《我的皇夫是太监》 作者:三日成晶 文案:   一场宫变,皇权颠覆。   因生母低贱如泥,年过十六依旧养在行宫没名没份的十九皇女,一夕之间鸟熗换炮,被扶上了帝位,成了天下皆知的傀儡女皇。   大太监挟天子以令诸侯,党羽虬结拥趸无数,满朝文武无一人能与之抗衡,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但最近一直牛逼闪闪的大太监,有些糟心。   这傀儡女皇哪都好,听话,事儿少,他说啥她都说好。   唯独找侍君的眼光太高,他把山上谪仙般的道士,都弄到宫中,她还是直摇头不要。   大太监忍着不耐,问道:“不知陛下,心仪何种风姿?”   女皇嗫嗫喏喏听不真切。   大太监脸色微沉,女皇顿时吓的泪眼汪汪。   女皇:“你……你这样的……嘤嘤嘤。”   【阅读指南】   女追男,痴女,介意不要勉强。   满朝文武傻白甜向,恋爱小甜饼   傻吊文风,男主真太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十九 ┃ 配角:女追男,女主舔狗,玩命追夫,不喜欢勿看,不要互相伤害 第1章 选侍君   “御史次子,萧云庭觐见——”   河清殿偏殿内候着的世家公子们,听到内侍的声音,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在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身上。   正站在一处屏风前品读其上画作意境的男子,闻言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一张小白脸瞬息的功夫就又白了两分,堪与奔吊死鬼比肩。   很快有小内侍走到男子的跟前,恭敬的见礼之后,率先走在前头,给男子引路。   男子跟在内侍的身后,从偏殿的正门出去,再由正殿进入。   今天是女皇选侍君的大好日子,但是偏殿候着的世家公子之间,却弥漫着一股奔丧的气氛。   公子们个个丧眉搭眼儿,被叫到名字不像是去面圣,活像是被拉去砍头。   他们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都穿的极其“披麻戴孝”,素简的不能再素简,还有人为了今天,生生熬了两宿没睡,将自己熬的活像是个痨病鬼,若不是殿前失仪也是死罪,个个都恨不能将自己打扮成个要饭的。   古云国历来嫡长为皇,无论男女,若是男子便一切如常,若是嫡长为女,登基后须得册立一位皇夫辅政,同女皇共掌大印,以免女皇在身怀六甲期间皇权动荡。   按理说,新皇登基此时正是后宫空虚,若是有幸选为侍君,博得女皇信任,一朝被封为皇夫,将来或许能手握半壁江山,与女皇共享皇权平起平坐,甚至能将血脉融入皇族,世代流传。   但这只是按理说,现在这种情况按理说不通——因为这位新上位女皇,是这古云国上下,人尽皆知的傀儡!   在傀儡的身后也只能是傀儡,若是一个倒霉被她看上,至此一生仰人鼻息,终生只能如同妇人一般,被拘禁在这四角高墙之内,永无出头之日。   傻子才想被看上!   若不是为了逃避侍君征选,已经有六七个“不慎坠马”,十余个“不慎断腿”,二十余人“突染急病”……实在没有名头可用,也实在是家中没有能顶替的庶子,否则谁会咬牙来这与鬼门关无异的征选——   而此刻,不同于偏殿里还在唉声叹气的诸位,被侍者引着进了河清正殿的尚书之子,正硬着头皮跪在殿上。   然而他跪地足有一盏茶了,上位坐的女皇,却始终没有表示,连头都没让他抬,只将他干晾着。   这感受简直如同一柄利刃,选在头顶荡来荡去,举着利刃的人还在打哈欠,你不知道它到底落下不落下,到底什么时候会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云庭脸色白的逐渐泛青……   而今日的正主儿,还端端正正的坐在上位,目不斜……不,目一直在斜,就没正过的女皇,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有两盏茶了。   女皇此刻不似个傀儡,简直像一个木偶。   清河殿中,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纸张翻动的声音,伴着清风钻入耳畔。   垂首站在女皇旁边的内侍,已经出声提醒过两次,见女皇仍无反应,只好再次低声开口:“陛下,御……”   不过他才开口,就被女皇抬手截断,殿内重归一片寂静。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十九生怕惊动了那人,简直想将身后的小太监的嘴给缝上。   她视线一直落在屏风之后,确切的说是落在屏风之后的一人身上。   那人头戴黑纱帽,两侧红缨缀贴着棱角锋利的下巴落在宝蓝色的长袍上,随着动作荡来荡去,提笔的手指,并不漂亮,甚至每根手指都带着不自然的弯曲。   但十九恨不能化身为那被他捻动的纸张,又恨不能化身为他轻靠的桌案,更想化为贴着他侧脸红缨缀……哪有心思看殿中跪着人是圆是扁,长得又是几个鼻子几个眼?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屏风后的人身上,哪怕他微微蹙一下眉,十九都觉得心头肉被揪了起来。   但她却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人,只能正襟危坐,对着前方,然后将眼睛斜的酸疼。   能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实在太难了,早知道进了宫之后和他接触还要这么费劲儿,当初她才不当什么狗屁女皇,直接去他府上参与选妻了。   十九当初听闻他要选妻的消息,还为此特意去窑子里找了曾经宫里出来的一个宫女,学了小曲儿和哄他这样人开心的招数……只不过后来选妻不了了之,让十九好生遗憾了一番。   现在想想,选妻不成,当初直接做宫女也好,好歹宫女和太监差事交集诸多,住得也更近些。   近水楼台先得月,听闻他每晚身侧必须有人同寝,虽说是不能露脸必须用被子蒙着,但自己三五不时的爬个床,说不定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何至于像现在这么艰难!   地上的人已经跪的膝盖都木了,旁边的内侍想张口又不敢,憋得脸色发红。   十九的视线一直黏在屏风里头人的身上,直到他终于从纸张上的内容收回了思绪,察觉到殿中许久没有声音,突然抬头看过来,十九猝不及防和他看了个对眼。   那双狭长锐利的眼,向来能够明辨人心看透局势,不需用上多久,就能轻而易举割破她伪装,窥视到她内心的真正的想法。   十九不敢跟他对视,情急之下忘了自己只是斜眼看人,把眼珠转回来就行,而是直接骤然转头。   “喀吧——”一声。   十九险些把自己的脖子拧断。   这还不算,十九“啊——”了一声,却喊的不是脖子。   凤冕两侧坠着的摇花,在她这种剧烈的动作之下,一只摇在了她后脖子,一只整个摇到她的脸上……   那摇花做工十分精致,黄金雕刻而成花瓣,纤薄如纸栩栩如生,因此也锋利的很。   十九只觉脸上一阵刺痛,但她喊了一声之后就不敢再出来,余光中看到那人起身从屏风转出来,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十九到呼吸微窒,只见那人胸前一对振翅欲飞的仙鹤,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巴处突然一凉,十九整个人哆嗦了一下,随着那人并不重的力道转过了头,却根本不敢抬眼去看。   胸腔中如有一锅烧沸的油,冰凉的手指落在脸上,如同在翻滚的油锅中泼入冷水,“次啦——”一声,油花四溅,将十九的五脏六腑烫出一个一个的窟窿,一呼一吸间四面漏风。   离的太近了,这是除了登基大典那日,他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刻。   那人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吩咐旁边的内侍去太医院拿一种什么膏药?   十九只听了个大概,她现在耳边嗡鸣,脑子根本无法用来反应她接收到的信息,所有感官全都集中在身边的人的身上,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   那人一直捏着她的下巴在看她脸,甚至还伸手为她整理了凤冕上的摇花。   十九的胆子逐渐大了一些,呼吸放得极轻极轻,视线从身边人胸前的仙鹤,慢慢上移,直直落在他近在咫尺的手上,又滑到他的下巴,最后停在那张削薄的唇上。   少女怀春,总是含蓄而羞涩的。   但是十九并没有这种情绪,她并不羞涩,更不想含蓄,她从思慕面前的这个人开始,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同他极尽亲密之事。   但她不敢。   她顶着堂堂女皇的名号,却连堂堂正正的看一眼自己思慕的人都不敢,她是天下皆知的傀儡。   而面前的这个人,正是操纵操纵她个傀儡的人,被世人诨称为阎王的,大太监阎温。   她的一切都是阎温给的,这人将她从行宫最底层的淤泥潭里捞出来,让她这皇帝老子根本不承认的奴隶之女,坐上这天下大位。   可十九并不感激他,因为女皇名号锦衣玉食,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之所以会躲着所有去找她的人,唯独出现在阎温的面前——只因为她对他有所企图。   十九记得那个晚上,行宫的一处阴暗角落里,树影被风摇摆的如同恶鬼狂舞,她假作逃跑失败被抓回,跪在阎温的脚边,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却并不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只因为她能这么近距离的听见他同自己说话。   那晚阎温说了什么,都承诺了什么,十九一句都没有记住。   十九当时只问了一句,若是她做了女皇,是不是天下想要谁谁就是她的?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是从她答应做阎温的傀儡,直至她登基成为女皇,这一路上,十九亲眼看着他尸山为盾白骨垒路,一步步将她推上大位,也彻底怕了这个真阎王。   阎温根本不是她一个傀儡,随随便便的张口就能要的人。   十九毫不怀疑,若是她提出那种要求,面前的这个人能将她拉上至高之位,也能眨眼将她亲手推入深渊。   十九只能收敛自己的妄想,乖乖的做一个傀儡,这样才能三五不时的见一见他,甚至像如今这样,和他如此贴近。   只不过十九并不满足于现状,宫变之后,她本来可以凭借自己的特殊能力躲藏得很好。   等到皇权旁落,届时天高海阔,十九生如杂草,没有她不能扎根的地方。   她亲手斩断自己的翅膀,心甘情愿的作为阎温的傀儡,做了天下最大的靶子,她想要的东西就算不能抓在手里,总要碰一碰才能甘心。   “陛下在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十九的思绪瞬间被拉回。   她慌忙将视线从面前人的唇上移开,胡乱的落在大殿上正跪着的人身上。   “看他。”十九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   身边的人从内侍的手中接过膏药,用手指蘸了一些,轻轻涂在十九脸上被摇花撞开的小口子上。   “陛下似乎看他许久了,可是觉得不错?”   比药膏还要冰凉的手指,在脸上游走。   十九动了动唇,宽大的凤袍中紧紧搅着手指,半晌没有回答。   阎温涂完了药膏,递还给小太监,伸手整理了一下缨缀,再出声,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一些。   耐着性子又问道:“陛下今日可有心仪之人?”   凤袍里面,十九的指甲刮破了自己的手心,心中声嘶力竭在喊——我心仪的是你!   她咬了咬发颤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转头直视上阎温的眼睛。   高声说道:“朕心仪的……”   十九对上阎温似乎无时不刻不带着冰霜的双眼,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慢慢将手朝殿中跪着的人一指,“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欢迎跳进来!作者拿着铁锹站在坑底说道。   ___   接档文   《渣了病娇男主后我哭了》   穿成狗血言情小说里,那个因为和男主青梅竹马,最终因为给男主挡刀子凄惨死去的炮灰女配。   安笙只想笑着活下去。   幸好彼时男主还是一个中二病青年,安笙干脆决定将两人的关系扼杀在萌芽!   将这孽缘早早砍断!   安笙:咱们分手吧。   费轩:为什么?!   费轩: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我叔叔我爸爸我的助理司机保安以及隔壁那条狗了?!!你说啊!!!   #等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会爱我了对不对?#   小剧场·后来   安笙:分手吧。   费轩:好的,你等等,(从兜里掏出刀   安笙:你干什么!   费轩/狞笑:你不爱我,我先杀了你,再自杀,这是我唯一能和你在一起的方法!   安笙/假笑:我跟你闹着玩呢,我爱死你了,么么哒。   #孽缘不是你想断,想断就能断# 第2章 病的下不来床   万般无奈,十九只好指向殿中正跪着的男人,因为她已经在阎温的声音中听出了不愉。   这侍君已经选了一整天,她要是到最后一个都没选出来,惹阎王不高兴了,十九又要月余“偶感风寒”连床都下不来,更别提见他了。   果然,十九指完了殿中的人,阎温极轻的吁了口气,语调也扬起来一些,慢幽幽道:“御史次子萧云庭,六艺在皇城的公子中拔尖儿,品貌也……”   阎温看了看萧云庭已经白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人一样的脸。将下面的话咽下去,不太走心的赞了十九一句,“陛下慧眼。”   十九实在受不了阎温说话的这个调调,心道装什么呢,天下谁不是道她只是个傀儡。   且私下里阎温除非动怒。否则根本不叫她陛下,有话跟她交代的时候,招呼的她的手势就和招呼后院养的那条狗无甚差别。   一生气就让她病的“下不来床”,有种真的让她“下不来床”啊。   十九一见他高兴了,连这种屁话也说,顿时有点忘型,微微在凳子上侧身,悄默默的凑人更近一点,嗅他身上在殿中坐了这一天,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熏香味道。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出自同一炉子的熏香,她自己也熏染了一天,她就没觉得自己身上好闻,怎么阎温身上的就闻着让人直想往上扑呢。   难道是掺杂了他自己的体味么……   十九思绪又开始乱飘,当初她去窑子里面找那个老宫女请教的时候,老宫女跟她说,太监身上都有股子怪味儿,告诉她真的要伺候人的时候,要忍着装闻不到。   可是她和阎温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阎温根本没有怪味儿,还总有股子说不上来的香……   十九的思绪越飘越远,今天实在是和阎温在一起的时间太久,都能顶上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她忍不住有点奢望,要是以后天天都能看见他,那怕是只能斜眼儿看着也成啊。   “陛下……”   “陛下,可还要继续看吗?”   十九被耳边的声音叫得回神,立刻坐直了。   “不,不用了……”这一个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再弄几个她估计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陛下方才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耳听着阎温的声音又开始下沉,十九简直让他的性子给磨的要疯。   琢磨着阎温想听什么,索性豁出去道:“朕在想,什么时候能够招他侍寝。”   十九也是很糟心,当初阎温要她当傀儡,她当时苦于无法接近阎温,终于抓住这么个机会,心存侥幸问了一句,是不是想要谁就能要谁。   搞得阎温一直以为她是个好色之人,这才登基没多久,往她的后院塞了两回人,平时看个戏,叫一声好,晚上都能在寝宫里看到被剥掉皮儿鸡蛋一样的戏子。   几回都让她以不合胃口搪塞过去,这又开始给她选侍君。   十九有点能理解他的想法,自己虽然是奴隶之女,却几乎没人知道。   老皇帝的所有皇子皇女全都死绝了,自己是当今天下皇家仅存的血脉,想拿捏她的人不在少数,丞相那个老狗就几次三番的对她抛出橄榄枝。   虽然她现在对阎温俯首帖耳,但按照阎温的性子,是想要将她拿捏得更死,她自小养在行宫里面,唯一的奴隶母亲死了,无亲无故除了性命的威胁,就只能投其所好。   十九现在对当日说的那句话后悔不已,她真的不是什么好色之人……好吧她是,但是她好的真不是这些“寻常之色”。   她一直推辞阎温送的人,阎温已经对她不耐,她不能再让阎温觉得她不好拿捏,所以只好顺着他的性子,勉强“急色”一回。   果然,阎温闻言竟然轻笑了一声。   “陛下莫急,”阎温一高兴,直接当着萧云霆的面,用一种“这个狗得打完才能给吃的”的语气说道:“进宫之后总要教教规矩,才好让陛下受用。”   十九忧伤的捂住额头,表面上做不开心状,实际心里乐开了花。   这样最好,要是今天晚上就给她弄到寝殿里去,她连洗冷水澡“偶感风寒”都不赶趟。   至于这御史之子,连阎温都忍不住废话夸赞两句,想来在世家公子当中定是十分出众的,进了她这个傀儡的后院,基本上一辈子就废了。   十九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亲爹敌不过我家阎王。   萧云霆跪在地上,从十九指着他说心仪他之后,整个人已经傻了。   御史之子原是一出生就走在光明大道上,骤然间跌入阴沟,一身的污泥秽水,他估计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了。   十九对他有一点同情,但十九对自己的同情更多一些,求而不得也就算了,她根本是连求都不敢求,还要假作心仪别人,来哄她心仪的人开心,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   大厅店内寂静半晌,反复无常的阎王又不高兴了。   “还不谢恩?”阎温对着一直跪在地上的萧云霆说道。   萧云霆肉眼可见的哆嗦着,哆哆嗦嗦的将手扣在一起,哆哆嗦嗦的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整个人就要原地暴毙了,嘴里却还嘶哑的说着:“谢陛下垂爱……”   阎温心情舒畅的走了,十九撑着椅子的扶手,用一双眼睛目送他走出大殿,走下台阶,一直转过拐角不见踪影,才收回了视线。   “行了,”十九对着底下的人挥了挥手,“青山带他下去安置吧。”   阎温这个管杀不管埋的,达到了目的之后,扔下就跑,十九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繁琐规矩,好在她身边还有个懂规矩的,索性就叫青山去安置。   “恭送陛下。”萧云霆还在地上趴伏着,十九走过他的身边,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哆嗦的频率更大一些。   十九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真正吃人的已经走了,他难道在害怕自己这个只会抹红嘴唇的?   回到自己的寝宫,十九直接进了里间,歪在软榻上。   叫来叫来旁边一直跟着的小太监,问道:“刚才那个……朕选中的那个侍君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歹这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侍君,要是阎温什么时候心血来潮问起来,自己说的心仪,却连名字都叫不上,那疯狗绝对又要生气。   “回陛下,刚才陛下选中的,是御史次子,名为萧云霆。”   十九点了点头,将这名字记住,然后吩咐小太监,“准备汤泉吧。”   阎温虽说要教规矩,侍君也要行册封礼,但是十九差不多摸到阎温的脾性,他是肯定会先让自己尝到“甜头”,然后再想办法抻着自己。   所以这一两天的功夫,十九必须得把自己搞病了,否则说不上什么时候,萧云霆绝对会被剥了壳儿之后送到凤床上,她要是再推出去,可就真不好含混过去了。   汤泉肯定是温度适宜的,十九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脱下了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凤袍和凤冕,披散着头发,蹲在汤泉的边上,等着水凉。   中衣下面因为这个姿势弓起了一道脊骨,清瘦的有点触目惊心。   幸好阎温还没变态到连她洗澡都要派人看着,要不然她连这一招都用不了,想想只能半夜三更从凤床上趴在地上,这大夏天的,趴个半宿也不一定着凉,更遭罪。   这一个澡从傍晚一直洗到黑天,外面伺候的人都急得团团转,十九终于从里面出来,哆哆嗦嗦的围着布巾,成功感觉自己呼吸不畅。   又幸好,关于她这个傀儡生活起居上的一点屁事儿,根本就传不到阎温那里,这才让她有机会搞搞这些小动作。   连着洗了两天的冷水,十九终于是偶感了风寒,半夜三更发起了高热,太医来了又是诊脉又是开药,折腾了一通,天快亮的时候,十九才睡下。   药当然是没喝,她打翻了蜜饯小碟子,借着药苦撒泼,把身边的人弄出去,她就小跑着将一碗药倒在了后面的鱼池子里。   她寝殿后有一个特别大的鱼池,里头养着一些红色的鲤鱼,一碗药汤撒进去,根本看不出。   对于十九来说鱼养来就是吃的,这种红色的,她曾经也抓到过,并没有什么稀奇。   养的那么胖那么肥,眼瞅着都要成精了,也不见出现在膳食里,药死了正好下汤锅。   连着打翻几次蜜饯的碟子,侍药的人已经精明到将蜜饯用木匣子装,十九也不好太为难这些人,这次没有打翻,而是嫌弃甜蜜饯不好吃,非要酸蜜饯。   第二天若是拿来的酸蜜饯,她就又打发人去拿甜蜜饯,等到下回伺候的人,酸的甜的都拿来,她再打发人去找咸蜜饯。   风寒了还不吃药,十九这一缠绵病榻就是十几天,终于惊动了阎王。   这天酸的咸的甜的都摆在木盒子里,十九正愁找什么姿势掀翻,眼睛溜溜的转,冷不防侧身一看,阎温不知什么时候,悄默声的正站在她的身边。   看了一眼药碗旁边一大堆的蜜饯,慢悠悠的来了一句:“陛下这么多日不见好转,这蜜饯本也是药物腌制,去问问,是否有什么相冲。”   这玩意能有什么相冲?!   十九眼看着小太监把蜜饯端走,而阎温还在旁边站着不动,只能苦着脸端起药,一口干了。   阎温很快就走了,想来也只是路过,跟每次路过都会踢一脚后院角门拴着的那条狗一样,随便看她一眼,不过十九还是很开心。   也不知道是开心过头,还是实在年轻,这么多天就硬着头皮喝了这一碗药,第二天竟然有大好的趋势。可把她给急坏了。   她还寻思着,拖过这一阵子,找个什么由头趁着阎王开心的时候,跟他说说,自己又不喜欢萧云霆了,到时候可能会遭点罪,但这事儿应该也就能混过去。   可现在人估计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病一好就往她床上塞,她还不能推,这病现在好了就糟了。   于是这天,十九借着风寒的尾巴,又把把侍女和太监都打发了,这次索性没有泡汤泉,直接泡的后院的鱼池子,他发现这池子里头的水比她的汤泉晾凉了之后还要冷。   然而好死不死,阎王不知道怎么又路过,他进十九的寝殿,比进自己的寝殿还光明正大,从没人提醒十九。   于是这天,十九正泡着池子,那被喂傻了的红鲤鱼绕她转圈圈,她正想伸手只摸一下。   冷不防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陛下这是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要完犊子   阎王:呵,挺会玩啊。 第3章 真的生气了   十九听到这声音,整个人一哆嗦,手指戳在了鱼肚子上。   鲤鱼本以为十九是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食物,正寻摸着从哪里下口,冷不丁被攻击,顿时摇着尾巴逃窜到水草之中。   而十九慢慢的回头,对上阎温的视线后,顿时也想跟着鲤鱼钻到水草里面。   两人无声的对视,十九只觉得这池中水越来越凉,简直堪比寒潭,冻的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摸……鱼……”十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脑中急转,想着什么说辞能够将这茬儿岔过去,阎王不开心了又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磋磨她,尽管她根本不用磨,就任他捏扁揉圆。   不过十九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能够糊弄过去的办法,被抓了现行,她怎么说都白搭,她这点小伎俩,阎温一眼就能看透,只好硬着头皮等着阎温磋磨她。   但阎温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了,十九心下讶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了?   这可不是阎王的作风。   果不其然,阎王就是阎王,没过一会儿,带着两个抱着公文的小太监过来,气势汹汹的又来了。   十九才将湿衣服换下来,一回头,阎温在书桌旁边坐下,不紧不慢道:“来呀,陛下风寒许久不愈,太医说过需要发汗,土铲伺候陛下。”   十九心中咯噔一声,土铲伺候是个什么?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难不成是什么新研制的刑具?   这些个小太监一点儿不敢耽搁,阎温的话音才落下不一会儿,就有人紧跑慢颠儿的将铲子拿进来。   阎温连头都未回,提笔蘸墨,展开奏折,写写画画,小内侍将铲子递到十九的手中,阎温便道:“还不伺候陛下填鱼塘。”   十九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后院那鱼塘呈现长方形围绕着假山,宽度和深度都不像寻常的鱼塘那么大,但是架不住它长呀,里头还是活水……   十九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小铲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想要将那鱼塘填上,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阎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十九着书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折,这还跑来亲自监工了……心眼儿有没有豆儿那么大?   阎温刷刷几笔,合上了奏折,转头看向拿着铲子发愣的十九,又说道:“红鲤鱼最喜好往水草里钻,陛既然喜欢,只有将鱼塘全部填上,才能将它抓出来养在鱼缸里,随时触手可及。”   十九被他这一套歪理邪说说的简直就要信了,她动了动嘴唇,想说相比把红鲤鱼放在鱼池里摸,她更喜欢把红鲤鱼放在肚子里……   阎温说完之后,自顾自的继续忙活,十九清晰的听见他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看他黑纱帽上的金线云纹,不可控制的,一点点一丝丝隐秘的喜悦如同墨汁掉入水中一般,逐渐在心中放大。   十九赶紧低下头,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绪,拿着小铲子,慢腾腾的朝着池边走,做出一副很可怜很憋屈,但是身为傀儡又无法反抗的样子。   实际心里面有小人正在拿着红缨枪连蹦带唱。   咿咿呀呀呀,他要在这里监工。   咿咿呀呀呀,开着窗户,抬头就能看见他。   咿咿呀呀呀,鱼塘……他娘的实在太大。   小铲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两个小内侍在十九的旁边,一个负责给她擦汗,一个负责给她打扇,就是没有人上手来帮她。   十九吭哧吭哧,撅着腚朝着鱼塘里面填土,这池子里面是活水,铲子又小,一铲子进去,连个踪影都看不到。   不过十九现在的心情跟刚开始的操蛋不一样了,冲没了好呀,冲没了她一个月填不上,那阎监工也要在这里办公一个月呐!   十九又使劲儿挖了几铲子土,然后假装很累的起来按着腰扭转,透过大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阎温正脊背笔直的坐在桌案前,专注着批奏章。   正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扇,朝着屋里面那人爬过去,已经到了凳子腿儿的位置。   十九知道很快阳光就会爬到凳子,继而爬到阎温的腿上,接着爬到他的腰上,再到他的胸口,最后爬到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覆盖在其中。   十九有些嫉妒那束光,她伸手在头顶上抹了一把细汗,然后继续撅着腚,吭哧吭哧的填土。   屋里面的人合上奏折,拿过旁边的茶,呷了一口,顺着窗户朝外面看过去,正看到十九弓着清瘦的脊背,用那个小铲子在认真的填土。   阎温阅人无数,最擅长拿捏人心软肋,但他对自己手上这个看似听话的傀儡,却有一点拿不准。   阎温自然知道当初宫变之时,第一个到行宫的绝不是他。   这个十九皇女,是当初皇帝在行宫避暑时,一时醉酒拉过了一个女奴疏解,事后虽然略微有一些印象,也只当自己醉酒做了个荒唐的梦,且奴隶卑贱如泥,皇帝连找一找,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个人存在的兴致都没有。   而当时的侍者事后曾派人给女奴送过汤药,女奴也确实喝了,只是并未如预料中的起效。   女奴一朝成孕,黄帝那时已经回了皇城。   女奴本就是行宫中的奴隶,怀上孩子的也不稀奇,女奴从来也没说过这个种是皇帝的,只当寻常野种一样生下来,野种一样养着。   原本除了当时皇帝身边的侍者,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宫变之后,皇家血脉一夕之间死的干干净净,这野生野长野种,才会被刨根问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当时有好几拨人马寻找这个十九皇女,却除了他之外,那些人根本抓不住她的踪影。   这女子看似骨头掐一把就碎,可生下来便为奴隶之女,却能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在行宫中干干净净长到十七岁,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到的事。   而当时阎温问她有何所求时,她只问能不能随心所欲的要人。   可是到如今,这女子从未跟他要过一个人。   就连他刻意诸多磋磨,明明服个软就能过去,从未开口求过自己。   阎温看着阳光下倔强的身影,微微的皱眉,他从不喜欢难以掌控的东西。   正干得起劲儿的十九,还不知道自己让阎温感觉到头疼。   虽然她铲了挺久了,连这一小块儿的池子底儿都没垫上,手上也磨出了血泡,但却一点都没觉得难捱。   十九曾经为了和阿娘活下去,什么苦累的活都干过,手上的血泡只要晚上挑开,没过几天就会变成茧子,到时候用针扎都不会疼的。   且回头就能看到阎温,这种磋磨,对十九来说,简直就是奖赏。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已经爬到了阎温的胸口,阎温停下了动作,朝着窗外看去,正撞见十九巴巴看着他的眼神。   十九飞快的转过头,弯腰继续挥汗如雨的朝着池子里面填土,假山下面,已经被她挖出了一个不小的坑。   阎温提笔,又展开了一张奏折,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暴躁地将笔摔在桌案上,起身点了点桌案上的奏折,就有两个小太监连忙抱着跟在他的身后出去了。   十九还在兢兢业业的填土,她身边伺候的,只有青山是最机灵的,眼睛一见着阎王走了,赶紧按住十九,“陛下,快休息一下,阳光越来越烈了,手上的泡也要处理,陛下还病着呢……”   听青山这么一说,十九连忙回头去看,果然桌案上果然已经不见了人影,顿时心里一阵惆怅。   这监工也太敷衍了,她都把精卫填海的毅力都拿出来了,结果监工跑了,那还干个什么劲儿?   十九啧了一声,扔下铲子,直起了腰,由两个内侍扶着进了殿内。   洗漱好之后,手上的泡也已经处理了,阳光开始西斜,十九喝了一碗甜羹之后,歪在榻上昏昏欲睡。   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晚膳的时候,青山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青山是阎温的人,十九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阎温的人。   但青山是属于完全跟阎王那种性子不搭边的,年纪稍大一些,各方面都周全,对十九虽然也没有对待女皇的那种尊敬,但是真心实意怜惜十九。   十九对他很信任,因此用过晚膳之后,索性直接道:“有话就说吧,看你憋的这个难受劲儿……”   “陛下……”青山顿了一下,说道:“今夜会送萧侍君过来。”   十九白天挥了一上午的铲子,晚间吃的多,本来就觉得有些撑,听青山说完之后,顿时胃里头一阵翻腾。   她坐在凤床上愣着,从枕头的下面,摸出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状东西,抱在怀里。   她愣愣的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直至彻底的黑下去,黑的不见一丝光亮。   十九记得,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里,天黑的不见一丝光亮,得到好心厨娘的消息,赶到一处巷口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十九生而为奴,从来知道奴隶就算是死,也不得体面,她憎恨自己的身份,憎恨母亲的软弱,更恨这个让人恶心又无力反抗的制度。   母亲曾经说过,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绝对不要出头,可她无法看着母亲被折磨致死。   十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出去的,但先她一步,有人将匕首扎进了折磨她母亲人的后颈。   血喷出来,溅在那人苍白的侧脸,那人回头看了十九一眼,眼中阴狠还未散去,眼中血丝红得令人心颤。   他抬袖抹了脸上溅上的血渍,将匕首扔在十九的脚边,踉踉跄跄的走远,十九却从此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青山的声音传来,将十九从思绪中狠狠拉回。   她转头看向青山,倔强的像是通过青山在看向那年那个人,而后将手中的东西重新塞回枕头下面。   从桌子上端了一个烛台,拿过立在窗户边的小铲子,将烛台放在假山上,继续朝着池塘里面填土。   深夜,挑灯处理公事的阎温,抓起笔洗摔向门口,上好的白玉眨眼间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溅了门口人一身一脸。   门口站着的小太监顿时吓的“咚”的跪在门口。   “有屁快放,要不是打紧的事儿,自去领板子。”阎温声音不大,却让人听起来汗毛直竖。   “是……凤栖宫青山来传话,已经来了两次了,说那位不睡觉,这会儿还在后院填鱼塘呢……”   “嗤……”阎温直接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超小声】:你有本事给我送人,你有本事自己上啊……   阎温:什么?   十九【超超笑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给我塞人的……   阎温:你大点声,在说一遍。 第4章 “放开。”   已经是丑时。   两个小太监提灯,快步跟在阎温的两侧,一行人步履匆匆的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而去。   十九白天手心的血泡磨破了,本已经包扎好,用布巾缠上,但是不管不顾的撅了大半宿的土,这会儿磨破的地方更严重了,布巾上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烛台被风吹灭了,又重新点上,青山在旁边,时不时低声的劝解着,十九充耳不闻。   凤栖宫里灯火通明,萧云霆已经洗漱干净,这会儿正卷着被子躺在床上,整个人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   这两日的规矩都是按照调.教男帝后妃来的。   被剥光了抬过来,这种等同将一个男人“脊骨”直接打断的法子,自然是出自阎王的手笔。   御史之子在皇城中的公子中颇有名头,为人骄矜的很,不彻底磋磨老实,容易惹出麻烦。   阎温生怕他那小傀儡降不住人家,帮着人把性子都磋磨好了,这个矜贵的公子挨过了生不如死的半个多月,没有寻死觅活,没想到惹他不痛快的,反倒是傀儡本人。   进入凤栖宫之后,阎温先是走到凤床边,看了一眼,还卷在被子里缩的连头发丝儿都看不到的萧云霆,显然这人送过来之后,连看都没人来看一眼。   阎温顺着后殿出了后门,走到了假山的附近,夜风吹得烛台摇曳不止,映照在倔强的身影上,让他今夜的疲累都化为怒火,腾的一声烧了起来。   十九听到了声音,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她知道青山肯定会去找阎温,她并没有把握阎温这个时间还会来。   但是人真的来了,十九又确实害怕,万一真的将人惹得火了,阎王的手段她可是亲眼见过,能叫铁铮铮的汉子爬在地上,叫他亲爷爷活祖宗。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妥协,就算有苦得吃,也得硬抗。   她若是稀里糊涂的跟凤床上的人办了事儿,哄了阎温一时高兴,她在阎温那里就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按照阎王那个性子,她沾染了别人,就算日后当着阎王的面,把胸膛剖开,亲手捧出心给他,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了。   十九还在倔强的挖着,假山底下已经挖了不小的坑,她背对着阎温,站在坑边上,一下一下的,朝着鱼塘里撅着。   阎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十九连头都没回,他心中的火气越烧越烈,声音出口,掺了冰碴一样,“夜深了,陛下为何还不就寝。”   十九动作顿了一下,心道要遭要遭,这声音听起来,和上次杖毙一个偷窃贩卖宫中财务的宫女一模一样。   但是想到凤床上的那个人,十九又弯下腰,继续朝着鱼塘里填土。   说起来她努力了大半夜,还真的将鱼塘的一个角给填高了不少,只不过被冲掉的更多。   见十九继续填土,直接将他视为无物,阎温无声攥紧拳头。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怒。   他不喜欢任何麻烦的人事物,最近这小傀儡给他找的麻烦实在太多,阎温已经彻底不耐烦。   他伸手抓住十九的手腕,手上在她的脉门处用力一掐,十九吃痛,一松手小铲子掉在地上。   青山见状,立刻弯腰将小铲子拿起来,递给了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拿着铲子,跑的被狗撵一样,转眼就没了踪影。   阎温冷哼一声,甩开十九的手,转身要走,但才走两步,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十九蹲在地上,正在用手刨土。   阎温感觉自己两个眼睛都在冒火,转回身,怒喝出声:“窦蔻!”   直接上前两步,拉起她的手,朝着屋里面拽。   说起来窦蔻这个名字,还是阎温给十九取的。   十九没有名字,她就叫十九,她的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她的父亲是当今皇帝,她是皇帝的十九皇女。   十九一直长到十六岁,都觉得母亲是在说疯话,直到宫变之后,皇子皇女一夕之间死绝了。   她这个无人问津的野种,突然间变为权臣竞相争夺的十九皇女。   而她选择作为大太监阎温的傀儡,阎温给她锦衣玉食,给她一应帝王该有的一切,除了不给她实权之外,甚至还给她取了名字,窦蔻。   多好听。   十九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窦蔻谐音豆蔻,她就当阎温是在夸她青春貌美。   阎温将十九拉了一个趔趄,十九索性直接摔在地上,让他拉也拉不动。   阎温拉不动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甩开了十九的手,转身就走。   十九有一点想要抱他,但是他那一眼,看的十九有点浑身发麻。   十九进宫这么久,阎温还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可能有罪要遭。   十九坐在地上叹了一口气。   青山扶着十九起来,十九抽了一下鼻子,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片刻后扭头转回假山边上,打算把烛台拿回来。   而阎温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路过寝殿的时候,只觉得手中湿黏,借着明亮的灯光低头一看,手上满是污泥。   他额角青筋直跳,但随即视线顿在污泥之中的暗红之上。   两个小太监已经提着灯笼疾步走到了门口,生怕跟不上阎温的脚步,要被处置。   可走了一段,两个人一回头,发现阎温不知何时,折返了回去。   十九才走到假山跟前,正要伸手去拿烛台,青山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惊讶的张大了嘴,然后默默朝旁边退了两步。   阎温折返回来,结果一见十九又朝着假山那边去,以为她还要徒手挖土,顿时气得理智全无。   而十九还没等抓到烛台,突然整个人悬空,被横抱了起来。   “啊!”   她吓的短促叫了一声,猛一回头,看到自己竟然被阎温抱着,顿时别说是喊,连气儿都不会喘了。   十九生得娇小,抄抱起来根本也没有什么重量,阎温抱着她穿过寝殿,直接去了偏殿后面的汤池。   而这个时候,等了半晌,快要闷死了的萧云霆,正露出了一个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阎温抱着十九去了偏殿,整个人傻在当场。   青山跟在后面。一张嘴张张合合,始终连个声儿都出不来。   十九直挺挺的像个死鱼,一动也不敢动,阎温抱着她来到汤池的边上,手臂向上一抬,就要将十九扔到汤池之中。   这时候汤池的水早就已经凉透,十九下意识的勾住阎温的脖子,然后“噗通”一声,两人一块砸进了汤池之中。   帝王的汤池,宽度和深度堪比鱼塘,十九平时洗的时候。根本不敢朝中间去,她这个小身板,站到中间就没过头顶了。   两人摔进去的时候,还保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势,十九又不会水,下意识的把阎温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整个人缠缚在他身上。   阎温的本意,是要十九清醒一下,猝不及防的被带下来,汤池里水冷的很,冷不防整个人砸进去,身上还挂着一个,也被砸得有些发懵。   等他摸索着站起来,几个小太监正在边上,预备要往里面跳着救人呢。   一看两人站起来了,青山立马跟小太监一起消失在原地,十九整个人攀附在阎温的身上,被水连激带呛的,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阎温靠在池边,伸手抹了一把脸,稍稍定神,察觉到两个人紧密的抱在一起,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伸手去推十九,十九抱他抱的越发的紧,阎温最不喜欢人近身,抓着十九的衣裳,用力朝后一扯。   “嗤啦”一声,十九外袍和中衣,一并被扯的大开,露出里面湿漉漉贴在身上的亵.衣。   十九眨巴了两下眼,低头看了一眼,又愣愣的抬头去看阎温。   阎温整张脸肉眼可见的速越发阴沉,湿水之后,抱在一起的两人,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十九被水一激,这会儿总算是回过了神,她紧紧的,贪婪的抱着阎温的腰身,脸上做一副被骤然扔进水里,惊慌未定的样子,连腿都缠上去。   阎温不好再去扯她衣服,开口竭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沉声呵斥,“放开!”   这时候要是放开,就是个傻子!   十九头上脸上都淌着水,在外头挖了大半夜的土,出了一身的汗,被这冷水一激,自然会忍不住发抖。   她连演都不用演,就完美的表现出一副怕的要死,瑟瑟发抖的样子。   阎温又扯她的胳膊,力道同样用的也不小,十九的胳膊都被掐得要断了,慌忙间拉住了阎温的腰封,但还是被扯开了。   只不过……水下一声细微的声响。   接着阎温皱了一下眉。   失去了束缚的长袍,争先恐后的从水下浮上来。   阎温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十九外袍中衣都半挂在手臂上,也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腰封……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我有一句妈卖批。   十九:我得装傻装到底。 第5章 对,对不住   阎温怔了片刻,徒劳的伸手按了一下在水面上肆意扩散开来的衣袍,而后脸色逐渐扭曲。   十九回过神,看到阎温的表情,在爬出池子装做没发生赶快溜走,和扒开老虎的嘴摸牙两者之间,色胆包天的选择了后者。   她脸上装做无辜,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对,对不住……我这就给你系上。”然后双手捧着腰带,朝着阎温腰上搂过去。   腰带上的小系带已经断了,连玉勾都不知踪影,能系上就见鬼了,十九实在是难得能够亲近到阎温,趁着他还没缓过神,赶紧将人重新抱住。   阎温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瘦些,十九知道,他每天都挑灯批奏章,当日送上来的奏章从无积压,从不假他人之手,除去被过滤掉鸡毛蒜皮的小事,阎温比一个真正的帝王还要兢兢业业。   但凡哪里出现了天灾,必定会同心腹通宵商议调度银两粮食,派遣合适的人选。   批起奏折常常废寝忘食,加上胃口又十分的挑剔,青山有次提起,膳食房的管事,每每给阎温准备膳食,都要将头发愁掉一把,如今才过而立,头顶已经日渐稀疏。   十九并不懂治理天下,她生不如狗,只能顾及着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苟活在这污泥浊水的世间,但是做为阎温的傀儡,十九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不光是他行事狠辣结党揽权,他也在真正的为百姓做事。   他在全国设立医署,穷苦的百姓可以用采来的新鲜草药换所需药品,甚至可以拖欠诊金,但凡是瘟疫横行的地方,游走在其间的人必定少不了医蜀的人。   十九也曾经为了给母亲治病,用挖来的常见药草,换到过对症的药方。   除此之外,还有十九惊鸿一瞥的关于奴隶赋税田产等等很她看不懂的雏形设想,十九当时还因为翻看这些,被罚研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墨。   或许在世人的眼中,一个阉人妄想操纵皇权变革制度,简直是痴人说梦,可十九总想,若阎温不是个阉人,而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出身高贵仕途坦荡,那他的人生该是如何的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那这一腔的宏图伟略,即便照例牵涉到了权贵利益,或许依旧会举步维艰,或许还是会被人说成痴心妄想,但至少不会如同现在这般,被世人认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宦。   十九心思百转,却也只是瞬间的感慨,她借着系腰带的引子抱住阎温,心疼他消瘦的身形,因此不自觉的,收紧双臂。   此刻阎温的前襟已经大敞,十九的衣衫也挂在手臂上,她再度抱上来,两人相隔的仅仅只剩两层湿水后,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衣料。   阎温瞬间想起了曾经不堪的记忆,整个人都僵住了,十九贴着他,头顶堪堪到他的肩头,仰头看向阎温,眼中是根本掩藏不住的倾慕。   脑中那些晦暗的记忆,不断闪现,阎温感受着透过十九传过来的体温,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他并没与注意到十九眼中的情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阴暗的情绪将双眼覆盖得不见一丝光亮,他伸出手掐住十九的脖子,窒息的感觉致使四肢酸软无力,十九松开了阎温,被阎温掐着脖子抵在水池边上。   阎温的声音阴冷:“不喜欢萧云霆,你自叫青山打发了,再闹……”   阎温没说再闹会怎么样,十九被掐的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有那么瞬间,她都以为阎温要掐死她了,但是阎温看了她一会儿,放开了她的脖子,任由她滑进水里。   脖子上的钳制松了,十九下意识的呼吸,直接呛了一大口水,被青山和两个小太监从池子里面捞起来的时候,趴在池边连咳好久。   青山这会儿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十九干了大半夜的活儿,被冷水激了一下,又被掐了半死,泡完热水之后,筋疲力尽的爬上床睡了。   但是这一次没那么幸运,即便事后泡了热水,架不住上次风寒还留着小尾巴,十九没能仗着年轻扛过去,第二日就真的卧床起不来了。   病情来势汹汹,一连数日高热不退,太医轮番来看,看到十九脖子上面的青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药方改了又改,但是病情仍旧不见好转,十九陷在梦中,即便是喝了掺杂安神草药的药方,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她梦到小时候的那些日子,那些母亲被随意欺辱,而她只能像一个狗崽子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低声呜咽。   再大一些,她开始懂一些事,开始总有一些男人,用手在她的脸上掐来掐去的时候,她渐渐看懂了母亲眼神中的悲凉。   母亲的生活就是她未来的命运,认知了这件事情,想到那些男人放肆的叫骂和醉酒后疯狂的发泄,十九开始有意识的将自己总是弄得灰头土脸。   然而这样也阻止不了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开始有人觊觎她青涩的身体。   终于有一次,十九被拖到暗处,挣扎中用头上插着的木筷,扎进了那人的脖子。   那是十九第一次杀人,她废了好大的力,将那人拖进暗河里面,清洗干净自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的昏天暗地。   过了十几天,骂人已经泡的臃肿尸体被老鼠撕咬得面目全非,发出了腐臭味,才被人发现。   那人是行宫里面的低等侍卫,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甚至没有人去纠察他到底因何而死。   那是十九亲身感觉到,生而为他们这样的人,从生到死,都如同一场哑戏,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人尸体被发现之后,十九后知后觉的觉得头晕腿软,她吐过之后,大病了一场,半死不活的躺在草堆里面,每天靠着母亲给的一点吃食,足足躺了十几天才爬起来。   那时候也同现在一样被噩梦纠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十九痊愈之后,拥有了一种不为人道的能力。   她能够在睡梦中预见关于自己危险,并没有很清晰的画面,甚至只是一两个她没见过的场景。   但每当危险发生的时候,就能根据这细微的似曾相识,避开即将要发生的事。   她凭借这种能力,一次一次躲过危险,同时也将自己打扮灰扑扑,甚至束起刚刚发育的身体,扮成男人模样。   也是因此才能够在行宫的底层,那种死一个人只能饕餮老鼠的地方活着。   有的时候,她也能够梦到别人,梦到她想要梦到的人,近期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但代价是她会大病一场,连续十几天陷在噩梦中。   十九只为阿娘预见过一次,阿娘得知后,不许她为自己预见危险,因为一个奴隶总是十几天不能起身,会被扔到死人坑去自生自灭。   而这一次,十九连病加上有意识的想要去预见,整整一个月,才从床上爬起来。   这期间,阎温来过一次,在十九才刚刚醒过来那会儿,阎温站着离她有三丈远,阴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没待上半盏茶就走了。   十九看着他绷得笔直的背影,莫名的想笑,她当时知道第二次抱上去,阎温肯定会发飙。   因为阎温有个毛病,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许人近身,平时洗漱穿衣都是亲力亲为。   十九猜想,是因为有心理阴影,但具体什么阴影她猜不到,青山跟在阎温身边多年,或许知道什么,但是十九问不出。   不过十九觉得这件事不怨她,当初又不是她先抱的,明明是阎温先抱她的。   病好了之后,十九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痕迹仍未消除的脖子,深觉以后要走的路,道阻且长。   能爬起来的第二天早上,她就被套上了繁重的凤袍冕冠,去上早朝。   虽说十九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但少则三五天,多得一两个月,不管是用什么理由,她怎么也得去那御极殿中坐一坐。   通常是她满头雾水,听着底下大臣没完没了的嗡嗡嗡,活像是炸了窝的马蜂。   不过十九喜欢上朝的,因为上朝的时候,虽然底下好像马蜂聚会,但阎温会站在她的身边,而那些嗡嗡嗡的,每次阎温脸色稍有些变化,就会立竿见影的小下去很多。   很显然,满朝文武,都要看阎王的脸色。   当然,也有那些不怕死的,每次梗着脖子,斗鸡一样,十九总以为阎温会掐断那“鸡脖子”,但是这么久了,梗脖子的一个都不少,逐渐在朝堂上,形成了一个梗脖子的小方阵。   当然了,他们虽然梗脖子,但也没有办法发作阎温,因为阎温是通过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女皇行事的,一切都严格的按照章程,并无任何错漏,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女皇本人连奏折都摸不到。   十九坐在御极殿的凤椅上,脊背笔直,底下已经开锅了,但她的注意力,都在旁边阎温的身上。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离阎温这么近,她的凤椅在一处小高台上,阎温站在她的身边,就必须要站在高台的范围内。   十九眼看着他有一半脚都站在台子的外面,似乎在竭力和自己保持距离。   阎温的手中攥着一柄拂尘,他平时从不拿这个,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做做样子。   浮尘的柄是上好的青玉,趁着他手上的皮肤,清透白皙,让十九想到那夜池中他微敞的衣襟,忍不住被他手上的那一小片皮肤,晃得不住出神。   同往常一样,青山收了大臣们的奏折,下朝之后出了御极殿,就直接给了阎温身边的人。   几人从御极殿的后门出去,阎温率先走在前面,脚步极快。   十九一身繁重的凤袍,本身又生的瘦小,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但她今天必须得跟上,因为她前些日子做了梦,她知道今天阎温要出宫。   从御极殿后的长廊,一直到了议事殿的门前,两人眼看着要分成两路,十九快走几步,想要开口叫人,却不知道怎么叫他合适。   自己从来没有开口叫过他,心里给他取了很多绰号,但自己这个傀儡,在操纵者的面前,也不敢放肆。   阎温脚步不停,眼看着已经转上岔路。   十九心里着急,提着凤袍追了两步,跑到了阎温的身后,寻思着索性跟别人一样,叫个阎大人,却没等开口,不慎踩到了凤袍的前摆,直直的朝前扑过去。   基本上情况和那天在汤池中差不多,十九下意识伸手一揽,结结实实,抱住了阎温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他给我取名叫窦蔻,肯定是夸我青春貌美。   阎温:……我他妈是觉得你十六七瘦的像十二三,跟个豆苗似的干巴巴,才起的名字。 第6章 陛下——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十九朝着阎温摔过去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抑制不住的窃喜。   多日不得亲近,连看上一眼都是奢侈,这会儿结结实实的环抱住阎温的腰,十九心思得逞,愉悦的想要叹息。   胳膊在阎温的腰身上交叠相扣,悄悄对比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心中叹气,阎温又瘦了。   十九自己就像个小麻杆儿一样,除了身前和身后那两处生为女人的特质,勉强还有那么几两肉之外,跟阎温站在一起,就是一并排的两双筷子。   不同的是阎温好歹是男子身量,比十九高了不少。   不过从年岁上来说,阎温也比十九长了整十岁,十九今年才十七岁,或许还有窜一窜个子的可能。   十九这边抱住了人,阎温脚步猛的一顿,和那天晚上一般,整个人僵直成一根人形柱子。   十九贴在他的后背,等到阎温缓过了神,回过头来推她,她立刻从善如流的放手,饶是如此,阎温掐着她胳膊甩开的劲儿,还是让十九疼得直咧嘴。   阎温脸色黑沉,推开十九之后伸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不知是不是上次在汤池中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专门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封,一甩拂尘,看向十九无声的质问。   十九看到他整理腰带的动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正要说话,看到阎温的脚步在地上悄悄地朝后挪了下……   十九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她不过就抱了人两次,至于如此避她如蛇蝎?   “阎……大人,我……朕有话要同你说。”   十九平日里说话都很正常,她的声线不特殊,因为在行宫里面扮久了小子,遣词间缺少女子的婉转温柔,横平竖直有些生愣。   但此刻她才抱完阎温,怀中甚至还残留着阎温独有的气息,心中莫名有种两人很亲密的错觉,于是开口语调便拖拖沓沓,如同那掰断的莲藕一般,丝丝缕缕断不干净。   身边站着的青山还有阎温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对于十九这个女皇,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听到十九这种语调,三人同时哆嗦了一下。   那两个小太监倒还好,只是哆嗦了一下,青山直接就转头看着十九。   阎温捏着浮尘的手微微的收紧,眉毛中间也浮出了一条浅浅的竖纹。   十九余光看到青山神色怪异的看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的耳根有一些发热,清了清嗓子之后,看向阎温,把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拿掉,直接道:“我有话跟你说。”   阎温今天要出宫,车架已经准备好了,他本来不欲听十九要说什么,但是想到十九的狗脾气驴倔劲儿,要是他不听她说话,怕她再惹出麻烦,好容易消停了一个月……   他视线转向十九的脖子,凤袍的衣领将脖子遮的严严实实,但是那上的淤青想来还没消。   阎温不知道是因为十九那小身板撑起凤袍活像个唱戏的,还是为了他那晚差点把人掐死,而十九竟还敢朝着他身边而凑,反正是从那副铁铸的心肠里面生出了一丝丝软,对上十九殷殷的视线,在原地顿了一下,脚下一转,进了议事殿。   要不是头顶凤冕太重了,十九说不定走路都能跳起来,青山看着率先进入议事殿的阎温,掩住眼中的惊讶,和其他两个小太监,垂首立在议事殿的门口。   十九跟着阎温进去,两人在大殿之中停下,阎温转头看着十九,等着十九说话。   十九已经提前将措辞想好了,她知道今天阎温会出宫,还会在宫外遇到危险。   但她这些只是在梦中得知,阎温的真正行踪,她是不可能知道也不应该知道的,所以十九没有傻兮兮的说“你今天出宫捎上我”而是说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十九撒谎的时候不敢看阎温,只做忧伤状低头,“俺娘说她住的房屋漏雨,也没有银子花,我想出宫一趟。”   十九登基为帝,是个并无实权的女皇,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十九的“生母”已经追封后迁进皇陵。   但那只是假的,十九并不同意将母亲葬进皇陵,她母亲屈辱一生,凭什么死了,还要往皇帝那老狗的身边凑。   又不能让母亲住主墓,让那老狗住陪葬的棺材,索性在城郊,在阿娘曾经带着她采野菜的地方,寻了一处山清水秀处,给阿娘立了墓。   阎温立刻拧起了眉,“我会叫人去修葺坟墓,烧纸钱。”言下之意,就是不许她出宫。   十九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于是赶紧实施第二套策略,她沉默的瞪着地面,眼睛一眨不眨,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通红,眼泪汪汪,“母亲说,她在地下孤苦无依,想要看看我,我自从……”   “那你就下去陪她吧。”阎温一眼就看出十九在装,出声打断她的话,心中方才那微不可察的软顿时烟消云散,转身就走。   十九见他这也不上当,无奈的摇头,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面已经系好了疙瘩的白绫。   在厅中拖过凳子,走到大殿的房梁面前,素手一扬,白绫就准确的搭过房梁。   这搭白绫的手法,她已经在寝殿里面提前练过,青山还以为她想不开,起先惊恐的看着,但后来看她只搭白绫不往上吊,就随她去了。   十九动作快狠准,将白绫搭上之后,迅速系好,将脑袋往上一挂,脚一蹬,凳子“哐当”倒在地上。   阎温这时候已经出了议事殿的门口,听见声音连头都没回,青山朝里面一看,悚然看到十九正挂在房梁上,荡来荡去,顿时失声尖叫:“陛下——”   “快来人,陛下悬梁了!”   上吊肯定得真的吊,否则阎温根本不可能会理,十九知道阎温需要她这个傀儡,就算会磋磨她,让她吃苦头,但不可能真的弄死她。   她就赌阎温不会看着她吊死。   青山及时过来抱住了她的腿,阎温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急忙跑过来帮忙,将十九从房梁上摘了下来。   阎温站在门口神情冰冷,抓着浮尘的指肚清白,显然怒极。   十九上吊没觉得怎么,下来咳了一会儿,气儿倒上来,一抬头,被阎温的眼神吓的哆嗦起来。   但是想到梦中阎温会受到什么样的伤,捂脖子站起来,倔强的学着朝中天天梗着脖子的言官小方阵,横着脖子和阎温对视。   阎温眼中一片坚冰,十九心道要遭,果然阎温眼看着要转头,十九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甩开青山,直直的朝着门边的柱子冲过去。   这一下要是真的撞上去,就算不死的话,没有几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这世上除阿娘之外,她最在乎的就是阎温,那梦中的一片鲜血……若是阎温死在宫外,那她这个傀儡,还活着做谁人的傀儡?   十九咬着牙,她阿娘死了,她长到十七岁,从未敢奢求这世间给予她的什么,生平第一次想要的东西,贼老天若是不肯给她,这生不如狗的人生也无甚眷恋——   转眼已经到了柱子前,十九闭上眼睛,脚下丝毫未停滞,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在十九的头和柱子就要相接之际,她腰间揽上一双手臂,双脚陡然凌空。   十九闭着眼,蹬了两下腿再不动了,她身体还在颤栗,但悬在喉咙的心脏却落回原处。   不过下一刻,腰上的手臂骤然松开,十九被甩在了地上,标准的狗吃.屎,连头顶的凤冕都摔歪了。   十九爬起来扶着歪掉的凤冕回头,就见阎温一甩长袍,迈步出了议事殿。   青山来扶她,十九摇了摇头,视线一直盯着门口,果然不到片刻,一个小太监折回来,站在议事殿的门口弓身说道:“车架备在定祟门。”   十九深呼一口气,扶着歪掉的凤冕忍不住露出笑意,青山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十九,扶着她起来。   “快点青山。”十九手扶着凤冕,青山在侧给她提着繁重的凤袍,两人抄着近路,穿过偌大的凤华园,快步朝着寝殿走去。   侍弄花草的太监宫女骤然见到女皇亲近,在两侧小路旁跪了一地,十九脚步极快,青山一路几乎是小跑着跟着。   到了寝殿门口,十九站定,对着青山道,“找一套常服,要青瘦男子的,颜色要浅淡……哎,索性拿一套仆从的。”   青山提着十九的衣摆,听到她的吩咐还在发愣,十九急道:“快去啊!”要是她这边儿慢了,难保已经气极的阎温不会真的把她扔下先走。   她的目的是和阎温一起,若是阎温叫人护送她去上坟,那这一通闹,才真是白闹。   不过十九心中还是有点计较的,阎温从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宫宴上丞相那老狗几次三番的同她说话,事后阎温让她将两人说过的话仔细复述了十几遍,两遍之间稍有错漏,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阎温十分忌讳她这个傀儡同人接触,不是万不得已,应当不会放她独自出行。   青山将仆从的衣服拿来时,十九已经轻车熟路的束起身体,将头发也束成男子发髻,脸上略微的描描画画,再穿上仆从的衣裳,小脸一板,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侍从。   十九跟在青山的身后,一路上弓着身子,比真的仆从还像仆从,因为十九不常在宫中走动,没了那身凤袍,不常伺候的太监宫女,根本不识得十九的相貌,一路到了定崇门,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到了定崇门,车架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十九看了一眼,一架是双辕马的奢华马车,一架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马车,她犹豫了一瞬,就朝着奢华的那架走去。   “去那辆。”十九走到马车边上,里面传来阎温的声音,语气中的冷意明显,听着就被十九气的不轻。   青山轻轻拖了一下十九的手臂,要带着十九上另一辆马车,十九却是站在这马车前不动,等了一会儿,车夫不动,没人给她拿脚踏,她按了下青山的肩膀,自己朝上爬。   青山一张脸直抽抽,旁边站着的侍从也忍不住偷偷侧目,这宫中,不,这当今天下,还真的没有人敢爬阎温的车架。   十九知道阎温就算气的要吐血,也不可能一脚把她踹下去,所以硬着头皮爬到了马车上。   十九顶着阎温能在人身上刮出血肉的凌厉视线,没敢太往里面去,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了车帘边儿的软塌上,连看都没敢看阎温一眼。   实在不是她非要顶着阎温的怒气上,关键是她梦中的场景并不真切,很零碎,她得跟在阎温的身边,时刻紧张的注意着才行。   车内寂静的令人窒息,十九先前又是上吊又是撞柱的撒泼,还非要舔着脸朝阎温的车上爬,但是这会儿大气儿都不敢喘。   好在很快阎温在车厢上轻敲了两下,打破了这能僵死人的气氛。   敲车厢是启程的意思,十九见阎温没有死活非要赶她下车,绷紧的精神和身体贴着车厢放松下来,吊着的那口气才敢悄悄的吁出。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等吁干净,马车在车夫一声“呿”后,行走起来。   启车需坐稳,十九将这茬给忘了,再想绷紧身子来不及了,马车一蹿,她顿时趴在了软垫上。   她生怕招到阎温,却手一撑,好死不死,好巧不巧,正撑在雪白的布袜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上来就为了摸我jio?   十九: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第7章 你哭什么?   十九起先并没察觉自己撑到了哪里,只想着赶紧起身,但正要用力撑的时候,手下骤然一空,她又跌了回去。   这才朝着阎温的方向看了一眼,阎温将脚收回去之后,缩进了外袍之下,只露一个白色的袜尖儿,在提醒着十九,刚才她按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十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手心中残留的触感,脸色腾的一下,红成一片。   她赶紧爬起来,在马车的边上坐好,硬着头皮朝着阎温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阎温几乎是缩在马车的角落,正在警惕的看着她。   十九有些想笑,但是看着两人之间隔的那么远,又有一点心酸。   这距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缩减。   车内只余马车行驶的隆隆声响,十九起先还挺收敛,但是走了一会儿,她浑身的骨头跟着精神又一起放松,开始频频的,偷偷摸摸的朝着阎温的方向看。   阎温最开始和她对视,冰冷的看她一眼,她还能收敛个几息,到后来阎温连看都懒得看她,坐着的地方又不在窗边,只好歪着脖子,扭着脸面向的旁边的车壁。   若是这时候,有外人看到,肯定啧啧称奇,阎王竟然也有躲避人视线的时候,但十九并不觉得阎温是在躲避她,阎温也并不觉得自己在躲避,两人都一致认为,阎温是不屑于看她。   从宫中到奴隶市,须得经过皇城的主街道,一开始十九还挺消停,只是巴巴的看着阎温,但看的时间久了,把这些天的相思之苦解的差不多,一进入主街道,两侧摊贩热闹的叫卖声,酒楼里面传出来的唱戏声,还有人群发出的嘈杂声,都在吸引着十九。   她忍不住朝着车窗边挪了挪,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隙,朝着外面张望。   她的行宫中长大,为了生存,经常会拿一些母女两人做的小玩意,在这闹市的街道上,铺上一块破布,蹲在边上,想办法将东西兜售出去,以换取她们母女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   十九自从跟着阎温进了皇宫,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出来过,在行宫的生活固然阴暗无望,但每月和阿娘借着月中夜晚最亮的那几天,一起蹲在院子中做点什么小东西,是十九生活中唯一的光彩。   母亲身上经常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十九经常要做的,除了兜售两人偷偷做的小玩意,就是上山采药,然后到医属里面去换伤药。   阿娘从来不会跟任何人争执,无论别人要她做什么,她总是会顺从,十九十一二岁的时候,一度十分痛恨阿娘的软弱。   但阿娘从不劝十九顺从,从十九五六岁开始,阿娘都竭尽所能,将十九藏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也从来不把欺辱她的人朝母女两人的破窝棚里面带。   她即便是忙于做工,累的说不出话,也会在晚上入睡的时候,抱着十九,用她粗糙的掌心拂去十九年少的惊慌和无助。   十九大一些的时候才明白,阿娘的懦弱只是为了换取安稳,低贱的身份,繁重的工作,已经将她整个人变得麻木,她在麻木的活着,麻木的做工,甚至连受到欺辱折磨,似乎都丧失了痛觉。   但是她会对着十九笑,只会对着十九笑,她笑起来特别的好看,十九是她唯一的孩子,生活磋磨掉了她所有活人气息,但是没有磋磨掉她对十九的爱护。   十九就曾经亲眼看到一起做工的女奴,将女儿卖到窑子,十九曾经无比的庆幸,她是阿娘的女儿,又无比的憎恨她是阿娘的女儿,如果她不是,如果她是个富家小姐,她就能买下阿娘,让阿娘一辈子过好日子。   “你哭什么?”十九对着热闹的街道,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阎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十九关上车窗,扶在窗边哽咽出声。   阎温看着十九,表情出现茫然,这人刚才还好好的,开着车窗朝外看了一会儿,就突然哭成这样……   在阎温的认知中,十九根本不是什么娇娇的小女儿,进宫之后,他下狠手磋磨过两次,连个饶都不求,前个月生生把手撅出血来,连个眼泪咯噔都没见掉。   出宫之前又闹的那么凶,拿命胁迫他的事儿都干出来,实在想不通自己都带她出来了,她倒是哭什么。   阎温见过无数的人哭,各种各样的,哀求的崩溃的,不顾形象歇斯底里,涕泗横流痛心绝望。   但是没有一次,他像现在这般无措,他好好的在这坐着,那边就哭上了,他都没发作她拿命相挟的事呢!   十九脊背勾着,清瘦的脊骨几乎要从衣裳凸出来,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不自主的生出怜惜。   阎温有些着急,快要到奴隶市了,他一直在追查大批量奴隶从各地被贩卖到边境的案子,据混迹其中的暗柱拼死回报,这其中不仅仅只是奴隶,甚至夹杂着各地的流民和乞丐。   整整两月,多方入手无缝可钻,阎温能够猜测对方背后的人,但贩卖奴隶的组织十分严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他的人只截住了两次运送,奈何对方都是死士,没等逼供,就已经自尽。   被解救的奴隶都蒙着眼睛,堵着耳朵和嘴,被喂药喂的精神恍惚言语迟钝,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苦无办法插进去手,这才想着露一面,竞拍几个奴隶铺位,用他的身份强硬的插上一脚,让对方知道他是非管不可。   当然这不是上策,要是能引的对方狗急跳墙是最好,不能的话,让对方稍稍收敛一些,好让他有时间派人安置泯川洪涝的流民,也好设法利用暗柱打入其内部。   他今天是要摆排场造声势,一大群的人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奴隶市,可着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带这么个哭哭啼啼的怎么弄?   阎温看着在车窗边上,缩成一个小团哭声渐大的人,想要伸手去扳一下,但是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   耐着性子,放软一些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哭什么?”   十九听见阎温这么温柔的声音,眼泪更像是开了闸一样,关不住了。   “我想我阿娘了……呜呜呜……”十九抬头,抹着眼睛扁着嘴看向阎温。   结果这一抬头,阎温的脸直接黑了,十九在宫内特意描描画画,将脸色涂暗,结果这一哭,整张脸都花了,鬼画魂儿似的。   阎温本来听她说想念阿娘,心中也止不住的跟着颤了一下,这情绪还没等传达到脸上,额角的青筋先鼓起来了。   马车已经停下,先到的人和阎温带着的人,都在门口等着他,几乎将奴隶市的入口给堵的水泄不通,引人频频围观议论。   可阎温还瞪着十九花红柳绿的脸运气,阴着脸从牙缝朝外挤声音:“把脸擦了,像什么样子——”   十九开头是真心哭泣,但是到后面见阎温态度软化,想到戏文里都说男人最怕一哭二闹三上吊,于是便学着戏里的调子,掐了把大腿,咿咿呀呀了起来。   阎温本来心中有事,根本没注意到她调子哪里不对。   十九本来还因为阎温的声音软了,新起个调子,准备再来一轮,收不到一个满堂彩,让阎温受不了捂她嘴也算亲近了。   但是谁承想,上一刻这人说话还软调子,下一刻他就脸色乌黑如墨汁了……   十九赶紧把新起的调子噎回去,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阎温说要她擦脸,更是急忙用袖子去擦脸。   阎温眼见着她左抹一把,又抹一把,就是抹不到正地方,手指在袖子里不断的攥紧。   正这时候,车外有人出声道:“恭请阎大人。”   说话的正是这奴隶市的管事,听说阎温要来,一大早就在这候着了。   这一等等了一上午,眼看着临近晌午,车到了,人却半晌不下来。   管事掀着三角眼皮,撩了一眼奢华的大马车,弓着身站了一会,见里面人没有下来的意思,这才出声。   但他出声之后,里面依旧没有动静,还心道,阎王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样,比皇帝架子还大。   管事稍等了一会儿,将身子躬得更低一些,又开口道,“竞拍已经准备就绪,恭请阎大人。”   但是里面依旧没有动静,这管事三角眼睛眯成一条缝,心想着难不成还要他跪地呼万岁才会下来?   到底只是个阉人,就算手握权势,也必须要躲在那个万人之上的后边,将来死了也是遗臭万年,拿什么大架子。   这边管事的腹诽的来劲儿,殊不知,马车里面,阎温实在看不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了锦帕,正捏着十九的小脸,给她擦脸上的印子。   阎温的手指微凉,十九仰着头,睫毛闪来闪去,心想着赚大发了,还真没白哭,早知道就再往脸上多涂点脂粉……   等到终于擦完,阎温手上的锦帕,已经脏污,他顺手就搁在了马车的小案上,显然是不打算要了,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   但是十九不嫌弃,她趁着阎温转头要下车的功夫,飞快的抓了塞进怀里。   外面恭请第三遍,阎温终于掀开车帘下了车。   管事的三角眼一斜,看到了,跟在他后面下来的一个仆从。   虽然只是一瞥,但也看到了仆从脸上通红,眼睛微微肿着,连衣衫也不太规整。   他顿时想到,一些阉人都有些说不出口的喜好,想来刚才在车里,正是在发狠折腾这仆从。   管事的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再看看那小仆从,弓着小腰,缩着肩膀,亦步亦趋的跟着阎温,看年纪也不大,顿时心里一阵啧啧啧。   十九跟在阎温的身边,一下车顺着大门进了奴隶市,瞬间就确定了梦中的场景。   两侧用绳子拴着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少,挑挑拣拣,如同相看猪狗的买家。   还有角落里,那一个梦中反复出现的铁牢笼。   十九盯着牢笼看,那牢笼的上半部分用布盖着,底下能看到一双壮硕的人腿。   她梦中不断闪现的场景,是这牢笼被推开,接着就是浑身是血的脸色惨白的阎温。   既然将这个人关在牢笼之中,就代表他很危险,那为什么他能轻易进牢笼推开?   是有人专门将这危险的人放在这里,用来袭击阎温吗?   十九跟在阎温的身后,歪着脖子,一错不错盯着那牢笼的锁,因为距离有一些远,所以她看得不太真切。   看的实在太聚精会神,没注意到阎温何时放缓了脚步。   于是一个不慎,踩到了阎温的鞋后跟。   好死不死,阎温今天没有穿皂靴,而是穿了一双花纹繁复金线勾边的锦履。   十九这一脚,直接将他的鞋后跟给踩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对我的jio有什么执念! 第8章 十九胸口一窒   鞋子被踩掉了,阎温只能站住,十九尤不知她又闯了祸,还歪着头在看铁笼子没注意阎温已经停下了,整个人撞到了阎温的身上。   说来以前十天半月见不到一面,进些日子,两人不仅见面频繁,“亲近”的也越发频繁起来。   亲啊抱啊,好吧,亲,只是在梦里,但是抱的次数多了,十九心里的小鹿大概是撞死了,已经不会扑腾了。   扑倒阎温的后背上,十九除了嗅到他今天换了熏香之外,很自然的扶住了阎温的侧腰,站定之后,还疑惑阎温怎么站住了。   走在两人前后左右,全都是阎温的人,阎温站定之后,这些人自然也都跟着站定。   视线聚集到阎温的身上,自然也就将十九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一群人神色各异。   只有阎温的脸色抑制不住的越来越黑。   回头看下十九的视线如果能够化为实质的话,十九当场就已经被凌迟而死。   好在十九接住阎温的眼刀之后,习惯性的在自身找起了毛病,很快操蛋的发现她将阎温鞋后跟给踩掉了。   所有人都站定看着阎温和十九,还没有发现是怎么回事。   十九硬着头皮快速蹲下,借着自己衣裳下摆的遮挡,迅速将手伸进锦履之中,将踩掉的鞋帮提上来。   然后按着自己的腿捏了两下,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腿麻了。”   众人的神色越发的奇异,阎温的鞋提得并不舒服,十九踩掉的不光是鞋帮,连他的布袜也踩掉一些。   现在袜子就堆在鞋里,走起来很难受。   但是这么多人都在,他不可能蹲下提鞋,只好转身迈步,继续朝着屋里走。   而十九也继续躬身跟在阎温的身后,这回眼睛不敢四处乱飘,亦步亦趋的紧跟阎温的脚步。   不过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住多了几分掂量。   十九是人尽皆知的傀儡,她鲜少的几次在人前露脸,都是凤袍加身,脸本来就小,让冕冠挡住一半,领子再高一点,不离近了盯着看,根本看不出她的具体模样。   因此十九刻即便是脸上做装饰的脂粉,被泪水冲刷掉了,她这一副男子装扮,也没有人能认出她是当朝女皇,都只当她是阎温身边的小太监而已。   众人会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完全是因为刚才在门口马车上,阎温明显被她绊住了脚,半晌才下车。   下来后十九又双目红肿,衣衫不整,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而刚才她声称腿麻,阎温就真的停下等她,这一群手下,从没人听说过阎王有亵.玩小太监的嗜好。   不过今日一看,这嗜好不仅有,还对这小太监很在意呢。   一行人顺着游廊进入了竞拍场,有侍者在前面领路,十九跟着阎温上了楼上的雅座,大部分人在游廊的尽头分开,坐到了大厅中的座位。   进了雅座,两侧都有屏风遮挡,后侧拉门,而前方有垂下的竹帘,刚好遮住了大厅中人的视线,俨然成了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的正中摆着软榻,软榻上放一张小案,小案上一左一右,立挂着两个带击锤的小铃铛。   竞拍很快开始,最开始拍卖的都是一些奴隶。   竹帘一直垂着,很显然阎温对底下竞拍奴隶毫无兴趣。   他坐在软榻上,对面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十九看到那男人的正脸,愣了一下,这人她认识。   主要是他实在有辨识度,长得十分精忠报国刚正不阿,十九扫了一眼,就确定她在朝堂上见过,只是不知这人是什么职位。   只不过那个中年男人视线在十九的身上一飘而过,显然是女皇大人已经认出了自己的朝臣,朝臣却根本没认出旁边跪坐着的竟然是女皇。   雅座里,阎温和对面的男人都没有说话,侍者送进来一壶茶,十九直接接过,给这两人各倒了一杯,却谁也没给她这个女皇面子,没人有动的意思。   十九坐下之后,又开始想着外头那个笼子的事。   还得寻个机会出去,看看那个笼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事情的时候,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阎温的身上。   然后看到阎温表面上一派冷肃。   矮桌底下,伸手不断的扯弄着布袜子,显然是十分的不舒服,正在调整。   但他的动作很小,大概是怕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察觉有损形象,所以每次就扯一点点,十九看得好替他着急。   隔了一会儿,有侍者进来,将软帘拉开,阎温飞快停止了小动作。   十九这才看到下面的场景。   一个拥有异国血统的貌美奴隶,被一个大肚子的的富商买下,搂进怀里在大厅中就上下其手起来,身边的人不停唏嘘起哄。   不过很快,这些声音消失,有隆隆的车声响起,车上推着的,正是先前十九看到的那个笼子。   笼子的上半部分还盖着,推到了大厅的正中央之后,掌事的开始吐沫横飞的吹嘘,说这人生如猿类,能够力拔千斤,日食斗米。   十九一错不错的看着,底下竞拍的人兴致都不高,掌事自己上窜下跳,将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总算带动了三三两两的人催促他快些揭开盖着笼子的布,让他们见识见识。   掌事的又故作玄虚,说这人生的可怕,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好一通吓唬,才将笼子上面的布扯掉。   因为关乎梦境,十九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抻着脖子探头朝下看。   屁的类人猿,就是一个毛发浓密且许久未曾料理的连须男人。   只不过身量属实过于高壮,上面盖着的布,一掀开,也不知是事先被交代了,还是本来就有些不正常。   顿时对着离他最近的人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嘶吼。   这动静有些尖利,十九被惊得抖了一下,然后又朝前挪了一点,仔细地根据下面的铁笼和男人,回忆着梦境。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很细微,但是坐在她身边的阎温却尽收眼底。   阎温今天的目的是竞拍铺位,并没有买奴隶的意思,所以根本就没有朝下看。   但看十九如此聚精会神,还悄悄的往前挪了两次,抻着脖子,看上去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顺着十九的视线,朝下面的人看去。   那男人还在底下嘶吼,阎温看到那男人形象,眉心渐渐拧了起来。   转头又看了十九一眼,见她直接看愣了,只当十九是对底下的奴隶有兴趣,抿了抿嘴唇,觉得这个不行。   身份倒是无碍,不能作为侍君,倒也能作为小侍。   但那男人手臂有十九的腰粗,整个人能装下两个十九,这要是招到身边,到底是招人伺候,还是招人糟蹋?   十九兀自发愣,没注意到阎王的脸色又开始不好。   等到阎王伸手借着衣袖的遮挡,掐她的时候,十九由于回想昨晚的梦境,想得太过出神,冷不防被掐,顿时就“嗷”了一嗓子。   尽管声音噎回去的及时,也成功让不少人看了过来。   阎温脸上乌云密布,十九顿时跪的老老实实,恨不得将头戳进胸腔。   底下这男人,不出意外的没有拍卖出去,谁也不想买一个日食斗米的回家,即便力拔千斤,但像个疯子一样,只会嗷嗷叫唤,连看家护院都不行。   隆隆的车声响起,男人被推了出去,紧接着便是商铺的竞拍,阎温和对面坐着的,十九也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朝臣,终于认真起来。   两人聚精会神听着底下的介绍,时不时敲着旁边的小钟铃,然后就会有侍者跑进来,询问二人加多少银钱。   十九看准的机会,趁着阎温不注意,偷偷的蹭到软榻的边上,猫着腰站起来,贴着屏风溜出了小隔间。   她得近距离的看看那铁笼子怎么回事,离的太远了,总跟梦中的场景对不上。   十九出了屋子之后,从二楼下去,贴着大厅的边上,迅速朝着门外走。   阎温忙着竞拍,这里竞拍的并不只是一间商铺,跟随着那间商铺,还有奴隶的来源。   掌事语速飞快,这里是皇城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奴隶市,整个古云国各地的奴隶,大多会被贩卖到这里,然后再按照各地所需奴隶擅长,从这里流向各地。   泯川洪涝,阎温聚精会神,听到泯川附近城镇来源的奴隶线,立刻敲响桌子上的小钟玲。   而桌子对面一直未开口的中年男人,则也是竖耳细听,在有边境范围的奴隶线才会敲玲。   十九一路从大厅溜出门外,没有人注意到她。   出了门之后,按照进来的那条路,十九快步穿过游廊,果然看到,那个奴隶又被重新推回到那里。   “赔钱的东西!买了你就是砸在手里,还想吃东西——”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笼子外面,说话的功夫一扬手,一棒子打在奴隶的抓在笼子的手指上。   那奴隶“嗷”的叫了一声,十九整个人一震。   梦里就有这个声音,这跟刚才那个奴隶在大厅中叫声不一样。   只见那奴隶抱住了手后退,背靠在笼子的另一侧,满面凶狠的瞪视着男人。   “你他娘的还敢瞪我——”   “哐当哐当!”男人估计是在泄愤,虽然敲击笼子,打不到那奴隶,但是敲击在笼子上面的声音也足够摄人。   那奴隶显然是被打怕了,很快垂下头,不敢看那男人了。   但十九一眼就看出,只是另一种梗脖子的方式罢了。   上朝的时候,那群言官,被阎王瞪了之后,也就是这个角度,低着头梗脖子。   我害怕你,但是我十分不服的意思。   不过那长袍男人,泄愤之后,将棍子扔掉,靠近了那笼子,还鬼祟四外看了看,接着伸手拨动笼子的锁头。   “咔哒——”   十九又是一震,就是这个声音,梦中这声音过后,便是阎温惨白的脸。   十九仗着身形小,在游廊的尽头,硬是挤过栏杆,贴着墙壁站住,侧耳听那男人,对着笼子里面说道:“你要是想吃饭,等会儿一个身穿紫衣,头戴黑纱帽的男人出来,你就冲出来,想办法弄死他,以后有你好吃好喝,酒肉也不在话下……”   十九胸口一窒,身穿紫衣,头戴黑纱帽,不是阎温又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口味还挺重?这个 我觉得布星。   十九:你说布星就布星,不过我口味重不重,你以后就知道了。   ————   元旦快乐!么么么   过两天我就上榜了,有在看的小天使没有收藏的,酷爱帮我一把,收了我吧,   我要被压了呜呜,救救孩子!   ——- 第9章 我家相公……   十九放轻呼吸,又朝着墙边上挪了挪,竭力凑近,以便能够将那男人说话的声音听的更清楚。   男人一直在说,那奴隶垂头捂着手,半晌点了点头,男人又拨了一下门锁,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说道:“这门锁已经锯掉一半,用力一撞便开,别想着跑,这皇城中的奴隶,还没有能从奴隶市中跑出去的。”   男人语带威胁,“若是你敢跑,被抓到之后,直接锯掉双腿!但只要你将那紫衣人弄死了,今后……”   男人叽叽咕咕说了好几遍,又是吓唬,又是诱惑,说完之后,待奴隶连声应下,这才朝着游廊的方向走过来。   十九紧张的朝着四外看,寻找躲避的地方,快速顺着栏杆挤出去,蹲到了一个石墩的后面。   到底是身形小,那男人从石墩的旁边路过,并没有发现十九。   等到男人走后,十九从石墩的后面出来,直奔那个笼子旁边。   笼子里面的奴隶还在抱着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手。   十九没去管他,蹲下就查看笼子的锁,果然那锁已经被锯掉了一半。   她不能让这个奴隶出来,十九已经确定,梦中阎温的伤就是这个奴隶造成的。   她四外看了一圈,根本没有能够代替门锁的东西。   这个奴隶如果真的能力拔千斤,从里面撞出来很容易。   奴隶看到十九,立刻朝着她凶狠的吼叫起来。   十九对着他一个劲的嘘嘘嘘。   他还是在吼,十九生怕他将刚才那个男人引过来,只好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叫,听我的话,我买了你,以后有你好吃好喝!”   奴隶声音一顿,又要在叫,十九立刻道:“顿顿有肉!”   男人声音停止,十九点了点头,说了一声:“乖。”   十九贴着笼子,略微凑近奴隶,说道,“刚才那男人叫你伤的人,紫衣黑纱帽,他是我相好,有的是银钱,你若是不听奸人的话,不害他,我定将你买下来。”   奴隶脸上全是连须,十九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一双眼珠儿黑溜溜的滚来滚去。   十九生怕他再开口喊,在身上摸了摸,没有随身带着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摸到头顶,将唯一的玉簪子给摘下来,透过笼子递给奴隶。   “识玉吗?”十九说:“别看我现在穿的不好,那是因为我扮成仆从,和他出来办事,这是我相好命人用最上等的脂玉打造,世上只一对儿,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另一只在他那,你先收着,千万莫弄断了,”   十九见那奴隶血污的手伸过来,将簪子轻轻递到他的手心,“一支就能买这奴隶市里的一半奴隶,只要等会他出来你不伤他,我就收你做我奴隶如何?”   奴隶接过簪子,一双黑幽幽的眼直直的盯着十九。   十九坦然同他对视,她说的都是真的,除了阎温是她相好的部分……当然了,这部分也早晚会变成真的,至于这看似素简脂玉簪子,也确实是价值连城。   她虽是傀儡,可吃穿用度,向来都是顶级,只是她的心思从不在享乐,也不喜女子都爱的饰物。   这玉簪,也确实是和阎温平日佩戴的那一支很像,色泽花纹相似度极高,看起来特别像一对儿。   所以十九说它宝贝,并不是假话。   奴隶将玉簪收进胸口,瞪着十九看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十九顿时松气,扒着笼子又仔细的交代奴隶,“那玉簪可千万莫弄断了……”   而与此同时,竞拍已经到了尾声,剩下的已经没有阎温想要的暗线,他放松下精神,结果侧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十九的影子?   阎温回头看一眼,也不见十九踪影,顿时惊的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由于起来的太急,还将小桌案带的一歪,桌上茶壶里面侍者刚换的滚烫茶水,被阎温这么一带,半点不糟践的扣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大人?”男人被烫的也瞬间窜起来,将小案彻底带翻,上头的小铃铛掉在软塌上,发出玲玲声响,很快有侍者进来。   阎温直接指着他刚才坐着的位置旁边问道:“坐在这里的仆从去哪了,你可有看到?”   “未,未曾看到。”侍者一脸迷茫,弓身询问:“不知贵人的仆从,是何时不见的?”   阎温一直在全神贯注的听竞拍,并没有注意到……等等!   阎温想起了先前拍卖的那个虎背熊腰的奴隶,再一联想十九当时的举动,顿时有了计较。   “先前拍卖的那个日食斗米的类猿人在何处?”阎温说:“带路。”   阎温的声音并不凶,但是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太强,说完之后,侍者下意识的服从。   等到领着二人从雅座下来到了大厅,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在雅座间来回报价的,自己下来了,其他的贵人若是要加价,可怎么办。   只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阎温,见他的气势比刚才还强,面色阴沉的很,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加快脚步,先带着二人出去,然后再赶紧跑楼上。   阎温从楼上一下来,坐在大厅当中的属下,立刻起身跟随。   众人不明所以,但是阎温平时情绪嫌少显露与表面,见他表情,都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呼啦一下都起身,气势汹汹的跟在后面。   一行人山呼海啸的从大厅出来,把还在竞拍的人都弄的一愣,有些好事的也都跟出来看热闹。   前面领路的侍者回头一看这种阵仗,当即汗都下来了,伸手胡乱抹了一把,默默加快了脚步,带着众人穿过游廊,来到了那个大铁笼子旁边。   十九此刻正贴着铁笼子,给那奴隶科普,她家相好的到底有多好,让他不要一时听信了奸人的话,害了大好人。   说到全国皆有的医署,奴隶竟然也知道,还说曾经在贩卖来的途中,有人不知道吃了什么所致,眼看脸色都发紫,奴隶贩子怎么舍得花钱给他们治病,当即要将人扔下自生自灭,还是那好心的医署医师路过,几针下去,这人就生龙活虎了。   谈起喜欢的人总是滔滔不竭,十九平时在宫中,身边还算亲近的青山又是阎温的人,她也没个人能诉说一下,心中总是憋闷。   这个傻大个的奴隶,看起来傻呵呵的,但是意外的那双眼看人十分真诚,十九同他说话,他听的特别专注,两人聊了一会儿,铁笼子内外,眼看脑袋都要凑在一块儿了。   阎温被侍者领着,从游廊转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十九还不知阎温已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兀自跟那奴隶吹嘘,“我家相公……”   屁一会儿的功夫,阎温已经从她的相好变成了她的相公。   然而她这话才说了一半,听到身后扑啦啦一群人的脚步声,转头一看,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谁家相公?   十九:抖。   ——————   明天上榜,因为有字数限制,所以今天……呃,少了点。   晋江抽的,前天的红包,今天评论才不抽,才能发。【吐血 第10章 这个奴隶不行   十九正我相公我相公说的来劲儿,还想着说完这一段儿赶快回去,免得阎温发现她偷偷的溜出来了。   谁告诉她为什么阎温会出来,竞拍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再看阎温脸色,十九深觉自己命不久矣,跌坐在地上,使劲了两回,腿软的都没爬起来。   阎温距离十九不远站着,目光阴沉而复杂,看一眼笼子里面那个高壮的奴隶,又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十九,两人隔着笼子蹲在一处,直观的和那奴隶一比,简直就是老牛与小鸡。   还真的是对这奴隶有兴趣。   亏他先前还信了十九闹着出宫,是真的为了给她阿娘尽孝!   到外面随便看见个奴隶,就被勾得魂儿都没了。   这并不是皇宫之内,连阎温自己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十九贸然离开他的身边,若是被那有心的人认出来抓去,后果不堪设想。   十九费了半天劲,在自己不听话的腿上掐了好几把,可算扶着笼子站起来,但她不敢上前,阎温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她害怕她现在走过去,阎温掏出一把刀直接劈了她。   十九想到阎温最忌讳她与人接触,阎温必定恼的厉害。   但事关阎温的危险,十九不能不管,现在这奴隶已经彻底被十九说服,只要将他买了带回去,随便扔在宫里哪个角落养着,这个梦境就能化解过去。   “过来。”阎温见十九还一直站在笼子边不动,手抓着笼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脸被丢尽的感觉。   十九磨磨蹭蹭的向前走,走一半还回头看了看那奴隶,朝那奴隶挤眉弄眼。   这举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一群已经将她误认为阎温的人的手下的眼中,这就是当着阎温勾引人!   一群人面面相觑,飞快的相互打眼色,一致认为这个小太监怕是活不成了。   他们其中有人亲眼见过阎温刑讯,只要是活口落在他手里,无论是铮铮汉子,还是自小受训的死士都能设法将其的嘴撬开,将肚子里的秘密倒得一干二净。   众人眼看着这小太监竟然还敢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下一刻就算阎温掏出匕首将这小太监捅死当场,这群人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阎温只是黑沉着脸,死死盯着十九低垂的脑袋。   半晌,盯的十九就要挨不住当场跪下了,才伸出了手,抓住了十九的手腕,转身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众人等着看血雨腥风,却见阎温拉着人朝着门口的方向疾步而去,一时之间集体愣在原地。   十九的手臂被掐的生疼,但是她不敢吭声,被阎温拉着一耸一耸的,胳膊都要拽掉了,阎温大步流星,走得太快,十九只得小跑跟着。   一群人站在原地,看着阎温一路拉着十九上了马车,跟随阎温的属下,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急急忙忙的也小跑着到马车旁边候着。   阎温上车之后,总算是松开了十九的手腕,十九连忙去揉,一脸苦相贴着马车的车壁,偷偷的用眼睛去瞄阎温。   阎温的眼神如刀,压在十九的脖子上,嘴唇动了好几次,大约是斥责的话太多了,反倒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十九硬着头皮跟阎温对视了一眼。   然后两人同时开口。   “这个奴隶不行。”   “……能不能把这个奴隶买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阎温的下颚绷得死紧,片刻说道:“不行。”   十九的簪子还在那个奴隶的手里,且她不能失信,因为这奴隶没按照那男人的说话办事,事后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十九顿时急了。   出声问到:“为什么?”   阎温嗤笑了一声,视线在十九的小身板上转了一圈,不知道应该说她不自量力,还是说她找死。   但话出口顾念着十九到底是个女子,却并没有直说,“你不是说出宫是要给你阿娘亲手上坟,不是说你阿娘托梦说想你了吗?”阎温说:“不是半路想的都哭了,现在看到个奴隶,就将这些全都忘了?”   十九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两件事……冲突吗?”   阎温伸手按住自己的额角,手动将青筋一根一根的按回去,正要再开口。   车外有人出声:“大人,”那人顿了顿,似乎是碍于旁边有人,将嗓子压得更低一些,说道:“有事容禀。”   阎温的脸色顿时肃起来,侧头看向十九,说道:“下车,不许再乱跑,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宫。”   十九知道这是阎温有什么事情不便让她知道,但这人这个岔打得实在是太好了,十九连忙点头,十分迅速的下了马车。   下车之后她很自觉的离马车远远的站着,站在马头的方向,遥遥的朝着奴隶市的那个铁笼子看过去。   那个奴隶正扒着笼子的边缘,一错不错的盯着十九。   十九有点不敢跟他对视,怎么办?要食言了吗?如果她就这么走了,那奴隶没有听人教唆伤害阎温,又日食斗米卖不出去,定然没有活路了。   可是阎温不让她买……   十九回头看着马车的方向,又侧头看了一下她身旁站着的人,舔了舔嘴唇,伸胳膊撞了他一下。   “你身上有银子吗?”   旁边站着的正是跟着阎温从宫里面出来的,他知道十九的身份,原本他对十九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通过今天阎温的态度,他们这些属下全都不敢再怠慢十九。   “回……”这人将陛下两个字咽回去,回答道:“有的。”   “有多少?”十九清了清嗓子,又朝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接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奴隶笼子,内心纠结了片刻,咬着牙问道:“够不够买下那个奴隶?”   这人眉梢一跳,诧异的看向十九,十九清了清嗓子,沉着脸凑近他说道:“有人教唆这奴隶伤人,他笼子上面的锁被切开了一半,要伤的目标正是你们大人。”   十九说:“你们大人说了,将他悄悄的买了弄进宫去……”   这人闻言之后,也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没有阎温的直接命令,他显然在迟疑。   十九伸手拍了他一下,虎起脸,“大人正同人商量事情,将这点小事交代下来,你还不赶紧去办?!”   这人脚步迟疑着朝着奴隶市里面走,十九又瞪他,然后指了指阎温的马车。   眼看着这人朝着那个奴隶去了,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而马车上,同阎温交谈的,正是他的死士首领。   “你说,刚才有人教唆那个奴隶伤我?然后被她阻止了?”   “回大人,”这人跪在软垫之上,弓着身回话:“方才我在暗处,确实看到她从大厅里面跑出来,刚巧听到有人教唆那个奴隶冲出笼子,将身穿紫衣,头戴黑纱帽的人设法杀死。”   “我不是说要引虎出山!”阎温这会是动了真怒,“你为何不阻止她——”   死士头领不着痕迹的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回道:“当时我急着去跟踪那个教唆之人,想要设法查探他背后的是何人。”   “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阎温低吼。   “没想到那奴隶真的被她三言两语劝服,没……没有从笼子里面冲出来。”   “那你可查探到那教唆之人的背后是何人?”阎温又问。   头领忙叩头,“那叫教唆之人进了大厅之后,我一直盯着他,见他从后门出去,便也跟了出去,但是在后院并未见到他的踪迹,想来是走了密道。”   “所以人跟丢了。”阎温面色狰狞,抓着袍袖的手指,青筋毕露。   “废物!都是废物!滚出去继续探查——”   “是。”首领趴跪着后退,下了马车之后,走过一个转角,很快消失了踪影。   而阎温还兀自被气的呼吸不畅。   他这次的目的就是想要引对方狗急跳墙,他给属下下的命令便是不重伤不可救他,为了引出背后之人,阎温不介意真的被狗咬上一口。   然后借此由头,将贩卖奴隶的事情,一揪到底。   但是现在狗未出笼,背后教唆的人也跟丢了,这一趟只买了几个奴隶铺子,简直是白来。   想到他好容易混迹在奴隶当中的暗桩,苦无机会传递消息,最后无奈,只得在身上隐秘处用刀刻字,跳进河中溺死,这才顺流而下,将消息传递回来。   阎温闭了闭眼,一点点变数,他的引虎出山就变成打草惊蛇,日后这些人只会更谨慎,再想得到消息,想必难如登天。   阎温思及此,一把掀开车帘,命令候在车边的属下道:“去将那铁笼中的奴隶买下,送入我后院的水牢。”   到现在所有的线都断了,只能看看能不能从这奴隶身上榨出一丝线索。   “回大人,已经买下送回去了。”   阎温闻言,眉梢一跳,锐利的视线直逼十九,十九对上阎温的视线,恨不能钻到马车底下,两条腿不听话的直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是不是对你自己的小体格子有什么误解?这奴隶你能受得了?   十九:是你对我有误解,〒▽〒 第11章 你岁数大你说了算   十九让阎温看的呼吸开始不畅时,阎温才终于开口道:“上车。”   平静的声音下,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滔天怒意。   十九后脊发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车的,上车之后就被阎温拽着领子,抵在了车壁上,吓的连眼都不敢睁。   计划被毁,阎温现在说话都是从齿缝碾出来的,“你这一辈子,除了死,别想再出宫——”   十九睫毛狂闪,睁开眼睛对上阎温的视线,眼泪霎时涌出眼眶。   委屈。   委屈的要死,还不能说。   她想到前朝的后宫之中,有一个嫔妃颇为受宠,一时忘形便自称夜深人静之时,能闻几里之外的声音。   最后证实,她确实能听得很远,然而宫闱之中不能为人知的事情太多,这宠妃当时就被皇帝那老狗认定为妖孽,下令腰斩于宫门前。   若是她说了她能够预知未来事,十九不敢想象她会是什么下场。   那妃子可是重臣之女,父兄皆在朝中举足轻重,仍旧无法逃脱厄运,而她的处境,不及那女子半分,万万不敢泄露自己的能力。   十九并不知道自己劝解了那个奴隶,却坏了阎温的计划,只以为阎温是在恼她偷偷的从竞拍场跑出来,还敢自作主张买了那个奴隶。   十九哭起来咿咿呀呀的调子百转千回,边哭边观察着阎温的态度,见阎温连一丝软化都没有,心中再一委屈,越哭越凶。   阎温心烦的要死,猛地拍了一下马车中小案,低吼道:“回宫!”   马车掉头朝着来时方向行驶,十九哭哭啼啼,一想到阎温言出必践,她以后就算真的撞死了,阎温也不会让她出宫,心中一阵哀嚎。   她索性大着胆子凑近阎温,断断续续可怜巴巴道:“那以后,以后不让我出宫……今天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去给阿娘上个坟……呜呜呜……”   阎温不应声,连看都不看她,十九想到以后也出不来,豁出去了,凑到阎温的身边,伸手揪住他的袖子,晃来晃去,满眼都是哀求,脸哭的又像个花猫一样。   阎温伸手掐了掐眉心,奇异的是他刚才那些怒意和憋闷,在十九就这一会儿的咿咿呀呀里面消下去了不少。   被拽的手肘支不住桌子,怒瞪了十九一眼,伸手敲了敲马车车壁。   沉声道,“按照原定路线。”   他话音一落,马车登时调转了方向。   十九见好就收,哭声戛然而止,抹了抹脸上残存的眼泪,不敢再招阎温的边儿惹他不痛快,默默退到旁边,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一个缝隙朝着外头张望。   一行人朝着西郊的方向行驶,快要到十九阿娘坟前的时候,十九想起没有准备纸钱,甚至连一把填土的小铲子都没有,但她侧头看了阎温一眼,是万万不敢再开口求他调转车头回到市集中买纸钱的。   到了阿娘的坟前,十九下了马车,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决堤,阿娘的坟当初是她亲手埋下,连墓碑都没有立,只一个小土包。   但现在看着这坟的四周,用砖石精心垒过,圈起来的“小院”当中,一根杂草也无,四外扎着半新不旧的花圈,坟头上还压着纸钱,虽然依旧没有墓碑,却看上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老爷规格了。   十九知道,这必定是阎温派人来过,且这花圈已然被风吹打过几轮掉了些颜色,想来该是在十九刚进宫不久,他就悄悄地派人来给过。   正儿八经的皇陵中下葬的只是几件衣服而已,生前没过得上好日子,死后所有的封号不过是虚名,十九知道,阿娘最喜安静,这里才是她的好归处。   在坟边跪下,回头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对阎温所做感激不尽,同时爱慕之情更浓。   片刻之后,有随车的侍从,从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一辆普通马车中拿出纸钱火盆,甚至还有一把小铲子,弓身送到十九的身边,明显是老早便已经命人备下的。   十九心中所有的委屈,瞬间都化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落尽泥土。   阿娘,你看到了吗?   我爱上的是一个多么周全善良的人。   十九跪在地上,边哭边烧纸,阎温原本是坐在车上,但他透过小窗看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垂下眼,掀开了车帘下了车。   不过他才从马车上下来,没走两步,突闻身后一阵窸窣,回头一看,就见刚才被他狠狠训斥的死士头领,急匆匆的从树上飞掠而下,由于实在是太急,到阎温的身边没有站稳,直接跪趴在了他的脚边。   还没等直起脊背,就立刻抓着阎温袍子的下摆,激动道:“大人,有眉目了!”   阎温跟着死士头领又回到马车上,不一会儿,阎温再次下车,脸上阴霾尽去,整个人状态从阴云密布变为烈阳高照,连下车都没踩脚踏,直接蹦了下去,把旁边作势要扶的侍者都弄的一愣。   阎温三两步跨到十九的身边,神情几乎是温柔的看着十九哭的像个傻子,过一会儿,竟然破天荒的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十九正哭得专心致志,被阎温一拍,冷不丁一回头,看到阎温竟然就站在自己的旁边,惊讶的张开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再一看阎温的脸色,明显是有开晴的趋势,惊讶更甚,刚才不还是一副恨不得要掐死她的模样,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坚冰就滴滴嗒嗒的,化成了春水?   当然了,春水是十九的幻想。   不过对她的态度到底是软化下来,愤怒也无影无踪。   十九将最后一叠纸钱烧完,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下摆的灰尘,红着一双兔子眼抽了抽鼻子,看向阎温。   不知道是不是斜照的夕阳太过温暖,阎温的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暖黄,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十九突然有一个逆天的想法。   “等一会儿去寺庙,”阎温开口说。   “啊?”十九心怀鬼胎过于紧张,没听清阎温说什么。   “去寺庙。”阎温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十九疑惑问道:“去寺庙干什么?”   阎温脸色微沉,察觉到她的不专心,视线轻飘飘落在十九的脸上,十九很快闭上了嘴,点了点头道:“去,去寺庙。”你岁数大你说了算。   纸钱还未燃尽,两人沉默下来,并肩站在坟前,山风裹着夕阳在脸上温柔拂过,令人心尖儿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的甜。   阎温视线落在未燃尽的火盆中,十九站在阎温的旁边,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像是这火盆中一阵风吹过后,又死灰复燃的火苗一样,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她偷偷的朝后看了一眼,侍者都离的很远,她再侧头看阎温,发现阎温竟然在发愣。   十九眼睛溜溜的转,慢慢的,一点点的挪到阎温的身边,再慢慢绕到他的身后,深呼吸一口气——   突然“啊!”了一声,假作没站稳要摔,双膝向前一顶,正好顶在阎温的膝盖窝上。   阎温猝不及防被顶的跪在地上,十九又借势朝前一扑,正好扑在阎温的后背,上半截身子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脖子上,瞬间压弯了他的脊背。   阎温跪在坟前,乱飞的思绪瞬间回归,但他才要用力起身,肩膀上陡然一重,不光没能起来,脊背也被压着弯下去,一头磕在了地上。   阎温原本放晴的脸色,霎时间再度阴沉下来。   而十九趴伏在阎温的后背上,心中极快的对着她阿娘说话。   阿娘,看准了,这个就是您的女婿,受了这个大礼,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您在天上可千万别忘了保佑他的平安,也保佑女儿早点让他铁石心肠,化为绕指柔。   阿娘,我相公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算了阿娘,〒▽〒,你先保佑我等会儿不被掐死后抛尸荒野吧。   ————   这个故事是相互救赎,男主心中层层壁垒,每一层都冰冻三尺。   女主要是没有男主不可能活着,男主以后没有女主,也活不下去,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吧。   男主有时候会有点粗暴,其实我已经美化过了,实际上男主不是粗暴,是残暴。   他一个阉人爬到这个位置,遍地荆棘,傻白甜是活不了的。   我们阎王,是一个十分有理想的崽! 第12章 若倾慕谁   十九达到了目的,还没等松开阎温,就被他给掀翻在地。   由于十九是从阎温的头顶部位翻下去,所以十九翻倒在地上之后,还顺带着将阎温的黑纱帽给带掉了。   要只是掉了,倒也算了。   好死不死的,十九原地一个翻身,细小的“咔哒哒”断裂声响起,十九心也跟着咔哒,涌上十分不好的预感。   起身回头一看,阎温的黑纱帽正横尸在地,已经扁得不能再扁了。   阎温的头发披散了满肩,被山风一带,些许飘到了身前,他脸上有片刻茫然的表情,等到十九跪坐起来,他看到地上自己被压扁的纱帽,几息之间,呼吸粗重如老牛。   十九一看大事不好,飞快伸手拿起阎温的帽子,企图恢复原状,但是这帽子是有帽骨的,她将帽骨给压断了,帽子整个就塌了……   十九鼓捣了半天,帽子都扁扁的,并没能恢复原状,她跪坐着没起来,抬眼小心翼翼觑向阎温。   阎温一步步爬到现在,什么腌臜事情都经历过,若本身是个沉不住气的,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   经历的多了,自然心绪起伏就越来越少,但是最近,他屡次三番,被他自己养的小傀儡气到浑身发抖。   若是这当今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直系血脉,阎温绝对会干出将面前这人亲手掐死,而后抛尸荒野泄愤的事。   十九跪坐在地不敢吭气,阎温瞪着她看了半晌,心中将水牢中的那些刑具,轮番在她身上一一上过,然后一甩袍袖,披头散发回到马车上。   旁边的侍者们眼观鼻鼻观心,个个噤若寒蝉,但心里面已经都翻了天。   阎温最是注重仪表,无论何种场合,哪怕是夜里休息一夜,清早起来的时候,发丝都几乎不乱。   这要仰仗于阎温的义父多年的磋磨,阎温哪怕是睡觉,也时刻保持着只要睁开眼爬起来,就够行走办事的警觉。   而在贵人的面前,失仪是要丢命的。除了沐浴更衣,阎温从不会将头发放下来。   阎温上了马车之后,坐在软垫之上,伸手拢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但纱帽已经被压扁了,他又没有发簪,根本无法将头发重新束起。   暴躁的甩向身后,有发丝勾在了手指上,他“嘶”了一声,被扯得头皮生疼。   十九捏了捏手中的帽子,看到阎温进了马车,这才赶紧起身。   想将这帽子团一团,塞进怀里带回去,但又太鼓,她如今女扮男装,被阎温看到身前鼓起来没法交代。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偷藏他的帽子,那事儿就大了,所以只能扔。   十九想了想,将上面的红缨缀拽了下来,然后朝着马车走过去。   火盆里的纸灰已经烧尽,有侍者将火盆收拾起来,阎温刚才说了要去寺庙,这会儿本应启程了。   但马车里面还没动静,没有阎温的指示,这些人谁也不敢出声,只好垂头等着。   十九走到马车的旁边,也不用人扶着,自己朝上爬,才将车帘掀开,一只茶盏就从车厢中飞了出来。   “滚——”   阎温裹狭着怒意的低吼,和那茶盏一同朝着十九砸过来。   十九侧身及时,茶盏掉在地上,瞬间摔得稀碎。   十九很小声咋了咋舌,这茶盏是特制而成,有专门的茶盘放置,即便是在车辆行走的时候,也不会因为颠簸而掉下来,牢牢的吸附在茶盘之上,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十九在车上的时候看了好几眼,这茶盏不光能吸附,细腻的白瓷上描着金云纹,她总觉得这云纹,同阎温总穿的一件披风上的十分相像。   十九原本还想着,下车的时候卷在袖子里头,拿一个回去扩充她的收藏库呢……   被这茶盏和阎温的怒火一拦,十九不敢再贸然掀车帘,但下来又不甘心,想了想,伸手将那两条红缨缀顺着车帘下面推了进去。   低声说道:“这个……可以用来束发。”   十九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岔阎温气不打一处来。   阎温盯着明显从帽子上拽下来的缨缀,坐在软垫上运气,他确实需要东西束发,可并没有伸手去拿。   十九但凡是个男的,早就被阎温打的半死不活好几回了,但她是个女子,生得又瘦又小,阎温就算是脾气再暴躁阴骘,终归也还是有底线的。   妇孺老弱,就算是非杀不可,也绝不会折磨。   但凡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阎温从不会动手,若不然这女皇的后宫中,也就不会专门划出一块地方,养的尽是无所出的前朝妃子,按照规矩要她们去殉葬便是了。   十九不知道自己是占了性别的便宜,她坐在车沿上顺着车帘地下看着缨缀,发现阎温并没有动,十九深呼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掀开了一点车帘的缝隙。   看阎温正闭着眼睛靠着车壁,一副生人勿进,进者必死的样子。   事儿是她惹出来的,十九在某种程度上是了解阎温的,最起码在阎温的底线上踩了这么多次,没有被弄死也摸到了一点他的本性。   十九掀开了车帘,在门口处顿了一下,见阎温的双手紧握成拳,却并没有再拿茶盏丢她的意思,一点点挪进来,捡起了缨缀,又一点点的朝阎温的身边挪。   阎温睁开眼睛,视线如刀一般刮在十九的身上,十九下意识汗毛竖起,心中却并没有很怕。   十九不止一次见过阎温杀人。   阎温真的杀人的时候,并不会用这种凶狠的视线去看那个人,反而会非常的平静,平静的似乎那个人在阎温决定杀他的时候,就已经死在阎温的眼中。   阎温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反过来一想,就代表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十九觉得自己大概整个肚子里就长了一个胆子,大的心都被挤掉了,凑到了阎温的身后,尝试性的伸手在他的头上轻碰了一下。   “大人,”十九扯出了一个笑,声音极进无害道,“我帮您将头发束上吧。”   阎温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他平日都是自己束发,因为束不好,又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他很少带发冠,平日里不出门就用一根簪子挽着,出外见人他索性就将头发挽上之后,都塞在纱帽里面。   因此才整日戴着纱帽,但现在纱帽被压扁了,连个发簪都没有,身边又没有铜镜,要他自己将头发束上,属实是有些难。   十九见阎温没有什么反应,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极其轻的伸手拢起了阎温的头发,五指为梳,慢慢的给阎温理顺。   红缨缀并不好用,十九好容易将阎温的头发梳到头顶,须得用一手抓着头发,只一只手又缠不好,缠了好几回都松开了,眼看着阎温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十九一着急,直接上嘴,叼住了缨缀的一头,动作利落的系好了。   虽然十九退开的非常快,但温热的鼻息喷在头顶,阎温后颈的汗毛直竖,直接回手将人推开。   劲头用得还不小,十九被推的后仰在软垫上。   十九浑不在意,她老早就知道阎温暴虐,这种程度在十九的眼中堪称温柔。   况且她此刻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她第一次看到阎温这样束发,眼睛都不会眨了。   阎温的眉目本就锐利,鼻梁高挺,若不是白面无须又身形消瘦,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个阉人。   而阎温平时都是做同样打扮,纱帽已经变为他的标志,衣袍也就那两种颜色,反复轮换。   可今天这身紫色华袍,配上这种只有世家公子才会束的发式,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墨泼一般的长发高高的束在头顶,又从红色的缨缀中间飞散满肩头,细细密密的网住了十九的眼睛,也把她一颗心脏铺陈得不见一丝缝隙。   十九一时看得痴了,阎温伸手摸了一下头发,看向她的视线仍旧含刀带箭,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现在去寺庙,你若再惹出什么麻烦……”   阎温的话没有说完,这是他一贯作风,说一半留一半,让你自己去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十九贴着车壁坐下,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阎温这才敲了敲马车的车壁,不需开口吩咐,马车便很快继续朝着山上行驶。   阎温的头发似乎很不舒服,他一个劲儿的伸手去摸,又害怕弄乱,不敢大力。   十九坐得离阎温很远,看到了他的动作之后,默默的搓着自己的手心,回味着阎温的头发抓在手中的触感。   很滑,比她的还滑,她平日都是被婢女们折腾着用各种药液泡,不知道阎温用了什么特制的药液,还有股淡淡的清苦味,真好闻……   十九接着搓鼻尖的动作,又嗅了嗅手上的余味,心中忍不住想,什么时候让她摸个够该多好啊。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交流,这路十九并不熟,但是她知道西山上,有一间庄林寺。   这寺庙在皇城中很出名,一是因为住持大师如活佛在世,每逢月初都会施粥救济,皇城中的流民乞丐甚至百姓,每逢月初便会结队上西山。   二是这庄林寺中素斋一绝,无数厨子都曾到寺中学艺,却始终无法做出这寺中的味道。   十九曾经混迹在市集,对于这些事情都有所耳闻,但听得最多的,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这庄林寺中的空相住持,擅卜姻缘签。   皇城中未出阁的女子,大部分都会去庄林寺中求上一签,据说十分灵验。   阿娘曾经让十九也来求一签,十九并不信这个,她当时同阿娘说,她的姻缘不问别人,若倾慕谁,自会自己去争取。   想到这里十九不由得嘴角微翘,到如今,争取还得费些时日功夫,但她已经带着人给阿娘磕过头了。   十九的眼睛溜在阎温的后背上,嘴角笑意扩大。   在她这里,头磕过了,这一辈子就算定下了。   当事人阎温,对于自己已经被定下了这件事浑然不知,他此刻正在出神,冷不防马车一阵剧烈颠簸,他伸手去抓车壁没来得及……   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后滚翻,滚到了十九的腿边儿上。   阎温坐起来下意识的怒瞪十九。   十九:我没动,不怨我,我手把着马车车壁呢,是你自己滚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无辜jpg 第13章 不许抠蚂蚁洞   阎温瞪着十九,十九将扶在车壁上的手收回,在阎温的眼前晃了晃,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并一脸委屈的看向阎温。   阎温也发现自己瞪错了人,收回视线,淡定的爬起来,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   车厢里恢复了寂静,阎温闭上眼睛,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在脑中一点点的捋顺。   先前死士统领来报,丞相府的人在他们出了奴隶市之后,一直远远的尾随。   发现他们朝着西山的方向走,不知怎么突然不跟了,而是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回了丞相府,剩下的尽数朝着庄林寺疾奔而去。   阎温先前有猜测,丞相府与奴隶被批量贩卖之事有关,但那只是猜测,始终抓不到证据。   这次原本计划引虎出山,最好的结果便是他拼着被“猛虎”咬一口,抓到背后势力的小尾巴,然后再顺着尾巴摸到“猛虎”,这种办法非常的冒险,一个不慎,便容易被“猛虎”撕咬,只是这件事不容耽搁,苦无其他办法就只好铤而走险。   阎温没想到引虎出山因为小傀儡失败,却因为带着小傀儡上坟,他的车驾只不过朝着西山上走了一走,就一脚踩到了“老虎肚子”,直接惊动了丞相府。   这是绝佳的机会,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庄林寺到底和丞相府奴隶市有什么关联,但是丞相府的人紧张成这个样子,必是撕开缺口的关键之处。   上山的路程并不近,他们才行至一半,十九又被撵下了车一次。   这是阎温手下的另一拨人,一直在盯着奴隶市,在他们走后,据说奴隶市整装了十余辆“货车”朝着码头运送。   “今天还真是热闹,”阎温眼睛微眯,“车中必定是奴隶,你不需动作,直接通知溯江水督,今夜在溯江上截船。”   阎温顿了顿,薄唇微动,吐出的话,字字带着冰碴,“除了船上奴隶,一个活口不留,船只凿沉,我要他们人间消失。”   属下领命去办事,十九又重新爬回马车,下意识的去看阎温脸色,却发现阎温不知为何,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春风满面起来。   两人各坐一边一路无话,等到了庄林寺的门口,马车停下,十九想要掀开马车的车帘下车去看看,阎温终于睁开了眼睛,慢悠悠的开口。   “不许下车。”   十九:来寺庙不下车进去求神拜佛,就只在车里坐着?   好吧,十九看了看又重新闭上眼睛的阎温,就这么坐着也成,跟自家相公在一起怎么都好。   十九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了一半,清风徐徐吹进来,吹动了阎温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发丝在脸上乱动,痒的很。   阎温睁开眼朝着十九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十九等着他说话,但是阎温最后抿上了唇,并没说什么。   庄林寺是皇城中最大的寺庙,因着寺中斋菜绝顶,又因为住持大师擅卜姻缘,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达官贵人来庙上无论是卜签还是食素斋,都会捐上不菲的香火钱,但是这寺庙外观却很是简朴,不同于其他的寺庙雕梁画栋,这庄林寺的外墙都是清一色的土黄,连大门的黑漆都掉了不少。   十九顺着车窗朝外看,时不时有结队的百姓和衣衫褴褛的人顺着寺庙的侧门进去。   这些人路过之时,都会侧头看向马车,按理说他们这马车虽然也招摇,但是应该达不到引人侧目的程度。   平日里这寺庙中总会接待达官贵人,有些富贵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富裕,将马车装扮的如同花魁游街的花车,纱帘上头都绣着金线,十九就不止一次在皇城中见过。   她将脖子探出车窗,四外看了看,竟除了他们这一辆马车之外,再没能上的去台面的车架。   她疑惑的朝着车窗外盯了一会儿,看着来往寺庙的人穿着最好的就是麻布衣裳,并且都是从侧门进入……   “今日是月初吗?”十九这些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梦中阎温受伤的事情,日子过的糊涂,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这话出口极其自然,可等她回过头,看到阎温微微拧起了眉,才悚然想起,眼前这人可不是她身边伺候的青山。   十九搓了搓鼻子,没指望阎温会回答,她今天已经将人惹生气了八百回,现在能好好的坐在这,估计也就因为在外面不方便收拾她。   十九默默的离阎温又远了点,今天万万不能再招惹他生气,不然回宫中肯定要吃大苦头。   她没敢指望着人回答,却没成想她一转头,阎温低低的“嗯”了一声。   十九抓着车窗的手都紧了紧,回头偷偷的看去,阎温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好似刚才那声嗯,只是十九的错觉。   多小的一件事儿,只不过是和她搭了话,十九满心的窃喜就有收不住的趋势,一时间周身的氛围都是春风吹抚百花开。   阎温不知是不是嗅到了“花香”,睁开眼蹙眉看向十九晃来晃去的后脑勺,瞪了十九后脑勺一眼。   十九对此浑然不知,车厢同刚才一样寂静无声,可是阎温想要再专注的想事情,莫名就无法集中精神,觉得车厢中吵的要死。   而他瞪着十九看了一会儿发现十九虽然手指在窗户上不停敲着,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她晃动的小腿,也是轻轻的砸在软垫上。   但阎温就是觉得吵。   他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就是,他觉得十九整个人就算一动不动,也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咿咿呀呀,一个人能顶上一个戏班子。   就在他烦躁的想着将十九赶下车,去旁边的草丛蹲着的时候,马车的车辕突然一沉,车帘外的人影朝着车内躬身道:“大人。”   阎温直接看向十九,眼中的驱赶已经要化为实质性的一脚,将十九踹下马车。   十九瞬间领会了精神手脚利落的爬出了马车,临下去之前,阎温又说话了。   “不许走远。”   正想着跟一群百姓一块儿进侧门,看看这庄林寺到底怎么施粥的十九,闻言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跳下车。   车中阎温和来报告的属下低声交谈,十九自觉拉开距离,不能站在路上,时不时就有百姓上来,她杵在路上挡路活像个傻子。   阎温又不让她离得太远,车头和车后都是侍者,十九想了想,绕到了车了另一侧,蹲在了草丛里。   马车的小窗户开着,阎温不经意的顺着小窗朝外一看,正能看到十九那耷拉着脑袋,正在揪草。   “已经派人去跟着丞相府的人了,寺庙中也都大致探查过,只有空相大师的房间还没有查过。”   “什么?”阎温有些走神,他余光中见着十九似乎在抠蚂蚁洞,觉得吵的要死,没听清楚属下说了什么,只得说道“重新仔细说一遍。”   属下一愣,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在脑中把所以细节仔细回忆,正要再复述一遍,就见阎温冲他一抬手。   “稍等。”阎温说。   阎温顺着小窗户将脑袋探出去,虎着脸对十九道,“转过去。”   十九抬头愣模愣眼的看向阎温,见阎温不知怎么又生气了,满脸的无辜,老老实实的背对着马车。   “不许抠蚂蚁洞。”阎温又命令道。   十九后脊一僵,默默的将手上的小棍子丢在了草地上。   阎温这才满意,将马车的车窗关上,总算觉得耳边和眼前都清净了,掐了掐眉心,对着属下道:“说。”   属下将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看到丞相府的人兵分两路后,阎温埋伏在暗处的死士也兵分两路,一路跟着丞相府的人看他们向何人禀报,一路跟着朝寺庙来的人,暗中看着他们与何人接触。   “你说他们在空相大师那里求了三个签,然后就走了?”阎温的眉心拧掐出了一道红印,满脸戾气横生,周身气压低的下属连大气都不敢喘,活像是个被心魔反噬的堕仙。   过了一会儿,阎温突然嗤笑出声,“难不成他们还能是来求姻缘签的?”   “只有空相大师的住所没有查了对么?”阎温又问道。   “是的,大人。”属下回道。   “那就查,必须要查。”阎温不信这其中没有蹊跷。   “可是……”属下面露为难,“空相大师武艺不在我等之下,他今日一直待在屋中,我等无从下手。”总不能硬闯。   阎温又抬手去掐眉心,属下继续道,“今日是月初,正是寺庙施粥的日子,贵人们都知道今日会有乞丐和百姓上山,所以都会避开这天,”   属下说,“除了丞相府那三人直接进了后院,无人来寺庙中求签,是以空相大师一直呆在屋中打坐。”   本来他们倒是也想过扮成香客,一人求签牵制住空相大师,剩下的查探,但是身为死士,手上沾染的鲜血多了,一身的杀气与戾气,空相大师又同为习武之人,别说是走到近前去求签,他们连监视都不敢太过靠近,免得被察觉后,反而打草惊蛇。   车厢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属下偷偷的觑阎温的脸色,心念一动,又飞快的否认。   阎温今日这副装扮,若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到庙中求签,无人会怀疑。   但是来日……若是有人知道了阎温一个阉人竟来求姻缘签,怕是会变成这皇城中最大的笑柄。   事情一时间陷入两难,半晌,阎温突然伸手,推开了马车车窗。   车窗外,十九正背对着马车,手中拿着一截儿断棍子,在背后绝对看不出的长度,又在抠蚂蚁洞。   阎温视线在十九身上定了片刻,转头对着属下说道:“人我想办法牵制住,你们伺机行事。”   “是,大人。”属下领命躬身退下,下了马车后,四外环视无人,很快足尖一点,便隐匿在树丛之中。   阎温也下了马车,他从车前绕过,脚步落在草地上悄无声息,走到了十九的身后,十九还浑然不觉,兀自抠的来劲。   阎温站在十九身后,突然出声叫她。   “陛下。”   十九吓的浑身一抖,第一反应是扔了手中的小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就抠着玩儿的,我一个都没弄死,真的! 第14章 对牛弹琴   十九悄默默的将手上沾的泥土在袖子里面蹭干净,并借着转身的机会,将她抠的乱七八糟的蚂蚁洞用脚踢平。   这才心虚的对上阎温的视线。   阎温自下而上看着十九,鲜少有人这个角度还能看起来很好看,且今天的这一身装扮,实在是让十九新鲜感十足,十九看着看着,就抑制不住的出了神。   “陛下,据说这庄林寺中的空相住持,最是擅卜姻缘签。”阎温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庄林寺的门口,说道,“既然来了,陛下何不进去卜上一签?”   阎温说完之后,等了片刻,听不到十九应声,回头看向十九,正对上她直勾勾的视线。   十九这一会儿毫无形象的蹲在草地上,又是女扮男装,脸上在马车里哭花还没有擦干净,一双眼睛大是挺大,但和阎温一对视就滴溜溜的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十九蹲在地上缩着肩,清瘦的脊背看上去脆弱得一碰就碎,哪有一点儿像是御天而翔的凤凰?简直跟一个小瘟鸡儿一样!   阎温本来又一句陛下已经到了舌尖,见到十九这副样子,在舌尖上转了两圈,被他咽回了肚子。   “起来!”阎温没好气的命令道,“跟我进车里。”   十九起身,拍了拍袖口沾上的土,又搓了搓手指,这才跟在阎温的身后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阎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刚才那两句话掐头去尾抛其糟柏,精简成几个字,劈头盖脸的朝着十九砸过来。   “你去庙中找空相大师求签。”   “啊?”十九不明所以,刚才阎温还不许她下马车,许她下马车了又不许她走远,蹲在草丛里,连蚂蚁洞都不让抠,这会儿怎么又让她去求签了?   “求什么签?”十九疑惑道。   “姻缘签。”阎温说道,“设法拖住空相大师,一盏茶的时间便可。”   十九还欲再问,才一张嘴看到阎温“你少她娘的问废话”的眼神,只好假模假式的咳了一下。   “哦。”十九点头应道。   不过她转身要下车的时候,阎温又按住了她的肩膀。   十九疑惑转头,就被一个锦帕兜头盖住了脸。   “擦干净再出去。”阎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嫌弃。   十九将锦帕从脸上抓下来,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眉,这锦帕和她怀中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但是……阎温平时出一趟门,要带这么多的锦帕吗?   用完了一个,又冒出一个。   十九垂头一边擦脸一边想,她等会如果再哭一会,阎温还能不能再掏一个锦帕出来?   “左边。”阎温一直盯着十九的动作,见到她在脸上擦来擦去,就跟先前一样,始终擦不到正经地方,只好出声提醒。   十九手顿了一下,然后按照阎温的指示,飞快且用力的……在右边的脸上抹了一下。   阎温:……   十九见阎温的脸色又沉下来,一脸无辜的又使劲在自己右脸上蹭了两下,还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飞快的闪着睫毛,斜着眼睛看阎温。   左右不分?   如果阎温是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他和十九的关系不是这种操纵者与傀儡的关系,如果两人一个是世家公子,一个是千金小姐,那十九此刻的作为,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而事实上,十九也确实是在勾引,她勾引人的手段都非常的拙劣,大多数都是在窑子里头学的。   你要问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将窑子里的路数弄得这么熟?   因为十九曾经,是靠着给那些姑娘们提供便宜的小饰品,以及小绣活生存的。   这些招数虽然她也仅仅学了一点点皮毛,本身扮男人扮得久了,又是一个雏,不同与通过人事的女子那般会拿捏姿态,却胜在生着一副容易引起男人怜惜的相貌,娇娇小小楚楚可怜,做起这副样子倒也别有情趣。   只不过这些招数在阎温的面前使,就是对牛弹琴。   十九在脸上蹭了几下,见阎温不给什么反应,正要收手,阎温却突然上前,一手抢过锦帕,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左脸上狠狠的抹了几下。   十九疼的直眯眼睛,不过阎温擦完之后,两边脸上一边儿顶着一坨红,看上去倒是挺对称。   这也算勾引到了吧。   十九揉着发疼的脸,顺着马车向下爬的时候,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好歹阎温还摸她的下巴了呢。   十九朝着寺庙的大门走去,同时将她从马车上顺下来的,阎温又准备扔掉锦帕塞进自己的怀中,和上午揣进怀中的那一个做伴。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者,都垂着头不吭声,十九踏入寺庙的大门,如同过了脱胎换骨门一般,微缩的肩膀挺的笔直,举手投足都在瞬息之间有了变化,虽然依旧穿着麻布衣裳,却生生装出了几分贵气。   这几分贵气,自然不是天生的,十九生在行宫之中,小时还好,长大一些,每日都在想方设法的让别人注意不到她。   所以她站立时习惯性缩着肩膀,走路的时候腰弯的恨不得四肢并用,别说是贵气,小小年纪都要勾出罗锅了。   初时被阎温接进宫中,十九可没少因为这种事情遭罪,阎温命人将她捆在柱子上,除了吃饭睡觉和出恭,不许放下来,一捆就捆了一月有余。   下来之后十九腰板确实是直了,但是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她都觉得自己的背后,无时不刻不背着一根柱子。   而举手投足,是由好几个嬷嬷“手把手”的教出来,那可真的是手把手啊!   阎温这个狗东西,折腾人的法子简直多的能开一园子姹紫嫣红来,最初学习这些时,但凡是她的动作稍有不对,嬷嬷就抓着她的手抽她自己。   等到她终于学出一点样子,走在皇宫中看到嬷嬷,都下意识的想抽自己。   不过再是硬磨出的样子,后来强加上去的就是后来强加的,无人的时候,不需要装的时候,十九还是会在寝殿的各处,随时瘫软成一张人饼。   登基大典的时候,她一丝的错都未出,为此阎温还奖励了她,给她送了一堆的饰品。   虽然这奖励对于十九来说不如一盘点心,但好歹是阎温亲手在库房中挑的。   好在那些罪也不是白遭的,现在要她出来唬唬人,临时也能拿出几分样子。   踏进庄林寺中,装饰倒是和外面天差地别,虽然佛殿也多以土黄色为主,但和外面那掉漆的大门相比,考究了不止一点。   十九的视线才朝着正殿中金光灿灿的文殊菩萨看过去,还未等朝着那边迈步,便有小和尚迎了上来。   “施主,今日为施粥日,拒……”   “小师傅,”十九立刻出声打断小和尚的话,“我家中本在外地,听闻空相大师乃在世活佛卜签奇准,特地慕名而来。”   十九说着将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看着小和尚的秃瓢,继续道,“还烦请小师傅引路。”   小和尚一脸的为难,朝着十九弓了一下身,又要说什么,十九立刻做出一副为情所困凄风苦雨之相。   情真意切道:“在下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到这皇城之中,还未等落脚,便先上西山,实在心有所惑,必得求一个解才得心安,烦请小师傅通融……”   十九说着,回脚踢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侍者,侍者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在小和尚的手里。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能为寺内每月的施粥事宜,略尽绵薄之力。”   小和尚合十双手,念了一声弥陀,对十九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十九跟着小和尚,到了侧门的一处偏殿中。小和尚再度开口,“施主稍等,我这就去请住持。”   “有劳。”十九合十双掌。   狗屁的佛门清静之地,感情还是钱好使,十九不由在心中啧啧。   十九并没有等很久,很快那个小和尚折返回来,领着十九,顺着正殿穿过,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屋内。   这屋中供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佛像,十九只认识很小的一部分,而大厅正中的蒲团上,正坐着宽眉大耳的老和尚,听闻十九几人的脚步,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手中的念珠一下一下,发出哒哒碰撞的轻响。   小和尚将她们带到,便躬身离开,十九身后的两个侍者留在屋外,十九在殿外顿了片刻,举步走进屋中。   “大师……”十九刚开口,那空相大师便睁开了眼。   十九顿时心中涌上一种难言的感觉,因为这大师闭眼的时候宝相庄严,但睁开眼后,那双眼中浑浊不清,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十九强忍着没有皱眉表现出来,却把想要说什么给忘了。   好在这大师看上去毫不在意,他视线转向十九,片刻后重新闭上了眼,转着念珠的那只手稍有停顿,指了指他身后桌案上的签桶。   十九咽了咽口水,她半生凄苦从不信我佛慈悲,但是想到她要求的是姻缘签,顿时整个人都有些燥。   她心中所求之人,所向往之事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但是她还是会忍不住的紧张期待。   若他们是天定良缘,天作之合,天造地设……那她来日同阎温摊牌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多一分打动他的筹码?   十九搓了搓手,走到大师身后的签筒旁边,抓耳挠腮了片刻,回头问道:“大师……这个就直接抽吗?”   大师闻言眉心微皱,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十九望着签筒,眼睛环视过周围众多神佛,第一次在心中对其有所祈求。   一不求身体康健。   二不求长命无忧。   三不求子孙满堂。   只求满天神佛能够赐给她心中所想所念的这份姻缘。   十九屏息凝神,抖着手从签桶中抽出了一只,低头一看木签的底端贴着红纸,上书二字——下下。   十九手一抖,险些把木签扔了,她正要反悔再抽一根,一直闭眼念弥陀大师睁开了眼,回手索要十九手中的木签。   十九只得将木签递给大师,心中连解签都不想听了,若不是阎温命她一定要将人拖住一盏茶,她绝对抬腿就走。   狗屁的卜姻缘奇准!   但是想到阎温夜夜伏案,为这次这件事忧心不已,连胃口都越发的小,十九岁不知阎温的计策,也不懂政事,无法襄助。但最不济,阎温要她做的事,她一定做到。   “解,”大师慢悠悠的突出一个字。   十九乱飞的思绪瞬间回归,硬着头皮听。   “凝恨花落去,流水空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什么玩意,我不信,我听不见——否认三连。   ————   我想写的是两个人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的灵魂伴侣,相互救赎共同成长,以及无数个阴差阳错的造就,和无数个险险错过……什么的,谁知道他妈的能不能写出来那种感觉呢_(:3」∠)_   ——-   不过你们只要记住两个字母,he,就行了哈哈哈哈。   我还看到有人担心这太监不幸福。啧啧啧,你们真是太年轻,   ———   ps,最后的诗句,是基友随便写着玩的,根据优秀的古代人民优秀的作品拼凑的,特此解释一下。   【不敢不解释】 第15章 我再重抽一次。   虽然抽到了下下签,十九早都预料到不会是什么好解,但真的听到老和尚说出,“凝恨落花去,流水空无情。”十九还是不免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像那年久的腌菜坛子一样,磕一下就掉了底儿。   空落落的感觉过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憋闷。   什么叫流水空无情?难道阎温对她就不可能有情吗?   住持解过签之后,就将木签递还给十九,轻轻地摇了摇头。   “施主可有万千选择,莫要执着于一人。”空相住持说完之后,就从蒲团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十九满脑子都是这两句让她心灰意冷的话,她接过了木签,在桌案前愣神的功夫,空相住持已经走到了屋门口。   “施主请自便。”空相说完抬步要出门,十九想起阎温的交代,立刻回神,两步窜到门口,张开双臂截住了空相住持的去路。   “大,大师,我方才抽签手抖了,这不能算数呀。”   十九说,“我纵有万千选择,奈何弱水三千只想取一瓢……我再抽一遍,我刚才手抖,我想抽的本是旁边的那一支。”   空相住持一直恨不能粘在一起的眼皮,震惊的越离越开。   卜挂向来尊的是天意,天意难违,空相住持就从没遇见过这种解签过后,因为不遂心,还要耍赖重新抽过的事情,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再重抽一次。”十九竖起一根手指比划,“我刚才真的是手抖……”   她又换上那副凄风苦雨的面貌,因为对这下下签属实是心中不舒服,所以看上去脸上的苦涩又真实几分。   空相住持一身武艺,自是不会被十九这种竹竿儿身量给拦住,但是他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能跟十九拉拉扯扯,十九不停的在他耳边呱噪,非要重新抽一根,空相住持慢慢抿住嘴唇,眉宇间戾气横生。   佛祖也有金刚貌,但是这空相住持的却不是那种正常的凶相,十九生长在底层,接触的大多是些下九流,别的不敢说,识人心术正不正最为拿手。   一个为世人敬重的佛门大师,却有着和亡命赌徒一脉相承的戾气,哪怕是片刻,也让十九不由得一怔。   空相住持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见十九实在是不肯让路,他只好折回屋内,朝着桌上的签桶指了一下,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弥陀,示意十九再抽一根。   十九这会儿的目的已经不在抽签,本来也就是为了拖住空相大师,再加上第一轮抽到了下下签,她已经对这寺庙中的所有菩萨都失去了信任。   十九默默的估算了下时间,抽一根解开之后,也不足一盏茶,她须得想出个拖延的办法。   十九再度走到桌案前面,虽然心里已经不抱期待了,可面上还得做足了“痴情种子不甘命运安排的”样子,走到签筒的面前,踌躇了一会儿,哆嗦着朝着签筒伸出手去——   不过在手即将触碰到签桶中木签的时候,十九突然想到了拖延时间的办法!   她停止了动作,跑到了旁边的佛像面前“噗通”跪下,然后对着这屋中认识的不认识神佛,挨着个的叩拜起来。   十九叩拜到一半,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还是虔诚的继续着,并且每叩拜一尊佛像时,嘴里都念念有词。   而身为庄林寺的方丈,信徒诚信叩拜,他自然不能出声阻止。   不过空相大师明显不耐,手中搓念珠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珠子搓成两半,十九才将所有的神仙叩拜完毕。   她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光是行叩拜礼就生生行出了一身的薄汗,抬手擦了下额头,十九深觉自己把一辈子要拜的神佛都一天拜完了。   一盏茶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十九索性装模作样到底,缓步走到了桌案前,“抖”着手,从签筒中又抽出了一根木签。   木签从签筒里拽出来,还没等十九低头去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空相大师,就走到了近前,朝着十九伸出了手。   十九反正也不信这鬼东西了,直接将木签递给了空相。   但为了表现出自己在意,微微朝着木签的方向侧过身,红纸上,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的两个字——下下。   和刚才那木签,正好凑成一对。   十九心里骂了一连串的娘,解签实在不想听了。   “解,”空相大师语速不像先前那样拖拖沓沓,快了好几倍,“君有高楼万丈起,一遇妾家倾刻塌。”   十九险些当场喷出一口心血。   空相能看出她是女儿身这不奇怪,空相好歹一把年纪阅人无数,十九这点伪装的伎俩属实不够看,且这也不需慌,她身为女子,独自前来,扮成男装比女装出现更合情理。   但这第一签,好歹只是求而不得,这第二签,她直接就成了克阎温的瘟神!   “大师,”十九表情恍惚,她这会儿是真的恍惚,“有没有破解之法?”   空相大师摇了摇头,朝着十九合十双手,“求不得,不得求。”   说完之后,他便举步走出了屋子,脚步显得十分匆忙,生怕十九再反悔,又要重新抽签。   十九愣了片刻,回过身,走到桌案的跟前,将整个签筒都倒扣在手上,她怀疑这签筒之中全都是下下签。   但是一把木签抓在手上,十九顺着红纸上一个一个看过去……一直看到最后一根,她有种想要砸佛堂的冲动。   “一桶木签四十几根,”十九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一口气,低声咆哮道:“就两根下下签,全都让我抽到了?!”   若说这是天意,她还真就不信了——   十九将桌案上,她抽到的那两根下下签捏在手中,回手倒插在了香炉中,然后一甩衣袍,径直走出了屋子。   两个候在门边的侍者,看到十九出来,自觉的跟在她的身后。   十九快步穿过正殿,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又碰到了先前那个领路的小和尚。   十九的脸色很不好,小和尚向她飞快点头示意之后,脚底抹油一般,迅速的朝着后院溜过去,身形像极了市集上偷了人家荷包后急着钻巷子的小偷,鬼祟的很。   十九的脚步一顿,心中憋闷更甚,上当受骗的感觉越发浓烈,想到先前那一袋分量不轻的银子,更是意难平。   她回头对着侍者说道:“去追上他,把刚才捐的香火钱要回来!”   侍者表情扭曲了一瞬,躬身站在原地未动,十九哼哼着,这些人是阎温的,她自然是使唤不动的,索性自己举步去追。   小和尚脚步挺快,眼看着穿过一道角门,十九追上来之后,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角门后是一处僻静的院子,十九环顾了一圈,在院中发现了一口大铁锅,锅台上放着碗筷,锅的底下还架着火,锅内的米粥咕嘟嘟的滚开着。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米香味,这香味儿尤其的浓郁,甚至要盖过宫中膳食房熬制的米粥。   十九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朝着铁锅走进一些,离近之后,香味越发的浓郁。   十九疑惑的朝着四周看,这里看上去并不像用饭的地方,除了铁锅和几副碗筷之外,桌椅板凳一律没有,地上没有灰尘和柴火的痕迹,也并不像是个做饭的地方。   “施主?”刚才追丢的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十九的身后。   “施主是闻着香味过来的吗,”小和尚笑了一下,说,“小僧见施主的车驾已经在外头停了大半天,想必施主还未用午饭,这米粥是待会要施舍的,施主若是饿了,不如……”   “把钱袋还给我,”十九见到小和尚,立马想起了正事,朝着小和尚伸出手,“我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来求签,结果一连求了两只下下签,签中更是将我说成了洪水猛兽,佛祖都不保佑我,我何苦还要徒添香火?”   小和尚整个人被十九说得愣住。   十九继续道,“请你把银钱退还给我,主持大师说我的姻缘求不得,那我正好拿着这些银两回去另娶一房。”   “阿弥陀佛,”小和尚神情尴尬,“银两已经上交给了寺中的管事,施主您看……”   这就是只进不出,没得商量了。   “若不然……”小和尚急忙走到铁锅的旁边,从锅台上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抄起了长柄铁勺,从沸腾的米锅中捞出来一碗喷香的米粥。   双手捧着,举到了十九的面前,“不如施主先喝一碗米粥,小僧去同管事的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将施主的银钱退回……”   一大早的从皇宫出来,现如今已经临近傍晚。十九闻着米粥的香味,确实感觉到腹中饥饿,她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粥碗。   阎温肯定也已经饿了,十九看着粥碗之中白软的米粒,想到阎温的胃不好,经常会因为用饭不及时而胃痛,再一嗅这米粥的香气,顿时活络起了心思。   阎温向来食素,变态到连油花都见不得的程度,从来都不在外面用饭,连膳食房中都专门为他划出了一块区域,做素食。   这寺庙当中自然是不见荤腥的,那不正对阎温的胃口?   十九想到这里,低下头贴近碗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小口,微微眯起了眼睛。   并没有注意到,小和尚正悄无声息的从她身后,朝着角门的外面溜。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噗噗噗——【血喷三尺】   阎温:你抽这个试试【递签桶】   十九:上上!   十九:上上!   十九:上上上……是什么鬼?   青山:写的太多上上,手抖写多了一个字。   ————   我一点也不想剧透!但是怕你们乱想一通。   就说一句:所有的剧情都是有用的。   ————   ps,诗句还是基友随便写着玩的,根据优秀的古代人民优秀的作品拼凑的,特此解释一下。   【不敢不解释】 第16章 十九欢喜的要死   十九尝了一口,入口果然是软糯香滑,她将碗放在锅边,准备再取一只,重新盛上一碗给阎温端过去。   但拿起干净的碗筷之后,她的动作又一顿。   盯着那碗她吸溜了一口的米粥,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莫名就红了起来。   最后十九没有拿新碗去盛米粥,而是将新碗扣在了她喝过一口的那碗米粥之上,揉了揉发红的脸,端着从角门走了出去。   回到马车旁边的时候,十九并没有直接将米粥端进去,小心翼翼的交给了身后的侍者,还叮嘱道:“仔细着点,别洒了。”   侍者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慎之又慎的接过,捧在心口的位置,一动不敢动的站在门口,十九这才上了马车。   爬上马车的时候,阎温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十九进来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稍稍坐直。   十九绯红着脸蛋儿,规规矩矩的在软垫上跪坐好,挺起笔直的小脊背,翘起无形的小尾巴,开口说道:“我牵制住了空相大师两盏茶的时间。”   阎温闻言看向十九,他自然知道十九牵涉住了空相大师很久,因为在十九回来之前,属下已经查看过空相大师的住所,并且回来禀报过了。   虽然收获并不是很大,但是他手下的人在空相大师的房间中,找到了一份名册。   已经命人将名册送到户部,在查看过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之后,这名册的作用自然也就能够明晰。   阎温识人无数,看惯了人心百态,一打眼,便看出十九这是在邀功请赏。   阎温在心中快速衡量的一下,先前十九在奴隶市破坏了他的计划,该罚。   私自动用他的人买奴隶,该罚。   但西山一行,助他搅动了这滩死水,该赏。   帮他牵制住空相,该赏。   本算是功过相抵。   但小傀儡恨不能在脸上写着求赏赐,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凤栖宫后院的那条狗,每次他要是不上去轻踹一脚,那狗能吼的像是看见了鬼。   阎温心中啧了一声,胆敢私自动用他的人,这件事必定要给小傀儡一个教训,但是磋磨人的事情回宫再说,现在就让她先高兴一下。   有了丞相府和寺庙的这条线,买来的那个奴隶想也吐不出什么新东西,倒也不是不能留一条命。   阎温想到十九对那个奴隶貌似很在意,顿了顿之后,开口说道:“买来的那个奴隶,须得好好的调.教过后,才能送与陛下受用。”   阎温还真是一片好心,那奴隶不好好教教规矩,收到身边,怕是他这小傀儡根本受用不了,他可不想隔三差五的,就听到小傀儡因为房中事请太医。   十九正翘着小尾巴,等着阎温夸她几句,好平复一下刚才那两个下下签带给她的伤害,顺带着让阎温喝了她端来的米粥。   结果阎温一下扯到了奴隶那里,把十九弄的一愣,那个奴隶如果阎温不提起,十九已经把他都给忘了。   “啊?啊……”十九稍稍一想,就知道阎温又误会她。   谁叫她当初入宫的时候,什么也不问,偏偏就问想要谁收用谁的问题呢,导致阎温到现在仍旧觉得她是一个色坯,看谁两眼,就要给她往凤床上塞。   这么能揣测,怎么自己不往凤床上爬呢。   然而十九她不是色胚,是色鬼,还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色鬼,她觊觎的也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这万鬼之王,阎王大人。   “哦,”十九低头,硬着头皮接了这个话头,如果她不接的话,按照阎王的脾性,那奴隶的下场,肯定没有吓唬一通,最后被放回去的萧云霆那么幸运了,十成十的活不成。   “那个不着急……”十九含糊的应付,看向阎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阎温假装没看她想说却不敢说,从嗓子里“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米粥虽然用碗扣着,但是出锅到现在也有一会儿了,此刻的温度应当是正好,若是再耽搁一会儿米粥就凉了。   十九抓耳挠腮,不知道是不是急的厉害,感觉头一阵阵的发晕,连嘴唇都有一些发麻。   阎温闭着眼睛,听觉格外的敏锐起来。十九一直就没断的小动作,简直吵死人,阎温睁开眼睛瞪向她,发现十九脸色通红,一副再不说话就要憋死的样子,轻吁了口气,坐直身体,大发慈悲道,“什么事,说吧。”   十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挺直了脊背,忍着眩晕,朝前爬了一步,双眼漫上一层水雾,看着阎温说道:“我方才在寺庙的施粥米锅那里,盛来了一碗米粥,”   十九头实在晕的慌,咬了咬舌尖,才勉强觉得清明一些。阎温就在她的面前,她却好似看不清一般,微眯起眼睛晃了晃头,胆子肥的上了天,又朝前爬了些许,一直到靠着车壁的阎温警觉起来,眼中透露出警告,十九这才停下。   她先前绯红的小脸此刻已经发白,额头还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十九用力眨了眨眼,又说道:“我讨了一碗米粥来,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喝一点好不好?”   阎温如何也没有想到,十九刚才那一副因为他故意不理憋的要死的样子,竟然是为了说这种事。   十九伸出手,慢慢的揪住阎温的衣袖,又说道:“我知道你食素,这寺中的米粥肯定不犯你的忌讳,我已经尝过了,我尝过了很香甜,你现在定然饿了,喝上几口吧,免得一会儿……”   十九低了一下头,整个人有些不正常了,她只当此刻自己是激动的过了头,因为她现在和阎温离的极近,近的已经达到了亲密的范围,而阎温即没有打掉她揪着他衣袖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神也一点不凶。   “免得过一会儿,要胃痛。”十九说完这句话,就殷殷的望着阎温,阎温背靠着车壁,忘进十九的眼中,不知不觉的,就晃了神。   阎儿,你吃一口,这是阿娘在城中一户好心人家讨来的,快趁热……   阎儿,你喝些汤,这是阿娘打的……咳咳,山鸡熬的,快喝……   阎儿!你为什么那么……为什么不听……阿娘的话!快吃!   阎儿……你得,得……活……   那些早已尘封进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撕扯出来,阎温靠着车壁急促的喘息,几息之间便红了眼眶。   阿娘,我不吃……   我看到了,你是帮人家洗了整夜的衣服才换来的。   阿娘,求你了,别让我吃……   我看到……看到你割肉炖汤了。   阿娘……你别这样……我吃。   阿娘,我会活着。   我一定活着。   面前十九殷切期盼的眼神,她苍白的脸,小心翼翼的态度,甚至清瘦的身形,和微微摇晃着,支撑不住一样的状态,都同记忆中的阿娘重合。   阎温眼中含着泪,如当年一样,瞪着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泪就会掉下来,让阿娘看了又要以为他饿的抗不住,割肉给他熬汤逼着他喝。   好一会儿,阎温声音艰涩的开口,“我吃……”   十九欢喜的要死,忙转头朝着车外爬,在门口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米粥,直起身想要膝行给阎温端过来。   却才转过身,就整个人一晃,眼看着要朝后仰过去,手中的粥碗也脱了手。   后面可是正是车辕和辕马的缝隙,顺着马屁股处掉下去,就算马不惊,踢上两脚也能要了十九半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他没有推开我,狗屁的流水空无情,你看他看我的眼神,水波粼粼,分明透着春情。 第17章 不要!啊——   阎温原本靠在车壁上,眼见着十九朝后仰去,迅速起身在车壁上一蹬,朝着车边飞扑过来,扑到车边抓住十九的时候,盛着米粥碗才扣到软垫上。   十九昏过去了,阎温将她拽回车厢,伸手在她的侧颈按了片刻,扒开十九的眼睛看了看,又捏开她的嘴查看了下舌头,这才稍稍的吁出一口气——万幸只是迷药。   将十九放入车中,阎温从袖中抽出了一根纤细如发的银丝,朝着撒在软垫的米粥上一放,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先前小傀儡说她这一晚米粥是跟人讨来的,还说自己已经尝过,香甜的很,想来就是食用了这米粥,才中了招。   阎温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小傀儡向来很谨慎,否则也无法在行宫中好好的存活下来,怎的这么容易就受了旁人的诓骗,喝了米粥?   可是这人若要害她,见血封喉的毒.药多得是,只下迷药,又没有将她掳去……   阎温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眉梢一跳,这必定是有人刻意引她去,又劝她喝了米粥,就算小傀儡不给他端回来,这一会中了迷药倒地,她身边有侍者跟着也很快就会发现。   这是有人在给他引路——   阎温撩开马车的车帘,朝着树上做了一个手势,很快有人悄无声息的飞掠下来。   “去查,”阎温表情竟含着些许笑意,“寺庙中施粥有蹊跷。”   小傀儡说了,是从施粥的米锅中讨来的,可这寺庙中用来施舍的米粥中竟然有迷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属下领命弓身,阎温又道,“可以通知单统领了。”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不适合放长线钓大鱼,索性先收了这一网,他自有办法一个一个撬开这些“鱼”的嘴,让他们将背后“大鱼”的藏身处吐的干干净净。   待属下飞掠而去,阎温这才询问了刚才跟着十九的侍者。   两个侍者同时跪在地上如筛糠。   “她都去过哪里?”阎温的语气不急不厉,跪在地上的两个侍者却片刻的功夫就脸色惨白如纸。   其中一个侍者磕磕巴巴的回答,“回,回来的途中,去,去追一个和尚……索索,索要……香……”   阎温稍稍一扬手,旁边的侍者顿时上前,利落的捂住了两个侍者的嘴。   不必再说,这两个侍者定然是怠慢了没有跟着。   阎温的手在袖中搓了一下,微微蹙眉道:“念在你二人跟在我身边多年,回去自去领一套刑,今后就到外院当值,”   两个侍者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呜呜着挣扎扣头求饶。   阎温又说,“我身边留不得欺主的奴才。”   两个侍者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的汗成溜的顺着脸淌了下来。   阎温的水牢中,刑具都是成套的,大多都出自他的手,一套下来,能不能有命在,只看天意,两个侍者双双虚脱在地上,眼中一片死灰。   就算是侥幸能捞回一条命,熬了多年才能到阎温身边办事,却不想一夕之间因为对个傀儡懈怠了一次,就落得被赶去外院的下场。   阎温眼中向来不容沙子,犯过错的奴才绝不会再用,他们这一遭就算活下来,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阎温回到马车中,已经有侍者悄无声息的收拾了撒在马车上的米粥。   这些侍者,从这一刻开始,对十九这个傀儡再也不敢有半点不恭不敬。   马车中,阎温坐在小案边上,手中捏着一块和先前给十九擦脸一模一样的锦帕,在极慢的擦拭着沾上了一点点米粥的银丝。   如果十九醒着,一定会惊奇,阎温到底带了多少条相同的锦帕出来,这一路竟拿出了三条一模一样的。   而此刻,十九就躺在阎温的身边,因为中了迷药,昏睡的十分沉,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阎温擦好了之后,从手腕的的内侧解下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盒子不是寻常的模样,扁扁弯弯的贴合手腕形状。   阎温将那银丝又仔仔细细的放回去,同时从盒子里面取出了一小粒药丸,又掏出一块锦帕擦了下手,捏开十九的下巴,将小药丸丢进她的嘴里。   这是太医院最新制出的解毒.药,就连最烈性的毒,吃了这药之后,也能延缓毒发的时间和效用。   这小小的一粒,足以解除十九中的迷药。   不过十九并没有很快醒过来,阎温将小盒子重新系回手腕,派去查看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大人容禀。”属下在车帘的外面躬身道。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十九,伸手在她的手腕处按了一下,确认她还在昏睡,这才对车帘外的人说道,“说。”   “回大人,寺庙内的施粥已经开始,有很多乞丐和流民已经喝过,但是看上去并无异状。”   “已经派人混到近前领了粥,米粥中并无迷药,反而是派去在寺中查探的,在施粥处的后院,找到了一大锅下了迷药的米粥。”   阎温没有吭声,属下继续道,“抓到了一个小和尚,鬼祟的冒出来,说那一锅米粥,是不久前才挪到后院的,原本就是用来施舍的。”   “通知单护卫,拿人。”阎温说。   “可是派去户部的人还没有回来……况且这庄林寺声望高远,若是……”   “若是?”阎温轻笑一声,“若是这寺中无蹊跷,怕是这皇城中的百姓,又会传我扰乱佛门清静之地,残害活佛高僧必遭天谴。”   “只管抓便是。”阎温说,“这些年,我残害的人还少么。”   “是,大人,属下这就调派人手,护送大人回皇宫。”   “不必,”阎温说,“等拿了这些人,一同回去。”   只要动手抓人,无论是何时回皇宫,都有危险,无所谓早一步晚一步,他必得亲自看着这些人落网。   属下领命,即刻飞掠而去,阎温坐在车中,不到一刻钟,便有人马从山下疾奔而来。   粗略看去有200余人,尽数黑衣软甲,披风猎猎,个个头戴金云纹头巾,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正是阎温养在皇城中各处的死士。   众人齐齐在车架前下马,领头的打了一个手势,众人瞬间四散而去,将寺庙团团围住。   阎温掀开马车的车帘,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个死士统领。   “大人。”死士统领走到阎温的身边跪下。   阎温负手而立,站在寺庙前,朝着掉漆的大门看了一眼,动了动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动手。”   阎温话音一落,死士统领立刻起身,解下腰间软剑,带着一队人,朝着寺庙中快步而去。   阎温重新回到马车之上,马车之外,留守护卫的死士,将马车层层叠叠,绕了三圈。   阎温上车之后,坐在小案旁边闭目养神,时不时听着寺庙中传来乞丐和百姓的叫嚷,但很快被压制下去。   而不知寺庙中已经翻了天的十九,此刻正在沉在梦中,无法自拔。   十九睡得不安稳,梦中先是箭.矢密密麻麻钉在马车壁上的声音。   接着周围一片厮杀震天响。   长剑穿过胸膛,男人垂死的哀鸣与反抗。   还有——   还有阎温,她看到阎温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靠在马车壁上,胸前开出了一片血花,浸湿了他漂亮的紫色衣袍。   梦中她按着阎温的伤口,一双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而阎温突然睁大眼睛,试图推开她,却没能来得及。   在梦中一切都模糊不清,但死亡的感觉却格外清晰。   顺着阎温惊恐的视线,十九低下头,便看到自己胸膛被利刃破开,穿胸而过的冰冷和疼痛,瞬间席卷了她。   有人从她旁边过去,提着从她胸膛才拽出去的,还滴着血的长剑,直指阎温。   十九竭尽全力,抱住了那人的腿,试图阻止他的脚步——   阎温在小案边上坐的好好的,本来离着他挺远的十九,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腿。   阎温惊得险些蹦起来,立刻伸手去推十九。   十九闭着眼睛,嘴里快速呢喃着什么,手上的劲头出奇的大,死死抱着阎温的腿不松开。   阎温愣是掰了半天都没有将她的手掰下来,用力再过的话,她纤细的手指就要折断了。   阎温无奈,只得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拍她的脸。   “陛下。”啪啪啪。   “陛下?!”啪啪啪啪啪。   十九魇在梦中,死死地抱着阎温的腿,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窦寇!”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要!啊——”   十九终于醒了,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她在醒过来之前,最后一幕看到的,就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拉住那个人,长剑刺入了阎温的胸口。   十九的声音喊得太过凄厉,把阎温给惊的一哆嗦,她的眼睛半晌没有聚焦,看上去似乎还魇着没能完全清醒。   阎温警惕的凑近一点,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任人践踏的蝼蚁时,也中招了很多次。   迷药自然也中过,但是他中了迷药之后,也没出现小傀儡这种症状……   阎温皱着眉,捏着十九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沉声道:“陛下?”   十九这才将视线聚焦在阎温的脸上,在看清阎温的一刻,她眼中再也抑制不住的涌出了热流。   “阎温?”十九哽咽着叫了阎温一声。   阎温听清了之后,脸色却瞬间黑了下来。   且不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也不提十九只是他养的一个傀儡。   就但按年岁上来说,他就长了十九整整十岁。   被一个小崽子直呼名讳,阎温不可谓不震惊。   但是他的震惊没能够维持住,因为小崽子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扑到他的胸口,扯开了他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干什么?!   十九:……我说我看看有没有伤口,你信吗? 第18章 关心则乱。   上一刻还神情朦胧,犹在梦中,下一刻就突然发狂干出扯人衣襟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想不到。   阎温也想不到,因此他毫无防备,十九又因为梦中场景太过激动,这一把使的力气可不小。   待到阎温觉得胸口一凉,慢慢的垂下头一看,大片的胸膛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而胸膛的上面,还有一双小手在到处乱窜。   阎温身上的小疙瘩,一路从胸膛起到天灵盖,回过神之后,快速抓住十九的手腕,几乎是瞠目欲裂的的看着她。   脸色通红,却并没有羞涩的成分,而是活活气的。   阎温咬牙切,一只手就钳制住十九两只细瘦的手腕,另一手拢上自己的衣襟,咬牙切齿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阎温盛怒,用的力道自然不小,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致使十九彻底回神。   她看着阎温拢着衣襟的动作,死死地盯住那片被重新掩盖住的白皙,第一个反应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的双手被抓着,脱离一般垂下头,轻轻抵在自己的手臂处,也正抵在阎温抓着她的手背上。   “你没事……”十九的声音很低,和刚才梦中的呢喃一样,根本听不真切。   阎温不知道她在嘟哝着什么,感觉到十九温热的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才下去一点的小疙瘩,瞬间又窜了起来。   阎温飞快的收回手,在自己的衣襟处仔细的整理过,看十九还是保持着那种双手悬空的姿势,将头埋在手臂中,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对不起……”好一会儿,十九抬起了头,脸上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我方才做了恶梦,”   即便是确认了此刻阎温无事,可一想到梦中那一幕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十九就全身发冷。   “我梦到大人……”十九声音难以抑制的变了调子,一眨眼,泪珠涌了出来。   “我梦到大人胸口中箭,全身是血,一时吓傻了……”   十九伸出手,轻轻地拉住阎温的外袍下摆,“无心冒犯大人,大人莫要恼我……”   虽然十九现下这份模样可怜的很,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小狗儿,湿哒哒的鼻尖一个劲儿的拱着主人的小腿,希望主人能够重新将她带回家去。   但阎温并没有因为十九这副可怜相就消气,此刻倒是张口大人闭口大人叫的好听,刚才意识模糊之时竟然直呼他的名讳。   下意识的举动往往最能够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内心,可见这小傀儡心中也对他全无敬畏。   思及此,阎温深觉他不应该因这小傀儡身形瘦小,磋磨她的时候不忍下重手,因此才让她对自己如此放肆。   十九拽着阎温的衣袍,发现阎温根本就不理她,脸也绷得紧紧的,连一个眼神都不屑赏给她,分明还在生气。   十九无法,只得继续低声说道,“那梦中场景属实太过吓人,我实在是怕极了,这才没等清醒过来,就检查大人的伤势……”   十九眼中的担忧真真切切,而且这种担忧,并没有因为梦醒而消减半分。因此她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关切的过了头。   阎温阎温看着十九的眼神,半晌之后,将视线淡淡移开,没有开口说话,但眉心却微微的拧了起来。   十九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实在太大意,还为表真诚,坦然的与阎温对视,忘了阎温那一双眼最擅长看破人心。   果然阎温也确实因为十九表现过度的关切,生了疑惑。   这小傀儡被他弄到宫中,还未满一年,这一年当中,为了去掉她一身下九流行径,让她上朝的时候,不至于像一个老鼠一般畏畏缩缩,也为了让她乖乖的做一个傀儡,阎温向来对她不假辞色,虽然没下过什么过重手,但平日里也没少磋磨她。   若说跟了他几年的属下,对他露出这种眼神,阎温并不会怀疑。因为真正收在身边用的人,阎温都会用心的施恩。   且不仅仅是施恩,他也不可能单靠人性去掌控一个人,人性最是善变,阎温曾深受其害并不相信,所以他的属下,都有致命之处握在他的手中。   若属下对他尽忠,他自是一辈子都不会触碰那要命之处,若属下胆敢背弃与他,他也定叫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也只有拿捏住人的把柄,阎温才会真正的去相信这个人的衷心,甚至是关怀。   但他这个小傀儡,不仅在他身边的时间非常的短,且傀儡是挡箭牌,而属下是手中鞭,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他自认从未对小傀儡施恩,也无法抓住小傀儡的软肋,所以阎温对于十九这种眼神和举动,若非要说是触动,也只会心生疑虑,产生戒备而已。   未曾来到宫中之时,十九便从各处打听阎温的消息,而真正进宫的这些时日,她也如饥似渴般的吸收关于阎温的一切。到现在已经对阎温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   一见阎温皱眉,就心知自己表现太过,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自暴自弃的开口道。   “我是真的怕大人有什么意外,我本生不如狗,在行宫那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过的这般舒坦过。”   十九说,“如今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华服,仆从无数,坐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一切皆由大人赐予,怎能不心生感激……”   十九垂着头,将她的关切和爱慕,深深的埋进眼底,“我如今的一切都靠大人庇护,大人若是有三长两短,想来我的下场必定……”   “你是怕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就会有人害你性命?”阎温截断十九的话。   “正是。”十九说着抬起头,依旧用那种眼神望向阎温,“所以大人定要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这马屁拍的叮当乱响,阎温都不由得被逗乐了。   但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因为在行宫中找到十九的时候,十九的眼中,看不出对死亡的畏惧。   且当时去行宫中寻找这十九皇女的人,只是阎温知道的就有三拨。   第一波是丞相的人,在行宫各处蹲守,却死活抓不住这小傀儡的影子。   第二拨是太尉,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直接进去搜人,却连一件衣服都没搜到。   阎温是第三拨去的,去的时候只是收到了暗线的透露,并没有把握能够真的堵到人,但他不过就在行宫中转了两圈,他的人就在墙边抓到了鬼祟的影子,拉到近前一看,正是十九皇女。   阎温从不认为这件事情是凑巧,他到现在都在怀疑,为什么小傀儡会躲避那两拨人马,而选择他。   他曾旁敲侧击过两次,单刀直入问过一次,但小傀儡都顾左右而言他。   原本这几月之中,这小傀儡表现得十分乖巧,阎温虽然对她还存有疑虑,却并没有再打算深究。   但如今,这小傀儡再次勾起他的疑虑。   她到底因为什么理由,要躲避那分明会对她更有利的两拨人马,而选择他。阎温向来凶名在外,他不信这小傀儡没有听过……   这就像他不相信十九会对他无故关切。   且即便是他死了,这小傀儡身为皇家唯一的正统血脉,也是权臣竞相争夺的对象,根本不存在唇亡齿寒。   十九并不知道,她几句马屁根本就没能拍正,而是生生的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不知道自己乖巧努力了这么久,积蓄的些许好感,一夕之间崩塌殆尽,还惹了一身的猜忌。   她只见阎温一笑,以为阎温听她的话听得高兴了,立时乖巧的松开阎温的衣袍,跪坐到旁边想着怎么能破解这一劫去了。   哪还有功夫仔细盯着阎温的眼睛看,看那里面到底是裹着寒霜还是飘着飞雪。   车厢里安静下来,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   不多时,寺庙中一阵吵嚷,十九推开马车的车窗,朝外看去,这才看着一群黑衣软甲的人,压着几个和尚,从寺庙当中出来。   “这是……”十九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十九当然不敢问阎温,她直接问的是车旁边站着的侍者。   侍者们通过先前那件事,根本不敢再怠慢十九,忙躬身要回话。   而先开口的却是阎温。   “你喝了寺庙中的米粥昏厥,带回来的那一碗米粥中,有迷药。”阎温盯着十九的反应,他也是先前被十九撕扯他衣襟的突兀举动,搅乱了正常的思绪。   现在想来,这小傀儡的行为属实可疑的很,从昏睡中醒过来的,不问自己到底是怎么昏厥,反倒先做一副关怀他的样子,声称做了恶梦,上来就撕扯他的衣襟,绝对有鬼。   “昏厥……”十九低喃,她竟是因为喝了米粥昏厥的吗?   属实是不怪十九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自己昏厥的原因,而是她若是做关乎自己危险的梦,大多数会在夜晚的时候睡梦中梦到,但也有一些突发的情况,就是会突然的昏厥。   十九伸手揉揉自己的脑袋,竭力的回想。但是记忆,从阎温答应她喝米粥的那一段就断掉了。   那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昏厥的,而阎温说那碗米粥中有迷药……   十九猛的回头,紧张到,“只是迷药吗?大人可喝了那碗米粥?”   关心则乱。   说完这句话之后,十九眼看着阎温的表情越来越沉。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她有问题,她到底为什么关心我,我对她又不好,这不对……   十九:……那你以后就对我好点!   阎温:她为什么选择做我的傀儡,难道是丞相的奸细?太尉的间隙?敌国的奸细?   十九:我不是奸细,只想和你有奸情。   ——————   这次应该是慢热,阎大人很迟钝的,他就不可能想到十九对他抱有企图,   不要急,按照阎温的性子,火候不到,十九现在说了就真的没机会了,阎温会放弃她。 第19章 保护大人——   阎温的脸色一冷,十九片刻的功夫就出一背脊的冷汗,磕磕巴巴道,“我,我自小便有……时常昏厥的症状。”   她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所以先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喝了迷药才昏厥,只以为自己是犯了病。”   她知道按照阎温的性格,肯定不会相信,但是阎温真的去查的话,她在行宫中生活的时候,确实是有过突然昏厥的症状,而且还不止一次。   “所以大人,那碗米粥你喝了吗?”十九不敢跟阎温对视,又伸手揪住阎温的衣角。   阎温垂头看向十九,半晌才道,“没有。”   十九稍稍吁出一口气,干巴巴的开口解释道:“我并不知道那米粥中有迷药……”   阎温很轻的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十九。   十九张了张嘴,看到他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垂头坐了一会,又顺着小窗户朝外看去。   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和百姓,被身穿黑衣的人朝着山下疏散。   十九又朝着寺庙的门口看去,整整两排油光锃亮的脑袋,在阳光下耷拉着。这其中甚至还有为她解签的那个空相大师。   只不过不同于其他小和尚,那空相大师浑身上下被捆得跟蚕蛹一般。   阎温说那米粥里面有迷药,那小和尚给她舀米粥的时候跟她说过,是用来施舍的米粥。   佛门之地,用来施舍的米粥中,竟然有迷药,再联想到阎温最近一直在追查的事情,十九差不多能够推测出,阎温为什么要抓这些和尚。   只不过此刻十九的注意力却不在阎温为什么要抓这些人,而是她猜想到了,这一次她预知的杀身之祸,必定同这件事情有关系。   随着百姓和乞丐被疏散下山,这些和尚被驱赶上带了着笼子的马车,并且用黑布包裹起来。   十九的心中越来越焦虑。梦中的场景,让她只是回想一下便脊背发凉。   他们即将遭遇劫杀,她必须想办法将这一劫化解掉。   但若只是奴隶市中关在笼子中的奴隶,十九还能巧舌如簧将其说服。   可若是劫杀,在不能够出言提醒的前提下,她要如何帮助阎温躲过这一劫?   十九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全神贯注的想着破解的办法。   “大人,庄林寺中三十八人,已尽数生擒。”马车外,传来侍卫统领的声音。   阎温闻言顿了一下,扫了闭着眼睛眼珠却乱转的十九一眼,沉声道:“回宫。”   马车调转车头,隆隆的朝着山下行驶,速度相较来时要快上很多。   车厢里头十分的颠簸,十九挪到了一个角落,双手撑着车壁,心中已经烧起了燎原大火,烧的她五脏俱焚。   她回忆着梦中的场景,若是要埋伏射箭,必须得是在树林之中才好遮掩。所以截杀,就在他们下西山之前。   车轮每朝山下滚一圈,十九的心就如同山路的泥土一般,被压出一道深深的辙印。   她甚至想着,若不然,就将真相告诉阎温,就说她能够预知危险……   可十九转念又一想,即便她他此刻真的将实话告诉阎温,且不论阎温今后还会不会要一个有妖异能力的傀儡,也不去想她事后会得到什么下场,就单单按照阎温的性格,根本不会相信她空口白牙说出的话。   十九睁开眼看向阎温,眼底尽是焦虑和恐惧,她费了好大劲,才到阎温的身边,她自出生到现在,为了自己只向贼老天求这一个人,为何就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得到!   阎温也坐在一个角落,双手撑着车壁,正闭着眼睛。   马车跑得飞快,车厢之只有车轮滚动的隆隆响声,突然间,一声细微的,尖锐的箭头扎进木板中的钝响,掺杂进这隆隆的车轮声中。   十九登时浑身一凛。   紧接着,马车剧烈的颠簸,十九没能够撑住车壁,整个人朝前翻滚,好在她眼疾手快,在砸向阎温之前,抓住了固定在马车上的小案。   然而小案底部两根铁钉,在这巨大的拖力之下,吱嘎一声从木板中抽了出来。   辕马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而后重重落下,十九抓着小案,在阎温惊恐的视线中,劈头盖脸的朝着他砸了下去。   是真真正正的劈头盖脸,十九砸到阎温的胸口,而小案的桌板,不偏不倚,砸在阎温的头让。   马车骤然停下,密集的箭矢,自四面八方劈空而来,钉在马车上。   噩梦与现实重合——   十九将小案扔掉,急忙伸手接住阎温软倒的身体,在他的脖颈和鼻息处探了探,确认他只是昏厥,这才稍稍的放下心。   马匹的嘶鸣和厮杀声从马车外传来,十九用手擦掉阎温头顶的一点血迹,发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整个人颤抖得如同风中飘坠的落叶。   外面的声音渐渐与梦境中的声音重合,十九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伸手紧紧揽住阎温的脖子,眼泪滚滚而下。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因为很快就会有提着长剑的男人闯进来。   十九颤抖着手,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一个缝隙,朝着外面看去。   辕马被人群的厮杀惊的一直不安的转动,十九顺着马匹转动的方向,迅速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一支箭矢不知怎么刁钻的刺破了马车小窗上的糊纸,险险的贴着十九的脸颊边上划过,钉在了她身后的车壁上。   十九整个人瑟缩了一下,立刻关上了小窗户。   耳垂被箭头破开,滴滴嗒嗒的血顺在她麻色的衣袍上开了朵朵血花。   十九却顾不得伸手去摸一下,回身捧起阎温的脸,一寸寸的,深深的看过,似是要将他刻在眼中一般。   她生来低贱如泥,一生自觉做得最好的两件事,一是拥有了预知的能力,不至于让阿娘日日夜夜操心她的安危。   二是两年前,在行宫中那个漆黑寒冷的午夜中,将面前的这个人装进心中,从此山高水长,追随他的脚步。   但她到底贱命一条,蝇营狗苟,只能顾及自己眼前的一片天地,不同于阎温,哪怕背负着骂名,也从未停止善举。   如此冰魂雪魄风光霁月好人,自然该得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十九泪眼磅礴,她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伸手去解阎温的腰封。   阎温的外袍被十九扯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因为阎温的袍子穿在她的身上实在过大,阎温的腰封又并不是适于十九的尺寸,十九只好将腰封当做麻绳,胡乱的在身上一扎。   将自己的长发拽开,拢在头顶,胡乱的扎了一下,披散的长发只要一低头,很轻易的就能遮住脸。   外面的杀声越发的大,十九临下车之前,在门口顿了一下,转回身跪爬在软垫上,朝着阎温的脸颊重重地亲了一口。   她方才已经通过小窗户,观察过外面的地势,丛林茂密,但并不适合逃命,妙在这里依山傍水。   十九曾经生活在行宫,她与阿娘都是最低等的奴隶,与外界接触是死罪。   十九平日里都是从行宫的暗河游出去,然后再到山上的一处破旧的小庙中换衣服,然后才去市集中摆卖小玩意。   只要从马车上冲下去,能够活着跑到水边,到了水下就无人能再抓住她。   而只要她穿着阎温的衣服,从马车上面跑下来跳进水中,那些人自然就不会在玩命的朝着马车攻击。   即便是有人不上她的当,也是极少数,她相信阎温的人定然能拦截的住。   但若是她冲出马车,没能跑到水边便被劫杀在半路,那她便只好在黄泉路上等她的心上人了。   好歹趁着人睡着亲了两口,若能活下来,阎温的命便是她的。   若是不幸死了……对十九来说也不算亏。   十九抱着头,从马车上冲下去的时候,正好从一群正在厮杀的人旁边经过,逃命起来,速度自然是极限,十九在一群厮杀的人中仗着身形瘦小,还真的一口气就冲出了人群。   但距离河边还有一些距离,刺杀阎温的人,很快认出阎温的衣服。   十九的身形过于瘦小,阎温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飘飘荡荡大的过分,不过这些人还未等疑虑,阎温的死士统领,一眼便认出这人不是阎温,登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保护大人——”   并且飞快的向围着阎温马车的人打了手势,然后朝着十九的方向奔来,并飞快的挡下两把要砍到十九身上的刀,手臂上被划开深深的伤口,鲜血飞溅。   死士统领以命相护必是阎温无疑。   刺客们立刻放弃朝着马车的方向进攻,转而朝着十九的方向厮杀过来。   十九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但是她根本不敢回头看,脚步也丝毫不敢停下。   饶是如此,不断有刀锋在她后颈划过,削掉她数捋头发,令她后颈的寒毛竖立,浑身几乎血液逆流。   眼看着水边已到,刺客已经猜出她的意图,疯了一样的攻击,厮杀声已近在耳边,十九把毕生所有的力气都使上,将步子跨到最大,在岸边上猛力一蹬——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亲了一口┗|`O′|┛   阎温:痴傻。   ——- 第20章 求大人赐死   十九双脚离地的瞬间,背后传来撕裂般疼痛,她本来做好了入水的架势,在这种疼痛之中失灵,“噗通”一声砸进了水中。   殷红的血线在水中弥漫开,十九的背后开了老长的大口子。   但冰凉的湖水淹没伤口,像一剂止痛药,将这种疼痛降到最低。   十九砸进湖中之后,不敢在原地耽搁,立刻游动起来。   岸边上饶是有死士统领带着一众死士拼死拦截,奈何他们人数不如对方,对方见“阎温”跳入水中企图逃匿,一个个疯了一般,先先后后如同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跳进湖中。   这跳入湖中的人虽然不是真的“阎温”,却也是当今女皇,即便是个傀儡,也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傀儡。   死士统领带着这一队人上山之前,副将还在城中召集隐藏在各处的死士,想来很快就会赶到。   他一见湖中形势不妙,立刻带头朝着湖水中跳去。   十九自进入水中就没有再冒头,只有一群刺客跳进了湖中茫然四顾,找不到人影,只好拿着剑胡乱的砍刺戳劈。   跟着死士统领跳下湖中的人,听他的指令,一半潜进水中找人,一半同刺客在湖中继续厮杀。   援兵赶到的时候,靠近岸边的湖水,已经被血色染成淡红。   而死士统领的眼中,却是比湖水还要红上数倍的赤红,湖中刺客已经尽数被斩杀,但仍旧不见女皇的踪影。   所有的人都在不断潜入水中,寻找十九的身影,尤其是死士统领,那神情几乎疯魔,简直像是跳进湖中是他家老娘。   实在不是他私心里对十九有什么企图,而是若今日真的将十九淹死在这湖中,等到阎温醒过来,他以一个女子引开刺客,即便只是配合十九喊了一嗓子,若是害了十九殒命在此,他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   但当时敌众我寡,死士统领也只有一颗项上人头,自己的属下虽然个个武艺高强,可对方哪个也不是吃素的。   若不是十九身披阎温的衣服朝外跑,他们很快就会被车轮一般周而复始前赴后继的刺客困死在马车旁边。   到那时候,援兵如果仍未赶到,所有人必将是死路一条。   死士统领当时看到十九从车上跳下来,立刻便领会她的意思,事急从权,所以他才喊“保护大人”了那一嗓子。   况且他也在十九的身边玩命拦截了,自己手臂上也连挨两刀,皮肉外翻几乎见骨。   见十九一路朝着湖边的方向跑,死士统领以为她是个擅长游水的,谁知这人一跳下去……她就直接没了踪影!   援兵一到,战势迅速扭转,刺客被斩杀殆尽,有几人被生擒,及时卸掉了下巴,没能咬开嘴里的毒.药,用布巾堵上嘴,捆好了拴在一块儿。   死士统领还带着几个死士在湖中不断的寻找,他惧怕的在湖中牙齿咯咯打颤。   伤口被泡得发白,也顾不上了,怕找到又怕找不到,生怕这人是已经淹死了,更怕是已经被先前跳入湖中根本不知数量的刺客给抓走了。   岸边囚车上蒙着的黑布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而车板上,也流淌着浓稠的血液滴滴答答落进地上的泥土,将地面洇湿了老大一片。   两囚车的和尚,掀开黑布清点人数的时候,活下来的不足五人。   副统领命人迅速清扫战场,将死人都抬到同一辆车上,自己则是上了阎温马车的车边,躬身拱手,“大人,属下来迟。”   副统领等了半晌,车中却并没有回应,他急忙掀开马车的车帘,看到阎温倒在软垫之上,险些当场吓得跪在地上。   “大人!”   副统领顾不得什么,迅速爬上阎温的马车,将阎温翻过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但查看了半天,发现阎温只是被钝器砸晕,虚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车中只有一只钉在车壁上的箭矢,除此之外并无钝器。   副统领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小案,也并没想到阎温是被十九给砸晕的,他将一粒药丸喂进阎温的口中,过了一会,阎温就苏醒过来。   阎温脑中最后的画面,就是十九拎着小案,朝着他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情景。   一睁眼便满脸阴鸷的盯向十九的方向,见十九并不在车内,眉梢一跳。   当时阎温也听见了箭.矢的声音,拉车的辕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不会无缘无故的惊,他在十九将他砸晕之前,就已经迅速的判定他们遭到了劫杀。   而这场劫杀也在阎温的预料之中。   “陛下呢?”阎温用手撑着头,皱着眉问道。   “并未看到。”副统领说。   阎温眉头皱得更紧,“没看到?单统领何在?”   “回大人,正在湖中……捞尸。”   副统领来得晚,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何事,他确实看到死士们在湖中捞尸体。   阎温神色一动,眉宇间拧出深深的竖纹,他垂下眼睫,眼中悲痛难掩,片刻后闭了闭眼,哑声说道,“死去的人全部厚葬,发放双倍抚恤给其家人,苍林山上立墓碑。”   副统领神色微动,出口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抖,“属下领命。”   他们这些死士,大多都是奴隶出身,从出生就注定低贱一世,是大人将他们拉出泥潭,让他们干干净净的做人,入大人阵营,家人也可尽数脱离奴籍,他们当中,无人不是真心为大人肝脑涂地。   而在任何地方,只要任务失败,必将自尽而死的死士,生来无声死去无息,却也被大人如此挂念厚待,怎教他们不鞠躬尽瘁碎骨不惜。   “扶我下车……”阎温揉了揉额头,小案砸的那一下拍的其实挺狠。   副统领“唉!”了一声,声音里面已带了哽咽,慌忙用袖子抹了抹眼,伸手去扶阎温。   阎温只当没看到,手扶到侍卫统领的手上,然后动作一顿。   紧接着低头朝着自己的身上一看,有片刻的茫然。   他的外袍呢?!   小傀儡不在,他的外袍也不见了——   阎温心中猛的一跳,顾不得头晕,推开了副统领搀扶的手,急忙跳下马车。   才一下车,死士统领便扑跪到他的脚边,压着被锯过一般的嗓子,沉痛到,“求大人赐死……”   阎温整个人一晃,踉跄一下扶住马车,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厉声问道,“发生何事,速速道来!”   死士统领朝前爬了一步,五体投地在阎温面前,湿水之后,整个人狼狈不堪,手臂处的伤口也狰狞的外翻着。   但他却似不知疼痛一般,迅速将方才的紧迫形势,还有十九穿着阎温的衣袍跳下马车,以及他刻意的误导,都一五一十向阎温仔细说过。   阎温听完之后,表情又出现茫然。   这么说小傀儡是为了救他性命,脱了他的衣服冒死跳下马车,顶替他跳入水中?   可为什么?   阎温只觉头更痛了,他的面色狰狞,额角的青筋鼓起,无数的疑虑掺杂着山间的土腥和血腥味,一股脑的顺着他的鼻子,朝着他的脑子里钻。   阎温头疼欲裂,胃中还一阵阵泛着恶心,看了一眼仍旧匍匐在地的统领,回手抽出副统领腰间的匕首,扔在地上。   那双淡色的唇,刚才在马车中吐出的话有多温暖动人,此刻说出的话,便有多冰冷沉重。   “按照晋江阁伤及无辜的规矩,自罚。”   死士统领整个人剧烈哆嗦了一下,晋江阁中有规定,凡任务伤及无辜者,自断手筋,自此退出晋江阁。   “大人……”死士统领颤巍巍的朝前又爬了一步,伸手抓住阎温的鞋。   “求大人赐死……”   他不怕死,但他入晋江阁多年,阁中的兄弟就是他的家人,他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   若是废去了双手,离开晋江阁,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阎温头疼欲裂,张口再欲说什么,突然胃中一阵翻滚。   他连忙跑了两步,扶着马车车尾呕了起来。   但他已经整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呕出来的也只是酸水而已。   副统领急忙过来扶他,被阎温伸手挡住,鼻翼的血腥味,让阎温胃中翻滚的愈发厉害。   死士统领熟知阎温的性情,他做的决定从不更改,颤抖着手拿起了匕首,在副统领悲切的目光下,抵在了手腕上。   生理性的眼泪致使阎温眼中朦胧,他侧头看了一眼尸横遍地的场景,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正欲再呕,却有人先他一步。   “呕……咳咳咳咳……”   水声细微的哗啦,   苍白细瘦的小手,扒住了岸边的黑泥。   彻底散掉的长发,整个盖在了头脸上,如此形容从水中冒出来,简直就是话本中寻找替身的索命水鬼。   十九跳下去之后就迅速游离得很远,但是她没有朝着湖深处游,而是一直都盘旋在湖边,最后在距离打斗足够远的地方,潜伏在岸边。   不能上水面呼吸,只好折了两根空心的芦苇,隐匿在水下。   隔一会儿就浮上来,听听岸边的声音,一直到再也听不到打斗的声音,她才赶紧游了回来,生怕这些人当她死了,将她扔在这荒郊野外。   水下面一着急,脚被绊上了水草,十九将鞋子给脱掉才挣脱,不慎呛了水。   然而她扒在岸边一顿呛咳,连脸上糊着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捋一下,眼睛都没睁开,就陡然被一股大力掐着肩膀,提小鸡子一样,从水中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谁?!谁他妈的拉我!吐你一身哦!   阎温:嗯?   十九:您真会拉,抓着我的肩,都快抠肉里了,一点儿都不疼,好棒棒! 第21章 十九说,“很疼。”   “啊!   十九被猛的一拽,从水中拖到岸上,短促的惊呼后,很快将这声音噎回了嗓子。   并且就势朝着提着她的人身上靠,细白的小手湿漉漉的环抱住了面前人的腰。   阎温的腰十九已经抱过好多次,但是每次抱,她都由衷的觉得很好抱,侧腰的肉很紧实,个子高高的,平时穿衣裳肩膀宽厚,没有太监普遍的弓腰驼背的毛病,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将衣袍撑的笔挺,好看极了。   刚刚死里逃生,阎温又安然无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十九连后背的疼痛都顾不上了,噩梦已经破解,她的心彻底安下来。   这心一安,怀里又抱着自己喜欢的人,脑子就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旖旎想法。   阎温本就头疼欲裂,快步从马车边上跑过来,又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猛力,将十九从水下提了出来。   确认了面前的人安然无恙,他那股因为着急而生出的激力,就很快消失。   被十九抱着朝前一冲,踉跄了一下,直接向后倒去。   十九一看这势头,欢喜的不得了,她眼睛快速瞄了一眼地面,没有任何能硌疼人的地方,都是湿乎乎的软泥和烂草,这才放心的将全身重量都坠在阎温的身上。   阎温如果倒在地上,那她肯定就能扑在阎温的怀里,这种机会并不好遇见,十九自当要把握住。   然而世事从不随人愿,听到水声看到岸边冒出了脑袋,第一时间扔掉匕首跟着阎温跑过来的死士统领,这会儿正站阎温身后。   一见两人向后倾倒,错开一步扎了个结实的马步,单手就将两人的力度全部兜住。   阎温后背着力,借着死士统领的力度站稳,十九也被推着直立起来。   这男的真没眼力见!   十九心中啧了一声,借着力度站稳,伸手了捋了一把脸上乱糟糟的头发。   阎温的双手还抓在十九的肩膀上,力道用得可不轻,十九两个肩膀都让他抓的生疼。   但她站直了,却没吭声也没躲,将头发整理了几下,然后就这么滴滴嗒嗒着水,扬起小脸看向阎温。   阎温此刻头疼的很,他皱着眉头,虽然听死士统领阐述了事情经过,小傀儡为了他声东击西,冒死跳入河中。   但亲眼见到,和听别人转述是两回事。   阎温自认对十九从无施恩,他对十九原本就满心疑虑,可真的见到她,穿着自己的衣袍,落汤鸡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仰着那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看着他,眼中依旧是那种让他不解的关切,阎温的思绪有片刻的停滞。   这小傀儡如今也不过才17岁,在阎温的眼中还是个孩子……阎温觉得胸腔似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重,却让他几乎要化为磐石的心,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不过这种情绪,随着他感知到十九仍旧贴着他没动,一双手还环在他的腰上之后,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抓着十九的肩膀,将她推离自己。   十九也没有得寸进尺,今天是人也亲了,抱也抱了,噩梦也已经化解,简直堪称完美。   不过想到她先前用小桌案在阎温的头顶砸了那一下,顿时又紧张的看向阎温的头。   头顶的血迹已经干涸,表面看不出伤口,伤口应当是在头发里面。   十九很心疼,但又莫名其妙的有一些窃喜。   这伤口一定会落下疤痕,一想到阎温的头发里面,会留下一个小小的伤疤,谁也看不到,但那伤疤却是她亲手造成,毕生都会跟着阎温……   一种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愉悦,自心底油然而生。   十九却迅速垂下了头,她不敢再对着阎温表现的过于热切,按照阎温多疑的性格,今天即便她做出替阎温跳湖的事,可回到宫里,难保阎温不会究根问底。   阎温则是神情复杂的看向十九,小傀儡此刻还穿着他的衣袍,腰间扎着他的腰封,只不过这腰封系法,让人一见了头更疼了。   他脑子乱的很,恶心的劲儿还没过去,勉强忍着倒是能够忍住,但是这会儿有一点站不住。   好在这个时候,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死士统领开口了,“大人,您的衣裳已经湿了,陛下的也是,湖边风凉,快些到马车上去吧。”   阎温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死士统领。   刚才阎温下的命令,死士统领并没有来得及执行。   而现在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女皇并没有葬身湖中,没人想要自断手筋。   阎温回头看,向他时,死士统领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乞求,若是女皇葬身湖中,他是连求都不敢求的,但是此刻女皇安然无事,他并不想离开晋江阁,他还想为阎温效忠。   阎温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为头痛,眉心一直拧着。   死士统领紧张的原地哆嗦,阎温顿了顿,伸手按了一下额头,说道,“虽然陛下没事,但你的作为不可就此揭过,回去自去领板子。”   “谢大人!”死士统领喜上眉梢,眼看着就要朝地上跪,阎温却轻轻伸手架住他。   死士统领一愣,阎温将手伸到他的咽喉处,将他的披风解下来,然后转身披在了十九的身上。   这一回换成十九喜上眉梢,向前一步,伸手托住了阎温的手臂。   甜丝丝道,“大人,我扶你去车上。”   阎温在喉咙中嗯了一声,伸手又扶了一下额头,三人这才迈开步子,朝着马车的方向走。   十九方才在湖边注意力都在阎温的身上,等到来到马车跟前,才看到遍地横尸的场景。   尸体旁边,被大片的血迹沁湿的泥土,呈现出一种泛着殷红的黑,空气中土腥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朝人的鼻子里头钻,令她深深拧起了眉。   十九刚才在湖中不慎喝的两口水,顿时又要朝上翻。   不过她手中扶着阎温,强压制住自己想要呕的感觉,迅速跟阎温上了马车。   外头已经整装完毕,凡是晋江阁中的死士,都抬上了一辆囚车,而另一辆囚车中关着五个幸存的和尚。   留下数人处理现场,其余的尸体。一行人又重新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十九的身上还是湿淋淋的,阎温让她抱了一下,身上也湿了好大一块。   但她上车却并没有避开阎温,而是距离他很近,就坐在了他的旁边,因为阎温看起来很不舒服。眉心的纹路一直都没有平下去。   此刻护送车驾的死士数量非常可观,皇城中禁养私卫,就连阎温也没能第一时间召齐人手,方才战况如此惨烈,想来对方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人数再行刺杀,因此路上一行人没有最开始赶得那么急。   不过山路难行,车里依旧很颠簸,十九的注意力都在阎温的身上,只要车辆稍有颠簸,她就能看到阎温额角微抽,似乎在极力忍痛的。   不过十九不敢这时候贸然触碰阎温,她甚至连先前用小案砸阎温那件事情都不敢提。   而随着车辆朝山下行使,阎温脸色越来越不好,十九的脸色也渐渐发白。   她刚才因为见到阎温无事,心中太过欣喜,后背在水中泡的时间过久有些麻木,这会儿身上披着披风,身体回暖,又在马车中颠簸,疼痛回笼,马车每颠簸一下,就拉扯着她的伤口一阵疼。   幸好很快他们过了山路,上了较为平坦的大路,马车的颠簸减小,两人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阎温一直在思索着今天的事情,对方如此疯狂想要置他于死地,必定是被他戳中了逆鳞,他定要抓着这件事,一股脑的将对方潜藏的势力尽数掀翻。   只是越想头越疼,阎温伸手揉了揉,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了一眼小傀儡,发现她这一会儿小脸惨白,竟然还没有从水下刚上来的时候好。   “身上可是有伤?”阎温出声问道。   十九正闭着眼在全心全意的忍疼,骤然听见阎温说话,睁开眼看向阎温。   下意识摇头,但很快顿住,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后背挨了一刀,”十九说,“很疼。”   “转过来我看看……”   十九背对阎温,将披风解下来,露出了后面的伤疤。   伤口是用刀尖划的,而刀尖并未切切实实着力,所以伤口并不深。   但十九中刀的时候,正是朝水中跳的时候,因此她后背上的伤口很长,从后脖子向下两掌距离起始,一路延伸到腰。   本来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但马车颠簸了这一会,又有地方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   阎温看到伤口之后,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小傀儡瘦的实在厉害,本就脊骨突出,这一刀划在脊骨的旁边,纵使不深,奈何小傀儡身上没有二两肉,也已经快达到见骨的程度。   阎温将披风重新系回十九的身上,伸手将手腕上的小盒子解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两颗小药丸。   自己吃了一颗,又递到十九嘴边一颗。   想要杀死阎温的人不知凡几,这盒中的药得来极其珍贵,原本是用来九死之时做保命用。   但是今天一天,就给小傀儡吃了两颗。   而他自己属实是头痛的厉害,回去还有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处理,这时候万不能倒下,只有先将这药丸吃了,以后再令太医院重新炼制。   十九看着近在咫尺的指间,难以抑制的心潮悸动。   阎温的手并不好看,据十九从前搜罗到的消息,阎温受过拶指刑罚,是他那个已经下了黄泉义父干的。   因此阎温的手指纵然纤长,却每一根都弯曲。   十九当初听说的时候就心疼的很,想着以后若她有机会亲近,必定一个一个亲过阎温的指尖。   而现在阎温的指尖,离她嘴唇不足半寸……   十九大概是被河水一泡,脑子进水了。   向前凑了一点点,将小药丸含在嘴里的同时,将阎温的指尖也含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对不起,疼的头晕,没掌控好距离,咬着大人了吗?【吸溜】   ————   我还是提前说吧,这本就还是傻吊风格,你们看个乐,千万别期待什么炫酷狂霸拽的剧情,谢谢。 第22章 大……大人……   十九脑子进水的将阎温的指尖嗦进嘴,温热的手指触到嘴唇,求生的本能瞬间就让她清醒过来,这种色胆包天的事儿干出来,阎温估计以后无论干什么都得绕着她三丈远。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十九将小药丸吞进嘴里,脑中急转灵光一闪,一头就势扎进阎温的怀里,“昏”过去了。   阎温本来就在强撑,实际上十九含了他的手指头,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他脑中都被回到宫中即将要处理的事情给堆满了,根本没空用来思考十九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   他才将手给收回来,十九就一头撞进他怀里,阎温被撞得向后,头又晕又痛,闭了闭眼睛,低下头看了看小傀儡苍白的脸。   想到她背后狰狞的伤口,想到她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阎温正去推她肩膀的手顿在她的头顶。   十九聚精会神“昏”着,感觉到阎温的手极轻极轻的,在她的头顶拍了一下,然后无处安放似的,落在了旁边的软垫上,她心里欢喜的想要起来蹦。   可是后背上的伤口,因为弓着腰保持着在阎温怀中的姿势,疼得更厉害了,而她这会害怕阎温发现她装昏,连挪动一下都不敢。   不过疼归疼,她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咬牙硬挺着,阎温的大腿,这普天之下,还有其他人敢枕么!还有谁枕的到!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阎温察觉到她的姿势不利于身后伤口,抓着她的手臂,拖了她一下,十九借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在阎温的腿上,继续装昏。   温热的体温,顺着薄薄的布料传到十九的脸上,她能听到阎温时不时的叹息,心里像是被绒毛不断搔着,又痒又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吃了药丸,还是因为换了姿势,后背的疼痛有了一些缓解。十九枕着阎温的腿,意识也渐渐的放松,摇晃的马车变成了摇篮,没用多久,十九就真的昏睡过去。   是怎么回到的皇宫,是怎么被人抬回了凤栖宫,又是什么时候,太医给她重新换过伤药,十九全都不记得。   等到她再度醒来,是生生被饿醒的,身下是柔软无比的床榻,鼻翼间萦绕的是熟悉的熏香。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后背的伤已经不太疼了,只是整片前胸都有布巾缠绕,闷得很。   十九一动,立刻有婢女过来,端着温度适宜的水,递到了十九的嘴边。   她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两杯,这才开口,声音有一些哑,“什么时辰了?”   婢女接过杯子,躬身回道,“回陛下,刚过丑时。”   说话间,青山从外间进来,温声道,“陛下,这会儿时辰还早着,今日不上朝,陛下是要继续休息,还是起来吃些东西?饭菜一直都温着呢。”   十九舔了舔嘴唇,心道还青山周到,她身边没有自小跟着伺候的婢女,阎温后送来的这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阎温吓唬得太过了,虽然手脚也勤快,但都有些木木的。   青山一见十九坐着没吭声,立刻吩咐她身边的婢女,“还不去准备。”婢女立刻躬身退出,青山上前伺候十九穿衣裳。   十九穿好了衣裳,有小婢女进来,伺候着十九洗漱。洗漱好后,她转头看向青山,轻了轻嗓子,问道,“大人怎么样了?”   青山就知道十九一觉醒来,必定会问阎温,因此早就提前派人打听过。   他在十九身边伺候没有多久,虽然他也没有想到十九竟然是对阎温有那种想法,所以才殷切的过分,但他能够看出十九是很在意阎温的。   至于这种在意,到底是雏鸟情节,还是本就聪明剔透,知道只有仰仗阎温,她的女皇才能长长久久的坐稳,其实都不重要。   青山也跟在阎温身边多年,他清楚阎温的性格,知道只要十九不犯阎温的大忌讳,不揽权,不试图结交朝臣,安安心心的做傀儡,一辈子锦衣玉食,必定是少不了的。   青山躬身,“回陛下,入夜前已经派人去问过,太医那里也已经打听了,说是头部受到撞击,并不严重,已经开了药,过些时日就会恢复。”   听到头部受到撞击,十九有一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心道反正……没事就好。   她想了想,张嘴还想问一问,阎温有没有派人来打听过她的伤势。   但这时候婢女端着饭菜进来,香味儿一钻进鼻子,十九的眼睛就直奔着餐盘去了。   她一口气喝了两碗米粥,还吃了很多小菜,吃饱喝足之后,困意再次涌上来。一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继续吃,晚上因为实在无聊又早早的睡。   十九的伤势好得非常快,她发现青山也不知是阎温交代了,还是和她在一起呆久了心已经趋向于她,最近越发的贴心。   十九每天都听着青山从阎温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然后津津有味的想象,阎温在做青山口中描述的事情时,会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的?   转眼半月,十九背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只要不做大动作,就不会再疼。   这天早上,天蒙蒙亮,青山在外间低声的叫她,说是该上早朝了。   十九连忙爬起来,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阎温,虽然每天都能听到阎温的消息,但这些消息无一例外都是阎温非常的忙。   每天光是靠着青山说的那些,根本已经无法满足十九的思念。   婢女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伺候,十九坐在凤床上,体会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衣来伸手,这些日子她圆润了一些,凤袍穿在身上没有先前空荡的那么厉害。   她今天还特意要伺候的宫女为她上了一层薄薄的妆,冕冠选的也不是摇花,而是步摇。   十九岁开始不肯戴这个,因为她见这个看上去有些像是成婚的凤冠,只是没有凤冠那么浮夸,两侧的步摇一直过肩头,过于繁重。   黄金的凤冕,呼应着凤袍上自肩头一路披过后背的金凤纹绣,十九小脸白皙,被厚重的黑金色一衬,显得尤其的庄重大方。   不过较为可惜的,是她的耳垂被箭.矢给豁开了,虽然伤口愈合,但以后再也不能带耳饰。   一番收拾,十九被青山扶着,穿过海晏河清殿的长廊,顺着议事殿正殿,一路到了御极殿后门,十九才见着心心念念的人。   阎温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御极殿的后殿门口,后背笔直,一身藏蓝的袍子,纱帽戴得端端正正,只一个背影,就让十九胸中小鹿乱跳,但是十九也一眼就看出他清减了不少。   “大人。”青山叫了阎温一声。   阎温转过头,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眼下的青黑也显而易见,连嘴唇的颜色也浅了很多。   若不是相貌实在过人又常年食素皮肤好的不像话,看上去虽然疲惫,却仍旧动人心魂,十九在心中暗暗想,这副形容,都能算上殿前失仪了,治他个大罪——要他代替青山整日侍奉左右!   十九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其实心疼,一双眼也不知避讳了,直直的望向阎温。   阎温看到十九,倒是略微点了一下头,淡淡道,“陛下近日气色不错。”   “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仰仗大人辛苦,我才能如此安逸。”   上来就是响亮的马屁,把阎温拍得一愣,青山默默垂下头,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阎温愣了也只是片刻,没有说话,直接走到了十九的身边,伸出手臂,“时辰到了,上朝吧。”   能亲近一二了,十九脸上的喜色实在是难掩,索性垂下头,小心翼翼的将小手扶在阎温的手臂上。   “陛下上朝——”青山在一旁扬声喊道。   十九每次听见青山喊都想笑,尤其是这一次,青山的嗓子尾音过于尖细,听着像是汤匙划过汤碗,听得十九和阎温齐齐一个哆嗦。   阎温微微皱起眉,十九垂头忍笑,两人慢慢的朝着正殿走,大殿中群臣早已等候多时,十九在凤椅上端端正正的坐下,阎温就站在她的旁边。   每次上朝万年不变,都是底下一群人乌泱泱的吵,十九通常听也听不懂,但是这一次吵的内容,她还真的听懂一些,好像有个叫肃州的地方,发现了瘟疫,传播的速度很惊人,有人吵着隔离放火烧屋,烧尸体,但是有人不同意,古云国向来死后崇山入土为安。   十九余光中眼看着阎温的脸色沉下来,底下的议论声音顿时小了一些。   这件事不吵了,也吵不出别的什么,小太监将大臣们的折子呈上,例行询问,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十九扶着阎温的手,从御极殿的后面出去,折子送到了阎温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手上,阎温就垂下了手,加快脚步,朝殿外走。   十九的手下一空,心也跟着一空,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捞阎温。   这才见面呢,还没等将人给看仔细呢,她在大殿上又不能一直盯着阎温看,下次上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十九心里头一着急,还真的将阎温给抓住了,并且还一把抓住了阎温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干什么?   十九(唱):……小朋友,手拉手,一个跟着一个走,转个圆圈像皮球……   ——————   今天有点耽搁,晚了点,亲们久等。   还有大家伙儿可能看出来了,这是一篇傻吊日常文。特别日常。 第23章 “哎呀——”   十九抓住阎温的手,被阎温的脚步带着向前一踉跄,步摇稀里哗啦的打的脸生疼,十九愣是没松手。   阎温诧异的回头,挣开了十九的手,疑惑的看向她。   “大……大人……”十九磕磕巴巴,“大人看着,看着清减了不少,可是最近胃口又不好了?”   去他奶奶腿儿的,爱怀疑就怀疑,反正阎温也想不到正地方,豁出去了。   她要不这会儿拉着人说几句话,下次见面恐怕又是半月之后,可让她怎么熬……   阎温的眉心微微拧起,他最近胃口确实不好,小傀儡一直在打听着他的日常作息,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没有时间去理会。   现在胆子大的竟还敢当面问了。   凡是上位之人,都对饮食十分的上心,饶是阎温向来谨小慎微,还是在食物上让人多番得手。他不可能不忌讳这种事情。   他眼神沉沉的,盯着十九不吭声,十九硬着头皮继续道,“最近……天气酷热,我殿中……膳房新呈上的一种果粥滋味甚好,具有开胃功效。”   十九抬眼看向阎温,这一会儿工夫,急得小脸都红了,她不敢直接说让阎温去她殿中吃,只好道,“我差人给大人也送去一些尝尝如何?”   阎温抿起嘴唇,盯了十九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随便你。”   阎温说完就走,十九的眼睛始终盯在他的背后,两只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勾子,要从他的身上勾下一块肉似的。   议事殿的门口,阎温走上岔路,很快消失在拐角,十九站在那里,一直到阎温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彻底没影,这才跟青山两个人穿过议事殿,朝着寝殿的方向走。   “回去命膳房将今早呈上来的那种酸酸甜甜的果粥做上一些。”十九边走边侧头吩咐青山,“昨天我吃的那种卷心酥,还有前些天送过的红豆和绿豆的软糕都准备一些……”   青山一叠声的应是,快步跟在十九的身后。   若不是头顶凤冕太压人,凤袍又里三层外三层,过于沉重,十九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飘起来了。   一回到寝殿,十九立马催促青山去准备,青山朝外走,忍不住在心里衡量着,阎温对于这女皇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青山跟在阎温的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最忌讳饮食喜好被人悉知。   而且膳食房中有什么新鲜的好东西,管事都是第一时间先给阎温送去。   十九吃到这些东西,肯定是每日也会给阎温送去。   不过青山并没戳破,既然阎温都说随便,那就是允许送去的意思。   吃不吃倒是次要,这份心意,青山见阎温已经领下了。   十九并非没有想过阎温什么都不缺,只不过是阎温清减的让她心疼,而送粥也只是一个小幌子。   她说差人给阎温送去,但是她没说差谁,这种差事怎么能够假手于人,她当然是自己差她自己给送去。   正好借机去阎温的地方看看,和他说上两句话,要是能亲自催促他吃一些东西,那是最好了。   青山去了膳房,交代着十九要的吃食,这其中有一样卷心酥,非得是现做不可,且十分的耗费时间。   十九在寝殿里等的着急,好在日头升到正头顶的时候,青山总算拎着食盒回来了。   十九早就已经让婢女给她换好了较为轻便的衣裙,光是头顶的头饰,就选了好长时间。   她本来是不喜欢搞这些东西,但她发现,今天她换了步摇,阎温多看了她两眼。   十九一想也是,男人嘛,都喜欢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既然阎温喜欢看,那十九肯定要打扮。   青山拎着食盒,一进内殿,看到十九的装扮,顿时一愣。   “陛下这是……”   十九笑嘻嘻的接过食盒,“嗯,朕亲自去。”   青山脸上发苦,他每次派人去阎温那里打听消息,都战战兢兢,见到阎温有纵容的趋势,这才稍稍的放下心。   阎温的住所,在内侍监中,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那院子里面除了阎温身边跟随多年的亲信,鲜少有什么人能够进去。   青山还只当十九说要给阎温送糕点,只是差人送去,没成想她竟是要自己去。   且不说女皇去内侍监合不合适,就单单阎温院门口守着的人,若是没有阎温的金云令,那院子就连青山都进不去。   “陛下……”青山张口欲劝,十九却已经拎着食盒,快步走到了寝殿门口。   “青山你带路。”十九见青山还愣着,而她自己并不熟悉路,回头召唤青山。   青山不光脸上发苦,现在嘴里也发苦,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不是他不想劝诫,而是他觉得让十九碰碰壁也好,让她能够明白,关心阎温可以,但有些事情不是她能知道,有些地方也不是她能去的。   青山在前头引路,十九一身华服,走起路来珠翠叮当,嘴角的笑意距离内侍监近越发扩大,等到站在内侍监的墙外时,已经快要咧到耳根了。   一路上遇上的人,都默默跪地,有些人甚至不认识十九,但他们认识青山,知道青山伺候的是女皇。   内侍监很好进,但进了内侍监,青山带着十九穿过两道角门,来到阎温的院门前,这才停住。   十九一路上东张西望,实际上是在默默的记路,等把路记熟了,她就可以自己来,就算不敢明目张胆的来,也可以偷偷的来。   青山上前和门口两个守门的交涉,那两人冲着他摆了摆手,青山回到十九的身边。   还没等说什么,十九拎着食盒走到了门前,看了两个守门的一眼,觉得有些眼熟,然后就拎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青山:……不说不让进吗?   他在门口眨巴眼,然后自己尝试着跟在十九的身后,也进去了,但是很快被两个反应过来的内侍给抓住拽了出来。   “你们干嘛,拽我干嘛?”青山站在门口,一边整衣服一边瞪着眼睛道。   “你不能进去。”门口的两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十九的背影,但面对青山又恢复铁面无私。   青山张了张嘴,看着十九拐了弯,竟是朝着水牢的方向去了,张口“哎”了一声,很快被门口两个人捂住了嘴。   “放肆!不得喧哗——”   “那是女皇,那……”   “我们当然知道她是女皇。”门口其中一个人,将青山一路推出老远。   “外院等着。”小内侍啧了一声,转身又站回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寺庙中怠慢了十九受罚的那两个人。   阎温网开了一面,只打了两人板子没叫他们受刑,半个多月才能爬起来,被分配到这里来守门。   大人对女皇如何重视他们深有体会,哪还敢拦女皇的架。   这院中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十九拎着食盒,一路都到了水牢的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十九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提着食盒,推开了大门。   一进门,首先入眼的,是建在湖中的水榭,十九走到水榭的长廊边上,四外张望了一会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迟疑着走上长廊,朝着水中的房屋走过去。   她着一身紫色长裙,头顶是成套的金镶白玉凤钗,凤凰口中的衔珠为鲜红色,血滴一样,随着她走动,不断撞在她白皙的额头上。   水中碧波荡漾,岸边矮树郁郁葱葱,头顶阳光折射在水中斑斓流转。   十九才在心里赞了一声风景宜人,突然,远处水榭的后面,呼啦啦一群鸟被惊的朝着天上胡乱飞散,一声男子的惨嚎骤然传入十九的耳中。   十九的脚步一顿,她还以为这水榭便是阎温的住所,想着阎温好生的会享受,这个季节,她的寝殿中时常放冰,但一到夜里,还是闷热难耐。   可住在水上就不同,水汽凉爽,只要蚊虫防的好,温度要相较岸边低很多,从前在行宫中,她被派去水榭中清扫,那屋子太大了又许久没人住,她一天没能做完,就曾经在水榭中过夜过,十分舒适。   但这男子的惨嚎声,却让十九顿住脚步,她猛的想到,曾经听人说过,阎温有一座专门用来刑讯的水牢,牢中刑具无数,即便是一身铁骨,也能尽数寸寸碾碎。   正在犹豫间,十九的背后突然传来厉声呵斥,“你是何人?竟胆敢擅闯水牢!”   十九还未等回过头,手臂就被人死死掐住,手中的食盒脱手,哐的一声砸在地上,盒中传来清脆瓷器破碎声响。   “哎呀——”十九挣扎,要去扶那食盒,但她身后的男人,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臂,将她原地一转,捏着她的下巴一看——顿时惊得松了手。   “参……参见陛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士统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见他跪下行礼,也都纷纷跪下。   十九被他松开,却第一时间蹲下,急忙打开食盒。   盘子碎了好几个,但万幸的是,簇拥在中间的米粥还完好,只是溢出了一点点。   十九赶紧捧起米粥,起身正要问死士统领阎温的住所在何处,就见不远处的长廊,几人快步朝这边走来。十九一眼便认出了阎温,索性站着没动,手中捧着米粥,在原地等着阎温过来。   阎温脚步非常快,他一直低着头,脑中反复的思索着他刚才从最后一个死士嘴里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发觉前方的长廊站着人。   等到他走到十九的身边,察觉到前方有人挡路抬起了头,看到是十九之后,错愕的瞪大了眼。   而十九看清了阎温,脸上的笑容僵住,手中的米粥脱手,“哐当!”一声掉在食盒中,粥碗摔了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你这是咋着了?!   阎温:你咋儿来了?!   ————   我那啥,快v了,【就这几天】不一定哪天,真的很感谢天使们的支持,超级耐你们,v的时候会发包包,么么哒。   ——-   另外这个文的节奏会时快时慢,我主要写傻吊日常,但是真的没在水,很多东西,都是在细节上体现,我都没v我水啥水,我是个旱鸭子来着。 第24章 “滚——”   阎温抬起了头,一半脸上溅满鲜血,离得近了,胸口,袖子,甚至手上都是还未干涸的血迹。   一点点暗红,落在他本就因为休息不好而显得苍白脸上分外的触目惊心。   十九也顾不得地上的米粥,跨过了食盒冲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看到十九竟然出现在这里,错愕之后,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袖去抹脸。   但袖口上的血迹比脸上还要多,他抹了这一下,反倒将脸上抹的更是血糊一片。   “你怎么到这来了,谁放你进来的?!”阎温上位已久,已经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十九被他吼的一哆嗦,但还是掏出了锦帕给他擦脸,并且眼睛迅速的在他身上转了两圈,确认了他身上没有伤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十九用锦帕给阎温擦脸,脸上的血迹被风一吹,很快就有血点干在了脸上。   十九不敢用力,怕给他擦的疼了他咬人,阎温此刻的表情就阴沉的厉害,十九感觉阎温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她给压的都要喘不过气了。   不过阎温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动,他身后跟着的人,加上十九身后跪着的,都垂着头悄无声息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隔了一会儿,十九怯怯的抬头看向阎温,手里捏着的帕子上面已经沾了不少血迹,但脸上还是没有完全擦干净,她小声道,“大人,还是得用水清洗一下……剩下的擦不掉了。”   “这锦帕你是哪儿来的?”阎温视线死死盯着十九手中的锦帕上,锦帕上绣着的金云纹,正是晋江阁的图腾。   “这是……”十九心道要遭,这是她的阎温那儿偷偷捡来的,洗的干干净净熏的香喷喷的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在想念阎温的时候,掏出来搓揉两下,以慰藉同在这宫墙中却不能相见的思念。   “这是那日大人给我擦脸的时候……”十九越说声音越小,“我洗干净了,正准备来还给大人……”   阎温眉头越深。   十九讪笑两声,“这,这不就用上了。”   阎温信她就有鬼了。   这锦帕上的云纹,每一块都有细微的不同。普通死士佩戴什么样的,死士小头领佩戴什么样的,副统领,死士统领,所有晋江阁中的人都会佩戴这种锦帕,而这上面的云纹乍一看一样,但却都是有讲究的。   十九手上拿着的这一块锦帕,正是阎温佩戴的,这样一块锦帕,能在阎温的晋江阁中调动上千死士——这就是金云令。   阎温先前无奈拿出来给十九擦脸,虽然随手丢在马车中,但他的马车向来有专人打扫,会妥善的将丢弃的金云令处理掉。   但却没想到竟让这小傀儡给捡去了。   阎温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忙昏头,竟疏忽至此,让这小傀儡屡次三番踩他禁忌。   “单怀,送陛下回凤栖宫。”   阎温伸手夺过十九手中的锦帕,迈步要走,但随即又顿住,想到那天他拿出来的不止一块,转头沉沉看向十九,“你手中可还有这锦帕?!”   十九哪敢承认,让阎温给凶的东南西北快找不到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的幅度过大,直接顺着阎温的眼前飞过,凌空甩进了水里。   十九:……   阎温:……   “单怀。”阎温又叫了跪在十九身后的死士统领,单怀立刻起身,躬身对着十九道,“陛下请。”   十九好容易来一回,刚打个照面就被要赶走,还被凶了一通,抢走了一件藏品,她心里如何也过不去。   这次如果被赶了,那下次再想进来就难入登天了。   十九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一贯性的,温水煮青蛙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阎温如同她身处的陡峭山崖,向上直通天看不到头,向下深渊望不到底,但她从攀上这山崖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也并不打算退。   所以她必须让阎温看到她的存在,习惯于她的存在,以至于最后需要她的存在。   一见阎温要赶她走,十九立刻到,“我是来给大人送米粥的,大人在御极殿后……不是答应了我吗?”   十九委屈,将调子说得百转千回,听得阎温额角青筋鼓起。   他刚刚对人施过刑,周身戾气还未散尽,这会儿复又眯起眼睛,看着十九,用审犯人的语气审问她,“米粥呢?”   十九伸手指了指阎温脚边,“刚才惊见大人满脸鲜血,米粥……没能捧住。”被你给吓掉了。   阎温垂头看去,只看到一食盒破碎的糕点,还有从破碎的粥碗中淌出来的黏糊糊米粥。   淡红色,流的到处都是,像刚才他捏着那死士的伤口时,从他伤口淌出来的脓血一般,别说是喝了,看上去胃中就一直翻滚。   阎温捏紧袖口,一脚将食盒踢出老远,他最不喜欢拿捏不住的人,也最讨厌让他想不通的事情。   十九两样全占,又赶上他几日没有休息好,本就心情烦躁,加之先前将最后一个抓来的死士也弄死了,可是并未问出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种种阴鸷的心情累积,没人碰他他都要原地爆发,十九偏偏这时候来触他眉头,他累积的怒气自然排山倒海的向她倾倒而出——   “滚——”阎温怒吼,吼完之后连头都没回,直接顺着长廊朝前走去。   十九委屈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但她从喜欢阎温的时候开始,就知道阎温是个什么狗逼德行。   十九可以避开阎温怒气,可在他面前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好容易经历一番生死,总算朝着阎温的领地迈进了那么一小步,她若是现在退出去,今后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可她斩断自己一生自由进宫来,可不只是想给阎温做傀儡当靶子的!   于是阎温没走两步,只听一声扑通水声。   “陛下!”单怀惊叫。   十九跳进湖中,瞬间就没了影子。   阎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杀人的时候,也鲜少有面目狰狞的时候。   单怀也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也被吓得傻了,哪能察觉这已经被骂哭了小丫头,不哭着跑走,反倒是蹬着栏杆跳了湖,伸手去捞她,已经来不及了——   阎温听到声音,脚步一顿,猛的转过头朝着湖中看去。   十九故意没有马上浮上水面,在水下闭气了一会儿,这才露出湖面。   果然阎温没有走,正在冷冷的看她。   周围的侍卫被他勒令不许下水,阎温从上一次在西山被劫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十九水性了得。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十九,十九在水下看着他。   阎温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被这小傀儡这种举动给触动了记忆,十九曾经冒死为他引开刺客的记忆。   但是这种触动阎温极其排斥,就像是一种拿捏,像是在……挟恩。   “你跳进水中干什么?”阎温的声音带着冰碴,盛夏中听得人脊骨发凉。   十九的倔劲儿也上来了,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找我的……步摇……”   一句话断成了两段,声音带着哭腔,不是那种刻意的撒娇,而是强压着想要正常,却还是没控制住,走了的调子。   听得单怀心尖儿,都像被什么刮了一下。   “陛下,快上来。”单怀有些看不下去,先前西山截杀的那一件事,让他对十九有很大的改观。   这世上有几个姑娘,能勇敢的在那种情况下为一个人豁出命去。   单怀并不知道十九是为什么,但无论是为了什么,这一份义气,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心生动容。   阎温的嘴唇微动,看了十九一会儿,也不知是阳光晃得水面让他眼花,还是十九脸上的水渍让他眼花。   他伸手掐了掐眉心,冷硬道:“让她找,不许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有你后悔的时候。   ————   我要为我儿子说句话,不要觉得阎温渣,能够爬到这一步,他已经快要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连他自己都厌恶,不可能很快喜欢谁。   今天让宝贝们久等了,你们可以打我,但是不能打脸,谢谢。 第25章 朕饿了,走不动……   阎温说完之后便转身走了。   单怀站在原地,看看阎温快步而去的背影,又看看已经潜到水下去寻找步摇的十九,愣在长廊上,不知怎么是好。   十九还真的找了起来,这湖水不太深,但却不清亮,约莫着刚才甩下步遥的地方,在水下一寸一寸的摸过,实在受不了了,才上来透一口气。   单怀起先不敢离开,站在长廊上守着,后来被阎温差去办事了。   岸边上就只有两个死士,大概是为了防止十九淹死在水里,只要十九,时不时的上来换气,他们就一动不动,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杵着。   阎温回去后,先是去议事殿中见了一位朝臣,回来后专心致志的梳理得到的消息,等到大致有了一个方向,又在纸上标出了几个可以入手的线,好容易喝上一口茶,猛的想起十九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暖黄的阳光顺着大敞四开的窗扇,肆无忌惮的爬到阎温的桌上。   他叫来了小内侍一问,才知道十九竟然还在水中。   阎温伸手掐了掐眉心,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迈步朝着门外走去,在门口顿了一下,又转回房间内,在衣柜里随便扯了一件披风,这才走出门去。   阎温没有上长廊,而是直接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湖边,湖边站了片刻,正赶上十九上来换气,阎温立刻命令道:“上来。”   “我的……步摇……还,还……没找到。”十九倔强的摇头,即便这是盛夏,在水下呆了这么半天,傍晚的风一吹,她也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我着人给你打一车一模一样的回来,上来!”   十九这才哆哆嗦嗦的朝着岸边走,她的皮肤已经泡得发皱,本就瘦的厉害,此刻除了发青的脸,手上的皮肤抽就像一个九旬老妇人。   她走到阎温的面前,忍了一下午的泪又涌出来,委屈的要死,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哆哆嗦嗦的伸手抱住了阎温的腰。   “我……冷……”   阎温没有推开她,而是展开了手上拿着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一把抄抱起来。   这是阎温第二次抱她,十九毫不客气的用她抽得如同鸡爪子一样的手,搂住了阎温的脖子,并且连头也靠在阎温的肩上。   阎温的脚步在小路的尽头顿了顿,没有朝着水牢的大门方向走,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拐过了一个假山,又过了两个小角门,路过了一排青砖房,这才进了一间屋子。   一进屋,有一个小内侍正站在门口,看到阎温怀中抱着的十九,下巴差点掉到脚面上。   “准备浴汤。”阎温命令道。   小内侍立刻手动合上下巴,应了声“是”脚步飞快的消失在门口。   阎温抱着十九进了一间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将十九从他的身上扒下去,然后扯着被子围在她的身上。   十九哆嗦着,唇色发青,阎温垂头看了她一会儿,唇动了几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从屋里出去了。   十九没有再去喊他,她最是清楚阎温的性格,没有直接派人把她的送回宫中,这是阎温最大的让步。   她终于双脚都踏入阎温的领地。   十九露出了一个笑,既然让她踏进来,那她必定如同楔子一般,牢牢的盯住。   很快,浴汤就备好了,平时伺候十九的小宫女捧着从凤栖宫拿来的衣物,从门外进来,气息还微微的带着喘,想来是阎温才命人叫过来的。   十九在婢女的伺候下洗了个热乎乎的浴汤,然后重新换好衣服,身体这才暖过来。   十九并没有着急出去,在屋里转了转,她猜测这里应该是阎温的偏房,因为她能够听到阎温的声音时不时低低的从外面传过来。   十九转了两圈就觉得无趣,慢慢腾腾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其实她不想出去,她想赖在这里,在偏房呆着也好啊,至少能听见阎温的声音。   十九从屋里走出来,阎温正坐在外间的桌案边批阅奏章,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视物虽然没有障碍,但这光线写字费眼睛,该点灯了。   旁边的一个小内侍,一脸苦相的站门口,视线在旁边软塌,和阎温的身上来回转换,那上面摆着已经温过了三遍的晚膳。   小内侍看着年龄也不大,一张小脸都要抽抽到一块儿,一副想要张嘴提醒却不敢的样子。   十九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阎温又不肯按时用膳,胃口本就不好,饿的过了就容易吃不下,人不吃饭怎么能受得了呢?   十九看了看软榻上的小桌子,又看了看专心致志的阎温,慢慢的朝着他靠近,站在阎温的身后,极小声的开口叫他,“大人……”   阎温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开口道,“陛下该回寝宫了。”   实际上十九知道,现在老老实实回寝宫是最好的选择,阎温的底线紧的很,能拉扯到这种弧度,已经是极限。   但她看着阎温消瘦的身形,又看了看软榻上摆着的饭食,再一看阎温面前堆成小山的奏章,实在是心疼的不行。   十九的脚步挪动了一下,很快又停住,硬着头皮又小声道:“我饿了……”   阎温手上一用力,纸上瞬间多了一块巨大的黑。   阎温将笔扔在桌上,腾的站了起来,回头抓着十九的手臂,就朝门口走拽,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老奴送陛下回寝宫——”   阎温虽然比十九大了整十岁,但他真心的不老,看上去比那二十几岁的世家公子还要耐看,且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常年食素,就算时常熬夜,皮肤也好的不得了。   这一句老奴实在是过于违和,十九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阎温让她气的肝疼,一路扯着她朝门口去,十九走到门边的时候,伸手扒住了门框,阎温拽不动,回头怒视她。   “饿了……”十九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朕饿了,走不动……”   有能耐你就抱着我回去,阎温只要肯抱着她回去,十九一定老老实实的回去。   那样明天一早,整个宫中就会传遍,传她同阎温有一腿。   别管是多么难听,说是阎温亵.玩她也好,说是她恬不知耻,为为了皇位,甘愿做宦官玩物也罢,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十九都十分的喜闻乐见。   阎温实在被十九的无耻震惊,直接气笑了。   不过笑意又瞬间收敛干净,语带威胁的叫了一声,“陛下。”   十九将头贴在门框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阎温,用尽她毕生的温柔,百转千回开口道,“大人,已经快要入夜,你不饿吗?”   十九说,“大人真的清减了不少,从河边抱着我回来的时候,没走几步就开始喘了……”   阎温额角的青筋欢快跳了起来。   十九又说,“这江山还压在大人的肩上,大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连我这小体格抱起来都喘,这样熬下去,身体迟早要垮。   十九被阎温拉着手腕,阎温的表情莫测,手上无知觉的用力,将十九的手腕捏的生疼。   十九的手腕也细瘦的很,阎温曾经也抓过如此细瘦的手腕。   他愿用所有的一切换回的那个人……   阎温垂下头,思绪被他自己强制终止,松开十九的手腕,又伸手去掐眉心,泄气一般的吩咐旁边的小内侍。   “添一副碗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哦耶\(^o^)/   阎温:吃完赶紧滚蛋,吵死了!   ————   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v,我正在玩命攒稿子,感谢天使们的陪伴,你们才是我双开玩命爆肝儿的动力! 第26章 大人先请   阎温叫小内侍添碗筷,小内侍愣了一下,而后脸上涌上喜色,别管怎么样,大人吃东西就好!小内侍一溜烟的跑出去。   十九默默的揉了揉手腕,听到阎温的话之后,迅速溜到了软榻旁边,根本不用人伺候,自己就将鞋子蹬掉,跪坐在软塌一边。   然后伸手掀开了小桌上盖着饭食的盖子,腾腾热气顿时悠悠飘了起来,饭菜的香味霎时间溢满屋子。   十九出声吩咐一直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的婢女,“掌灯吧。”   屋子里迅速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伴着饭菜腾腾的热气,一时让阎温有些晃神。   他仔细看了看十九,她与自己的阿娘长得并不相像,但他刚才抓着十九细瘦的手腕时……还有此刻,见她坐在热气缭绕的饭桌旁,都让他莫名的联想到阿娘。   阎温摇了摇头,很快收回视线。   阎温清洗了手,坐在软塌的另一面,小内侍不仅将碗筷拿来,很快也给两人填好了饭。   十九跪坐在阎温的对面,这一会儿特别的规矩,笑盈盈的看他,阎温也看着十九,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   隔了一会,阎温脸色微沉的开口道:“陛下不是饿了么?”   “大人先请。”十九眼睛映着跳动的烛光,看向阎温的视线都带着烈烈的火苗。   “要老奴将陛下平日里试毒的内侍传召过来吗?”阎温语带嘲讽,拿起了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进碗里。   十九听他又自称老奴,不禁将视线在他俊秀的眉眼上轻轻划过,勾了勾嘴角。   她知道阎温向来一人用膳,即便受人宴请,也从不动外面的东西,想来是实在不愿意跟她一起吃,这才拿话堵她。   “在大人这里,我不担心。”十九见阎温动起来,自己也动了起来。   她确实是饿了,大口大口的吃,边吃边含糊的说,“咯大人想要毒屎我……辣哦也会嗤……”   十九吃东西始终是这个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因为以前实在是饿的怕了。进了宫之后,阎温没少因为这些事情磋磨她。   但是别的倒是还好,就连一些重大的场合,十九也能保证礼仪上不出错。   只有用膳,无论阎温命人怎么磋磨,故意饿过也故意让她吃撑过。   但如果饿狠了再吃,这幅吃相就更严重,如果撑着了……十九根本就撑不着。   胃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说是处罚十九让她吃个够,吃到想吐。但回回都是旁边的老嬷嬷害怕真的将人撑死拦住的,十九这才停下,连着几天,人没教出来,眼见着胖了一圈。   十九要么就不吃,吃就是这幅恶狗抢食的样子。   到最后只要是宫宴上,十九就被勒令不许吃任何东西,只能干看着。   当然她也有细嚼慢咽的时候,那就是吃的撑着之后,用零食填嘴的时候。   但现在她是真的饿了,而且这屋里气氛太好,最最主要的——是对面的人太下饭了。   对面阎温却与她截然相反,阎温动作很慢,吃东西不像十九一样唏哩呼噜,他几乎除了轻微的咀嚼声,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并且阎温只将米饭吃了小半碗,动作就慢了下来,盯着碗盘愣愣的走神,虽然动作还在继续,却是连看也不看碗里了。   十九吃了一碗之后,让小内侍又添了一碗,才端起来就见阎温这副样子。   她夹起一筷子菜,看了看阎温碗里面的白饭,顿了一下然后趁着阎温走神的功夫,飞快的丢进他的碗里。   旁边伺候的小内侍看了,险些把眼珠子掉进饭盆里,不过阎温并没有发现,夹起碗里的菜,慢慢的朝嘴里填。   十九西里呼噜的声音停止,开始一下接一下给阎温夹菜,小内侍在旁边,连呼吸都屏住了,等到阎温一回神,十九立刻将菜拐回自己的碗里,把嘴里塞得满满的,低下头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阎温看着自己碗里的饭,他没有浪费的习惯,可是自己已经饱了,碗里的饭还剩了小半碗……   不过他还是将碗里的饭都吃了,十九一直低头,夹菜的时候才抬头飞快看一眼阎温的脸色,发现阎温的表情没有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阎温走神的也太认真了,根本没发现自己无形中多吃了不少。   旁边的小内侍一脸钦佩的看着十九,十九骄傲的扬了扬脖子。   一顿饭吃完,外面已经黑透了,十九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借口再留下。就算是她能想出借口,她也不敢说。   吃完了之后,自己乖乖的下地等在门口,阎温也穿好了靴子,看了一眼门口的十九,头疼的朝外走。   十九喜形于色,阎温这是要送她回去,她亦步亦趋跟在阎温的身后,顺着屋门走出去。   宫灯已经全部点亮,十九跟在阎温的后面,走的并不是来时的那个门,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错重叠,让十九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有种无形的亲密。   夜里微风凉爽宜人,十九吃饱喝足,还有阎温陪在她的身边,心情愉悦的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语言表达不出来,通常就是行动来表达。   两人从内侍监出去,走在通往凤栖宫的长长宫道上,因为宫灯位置的原因,地上的影子朝着一侧偏斜,十九起先只是故意在走动间,用影子去触碰阎温的影子。   渐渐的开始伸手,借着影子去敲阎温的头,手指在阎温的头顶乱爬,还给阎温弄两个兔子耳朵……   等到十九用手弄出一个鸟头,一下一下朝着阎温头顶啄的时候,阎温突然停下,十九猝不及防的撞在他的身上,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阎温抓着十九没来得及变形的手,眯起眼睛问她,“陛下,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十九嘿嘿的笑。   阎温瞪了她一眼,松开十九的手腕,继续走在前面,`但这一次,但视线就不由得总是落在两人的影子上。   两人朝着前面又走了一段路,在一片僻静的宫道上,遇见了几个手里端着托盘缓步而行的宫女,宫女个个身着绿裙,是在前朝嫔妃那里伺候的人。   这个时间在这里遇见前朝嫔妃的宫女倒也合理,因为那是一群本该殉葬的人,阎温在这后宫之中为她们划出一块苟延残喘的地方,连那些本该遣出宫的宫女,也一并留下伺候那些嫔妃。   虽然和从前帝王活着的时候,日用规格无法比,可也没有亏待过她们,所以她们白日的时候,基本从不出来晃。   而见到阎温,几个宫女都停住脚步,因为手中端着托盘,因此并没有行大礼,只是微微屈膝低头。   十九从没见过绿裙的宫女,因此好奇的回头看了看,正和其中一个抬眼的对上,她脚步迟疑了一下,那宫女飞快的低下头,抓着托盘的手紧了紧。   一种怪异和不安涌上来,十九又缩近了一些和阎温的距离,整个人快贴到阎温的后背上。   因为阎温平日里无论行走到哪里,都会有死士暗中跟着,因此他送十九回来,身边也只带了两个提灯内侍。   在发现地上的影子有异常的时候,甚至连暗中护卫阎温的死士都没来得及反应,两个提灯的小内侍,也正在垂头缓步的走着无知无觉,而十九和阎温却一时间猛力去推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所以【今晚一过十二点零五,】我就会把v章节发出来。擅长修仙的可以等一下。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留言送红包,鞠躬。 第27章 完蛋——   两人用的力道都不小, 同时摔在地上, 而跟着两人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手里拿着匕首的绿裙宫女。   提灯的小内侍这才反应过来, 扔了宫灯扑过来,而地上的宫女却还没等爬起来,就抓着匕首, 要朝着阎温的方向使劲。   十九心里一着急,也顾不得这宫女手中的刀刃如锋利, 一见她要伤阎温,直接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这时候暗中护卫的死士已经从墙上掠下,将阎温第一时间扶起, 而十九则是骑在宫女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按着宫女的头,试图朝着砖地上磕。   只是这宫女的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硬, 任是十九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身后的两个内侍都去拖十九, 十九却魔障一样,甩开人还执着的去按那宫女的头, 都没有注意到阎温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   她心中只想着,一定要磕昏了这宫女, 不能叫她伤到阎温。   宫灯侧倾, 烛火将灯纸点燃, 两簇火苗在夜黑中静静的燃烧,贴着墙边跪着的其他绿裙宫女,已经有人吓的昏过去了, 没昏的也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白的如同吊死鬼。   她们中没人不认得这突然刺杀的宫女,也没人不识得负手而立的蓝袍大太监,出了这一遭事,她们定然是活不成了。   十九执着的按着宫女的脖子,两簇随风跳跃的火光,映在十九的脸上,让她的纤瘦的背影,再度渐渐和记忆中的阿娘重合。   也是这样的夜,阿娘蹲在他不远处,用破瓦罐烧着沸腾的水,奴隶营中的所有人都睡了,火光也是这样映在阿娘的脸上,然后阎温嗅到了血液的腥气,和阿娘闷闷的痛哼。   滚烫的肉汤灌进嘴里,救了他年少的小命,却埋下了阎温憎恨的火苗,他憎恨这肮脏的世道,憎恨等级和奴隶制,憎恨着他的年少无力,更憎恨自己的存在。   他甚至没有父亲,阿娘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哪个,他就是生在最卑贱的奴隶营的野种,而他的出生,只带给了那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灾难。   阎温的眼眶蓄起了水雾,他眼中十九的身影同记忆中的阿娘一起模糊。   他就是个灾星,他不该出生的,不该……   十九突然被人紧紧的抱住,用的力气太大了,大的十九觉得她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勒的错位。   但是她愣了一下,放开了地上宫女,转头回抱住了拥抱她的人。   熟悉的气息肆无忌惮的钻进鼻翼,十九闭上眼睛,半跪着拥住阎温,用手轻轻抚动他的后背,在平复阎温突如其来的激动,也平复自己因为这一个突兀的拥抱,着急敲锣打鼓漫天飞花的心肝。   阎温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种事动容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上一次河边事件之后,两人老早就滚在一块儿了。   阎温的身体有一点点的抖,十九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阎温,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他,让他把自己勒的直吭哧。   两个死士难得的愣了一下,片刻后飞快的垂头,没有再看抱在一起的两人,而是将已经声息全无的宫女拖的离两人远一些,将人翻了过来。   宫女其实早已经死透了,她手中匕刚巧刀尖向上,按在地上要朝着阎温爬时,被十九一扑就戳了她自己,此刻眼睛大睁着,手中还紧紧的握着匕首,匕首斜着插入了脖子,刀身全部没入,刀柄卡在脖子,还在潺潺的流血。   这也就是十九一直按不下她头的原因。她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徒手把那么粗的刀柄按进宫女的脖子。   十九侧头看了一眼,见宫女死不瞑目的样子,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阎温抱着十九,一直等到夜风将他眼中的水雾风干,他才松开了人,拉着十九站了起来。   墙边上跪着的绿裙宫女,已经一个个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吩咐两个垂手站着的小内侍,“死的活的都带回去,先送到水牢。”   他话音一落,最后两个顽强哆嗦着的宫女也昏了过去。   阎温拉着十九,绕过地上的宫女尸体,继续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   两个死士没有隐藏进暗处,而是直接跟在了阎温和十九的身后。   这不是十九第一次杀人,因此她的惊慌很有限,阎温拉着她走了一段,始终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十九的注意力慢慢就被转移,转而盯着阎温的后背,思考着他刚才骤然失态的原因。   十九不止想到了这些,甚至想到了阎温对她的一次次妥协,像马车上的那一次答应她喝粥,像今晚的这一次,答应和她共进晚膳。   阎温与她的所有接触,都被十九翻出来反复鞭尸。   十九的眼界浅,她就只能看到她在意的那一点事情,所以她反反复复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了一个令她心酸的结论。   阎温大概是将她当成了别人。   难道他还有个求而不得的人?   十九心里像打翻了陈年老醋,就连阎温抓着她的手腕变为抓着她的手,都无法压下她心中酸意。   这老家伙,死太监,难不成还有什么风流帐?   可是十九从未听说过阎温有什么女人,只有夜里的时候睡觉身边必须有人,但听说都是那些小内侍轮流用被子卷了,一晚上连头都不敢露出来,只能闷在被子里睡。   难不成……这老家伙好男风?!   十九脑中警铃大作,但随即她又很快打消念头,阎温并没有亵.玩小太监的毛病,这天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他有一丝的行为偏差,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十九心里酸溜溜,阎温一声不吭的快步走在前面,十九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特别想敲开看一看,他脑中装着的是谁,又把自己当成了谁?   一路到凤栖宫的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阎温在凤栖宫的门口放开了十九,终于开口道,“陛下早些歇息。”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着十九,反而是盯着地面。   是就看一眼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在想“那个人”胡乱点了点头,糟心的不想再看阎温这副德行,一甩裙摆干脆利落了进的凤栖宫,连一句“大人也好好休息”都没说。   阎温确实在出神,他根本没注意到十九对他的态度有什么异常,慢慢朝回走的时候,脑中纷乱的思绪缠成一团。   这小傀儡与他阿娘,从任何地方来看,并无半分相像。   可阎温自己都不知为什么,总是会对着她恍惚,总是因为她将底线一降再降。   阎温一直到睡下,也没有理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心口像是堵着一块铁石,只命人将那几个宫女看着不许自尽,找人验了那死去宫女的尸,连个结果都没听,奏折也处理不下去,早早的躺上床。   只不过躺上床他也没能睡得着,他一开始觉得是心思烦乱的原因,觉得心口堵着石头,但是躺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不是心口不舒服,而是胃不舒服,侧身忍着,但是疼的越来越厉害。   最后还是叫了太医,太医给他扎了几针,开了药方,得出的结论是积食。   平时用膳不规律,晚膳又一下吃得过多。   阎温听到这个表情出现迷茫,吃的米饭和每天都一样……虽说后来确实是他硬吃下去,但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旁边伺候的小内侍看着阎温难受直着急,见势只好将晚膳的时候,十九借着阎温走神的功夫,朝他的碗里夹了很多的菜,都被他无意识的吃了,这件事给捅了出来。   太医听了一张老脸有些抽搐,阎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紧抿着唇,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凤栖宫掐死十九。   按理说,阎温这性格,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对谁放松警戒至此。   但是阎温自己都没想到,在遭遇宫女行刺的时候,他看到有影子朝着两人的影子扑过来,第一反应不是矮身躲避,而是回手去推十九,并且还……   他明天得敲打那两个提灯内侍,可别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来。   这一晚上,喝了药也没见什么效果,阎温无数次想起来掐死十九,捂着胃侧身疼得整夜未睡。   第二天,就将昨天放十九进来那两个守门的,又赏了板子,直接赶去水牢看管犯人去了。   并且严令禁止,没有他的金云令,不许任何人再出入他的院子。   他不想见十九,让他理不清楚的,拿捏不住的,阎温只要是想起十九,就一阵头疼。   不过他这一番都白做,因为十九根本不打算去找他,十九关在自己的寝殿里吃酸醋,越琢磨越觉得阎温他心里是有人。   这个人占据的位置还很重,重到能够将她都当成那个人的地步,重到只是想起就会浑身颤栗。   十九对着铜镜来回到照,心想难不成这天下还有和她长得十分相像的人?   她脑中猛的一闪,想起自己怎么说也是老皇帝的血脉,怕别是阎温惦记的,是之前哪个皇女吧……   这老东西胃口还不小!十九越想越气,披头散发的也不装扮了,趴在桌子上猛朝着嘴里塞糕点。   青山昨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九半夜,十九和阎温是从另一个门回来的,没迎上他,所以今早特意叫青山回去休息,半日后再来伺候。   十九一上午披头散发,赤着脚在屋子里游荡。   伺候的小宫女们,没人敢说话,青山回去补了一觉,午间的时候一进凤栖宫,看到十九这副形容,顿时哭笑不得。   “陛下,”青山拿过十九的鞋子,蹲下要去给十九穿,十九将脚抬起来,缩在凳子上,嘴边沾着点心屑,呆滞的看着青山,半晌舔了舔嘴唇道,“先皇的皇女,是否有人与我长得像?”   青山一愣,真的仔细回想起来,他在这宫中很久,之前在先皇帝的身边也伺候过,所有的皇女都见过……   青山仔细端详了下十九,随后摇了摇头。   “回陛下,已逝的皇女,并无人与陛下相像。”   “你可确定?!”十九赤足蹦下来,凑到青山的近前,“你仔细看清楚,确实无人与我相像吗?”   青山虽不知道十九为什么这么问,但认真点头道,“确实无人与陛下相像。”   或者确切的说,十九真的与老皇帝无一处相像。   十九突然呲着牙笑了起来,但她笑到一半又僵住了,又凑近青山一些,撩起自己的头发,让青山仔细看她。   “皇女之中,无人与我相像……那先帝的后妃呢?”   “陛下为何如此问?”青山不由得问道。   他盯着十九的脸,十九长的不是特别美艳好看的那种类型,但五官清秀小巧,身量也娇小,是属于那种娇俏可人的样貌。   而先帝喜爱美艳女子,后妃无一例外,都是姿容艳丽的类型。   “哎呀,你只告诉我,在这整个宫中,别管是皇女还是宫女后妃,你可有见过与我相像之人?”   青山顿了半晌,又摇头,“青山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与陛下相像之人。”   十九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青山在阎温身边多年,被派到她身边之前,一直贴身伺候阎温。   若是阎温跟与她相像的女子走得近,青山定然会知道。   既然不是皇女也不是后妃,阎温的身边又从不用宫女伺候……   那这人是在阎温入宫之前的吗?   可阎温不是自小入宫吗?   十九打消了大半疑虑,重新坐回桌边发愣,青山暗自摇头,搞不清楚十九这是抽的什么风。   十九一连多天都没有动去找阎温的念头,阎温却因为那日积食之后,彻底伤了胃口,每日只能喝一点清粥,整个人眼见着又瘦了一圈。   这日,十九上早朝,御极殿里看到阎温下巴越发的尖,连眼睛都朝里陷了不少,本来已经在心里打算好,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替身之前,不去招惹阎温。   但一见阎温又瘦了这么多,这才十几天的功夫,照这样下去,下次再见面,阎温说不定就成了一具骷髅。   下朝之后,御极殿后,十九没忍住,又抓住了阎温,询问道,“大人可是最近胃口又不好了?”   阎温整个早朝上,一眼都没有看十九,余光中瞥到她都头疼。   这会儿被她拽住胳膊,烦躁至极,猛的将十九的手臂甩出去,脸色瞬间沉下来。   尤其是听见十九问的问题,阎温感觉到胃部又是一阵抽通,额角跳出了小青筋。   瞪了十九一会儿,怒道,“你今晚不许吃晚膳!”   十九一头雾水,被他吼得一愣,跟在十九身后的青山,却是惊讶的挑起了眉,他可是鲜少见到阎温如此疾言厉色。   阎温甩袖便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住,转身指着十九,“明晚也不许吃!”   一直到阎温怒气冲冲的走没影,十九还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被阎温甩掉的姿势。   半傻愣愣转头看向青山,“他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青山强压下笑意,摇了摇头,“大人近日胃口不好,每日只能进些清粥,说是前些日子……积食了。”   “就他的那个食量,有没有我后院那条鲤鱼吃的多?还积食……”   十九无语的一甩凤袍,“他积食跟我有什么关系?”   十九嘟嘟囔囔的朝前走,“他积食为什么不让我吃晚膳,这人好不讲道理……”   阎温晚上不许她吃晚膳,十九夜里饿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无数次想跳起来去掐死阎温,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早上起来洗漱好第一件事,就是干了两大碗米粥,又吃了几个小包子,这才摸着圆滚的肚皮,歪在软榻上晒太阳。   “老家伙……自己胃不舒服,就想饿着我……整天也不知道想着哪个野女人……”   十九两晚没吃饭,到第三天的时候,可以吃晚饭了,一顿胡吃海塞,塞的肚子鼓鼓的,爬上软绵绵的床睡觉。   觉睡得特别香,但也不知是不是日思夜想的太过,阎温入了梦,拉着她的手,用一种被掐了脖子的母鸡一样的声音,尖着嗓子对她说道,“小十九,你不要吃晚膳了,我喜欢瘦的。”   梦里的十九红着脸,软软问道,“那你喜欢瘦成什么样的?”   “呐,就那样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   十九“嗷”的一嗓子醒过来,天还黑着,梦中阎温笑得极其诡异,指着一具骷髅问她是不是美丽?   他说自己就喜欢那样的。   十九实在是被梦给吓着了,下地摸到水壶,赶紧灌了一个水饱压了压惊。   “今日大人那边没有传话,不用早朝,陛下怎么醒得这么早?”   青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十九抱着水壶,坐在桌边上,惊魂未定道:“快去给我弄早膳来。”那老东西想把我饿成骷髅,我才不干!   十九早上吃的特别多,吃得青山在旁边,都忍不住开口劝,她才放下,这时候才蒙蒙亮,吃饱喝足之后,十九又滚回凤床上去睡回笼觉。   这一次又做梦了,不过梦中的阎温不再诡异,而是虚虚弱弱的躺在床上,吭吭唧唧,似乎哪里特别疼的样子。   十九掀开床幔,坐在阎温的床边上,伸手推了推他。   阎温痛哼了一声,睁开眼看着十九,用那种粘粘的湿唧唧的调子对十九道,“陛下……老奴的胃好疼啊……”   梦里头十九让阎温撒娇撒的双腿发软,扶着床都站不起来。   缠缠绵绵了好一会,猛的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十九靠着床头,伸手摩挲着床头凤雕脑袋,回味着梦里的阎温那副德行,身上窜起了一层小疙瘩。   “老家伙撒娇可真恐怖。”十九闭着眼睛嘟囔。   “陛下……”这时候青山出声,在外间迟疑道,“陛下,老奴刚才去膳房,听膳房管事的说,大人昨日就进了一碗米粥。”   “你进来说,”十九立刻坐起来,转头问青山,“怎么会就进一碗米粥?”那么大个人吃一碗粥,一泡尿就尿出去了,有什么用?   “大人应该是病了,”青山说,“我差一个小内侍去太医院打听了,说是正卧床呢。”   十九赶紧从床上下来去穿鞋,整了整头发,在铜镜上照了照,就说到,“走,咱们去看看。”   青山欲言又止,他不止打听到了这个,他还打听到阎温已经下令,无金云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内侍监内院。   十九脚步太快,说话的功夫已经出了凤栖宫,青山只好跟在十九的身后,一路上小跑,到了内侍监之后,青山已经跑的喘如老狗,手上还抓着一根十九跑掉的发簪。   十九已经记得路,进了内侍监之后,直奔内院,但到了门口,却被拦下来。   守门的换了人,不放十九进去,十九在门口着急,翘着脚朝院中望了望,到此刻算是对她这个傀儡的女皇有了深刻的认识。   想见个太监都见不到,这皇位也就除了能吃的好一点狗屁用没有,还蹲监牢一样,连宫都出不得。   十九号挠头,十分不舍的从袖口掏了最后一条锦帕。   她不知道这东西是金云令,只是苦于身上只有这一件阎温的饰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这守门的开不开眼,能不能认出阎温随身佩戴的东西。   “我是来给你们大人送这个的,你们……”   十九拿着锦帕一晃,门口两个本来铁面无商量的内侍,顿时“噗通”一声跪下。   十九吓得后退两步,然后一转头,身后正要进院的人,也噼里啪啦跪了一地,领头的正是死士统领单怀。   十九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帝王威严折服了他们,看了看手中锦帕,暗道一声阎温的人果然训练有素。   像这种阎温随身携带一大堆,而且随处乱扔的锦帕竟然也有如此效果。   十九珍而重之的将锦帕塞回的胸口,回头朝目瞪口呆的青山挥了挥手,示意他在外等着。   边朝着里面走,便琢磨着能不能偷偷的顺一些阎温身边的东西,玉佩啊,发簪啊,纱帽……太大了,不好拿。嗯,哪怕是掉下来的头发也好,说不定他的手下一看,哎这个发丝分叉!只有他们大人是这么分的!也能当进门令用。   十九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院之后,直奔阎温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阎温的房间,上次她只是猜测到了阎温房间的位置,但这一次她是真正的进去。   屋内有淡淡的熏香味,门窗关着,光线不太好,床幔也放着,一个小内侍正在床边,在水盆中拧了一块湿布巾,将手伸进床幔,搭在的阎温的额头上。   然后端着水盆正往出走,看到十九之后,惊得差点把盆扔了。   好在十九同他一块捞住,只是有一些水溅了出来。   “小心点……”十九压低声音。   小内侍瞪着眼睛看她,十九也瞪着眼睛看着小内侍。   凑近了一些问他,“大人喝过药了吗,睡下了?”   小内侍是从心里有一点埋怨十九,因为要不是十九的话,大人也就不会胃痛,不会胃痛,就不会一连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吃的少,也不会轻易就染了风寒。   但面前这个人是女皇,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个傀儡,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大人对她不同寻常。   所以小内侍把不满压进眼底,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回陛下,大人已经喝过药,才刚刚睡下……”不过睡的并不安稳。   “你去换水吧”十九对着他摆了摆手。   小内侍端着盆出去,十九走到阎温的床边,看着阎温的床幔,突然有一种梦境与现实重合的感觉。   十九有种诡异的错觉,她觉得只要掀开这床幔,坐到床边上,里头那老东西就会对着她撒娇。   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渐渐升腾,十九掀开床幔,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人,顿时兴奋全无,心里一阵抽疼。   这是又折腾瘦了,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阎温的年岁可不算小了,太监到老了,本来就会有诸多毛病,他又如此不爱惜自己,怕是要短命。   十九坐到床边上,盯着阎温看了一会儿,决定了以后无论他多凶,只要没有真的将她怎样,她就要好好的盯着他吃东西。   她不想让阎温短命,都不知道用多少年,才能让阎温对她敞开心扉,若是好容易把人搞到手,没几年便一命呜呼,阎温又是个阉人,她连个一儿半女都无法为阎温留下,到老了连个睹人思人的小家伙都没有,那十九这一生可真是亏死了。   她得让阎温长长久久的活着,弥补她不能搞出小阎温,自己又小小年纪,就把脑袋拴在这老东西裤腰上的亏损。   阎温似乎睡得很沉,连呼吸都非常的轻,十九叹了口气,想到阎温醒的时候那个狗脾气,想到他凶起人来那一副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嘴唇。   然后大逆不道的……伸手掐了一下阎温的脸蛋。   老东西,整天就知道凶我,让你再能耐……   十九掐了一把,手下的皮肤滑腻腻的,她觉得不过瘾,又照着阎温的另一边脸也掐了一把。   阎温吭了一声,她立刻缩回手,但已经晚了,手腕被阎温猛的抓住。   十九后颈的寒毛竖立,头皮一炸,眼见着阎温睁开了眼睛。   完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我其实……我就掐了怎么着吧!   阎温:呵呵。   ——-   谢谢点进来的天使厚爱,留言送红包,希望能与你们一直分享这个故事,么么哒。 第28章 “滚进来!”   十九吓的不轻, 差点从床上出溜到地上。   只是阎温睁开了眼, 气势汹汹的抓了十九半天,眼睛却没有聚焦, 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手心滚烫,贴着十九手腕上的皮肉,一直烫到十九的心里, 十九想要伸手抱抱他,但见他睁着眼, 又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眼神并不犀利, 甚至透着些迷蒙,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大人?”   阎温也没应声, 只是一直攥着十九的手腕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 又重新闭上眼睛,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 将十九的手抓着按在他的脸上。   这可是你让我摸的,你抓着我强迫我摸的, 不摸白不摸——   十九从没见过阎温这副样子, 她看着阎温这样子, 比梦里掐着嗓子撒娇还要人命,手下皮肤触感好的不得了,她趁机捏揉的贼过瘾。   她本以为阎温要发作她, 结果阎温神志根本就不清醒——神志不清的好啊!   十九借着阎温的手,摩挲了一会儿他滚烫的嫩脸蛋,听着阎温不知低低的呢喃着什么,想了想,低下头去,凑近了阎温问他,“大人,你说什么?”   “阿……娘……我不喝……不想喝……”   阎温的声音像含在嘴里似的,听得并不真切,十九只听清了后面的他不想喝。   不想喝什么,不想喝药吗?老东西难道还怕苦吗?   可面他叫的是谁的名字?   十九又凑近一些,几乎将耳朵贴在阎温的嘴上。   “你再说一遍,你在叫谁的名字?”   “阿娘……”   阿良?   阿良是谁?他的贴身小内侍叫喜全……难道是那个野女人的名字吗?   十九神色复杂的坐起来,深深感叹了一翻,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人家姑娘春闺梦里人,是个什么将军阿世家的公子呀,这样的优秀男子,有人抢也就罢了,三妻四妾也只能强忍着,毕竟夫君他优秀,惦记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可她呢?她的春闺梦里人只是个脾气暴躁手段阴狠的老太监,他娘的搞个老太监也有人跟她争吗?   而且这叫阿良的看起来是一个劲敌呀。   十九挣开了阎温的手,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又伸手照着阎温的脸蛋,啪啪拍了两下。   “个老东西,做梦都叫着人的名字,她就那么好吗……”   脚步声传来,小内侍换好了冷水进来,放在了床边的小案上。   十九将阎温头顶的布巾拿下来,在冷水中洗了洗,又重新给他搭上,侧头看了还傻站着的小内侍一眼,想了想说道,“大人身边有叫阿良的内侍吗?”   小喜全眨巴了几下眼,摇头,“大人身边就我一个。”   十九点了点头,说道,“你出去吧,我来侍候大人。”   大人从来不喜女子近身伺候。   小内侍在心里嘟囔着这句话,然后乖巧的应了声是,转头朝外走。   十九将浸了凉水的布巾,在阎温的脸上轻轻擦拭,擦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阎温还在低低的咕哝着什么,十九将布巾又清洗了一下,搭在阎温的头顶上。   然后按着他的软枕倾身下去……   十九是不敢真的对阎温怎么样,只是凑得极近的看着他,看他这幅不同于以往的无害模样,心里虽然因为他梦中还叫着别人十分的酸涩,可是阎温这个人,十九真的无法放弃。   “阿娘……”   “说什么呢敢不敢大点声叫个全名?”   十九伸手去捏阎温的鼻子,“你个老东西,叫一声我的名字听听……”   阎温哼哼着,挣扎着要躲十九作怪的手,十九见他不睁眼,胆子越发的大。   手肘轻轻搭在阎温的胸膛,手指从阎温的鼻子下滑,捏了一下他的唇。   阎温的唇此刻很干燥,滚烫滚烫的软的不像话。   十九捏了两下,有一点上瘾,力道越发的大,将阎温的唇捏成各种形状,在他的脸上掐来掐去,只要想到他好好的时候,对自己凶巴巴的样子,再看他如今任她搓圆揉扁,心中从未有过的舒爽。   掐揉的实在是太过瘾了,十九都没有注意到阎温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等到十九对上他的视线,惊得瞬间站起来,双膝一软就要朝下跪。   结果她一站起来,阎温也坐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着跌坐在床边上,然后抱住了她。   “别走……”阎温的呼吸近在耳边,因为正在高热,所以喷出的呼吸也较平时热很多,十九被熏得瞬间就脸红了。   “别走……”阎温紧紧搂住十九,将她清瘦的脊背圈进怀里。   “别走……求你……”   十九被阎温抱着,整个人都软的不像样,她没出息的恨不得化在阎温的怀里,但一想到他还在将自己当成别人,一想到这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的,就有些从心底里发凉。   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两相折磨之下,十九闭了闭眼,最后还是伸手回抱住阎温。   没办法,她实在是喜欢这个老东西。   阎温抱着十九,力道大的十九身上的骨头都疼,但他还尤觉得不够一般,想要将人勒死一样的收紧力度。   “阿娘——”阎温呜咽一声,滚烫的眼泪滑进了十九的脖子。   “我好想你,阿娘——”   这两声低吼,总算是口齿清晰,直接将十九吼的傻在当场。   她整个人都僵住,脑子都不转了,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哭笑不得的松开抱着阎温的手。   拍他的脑袋,“大人,你认错人了——”   但阎温不松开她,哭声压得低低的,听的人的心都要碎了。   十九却窘得不行,原来阎温竟是一直将她当成阿娘……   还不如有个阿良呢!   十九并没有打听到过阎温的身世,只知道他是自小进宫,他的阿娘是何人,这世上大概都没人知道。   难道自己长得和她的阿娘很像吗?   这就是阎温一直对她诸多忍让的理由?   她不要像他娘啊啊啊——   十九心里抓狂嗷嗷直叫,阎温抱着她,身上火热的很,十九却觉得自己被烫的遍体鳞伤。   她正妙龄,怎么就像他娘了呢?   她想要做的是他的娘子啊,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若真是与他阿娘长得相像,那她就彻底完了,阎温会待她如何,也绝对不会与她在一起。   十九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阎温抱着她,任由阎温一遍遍叫她阿娘。   任由阎温抱着她倒在床上,埋头在她的脖颈,呜呜咽咽的颤栗,受伤的小兽一般,述说着他的思念。   这种诡异而让人啼笑皆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阎温哭的力竭,蜷缩在十九的身边睡着了,十九才总算挣开他的手,解脱出来。   十九站在床边上,神色复杂的看阎温,甚至动了将自己的脸毁掉的念头。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阎温如此思念他阿娘,自小进宫的话,应该是早早的就与阿娘分别。   十九最是理解与阿娘分别的苦痛,若是阎温真的只能通过她的脸去怀念自己的阿娘,只能在病中神志不清的时候,才这样可怜兮兮的倾诉思念,十九又怎么舍得毁掉阎温这最后的一点懦弱。   ——可她不能当他的阿娘呀。   阎温睡熟,十九又在床边站了许久,将被子给他重新盖上,这才游魂一样飘出了屋子,飘出了内侍监。   青山在外头进不去,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见十九去的时候好好的,出来后却像是被抽去了魂,想来是被阎温给发作了。   金云令她是从何得来的?青山到现在都想不通。   十九飘回了自己的寝殿,躺到了床上,呆愣愣的看着床幔,回想着阎温先前抱着她的可怜样子,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十九一直在床上躺尸到黑天,要青山去内侍监打听回来,说是阎温还在卧床休息,晚上十九就没有去。   她实在是不想让阎温抱着她,再把她当成阿娘,她打算等到阎温清醒了再去看他。   晚膳的时候十九第一次没有了胃口,吃的非常少,而且食不知味,老早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胃口依旧不好,听着青山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阎温已经醒了,并且开始处理堆积的奏章。   “才爬起来就批奏章?”十九摇头,这老东西真的是没救了。   不过想一想,这天下江山,如今确实压在阎温的肩上,阎温明明干着帝王的活,却没有帝王的待遇。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还整天被人骂着奸宦,被人说结党拢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努力,看不到朝中暗潮汹涌的局势是他一手平衡。   不知道济世医署,被百姓口口相传的菩萨是他,也不知灾患之时,为百姓彻夜不眠调度银两人马的,也是他。   到底是图个什么?把自己的身体都弄垮了……   十九叹了口气,她虽然嘴上说着阎温,各种不值,但心底里实在是钦佩敬仰这老东西。   吃过早膳之后,十九对着铜镜装扮了半天,然后又带着青山,朝着内侍监的方向走去。   进门仍旧畅通无阻,十九一路走到阎温的门前,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有小内侍监过来开门,喜全看到十九之后,瞪大眼睛,朝她使了使眼色,还抬着下巴朝门口示意,让十九赶紧走。   十九怎么可能走?她见喜全挤眉弄眼,站在门口堵着不肯让她进去,正要伸手去拨人。就听里间传出阎温的声音,“是谁?”   小内侍急得眼睛瞪得溜圆,十九立马开口,冲着屋里喊道,“大人,是我呀……”   里面没有了声音,半晌突然传出一声有些嘶哑的咆哮,“滚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阿良是哪个野女人?!   阿娘:嗯?   十九:亲娘哎!我心水你蛾子。   ————   晋江太抽了,评论一多更抽,红包我都是第二天发前一天哈。今天明天都有包包,相当于免费三天,么么哒。 第29章 大人我搓了   听到了阎温的吼声, 门口的喜全和十九同时哆嗦了一下。   不过阎温的声音听着中气不足, 尾音还撕了,十九下意识退的那小半步又挪了回来。   她得好好劝劝阎温千万要爱惜身体。   阎温将她给当成老娘这件事, 十九从得知之后就糟心的很,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是劝阻阎温的话, 那她这一张脸就再合适不过了。   喜全让开了门口让十九进屋,十九走进屋内, 就见阎温正坐在桌案的旁边,手下按着一张没有打开的奏折,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十九一进屋, 阎温没有立刻回头看十九,脑中闪过昨天晚上,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的种种画面, 他脸色狰狞的瞪着奏折上的暗纹, 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跳起来, 恼羞成怒的把这个看到他诸多丑相的小傀儡掐死。   “大人……听闻你……”十九一开口,阎温立刻转头瞪向十九。   十九让他这一眼给瞪的, 才迈进屋里的脚步, 直想往外退。刚才喜全不让她进门, 原来是真的为她好……   阎温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翻涌的恼怒,捡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张口便问,“你怎么进来的?”   十九被问得一脑袋都是包,迷茫的回头看了一眼,回道,“我……我走进来的啊……”   不是你让我滚进来的吗?   ……难道阎温刚才吼,让她滚进来,是真的让她己滚进来?   十九站在门口,膝盖弯了一下,认真的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从门口滚一下再进来。毕竟滚一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问你是怎么进的内侍监?!怎么进的这内院!”阎温因为发怒脸上通红,喊这两声过后不知道是哪股气儿走岔了,自己把自己呛着,一阵剧烈的咳。   十九也顾不得滚不滚的事儿了,连忙几步蹿上前,按住阎温的胸口,用她的小手给阎温理顺,还颠儿颠儿的给阎温倒了水。   阎温喝水将咳意压下去,平复了呼吸之后,直接抓住十九的手腕,拉着她又厉声逼问。   “你是怎么进内侍监内院的?”阎温说,“你是不是还藏着金……”   阎温气极差点说走了嘴,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是不是还藏着锦帕?!”   十九下意识要去摸放着锦帕的胸前,但是摸到了半路,手硬是拐到了脑袋上。   “我就……我……”十九脑中急转,锦帕的事情,万万不能再让阎温知道了。   她拿了人家的锦帕就算了,还藏起来不还人家,不是居心不良,就是企图不良。   哪个不良都不是十九能够承受的。   于是十九硬着头皮否认道,“什么锦帕锦帕不是给你了吗上次被你已经抢走了你怎么还找我要锦帕!”   因为过于紧张,语速不自觉加快,眼睛提溜乱转,这是典型的撒谎征兆。   阎温微眯着眼睛看十九,十九说的话阎温一个字都不信。   金云令非同小可,决不能流到任何人的手中。   阎温没有松开十九,而是手上加重力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进的内院。”   “我是……”十九脸慢慢红了,一半是下的,一半是对于她即将说出来的话感到羞耻。   “我是跟着小黄进来的……”十九索性也豁出去了,“大人……小黄昨日的绳子开了,它不是跑来找你了吗,然后我就跟在它的后面,我看见它从那个外院儿的墙角就钻进来了。”   “我瞧着那洞挺大的,又挂心大人的病情,门口进不来,所以今天……就是从那洞里钻过来的。”   这谎一戳就漏,不戳也会漏,门口守卫的都是阎温的人,每晚例行报告的时候,连十九进门的时候,先迈哪条腿阎温都会知道。   阎温看着十九乱转的眼珠,听她胡编乱造心头火越烧越旺。   不过昨天小黄确实是来找他,阎温许久都没有路过凤栖宫的后院,那贱嗖嗖的狗子,昨天从洞里钻进来,扒着他的后窗户,叫了半宿。   阎温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将它放进来,喂了点吃的,用脚轻轻踢了它一会,那狗子才心满意足的扭着屁股走了。   阎温看着面前的十九,就跟看了那条狗差不多,两只一样的吵,一样的让他头痛。   十九见阎温似乎在出神,将手腕挣开,打算悄悄的朝外溜,今天真的不是一个适合见阎温的日子。   她就剩最后一条锦帕了,如果被阎温给要回去,那以后再想进内院,基本就不可能了。   反正人也已经见到,阎温虽然脸色苍白一些,可这人还有发脾气的能耐,捏人也生疼,就说明没大事了。   今日还是暂且“鸣金收兵”,来日再战吧。   不过十九没能够溜出几步,眼看着要出门口的时候,被阎温揪住了脖领子,拽了回来。   门口站着的喜全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眼看着十九,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扒着门框,最后还是被阎温残忍的拽了进去。   十九一路被拽到里屋,阎温才松开她,直接将手伸到她的眼皮底下。   “锦帕拿出来。”阎温说,“要不然陛下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水牢中还空着许多地方。”   我顶着你娘的脸,你能忍心关我进水牢?   十九不信。   她虽然不喜欢跟阎温的阿娘长得一样,但是这张脸现在就是她的免死金牌。   十九睁大眼睛无辜的摇头,整了整衣服,揉了揉脖子,决定将头皮硬到底,“我没有锦帕。”   “没有?!”阎温给她气笑了,他已经向门口的人交代过,没有金云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内院,门口的那两个人可不是内侍,而是他的死士,不见金云令是绝对不会放人进来的!   “陛下,”阎温笑得十分危险,他说,“老奴劝你还是拿出来。”   十九装傻,默默后退摇头,哈哈僵笑了两声,开始瞎拍马屁,“大人何必自称老奴,大人一点都不老,我瞧着大人和十七八岁的世家公子相比,也不输半分。”   阎温的额角不受控制的跳起了欢快的青筋,他嗤的笑了一声,伸手将额角青筋一根一根的按回去。   然后揪着十九的领子扯到近前,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阴森道,“那陛下就要莫怪老奴失礼了。”   说着,手上一使劲儿,十九的衣襟就散开了大半。   ——这流氓耍的太过猝不及防。   阎温对着她耍流氓……十九是喜欢的。   只不过十九慢慢垂头,看到自己绣着阎王的亵衣……脑中惊雷一闪,猛的将衣襟拢了起来,转头就往外跑。   人家姑娘的亵衣,上面绣的都是一些牡丹花呀,鸳鸯戏水呀,或者是绿竹并蒂莲什么的。   十九的亵衣是她自己绣的,她绣的是阎王,真正的阎王画像,青面獠牙,双头四臂,四只手上托着人的眼耳口鼻,贴在门上能镇小鬼,挂在床头可治小儿夜啼。   这种诡异的亵衣,实在是不方便给阎温看到。   况且阎温一向恶名在外,人称阎王,十九自然是不敢直接绣他的脸,可是在亵衣上绣阎王,这隐喻实在太过明显,十九害怕阎温看清了当场掐死她。   但阎温怎么可能让她跑?金云令还没要回来!   他两步便追上十九,掐着她的后脖子,将她按在屋门上。   “窦蔻。”阎温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阎温和十九生气一般分为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便是脸色下沉,这时候他抿着嘴唇,垂着眼睛,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不屑赏给十九。   第二个等级便是阎温称呼改变,开始叫十九陛下了,那他就是很生气,后果通常十九都会挨收拾。   第三个等级就是阎温直呼十九的名字。   这个时候阎温就是已经彻底爆发,要是再惹人的话,大概他几个月都不会再见十九。   所以十九终于怂了,脸贴在门上,小腿直哆嗦,嘴唇挤得变形,说话也含糊不清。   “大人……大人我搓了……窝这就把锦帕给你……”   阎温冷哼一声,这才松开十九,十九一转头,只觉得身前一阵凉爽……   然后阎温脸色一变,飞快转头走到了里间。   “赶紧将衣服穿好!”   十九这才发现,她亵衣系带,被阎温掐着脖子的时候,不知怎么给揉搓开了……本来衣襟就给扯开,亵衣的带子,再一开……十九淡定的将衣带拢上,遮住乍泄春光,心里捶胸顿足的痛感可惜。   为什么阎温是一个太监?他若是个世家公子的话,看了十九,就必须要负责了。   那就什么劲都不用费了啊!分分钟把人搞到手!   十九心中啧啧,将衣襟重新整理好,然后将最后一条锦帕掏出来,颇为不舍的搓了两下。   这才磨磨蹭蹭走到阎温身后,阎温面对墙壁负手而立,死死拧着眉闭着眼,细看的话,耳根有一些微微的发红。   当然十九现在没心思细看他,最后一条锦帕,如果还给阎温,那她今后在想见阎温,又要恢复以前的状态……除了上朝之外,别无他法。   十九不甘心啊,视线在阎温的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在他的头发上顿了顿,然后滑到了他的腰间。   十九眼珠一定,而后微微提了提嘴角,将锦帕直接塞在了阎温背着的手里……   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大人,莫要恼我,两条锦帕我是在一日捡的,上次大人要回锦帕时,太凶了,我实在是害怕,这次才不敢说实话……”   十九说得情真意切,一只手还揪着阎温的衣袖,不停的晃呀晃,同时,另一只手,流利的把他腰间戴着的玉佩给顺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可是长着你老娘的脸!【免死金牌】   阎温:呵……谁跟你说的?   ——-   明天晚上的更新【23号】的,不在凌晨了,恢复到晚上,在晚11点左右,都是为了千字榜位置,希望小天使理解下,么么哒。【看不懂的就记着我一天一更就行了,反正不规律就这两天,恢复之后都是晚上九点左右。】   都知道我在双开,等到后天开始,我就能写多少更多少,我会尽量多写,爱你们么么哒。 第30章 “你你你……”   这一招是十九在市井中混的时候, 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教她的绝活。   当然十九并不用这招讨生活,但是仍旧认真的学了, 这不就用上了!   阎温无知无觉,还在闭着眼睛,攥紧了十九塞给他的锦帕, 竭力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从脑子里清理出去。   听着十九还在身后说着屁话,阎温不耐的出声打断, “滚出去。”   十九这些解释的话,本来也狗屁不通,闻言立马哎了一声, 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才出了里屋,就听阎温的声音又传出来,“不许走大门, 走小黄走的那一条路回去。”   十九的脚步一僵, 心里骂了声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觉得真心不好使。   叹了一口气,出门之后, 真的转到院子的后面, 去找那个狗洞了。   只是十九再瘦小, 怎么可能跟小黄的身量一样?   小黄钻的那个洞,十九勉强能把胳膊伸出去。   十九也是个死脑筋,阎温让她从这里走, 她就真的打算从这里走。   她并没有被阎温侮辱的感觉,看上阎温这个人的那一天开始,她见到的便是阎温面目狰狞双手浴血,这些年她四处打听阎温,阎温是个什么德行,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十九早早的就在心里做过打算。   除了死在他手里,没有更糟的结果了,因此十九并不会因为阎温让她钻个狗洞,就伤心难过。   钻就钻呗,也不会掉块肉,顶多就挂一些土。   她反倒心里挺高兴的,因为顺来了阎温的玉佩,下回她想来见他还是可以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来。   大不了再被阎温发作一次,她回去就将亵衣换了,下回阎温再敢扯她衣服,她就敢当场喊他耍流氓。   反正她长得跟他老娘一样的脸,即便是不怎么好使吧,她就不相信阎温真的能够下得去手打杀她。   狗洞钻不出去,十九找就这院中的内侍要小铲子,打算将土铲一铲,能够容纳一个人大小了,她再钻。   结果这院中的内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老东西给管傻了,一个个的都不说话。   十九只好蹲在墙边用手挖,挖一会土就站起来溜达,到处张望,贴着墙四处乱窜,寻摸着除了这个狗洞,还有哪里能够钻进个人来。   等到下回,她的玉佩也被收走了,阎温若是命人,将这狗洞填上,她还有其他的地方进来不是。   “这女皇帝当的……”十九蹲在地上,挖土挖得满头大汗,边笑边嘟囔,“还不如个狗……”   “陛下?”从水牢里出来的单怀,直接从后门进阎温的院子,结果一进来,就看到有个人蹲在墙边上挖坑。   单怀凑近了一看,见竟然是女皇,声音都劈了叉。   “陛下这是……”   十九转头看他,脸上沾了一些泥土,被汗一冲成了一道泥沟,脏兮兮的。   “正好,我这坑挖的差不多了,这有块大石头撅不出来,把你的佩剑借我一用。”   单怀没动,表情扭曲了一瞬,他的佩剑是前朝一位骁勇的将军佩剑,是当初大人亲自为他寻来的,他绝对不可能用它来挖土。   十九件单怀不动,索性自己动手去拿,单怀按着佩剑不肯松手,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陛下……陛下陛下,”单怀握着剑,“奴这就去给您找铲子!”   单怀挣开了十九一溜烟的跑了,十九啧啧摇头,靠着墙,借着阴凉闭上眼睛,哼着小曲儿。   这个坑最好是能够挖到晚上,然后再回去敲一敲阎温的门,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还能混一顿晚膳。   不过单怀很快拿着铲子跑回来,还自告奋勇的吭哧吭哧挖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将坑挖的能够容纳一人通过,十九站在旁边只想拿出那块被挖出来的石头,照着单怀的后脑勺来上一下。   很快坑挖好了,单怀回头对着十九殷勤道,“陛下已经好了。”   十九真想踢死他,但坑已经挖好了没有理由再留下,就只好弯下腰,朝里爬,结果这坑看着挺大的,但有一个弧度,十九从底下爬进去,到对面去出不去了。   脚又没有着力的地方,卡在墙里,爬不出去也退不回来。   单怀一见十九卡住了,忙掠上高墙,跳到了另一面,将十九给拽了出去。   十九后腰卡得生疼,被单怀拽出来之后,心里恨他没有眼力见恨的牙根痒痒。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好样的,我一定会在大人的面前为你美言的。”你等着以后我搞到那老东西,非叫你在底下爬上几个来回。   十九正准备拐回去去找青山,否则青山在那门口一直等她,大概又要等到天黑。   拍了拍身上的土,结果一摸胸口玉佩没了。   她吓得赶紧蹲在墙边儿上,朝着坑里摸。   已经掠回墙里面的单怀,才走没两步,看到十九的手还在坑里划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由又折了回来,在墙边上发现一个玉佩,随手就通过那个洞递给了十九。   “陛下是在找这个吗?”   “对对对是是是……”十九接过玉佩塞进怀里,拍了拍单怀的手腕,“朕一定会为你美言的。”   单怀嘴角抽搐,心道你可拉倒吧,你在大人那儿地位还不如我呢,他刚才在喜全那里打听了,女皇是把大人给惹毛了,所以大人连门都不让她走。   不过单怀也没多想,只是朝着阎温的院子走的时候,莫名的觉得刚才那个玉佩有些眼熟。   十九将玉佩揣回怀里,去找到青山,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一次见过阎温,十九本打算熬几天再去看他,若是早早的就把这玉佩给用了,又搜刮不出别的东西来,再想见人就有得熬了。   可第二天,听着青山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阎温病情反复,本来不怎么咳,但昨夜熬了个通宵,奏折倒是处理掉了一半,可还未等歇下,一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人就昏死过去了。   高热反复,咳也加重,在床上躺了半天,又要挣扎着起来,在他身边伺候的喜全心疼的直哭。   十九听了之后,在寝殿里也是坐立难安。   “这个老东西是真不要命了……”十九捏起一块糕点,想起青山说老东西清早就喝了两口粥,她也有些食不下咽。   “一个大老爷们,喝两口米粥,”十九气的直嘟囔,“怕是连尿都尿不出来了吧。”   青山在外间,听见十九在里头折腾,没用一会儿,十九果然从里间出来,见了青山就道,“昨晚的甜品有一道糯米甜粥,你去用膳食房做一份来,我给大人送去。”   青山毕竟是阎温的人,他也担心阎温的身体,应了声是,快步朝着膳食房走去。   十九从怀里掏出玉佩,捧在眼前仔细看。   这玉佩形状很特别,像一把扇子,花纹不是十九见过的任何一种样式。   玉佩上的花纹像是……一簇草?   十九看了一会儿,钻到书房拿着纸笔,将这玉佩上的图案画下来。   “果然是一簇草……”阎温的爱好还真是特别,人家玉佩的图案,要么是鸳鸯,要么是对鱼,再不然便是什么祥瑞的兽。   偏生他戴了一簇草。   十九正对着玉佩胡乱琢磨的功夫,青山已经拎着一个小食盒回来了。   “这么快,可是新做的?”十九接过食盒,打开盖子看了一眼。   “回陛下,是新做的,膳食房的管事说,这甜粥要凉一些才好吃,老奴去的时候正赶上做好,陛下拎着一路,想来也凉得差不多了。”   这粥原本也是要送去阎温那里,阎温早上只喝了两口白米粥,膳食房如临大敌,流水宴似的变着各种花样朝着那院里送,都纹丝未动再端出来,倒也不差少这一碗。   十九拎着米粥,颇为不舍的摸着怀里的玉佩,出了寝宫,又朝着内侍监的方向走去。   昨天十九走了之后,阎温第一时间处置了门口两人,重新派了人,仔细交代过,这回莫说是金云令,只要不是时常出入这内院的人,一律不许进。   阎温的原话是,“就算拿着传国玉玺,也不许她进。”   这令给谁下的不言而喻,今天十九又来,一见这内院门口又换了人,还挺惊奇,难道这守门的天天都轮岗?   今天门口这两个,看着比昨天那两个还要凶,不过十九没在怕,一开始也没有掏出玉佩,只说她是给阎温送米粥,昨日已经约好了的。   门口这两个可是阎温的贴身暗卫,   这内院中除了水牢中关押的犯人人,院中行走的个个都是阎温能够交托性命的,内侍监的内院就是阎温的金钟罩,因为阎温重病根本不出内院,所以他们两个就临时被阎温给派来守门了。   十九一番托词,这两人八风不动,她最后只好恋恋不舍的拿出玉佩,在两人的眼前晃悠。   “看到没有,瞎了你们的眼,”十九说,“我真的是跟大人约好……哎哎!你们放开我——”   十九被死士掐着胳膊,一路双脚腾空的,被拎到了阎温的房门口。   但是她非常的坚强,给阎温带吃的几乎要成了十九的执念,因此她即便像一个小鸡子一样,被捏着膀子扭送到阎温的门前,食盒也稳稳地抓在手上。   “大人。”一个死士还按着十九,另一个死士将从十九手里夺下来玉佩送到屋里。   阎温正披着披风,坐在桌案边处理奏章。   死士进来带进了一阵凉风,他抑制不住的以拳抵唇,闷闷的咳了起来。   “咳咳……何人在吵闹?” 阎温皱着眉,听着声音是有些像是小傀儡,但他已经勒令守门的不许放小傀儡进入内院,没可能又是她。   谁料死士递过了他昨天丢失的私印,还说是在那个小傀儡拿过来的……   阎温伸手接过,无论如何在心中回忆,都想不出小傀儡是何时从他身上偷走了私印?   阎温只以为自己是随手放在何处忘了,昨天好一通翻找,根本就没有怀疑到小傀儡身上去。   这胆子是真的大得能够捅破天了。   阎温气得脸色通红,一通猛咳之后,勉强平复下呼吸。   将私印扔在桌上,冷声道,“带她进来。”   死士很快将十九带进来,考虑到阎温此刻虚弱,未免这个偷印的女人有歹意,他们其中一个并没有退出去,而是悄无声息的站立在门口。   阎温没有看十九,而是打开了奏折,批阅了起来,时不时以拳抵唇,闷咳上一两声。   玉佩就扔在桌上,明惶惶的昭示着十九的罪行。   十九站在阎温的旁边,大气都不敢喘,阎温没吵没叫,这让十九有些惊疑不定。   若是阎温发火的话,她还没必要这么怕,十九最怕的就是阎温不发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阎温只有在动了杀心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的平静,因为那个人真的死去之前,已经先死在他的眼中。   不要啊啊啊——   十九在心里哀嚎,朝前挪动了一点点,试图引起阎温的注意。   我可是长得和你娘一样的脸,你真的舍得将我给打杀了吗?   但是十九都快要凑到阎温的跟前,阎温只将她当做空气一样。   要死啊。   不就一个破玉佩么,上次一个锦帕气成那样,难不成这玉佩特别贵?   十九闭了闭眼,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索性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大人你听我说,这玉佩昨天我是不小心……”   “大人莫听她胡言,方才在门口,这女子一口咬定是与大人约定好。”   十九刚要编理由,就被站在门口的死士打断。一颗心不断下沉,对上阎温转过来看向她的视线,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阎温的视线没在十九身上停留多久,他将笔搁下,转身看向门口的死士。   死士浑身一凛,当即趴跪下,“属下多嘴。”   “出去。”阎温道。   死士起身,片刻不敢再耽误转身走了出去。   阎温这才将视线转到十九身上,他不是不想发火,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力气,连提笔的手腕都像是坠着大石,一张嘴就想咳,哪里还跳脚得起来。   他一直都不懂这个小傀儡心中想的是什么,明明很爱惜自己,在行宫底层那种污泥潭里,也活得清清白白。   可来到宫中之后,明哲保身的那点智慧似乎都喂了狗,屡次三番踩他的底线。   阎温这段实在是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料理她,也没有时间仔细去琢磨,她整天这么不要命了往自己的跟前凑,到底是因为什么……   十九让阎温看的也膝盖发软,到此刻,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着桌上的那玉佩,知道那就是灾祸根源。   阎温也顺着十九的视线,转到桌上的玉佩。   然后他伸手拿起了玉佩,用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花纹,淡淡问十九,“你可知这是什么?”   十九僵硬的转了下脖子,先将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而后猛摇头。   “大人……我不知道这东西对大人那么重要……”十九不敢再狡辩,直接认错,“我那日拿着大人的锦帕,在进院的时候,所有人都朝我俯首下跪,可见大人的属下个个识得大人的贴身饰物……”   十九说,“我只想着,能拿一件大人的什么东西,那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能轻松进来,可大人佩戴饰物向来稀少,我总不能偷个纱帽……”   阎温就猜到十九根本就不知道这这私印代表着什么。   这私印,不仅能够令他在朝中的势力做任何事,更能调动古云国大部分兵力。   “你想来这院中干什么?”阎温逼视着十九。   十九看着阎温的视线,又看了看桌上的米粥,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就想索性都说了算了。   她好赖是皇室最后一根正统的独苗,她又跟他老娘长得一样的脸,说了阎温又能把她怎么样?   真杀了吗?十九不信。   可十九看着阎温眼下的青黑,看着他消瘦的下巴,病中形容能好到哪去,可十九依旧沉迷不已。   她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转了几圈,就被她咽了回去。   阎温不会把她怎么样,可也绝对不会接受她,最大可能阎温不会再私下见她。   好容易才能够踏进阎温的世界边缘,就算风刃如刀,就算钢刀刮骨,她也不退半步!   十九脑中急转,想要寻找一个理由,好赖将这茬含混过去,只要含混过去了,她就有信心能顶着这张脸,让阎温一步步降低底线。   “我……我其实……”十九垂下眼,磕磕巴巴,阎温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要撒谎,将眉头拧死紧,抬手照着桌子,狠拍了一下。   “说!”   十九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阎温,正见他头顶摇摇欲坠的玉簪,脑中猛的灵光一闪。   “我……我其实想见见上次买的那个奴隶!”   十九说,“大人忘了吗,当日在马车里答应我,要将人送给我的……”   阎温盯着十九,他对这个小傀儡嘴里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掐着眉心,闷咳了两声之后,一阵头晕目眩,真的没有精力再去思索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人还关在水牢中,”阎温说,“陛下若是心急,今日就令人洗刷了给陛下送去……”   阎温说着,朝十九挥手,那意思就是要赶人。   十九好容易进来的,下回再想进来,除非像鸟儿一样生出翅膀。   于是十九立马到,“我不急,我不急……”   阎温闭着眼睛,手拄在桌案上,掐着眉心,不再吭声了,目眩的厉害。   十九慢慢的挪到他的身后,大着胆子,将手指轻轻落在阎温的头上。   阎温睁开眼,刚要皱眉,就听十九道,“大人,我帮你按一下吧,我阿娘就有头疼的毛病,每次犯病了,都是我帮她按……”   十九的力度轻重适宜,阎温本来是要拒绝,但听到十九提到阿娘,他也不由得想起阿娘。   无论多大的人,尤其是伤病的时候,身上疼痛心里难过,第一个想到便会是阿娘。   阿娘这两个字,是阎温一身伤疤化为的铠甲之下最柔软的地方。   十九无意间又戳到了他的软处,阎温起先还紧绷着,而后渐渐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十九轻轻的给阎温按揉,阎温身上还发着高热,昨夜一夜没睡,只躺了大半天,又起来处理积压奏章,这一会儿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感受着头顶温柔的力道,脑中想着的是他小时候每每生病,阿娘虽然并不会给他按揉,但也会将他的头抱在腿上,柔声的安抚,那滋味他真的无比怀念……   阎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总之十九揉着揉着,阎温的头就偏了下来,她伸着胳膊一拦,就将阎温的头揽进了她的怀里。   阎温的呼吸很重,脸色也因为高热,有一些发红,但是唇色却泛着青白,眼下的青黑看的十九一阵阵心疼。   十九就这么站在阎温的身后,轻轻地揽着他的头,垂眼看他。   隔了一会儿,伸手轻轻地在阎温的眉心戳了一下,将他即便是睡着了,还紧皱着的眉给抚开。   而后手指就没舍得离开,轻轻的在他眉眼处描摹,在他的侧脸上流连,在他的唇上轻碰。   心里骂着老东西实在是太难搞,连点喜好也没有,让她想要投其所好都无处可投。   “你就不能不总生气吗?”十九的声音极轻极轻,轻的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等到哪天,你真的将我也给吓跑了,看看这世上还有谁敢喜爱你……”   十九说着,顺手捏了一下阎温的耳朵,拿捏着力度,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似乎是睡得还挺沉,这才弯下腰屏住呼吸,慢慢的朝着阎温凑近,目标是他的额头……或者脸颊也行。   阎温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着,头靠在十九的怀里,而十九则是弯下脊背,头脸慢慢的凑近阎温,嘴角的弧度上扬,闭上眼,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阎温的额头上。   “哐当!”   十九猛的睁眼抬头,朝着响声处看去。   只见喜全惊愕的站在门口,嘴张的能看到嗓子眼儿了。   地上正是他去膳食房专程给阎温取的老参鸡汤,如今连食盒都扔到了地上。   阎温也被吵醒,坐直了身体,闷咳了两声,皱眉朝着门口看去。   喜全哆哆嗦嗦的抬起手,哆哆嗦嗦的指向十九,“你你你……”了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阎温见喜全半晌只你你你的不说话,又看到地上的狼藉,沉声问,“什么事?”   喜全看向十九,十九脸色瞬间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啊啊啊啊药丸! 第31章 你想亲政?   喜全的手指向了十九, 阎温也顺着喜全的视线, 看向十九。   十九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开始抽抽,后背上这几息的功夫就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喜全还在那磕磕巴巴, 从“你你你”变成了“她她她”。   阎温伸手掐了一下眉心,沉声又问了一遍。   “喜全,到底怎么了?”   喜全一下没了声音, 眼睛盯着十九,跟十九慌乱的视线对视, 片刻后转开视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不起大人,”喜全说, “奴将您的鸡汤给砸了,是因为奴看到,看到陛下她……”   十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   她紧攥着拳头, 指甲将自己的手心抠得通红。   心里自虐般的想着,说就说吧, 说出来痛快,说出来, 如果是阎温不见她, 那她就……   十九还没想出来, 她到底能怎么样?喜全却道,“刚才奴看到陛下对着奴做鬼脸,一时惊讶, 食盒就脱了手……对不起大人。”   十九的心“扑咚”落回胸腔,阎温看了一眼地上的翻倒的食盒,挥了挥手道。“起来赶快收拾了。”   喜全这才起身,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狠狠瞪了十九一眼,然后去外间拿清扫的东西去了。   十九如获大赦,心情还没等上扬起来,阎温的手臂拄着桌案,闭着眼睛道,“陛下也该回去了。”   十九一僵,转头没脸没皮的嘻嘻笑道,“大人别急着赶人呀,我好容易才进来,还被人押着进来,大人容我多待一会吧……”   阎温没有睁眼,头晕的厉害,即便手拄着桌案,也有些撑不住身形。   十九见他摇摇欲坠,还死撑着,心疼的不得了。   阎温却又道,“你去同喜全要水牢的通行令,自己去看那个奴隶吧……”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滚蛋,少在这烦我。   十九没动,她去看那奴隶干什么?   眼见着阎温又强撑着坐直,提起了笔,又去摸桌上的奏章。   十九也顾不得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狗胆包天的按住了阎温的手。   “大人,”十九的语气难掩心疼,“大人需要休息,莫要再批奏章了。”   阎温烦的要命,挥手想要甩开十九,奈何手上一点力度都没有,甩了一下并没能把人给甩开。   “我扶大人去床上躺着,”十九不由分说的拽着阎温的胳膊,将他给架起来。   阎温挣扎了一下,跟她较了一会儿的劲儿,出了一身虚汗更没力气了。眉头皱出一道深深的竖纹,倒是真的跟着十九的力度,走到了床边上坐下。   挥了挥手,像打发小黄一样,“你赶紧回去吧。”看见你头更晕。   十九还是没动,她知道自己走了的话,阎温肯定又要去批奏章,索性就在阎温的面前蹲下,伸手为他脱靴。   阎温按住十九的头,将脚挪开,躲着她。你胆子真是越发的大。”阎温说,“你要是……”   他话说了一半,十九已经将他一只靴子给硬拽了下来。   大概因为拽的太急,连他的布袜也一并给拽了下来。   阎温:……这小傀儡真的该收拾了。   十九:……这老东西的脚还怪秀气的,那么大的个子,跟这脚也不符合啊,走路能稳么。   十九也看出阎温此刻连发脾气都没有力气,这种机会可不好碰,她索性不理阎温说什么,很快将另一只靴子也脱了下来。   另一只靴子阎温没有挣扎,脱下来之后布袜还好好的在脚上。   十九蹲在地上顿了一下,抬头问阎温,“大人,是都穿上还是都脱了呀?”   阎温让十九给折腾的没脾气了,主要也是他现在发不动脾气。他闭着眼睛没吭声,十九就自作主张。   “我还是帮大人将布袜都脱了吧。”十九说,“大人上床躺着,还是脱了舒服。”   十九将阎温的另一只步袜也给扯下来,然后抱着他的小腿,朝着床尾的方向挪。   阎温睁眼看了她一眼,无奈跟着她的劲头上了床,才躺下,一口气还没等吁出去,只觉腰间一松。   十九轻车熟路,将阎温的腰带解开了。上次两人一次落进汤池里的时候,被她扯断的那个腰带,十九可是收藏起来,仔细的研究过了。   “你干什么?”阎温按着已经松散的衣襟,瞪着十九。   十九强压住笑意,心说我能干什么,我敢干什么呀。趁你病要你命?个老东西,警惕性还挺高。   十九一脸正经,“大人,将外衫也除了吧,躺着舒服一些。”   十九说着,拉开了阎温的手,拽掉他腰间的腰带,放在床边上,又伸手去除他的外衫。   阎温躺着没动,抿着嘴唇看着十九,很显然是不乐意。   十九动作顿了一下,也没说话,心里发出桀桀坏笑,突兀的朝着阎温倾身。   阎温让她的举动给吓着了,下意识抬手臂去推十九,十九就借着这个机会,将阎温的外衫的袖子给脱了下来一只。   阎温的另一只手,还按在十九身上。眉头又拧了起来,十分不配合,压着衣服不让十九拽。   十九也不急,低头看向阎温按着她的手。   这手的位置有一些微妙,肩膀向下,虽然没有正着,可也是流氓范围了。   阎温刚才被十九倾身的动作惊到,慌乱之下,没注意到自己按在什么地方。   结果十九这么低头一看,他也顺着十九的视线低头,然后手上像被谁给抽了一棍子,飞快挪开。   十九挑眉看向阎温,阎温已经闭上眼睛,但是挪开之后无处安放的手,还在举着。   十九心说这次就放过你,看你病的份上不喊耍流氓了。   她抓住阎温的手,很轻松的就将阎温的另一只衣袖也拉了下来。   “大人,”十九轻声叫阎温,“劳烦大人抬一下身子。”   阎温闭着眼睛,脑中又闪过那天看到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虽然是一个阉人,虽然没有行那事的能力,可他也毕竟是一个男人。   阎温一直很避讳这方面的事,因为自身的残缺,就算周遭人无数次企图给他塞人,但他从未尝试过接触女人,那天无意间看到……对于阎温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   “大人?”十九的声音还在耳边呱噪,阎温睁开眼,目光锐利声音冰冷,“滚回你的寝殿去,否则我……”   又骂人,又骂人,还赶她走,自己都这样了,嘴被捆上的老虎,露不出牙来,谁会害怕?   十九假装听不清,故意凑近阎温,“大人说什么?”   “滚——”阎温低吼。   十九坐在床边不动,和阎温对视了一会,突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大人现在,就如同一个耍脾气的孩童,病了,不肯好好休息,又不好好吃东西……”非要阿娘哄着才行?   十九心想,我可以暂时当一会儿你娘。   “大人……”十九笑意盈盈,“乖,抬一抬身子,让我将外衫拽出来。”   阎温被气的血朝头上涌,震惊于十九的态度言辞。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意志格外薄弱,十九温言软语哄了一会,阎温真的抬起了身子,让十九将压在身下的外衫给拽出去。   最后阎温被扒的只剩一身中衣,躺在床上也确实舒服了。但是他看着十九实在闹心,索性整个人转向床里,用后背屁股后脑勺对着十九。   十九浑不在意,将阎温的衣服搭在屏风上,然后转到外间,将手清洗好了,打开了她带来的那个小食盒。   里面用木桶装着的米粥,这时候正好温度适宜。   十九用旁边精致的小碗盛了一碗,端着朝阎温的床边走过去。   阎温听到十九走过来的脚步声,气的呼吸又重了一分,赶人又赶不走,阎温现在难受的很,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确切的说,是没有人敢同他这样死皮赖脸。   十九端着米粥,坐在床边上用汤匙轻轻搅拌两下。   “大人,吃点东西吧。”十九说,“吃点东西,身体好的才快,大人不是急着批奏章么。”   阎温不理人,十九将米粥放在床边的小案上,伸手拍了拍阎温的胳膊。   阎温回手甩了她一下,“啪”的一声,甩在十九的手臂上。   力道一点都不大,活像是在撒娇。   十九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阎温头疼的厉害,转头想要怒视她,却不知道自己凶巴巴的视线,此刻已经变成可怜兮兮的视线。   十九又极不庄重的,伸手戳了一下阎温的腰。   “我扶大人起来吃点东西,”十九说着,直接伸手去捞阎温的脖子。   阎温被十九搬住脖子,极不情愿的顺着她的力道起身。   十九就这么圈着他,在他的身后垫上软枕,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不直接抱上去,艰难的起身把要作孽的双手放下。   阎温的腰多好抱,十九是知道的,就因为知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才难以自控的想要犯错。   但是阎温对她的态度这会才顺从了一点,还是因为病的实在严重,没有力气与她计较,放在平时她敢这样,早就被阎温收拾了。   况且不像是那晚阎温自己神志不清抱她,现在阎温的神智还在呢,十九根本也不敢胡作非为。   她好容易打消了自己要“趁人之危”的企图,端起了小碗上的粥碗。舀了一汤匙米粥,递到阎温的嘴边。   “大人尝尝,膳食房的人说,这米粥要冷一些才好吃,现在温度正好。”   阎温这两天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全都是苦药味,看着这米粥也一点食欲都没有。   因此他皱着眉盯着汤勺里粘乎乎的米粥,根本不张嘴。   十九心里直叫,老东西就别这时候再考验她了,要是再不张嘴,她可就嘴对嘴喂了。   窑子里面,这种用口渡粥渡酒的事儿,十九可没少见过,虽然没亲自试过,但是要领也都明白,莫说阎温现在有意识,他就算昏迷不醒,没有意识,十九都有办法刺激到他有意识。   “大人?”十九将汤勺,又朝前送了送。   米粥戳到嘴唇,阎温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尝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这才看了十九一眼,然后张嘴将汤勺含进去。   十九现在真的有一种身为老娘的欣慰,面对择食的孩子,好容易见他吃点什么东西,高兴的想搂着“孩子”亲一口。   不过十九也只是想想罢了,她要真敢搂着人亲,阎温估计能抢过米粥的碗,当场把她给砸死。   十九看着阎温此刻垂眼慢慢咀嚼着米粥的样子,不由得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阎温,以至于现在爱不释手到连小命都豁出来朝他身边凑。   是因为当初阎温救了她母亲一命?还是在那之后,她不断的打听阎温,日久天长,不知不觉阎温就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哪怕在她年少情动泥足深陷的那个时候,十九也不过才遥遥的见过阎温几面而已,这是不是就是那些酸腐读书人口中的一见钟情?   十九生活在底层,打听到的消息,有阎温如何心狠手辣,又将哪个世家氏族连根拔起,又如何搅动风雨,令朝堂动荡不安。   但更多的是阎温又释放了多少奴隶,帮助哪些奴隶脱离了奴籍,又设立济世医署,在晋江两岸开放渡民船。   十九知道阎温双手浴血,可也知道阎温浴血的双手,上面捧着的是大善与慈悲。   因此十九才越加爱慕他,哪怕他身体残缺,哪怕他身背污名,已经并不年少。   阎温吃得很慢,不过十九有的是耐心,一小勺一小勺的朝着阎温的嘴边送。   说来十九也有一点稀奇,阎温的双手就垂放在身体两侧,可他并没有抢夺粥碗自己吃的意思,就着十九的手,细嚼慢咽,视线时不时停在十九的脸上,神色复杂的十九无法解读。   十九只能把阎温的这些异常,归结为又将她错认成了他阿娘。   而阎温如何看她十九都不紧张,心里还想着,看吧看吧,这一会儿给你当娘。   实际上阎温的心里同十九一样复杂不清,他不清楚十九的目的,但他能感觉到十九的善意。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急着去追究十九的目的。   两人难得沉默而和谐,吃了大半碗米粥之后,阎温将嘴并的死死的,不肯再吃了。   “大人?”十九将米粥送到阎温的嘴边,见阎温不肯张嘴,又皱起了眉,哭笑不得。   吃不下了,不会说一声吗,就知道耍小孩子脾气。   “还剩两口了,大人……”十九说,“我阿娘说了,如果总是剩饭,将来找伴儿会长满脸的□□子……”   十九说完这句话,两人同时顿住。   十九在心里抽打自己,这不是自己诅咒自己长麻子吗?   阎温则是脸色沉下来,他是个阉人,何来的伴儿?   十九又不不经意戳到阎温的逆鳞,但她还浑然不知,又继续到,“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十九说,“未入宫之前,我曾经说大人选妻,”   十九说到这里,将汤勺又在阎温的嘴上碰了,“当时闻风而去的,还有许多遮遮掩掩的世家小姐,”十九酸溜溜的笑了一下,“可见大人虽炙手可热,却依旧引人趋之若鹜。”   这话属实酸的很,可阎温打死也想不出十九对他有什么,所以他没听出酸意,倒是听出了奉承的意思。   并且很巧妙的,用世家小姐们都对阎温向往,化解了阎温心中因为残缺而致的自卑。   因此阎温又“大发慈悲”的张开嘴,将最后两勺米粥也喝了。   “还要再盛些吗?”十九问阎温。   阎温立刻摇头,一小碗米粥,他吃的已经有些撑。   还没有凤栖宫后院的小黄吃的多,十九在心里嘀咕。   但是好歹阎温也吃下一些,人吃了东西就有力气,病也好的快是真的,她满意的将小碗收回食盒。   这次来的目的达到,但十九并不想走,能和阎温这样平静的相处,这种机会是真的难得。   十九在桌案边上慢腾腾的整理食盒。   总共就那么两个东西,捣鼓了好一会。   阎温吃的有点多,靠在床边上看着十九,看出她不想走,却看不出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若真像她自己说的,是为了见那个奴隶,他这里殷勤也献过了,他已经允许小傀儡去看人,但小傀儡磨磨蹭蹭,并没有去找喜全要去水牢通行令……果然是撒谎。   十九终于慢腾腾的将食盒整理好,快速想着什么理由能够在这里再留一会。   看到桌上成堆的奏折,突然灵光一闪。   她重新走回里间,看到阎温靠着床边闭着眼睛,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十九抠着自己的手指头,想了想,轻声说道,“大人不是急着批奏章吗?”十九说,“我可以帮大人的忙。”   阎温睁开眼,视线如刀般刮过十九。   沉沉的吐出一句话,险些将十九给砸了一个跟头。   阎温有些苍白嘴唇轻启,“你想亲政?”   十九傻在当场,半晌“噗”的笑了。   “大人哈哈哈哈……”十九笑得不可抑制,好一会儿才在阎温越来越沉的脸色中停下,说道,“大人难道不知十九并不识得几个字吗?”   十九说,“我说帮大人的忙,是因为见大人正病中,坐着批阅实在辛苦,我见大人批阅也就是画圈和叉,可以将奏折挪到床边上来,大人躺着看,看过之后给我,我只来画圈和叉不就好了。”   阎温神色一凝,视线紧盯着十九的眼睛,十九坦然的让阎温看,还凑近了一些,半跪在床边上,自下而上对上阎温的视线。   狼狗撕架若是打不过的那一方,就自动躺倒,露出肚皮,算是臣服和投降。   十九降低自己的高度,半跪在阎温的面前,伸手揪住了阎温的袖口,小幅度晃了晃仰着头看他。   她知道阎温爬到如今这一步,最重视的便是手中权柄,因此十九斟酌了一下语气,竭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大人要我做大人的傀儡,那我便只做大人的傀儡,”十九说,“莫说我不懂政事,就算懂,也只是大人的傀儡。”   两人无声的对视片刻,阎温收回视线,垂下眼。   他也是病糊涂了,在将小傀儡接进宫之前,阎温已经将她的所有都彻查过。   这小傀儡确实不识得几个字,且她亲政?连阎温都觉得可笑。   至于小傀儡,说帮他处理奏章……   阎温朝着桌案边看了一眼,堆积的确实有些多,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果只是看和动动嘴,有人帮着批的话……倒也能省一些精力,况且小傀儡还挺合适,不识字,只会画圈圈叉叉……   阎温嗤笑一声,倒也算朱笔御批。   因此他竟然破天荒的点了头,十九竭力的控制自己不过分喜形于色,再让阎温误会到别处去,赶紧跑到桌案边,搬过了一些奏折,然后又自己折腾了一会儿,将笔墨弄到床边的小案上。   搬了凳子,端端正正的坐好,这才看向阎温,等着他指示。   阎温朝软枕上靠了靠,拿起一个奏章,扫了两眼,然后递给十九,吐出一个字,“叉。”   十九接过奏折打开,提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叉叉。   阎温看了之后,抽了抽嘴角,但是片刻后,由她去了。   这样倒是省力了不少,阎温看了快十九画的也快。   不过等到阎温终于递给十九一张奏折,说了一个“圈”字。   十九翻开了这张动作却顿住。   阎温一直察觉着十九的动作,见十九停顿,眉心拧了起来。   难不成她识字,只是在伪装?!   十九确实识得这奏折上的几个字。   王文,什么什么一堆,然后底下是参他强抢民女。   十九提笔,半晌没有画圈,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阎温。   “大人,能否将这奏章详细说一下?”十九皱眉,又仔细看了一下,“我瞧着不太对……”   阎温的脸色阴了下来,这小傀儡竟敢质疑他!   十九见阎温没有接,抬头一看阎温的脸色,顿时脊背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大,大人你听我解释。   阎温: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想亲政!   十九:我他妈想亲你!   ————   因为双开,所以发文时间弹性大,在晚九点到十二点之间……别打脸。 第32章 噗噗噗噗……   十九一见阎温这是要发火, 立刻解释道:“大人, 你听我解释,我……”   阎温没听她解释, 抢过奏折,照着十九的头就拍下来。   奏章能有几张纸,再加上阎温病的自己提笔都费劲儿, 拍到十九的头上,不像是发怒, 倒像调情。   因此十九没有躲,还凑近了一些,让阎温打个痛快。   不过阎温如果有力气揍她的话, 也就不至于让她帮着批奏折。没几下他就停下,闷咳了几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道:“陛下回去吧。”   先不与小傀儡计较, 等彻底好了, 好好修理修理这个担子越来越肥的小东西。   十九见他又赶人,直想上去掐住阎温的脖子, 好好的晃一晃他。   但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大人你听我说, 这奏折上我只能看懂两个部分, 王文, 还有强抢民女。”   十九说,“这王文我认识,他在朝中是什么官位我不知道, 他强抢民女是否属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他妻妾成群,挥霍无度,不喜爱的妻妾就卖进窑子,每月都有那么两三个被他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小妾,被贱卖给老鸨,受不住了没几天就会自尽。”   十九看到阎温睁开眼转向她,脸上神色终于凝重起来,这才赶紧将他甩到地上的奏折捡起来,重新递还给阎温。   又说到,“大人你想想,他哪来那么多的妻妾,哪来那么多的钱,长得肥头大耳活像个母猪,又哪来那么多女人肯给他做妾。”   阎温接过奏折,拧着眉打开重新翻看,这个王文阎温倒是有一点印象,在户部任职多年,去年才得户部尚书举荐,任职副使。   阎温将奏折仔细看过两遍,转头问十九,“陛下说的话可当真。”   “当真,”十九说,“那母猪……那王文,在花柳巷里出了名,包了三个妓馆里的花魁,最喜折磨人,大人只要派人去打听一下便知真假。”   阎温沉下脸,将这张重新扔给十九,“先放在一边,待查证后再做处理。”   十九接过这张放在一边,然后端端正正坐好,将笔蘸上墨,巴巴的看向阎温。   阎温伸手掐眉心,片刻后,重新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起来。   两人配合着,处理的特别快,十九没有再多任何的嘴,乖乖的根据阎温的指示画圈圈和叉叉。   时间久了,阎温靠坐在床边也累,十九扶着他躺下看,阎温挣扎了一下,总觉得这种事情躺在床上处理太过不庄重。   但实在疲累,没一会儿就让十九劝得趴下了,一开始还规规矩矩的躺着,到后来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两人基本没有交谈,中途喜全进来,给两人添茶,见到十九正在批奏折,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十九时不时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打小也没提过几次笔,虽然只是画圈圈叉叉,但阎温看的快,她这一直不停的也不轻松。   不过只要侧头看到床上四仰八叉的阎温,不仅不觉得累,还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好像他们早已经生活多年,阎温便是那躲懒的相公,清早如何叫也不起身,在床上翻来覆去难舍难离。   而她便是殷勤的小妻子,清早起身做好了吃食之后,便在地上织布,时不时视线落在床上相公的身上。   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懒而不愉快,更多的是心疼他昨晚彻夜狩猎。   织布机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那就是他们小夫妻生活中最美好的声音。   十九兀自想的美,不知不觉动作也顿住,嘴角带着笑意提笔愣住,一大滴墨汁掉在奏折上,很快晕开好大一个墨点。   “陛下。”阎温叫了十九一声,见她没有反应,皱着眉,又叫道,“陛下?”   十九回神,飞快的扫了阎温一眼,然后低头画了一个大叉。   “是圈。”阎温淡淡道。   十九头皮发麻,赶紧提笔又要改,被阎温给按住。   “你要怎么改?”这么大一个大叉,还能怎么改?只能打回去,让对方重新呈上一份。   十九盯着阎温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控制着自己,不胡思乱想,低声道,“我能改的。”   阎温闻言松开手,看了十九一眼,又看了看奏章,意思很好理解。   你改呀,我看你怎么改。   十九提笔贴着叉叉的边缘,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把整个叉叉都圈了进去。   阎温嘴角抽搐,瞬间猜想到她要怎么搞,果然十九蘸了墨,沿着圆圈开始一圈圈的涂,涂成了一个硕大的黑圈,把奏章的字都给盖住了。   阎温:……   十九嘿嘿笑,伸手挠了一下脸,挠了一脸的墨汁。   阎温抑制不住的露出一点笑意,也没说行还是不行,总之重新拿起奏章看了起来。   正这时候,喜全进来,在外间站着低声道,“陛下,大人,晚膳已经备好,药也已经熬好了,正在温着。”   阎温手上动作一顿,又开始皱眉。十九一见阎温这样子,就知道他又不想吃饭吃药。   喜全在外边站了一会,没听到里面阎温的声音,叹了口气正要走,就听十九道,“知道了,先传膳吧。”   阎温神色危险的看向十九,十九冲着他笑,“大人,已经看了一下午了,该吃些东西,且药也得按时喝。”   十九说着,伸手去拽阎温手里的奏折,阎温不松手,她只好又道,“已经没剩多少了,大人莫要太心急,我今日定帮大人处理完了再回寝殿。”   阎温并不是因为处理奏折的事情,他是在恼,恼这个小傀儡竟然做他的主。   不过十九温言软语,又没脸没皮,满口说的都是好话,伸手不打笑脸人。阎温经不住她磨,没一会儿松了手,十九又蹲下,给他穿靴子,披外衫,尽职尽责的,像一个新婚晨起时,伺候相公出门的小妻子。   阎温倒是并不会胡思乱想,但是他也不由得在心里承认,小傀儡确实挺会伺候人。   他向来不用人贴身伺候,就连喜全也只是端茶倒水而已。   可是谁不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人蹲着帮着穿袜穿靴呢?   阎温先前吃了十九带来的米粥,相比早晨的时候,有了一些力气,只是走起来还是有一些头重脚轻。   十九手虚虚的扶着阎温,没有碰触到他,不引起他的反感,又是一个维护他的姿势。   阎温看着十九的小手,上面粘着乌黑的墨汁,形状纤长,就是有些过于瘦,骨头包着皮儿,一折就断的样子。   十九伺候着阎温洗漱,然后又将他扶到了软榻边上,自己这才去洗漱,洗漱好了之后,又殷勤的给阎温盛上米粥。   病重的人米粥好消化一些,不过应该是考虑到十九也在的原因,也备有干米饭。   十九并没有去碰干米饭,她和阎温一样盛了米粥,盛好了之后就看着阎温,见阎温动了,她才开始吃。   阎温没有什么胃口,听得十九在旁边唏哩呼噜唏哩呼噜,听得脑仁疼。   自己吃不下,对面仿佛一头猪,这气儿如何顺的过来?   阎温手一甩,汤勺敲着碗边,发出“当”的一声响,十九动作立刻一顿。   咕咚咽进嘴里的东西,然后用她旁边的布巾擦了擦嘴。   “大人……怎么了?”十九看了看阎温没怎么喝的米粥,立刻到,“米粥不合胃口吗?我这就去叫膳食房重新去做中午大人喝的那种甜粥……”   “回来。”十九下了软榻,都跑到门边儿上,阎温这才张口。   遛狗一样叫她又叫回来。   十九舔了舔嘴唇看着阎温,阎温斜眼看了她一眼,拿起小勺子,又吃了起来。   十九重新摸回软榻上,才吃两口,阎温又汤勺给放下了。   十九立刻动作又是一顿,筷子上夹了一块肉,都掉在了桌上。   赶紧擦了擦嘴又道,“我还是去吧……”   说着她又下地,又跑到门边上,然后阎温再度开口。   “回来。”   十九又跑回来,阎温这次连看都没看她,捏起起了小勺,又喝了一小口。   十九又爬上软塌,这一次还没等将碗端起来,阎温又放下了。   十九跑到门边儿上,阎温果然又将她给喊回来。   十九:……这要是还看不出来阎温在溜她,她脑袋就可以切了。   十九索性没有上软塌,而是就站在地上,端过自己的碗,三两口将她自己碗中的米粥喝了个干净。   然后擦了擦嘴,就站着看阎温吃。   阎温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可是溜了小傀儡三趟,他现在就放下有些不好。   所以顶着十九的视线,一勺接着一勺的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理,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最后实在喝不下了,动作慢得很,看上去再吃一点点就要吐出来,十九这才按住阎温,“大人别喝了,胃口不好,一次喝多也不行,肚子留一点缝隙,等会还要喝药。”   阎温从善如流的放手,皱着眉坐在软榻边上,垂眼看着十九给他穿靴子。   然后在穿完之后,鬼使神差的伸手拍了拍十九的脑袋。   十九头皮一酥,心中感叹阎温这动作,明显是拍小黄的惯常动作,但是阎温主动触碰她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值得十九敲锣打鼓的事情。   要知道阎温可是十分避讳与人肢体接触的。   十九并没有吃饱,但是她也没再吃,叫喜全命人撤了膳食,扶着阎温又回到床边上,脱靴除衣,又拉过被子,给阎温盖了腿,这才净了手。   转回里间,就见喜全一脸为难,正端着汤药站在床边。   而阎温则是皱着眉盯着碗,根本没有接的意思。   十九接过了喜全端过来的汤药,转头吩咐,“去拿一些蜜饯过来。”   喜全眼睛瞪大,大人从来是不喜甜食的,平日连甜粥都不喝,喝药又怎么会吃蜜饯?   十九见喜全发愣,出声催促他,“快去呀,一会儿药都凉了。”   喜全这才应声转身出去。   十九端着药碗,站到床边上,用汤匙不断的搅动,轻轻的吹。   哄小孩子一样软声道,“大人,药是一定要喝的。”   阎温不说话,十九将汤勺递到他嘴边,他又不张嘴。   十九没有再劝,将药碗放在小案上,光明正大的看向阎温。   十九每次看阎温,大多数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明目张胆的和阎温对视,只怕阎温看破她的小心思。   但是阎温不看她的时候,十九又特别喜欢看着阎温,阎温的眉眼口鼻,真是没有一处不称十九的心。   这个人什么时候能属于她呢?十九当初第一次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   可现在,不管阎温以后会不会接受她的心意,至少此刻,她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阎温,能够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他,这在以前来说,也是白日梦了。   所以梦还是要做的,万一像现在这样,一不小心就成真了呢。   喜全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将每样蜜饯都拿了一点,气喘吁吁送进来。   十九回神,见阎温闭着眼睛,歪着头,不知是真的倦了,还是在装睡躲避吃药。   她接过喜全手里的小盘子,坐到床边上,见喜全还在那里杵着气喘吁吁,挥手将他打发了。   十九低头看盘子里的蜜饯,这些她都吃过,哪一个是什么滋味,她最是了解。   所以她捡了一个最甜的,用手指捏着,直接递到阎温的唇边。   “大人,嘴里是不是没滋味,吃一颗蜜饯就好了。”   阎温睫毛动了动,不张嘴也不睁眼。   十九看他就是装的,将小盘子放在小案上,把蜜饯在阎温的嘴唇上贴了贴。   “这个我吃过,是所有蜜饯里面最好吃的,”十九说,“大人将这蜜饯吃了,趁着嘴里有甜味再喝药就没那么苦了……”   阎温还是没有反应,十九不厌其烦,软语劝了一会,阎温睁开眼睛,低吼,“你怎么这么吵!”   十九眼疾手快,借着阎温说话动唇分功夫,将蜜饯塞进阎温的嘴里。   阎温一闭嘴,甜味在舌尖炸开,他因为生病,喝了很多的苦药,嘴里何止是没滋味,嘴里的苦味就没散过,喝水都不管用。   他用牙将蜜饯咬破,甜味更浓,用眼睛斜了十九一眼,倒是真的将蜜饯给吃了。   十九连忙端过药碗,这时候汤药的温度也正适宜。“大人,快借着嘴里有甜味将这个喝了,喝了之后再吃一颗蜜饯,就不会苦了。”   十九将药碗递到阎温嘴边,阎温这一次没有再躲,端着药碗一口气将药都喝了,苦的正反胃,一颗甜甜的蜜饯又被塞到嘴里。   阎温靠着枕头,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慢慢的咬着嘴里的蜜饯,眯着眼睛看十九。   小傀儡这是将他当小孩子哄着呢,阎温虽然病的脑子都转不灵巧了,但自己喝了药,见小傀儡一脸欣慰的表情,还是有些羞耻感。   可是没办法,阎温长得这么大,各种苦都吃过,什么样的阿谀奉承都见过,就是没人哄着他。   也没有人敢哄他,其实阎温并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他并没有说过不喜欢,只是甜的东西,就像舒适的环境,就像信赖的人一样,引人沉溺。   但让人沉溺的东西,总是包含着危险,阎温曾经在最信任之人的身上栽过跟头,也被贴身带着内侍捅过刀子。   更是在膳食中,多吃了两口的点心上,险些被毒瞎了一双眼。   因此他不敢再对什么东西表现出热情,不敢再对人表现出信任,也不敢享受人的周到伺候,他在无意识的自苦,并且以自苦,来令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时间久了,没人能琢磨出他的喜好,没人敢尝试着朝他身边凑,更没人敢用任何形式哄他。   像十九这样,恨不得自己把脑袋拧下来,送给阎温也要朝他身边凑的人,阎温从未遇见过。   任何人试图接触他都是有目的的,小傀儡究竟是什么目的?   世人一生所求不过财权色三个字,这小傀儡不爱钱财,不妄想万权势,阎温以为她追求的无非如意郎君而已。   可萧云霆那样的风流才子,她宁愿深更半夜填池塘都不要,后院水牢里的那个奴隶……那根本就是小傀儡的一个借口。   若是她连色都不爱,凑到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早有了心仪之人,而这人并不是轻易能够得到手的,所以才如此奉承他,想要通过他来得到?   如果是这样,这倒不失为一个拿捏小傀儡的好方法,且阎温并不是自负,当今天下,除了丞相那老狗之外,小傀儡无论是想要何人,他都能令人洗漱干净捆了,送上凤床。   阎温好容易思路对了一回,但是绕了九曲十八弯,怎么也想不到十九接近他,只是为了想要接近他而已。   也死活猜想不到,十九如此大好年华,肖想的人,不是鲜衣怒马风流少年,而是一个阴鸷狠毒的老太监,日夜入梦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天下最最难得到的阎王。   一颗蜜饯吃完,满嘴都是甜甜余味。   又一颗蜜饯递到唇边,阎温垂下眼,张嘴吃了,难得放纵一回,他确实有些意犹未尽。   只不过这蜜饯滑进嘴里,他用舌尖一卷,整个人愣了一下。   刺的他口水瞬间爆发的酸,在舌尖蔓延开来,酸的阎温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噗噗噗噗……”   十九没憋住,笑出声,起身就要跑。   她方才见阎温出神,靠在枕头上,嘴里吃着蜜饯,神情像饕足的老猫,没忍住起了坏心眼儿。   她看到蜜饯盘中有酸杏,这东西她第一次吃的时候,放到嘴里就吐出来了,实在是酸的不像个杏。   据说是前朝后妃,有人成孕了之后,专门喜欢吃这个。   十九不知道喜全怎么把这玩意给拿来,使坏递到阎温的嘴边,本以为阎温不会再张口,没想到阎温还真吃了——   十九自然没能跑得了,她被阎温给揪住了腰封,接着脑袋后背上,就连着挨了好几下软枕。   阎温并不像她,吃到嘴里的东西觉得不好吃还会吐出来。   阎温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他曾为最低贱的人,爬上高位,亲手将自己全身筋骨折断又重新拼接,将骨子里面的那一些恶习生生剃掉。   所以十九总觉得阎温举手投足,坐卧行立,比那些世家公子看上去还要风度卓然。   因此阎温即便是酸的眼眶都蓄上了水雾,也还是硬将嘴里的酸杏囫囵个儿咽了。   但是被小傀儡戏耍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进去。   阎温揪着十九的腰封,手里拿着软枕,一连朝十九后背抽了好几下。   “大人饶命……”十九抱着脑袋,嘎嘎嘎笑的像个大鹅,虽然嘴里求着饶,但笑声实在太招人恨。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十九说的极没诚意,说完之后又接着一串如同老旧的木门,碾过门框的声音。   阎温气得脸色通红,他倒是真的将软枕放下。   十九感觉到阎温不再用软枕打她,笑着回头看向阎温,就见阎温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了一把匕首,虽然未出鞘,但眼见的阎温就要用这玩意儿砸她。   十九立刻惊的挣开阎温,却并没有跑,而是跪在床边上,双手架住阎温抓着匕首的手。   “大人,大人这可使不得!”   十九勉强板住脸,忍住笑意,晃了晃阎温的手腕,“大人莫不是想要捅死我吧……”   十九凑近阎温一些,抓着阎温的手,大着胆子将头枕在阎温的腿上,用额头蹭了蹭。   轻声开口道,“大人息怒,我还不想死……”   我还想跟你白头偕老,岁岁年年常相见(注)。   阎温让十九蹭了一下,蹭的背上霎时就起了一层小疙瘩。   咬牙切齿开口道,“不是你自己找死?”   他挣开十九的手,将她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推开,匕首扔回床里面。   叹了口气,揉着动作一大又开始发晕的头,“滚回你的寝宫去。”   十九仰头看着阎温,她没有动,阎温垂眼瞪她他,十九又揪住阎温的袖口,小幅度的晃呀晃。   “大人……我明天还能来吗?”十九说,“我还来伺候大人,帮大人处理堆积的奏折,绝不再惹大人心烦……”   阎温没吭声,十九揪着他的袖口,一个劲儿的晃。   过了好半晌,十九几乎都要放弃了,阎温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十九喜形于色,立刻到,“那大人要不要给我一件什么信物?门口那两人一天一换,我怕他们不让我进来……”   “我会告诉喜全交代他们。”阎温说。   十九还是没动,阎温这次真的不耐烦。语气危险,“你还想怎样?”   十九跪在床边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看阎温,半晌从怀里摸出一根玉簪,正是阎温先前佩戴在头上的,阎温连她什么时候摸去的都不知道。   十九仰头,对上阎温扭曲的脸,怯怯道,“大人……那这个,我就不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拿吧,都拿去,你他妈的咋不把我也搬去,明天就直接进来了!   十九:行吗?(羞涩)   ——-   注:岁岁常相见,出自《长命女》   ————ps,作者有话说不收晋江币   推荐小基友古穿文《造反使我快乐》by天痕壹月   一句话简介:致富谋反,系统的另类使用方法   文案: 当不上皇后,就得采补皇帝五千次才能集齐紫气回家。怀揣宫斗系统的赵素衣穿越第一天就被皇帝流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边远县城。别说宫斗,就连生存下去都很困难。   有问题,找系统!女皇帝、女将军、太后、皇后、贵妃、昭仪、贵人...无数同僚齐聚一堂——帮忙造反!   系统:等等……造反??!   赵素衣:造反使我快乐!~   既然采补不了现任皇帝,那么……不如推一个新皇采补新皇:)   赵素衣:计划通√   ——————————   cp:陆含风x赵素衣 男主谪仙般的人物,女主……emmmmmmm……傻□□风,你们懂得_(:з」∠)_ 第33章 十九傻了。   阎温看着十九手中的发簪, 额角的青筋欢快跳了起来。   十九眼见着阎温脸色越来越不好, 赶紧又小声道,“大人莫恼, 我这也是不得已……”两手准备。   阎温瞪着十九,半晌掐了掐眉心,轻叹一口气。   十九立马从地上站起来, 将簪子好好的别回阎温的头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大人……”十九说, “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阎温没吭声,十九转身朝着屋外走, 才走两步,头就被软枕砸了一下。   她赶紧回手,接住了阎温扔过来的软枕, 抱在怀里, 又送回床边。   有些担忧的轻声道,“大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阎温睁开眼, 目光沉沉,十九立马狗腿道, “大人金口玉言, 是我小人之心是我小人之心……”   “滚!”阎温低吼道。   十九连忙滚了, 今天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一想到明天还能够来见阎温,十九走路脚跟都不着地, 感觉自己要飘起来。   从内侍监的内院出去,青山果然还在外头等着她,十九脚步雀跃的出来,眼瞅着嘴角就要咧到耳根,青山心里嘀咕着,难道今天大人的脾气格外好吗?   十九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回凤栖宫的路上,就同青山炫耀起来。   “大人说,他会交代门口的人,明天我就直接可以进去。”   青山做出惊讶状,实际上他也确实有一些惊讶,大人脾性如何,青山最是知道,这小傀儡一个劲儿的朝跟前凑,大人竟然没觉得烦,看来是真的对她有不同。   阎温当然不可能不觉得烦,虽然白天被伺候的舒服,药也吃了,饭也按时吃了,今晚明显比昨晚舒服多了。   但他躺在床上,想起小傀儡那偷偷摸摸的习惯,连他头顶的簪子都摸走了阎温竟然都没察觉,若是小傀儡想要害他……可能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怎么能对一个人松懈至此?   阎温翻来覆去半夜,最后将这一切归结为他病得实在太重,病的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竟然答应小傀儡明天还让她来,阎温怎么想怎么后悔,怎么想怎么想反悔。   且反悔又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奸宦,为什么非要金口玉言。   阎温在反悔与不反悔的纠结中睡着。   第二天一早,还未等起身,就听喜全来报,“大人,陛下来了,正在内院的门口。”   阎温这一夜睡得还算可以,清早起来也精神了不少,还感觉到了饿,闻言从床上坐起来。   沉默了一会,叹口气道,“叫她进来吧。”   虽然阎温不在乎他落得个什么出尔反尔的名声。   但一想到今天要是不让小傀儡进来,过两天就是上朝的日子,她必定会纠缠自己,问来问去,胆子肥成那样,说不定还会抱怨他诓骗她。   十九今天一大早便来了,连早膳都没吃,就是打算来阎温这里混饭。   不过门口的人不让她进,十九有点犯嘀咕,阎温明明已经说了,他会交代门口的人许她进去。   可她竟然被拦住了,还是昨天那两个人,无论十九怎么跳脚,怎么同他们解释,他们就像一对儿好看的石头雕像,一动不动不肯让路。   好在正好喜全经过,十九这才让他通报一下,在外头还很忐忑,可别是这个老东西,说许她来只是耍她吧。   十九在外头站着的时候还是挺忐忑的,毕竟阎温的手段,她也有所耳闻,能爬到这个位置,那一身污名也不都是世人泼的脏水,阎温行事起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例子比比皆是。   十九实在是对这个老东西没什么信任。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喜全就折返回来,和门口的那两个人交代了一声,领着十九进去。   十九对于昨天喜全替她隐瞒的事情,有些意外又抱着感激,跟在喜全的身后,几次都想开口解释,但最后喜全一回头,她又噎住了。   喜全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狠狠瞪了十九一眼,压着嗓子不恭不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以为我是在维护你,你若是惹了大人不高兴,我绝不会替你隐瞒。”   喜全阎温有一段时间了,阎温的身边从没有过这样的人,踩着他的底线行事,却能够被他容忍。   喜全的命是阎温救的,从跟在阎温身边那一天起,就随时愿为他肝脑涂地。   可他跟在阎温的身边也有一段时间,却始终干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计,无法亲近,连阎温病了都不敢多劝一句。   喜全想着,这个小傀儡胆子大,敢顶着大人的怒火劝诫大人,虽然对大人……不敬,但喜全之所以为十九隐瞒,就是因为想要十九劝诫大人伺候大人,哪怕让大人多进一点吃食也是好的。   十九本来还拿喜全当个小孩子,但没想到这小孩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的贼溜。   在阎温的面前,就左一个陛下,右一个陛下的叫她。私底下跟她说话,规矩都喂狗不说,还又是威胁又是恐吓。   狗肖其主,阎温身边养的,果然再是看着在粉面白团子,露出尖牙也咬得人生疼。   十九没有接话,喜全兀自又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大人今早还没有用早膳,陛下可吃过了吗?”   眼看着离阎温的屋子近一些,喜全说话,又变成了陛下陛下。   十九在心里啐了一声,念着喜全好歹帮她将那事遮掩了过去,心里不愉快,脸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还没有,”十九说。   喜全点了点头,“奴这就命人为大人和陛下传膳。”   十九垂头,暗自翻了个白眼,到阎温的门前又自称奴了,等她将阎温搞到手,一定得找机会将阎温身边几个对她两面三刀的人,都好好的修理修理。   十九进屋,阎温已经穿戴整齐,将头发随意挽了,用昨天的那柄簪子随意别了一下,正准备洗漱。   十九一进来,看到阎温正站在水盆前挽袖子,赶紧快步走到阎温的身边,伺候着他洗漱。   “大人今日可感觉好些了?”十九本来还想扶着阎温,但是见他站在地上稳得很,并不像昨天一样,开心他身体终于要好转,又有一点失落,因为阎温好了,她想触碰阎温就没有那么多自然而然的借口了。   “嗯。”阎温低声嗯了一声,洗好了脸,闭着眼睛,微微的垂头,任由十九抓着布巾,在他脸上轻轻地沾掉水渍。   “大人的脸色看着也比昨天好一些了,”十九问阎温,“喜全已经命人传膳了,大人今早起来腹中可感到饥饿了么?”   十九踮着脚,给阎温整理衣襟,手指流连不去,还碰到了阎温的脖子。   阎温撩起了眼皮看了十九一眼,伸手拂开了十九在他衣襟上流连不去的手。   又“嗯”了一声。   有小内侍端着早膳鱼贯而入,十九虚扶着阎温坐上软榻,然后自己爬到了阎温对面。   阎温眉梢挑了一下,看向十九,十九立刻笑嘻嘻道,“担心大人的身体,早起便来了,还没有用膳……”   十九说着给阎温和自己盛上米粥,又在一人手边的盘子里面各放了一个饼子。   “大人饿了,快些用吧。”十九催促阎温。   实际上她自己也饿了,清早起来就朝这跑,昨天她就被阎温给折腾的没有吃饱,回去垫了两块点心就睡觉了。   在内院门口站的那一会,她的肚子就已经敲锣打鼓了。   阎温不喜欢跟别人同桌而食,只怕别人揣测出他喜好的东西,借此在他的饮食上做手脚。   而阎温最不喜的是与十九同桌而食,倒不是因为担心十九获知他的喜好,而是纯粹不喜欢。   十九吃东西太难看,这种难看的吃相,阎温曾经也有,习惯可怕而致命,阎温曾经深受其害,他硬是将所有扎根在身体里的恶习,都亲手用刀剜掉,那滋味未曾尝过,根本无法体会。   看到十九这种吃相,总会惹他想起那些卑贱痛苦的日子。   可是这小傀儡似乎对于在他这里蹭饭上瘾了,阎温半晌没动筷子,十九就坐在他对面,巴巴的看他。   阎温看了十九一会,觉得十九同凤栖宫后院的小黄越来越像,就连现在这副讨食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他能同人计较,却不好同“二黄”计较。   阎温捏着筷子动了起来,十九那边,很快传来唏哩呼噜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十九要扶着阎温去床上,阎温却是挥了挥手,坐在了桌案边,拿起一张奏折,翻看过后,提笔批阅。   “昨日你说的那个王文,”阎温淡淡开口,“昨夜已经命人去查,确实诸多可疑之处,若查实之后,与你描述的相符……”   阎温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可以给你记上一功,先想想你想要什么。”   阎温想要借此机会,引小傀儡说出她想要的东西,或者人,好借此将她彻底拿捏住。   只不过他不知道十九,在他说出“想想你想要什么”这句话的时候,险些立刻脱口而出——我想要你。   好在十九脑子这会儿还转着,这要命的话在舌尖转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被她咽下去了。   除了这个致命的要求不能说,阎温许诺让她要东西,十九还是非常欢喜的。   “大人说话可当真?”十九问,“我要什么都行吗?”   阎温笔锋一顿,点头道,“只要我能做到。”   就胡吹吧,瞎说,明显这话就是骗人的,就好像许诺我会尽力,不具体给出一个限定,无论做成什么样,都说我尽力了。   还只要他能做到。要他侍寝他也能做到,他会做吗?   要他将这天下给她,十九坚信,只要她敢说,阎温就敢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这老东西,说话还给她下套!   十九心里嘟囔了一长串,嘴上却顺着竿儿爬,马屁拍得啪啪响,“这天下还有大人做不到的事吗,”   阎温露出一点笑意,回头斜了十九一眼。   十九让他这一下差点把心头肉给勾掉了。   阎温嘴唇削薄,生气的时候抿起,锋利如刃,鼻梁高挺五官过于深刻,因此显得眼窝深,是有那么一点点异族人的意思,但他的眼尾细长,将这深拉长了一些,那点意思又被中和掉了。   阎温看人的时候,时常是半睁着眼,带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与倨傲,神色阴沉眯起眼睛的时候,只看的人脊背发凉。   若是在再抿起嘴唇,你会觉得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只要轻轻动一动,便会有毒牙嵌进你的皮肉,顷刻之间毙命。   且阎温即便是笑起来,也大多数都是阴沉沉的笑。   不像此刻,他眉目平和,斜眼看过来,眼尾那条细细长长的线就成了勾子,直勾得人三魂七魄离体而去。   十九一时看得痴了,阎温注意到她在旁边发愣,还以为她是在想着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或者人。   难得有耐心的等着她,但是过了好半晌见十九还是愣着,不由皱了一下眉。   “可想好了?要什么东西?”要哪个人?   十九回神,摸了摸鼻子,心说我他娘的就想要你啊。   但是这也只敢在心里喊喊罢了。   她笑了一下,迟疑道,“大人的许诺重若千金,我需得好好想上两天。”   十九说,“大人不是还没有查清吗,等大人彻查清楚,十九再说愿望不迟。”   还挺能沉得住气。阎温在心里嘀咕,在他的认知里,这小傀儡还是有几分城府的。   生在淤泥而不染并不容易,平日踩到他的底线,也会及时的缩脚,若真的生长在宫中,好好教养下来,倒不一定会是一个像老皇帝那样的昏君,最起码若是生活在宫里,不会养成这般纤瘦的小身板,一折就断似的。   “给我研墨。”阎温摇了摇头,甩开思绪。   十九极其听话,闻言立刻躬身,一手研墨,一手捞着袖子,认认真真的干起活来。   阎温的身体最好了一些,但到底还是在病中,一个时辰后,他就忍不住一个劲的伸手掐眉心。   十九见状放下了墨,清洗了手回来,然后站到阎温的身后,轻声说,“我帮大人按揉一会儿……”   她说着,手落到阎温的头上,阎温没有躲,也什么都没说,而是闭上了眼睛。   十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手指带着一些力度,缓慢的寸寸按揉过阎温的头皮,顺着他的后颈,一路向下,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大人放松些,肩头我也帮大人按一按……”   阎温放松了一些,十九的手指在阎温的眼中是一折就断的,她整个人都是一折就断的,阎温实际上也没比她壮到哪里去,但他就觉得十九一折就断。   而出乎意料十九的手指在他的肩上掐揉,还是很有力度的。   并且十九不停变换着手法,一会儿掐提,一会揉捏,还会用骨节一寸寸的去硌阎温的后颈。   折腾了几下,确实松快了不少。   “这些招式在哪学来的?”阎温闭着眼睛问。   十九后脊一僵,吭哧了一会儿,才说道,“一个……嗯,一个从宫里出去的老宫女。”   从宫里出去,沦落到窑子里面的老宫女。   十九将前面省略,阎温却是睁开眼,他早将十九彻查过,这会儿想起十九经常混迹的地方,眉心拧了起来。   宫里出去的老宫女,归宿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因为年纪过大,要么就是给人家做妾,要么就守着那点遣散钱投奔亲戚,或者守着那点钱孤独终老,还有混的不好的,在宫里就被人收走遣散费的,那就只有出宫门,入妓馆。   前面那几种,都不是十九能够接触到的,那就只剩这最后一种。   十九这手法,是在窑子里头学来的。   阎温微拧着眉,十九手指都有一点发凉,她知道阎温猜出来了,阎温只要派人查过,他就会知道自己从前混迹的地方。   这老东西……可别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十九确实是专门跟人学过,这套招数学来的时候是打算去参加阎温选妻,只是未等她去参选,谁知一夕之间,皇权巅峰,她这个流落狗窝鼠洞连皇帝都不承认的野种,一下子鸟枪换炮成了香饽饽,阎温亲自来找她了。   选妻的事情也不了了之,现在看来,当初的选妻也只是一个噱头,应当是阎温转移他人注意力方法,一个阉人大张旗鼓的选妻,可不是足够吸引人注意么。   十九每每想起都会感叹,看吧,阎温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自己的脸都能不要。   不过十九此刻最害怕的,就是阎温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窑子那种地方,就算她是为了挣扎求存,一个小姑娘混迹多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好在阎温只是皱眉,却并没有躲避十九的意思,十九动作继续着,感觉手下阎温肩头也没有绷紧,这才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阎温闭着眼,其实已经在胡思乱想了,他知道十九为什么混迹那种地方,但是不懂十九,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   好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学这个?   自然是为了伺候人。   伺候谁呢?她心中的那个人吗?   阎温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何许人,连萧云霆那样的俊逸公子,小傀儡都不屑于看一眼,却为了那人专门去窑子里学这种下作的手段。   两人的思绪在各自沉默中策马狂奔,最终在喜全端来晌午份汤药中被悬崖勒马。   喜全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将汤药递到阎温的面前,而是直接给了十九。   药碗的旁边放着蜜饯,十九垂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想笑。   所有的种类都在,只是没了昨天的那种酸杏。   阎温见十九盯着蜜饯的盘子,也不由得想到昨天那个酸杏,顿时嘴里一阵口水泛滥。   轻哼了一声,十九立刻回神,将药碗放到桌上,颠颠的跑去净了手,然后回来,伺候着阎温吃药。   这一天两人相处得十分和谐,相处模式宛如多年老夫妻,十九喜欢的很,服过药之后,十九还劝诫着阎温睡了一个午觉。   亲手帮他宽衣脱靴,睡醒的时候又亲手帮他穿上,阎温批奏章,十九便研墨,阎温累了十九便给他按揉。   一直到晚上,天色黑下来,阎温要沐浴,十九想要伺候阎温也不用了。   浴汤备好,十九将阎温的外袍除了,腰封解下来,都端正的搭在屏风上,阎温这才按住了她的头,下了逐客令。   他薄唇轻启,淡淡几字,“陛下该回寝殿了。”   卸磨杀驴的老东西,还说不习惯让人伺候,这一整天十九见他享受很,穿衣服连胳膊都不动一下,跟死了一样让十九抬着,穿靴子连蹬都不蹬一下,好像脚断了一样……   十九在心里嘀咕一大串,但是她知道,是真的该回寝殿了。   十九点了点头,却并没有马上走,而是揪住阎温的衣袖,仰起头看他。   “大人……”十九语调软软的,带着那么一丁点撒娇的意味。   “我明天还来伺候大人,最近膳房总往我的寝殿送甜汤,里头含着果碎,酸甜味道,偏甜,明日我给大人带过来尝尝,大人同门口的人交代一声吧。”   阎温眯着眼垂头看十九,嘴唇勾了一下,笑的有一些怪异,但是好看极了。   十九一时让他晃的又有点傻愣愣。   好一会儿,才听阎温低沉的“嗯”了一声,拍了两下十九的脑袋,指了指门的方向。   十九晕头转向,腿肚子发软,眼前都冒着金星,星星里面全都是阎温的笑。   从内院出去,一路上蹦蹦跳跳,活像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搞得跟在后面的青山哭笑不得。   十九感觉她跟阎温的关系有了大幅度的跨进,皇天不负有心人,老东西搞不好是被她的柔情给溺住了。   等明天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跟那老东西说,让他许诺自己能够自由出入内侍监。   到时候近水楼台,什么时候下手捞月,还不是她说了算的嘛!   十九美滋滋的回去,美滋滋的吃了一大堆的夜宵,美滋滋的命膳食房第二天一早一定要备好甜汤,那老东西嘴上说不喜欢,实际上爱得很。   又美滋滋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十九打扮的花枝招展,专门令婢女给她换了发髻,头上珠翠走动间叮叮作响,举手投足暗香浮动。   十九走到内侍监的门口,嘴角一直都没放下来过。但是正要提着食盒进门的时候,又被拦下来了。   门口守门的直接告诉她,说是大人说过了,要她想好了要什么直接告诉守门的,再由守门的通传就行,不必再往内侍监跑了。   十九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个卸磨杀驴的老犊子! 第34章 你哭什么   十九傻站在院外, 又尝试了好几遍, 门口的人都不许她进去。   十九在门口徘徊,东张西望, 寻思着哪怕碰见也喜全也成啊。   正这么想着,喜全手里拎着食盒从十九旁边经过,他才从膳食房回来, 看十九等在院门外,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如同没看到她一般,直接朝着门里进。   “喜全。”十九叫喜全,喜全却根本连片刻停顿都没有, 甚至还加快了进门脚步。   十九见状也要跟着他的身后进去,然而喜全进去了,她却被抓住了肩膀拦下。   “喜全!”十九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   她知道阎温这是变卦了, 这其实在十九的预料之外, 但却是在情理之中。   这几天阎温一直病着,大概是没有力气与她计较, 十九就以为阎温和善了,以为阎温对于她不吝表达的善意也有了一些知觉。   但真的被拦在门口, 十九才发现, 她这两天是忘形了, 她就不该相信阎温那老东西的话,昨日那簪子就应该留着!   她就说那老东西,昨晚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着她笑……   世人用比喻男子绝情, 都会用郎心如铁,但十九觉得不准确,阎温的心里何止是铁,铁至少可以炼化锻造,而阎温的心是磐石做的。   十九怨自己傻,老东西笑一下,她就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她怎么会相信阎温能这么轻易动摇,要是这么轻易就被焐热了,烧化了,那他也就不是阎温了。   十九这一声喊的估计阎温都能听见,喜全终于站定,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十九。   十九站在门外,抬起手里的食盒,说道,“我昨夜答应大人要带这个给他尝尝,”十九说,“大人不许我进去,你帮我把这个拿进去吧。”   喜全顿了一下,折了回来,走到门口盯着十九手里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是甜汤,我特意命人加了一些山楂果碎,有开胃功效,你帮我带给大人吧。”十九做一副失落表情,声音却大的很,希望阎温也听见,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大人不喜甜食。”喜全说。   鬼个不喜甜食。   十九心中翻白眼,继续道,“你且带进去吧,若是大人不喜,放在一边就是了。”   喜全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接过十九手中的食盒,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十九站在门边上,翘着脚朝里看了看,等了一会想是阎温不会改变主意了,只好唉声叹气的转身。   青山一直站在十九的不远处,看到十九吃了闭门羹,忙上前来安慰,“想来大人是有事处理,顾不上陛下。”   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他有个鬼的事情处理……   不过十九想一想也是,阎温连坐都坐不直,都要批奏折,这身体见了好转,他肯定要急着忙这个忙那个。   十九想到先前在庄林寺中抓来的人,以及那日刺杀的宫女,这些事情都堆着没有处理,阎温似乎确实没有时间搭理她。   可是她也根本不用阎温陪着,只是想跟在阎温的身边,哪怕是干伺候人的活,十九也没有怨言。   且阎温昨天若是好好说,说他有事情顾不上她,十九也并非要缠着不可。   阎温明明满口答应,却出尔反尔,不让她进去了,摆明就是在戏耍她。   “他耍我,我就要乖乖的被他耍吗?”十九离开了内院的门口,却并没有出内侍监的门,而是直接顺着内侍监门旁边的小角门,绕到了内院的墙外。   阎温不让她从门进,又没说不让她从别处进。   十九找到先前挖的那个狗洞,挽了挽袖子,正要朝里爬的时候,听见墙里面有人声。   “快点快点,将这洞填上,大人说了,免得野狗顺着爬进来……”   十九眼看着四五个铲子轮番朝着那坑洞里填土,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坑里就满了。   她站在墙外,青山站在她不远处,听着里面的几人谈话。   “这宫里哪来的野狗?唯一的一条狗不就是凤栖宫后院养的么,时不时就跑来找大人,大人不是不许咱们拦那条狗吗?”   “叫你填土你就填土,哪来那么多废话,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不慎言,小心大人遣你去看水牢。”   众人纷纷噤声,手上的动作再次加快,十九那日好容易挖的坑洞,很快被填平,里面的人还嘿嘿哈哈的用脚踩实了。   青山垂头,实在不知道这要怎么劝。   十九蹲在地上,就蹲在那坑洞的旁边,抬头看了看内院的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阎温就像这一堵墙,看着并不高,可是她却无法攀上去。   而能够进这墙里的门,甚至所有的缝隙都被堵着,严严实实,同阎温的心一般,无从下手,无路可走。   十九的情绪有一点低落,并不悲伤,只是有一点提不起劲头。   她好容易以为自己窥见了一点“磐石”上面的裂缝,结果凑近了一看,那并不是裂缝,只是石头上自带的纹路而已……   “还没走吗?”阎温坐在桌案边上,侧头问单怀。   单怀神色一言难尽,垂头应是。   “还在狗洞旁边蹲着?”阎温批完手中的奏折,从桌案旁边站起身,动了动发酸的肩膀和脖子。   “回大人,丹青一直在院墙上看着,他没有学鸟叫,就证明人还没有走。”   阎温将手清洗干净,走到了软榻边上,闻言没有出声,只是嘴角露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喜全伺候着阎温用膳,阎温端起了米粥的碗,看到了旁边一个没有打开的食盒,侧头问喜全,“那是什么?”   喜全愣了一下,躬身道,“大人,那是陛下今早送来的……”   阎温眉梢挑了一下,伸手掀起了食盒的盖子。里头放着一碗甜汤,上头还飘着些许果碎汤汁粘稠,一看就齁甜。   阎温将盖子放在旁边,没有伸手去拿甜汤,而是端起米粥吃起来。   喜全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十九送来的那个食盒,“大人,奴帮大人将这个撤下去吧。”   “放着吧。”阎温继续慢悠悠吃着饭,喜全闻言动作一僵,松开了抓着食盒的手。   垂首微微皱眉,“是,大人。”   阎温吃完了早膳,布巾擦了擦嘴,从软榻上下来,蹲下去穿靴,结果才穿上一只脚,没坐住,从软榻上朝下出溜了一下,雪白的布袜踩在了地上。   喜全站在屋门口,单怀就站在阎温的旁边,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动,因为阎温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脚底接触冰凉的地面,阎温重新做回软塌,抬脚看了一下,布袜的脚底已经踩脏了。   他阎温突然就有些生气,气他自己不过才被人伺候了两天,现在自己穿鞋子竟然也不利索了。   鞋子凌空就甩了出去,单怀和喜全俱是一愣。   阎温坐在软榻上,沉着脸片刻,一脚穿着鞋,一脚没穿,就这么一高一低的进了里间。   喜全连忙捡起阎温甩飞的鞋,也跟着进了里间。   等到阎温再从里间出来的时,布袜和鞋子都重新换过,他清洗了手,沉着脸坐在桌案边,继续批阅奏章。   单怀带着副统领今天是来报告,关于各地寺庙和施粥地点的监视进展。   他们已经在各地埋入暗桩,一旦那些人再有异动,他们必定会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发现。   事情已经说完,阎温却并没有要他走,而是把丹青给派去内院的墙上蹲着,让他留在屋里,解读丹青观察报告的手势,把他们两个当成两只传信的鸽子……   一个时辰左右,阎温伸手去掐自己的后脖子,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喝了半杯茶,而后转身问单怀。   “还没走吗?”   单怀心里憋屈的很,晋江阁中他也有一大摊的事情堆积着,没有处理。   结果在阎温这站了一上午连个座都没捞到不说,他还要鹦鹉一样学舌。   不过阎温问了,他不敢不回答。   单怀走到窗边,和一直蹲在墙头上晒着的副统领丹青打了一会儿手势,然后转头对着阎温到,“大人,陛下还没走,蹲在墙边上正在……”   单怀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有要跳起来的趋势,忙将头压得更低一些,“陛下正在抠蚂蚁洞……”   “呵……”阎温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憋回去。   不过单怀抬头看了阎温一眼,还是震惊的睁大了眼。   阎温的笑声憋回去了,但他脸上的笑还在,单怀在他手下这么多年,见过阎温冷笑阴笑嗤笑,却从来没见阎温这么笑过。   阎温负手站在桌案边上,几乎能够想象出那些小傀儡抠蚂蚁洞的样子。   消瘦的脊背勾着,细白的小手捏着根小棍儿,长裙拖了一地也不顾,一边抠一边嘴里还会碎碎念。   阎温突然将桌案上的奏章都推到一边,展开了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几笔便勾出了一个图案。   然后将镇纸推到一边,将画拿起来,吹了吹,转身递给了单怀。   “告诉她不许抠蚂蚁洞,回寝宫去。”阎温说,“这图案找人做一个小牌子来,银质的就行。”   单怀接过纸张怔了下,好好的揣进怀里,神色怪异的垂头应是。   阎温没有重新坐回去批奏章,而是坐回了软榻边,将十九送来的食盒里面的甜汤端出来,用汤勺搅了搅,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喜全这两日惊讶的次数太多了,脸上已经做不出太过夸张的表情,但他见阎温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甜汤,神情同旁边同样愣住的单怀一样的怪异。   “还不去。”阎温回头,淡淡的扫了门口两个眼睛要脱眶的人。   喜全立刻弓身出去,单怀也转身走出了屋子。   十九一直蹲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她这人心大的很,虽然阎温骗她,她失落,但要她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或者说以后再也不搭理人,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想到那老东西说不定现在正喝着她的甜汤,在屋里贼笑,十九就想把他掐得半死。   伤心什么的就算了,但是这笔账她一定会在心中记上,等以后有了机会,一定也要让阎温尝尝,被戏耍的滋味。   不过十九不想回寝宫,她在寝宫里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   本来以前还能熬着,数着日子等上朝,但是跟阎温在一起呆了两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两天她都是随便看人,时不时的还能上手摸一把,现在连看都不让她看,她回寝殿不如在这里蹲着,还离阎温近一点。   “青山,你先回去吧。”十九说,“一会儿太阳烈了,你年岁大,再中了暑气。”   青山苦笑了一下,别看这小傀儡现在被阎温拒之门外,但青山最是了解阎温,要是他真的敢扔下人,这一把老骨头怕是要受苦。   “陛下,老奴没事。”   十九回头看了一眼,青山额角已经见了汗珠,她过意不去,正要起身,突然被凌空飞过来的黑影,吓的跌坐在地上。   单怀落在十九的旁边,立刻弯腰去扶十九。   “陛下……”单怀将十九扶起来,后退一步,躬身道,“大人……大人说不许抠蚂蚁洞,要陛下回寝宫去。”   十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老东西居然偷偷派人看着她,连她蹲在墙外头抠蚂蚁洞都知道……这难道不是在意她的表现么?   她心中啧啧,抖了抖衣裙,扔掉手里还抓着的小棍子。   笑眯眯问单怀,“大人可将甜汤喝了吗?”   “回陛下,大人喝了。”单怀提起这个,神色还是掩不住的怪异,毕竟阎温在吃食上向来注意,不动外面的东西,不动外人送来的东西,一种食物,不动三次以上……   刚才他出屋的时候,眼见着阎温已经喝下了小半碗。   单怀并没有刻意去注意阎温的喜好,这些是在阎温身边走动最基本要了解的,连他都知道阎温不喜甜食,可……为什么就喝了这小傀儡送去的甜汤?   单怀不由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下,这个小傀儡在大人心中的重量。   十九本来也要走了,闻言一张小脸都笑开花。   个老东西,果然是喝着她的甜汤还戏耍她……   不过十九反而很高兴,阎温是刻意戏耍她,比阎温真的连见都不愿意见她好太多了。   反正两天之后就是上朝的日子,到那时候,再在逮住阎温,讨个什么物件,又可以继续出入内侍监。   两天格外漫长,但也格外短暂,一大早上,十九梳洗完毕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起的过早没有睡饱。但是想到等会儿要见那个老东西,十九又忍不住的抿嘴一个劲儿笑。   “何事令陛下如此开怀?”青山抬着手臂,拖着十九的手,慢慢的朝着海宴河清殿的方向走。   此刻天色还未大亮,今日许是阴天的缘故,格外的暗一些。   凤袍厚重,尾端拖在青石路上,两侧是掌灯小太监,身后跟着几个宫女,从海晏河清殿的正殿穿过去,到了议事殿的门口,十九猝不及防遭遇从岔路上转过来的阎温。   两人“狭路相逢”,阎温一身深蓝色长袍,头戴纱帽,缨缀在走动间甩来甩去,看到十九阎温的脚步也是一顿,两人同时站定在岔路口。   十九和阎温对视,眼神从惊喜转为幽怨,正要张口,阎温突然大步拐过岔路,朝议事殿走去,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愣了一下,然后紧跑慢颠的撵上阎温。   十九张着嘴愣住,喊了一声大人,但阎温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进了议事殿。   十九提着衣袍想要追,奈何她这一身过于繁重,追了两步就放弃了。   反正等会儿还要上朝,他还能跑出御极殿不成?   下朝之后,在议事殿前逮住他就行。   十九也加快脚步,进了御极殿后殿,阎温果然在,他见十九走过来,躬身朝她伸出了手臂。   跑呀,你再跑呀,你自己上朝去得了呗!   十九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阎温并不看她,而是一直垂着眼伸着手臂。   十九却并不将手放上去,看着阎温慢悠悠道,“大人恢复的不错,前两日下地还晃悠,今日竟能跑了。”   青山在旁边憋笑,阎温挑了挑眉,抬头看一眼十九,表情故作冷漠,但眼中的笑意暴露了他。   “陛下,该上朝了。”阎温低声道。   十九还是不动,龇着一口小白牙又道,“我瞧着大人气色也不错,是前两日甜汤格外滋补吗?”   阎温盯着十九,十九瞪着他,半晌,阎温抓着十九的手,硬按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扯着她朝御极殿上走去。   十九被扯了一趔趄,手在阎温手臂上狠狠掐了下,但还是有分寸的,到了御极殿门口,立刻端正起来,扶着阎温的手臂肃起神色,缓步走到御极殿高台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凤座之上。   每次上朝都是一样,底下又乌泱泱的吵,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那么多屁事,整天吵来吵去。   十九全程的注意力都不在满朝文武身上,而是时刻用余光观察着身侧的阎温。   见他的神色微凝,仔细听了一耳朵,底下有人报梧州也发现了瘟疫。   但是大臣们主要吵嚷的内容却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关于行宫的修缮,还有秋猎事宜。   很快下朝,朝着御极殿后殿走的时候,十九抓着阎温的手臂越来越用力,脚步也加快,生怕落在阎温的后面,等会儿他又跑了。   到了御极殿的后殿中,小内侍将奏折都递给阎温带着的小太监。   阎温挣了一下十九的手,却并没有挣开,终于和十九对视,问她,“陛下可是有事?”   我他娘的当然有事,你个老东西说话不算话!   十九抓着阎温不松,说道,“我记着前两日我同大人……”   十九才开了个头,阎温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陛下若是没事,老奴先告退了。”   说着,手腕一翻转,将十九的手甩掉,又大步朝着御极殿门口走去。   十九早上的时候让他跑了,这回是死活不能让他再给跑了。   她一身繁重的凤袍,凤冕的坠帘动作幅度大了砸的她睁不开眼,但她这会儿顾不上了,只提起凤袍下摆就追。   “大人……”十九在阎温的身后喊。   眼见着阎温的脚步越来越快,十九急的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来。   “大人——”   “大人!”   她喊一声,阎温的脚步便加快一分。   一堆人在身后,跟着十九,见她跌跌撞撞,心惊胆战。   眼看着阎温进了议事殿,穿过议事殿之后,就是往内侍监去的岔路。   十九心中一急,步子迈得更大一些,索性直接提着凤袍跑了起来。   阎温极其注重形象,总不能真的跑起来,可十九能跑,跑了一段,眼看着就要撵上阎温——   阎温率先跨入议事殿,十九紧随其后,不料她跑得实在太急,小碎步迈的不够高,一只脚过了门槛,一只脚没能过去,脚尖儿在门槛上一拌,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啪叽”扑在了地上。   摇摇晃晃的凤冕,随着十九摔的这一下彻底歪了,拉扯着她的头发散了一大半。   十九膝盖磕的剧痛,摔在地上的时候,磕到了下巴,还将舌尖给咬了。   眼看着阎温就要穿过议事殿,她摔在地上,阎温听见声音,脚步连顿都未顿!   十九怒从心头起,胆子瞬间胀大了好几倍。   伸手拍了一下地面,低吼道,“阎温!给朕站住!”   跟在十九身后的内侍宫女,包括青山,瞬间下饺子一样噼里噗通跪了一地。   阎温身边跟着两个内侍也扑跪在地上,奏折散落一地。   阎温终于在跨出议事殿之前停住脚步。   整个议事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十九喊出这句话之后,没等阎温有什么反应,自己的心肝先颤了三颤。   要完——   阎温背对着十九,站在议事殿的门口,片刻后猛的转头,快步朝着十九的方向走过来。   十九还趴在地上,见阎温来势汹汹的脚步,被吓的直想满地乱爬。   阎温的脚步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十九只感觉自己的衣襟一紧,阎温抓着十九的衣襟,直接将她从地上薅了起来。   脸上带着笑,但是那种阴沉的如同深冬夜里的寒风一般的笑。   说话的声音中也夹着风雪和冰渣,劈头盖脸的朝着十九拍来。   “朕?陛下真是好威风啊。”   十九头发散了一脸,凤冕歪到旁边,凤袍本来就宽大,在地上摔了一下,又被阎温一拽,十九一缩脖子都能钻到衣襟里面去。   十九哆哆嗦嗦,不敢去看阎温,她膝盖疼的厉害,有点站不住,舌尖也咬破了,抿了抿嘴唇,抿了一唇的血,真真是狼狈不堪。   “你想干什么?”阎温又问道。   “你……你说话不算数……”十九的声音极小,抖的厉害,呜咽一样,听起来像是悬崖边走投无路的小兽。   而且她这一开口,眼泪顺着那张小脸滑了下来,直接砸到阎温抓着她衣襟的手背上。   滚烫的泪珠砸的阎温的手指下意识缩了缩。心中惊奇,刚才扯嗓子发威风喊他的时候气势多摄入,现在才知道害怕了?   他垂头看着十九,将她又拎的贴近一些,抿起嘴唇抬起了手。   十九以为阎温要打她,吓得缩了一下脖子,紧紧闭上眼,眼泪却并没有因为她闭眼就停止,而是顺着她的睫毛,争先恐后的挤出来。   阎温抬着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轻轻的落到十九的脸上,竟是给她抹了眼泪。   “你哭什么,”阎温叹息一般道,“你自己摔的,又不是我推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哭什么?   十九:你他娘的吓我! 第35章 恭喜陛下   十九本来以为阎温肯定要发作她, 吓得不敢抬眼看人。   硬着头皮等了一会儿, 阎温只是堪称温柔的抹掉她的眼泪,又说了那样一句话, 让十九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啪嗒啪嗒的朝下掉。   “陛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阎温无奈, 托着十九的小脸,从兜里掏出金云令给她抹眼泪。   其实他想发作来着, 小傀儡并不是第一次直呼他名讳,上次昏睡的时候,在马车中就已经叫过一次, 这一次更是过分,直接抖起了威风。   方才他走过来也确实想要发火,但他还没怎么样, 小傀儡就已经吓哭了。   喊他名字的时候气势如虹, 他一转头就吓的爬都爬不起来,阎温那点儿火, 让十九这两种极端的表现给搞得只想笑。   “陛下。”阎温见她哭起来没完,语调中带上了威胁。   伸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 又拆下了凤冕, 将十九的头发彻底放下来, 五指为梳好赖给她理了理,叫她不至于像个疯子一般。   “大人……”抽抽噎噎的叫了一声。   她刚才那一嗓子喊出去,阎温绝无可能不生气, 这会儿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发作,可十九不敢忘形。   “青山,送陛下回寝宫。”阎温说着,将手中拿着的凤冕递给了青山,转身要走,十九立马又揪住了他的袖子。   她惹了人,现在怕的要死,但她不能让阎温这么走,让他这么走了,内侍监这辈子就别想去了。   阎温朝前走了一步,才发现袖子被揪,他转头看向十九,十九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阎温暗自叹一口气,将手臂伸到十九的跟前让她扶,语调阴阳怪气道,“老奴亲自送陛下回寝殿,陛下这回可满意了?”   十九怕阎温反悔,顾不得他说话什么语气,甚至连他的眼神脸色都不去看了,抓着阎温的手臂,准备先把人弄到凤栖宫再说。   她方才膝盖磕的严重,说话的这一会儿都是一条腿着力,站着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一走动起来,即便扶着阎温的手臂,也还是疼的一抽气。   恰好十九磕着的是左腿,而阎温正在她的左边,十九膝盖一撑,疼瞬间一弯,眼看着要朝地上跪,再跪一下她的膝盖骨就废了,索性就着阎温的手臂,撞到他的怀里,整个人挂到他身上。   如果是换成另一个男人,随便一个男人,十九这种举动就是明晃晃的投怀送抱。   可阎温是个阉人,十九只要不把他扒了捆起来,趴着他的耳边喊着要搞他,他还真觉不出来十九是想要勾搭他。   所以十九挂在阎温的身上,忐忑的低头不敢看人,阎温却是垂头看向她的膝盖,见她的脚不敢挨地,像被踩了抓的狗子,只好伸手圈住了十九的腰。   阎温将十九身上的力度大部分转移到自己身上,直接用胳膊夹着她,抬步朝着议事殿外走去。   十九一半欢喜一半忧,这老东西明显是丝毫没觉得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十九猜想阎温压根儿就没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不过转念又一想,能被阎温这样半抱着走,管他因为什么,抱到才是实惠的。   且听这个那个说阎温从不喜人近身,现在不也跟他贴在一块儿么。   十九两只手都箍在阎温的腰上,该占便宜占便宜,一蹦一蹦的跟着阎温的脚步,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   青山跟在两人身后,一直看着两人姿势,表情几变,他身后跟着一大堆奴仆,却个个都垂首只看着脚下的路,和前方人的后脚跟,连头都不敢抬。   到了凤栖宫门口,阎温将十九交给青山,吩咐道,“传太医给陛下看看。”   青山不敢用夹着十九的方式,值得赶紧伸出双臂架住十九,听着阎温的吩咐,点头应是。   可阎温还未等转身,又被十九揪住了袖子。   他转头有些不耐烦瞪向十九,十九动了动嘴唇,没有直接提阎温说话不算数的事,而是委婉道,“天气这么热,大人……进去里喝杯茶吧。”   十九打着先把阎温糊弄进去的算盘,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阎温有一大堆的公事要处理,原本是没有心情陪十九扯淡,他也很清楚十九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来手都伸到了怀中,见十九那一副明明漏洞百出,还自以为很精明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看她急的蚂蚁一样在热锅台上乱窜的样子。   于是阎温将伸到怀里的手又拿出来,点了点头,又用胳膊夹住了十九,朝着凤栖宫里头拖了进去。   青山老脸抽搐,赶紧吩咐身边的内侍给两人泡茶,又打发一人去请太医,自己则是快步跟了进去。   十九一路被阎温夹着脑袋,虽然腿没有着力,可是脑袋被夹的生疼。   就不能好好抱着她吗?!   十九气得直想咬阎温的腰,总算被松开,两人已经进了里间。   阎温掐着十九的肩膀,掐小鸡子一样,将她放到凤床上,这才松了手,转身走到了桌边坐下。   青山跟进来,站在外间,等到茶泡好,他从小内侍的手上接过,端到了里间,放在阎温的手边。   十九坐在床边上,脑中想着怎么开口,要是早上那一会儿,就直接开口埋怨阎温也没什么,可是方才她狗胆包天,当着众人的面耍女皇威风……直接说的话她怕阎温发难。   青山奉茶之后就退下,十九坐在床边上,一个劲儿的抠床沿,阎温端着茶盏慢慢的吹,慢慢的吸溜,等着十九开口。   好半晌,十九才吭哧瘪肚开口叫人,“大人……”   阎温转头看她,十九舔了舔嘴唇,委婉道,“前两日的甜汤还合大人胃口吗?若不然,我再命人……”   “不知道,”阎温说,“我没喝。”   十九愣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这老东西还跟她这装呢,他手下明明说他喝了……   19想了想,又道,“这两日,膳食房又送来一种甜糕,清茶味,不腻……”   她说着一错不错的观察着阎温,见提到甜糕的时候,他的动作微顿,心里桀桀笑起来。   果然还是喜欢甜的东西,喜全还说他从不吃甜,纯粹扯淡。   十九立刻道,“我这就命人去膳房取一些。”   “青山。”十九朝外间喊。   但是外间却并没有回应,十九顿了顿又喊道,“青山?”   青山还是没有回应,十九疑惑的起身,一时忘了自己的腿已经伤了,才一站起来,就要朝着地上扑。   阎温一直观察着小傀儡,琢磨着她到底能怎么开口。   在十九从甜汤作为切入口的时候,阎温就挑了挑眉。   果然聪明,知道迂回,也知道从自己的“好意”去引他心软。   不过心里才夸赞她两句,眼见着人从凤床上站起来,迈步就要摔。   这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阎温放下茶盏,快速朝着凤床的方向跨了几步,不过桌案离凤床的距离有些远,他跑到地方十九已经摔了。   好在十九在摔到地上之前想起她腿受伤的事情,迅速在半空中偏了一下身子,摔在地上是用一种四脚朝天的造型,后尾巴骨先落地。   结结实实的咚的一声。   “噗……”阎温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十九仰着头看阎温,阎温的笑迅速收起。   十九的尾巴骨磕得生疼,颤巍巍的朝着阎温伸出手,见阎温嘴角又泛出笑意,心想着她摔了一下也算值得,至少将人逗笑了。   阎温的脸色缓和,她立刻转变策略,朝着阎温又晃了晃手,“快,阎爱卿,扶朕一把。”   阎温果然伸手扶她,态度堪称温和。   这老东西也没那么难哄嘛!   十九被重新扶到凤床上,才在心里面庆幸,腿上的伤处就被阎温按住了。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正保持在十九很疼但能忍的范围内。   阎温弯着腰,手按在十九的膝盖上,笑意都收敛起来,沉声道,“ 陛下这条腿不太好用,日后若是再追不上谁摔了,便不用再留着了。”   十九腿上的疼被后脊骨串起的疙瘩盖过去,老东西开始翻后账怎么办?   “大人……”十九戚戚艾艾的抬头,正想认个错,外间突然传来青山的声音。   “陛下,太医来了。”   阎温松开按着十九腿的手,理了理袖口慢悠悠道,“陛下好好看伤,日后莫要再跑摔了。”   阎温说着,便转身要走。   十九好不容易将他诓进凤栖宫,不光没得到实惠,还被吓唬了一通,怎么能甘心?   于是十九索性也豁出去了,咬着牙支着一条腿起身,抱住了阎温的后腰。   “大人我错了!”十九道,“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我真不敢了……”   先前阎温扶着十九,两人的身体也紧密相贴,但那种拖抱着走,跟这结结实实的拥抱不同。   阎温后颈开始,迅速窜起了小疙瘩,他迅速扳开十九的手,想要将人给甩到一边,但又想起十九腿上受了伤,只好抓着她的手,将她又推到凤床上坐着。   十九怕阎温又要走,急忙揪住他的袖口,“大人……”   阎温被她这揪揪拽拽拖拖抱抱的小动作,弄的有些头皮发麻。   微微拧起了眉,甩开十九的手,也不再故意逗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到十九的怀里。   “带着这东西,内院自不会有人拦你。”阎温说完一甩衣袍,迈步走出了里间。   十九被这东西砸的愣了一下,接着飞快反应过来,忙抓起凑到眼前看。   嘴上还喊着,“大人慢走——青山快送大人——”   是一个银质的小牌子,牌子上面有云纹图案,用一条黑绳系着,看着还挺漂亮。   “陛下,太医来了要传吗?”   十九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牌子,闻言出声道,“传传,哎呦我腿疼死了……”   阎温从凤栖宫走出来,一路上都皱着眉,一会儿觉着袖子沉,总觉着有人揪着。   一会儿腰上窜起一圈疙瘩,总觉得有人的手臂在上面箍着。   耳边嘤嘤嗡嗡,全都是大人大人大人。   他走的脚步飞快,那模样倒有几分逃的意思,不时神神叨叨的回头,搞得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胆战心惊。   十九的腿伤并不算严重,骨头没事儿,膝盖磕的严重些,青了好大一块,摔在地上的时候蹭了一下,裤子倒是没什么事,可膝盖蹭掉了一块皮。   太医给敷过药,又开了两幅活血的,这就拎着药箱,匆匆的走了。   十九将凤袍脱了,半靠在床上,手中摆弄着阎温给他的小牌子,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她相信阎温说的是真的,因为这上面的云纹十九看着很熟悉,跟阎温那锦帕上面的有一些相像。   上次她拿着锦帕出来,阎温的属下跪了一地,这个小银牌子十九不期望有什么很厉害的效果,只要能让她进内院的门就成。   手上不断摆弄着,想到以后能随时去找阎温,就抑制不住的想起来蹦。   “青山,大人给了我一块牌子。”十九忍不住显摆,“他说以后内院守门只要看到牌子,就没有人会拦我。”   青山垂首站在外间,闻言神色有些怪异,但还是很快开口,“恭喜陛下。”   “刚才去哪儿了,我叫你两声都没应……”   “回陛下,老奴去太医院了,”青山说,“老奴先前差人去请太医,但是太医院中仅剩一人,还是个刚入太医院的学徒,老奴等了一会,等到从宫外回来的张太医,才带着来凤栖宫。”   青山说,“陛下恕罪,方才大人在,所以老奴将内侍都支到了殿外。”   十九嗯了一声,她知道阎温无论在哪里,只要与人谈话,都不许伺候的人在近前听着。   “太医院的太医,不在太医院呆着跑去哪里了?”十九疑惑道。   青山顿了顿,回答道,“老奴也是听闻……说是瘟疫已经传到皇城之中,而这次瘟疫,初时并不能察觉,只有诊脉方能提前悉知……太医们都被大臣们请去,帮着内妇们把脉去了。”   “传到皇城之中?”十九坐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快?可有大臣的家眷得了瘟疫?”   青山道,“回陛下,目前为止,并没有听闻。”   十九重新躺下,想来八成是讹传。   她在行宫的时候便是,每年其他的州县有瘟疫横行,皇城中都会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最是能带头草木皆兵。   传言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次瘟疫传到皇城。   十九很快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腿敷上了药,第二天还是肿的厉害,虽然她十分想让人抬着她去内侍监,可是她如果腿脚不方便在阎温那里添了麻烦,难保阎温不会将这牌子给要回去。   于是十九耐着性子在凤栖宫中熬着,一连熬了五日,可算自己能够慢悠悠的走了,这才清早起来朝着内侍监方向溜达。   这次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脖子上戴着阎温给的小牌子,心里十分踏实,在门口被拦下的时候,冲天翻了个白眼,将藏在衣襟中的小牌子掏出来,在门口那两个守卫的面前晃了晃。   那两人神色微凝,继而面面相觑了片刻,给十九让了路。   十九并没发现有何不妥,还以为两人是疑惑阎温对她格外纵容,心里不知道多骄傲。   如果她不是腿没好利索,蹦不起来,早就已经颠儿上了,如果生长着尾巴,此刻也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十九进了门,将小牌子塞回衣襟,晃悠悠的走到阎温门口,正和从里间出来的喜全撞了个对面。   喜全惊讶的瞪大眼,沉下神色,不恭不敬的问十九,“陛下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十九轻哼了一声,“是大人许我进来的。”   喜全微微皱了一下眉,却并没再说什么,十九迈步朝着屋里走,路过喜全旁边的时候,喜全出声提醒,“大人正在更衣,不要进里间。”   十九脚步一顿,知道喜全虽然脸臭,但是好意,点头“嗯”了一声。   进屋之后,阎温果然没有在外间,十九在桌案旁边转了转,心中还在纳闷,这不早晨不晌午的,老东西做什么要换衣服。   她在屋子里等着,足有一盏茶,还是没见阎温出来,甚至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十九偷偷的将阎温放在桌上的茶盏拿起来吸溜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回去。   干完了坏事之后,阎温依旧没有出来。   十九慢慢的朝里间走,在快要进里间的时候,看到了屏风后面映出阎温的身影。   屏风上面搭着崭新的衣袍,阎温的一只手按在屏风上面,整个人贴服在屏风上面,一动不动。   “大人……”十九轻声开口。   “滚。”阎温低声道。   他的声音实在太低了,低得透出一丝脆弱来。   十九听得心头一跳,犹豫了半晌,挪动脚步,慢慢朝着里间走。   走到了里间,她绕过屏风,看到了阎温正面对着屏风站着,额头抵着屏风上,脊背微微弓着,按在屏风上面的手指节青白,而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正在微微的颤抖,中指指尖一滴血将坠不坠,似乎凝固住了。   “大人……”十九又轻声叫了他一声。   阎温这次没吭声,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大……”   阎温突然转过身凑近,十九吓的下意识后退,等看到他前襟下颚殷红一片,一口气儿抽岔了地方,剧烈的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今天老东西依旧不是个人,吓唬我。【面无表情】   阎温:小傀儡一个人快要赶上整个内院的人呱噪!老是揪揪抱抱的成什么样子!   ————   这两天我有些事,耽误时间抱歉,再有也是双开原因,所以更新时间在晚上9点到12点之间。   小宝贝们不能熬夜的就第二天看,么么哒。 第36章 啊啊啊   随着阎温突然凑近的举动, 他身上的血腥味也瞬时钻入十九的鼻腔。   而相比这味道, 凑近了看阎温身上大片殷红,给十九的冲击力更大。   她实在是被阎温这幅形容吓到。抽气太猛, 弯着腰咳了一会,稍稍缓过来一些,就赶紧凑近阎温, 伸手在他的胸襟和下颚处摸索,摸了一手的腥黏。   “大人可是受伤了?”十九一双手将阎温凡是染血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并没有找到任何的伤口。   最后摸到阎温的手指,这才发现他左手中指的指甲劈了。   指甲劈了绝对不可能造成这种血崩的效果。   十九稍稍一猜想,就想到阎温估计是又去了水牢, 这一身血怕是在别人的身上沾染的。   阎温始终没有吭声,垂头站在十九的面前,神色晦暗不明。   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儿, 十九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出声道,“大人要换衣袍, 我帮大人吧。”   阎温还是没有应声,十九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封, 将自己手上的血迹蹭在他的衣袍上, 左右他衣袍上都是血。   将阎温的外衫脱下来搭在屏风上, 雪白的中衣上,也被侵染透了大片。尤其是衣领处,连着阎温的下颚, 都被染了不小一片。   这擦也擦不干净,十九说,“我命人为大人准备浴汤吧。”   阎温杵在那里,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无论十九说什么,他都不吭声,但是十九迈步要朝外走吩咐喜全的时候,阎温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冰凉的染血的指尖,在十九的下颌处印了一个红印。   十九感觉到下颚一凉,不由得伸手握住阎温的手。   “不怕么。”阎温的声音有些飘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了这么一句。   十九却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仰着一张小脸看着阎温,视线划过他凶戾未消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怕。”   十九说,“我只怕这一身的血是大人的。”   阎温松开十九的下颚,闭了闭眼睛,低声道,“用布巾先擦一下,现在没有力气沐浴。”   十九想接话,说你没力气我帮你洗,但是阎温十分忌讳旁人近身,就是因为他身有残疾。   不许人伺候也是如此,若是十九说了,又会引得他发怒。   于是十九只好应了一声,转过屏风外一看,水盆中已经备好了水,应当是先前喜全送过来的。   十九拧了布巾,又回到屏风后,顺手解开阎温的衣襟,将他染血的中衣朝着两侧肩头脱下一点。   才把布巾贴上去,阎温就按住了她的手。   “出去吧。”阎温说。   十九从善如流,将布巾给阎温,然后自觉的转到屏风后面,只把一只小手从屏风后伸出来,“大人若是需要洗布巾就交给我。”   阎温看着十九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在他身上沾染的血迹,他擦着下额的动作一顿。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小傀儡是说该她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平日里动不动就能吓哭,可他刚才那副样子,小傀儡也竟然敢朝着他伸手。   “大人,手上的指甲伤了,莫要用左手。”十九不放心的叮嘱。   阎温正要将布巾递到左手上,闻言抬起来看了看,指甲确实掀起来了一块。   他皱着眉,想着刚才在水牢之中,空相那秃驴和尚,不下狠手就不肯张嘴说话。   这些日子单怀已经审了他好几次,但他嘴紧的很,不肯透露任何的有用消息。   阎温一直病着,可算病好了一些,眼见的事情全无进展,一着急就亲自动手了。   阎温真正动手的时候,就不会再逼问,不会吓唬对方,甚至连句话都不会说,只闷头干,几套刑具结结实实轮下来,人已经没有人样。   那秃驴最后受不了,嘶哑着嗓子自己招的。   即便他招了,阎温也是将那一套刑具彻底在他的身上招呼完才松了手。   松手的时候,秃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阎温猜想着他应该是用力过猛,刑具操作不当,以至于指甲撕裂。   他动手后,中途看水牢内侍都受不了出去了,连单怀都看不下去,面对着墙站着,他满手满身都是血,用力用到手上都麻了,从水牢出来一直到刚才,若不是小傀儡提醒,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指甲破了。   阎温将沾血的布巾递给十九,十九接过就去清洗,洗干净了再递给阎温。   轮换几次后,十九开口,“大人,我去换一下水,水已经脏了。”   阎温将自己的中衣脱了,用布巾擦着胸口。   听到十九的话“嗯”了一声。   他看着布巾上的血迹,想到今天从那老秃驴嘴里撬出来的消息,脸色不由得越来越沉。   庄林寺只是冰山一角,揭开这一层遮羞的幕布,阎温只是窥见了一点点其中的腐烂,就被恶心的想吐。   不仅是像庄林寺这种寺庙,在各地,也有打着施粥行善举,甚至顶着大善人的名号,直接收留流民和乞丐的地方,也都背地里干着贩卖人口的买卖。   这庞大的关系网,阎温扯开了一道口子之后,才窥见了其中让他毛骨悚然的内情,组织已经不能只用贩卖奴隶来称呼,连没人认识的乞丐,无亲戚可投奔的流民,甚至是当地没有人管没人在意的孤寡,都会被卷到其中贩卖到不知处。   男女老幼,除了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否则一概不会放过。   他们之所以大批量的贩卖人口却没能被发现,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从不动和亲戚邻友来往频繁的人。   例如本地的乞丐,只要他在城中混得脸熟,就不会被殃及,流民若是有亲戚可投奔,也不会遭难。   据庄林寺的秃驴交代,人贩子手中都有一个名单。   这名单中的人,都是有着各方牵连的人,他们如果突然消失,会引起人们的疑惑甚至寻找,这种人哪怕朝着贩卖人的眼前晃悠,朝着他们的网中撞,也不会被抓。   相反,那些无依无靠,无人投奔,无亲无故的人,就会成为待宰的肥羊,稍有不慎就会遭殃,这一类人被人贩子称为活银两。   而且那老秃驴说,这些人若是落入人贩的手中去处也不一样。   孩童幼小,若是男童,会被送入训练死士这一类的地方,或是卖入大户人家。   而女眷无论大小老幼,除各地的妓馆之外,容貌秀美的,另有其他不明去处。   至于强壮的男丁,则会被集体贩卖,至于去向何处,老秃驴一口牙被生生拔光也没说,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而这其中最惨无人道的,是有些流民是拖家带口头逃难,一家人落入人贩手中,卖猪肉一样,被割据开来独立贩卖,自此天涯路远,人间地狱,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阎温想到这里,抓着布巾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翻起的指甲因为用力,再一次涌出了血。   十九伸手等了许久,不见阎温将布巾递给他,悄悄的侧头探入屏风看了一眼,就见阎温抓着布巾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小幅度的颤抖,抓着布巾的左手,血顺着手指没入布巾,已经红了好大一块。   “大人,”十九赶紧走到阎温的身边,伸手去扳他的手,避开他受伤的手指,拽出他手中的布巾,“大人快给我,你手指又流血了。”   阎温猛的睁开眼,浓重的憎恨和哀伤在他的眼中交织成血丝,他看着十九,眼睛却没有聚焦,像是通过十九在看着其他人,这眼神让十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她有一种错觉,觉得下一刻阎温就会伸出手掐死她。   不过阎温并没有动手,好半晌,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在十九的身上,语调带着一种无奈的恼怒,埋怨道,“你怎么又进来了。”   十九一口长气吁出,连忙上前抓住阎温的手,用布巾在他手指的周围擦拭血迹。   “大人,莫要再用力了,指甲如果全都脱落,你的手指以后该使不上力了。”   阎温轻叹了一口,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伸出另一只手落在十九的头上,摩挲了一下她的脑袋。   “去找喜全,让他拿些伤药过来。”   “那大人莫要再用力了……”十九被阎温按着脑袋,仰头很费劲儿,只好将眼睛竭力向上翻,阎温点了点头,推着她的脑袋,“你快去。”   十九这才拿着布巾转过屏风,清洗好了之后又递回给阎温。   催促他,“大人再擦一擦,赶快将衣服穿上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十九说完之后转身去找喜全要伤药,阎温很快擦好,重新穿好了衣袍,走到了床边坐下。   十九很快拿着伤药回来了。   “大人,喜全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十九站在屏风的旁边,看着半靠在床上的阎温。   见阎温没有反应,十九又说,“我扶大人去软榻上药,顺便大人也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阎温给那老秃驴一共上了七套刑,血腥味闻了一上午,那还有胃口吃东西。   他皱着眉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觉得十九实在太吵了,烦人死了,他现在就想把那小牌子收回来。   十九跟阎温软磨硬泡这么多天,有些吃透阎温的性格,阎温虽然脾气特别不好,但阎温并不是不知道好赖,只要是真心为他好的举动,即便他烦的很,也都会忍着不发作。   因此十九没得到阎温的回答,也敢自顾自的走到床边,将阎温的腿从床上挪下来,蹲在地上给他穿靴。   阎温本来靠在床边上,被十九这么一挪动,能坐起来。   他垂眼瞪着小傀儡的脑袋,伸手掐了掐眉心,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从小傀儡锲而不舍的朝他这里跑,他叹气就越来越频繁。   “王文的那件事情已经查清了,”阎温突然说,“你说的那些情况都属实。”   实际上不仅十九说的情况属实,阎温查到的,比十九说的还更过分些。   一个小小的户部副使,家中后院比帝王后宫还要枝繁叶茂。   户部尚书与阎温相识多年,当年还是阎温一手助他坐上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在朝中,阎温也确实得他助力不少。   但他为什么会举荐这个王文为副使,阎温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   反倒是这个副使王文,阎温查到,他后院中的大部分女人来路不明。   且那些女眷,即便是被卖到青楼当中,被阎温的手下找到,也不肯说出自己来路。   想是有什么把柄捏在王文的手中,问的急了就一个劲的跪地求饶,不肯吐半个字。   阎温没有动王文,只是派人盯着他,人口贩卖与户部本就密切相关,阎温假装不知的纵容,希望能从他身上揪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当然这条线是由小傀儡牵出,阎温一想到小傀儡也就识得那几个字,不知是感叹小傀儡运气好还是王文名字取的太简单了。   “你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么,想好了同我说。”阎温被十九扶着站起,两人朝着外间的软榻走去。   十九心说是你啊,你是你就是你。   不过她心里自己喊得过瘾,嘴上却说,“大人,打个商量,愿望能不能存着,我还没有想好。”现在还不是时候。   阎温斜眼看十九,十九爬到软榻上,在他的身后垫上了两个软枕,扶着阎温靠在软榻上。   自己则是跪坐在他的旁边,拿过伤药还有细窄的布条,给阎温包扎手指。   “我本来叫喜全去请太医,但喜全说大人不许,那就只好凑合着我给大人包扎吧。”   阎温靠在软枕上,眯缝着细长的眼,脑子里还是想着关于今天他从秃驴嘴里撬出的一些消息。   再看着十九抓着他的手仔细包扎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思乱想。   十九身生为奴隶之女,若是老皇帝和皇子皇女们,没有被一窝毒死,若是十九没有入宫做女皇,她身处行宫最低贱之处,甚至在户部都没有录入,命如蝼蚁,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些人贩眼中的活银子?   阎温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的拉扯了一下。   不过转念他又笑了,小傀儡应当能够避祸。   当初连丞相那老狗都找不到她,自己的人也几次三番寻不到她的踪影,若不是她自愿跟着他进宫来,按照小傀儡的躲藏能力,怕是这天下没人能抓得住她。   很快十九就将阎温的伤口包扎好,阎温抬手看了看,中指粗了好几圈,包扎的手艺实在拙劣。   十九也知道自己包扎得不像个样子,跪坐在阎温的旁边,见阎温盯着手指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若不然我再重新帮大人包扎一下?”   阎温看向她,十九又立刻改口道,“要不还是找太医?”   十九顿了顿说,“不过太医都没什么时间……前些天我腿受伤,青山差人去请太医,说是太医都被朝臣们请去给家眷们请脉,大人你听说了吗,说是瘟疫已经传到皇城。”   阎温嗯了一声,他不请太医,只是因为这一点小伤没必要。   不过最近他也知道皇城中风声鹤唳,关于瘟疫的传言,他一直派人留意着,并没有瘟疫确诊的消息,想来只是讹传。   那群大臣们不是向来如此吗,无论哪个州县传出瘟疫,他们都要草木皆兵的在家熏艾,熏得家中乌烟瘴气,自己折腾自己。   十九见阎温又出神,悄悄的伸手去解阎温手上的布条,打算重新包扎一下。   才碰到阎温就缩了一下手,看了一眼十九,说道,“不必了,就这样吧。”   他垂下头,片刻后又道,“许你将愿望存着,不过有期限,今年除夕之前不说就算作废。”   十九笑起来,声音甜甜,“谢大人。”   阎温看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整天了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正这时候,喜全拎着一个小食盒进来,正是先前十九换水的时候吩咐他去膳食房取的吃食。   喜全还有些忐忑,偷偷觑了一眼阎温,看向十九无声的询问,能行吗,大人刑讯完毕下来不吃东西。   或者说阎温每次亲自动手之后,都有那么几天没有食欲。   十九和喜全眼神交汇,轻轻点头——放心吧。   喜全将食盒放下就出去了,十九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吃食拿出来摆在小案上。   侧头看向阎温,阎温也正看着小案上面的东西皱眉。   十九指着一盘淡绿色的糕点介绍,“这个就是我前些日子同大人说的甜糕。”十九说,“清茶味的,膳食房新研制出的,吃起来有一股茶香,我方让喜全去命膳食房现蒸的,冒着热气儿呢。”   十九说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其中一个,她轻轻戳了一下,那甜糕就塌陷了一个小坑,“大人你看,它多软呀,热着的时候最好吃了。”   阎温每次听她这种语气,就有种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哄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既让阎温有些羞恼,又诡异得让阎温有些沉迷,因此他没有打断十九的话。   十九继续指着另一碗看上去清汤寡水的东西道,“这个是甜梨汁,只有淡淡的甜味,解渴除烦,搭配这个小甜糕,还解腻,大人试试吧。”   十九用旁边的小盘子夹了两块小甜糕,和那碗梨汁一并放在阎温的面前。   软声道,“我知道大人现在没有胃口,可大人越是不吃东西就越会胃口不好,胃口不好就会引起风寒,风寒缠绵不去还会……”   十九长篇大论才开了一个头,阎温就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小甜糕放到嘴里,皱眉看向十九。   十九立刻噤声,阎温慢慢咀嚼,片刻后低头用汤勺舀了一勺梨汁,放进嘴里。   十九看他吃的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她自己本身就喜欢吃甜的,每次吃了之后就觉得心情会好,喜全说阎温不爱甜,可阎温明明就很喜欢,她希望阎温吃了甜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阎温吃得很慢很斯文,一盘小甜糕,十九坐在那里数了数,一共十五个。   除去她伸手戳了一下的那一个,还剩十四个,阎温已经吃了七个,并且将筷子又伸过来了。   喜全趴在门边上,看着阎温一口口吃着甜糕喝着甜梨汁,总算吁出一口气。   别管是什么东西吃了就好,大人的风寒还未能痊愈,若是今天因为刑讯再次没了胃口,一个不慎风寒反复,又不知道要遭多少天的罪。   喜全虽然对于十九种种行径有些看不惯,尤其是她……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在大人面前,豁得出去不要脸,豁得出去不要命。   喜全收回视线,靠在门口心中啧啧,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这种没脸没皮的劝。   阎温一口气吃了十个,自己也有些震惊,甜糕并不腻人,却如小傀儡说的有一股清茶的香味,配上清甜的梨汁,别的倒不说,他确实能够进得下去。   闻了一上午血腥味,觉得自己喘口气都是腥的,吃了一些东西,胃中舒服了不少。   十九见阎温吃得这么香,软软的小甜糕摆在眼前,咽了口口水,忍不住也想吃。   眼见着阎温放下了筷子,十九飞快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正是刚才她伸手戳了一下的那一个,阎温绝对不会吃的。   结果这时候赶巧阎温抬头看她,她连咀嚼都没来得及,囫囵个儿就朝下咽。   可是这东西哪像酸杏,一梗脖子也就咽了,小甜糕是黏米做的,入口瘫软,不咀嚼就朝下咽,直接糊在嗓子眼儿上。   十九被噎住了,咽了几下也咽不下去,眼见着脸色都憋红了,伸手一个劲儿捋顺自己的脖子。   阎温刚才余光中看到她偷吃的小动作,本来看她也就是想吓唬她的。   没想到一吓一个准,这小傻子还真的囫囵往下咽。   眼见着十九憋红了脸,阎温在小案上找了找,最后连想都没想,拿起自己面前喝了一半的梨汁递到十九的嘴边。   十九连忙捧着,咕咚咕咚几大口将梨汁喝干,堵在嗓子的小甜糕也顺了下去。   不过等她喘上气儿回过神,想起她手里端着的梨汁,是阎温喝了一半的,脸上才下去一点的红,瞬间卷土重来。   脸上升腾而起的热度,轰的一声烧的她头顶都要冒烟儿了。手里捧着碗,恨不能将头埋进去,老半天都没敢抬起来。   满脑子都是,啊啊啊,这可是阎温喝剩下的,他们共用一个碗啦!   阎温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表情扭曲了一瞬。   见十九的那副样子,伸手一拍小案,怒斥她,“你说你……像什么样子?!饿死鬼托生的吗!”   阎温手指戳到十九的脑门上,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你今晚不许吃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嘻嘻嘻嘻盒盒盒盒哈哈哈哈哈间接接吻!   阎温:别笑了!丑死了!   ————   让天使等很抱歉,更新时间晚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两边不一定先更哪一个,等不了的就明天白天看,么么哒。 第37章 嗷了一嗓子   阎温戳着十九的脑袋, 将十九给戳的直朝后仰, 她手中还捧着碗,躲着阎温的动作, 见阎温不管不顾用受伤的那只手敲桌案,立刻将碗放下托住了阎温的手。   “大人你小心着点儿!”十九也不躲了,额头被阎温的手指顶着, 歪着脖子提醒阎温,“大人仔细再伤着手……”   阎温一只手被十九珍而重之的捧着, 见她这样子也下不去手了,抿了抿嘴唇收回手,重新靠回软垫上。   十九跪坐在小桌案的另一边, 阎温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又说,“你今天晚上不许吃东西。”   十九:……恩将仇报的老家伙。   不吃就不吃一顿饭也饿不死, 十九盯着桌上剩的三个小甜糕, 默默的伸出手,才要摸到, 就被阎温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从现在开始就不许吃。”阎温瞪着她。   这他娘才中午,现在就不许吃, 让她生生饿着半天, 十九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梨汁, 觉得阎温有些不孝。   好赖自己还长着跟他阿娘一样的脸,他这么做心里不会愧疚吗。   十九乖乖的垂下头,揉着自己被阎温拍疼的手背, 睫毛忽闪忽闪,嘴唇小幅度的动着,一看就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   阎温见她这样就想收拾她,只是还没琢磨出怎么收拾,门外就传来了单怀的声音,“大人容禀。”   阎温看向门口,瞪了十九一眼开口道,“进来吧。”   单怀从门外进来,看到十九之后愣了一下,但很快垂下头走到阎温身边躬身行礼。   阎温从软枕上起身,准备从软榻上下去。   十九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阎温向来不喜欢他谈事情的时候有旁人听着,哪怕是随身的侍从也不行。   十九不打算出这个霉头,她想着这两人一会儿肯定会去里间,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跪坐着,还能偷吃两块小甜糕,阎温总不至于吃到她嘴里还给她抠出来。   只不过她这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那边阎温却不乐意了。   阎温坐在软榻边上,诧异的挑眉看十九,一向狗腿的不用指使,无论是下床还是上软榻,都第一时间蹲在地上给他穿靴,现在他手受伤了,这小傀儡反倒不动了?   阎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盘子里剩下的三个甜糕,知道他如果走了,这小傀儡一定会偷吃,眼睛都快粘在糖糕上了   阎温抿了抿嘴唇,侧身拿起桌上的筷子,一筷子夹起了两个小糖糕,在十九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甜糕不大,但塞两个阎温嘴里也已经满了,眼见着十九满脸震惊的抬头看他。   阎温两腮鼓鼓,快速咀嚼,然后伸手招呼单怀。   单怀不明所以的过来,才张口说一个“大”字,嘴里就被塞了甜糕,还是阎温亲手塞的。   单怀嘴里含着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阎温双颊鼓鼓,瞪着十九费力咀嚼。   这种行为五岁以上的小孩子都干不出来,十九确实被震到了,见阎温费力咀嚼,还对着她一脸挑衅,哭笑不得道,“大人,噎不噎?”   阎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闻言呛咳了一下,他又没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朝外吐的习惯,这一会儿的功夫,换成他硬梗着脖子朝下咽。   十九连忙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桌案边上,赶紧倒了一杯茶,然后端回来递给阎温。   “大人你快顺一下,顺一下就好了。”   阎温接过茶盏,喝了两口茶水,才把嘴里的甜糕咽进去。   十九蹲下给他穿靴,阎温手里拿着茶盏,等十九一给他穿完靴子,立刻将茶盏放在小案上,看都不看十九一眼,迅速下地就朝着里间走,双手背到身后给着单怀打手势。   单怀见状立刻跟上,嘴里还叼着阎温塞给他的甜糕,已经化了满口腔都是,无奈只能赶紧咀嚼咀嚼咽下去。   十九看着阎温的背影,莫名品出了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   她又看了看软榻小案上的茶盏,美滋滋的笑起来,这茶盏她先前也拿着喝茶了。   今天人不仅共用了一碗梨汁,还共饮了一杯茶,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同床共枕还会远吗?   十九虽然被禁了食,却还是美得冒泡,喜全领着内侍进来收拾软榻小案上的碗盘,被十九在旁边嘿嘿嘿嘻嘻嘻笑得直发毛。   这是失心疯了吧,喜全瞧着十九脸上痴痴的笑意,想到那一天他看到这小傀儡趁着大人睡着的功夫偷亲大人,不由有些替大人担忧……   阎温虽然干了自己后悔的恨不能杀人灭口的事情,但是一旦谈起正事,哪怕嘴里还残留着甜糕的清香味,神色也瞬间就冷肃起来。   两人在里间低声交谈,十九很识相的在外间呆着,在屋子里面逛了几圈,真心感叹阎温怕是这当今天下,拥有的权力财力最多,但是生活得最清苦的人。   就连她这个傀儡的寝殿里,盛装吃食用的是金盏银碟,精致玉器鎏金瓶子随处可见,连灯座都是琉璃的,首饰更是成套成套的送进凤栖宫,一天换上几套一个月都轮不到头。   可是阎温这房间里面,除了满满两面墙的书,就只有角落里摆着两个白瓷花瓶。   最贵重的也不过是挂在墙上只有上朝才会拿的白玉拂尘。   最精致的当属他喝茶用的茶盏,应当是特制的,茶盏本身是青玉材质,内里镶了银,想来曾经是在茶水上吃过亏。   剩下屋中的一应用具,和青山是一个规格,十九坐在阎温日常批阅奏章的桌案上,伸手轻轻抚过阎温平时用的笔,心里不住感叹,阎温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他对他身边的人看似严厉,但只要不犯错,其实很宽厚,甚至连她这个傀儡,除了皇权之外,真正女皇该有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少。   而阎温明明拥有一切,却偏偏在自苦。   图什么呢真是。   十九趴伏在阎温的桌案上,拿过奏折,偏头枕着自己的手臂,胡乱翻看。   单怀和阎温聊了很久,从里间一出来,就看到十九正在翻阅奏折。   这是阎温最忌讳的事,尤其是十九这种尴尬的身份,长脑子的更不应该碰这些东西。   但凡上位者,哪有一个不忌讳这种事情?单怀为十九捏了一把汗,即便大人不会真的将这小傀儡怎么样,但她也有苦头要吃了。   阎温在单怀后面出来,看到了十九坐在他的桌案边上,脸枕在手臂上正在拉扯着一张奏章,叠起来扯开叠起来扯开,只想一脚过去将小傀儡踢得四脚朝天。   “你干什么呢?”阎温声音冰冷,走到十九身边踢了一脚凳子。   单怀立刻在心里道,还不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可是十九不光没有起身,还扯着那张奏折递到阎温的面前。   “大人,我在这上面看到你的名字。”   阎温扫了一眼奏章,皱眉道,“起来,滚回你的寝殿去。”   十九站起身,她现在对阎温骂她已经有了免疫,更是能看出他何时是真的生气,何时只是随口骂一骂。   她手上还抓着那张奏折,指着上面阎温两个字,递到阎温的面前,“这奏折不会是在弹劾大人吧。”   单怀本以为阎温肯定会夺下奏章,或者将这小傀儡掀开,命她把人给丢出去。   可接下来,他今天第二次目瞪口呆的看着阎温竟然真的低头仔细看了那奏章,还是就着小傀儡的手,末了之后嗤笑一声,拿过奏章敲了一下小傀儡的脑袋,脾气好的像是被人给调包了。   “眼睛还挺尖,确实是弹劾我。”阎温笑的嘲讽,丞相那老狗,不遗余力的给他添堵。   这上面弹劾他结党营私,手段残暴,私设刑狱,条条罪状罗列的很像那么回事,但明知道这奏章会送到他的手上,没人会“伸张正义铲奸除佞”还偏偏要这么写,这是因为上次奴隶市那件事儿,被踩疼了狗爪子,又奈何他不得,只能对着他狂吠。   “那这张我来处理吧。”十九接过阎温手中的奏响展开,提笔蘸墨,顶着单怀几乎脱眶的视线,和阎温脸上的玩味,御笔朱批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阎温嘴角笑意加深,十九讨好的将奏折递到阎温的面前,开口道,“朕觉得,此人构陷朝臣,心思歹毒罪无可恕,当处以……”   十九将手背到身后,学着阎温的模样,挑了挑眉,“大人觉得,此人该处以何种刑罚?”   阎温也表情严肃,故作思考片刻,开口道,“按律……当处以凌迟极刑,陛下以为如何?”   十九又学着阎温模样抬手掐了掐眉心,“此事全凭爱卿做主,朕累了,退下吧。”   单怀已经被这两人给搞无语了,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莫名的多余。   阎温又笑眯眯的接话,“陛下既然累了,就滚回自己寝宫去吧。”   十九连忙将手放下,朝着阎温凑近一点,揪着他的袖子狗腿道,“大人,我不累。”   “我累了,”阎温将自己袖子揪回来,转头对着单怀道,“送陛下回寝宫。”   意思就是,你们两个一块给我滚蛋。   “大人……”十九还没待够呢,还想再磨蹭一会,磨蹭到晚上,说不定阎温被她磨的受不了,两人还能一起用晚膳。   阎温又被揪住袖子,明明力道不重,可是每次被这么一揪住,阎温总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绳索捆在他身上,哪怕是将小傀儡的手给甩掉,也会有好长时间,都觉得袖口朝下坠。   阎温再度甩开十九的手,并且抬起了手。   单怀心道来了来了来了,要挨揍了!   十九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然而阎温只是将手落在十九的脖子上,朝着她的衣襟里面伸进了一根手指。   十九的皮肤从阎温手指挨上的那一块儿开始,迅速烧了起来,火势迅速蔓延,她整张脸微微发红。   下意识缩了一下,但很快坚强的又挺直脖子。   阎温摸她,她躲个什么?   单怀瞪大眼睛,阎温一根手指在十九的衣襟里转了两下,然后勾出了一条黑绳子。   朝外一拽,绳子底下的小牌子就露了出来。   “不回去就把这个还给我。”阎温无情道。   “回回回,立刻马上现在就回!”十九连忙捂住小牌子,重新塞回衣襟,迈步就朝着门口走。   阎温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转头看向单怀,单怀立刻跟在十九身后,也快步出了门。   虽然十九刚才捂的快,但是单怀还是看清楚了,那小牌子是阎温前些日子命他找人打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单怀看着十九的背影,表情越发的一言难尽。   一路上嘴唇动了几次,但最后对于阎温的忠心,顽强战胜了他的怜悯之心,于是他连一个屁都没有放,将十九送回寝殿之后,径自出宫去了。   十九虽然被撵回了凤栖宫,但是小牌子在手,她明天还可以去,后天也可以,去随时都能去!根本不慌。   躺在软榻上,手里鼓捣着小牌子,十九觉得自己像是拿到了一块开启阎温世界的通行令。   只要能够进入阎温的世界,就能窥见阎温内心的真实,不断的了解他,不断的在阎温的领域中开疆拓土。   直至最后,也像阎温在自己心中一样,占据大部分的空间。   到那个时候,那老东西就会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将她剔除,因为她已经扎根在他的世界中,他无论想要从哪里掀动,都会连皮带肉抽筋拔骨,疼到他不敢再碰,除了尝试着容纳她,接受她,别无他法。   第二天,十九又带着小牌子,翘着小尾巴去找阎温。   进门口露出小牌子的时候,门口的两个死士的神色依旧一言难尽。   不过十九根本没有注意到,进院之后,直接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只有喜全一个人,正拿着一块布巾,在擦拭阎温的桌案。   “大人呢?”十九走到喜全的旁边,抻着脖子朝里间看了看。   不过十九觉得阎温这个时候不可能在里间,他只要没有病的爬不起来,是绝对不会躲懒的。   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在批奏章,但是这一会儿不在这里,那还能去哪,难不成又去水牢了吗?   喜全动作一顿,对于十九现在出入内侍监如履平地这件事,心里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大人为什么会独独纵容她。   喜全跟着大人这么久,大人都不许他近身伺候,不许他陪伴处理公事,可这个小傀儡却屡屡被大人宽待,他自然不太舒服。   因此他看十九大多没有好眼神,尤其是在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他用眼尾夹了一下十九,手上劲头用的大,布巾摩擦着桌面,发出嚓嚓的响声。   “大人出宫了,陛下请回吧。”   十九一愣,嘀咕道,“出宫了?可是大人昨天没有提起……”   “你是什么人?大人做什么出宫要与你提起,你还真的将自己当成女……”   喜全的声音戛然而止,惊的手上一用力,将桌上的奏章推了一地。   小脸唰的一下惨白,扔了布巾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恕罪,奴错了……”   十九顺着喜全扣头的方向一看,就见阎温正满脸阴鸷的站在门口,视线如刀般刮在喜全的身上。   她知道这种视线刮在身上的滋味,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默默退了好几步,站在桌案旁边。   “越发的没规矩了。”阎温说,“你不如……”   “大人息怒,奴错了,奴再也不敢了,大人息怒……”不要将我打发到别的地方。   喜全一个劲的在地上叩头,咚咚的声音听得十九心惊肉跳。   没几下,喜全的头上就见了血迹,但饶是如此,阎温阴沉的脸色丝毫也不见开晴,喜全伺候在他身边已久,十九以为他好歹会犹豫,但阎温也只是顿了片刻,就继续道,“去水牢吧。”   十九看着地上不断求饶的喜全,和阎温毫不动容的眉眼,有些后怕的想着这些天她自己放肆的行径。   能够靠近阎温对于十九来说太过美好,以至于她总是会忘了,阎温固然一手紧握慈悲,却也有一手满是罪孽,而他本身,又是一个多凶戾无情的人。   喜全已经抖若筛糠,纵然阎温下了最后的决定,就不再看他,他还是一个劲儿地随着阎温的走动,趴伏着调转方向不断叩头,祈求着阎温能够收回成命。   十九实在是看不下去,况且喜全虽然对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这小东西的心眼真的不坏,不仅先前帮她隐瞒,她指使着做什么事情,喜全去的也很痛快。   再者十九又不是真的皇家贵女,从小被当成狗一样呼来喝去不在少数,喜全无论什么态度,她都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十九悄默默的朝前挪了一步,准备硬着头皮帮喜全求一下情,好歹喜全还藏着她一个小秘密,要是她冷眼旁观,喜全心里一不舒服给捅出来,他们两个估计都要去水牢。   只不过她这一步才迈出来,阎温突然调转枪头,如刀般的视线,毫无预兆扎到了十九的身上,扎的十九膝盖一软,也想跪地认错。   “你又来做什么?!”阎温的语气很冲,不光跪在地上的喜全抖了一下,十九也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   “大……嗷——”十九后退的时候没看,一脚踩到成堆奏章,另一脚绊了上去,眼瞅着就要朝地上摔去。   可怜她膝盖还没好利索,这一个腚墩儿要是坐下去,估计走路都要拉着跨。   十九朝地上坐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桌案的边缘,寻思着好歹借一点力,摔得不那么重。   结果这一把,不知怎么的就将砚台给带了下来——   十九头顶钝痛一下,嗷了一嗓子之后,接着眼前一黑。   不光是眼前一黑,十九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但是凉凉的又不像血,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手也黑了。   她一只眼睛能睁开一只眼睛睁不开,满脸都是墨汁,用手抹了一把,整张脸乌漆抹黑的,下额还在滴滴嗒嗒的滴着墨汁,坐在地上傻愣愣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喜全本来趴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之后,跪在那里愣住。   而原本满脸乌云密布的阎温,听到声音看向十九,顿时眼角抽搐了一下。   接着脸上的表情寸寸开裂,也不知是笑还是生气,看起来有些扭曲,直至最后忍不住提起嘴角。   先是“噗”的一声,然后,“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你不也把我当成狗子呼来喝去么。   阎温:我可以别人不行。 第38章 大人——   十九从来没有见过阎温如此开怀大笑, 她惯常听的都是阎温的怒吼, 笑声和怒吼肯定是不一样的,十九听着阎温清越的声线, 耳朵像是进了小虫子一样,一个劲儿的朝着里面钻,一直痒到她的心里。   她糊了一脸的墨汁, 本来想要起身去清洗,但见阎温按着门边笑弯了腰, 也就没动,坐在地上,顶着一脸的墨汁, 索性逗他彻底开怀。   阎温嫌少这样情绪外放,连喜全也顾不得求饶,先是看着十九发愣, 后又看着阎温发愣。   阎温笑了一会儿, 收起笑声,抬步向十九走过来, 他近距离的看着十九一脸乌漆墨黑,瞪着同样乌漆墨黑的眼睛看他, 又笑了一会儿, 才以拳抵唇, 咳了两声,抬脚踢了踢十九的脚。   “还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十九这才动了下,就着这个姿势, 借机抱住了阎温的腿,“大人……我这幅形容,须得借你偏房沐浴了。”   阎温看出十九有话说,收敛了笑意,沉下脸色,垂头看着十九,十九本来还想借着他开怀给喜全求情,见他这么收放自如,心里骂了一声老东西,看了眼喜全额头上还未干涸的血迹,硬着头皮道:“大人,莫恼了,你身边就喜全一个贴心的,让他赶紧伺候我沐浴吧。”   言下之意,就是别与他再计较了。   十九说完这句话原本还挺忐忑,阎温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听劝的人,十九在他身边都战战兢兢,自认要不是顶着和他老娘一样的脸,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她都做好了被阎温连同喜全一起发落的准备了,谁料阎温神色怪异的看了十九一会儿,然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对着喜全道,“还不谢恩。”   喜全整个人都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一头磕在地上,声音比方才还大了数倍,吓的十九险些蹦起来。   “大人,奴……”   “放肆!”阎温厉声打断他的话,“陛下既然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今日你就收拾……”   “等会!”十九终于聪明了一回,虽然阎温也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但却仅凭“看上”就把十九弄炸了毛。   介于阎温一直一门心思往她凤床上送人的斑斑劣迹,十九脑子一热,一着急,脱口而出,“看什么上,我能看上个太监?我疯了?!”   这话说完之后,屋子里霎时一片寂静,阎温的脸拉的比驴还长,眼看就要耷拉到脚面。   “哦?”阎温冷笑了一声,方才脸上残存的哪一点明媚瞬间散了个干净。   十九觉得自己是刚才被砚台一砸,脑子里灌进了墨汁,这话一出口,她就想原地把自己一巴掌抽昏。   这话放出口,以后跟阎温挑明的时候,阎温能拿话堵死她。   “陛下千金贵体,自然是看不上阉人,”阎温声音冷如寒潭水,刺骨刺心,“陛下自可放心,喜全他并非阉人,乃前朝罪臣之子,在我身边……”   “大人!”喜全扣头咚咚作响。   十九也顾不得一身的墨汁,从地上站起来,就要伸手去捂阎温的嘴。   阎温朝后闪了一下,但还是被十九在脸上抹了一道。   他沉着脸抓住十九的手腕,抿住嘴唇,十九立刻解释,“我就是想给喜全求个情,他方才说的也没错,我哪里是什么女皇,不过就是大人手中的傀儡。”   十九说,“大人,你就莫要老是乱点鸳鸯谱,我跟喜全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方才是在问大人你去了何处……”   阎温的表情未有丝毫动摇,十九咬了咬牙,“我整日来找大人……大人这么爱点鸳鸯,怎么不朝着自己的身上点?”   阎温嗤笑一声,“陛下不是看不上阉人吗。”   十九垂下眼,一脸的墨汁,黑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将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咬了咬舌尖又道,“我若是看的上呢,大人可也要给我侍寝么……”   十九这等同于自己头顶悬着一把铡刀,还非要去解系着铡刀的绳子,纯粹是作死。   话出口,自己把自己吓的尾音都飘了,她说完之后,喜全猛地抬起头,阎温的动作也是一僵,捏着十九手腕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休要胡说!滚回你的寝宫去!”阎温一把甩开十九,迈步要朝着里间去,路过十九的身边却顿了顿,抬手又撕扯十九的衣襟,抓着她脖子上的黑绳拉扯,“将银牌还来,以后再不许踏入内侍监半步——”   这次是真的把人惹毛了——   十九护着小牌子不肯给,边按着,嘴里还边嚷嚷,“大人说话不算话!送了人的东西朝回要,非君子所为——”   阎温狞笑,“君子?”他在外诨名无数,什么活阎王恶修罗,还真的没有能跟君子扯上边的。   十九按住手里的小牌子,一个劲儿朝后退,后脖子被勒的生疼,看准了机会,一个原地转圈,挣脱了阎温的手,却没朝外跑,而是直接朝着里间跑去。   她要真是朝外跑阎温也就命人抓了,但是十九朝里间跑,阎温直接抬步就跟上去了。   喜全跪在地上一脸状况之外,里间时不时传来十九的尖叫,还有阎温的狞笑声,喜全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不知道是继续跪着好,还是去叫人进来拉架好。   “大人,别!不要——”   喜全瞪着眼朝着里间的方向看去,纠结着刚要站起来,就听着里间又传来十九的叫声,“来人啊,耍流氓了——”   “耍流……唔唔唔!”阎温半跪在床边,额头青筋暴跳,十九团在地上,被阎温死死的按住嘴,双后护着脖子上的小牌子,还在瞪着眼唔唔唔。   阎温在外什么名声都有,残害忠良残害皇嗣残害百姓,前段时间还多出了一个残害活佛高僧的名头,他在旁人的口中,将全天下都残害了个遍,独独没有任何残害女子的名声。   自古阉人亵弄人的比比皆是,可阎温并没有那种变态的嗜好,十九一句“耍流氓”喊出来,险些活活把他冤的吐血,接着便是胸中怒火腾的烧了起来。   且不说他绝不会行那种腌臜事,他也根本没那种能力,再者就小傀儡现如今的这副形容,他难不成是对木炭也能有兴致吗?!   阎温手都有些抖,不仅是额头,连侧颈的青筋都突起来,他觉得自己活到如今,从未像此刻一样,气的浑身发抖,还不能将人原地掐死,憋屈至极!   十九的口鼻让阎温捂的密密实实,一丝风都不透,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但是阎温看着清瘦,手劲儿却大的吓人,十九呼吸不了,敲着阎温的手臂没一会儿,就全身无力,只能在地上干蹬腿儿。   窒息的感觉甚至比当胸一刀还要痛苦,她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想着,若是就这么被阎温给捂死了,那她死的也太冤枉了,她定要化为厉鬼,夜夜缠着阎温让他不得安生!   阎温心中一团火烈烈烧的他眼前都要看不清东西了,等到感觉到手下的人挣扎渐弱,他恢复理智将人松开的时候,十九已经被他给捂昏过去了,连气息都极其微弱。   他赶紧拍打十九的脸,手上力度不轻,几下将将十九拍的睁开眼。   但是她睁眼之后做的第一个动作,还是护着胸前的小牌子。   而且不到片刻,再度昏了过去。   阎温再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呼吸恢复,这才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十九做了梦,反反复复,像是永远也跳不出的圈子,每一次都让她肝胆俱裂。   梦中遍地横尸,层层叠叠累起尸山,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有野狗和食肉的飞鸟不断的啄食这些尸体,不远处燃着火,有人正在搬动这些尸体不断的朝着火坑中投放,她头晕目眩,顶着烈日和满鼻的腐臭焦尸味,在尸堆中一个个翻找过去。   野狗被打扰了进食咬在她的腿上,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麻木的一具一具翻动尸体。   “大人……”梦中十九终于找到一具熟悉的清瘦尸骨,尸体上穿着阎温惯常穿着的深蓝色长袍。   十九跪在地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抖着手将这已经僵硬尸体翻了过来——   “大人——”十九猛的从床上坐起,眼中满是血丝,眼泪汹涌而下。   这时候旁边伸过了一双手扶住她,十九模糊的视线在床边的人身上聚焦,看到深蓝色的袍子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要疯了。   “啊——啊——”   “啊————”   十九捂住自己的眼睛,正在凤床上胡蹬乱踹,尖叫着朝后退,将坐在床边上的人猝不及防的蹬到了地上,摔了结结实实屁墩儿。   阎温:……   阎温那日将人给不慎捂的昏过去之后,很快命人将小傀儡送回了凤栖宫,传召了太医过去。   岂料小傀儡不知是不是给他吓到了,始终噩梦连连,且无论怎么叫都不苏醒,太医施针都没用,一连几夜,夜夜凄惨的叫他的名字,太医说可能失心疯了。   这些天都是靠参汤吊着,眼见着前些日子才养起来的一些肉,现如今又瘦没了。   阎温也整夜睡不安生,他当日真的不是故意,要说他手上亲自弄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也照样心安理得,午夜梦回,从不怕厉鬼索命。   但将小傀儡捂的昏过去后,他也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心里滋味谈不上愧疚,总之整日坐立难安,这些日子一直在凤栖宫,连奏章都搬到这里来处理,也跟着熬了几夜了。   其实对于现在的阎温来说,这小傀儡固然是唯一正统血脉,但若真的死了,他并不是就无人可以替代,阎温甚至有办法不让任何人发现的替换掉她。   无论换哪个傀儡,都绝对比她安生。   阎温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在凤栖宫陪着她熬。   谁想到这人醒过来,先给了他当胸一脚,不知算不算报仇了。   “大人……”十九低声呢喃,犹自陷在噩梦中,泪水簌簌自眼眶中涌出,整个人颤栗不已。   那场面太过真实,仿若鼻翼间还萦绕着腐烂味和尸体烧焦的糊味。   好半晌,眼见着“尸体”扶着床沿爬起来,她才神志渐渐清明一些,抹了一把眼泪,看清了阎温脸上恼怒的神色,彻底清醒过来。   “大人——”十九从床里爬到床边,不管不顾的上前紧紧圈住阎温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朝着阎温的脖子里砸,把阎温砸成了一根僵立的人棍。   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我那啥,我不是故意的……   十九:么的事儿。   在一起之后。   十九:你抱着我时候能使点劲儿吗?   阎温:我他妈怕把你吓昏过去。 第39章 我做噩梦了   十九抱着阎温, 哭的十分凄惨, 阎温手足无措的僵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住了十九。   好一会儿, 十九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哭,却还是抱着阎温不松手,阎温好容易将她从身上撕下去, 坐在床边沉默的看着十九哭得通红的眼睛,嘴唇动了几动, 最终只说,“陛下好生休养。”便转身要走。   十九被噩梦反复纠缠,梦里面肝胆俱裂了无数次, 见到无数次阎温面如死灰身体僵硬,总算见到了活人,能够看着他皱眉, 触摸他温热的体温, 心绪骤然大起大伏,此刻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急需阎温的陪伴,才能抚平她裂了无数回的心肝。   “大人……”十九连忙扑到床边, 揪住了阎温的袖子, 可怜兮兮道, “大人……能不能再陪我一会。”   十九看着阎温脸色不好,下青黑也很明显,其实十分心疼, 只是她现在真的不想同阎温分开,所以从袖口慢慢的将手向下滑,抓住了阎温的小手指。   “我做噩梦了……做了好久的噩梦……”十九说。   阎温将手指拽回来,在床边站了片刻,想到他前些天险些将人给捂死,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重新坐回了床边上,开口声音有一点暗哑,“做什么噩梦了?”   想到梦中的场景,十九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特别想和阎温说实话,想要将自己的能力,还有她梦到阎温即将遭受的苦难死亡,都一股脑的告诉阎温。   但是十九不能。   噩梦初醒,也伴随着十九大梦初醒,阎温可能对她有一些心软,这种心软大概是基于她相貌生得像她的阿娘,但这一点心软,不足以让十九放上所有的筹码,否则她会立刻在阎温的心中翻船。   十九那天不过是话赶话,咬着牙硬着头皮吐露了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心思,阎温就差点捂死她。   阎温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接受男欢女爱的这些事情,十九断定,阎温并没有将那天的话当真,只当她是为了给喜全求情,故意与他唱反调。   否则就不会只是恼羞成怒险些捂死她,更不会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她床边。   不能再冒险,试探一遭,她发现她在阎温的心中并没有多少重量,十九将自己的位置重新摆正,这些天的妄想,也都随着这一场噩梦先压回心底。   现在绝不是时候,不能再叫阎温窥见一丁点她的心思,更不能将她的老底儿揭给他,否则阎温绝不会再同她有丝毫亲近。   十九的眼泪在眼圈转了转,默默的顺着眼中涌出来。   她才尝试着伸手去触碰阎温的内心,果然摸到一块冰冷入骨的磐石。   可是十九回忆的梦中见到阎温尸身那种感觉,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放弃,如果阎温真的死在她面前,阿娘也不在了……那她大概也活不成。   阎温伸手给十九抹了一下眼泪,十九抓着他的手腕,抽噎了一声说道,“梦到大人……大人狠心将我处死,”十九见阎温对于那日捂她似有愧疚,索性道,“凌迟,车裂,腰斩,砍头……”   十九才止住一会儿的眼泪又开始簌簌而下,面上的恐惧之色绝无虚假,眼见着阎温愧色更浓,直接扑进他怀中,瑟瑟发抖道,“大人莫要打杀我,我以后听话便是了……呜呜呜……”   阎温是最不喜揪揪抱抱扯扯拉拉的这些小动作的,不过十九现如今这样子是让他给吓得,他不喜也得忍着。   阎温伸手胡乱的划拉着十九的后背,感受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想她吓得实在是不轻。   可阎温就不明白,真的被他吓到了不应该躲着他吗?怎么还一个劲儿的朝着他的怀里扑?   十九揪着阎温心中的一点愧疚,将人抱了个心满意足,她到底还是虚弱,几天没吃进东西,这好容易醒了,青山很快命人送来了,煮得稀烂的米粥和参汤,端着站在外间,人未出声,米香味儿先飘进来了。   青山开口,“陛下,大人……”   十九也确实饿了,前心贴着后背,饿的胃都发疼,一闻见米香,更是口水泛滥,但她没等开口,阎温却先道,“端进来吧。”   青山端着参汤和米粥进来,十九本来是打算自己喝,但她看了看身边阎温,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伸手扶了一下额头,眼见着就要朝着床头凤雕上磕。   阎温连忙扶住十九的肩膀,将她推着靠在床边上。   十九哪怕被阎温给推开了,也一直勾勾缠缠的,手指又借机揪住了阎温的袖口。   阎温起身要给青山让位置,让青山伺候她进食,十九却是揪着阎温不松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里始终带着水雾,又红又肿,配上被噩梦折腾的有些萎靡的精神,属实看着凄惨了点,倒真的勾起了阎温的怜惜之心。   但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因为他想起先前十九在他病的时候伺候他,想方设法的给他弄合胃口的东西,让他心中忍不住动容。   青山端着托盘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迅速的伺候着十九简单洗漱。   阎温坐在床边没动,等到婢女伺候着十九洗漱完,阎温朝着青山伸出了手。   青山则是愣在原地,张大了嘴。   阎温微微拧起了眉,青山这才连忙将参汤和米粥都放在床边的小案上,然后捧起米粥递到阎温的里,心惊的提醒,“大人仔细着,粥碗有一些烫。”   阎温嗓子里面嗯了一声,接过了粥碗,垂头皱着眉,用勺子搅和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十九。   十九依靠着床边,眼睛半睁摇摇晃晃,整个人像是一不留神就要咽气了,她虽然也确实虚弱,只是没虚弱到她现在表现的这种程度。   阎温终于舀起了一勺,递到十九的嘴边,十九才刚刚止住一会儿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要朝着外面涌。   太不容易了,要阎温来伺候她,在从前十九连想都不敢想。   她微张开嘴,将勺子含进去,尽管米粥还有一些烫,但十九却一声都没吭,吸溜进了嘴里,明明是毫无滋味的白粥,她却吃出了甜味。   青山神色复杂的退出里间。   这几日阎温除了奏折在凤栖宫中处理之外,夜里得空也会过来。   青山在十九被送回来那天,就打听了那日在内院中的事儿,知道阎温一时盛怒将人捂昏了。   但是阎温杀过的人怕是他自己都记不清,将人捂昏若真有愧意,左不过是病好了,送一些什么东西安抚也就是了,像这样陪着熬的……哪里还像是对待傀儡?   青山不是没有朝歪了想,两人搂搂抱抱他也并不是第一次瞧见。   但是他想不通。   阎温固然皮相生的还算好,但到底是个阉人。入宫前,青山便知,十九愿入宫为傀儡,唯一要求便是如意郎君须得自己做主。   阎温既然已经答应,那么这当今天下,无论这小傀儡想要谁,谁便是她的如意郎君。   只要她不蠢到企图揽权,老老实实的做傀儡,阎温并不会亏待她,她也根本无需以身媚宦,再说阎温根本也不好那口。   先前十九朝着阎温示好,青山还觉得她是机灵,可是十九日日朝着内侍监跑,整日围着阎温纠缠,这已经过了示好的界限,动了什么念头,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理说阎温这个人,哪里是能够容人纠缠的。   可青山瞧着十九一日复一日的去,虽然有时候会被拒之门外,可大多时候还是真的进去了,并且前些日子还向他显摆,说是以后内侍监可以随意出入。   内院不同寻常,许她随意出入,便是阎温已经将她划在了自己人的界限之内。   可最让青山不解的是,十九的心思连他都看出了,阎温玲珑心肝,难道会看不出小傀儡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难不成是刻意纵容?   但这样说也说不通。   阎温是什么人?他在朝中党羽虬结拥趸无数,当今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挟天子以令诸侯,以阉人之身,行帝王之事,他想拿捏一个傀儡,还用得着牺牲自己色相?   且见两人之间的相处,有温馨却并无旖旎,根本不像是有什么。   青山在外间站着,琢磨来琢磨去,怎么想都想不通,听着汤勺时不时轻轻碰到粥碗的声音,想到端着粥碗喂人的,是那个朝臣们提起,止不住腿哆嗦的活阎王,就觉得自己八成实在梦游。   十九倚在枕头边上,除了一开始米粥有些烫之外,她发现阎温伺候人非常的有一套,两勺之间间隔正好,一次舀的粥,绝对够她一口,又不会太多以至于沾染到嘴唇周。   她含进嘴里后,汤勺下压着斜上方取出,绝不会碰到她的牙齿。   并且时不时的拿过布巾给她擦嘴,不会让她感到一丁点的不舒服,实在是再精细再熨帖也没有了。   阎温久居上位,若不是他伺候起人来这么熟练,十九几乎都已经忘了,他也是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曾经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计。   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下肚,十九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快要美的原地飞升了。   一碗米粥,也已经耗尽了阎温所有的耐心,米粥喂完,轮到参汤的时候,阎温用勺子舀了两勺,嫌弃太慢了,索性端着碗,捏着十九的下颚抬起她下巴,姿势和力度都非常巧妙,十九不疼,但也挣脱不开。   阎温倾倒的快慢掌握的也很好,压着十九的舌头,没用几息,就将一碗参汤给灌进去,连呛都没呛。   十九:……   阎温伺候人的手已经生了,但是折磨人,例如灌药上邢拔牙剜骨,却是熟练得多。   没呛着她,十九想要咳一下装个可怜都不成。   阎温将碗放在桌边的小案上,用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   开口道,“陛下休息吧。”说着又垂头看了十九一眼,伸出手掌在她的头顶按了按,便一甩衣袍,走出了里间。   十九没有再留阎温,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即便她再留阎温也不会呆在凤栖宫中过夜。   而且十九还要花费一些精力去梳理自己的梦境。   她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残留着参汤淡淡的苦味,想到阎温刚才给她灌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多像一个临幸了宫妃,还不让孕育皇子,一碗落子汤硬灌给她的狗皇帝。   她想了一会阎温刚才温柔的样子,作为勇气来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去回忆梦中那些让她只要想想就浑身发冷的场景。   但是十九必须去回忆,而且还要仔仔细细的,将一些细节挑拣出来,好想出破解的办法。   一夜的时间,十九将所有细节,触发事件的关键点,都在脑中理顺清楚,不由得生出极度的恐慌。   清早上天色蒙蒙亮,十九便从凤床上爬了起来,招呼着青山,叫他赶快派人去询问,阎温今天是否有出宫的计划。   青山欲言又止,最后应了一声退出去。   十九没有再睡下,一直坐在凤床上等着,大约半个时辰,青山派去询问的人才回来。   “陛下,大人此刻还未起身……”青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这些天时常来凤栖宫,奏折也是在此处批阅,陛下身体抱恙,大人十分挂心,连膳食进的都少了……”   十九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笑了起来,急忙追问,“大人是在这里批阅奏章?在外间的桌案,还是在里间?”   青山应道,“是在里间,陛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惊梦,叫大人的名字,大人他……”   “你说什么?!我梦中都说了些什么,大人听了是否有什么异常?”十九脸上的笑意霎时间退了干净,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十九有时候做梦会说一些梦话,这些梦话的内容不确定,她的阿娘曾经就听到过,她说出预知的内容。   阎温一直都在这里,会否已经听到她的梦话,若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完了!   青山愣了一下,只以为十九是害怕阎温悉知她的那点心思,宽慰道,“陛下放心,陛下只是不断的叫着大人的名字,并未说其他的话。”   十九长出一口气,有些虚弱的靠着床边,闭上眼睛朝着青山挥了挥手。   青山躬身后退,在门口处顿了顿,问道,“陛下可要用早膳?”   十九摇了摇头,现在时间太早,刚才又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身的冷汗,没有什么胃口,只说,“再等一个时辰吧。”   青山退出,十九躺在床上,安心的闭眼睡了一个回笼觉。   她这一次因为梦中惊吓过度,伤了精神,调养了好几天才见好。   不过十九即便是食欲不好,还是强迫着自己多吃一些东西,想要尽快好起来,并且每天晨起第一件事,就是要青山去打听,阎温当天是否要出宫去。   因为梦中的第一个场景,便是天色灰蒙蒙,阎温的车驾从宫中出去的画面。   十九将那画面反复的回忆,宫灯稀稀落落的亮着,灯座青石台上,有微湿的印子,像是未干透的露水。   且天上有一轮不是很清晰的月亮影子,应当是清晨黎明将破不破之时。   这两天阎温也来过两次看十九,不过每一次匆匆来匆匆走,十九挽留也不肯多坐一会儿,将眼泪攻势拿出来,阎温就拍拍她的头,告诉她好生休养,自己近日有些忙。   十九终于有力气朝着阎温那儿跑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   梦境的时间并不能确定,她必须要紧紧的看住阎温,梦中阎温出宫之后,去了他在皇城中设立的济世医署。   十九梦中场景是阎温端着一个茶盏,喝了一杯茶。   这些梦境十分零碎,并不连贯,而且阎温喝茶之后,接下来便是缠绵病榻,梦中最后的一幕,就是十九在尸山中翻找阎温。   所以灾难的源头,就是阎温出宫,喝了一盏茶。   这其中还有很多零碎的画面,十九无论怎么想也无法将它们拼凑到一起。   比如丞相那老狗就出现过多次,还有其他的朝臣,纷纷在御极殿上指责阎温。   梦境中阎温的脸色一幕不如一幕,御极殿上被朝臣们生生气得吐血。   十九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同时也要想尽办法提醒阎温,皇城中真的传进了瘟疫,梦中的尸山就是瘟疫所致。   她脖子上戴着小牌子,已经多天没有来了,门口又换了人,十九亮出小牌子之后,这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将十九给放进去。   她朝着阎温的屋子走,才到门口,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喜全拉住,拽到一边。   紧接着听见屋里传来阎温的怒吼,“百余人,叫你们盯着城中消息,为什么等到人死了才发现?!”   阎温很少暴怒成这样,单怀连个屁都不敢放,五体投地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晋江阁百余号死士轮流,日夜不歇的守着,街边市井更是布置了很多眼线,属实是没有发现哪家有异常。   出事的这一家,是城中的一户富商,出事的是他的第十几房小妾,前些年就失了宠,凄凄惨惨的在后院中苟延残喘,本身就患有肺痨,时日不多,总是病恹恹,根本连门都不出。   谁也没能联想到她身上去,头天晚上人死了,第二天晚上才有人发现。   其一开始也并不知道是瘟疫,都以为她是肺痨至死,死之前咳血多日,正是肺痨的症状,因此没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谁料这富商狼心狗肺的很,连副棺材也不愿给小妾,这小妾也没有家人,莫说是葬礼,死了个人,宅院中一点水花都没激起,富商直接命人用草席子一卷,扔到城外荒山上去了。   原本扔在荒山上,没过几天也就腐烂得差不多,飞鸟啄食,野狗撕扯,风雨烈阳侵蚀,很快人也就会归于尘土。   可偏生好巧不巧,撕扯完尸体的野狗也被染上了瘟疫,而后不知怎么窜入了城中,一连咬了好几人,这些人也很快出现瘟疫症状。   虽然现在已经被组织隔离,但皇城中已经传开了,现如今百姓惶惶不安,好多商铺都关门歇业,集市上也寥寥无几人,城外荒山上的艾草,被人割得一干二净,街道上几乎家家关门闭户,熏得到处乌烟瘴气。   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又听见阎温出声问道,“人隔离在什么地方,医署里面可有人研制出药方?”   “人隔离在城外,”单怀说,“医署……还未能有人研制出药方。”   里面又没了声音,十九跟喜全站在墙角,两人一块伸着脖子,竖起耳朵听着屋里面的声音。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交谈声。   “怎么回事儿呀?”十九根据对话猜到了一点,但并不能够确定,她问身边的喜全,“大人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气?”   喜全朝着屋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拉着十九走远了一些,这才压低声音道,“城中发现了瘟疫,蔓延的速度很快,这两日每天都有不少人被隔离到城外。”   十九有些发怔,梦中的那些画面闪过脑海,十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呼出去,没想到预知梦竟然印证的这么快。   她都还没来得及提醒阎温……她在宫中不与任何人接触,这种闭塞的环境中她若是知道外界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自圆其说的。   十九就是因为苦于找不到理由,才耽误了这么多天,况且瘟疫她是无法阻挡的,因为她的梦境中没有瘟疫的起源。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只知道阎温是从喝了那一盏茶之后,就染上了瘟疫,十九要是红口白牙,只说这城中有了瘟疫,却说不出起源,也说不出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莫说是阎温,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   如今这样也好,瘟疫是这几天才被发现,她只要看住阎温,不让他喝那一盏茶,这场大祸应当就能避过。   至于这城中的瘟疫,十九相信,她只要保住了阎温,阎温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百姓。   十九在发愣,喜全在看着十九,隔了一会儿,用手肘碰了一下十九,说道,“那天……谢谢你。”   “啊?啊!”十九回手拍了拍喜全,将声音压得特别低,“我既然帮到了你,那你要一直帮我保守秘密。”   喜全刚要说什么,十九又道,“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你的一个秘密。”十九可没忘了,那日阎温说喜全并非阉人。   假太监混在宫里,若是被揭穿可是死罪。   十九微扬着眉看着喜全,喜全神色几变,最后点了点头。   这时候房门被打开,单怀从屋里走出来,他脸色非常的不好,皱着眉,脚步飞快的走出了内院。   “你不避避风头吗?”见十九要迈步朝着屋里走去,喜全善意的提醒道。   毕竟两个人也是互相有小秘密的人,而且那日十九的举动确实救了喜全,阎温没有再提将喜全打发走的事情,十九因为那件事险些被捂死,并且病了这么多天,喜全嘴上不说,心里对她是很感激的。   十九摇了摇头,迈步朝着屋里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避风头,知到阎温盛怒的时候,不要朝着跟前凑。   可是所有人都会生气发怒,人家生气了,至少有家人有朋友,在旁边劝解着,甚至帮着打抱不平。   而阎温生气了,所有人都躲着他,避开他,害怕他,却没有人敢劝他,安慰他,甚至哄他。   十九心里啧啧,说白了就是没人疼,老东西这么可怜……她来疼!   不过想的再好,她一推开门,还是迎面被阎温呼了一脸的怒火。   “滚出去——有什么消……”阎温掐着眉心转头,看清了十九之后,声音顿了顿,后极度不耐烦道,“你又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疼你。   阎温:你别气我我就烧香了。   ————【本文参加我和晋江有个约会,急需营养液,小天使们有,灌溉后留言“已灌溉 ”我用红包换鸭!爱你们。】昨天的红包,要明天才能发,因为我后台还抽着……   ———— 第40章 哈哈嗝!   阎温面对十九, 没有几次是好声好气的, 十九现在对于阎温态度,已经有了免疫, 听到他这种语气,只是站在门口顿了一下,心中啧了一声, 然后依旧迈步进了屋里。   阎温烦得很,坐在桌案边上, 拄着手臂用力掐着眉心。   十九快步走到他的跟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人,眉心已经见紫, 莫要再用手掐了。”   十九说,“大人若是头痛,我帮大人按摩一下吧。”   阎温挣开了手腕, 没有应声, 十九也不指望他回答,只要他不张口撵人就行, 直接将手指放在阎温的头顶,力道适中的按揉起来。   阎温将手都垂下放在桌案上, 闭着眼睛任由十九动作, 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桌案上, 脑中在回想着方才单怀报告的疫情,总觉得不太对。   一个连自己院子说不出的痨病鬼,是在哪里染上的瘟疫, 即便是不受宠的小妾,也应当有一两个丫鬟伺候着,为何人死了那么久还没有发现?   野狗人人喊打,向来躲避人群,是怎么冲到城中连咬几人?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大人,今早可用过膳了?”十九手上按揉,见阎温闭目皱紧眉头,想他又是在忧思,故意出声打断他。   阎温骤然被打断思绪自然不虞,眉头拧出一道竖纹,张嘴正要说什么,十九一把捂住了嘴。   “唔!”   十九弯腰凑近阎温的耳边,哄劝道,“大人莫要恼我,大人没有照镜子吧?大人此刻眼下青黑,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活像吊死鬼。”   十九心疼道,“忧虑过重神思不安,朝中大事,天下江山,都压在大人的肩头,大人若不保重身体,要如何达成心中所愿呢?”   所愿……   阎温不由得晃了一下神,那个愿望大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怕是此生无望,他已经好久都没敢去想。   可小奴隶又如何看出他心有所愿呢?   手心底下按着的嘴唇干燥而温热,十九抑制着自己想要揉搓的想法,把手从阎温的嘴上挪开。   又问了一遍,“大人今早可用膳了吗?”   两人的距离实在过近,这种距离已经超乎了寻常,达到了亲密的范围。   但阎温被十九整日缠来缠去,到如今已经有些习惯,十九只要见到他,就一定要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揪揪抱抱。   所以他一时竟并未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过于亲近,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推,已经大着胆子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上的十九的脑袋。   只是叹了口气,干巴巴道,“没有……”   “我这就差人去为大人准备,大人想要吃点什么东西?”十九的声音拖得有一些长,缠绵太过,又和阎温凑得过于近,直接顺着他的耳朵朝里钻,气息喷到他的耳边,霎时起了成片细小的红疙瘩。   阎温终于觉得两人姿势过于近,偏头躲开十九,推了她一下。   十九从善如流站直,看阎温伸手去搓耳边,强压着笑意,这一招其实也是在窑子里面学的,十九自小在行宫之中,野狗一样夹缝中求存,会的所有温言软语柔情手段,皆是出自青楼妓馆。   香风缭绕鼻翼,美人软臂环在颈间,贴着耳边娇笑吐气,酥软贴在后背磨蹭,温柔软语,任是世间如何冷硬儿郎,又怎能不化为绕指柔。   虽然不入流,用来哄人却是一顶一的好用。   十九将那副没骨头的模样收起来,又一本正经的问了一遍,“想吃甜的吗?”   “不想。”阎温果断拒绝。   十九知道他是怕人窥知他的喜好,开口道,“我这就去命喜全准备,就说我想吃。”   阎温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十九忍着笑走出屋子,命喜全去准备吃食。   “准备些糕点甜汤,我晨起还没吃东西……”   阎温坐在桌案边上,竖着耳朵听着,听到十九如此说,这才放松脊背。   十九一转头,他立刻又将脊背绷直,伸手拿过桌上的奏折,提笔蘸墨,对着走过来的十九命令道,“研墨。”   十九连忙应是,走到阎温的旁边,挽了挽袖子,给阎温研墨。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十九研磨不用眼睛,她手上忙活着,眼睛也忙活着,手上只在墨盘上转悠,眼睛只在阎温的脸上不断的徘徊,肆无忌惮的看着阎温。   阎温感觉到她的视线,起先没搭理她,隔了一会儿实在是被十九的视线看的受不了,耳根都开始发红,转头瞪向十九,“看什么呢?!”   十九现如今迎上他的视线,并不像从前那样慌张,不是她现在已经不害怕阎温窥知她的心思,而是几番试探下来,她发现只要她不拎着阎温的耳朵告诉他,阎温是打死也想不到男欢女爱那里去的。   阎温一双眼,看透世事人心,阴谋诡计,却独独看不透猜不出,这世上有人痴心于他。   十九还不能告诉他,因为阎温现如今对此事极度排斥,但她也不必对于阎温刻意遮遮掩掩,因为她表现得越是自然,阎温越是不会胡思乱想。   因此十九坦然与阎温对视,丝毫不遮掩目中敬重与爱慕。   淡笑道,“我瞧着大人……”十九舔了舔嘴唇,默默放下墨块,做出便于朝后退的姿势。   狗胆包天道,“我瞧着大人生的真好看。”   阎温动作一僵,片刻后“啪”的将笔扔进了笔洗中。   看着十九冷笑了一声,接着便作势起身,十九瞅准机会转头就跑,阎温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揪住了十九的腰封。   关于容貌,也是阎温的一个逆鳞,曾经因为这幅相貌,险些被人当作玩物亵玩于手心。   他义父温清平,深得老皇帝喜爱,权势滔天,干儿子无数。   阎温最开始是因为这幅相貌,被他收为干儿子,温清平有两项见不得人的爱好,一是亵玩小太监,二是有凌虐人的癖好。   当时摆在阎温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做温清平的房中人,不需遭罪,温清平自会保他在宫中安逸,还能够提携他。   但阎温毫无犹豫的咬牙选择第二条路,温清平当时对他下手有多狠,最后教他的东西就有多多。   阎温不恨他,反倒是感激他,他生生将阎温磋磨成了一把利剑,而后临死之前,又将他手中的权势尽数交托给阎温。   也是最后,他才告诉阎温,只有选择第二条路,才有机会做他真正的“儿子”,为了安逸,甘愿被人玩弄在手心的,能成什么气候?   但最开始,阎温确实因为他这一张脸遭受了不少折磨,不只是温清平,他还曾被先帝的宫妃看上过。   先帝后宫无数,年轻时夜夜笙歌,年老体衰后,那点雨露哪里够这后宫整个院中的娇花润泽。   后妃与太监的腌臜事,向来都是宫中光鲜外表下的腐烂恶臭。   阎温被宫妃看上,那宫妃有弟弟为大将军,常年戍守边关,虽不回皇城,却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   当时连温清平都劝阎温不如就从了,左右他们能伺候人的方法多着呢,若是真得了那宫妃的欢心,拉拢了她的弟弟,日后必是一大助力。   可阎温死活不肯,那宫妃倒也没有强人所难,还经常帮着阎温,不过命太薄,身子不好,一场风寒反复就魂归地下。   因此阎温向来对于旁人议论他的相貌极其在意,爬上高位之后,众人揣度他的心思,拍他马屁从不会朝他的逆鳞上捅,更不敢奉承他的相貌。   就连当年温清平,知他选择第二条路后,也只是捏着他的下巴道了一声可惜。   像小傀儡这样,当着他的面夸赞他好看的人,还是第一个。   因此阎温被十九给气笑了,伸手揪住十九的腰封,猛的朝后一扯,便将十九扯了回来。   “大人,大人饶命呀!”   十九双手被被反剪身后,手腕被阎温一只大手就死死遏制住。   她挣扎着,连忙讨饶,“大人莫恼,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阎温将十九抵在桌边,一只手抓着十九的双手,见她挣扎的厉害,虎着脸呵斥道,“不许动!”   十九立马不敢动了,阎温松开了她她也不敢动,被阎温按着肩膀,推倒在桌案上。   十九弯着腰后仰桌上,心道要遭,想要起身却被阎温按着肩膀,见阎温提笔蘸墨,顿时哭笑不得。   “大人,大人!”   十九眼见着阎温提笔凑近她的脸,侧头躲了一下,嚷道,“大人,我可是个女子,女子的脸多么金贵,哪有朝着女子的脸上乱画……”的。   十九被阎温掐着下巴说不出话了,脑门上一凉,接着只感觉到痒痒的,笔尖儿在她的额头游走,十九索性放松身体,伸手扶住桌案边儿,任由阎温在自己脸上乱画。   见阎温脸上兴致盎然,心中叹息一声,画吧画吧,你高兴就好。   喜全拎着食盒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最近惊讶的次数太多了,快要百炼成钢,看到此情景只是哆嗦了一下,手中食盒抓得稳稳的,片刻后默默的朝后退。   阎温这时候正好收笔,松开了十九,连头都未转,对着已经退到门口的喜全道,“将东西搬到软榻上。”   喜全赶紧拎着东西又朝软塌去,路过两人身边,余光看到十九起身,伸手要去摸脸上的墨,被阎温抓住了手腕。   “今天不许洗。”阎温命令道。   十九无奈,只得将手放下,准备去找镜子看看,结果阎温也不让她看。   喜全眼观鼻鼻观心,放完东西就出去了,十九和阎温对坐在软榻上,看着阎温吃着打着她名义从膳食房要来的甜品,心中一片柔软。   “我说的真是实话……”十九伸手想要拿个点心,被阎温一筷子抽在手背上。赶紧收回来连吹带揉。   “是否从没有人夸赞过大人?”十九脸上顶着阎温的画作,兀自还在作死道,“我瞧着大人……”   “闭嘴。”阎温凉凉的看着十九,“再说一句今晚不许吃饭。”   十九只好悻悻闭嘴,阎温继续吃着点心,喝着甜汤。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心中对于小傀儡触他逆鳞,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愤怒。   不过阎温转念一想也就通了,他曾经因为这张脸受屈辱之时,想要玩弄他的人都是他当时几乎无法抗衡的人,那种羞愤和无力,才是阎温的恐惧来源。   但小傀儡不同,阎温想要她死,如同碾死一直蚂蚁一样容易,何况她整日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虽然心底大概对他毫无敬畏,他却能感觉小傀儡的善意。   没有那种被羞辱逼迫的恐惧,小傀儡无心赞他一句好容貌,他属实气不起来。   阎温慢悠悠的吃,十九发现他真的超爱吃甜食,盘中有一些甜点,连十九吃着也觉得有些过甜,可阎温却专拣那些甜的吃,就着甜汤,十九看着都感觉自己的嗓子齁的慌。   不过见阎温吃得那么香,她也有些想吃,只是每每伸手,阎温就会照着她的手背抽一下,力度用得还不小,一顿饭的功夫,十九的两只手背都抽红了。   阎温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十九则是憋屈巴拉的跪坐在对面,索性不朝桌子上面看了。   等到阎温吃完了,看到十九这副样子,将筷子放下,这才大发慈悲,将他吃剩的几个糕点,递到了十九的面前。   十九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阎温,美滋滋的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而后含糊不清的对着阎温道,“大任……里真好!”   阎温觉得她如果有尾巴一定已经晃起来了。像凤栖宫后院的小黄一样,每次他给点什么东西,尾巴就摇得飞快。   因此不由自主的,阎温伸手按上十九的头,在十九惊讶的视线中,温柔的拍了拍她。   眼神竟然带着一些宠溺,把十九给乐的够呛,并没有注意到眼光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两个人吃完之后已经快晌午,阎温重新坐回桌边批阅奏章,十九则是自发的去研墨,谁也没有再说话,却相处得十分和谐。   一整天,两人都保持着这种沉默而温馨的气氛,太阳西斜的时候,阎温才终于放下了笔,有些僵硬的转动了一下肩膀,开口道,“陛下该回寝殿了。”   陛下不想回寝殿,陛下想留宿。   十九心中默默接了一句,然后放下墨块,转头清洗了手,回来便帮着阎温按揉肩膀。   边揉边道,“时间还早着呢,我叫青山黑天才来接我……”   阎温闭着眼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赶十九。   等到天色已经黑下来,积压的奏章全都批阅完毕,阎温朝外看了看,斜了十九一眼,又说道,“陛下该回寝殿了。”   十九装作没听到,清洗了手之后,回到阎温的身边,再度给他按揉肩膀,按揉脖子。   “大人的腰酸不酸?我也帮大人按揉一下吧。”   阎温眯眼看了十九一眼,推开她的手,再次道,“陛下还是回寝殿吧。”   十九垂着头,装作听不见,杵在原地不动。   阎温皱眉,片刻之后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十九立马抓住阎温的袖口,哀求道,“已经到晚膳时辰,大人容我吃完了再走吧……”   阎温绷着脸看她,片刻后泄气一般的笑骂一声,“滚回你的寝殿自己去吃……”   “大人,大人,”十九一叠声儿的叫着阎温,晃着他的袖口,“自己吃没滋味。”   “没滋味?没滋味膳食房一天要朝凤栖宫送上八蝶糕点,你都拿到后院喂狗了吗?”   十九一噎,心里骂了一声老东西,连她吃几蝶点心也派人看着,简直不是个人。   但嘴上继续囔叽着,“凤栖宫那么大,一个人用膳多冷清,大人一人吃也寂寞,不如……”   “可别,”阎温打断十九,“你那吃相,正配后院小黄,我瞧着没胃口,陛下还是请回吧。”   阎温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清洗了手之后就坐到软榻上。   十九就站在桌案边上,巴巴的看着阎温,也不张口求了,但就是没有走的意思。   没一会儿,喜全将膳食摆上软塌小桌,见十九站在桌案的旁边,他疑惑的侧了一下头,眼神询问——让大人罚站了?   十九微微摇了摇头——老东西不让我吃饭。   阎温将两人的小动作收在眼里,突然出声道,“滚过来。”   十九脆生生的“哎”了一声,飞快“滚”到软榻边上爬上去,坐到了阎温的对面。   碗筷是两副,可见原本就备了十九的那一份,十九心里面感叹了一声,自己得亏是厚着脸皮没走,否则阎温一个人对着两副碗筷。   那才是真的寂寞。   阎温先动,十九紧随其后,吃相还是那副德行,阎温听着微微蹙了蹙眉,看向十九,见她两腮鼓鼓低着头,脸都要埋进盘子里,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又看她清瘦的脊背,只摇了摇头,低头吃自己的。   两人都嫌弃对方瘦,但都意识不到自己也没几两肉。   饭桌的气氛也很和谐,难为阎温对面坐了一头唏哩呼噜起来没完的猪,也能吃的下去了。   习惯真可怕。   “大人,这个特别好吃——”   十九嘴里嚼着,隔空指着一盘青菜,“你吃这个,酸甜的。”   “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敢喷到菜里面,你就连盘子一块吃了!”阎温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十九笑的呛了,转过头咳了起来。   咳着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真的是爱惨了阎温,他凶自己,她竟然觉得温柔。   十九怕影响阎温的食欲,索性趴在桌子底下咳,伸手抓了桌上的布巾,把眼泪和嘴一并都擦干净,缓过来气儿这才重新坐起来。   阎温慢腾腾的吃着,见十九坐起来,看到她微红的眼圈,动作不由得一顿。   但也只是片刻,就垂下眼。   十九重新吃起来,这次竟然斯文了很多,也没有眼睛一直在阎温的身上乱瞟,规矩的很。   她不看阎温,阎温反倒是用眼睛一直瞟她,见她垂着头,有眼泪砸进碗里,愣了一下,说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哭……你哭什么?”   十九连忙将眼泪抹了抹,冲着阎温笑了一下,破天荒的有些难为情道,“大人不必理我……我只是想起了阿娘……”   阎温本来确实不想理她,好端端的也不知哭什么,可十九一说她想起了阿娘,阎温也有那么瞬间鼻子发酸。   他咳了一声,沉声道,“等……皇城中安生下来,许你再出城去上坟。”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十九的眼泪更止不住了。   十九点了点头,颤声“嗯”了声,眼泪大颗大颗朝碗里砸,阎温看了她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夹了一筷子刚才十九指着的那盘青菜,朝着十九的碗里送去。   赶巧十九抹了眼泪抬头,阎温动作一僵,十九一愣。   片刻后两人同时动作,阎温飞快的将手往回撤,十九则是一把抓住了阎温的手腕不许他撤回去。   老东西给她夹菜呢!   这种千载难逢千辛万苦千年等一回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半路收回去——   眼见着阎温已经后悔了,十九也顾不得说什么,直接低头,将那口菜叼进嘴里。   这才松开阎温,抬头红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吃!谢大人赏!”   阎温将手收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脖子,然后没有再去看十九,夹了一口菜就朝嘴里塞。   但是片刻之后,两人又同时僵住。   十九强憋着笑意,憋的着满脸通红,整个人筛糠一样无声的抖。   而阎温则是将筷子慢慢的从嘴里拿出来,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跳了起来,嘴里的东西咽也不是,吐也不能,含着如同含着一口火炭,烧的他整张脸都红了。   “噗……哈哈嗝!哈哈嗝!哈哈——”   正整个时候,十九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了驴叫一样的笑声。   阎温狠狠瞪她,十九笑的眼睛都找不着了,阎温尴尬的要死,简直不知道十九在笑什么。   可是十九的笑声太像驴了,加上先前阎温再她头顶上画的也正是驴,阎温没憋住,笑喷了。   十九看到阎温破功,边笑边拍着桌子道,“大,哈哈大人!喷菜里哈哈哈嗝!哈哈嗝!吃盘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吃盘子吧,喷了!   阎温:莫挨老子!   ————   前天的红包已经发了,昨天灌溉的明天发,因为晋江的原因,评论多了后台抽,发早了会有遗漏。   感谢天使们,你们太牛逼了卧槽。   这本参赛,有营养液留给我吧,我每隔几天,就用红包换。么么哒。 第41章 你自己睡,   十九在旁边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阎温恼羞成怒, 到底还是囫囵咽了嘴里的菜,低吼, “别笑了!”   然而十九笑的根本停不下来,阎温伸手隔着小桌子够不到她,气的将桌子给掀了, “噼里啪啦”的碗盘子连带着小桌子扣了一地。   他逮住十九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按在了软塌上。   上一次十九险些被阎温给捂死, 按理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该害怕的,可是她再度被按着捂住, 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躺在软塌上,眼睛弯弯亮亮的, 任由阎温按着, 嘴被捂着,还是挡不住她咯咯咯咯活像个刚下了蛋, 急着炫耀的小母鸡。   “你有完没完了——”阎温松开十九嘴,改为掐着她的脖子晃。   上一次险些将十九给捂死, 十九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阴影, 不过阎温的心中却有点忌讳, 即便是掐着十九的脖子,力度也非常的轻,他总觉得十九瘦小, 腰窄的不如单怀的大腿,手腕一折就会断似的。   却不知男女间不用力度的动手,基本等同于调情。   十九躺平任阎温掐,额头上还顶着个花了一半儿的驴子,眼睛弯弯的,里面盛着粼粼水泽,脸颊和嘴唇粉嘟嘟的,因为刚才放肆的笑了一阵子,血气上涌,比平日看着苍白的模样多了两分娇美。   乌发散落在身下如一张浓黑的网,网住人的视线,更衬得她皮肤白皙,身上那点儿讨人怜爱优点,皆因此刻任由上方人予取予求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侧眼角笑落了一些晶莹的泪珠,更显得楚楚可怜,许是瘦的厉害,衣服怎么穿都宽松,稍稍一拉扯,衣襟就散开了一点点,自上而下,可以窥见其中白皙的皮肉。   阎温瞬间就想到那一次,他蛮横的在十九身上搜金云令……看到的那一片。   人瘦的要命,肉都长到胸前去了么……   他察觉到自己正在想什么,如遭雷击一般松开了手,正要起身却冷不防腰上一紧。   气氛实在是太好了,阎温反常的让十九震惊,看她那种眼神,若是十九没有瞎,分明是带了不同以往的情愫的。   她都要误以为老东西对她其实有情,误以为阎温真的要怎么她,她从没见过阎温的眼神那么温柔,连呼吸都放缓了,等着阎温耍流氓,只要他耍了,无论是什么程度,十九就能名正言顺的赖上他。   阎温这种性格,只要迈出了哪一步,绝不会是翻脸不认的人。   可是阎温竟然要起身,十九心里骂娘,只好主动伸手抱住了阎温的腰,随着阎温起身的动作坐起来,将自己的头埋进阎温的怀里。   她感觉到阎温整个一僵,暗自叹了口气,这老东西咋就这么难搞?!   最糟心的还是个太监,她想下个药生米煮熟饭都不成,真是要急死人——   已经做好了被阎温推开的准备,十九想着好歹也算进展,上次抱抱还是在她噩梦初醒,那时候了阎温心中带着愧意,这次两人可都清醒着呢。   她将手臂收拢的紧,阎温僵硬的半跪着,好一会儿都没有推十九。   十九偷偷的抬头觑他神色,发现他也正垂头看着自己,神色晦暗不明。   十九将手又收拢了一些,阎温伸手按住了她的头。   两人保持着这种诡异的拥抱姿势对视,半晌,十九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大人,你瘦了好多,往后膳食一定要多用些……”   阎温没吭声,手指慢慢的从十九的头上滑下来,眼睛微微眯了下,划过她小巧的鼻梁,虚虚的掠过她的嘴唇,最后捏起她的下巴。   十九跟着阎温的手指扬起头,连呼吸都不敢了,生怕她喘口气儿,就把阎温惊着了。   只是阎温只是看着十九,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十九仰的脖子都酸了,将环在阎温腰上的手臂又无声收紧了一些。   阎温终于动了动唇,十九心都要顺着嗓子蹦出来了,她猜不出阎温要说什么,就是因为猜不出,才格外的紧张。   她舔着脸倒贴这么久,会不会阎温也对她有了那么一点儿感觉?   想到这种可能,十九眩晕的眼冒金星。   世间权财皆不求,她不过是想要这么个人,哪怕他并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哪怕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生出他的崽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要她……要她折寿一半也愿意!   只是贼老天从不遂人愿,眼见着阎温要开口了,门口突然传来“碰”的一声。   喜全听到屋子里传来碗盘子碎裂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没人叫他进屋收拾,想着阎温的脾气,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开口的,所以就径自进屋准备收拾。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两人抱一块儿,傻了片刻后就赶紧转过头,从门口的角度看,两人甚至不是抱一块儿那么简单……他觉得自己看一眼就要瞎了,捂着眼睛朝外跑,结果一下撞到了门上。   阎温如梦初醒,飞快的掐着十九的肩膀将人甩开,转头对着喜全怒喝,“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还不进来收拾——”   喜全又圆润的滚进来,十九被阎温抓着肩膀一甩,手肘朝后一拄都没来得及,头脑磕在了软塌的边缘的木雕上,这次眩晕和眼冒金星都是真的……   “啊……”十九抱着脑袋□□。   阎温还在揪着喜全撒火,听见声音一回头,连忙扶起了十九,十九这次真的不是装,头晕的坐都坐不住,心里把阎温骂出了花,但实际上不舍得怪他,只是泪汪汪捂着脑袋朝着阎温的怀里凑。   “磕着了?”阎温抱着十九的脑袋,自己都不知知道自己语调低柔的能拧出水来,将十九头上戴的簪子珠翠摘下来,扒着头发看了看,这才松口气,“没事儿,只是……撞了个包。”   十九欲哭无泪,缓过来一点,也装作没缓过来,借机靠着阎温的怀里哼哼。   喜全牙都要让两人酸掉了,他震惊的神经已经麻木,从前觉得大人是绝不可能对这小傀儡有什么,但是现在余光一看两人,一个“无病呻吟”一个软语哄劝,恨不得自戳双目。   喜全无声的收拾着,阎温哄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本来还伸手给揉呢,十九闭着眼哼哼,阎温眯眼照着包按了一下,十九还是哼哼,连声音都没变,可见根本不疼。   阎温突然推开了她,十九一脸不明所以的看他,尤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儿,可怜巴巴的垂着嘴角,心里却道,老家伙又抽哪门子邪疯!   “回你寝殿去。”阎温坐到软塌边上,自己穿鞋子下地,十九愣了一会儿,也赶紧穿鞋子,跟着阎温的身后。   阎温走到里间的门口,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十九,十九也不说话,揪住他的袖口,晃啊晃。   阎温站在门口瞪着十九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挣开了十九的手,进了里间。   十九站在门口没进去,挠了挠头,正挠到了包上,挠的自己嘶了一声,准备走了,却见阎温披了一件披风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冷着脸给十九披上,这才朝着门口走。   这体贴实在猝不及防,十九有点扛不住的腿软,这云纹的披风十九见到阎温穿过无数次,从来没敢想过,阎温有天会给她穿。   虽然知道这披风上面的淡淡熏香,都是内侍的手笔,可是阎温的身上平时就是这个味道,现如今她骤然被这味道笼罩,感觉像是被阎温怀抱一般……   不,和怀抱还不相同,阎温的披风她披着,这感觉真的……好亲密。   阎温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十九还在发愣,站定看着她,“不走?水牢里面可还是空着大半,陛下……”   十九回过神,连忙快步走了两步追上阎温,偷偷的低头嗅了嗅披风上面的熏香,又凑到阎温的身后,偷偷闻他身上的,果然是一样的。   手中端着托盘,装了满满碎瓷烂菜的喜全,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看到十九的小动作,嘴角直抽搐。   等会儿被大人发现看不……   阎温突然站定,十九猝不及防撞在他后背,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霎时涌出。   阎温回头斜了她一眼,嘴角弯了下,不是寻常的笑容,而是坏笑,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少年一样,想要强压却压不住的那种坏笑,明媚而鲜活,与阎温的整个人完全的不符合。   喜全脚步一顿,阎温和十九已经一先一后的出去了,喜全端着托盘,站在屋里也笑了下。   他现在完全不会觉得小傀儡缠着大人,是惹人厌烦了,大人他……他应该是十分欢喜的。   十九揉着鼻子跟在阎温的身后,阎温的披风她穿着有些大,都已经快要拖地了,整个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走起路来像是在飘。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内院,阎温在内院的门外站定,转头问十九,“青山呢?”   十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同青山说了,让他在内侍监找地方呆着,不必非要站在门口等,青山年纪不小了……”   阎温没说什么,继续朝着内侍监的大门方向走去,在两人要走出内侍监大门的时候,青山才领着两个掌灯小内侍,从两人身后快步跟上来。   他一直注意着十九的衣裙,今日十九穿着绯色衣裙,在这不许后妃走动的后宫中,实在好认。   不过十九这会让身上披着阎温的黑色金云披风,要不是青山看到阎温格外留意了一眼,这就错过去了。   几人出了内侍监的大门,阎温回头看了青山一眼,看的青山头皮发紧。   阎温脚步微缓脸色发沉,十九一见他这就是要发难,青山是她不让在门口等的,被责难了多冤枉,她赶紧打岔,凑近了阎温一点,小声道,“大人,你的披风真香啊……”   阎温转过头看了十九一眼,知道她是有心解围,倒真的给了这个面子,没有再回头看青山,只是淡淡道,“不过是些寻常香料,比不得陛下的凤鸾香,闻着对身体助益良多。”   可这是你的味道啊,十九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回去就叫青山命人将她屋中的香换了。   一行人默默朝前走,这是阎温第二次夜里送她回凤栖宫,上次两人之间还很生疏,她就连对着影子做点手脚,都要偷偷摸摸。   十九揪着阎温的披风,阎温不仅没有伸手抚开她,甚至还在她刻意放慢脚步的时候,也放慢的速度,十九的嘴角不住露出了笑意。   等到两人经过上一次遭遇刺杀的那处宫道上,十九出声问道,“大人,上次那宫女可查出是何人指使?”   阎温没有立刻回答,走了几步才道,“是一个已逝宫妃的贴身宫女,无人指使,只是心怀憎恨罢了……”   那日的那个宫女,正是先前看上阎温的宫妃贴身侍女,那宫妃病重身死之前,曾派这侍女多次求见,阎温当时伺候在温清平身边,直到那宫妃下葬,都不曾露过面。   那日刺杀过后他风寒几天,等到想起来去看的时候,正是白天,那宫女的尸身在水牢泉眼处泡着,还未曾腐烂。   遇刺的那夜宫灯昏暗事出突然,他未曾将人看真切,白日里哪怕是尸身已经浮肿,阎温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宫女,正是先前那宫妃的贴身侍女。   阎温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宫女曾多次对他言语指责,说阎温狼心狗肺,受着她家娘娘的好处,却致死不肯相见。   阎温当时对此事心中憎恶的很,再说何谈受那宫妃的好处?   他当时已经得了温清平的信任,温清平要他从了人,也是看重那宫妃身后的母家弟弟而已。   阎温不愿意,温清平也只是嗤笑他脊梁不该这时候硬着,并未为难,阎温当时在宫中行走,有温清平作为靠山,何须她一个后妃铺路。   当时每每行事,那后妃便先于他前命人动了手,目的不过是让阎温动容,最终对她俯首。   深宫寂寞,有的是小太监变着花样的讨人欢心,阎温却冷硬的如同一根铁杵,宁死不做人掌中玩物。   至于那宫女日日求见,说她家后妃如何深情……   阎温冷冷笑了下,这世间之人,哪个不是挣扎求存,一个被禁锢在深宫,半步出不得的宫妃,她深情的不过是自己对于自由的渴盼,对老皇帝冷待的报复,以及人老珠黄时,想要抓住什么证明自己的急切而已……何来深情?   更何况,她深情的人还是一个阉人,不能与她共白头,不能与她鱼水欢,岂不本身就是个笑话。   阎温并无动容,也并无对她垂死的怜悯,只觉得可笑。   没想到她人都死,身边伺候的宫女倒是恨上了阎温,年岁到了还留在宫中不肯出去,就为了要他为当初的冷漠付出代价……   十九听了这种说法,却是陡然心中一跳,这老东西难不成还真的和前朝宫妃有什么牵扯?听着语气还带着惆怅,惆怅什么?死了还挺可惜?!   十九这边醋坛子说翻就翻了,那边阎温在前面走着尤未察觉。   她越琢磨越觉得事情很严重,连孩子都想出五六个了,终于忍不住,松开了阎温的披风,改为揪他的袖口。   阎温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十九咬了咬嘴唇,不敢问老东西跟那个什么宫妃到底有没有一腿,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酸的神志不清,索性松开了阎温的袖口,改为抓住了他的手。   阎温脚步顿时站定,手心中钻进了一只小手,不怎么软,瘦的鸡爪子似的,活像是抓着一把骨头……   阎温还下意识的捏了下,看着自己收拢的手指,瞬间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向十九,同时飞快的将她的手甩了出去,连退数步。   十九头皮瞬间便麻了,阎温的眼神太渗人了,她看了一眼阎温戒备的姿势,惊觉自己忘形——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此刻让阎温觉出端倪,这些天的不自觉亲密就都功亏一篑了!   阎温的眼神重的如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她只觉浑身颤栗双膝发软,连站都有些站不住。   青山一直注意着两人,见十九脸色几息就惨白一片,顿时上前一步,开口便道,“陛下,您又目眩了吗?”   说完便伸手去扶十九,十九转头看了一眼青山,心里感激的直想当场下跪,配合的“摇晃”了一下,抬眼看阎温,“虚弱”道,“对不住大人,我有些站不稳,这才抓了大人一把……”   说完之后,适时的双膝一软,朝后倾靠在喜全的身上。   阎温微微拧起了眉,神色中的戒备并未消除,看了十九一眼后,问青山,“怎么回事?”   “回大人,”青山垂头胡编乱造,“陛下前些日子噩梦虚耗了过多心神,太医说是伤了神思,因此陛下时长有目眩的症状……”   十九借着披风的遮掩,拍了拍青山的手臂以示感谢,同时在心中嚎叫,幸好有青山!   青山撩起了眼皮看了阎温一眼,后又道,“这种症状入夜之后尤为易发。”   眼见着阎温眼中的最后一点疑虑都打消掉,十九心中已经对青山五体投地,青山这一番话,不仅打消了阎温的疑虑,连晚上的时候她磕着头,故意装昏朝着阎温怀中钻的事儿,都给洗的清清白白。   她回去定要好好的赏青山!   青山跟在阎温身边已久,阎温若不是对他格外信任,不会派他伺候十九,听到青山如是说,便彻底放松了戒备,上前两步,走到十九的身边,看了看十九“迷离”的双眼,吩咐青山道,“命人抬步辇来吧。”   十九一听立刻抓住阎温的手,“无碍的大人,我缓一下,能自己走的。”   阎温抿了抿唇,倒没再说什么,十九“缓过来”之后,阎温自主的抓住了她的手牵着走不说,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她,眼中关切意味,看的十九有些发毛。   青山这么一打岔,属实是将阎温的疑虑给打过去了。   一旦不那么想之后,阎温就自动将十九的诸多亲密举动,解读为十九只是同小黄一样,喜欢黏着人罢了,平日里看她同喜全说起话来也粘乎乎的……   想起十九似乎对谁都是这样,阎温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总之两人各自心怀鬼胎,阎温一路拉着十九的手,将十九送到了凤栖宫的门口。   门口站定,青山自动退到远处,阎温松开十九的手,想要解下十九身上的披风,可见十九苍白的小脸,也就没动,站了片刻说道,“伤了神思,陛下明日叫膳房准备些药膳,温补一些日子会好一些。”   十九点了点头,她现在有一点不敢看阎温,心里面乱糟糟的,一面对刚才的事情感到后怕,一面又心里面酸得翻天覆地。   那么长时间,她跟阎温诸多亲密,阎温从没往歪处想过,偏偏提起了劳什子的宫妃,她不过是牵了一下阎温的手,阎温就反应剧烈。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宫妃是旧情?似乎还已经死了……   十九瞬间就觉得十分的颓丧,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死了都不如活着。   活着,十九还有争一争的勇气。可若是人死了……还能有什么比死去的旧情人更让人怀念?她又怎么与一个死人去争?   十九丧的很,垂着眼白着脸,倒是符合了青山临场胡编的,她入夜便眩晕的毛病。   阎温想着先前十九一天都欢实的,像一条安静不下来的狗子,这会儿垂着眼,脊背弓着,看着怪可怜的。   又一想到,十九伤了神思,是因为自己险些将人给掐死,阎温已经散去的愧意去而复返,抬手按在十九的头上,轻拍了两下。   “陛下早些休息,夜里若是梦魇的话……不如招人侍寝吧,合欢宫中,不是还有两个世家庶子么,虽不堪皇夫之位,但胜在风采尚可,陛下招来解解闷,说不定……”   十九一听,简直想迎面呼这老东西一巴掌,他可别是想起自己的老情人,才又急着往自己放床上塞人吧!   “大人!”十九急急的抬头,“那两个庶子大人也见过,是哪家送上来的我不知,但我瞧着倒有些像妓馆里面伺候人的,虽未涂脂抹粉,但走起路来比老鸨还要九曲十八弯,我可消受不起!”   阎温听着十九这么一说,顿了一下,面上露出无奈的笑意,语气近乎宠溺道,“那两个是有些过于阴柔,若陛下喜欢阳刚一些的,上次陛下买的那个奴隶,倒是□□的差不多了,不如今日给陛下送来?”   十九急的脸色紫红如猪肝,幽幽的盯着阎温,半晌呲牙笑了,“夜里有人暖床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大人可知道我夜夜梦魇喊的都是些什么吗?”   阎温的笑意一僵,想起了那几日他在凤栖宫中批阅奏章的时候,小傀儡每每梦中惊叫……都是他。   十九见他神色动容,顿时趁热打铁,“我倒是没什么,左右后宫空虚,无论传出什么,都名正言顺,可若叫人听去我夜里叫的是谁,大人你……”   “你自己睡,”阎温指着十九的脑袋,咬牙切齿的命令,“梦魇没有消失之前,不许传人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一起前   十九:梦里都是你哦。   阎温:……   在一起后   阎温:你咋做梦不喊我了撒?   十九:见天儿腻一起,梦里还喊,烦不喽!   ———— 第42章 “这是……”   这种命令可以答应, 她本来也不可能找人侍寝, 十九痛快的答应,等到阎温转身走了, 她也回到了寝殿中。   个老东西,又琢磨着朝她床上塞人,十九心里嘀咕着, 坐到桌边上没骨头一样趴伏着,青山端过来一碗甜羹, 放在十九的面前。   “书柜上的鎏金瓶子,你拿去吧。”十九对青山道。   她有好几次看到青山在把玩那个瓶子,想来是很喜欢的。   本来想要有求于青山的时候再送这个引诱, 但是青山刚才帮了她大忙,十九只得提前将这瓶子舍了。   青山十分虚假的推辞了一下,然后就将瓶子卷进怀里, 乐呵呵的退出去。   十九边喝着甜羹, 边在心里想着能有什么对策,让阎温彻底打消了朝她床上塞人的想法, 同时也在心中越琢磨越觉得不安稳。   阎温如果真的有什么旧情人,还是一个已经死了的, 他提起来感到惆怅惋惜, 那十九本就艰难险阻的路上, 又多了一块绊脚石,而且是非常巨大的那种绊脚石。   一碗甜羹十九愣是没能喝出甜味,等到青山将瓶子搬运回自己的屋子, 再重新回来的时候,十九坐在桌边上,将青山叫进屋里来,几次想要说话,但是话到嘴边又不好问出口。   青山是阎温的人这无需质疑,但是青山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照顾她十分用心,虽然没有将她当成一个女皇一样,可十九也并不需要那种虚假的尊严。   她倒是很喜欢像现在这样,无论是跟青山喜全,还是跟阎温之间,都不讲究那些繁复的礼仪,这种相处方式,在这种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傀儡的情况下,反倒舒坦,若是拿着女皇的架子,才是真的想不开。   当然对于阎温,十九爱慕是真的,敬重也是真的,卑躬屈膝也都是她自愿,阎温当得起她如此对待,救母之恩十九今生不忘。   她觉得,阎温当得起全天下对他卑躬屈膝,因为这太平盛世,虽不能说是谁一手造就,但阎温在这其中的推手,他彻夜不眠的忧心,真不应该被埋没在奸宦的狼藉名声之下。   十九有时候会想,若她真的是一个女皇,是这天下之主,而阎温不是个阉人,那么她一定会选择阎温做她的皇夫。   名正言顺的将江山捧到他的面前奉与他,他爱权势便给他权势,他要变革便任他变革,除了不能让他开后宫之外,十九真的愿意退到他的身后,藏在他羽翼之下,只感受他缱绻温柔,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此生共白头。   然而如今她只不过是阎温手中一面小旗子,连盾牌都算不得,生死由他,未来也掌握在他的手中,就连自己的凤床上躺着何人,他也要来插上一手。   而她的倾慕,滋生于阴暗,生长在隐秘处,见不得天日,更不敢叫他嗅到一点暗香……怎一个惨字了得呀!   青山让十九看得发毛,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老奴?”   十九摇了摇头,真心道,“今晚多亏了……”   十九话说到一半,突然猛的站起来,她看向青山眼中充满惶恐,如同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下意识的后退,不慎绊在凳子的腿上,拌了一个跟头。   十九摔在地上,身上霎时被抽去力气,连爬都爬不起来,在宫道上时,只是觉得青山真的好聪明,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她当时的危急。   一路上包括刚才,她脑中想着的都是阎温,想着阎温是不是有什么旧情人,是不是对谁念念不忘,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关键——   青山为何要帮她解围?   青山为什么三言两语,就能巧妙的将阎温给哄骗过去?!   当时她和阎温之间的气氛不对,但是两人都未开口,若是不明所以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如何化解?   青山是知道了吗……十九只要想到青山已然窥见了她的心思,就觉得脊梁骨都被抽出去了,只想朝着地上瘫软。   自己的衣食住行,一天吃几盘点心阎温都会知道,而是伺候在她身边的就是青山,这些都是何人告知阎温不言而喻。   青山知道了……那他是不是已经告诉阎温了?!   青山上前来扶十九,扶了好几下十九才游魂一样站起来,被青山架着胳膊,扶到了凤床的边上。   “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   “青山……”十九抓住青山的手臂,眼中惊惶和哀求毫不掩饰,“你可是……你可是看出我的心思了?”   青山动作一顿,垂头应了一声是。   十九顾不得扶着床支撑身体,双臂抓住青山,惶急道,“那你,你你……”   “陛下可放心,老奴未曾同大人说过。”青山知道十九担心什么,索性直接解释清楚。   “那以后……然后你会告诉他吗?你能不能不告诉他?”十九说,“我屋子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拿,我我,我也可以许诺你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办到!”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现在若是青山跟阎温说了,都不如十九豁出命去主动找阎温坦白。   她主动坦白可以归结为痴心妄想,阎温若在青山的口中悉知,那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阎温的种种行径,就变成蓄意接近,企图勾引。   十九说到底如今命捏在阎温的手里,不过是他手中一面可随时折断的旗子,飘摇的太过厉害,打到了主人的脸,那主人会如何处置她?   折断,撕碎,丢弃。   十九都快吓哭了,青山胳膊让她给抓的生疼,也不知道看着瘦瘦小小的人,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见十九的神色过于凄惨,忍不住有些心疼。   伸手拍了拍十九,温声道,“陛下当可以放心,大人只叫老奴伺候陛下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的报告,却并未吩咐老奴,要将陛下的心事也告知。”   十九眼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青山冲着十九笑了笑,也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怨不得阎温对她诸多忍让,十九有一种很奇异的气质,很容易将感情传染给别人,引起别人的共鸣。   “老奴不会告诉大人,”青山说了真心话,“老奴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大人……只有在这段时间,才开始渐渐的有了些活人气儿,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阎温多年如一日的自苦,无人敢劝,终于有人敢搅乱他,还硬扯着他到阳光下。   旁观者清,青山看得出阎温并非不欢喜,他只是在阴暗中呆久了,骤然到阳光下,觉得刺眼,觉得晒在身上的热度不再是熟悉的阴寒,因此感到恐慌,才下意识的抗拒。   “青山你真是太好了!”十九听了青山保证,擦了擦自己额头上这一会便浸出来的冷汗,心中绝处逢生一般,又是后怕又觉得畅快。   终于除了她之外,她的心思有其他人知道了,只能自己藏在心里的滋味,说甜蜜也甜蜜,但这种甜蜜只能独自品味,而苦涩时也只能独自下咽。   十九精神骤然紧绷又骤然放松,瘫倒在床上喃喃道,“这是要将我给吓死……”   若不是满脑子都是阎温,若是她在青山出口那一瞬间便反应过来青山已经悉知,那方才在回凤栖宫的路上,十九可能真的会吓昏过去。   这么一想,有的时候反应慢了点,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十九瘫软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精神抖擞的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笑嘻嘻的递给青山。   青山一愣,看十九满眼的讨好,不由得摇了摇头,接过了茶杯,被十九拉着坐在桌边上,等着十九开口。   十九见他将茶喝了也不客气,直接问道,“青山,你觉得我跟大人可能吗?”   青山就没见过这么不含蓄的,见她刚才吓的那个样子,再见她此刻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让青山不自觉想起任凭风吹雨打,仍旧迎风肆意生长的野草。   他有点明白,阎温为什么冷心冷面,却屡次无法拒绝十九的纠缠。   野草一般顽强,欣欣向荣,永远的鲜亮,踩踏之后很快恢复,一点露水,就能让其晶莹翠嫩,看上一眼心情都会跟着明媚,谁会不喜欢呢。   “这老奴……倒是无法推断,”青山说,“只是大人向来对陛下有所不同,想必陛下也能够感觉到。”   十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说我当然能够感觉到,阎温的老东西对她有所不同,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阿娘!   这虽然能够得到阎温的优待,但不是筹码,反倒是阻碍——   十九又瘫软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着茶杯,像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掉了,又整个蔫掉了。   青山斟酌着语句,想要说两句什么鼓励十九一下,结果十九突然又坐直,眼睛瞪得圆溜溜,像被太阳晒蔫的小草,刚刚经历过一场雨露的洗礼,又郁郁葱葱的支立起来。   “青山,我问你个事儿,”十九说,“大人他……他有旧情人吗?”   “噗——”   青山正端着十九给他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就听见十九这个问题,没忍住顿时都喷了。   还呛咳了好一会儿,一张老脸咳得通红。   十九巴巴的等着他回答,青山压下咳意,这才回答道,“没有。”   “真的没有吗?”十九靠近一些又问道,“大人今日提起的宫妃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青山你跟着大人多少年了,大人真的没和谁有过……”   “真没有!”青山打断十九,叹了口气,哭笑不得,阎温容貌再是出众,到底也是个阉人。   阉人只能行走在后宫之中,后宫之中皆是皇帝的妃嫔,私通是死罪。   不过皇帝又不是神仙,三千佳丽,能够采撷的也就那几朵,后宫之中关于宫妃和太监那些“污汤浊水”是寂寥的岁月中心照不宣的消遣。   青山一直跟在阎温的身边,只知道曾经有一位宫妃,似乎对阎温有好感,行了很多方便,但阎温从不搭茬,送来的东西不收,知道了宫妃对他有心思之后,连路过那宫门前的差事,都换其他人来做。   阎温跟在温清平身边,一心想着朝上爬,十几年如一日,所有一起当差的,都对于他冷心冷面诸多指责,说他怕别是个石头做的,一点人情不欠,半点恻隐之心也无,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有什么风月往事。   十九却不太信,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那宫妃……”   青山只得将他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十九学了一遍。   十九听完之后不由得感叹,看看真的吧,她就说阎温的好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到。   幸好那宫妃只是一个宫妃,并不能将阎温如何,阎温也丝毫未曾动摇过,那这就不算风月往事,顶多算遭人觊觎。   十九听了之后,心中的结解开,挥挥手准备沐浴休息,又硬塞给了青山一个瓶子,满嘴抹蜜的将青山哄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捧着瓶子走了。   青山抱着瓶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将瓶子塞在了床下。   他的眼界没有那么浅,阎温身边跟着的人,也没有能够用钱才可以买动的,何况只是两个鎏金的瓶子。   青山每次把玩,只不过是闲来无聊,瞅着这玩意儿颜色鲜亮而已。   他自是不会被两个瓶子给收买,会跟十九说这些,会帮助十九隐瞒,皆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确实希望阎温能够活得像个人,而不是自苦到最后,为人一遭,却连一点人欲都未曾体会过,最后即便大权在握,孤独终老也是难捱。   且即便阎温是个阉人又如何,阉人也是人,七情六欲他们一样不缺,他们甚至比寻常的男人,更懂得珍惜,更懂得如何让女人快活。   十九天大的秘密被青山悉知,青山答应为她保守秘密,又为她解了疑惑,她简直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通体舒畅,洗漱之后便早早的爬上床睡了,一夜无梦。   清早上起来,十九没有命人去打听阎温今天要不要出宫,而是直接洗漱后,命人将自己的早膳装进食盒中,拎着朝内侍监的方向走。   青山领着两个小太监跟在十九的身后,见她一路上脚跟都不着地,不由失笑。   又不由在心中疑惑,阎温到底真的是一丝男欢女爱也不懂得,还是他已经察觉到只是在刻意纵容?   当初那宫妃屡次示好却有助益,阎温也毫不动容,青山觉得阎温不至于为了牵制一个小傀儡,牺牲自己的色相。   可这小傀儡的心思,怕是连喜全都看出来了,阎温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吗……   青山真的是高估了阎温,阎温十几年如一日醉心权势,从无半点精神分到儿女私情上,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   且在宫中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这双手说是在鲜血中泡着也不为过。   他的阎王诨号,并不是凭空叫出的,连朝中大臣也畏惧他狠绝手腕,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清瘦娇小,在他眼里一折就断的小东西,竟然一直觊觎着他。   阎温昨天在宫道上的时候,想到了那宫妃,有那么瞬间确实是歪打正着,猜到了点上。   可被青山打岔之后,他回到内院,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都觉得可笑吗,那小东西?她敢吗?   因此清早上,他才从床上爬起,听喜全说小傀儡拎着食盒又来了,已经进了内侍监,除感觉到一阵头痛之外,并未深想,并且嘴角露出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笑意。   十九进了内侍监之后,回手朝着青山挥了挥,“不必等着。”   青山点头,领着两个小太监还像昨天一样,等在内侍监门口。   十九拎着食盒,正准备进内院的时候,突然拐角处窜出来了一个影子,叮铃铃铛啷的朝着她跑过来。   她站定,小黄跑到她的脚边,扒住了她的腿,嗅了嗅食盒,尾巴摇的飞快。   小黄是那种很普通的,民间养的狗,是十九从行宫带过来的。   捡到的时候还是很小的一只,毛色并不漂亮,还被打得遍体鳞伤。   十九养了一段时间,等到阎温找她进宫做傀儡,她就连这小东西也一块带进宫中,养在凤栖宫的后院。   这小东西和十九相依为命,苟富贵未想忘,十九带着它进宫吃肉,它却忘恩负义的和十九“抢人”。   这个狗东西第一次见阎温,就彻底叛变,哪怕阎温每次路过凤栖宫的后院,只是伸脚踢一踢它,它能开心的把尾巴摇出残影。   物肖其主,本来十九觉得她喜欢阎温,她的狗子也喜欢阎温这很正常。   可是这个狗东西不仅争宠,还能嘚瑟,阎温最一开始在十九进宫的时候,很少去看十九,整日命人磋磨十九的性子,除了上朝之外,十九很少能够见到阎温。   但是十九却在凤栖宫的后院见过阎温几次,每次阎温都是专门去踢小黄的。   从议事殿的后巷绕进去,踢完狗就走。小黄每次叫的特别欢,活像在朝着十九示威一样。   可怜那时候十九连正眼看阎温都不敢,见小黄得了宠,嫉妒得心里发酸,主人与狗子的情谊破裂,十九好久都没搭理它了。   不过每次令人将它拴起来,这狗子都自己将绳子咬断,跑去找阎温,也不知道是循着味儿,还是认得路,每次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回来,十九看了冷笑,心里琢磨着一千种吃狗的方法。   有很长一段时间十九都在嫉妒一只狗,每天巴巴的看着小黄从狗洞钻出去,恨不得也化身为小黄,不仅能够日日见到阎温,还能够让阎温亲自喂食。   若不是小黄是她亲手养大,在宫外有那么点相依为命的情谊在,可能早已经被下汤锅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也能够自由出入这内院,时过境迁,再和小黄“狭路相逢”,一人一狗对视几眼,一笑泯恩仇,一块颠颠儿的朝着屋子方向走,结伴儿跑去找阎温。   小黄扭着屁股走在她的前面,十九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发现它脖子上不光带了铃铛,似乎还带着闪闪发亮的什么东西……   十九蹲下,将食盒放在旁边,叫了小黄一声,小黄就拧着屁股又转回来,一双爪子按上十九的腿,尾巴摇得连屁股也跟着晃起来。   十九伸手托起它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地方一看,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   半晌,十九冷笑了一声,从脖子里拽出黑色的绳子,将自己脖子上挂的小牌子,和小黄脖子上的一对比,脸色扭曲了一瞬。   她跟小黄带的是一模一样的牌子,不光一模一样,她的是白银打造,小黄脖子上挂的是黄金打造!   阎温这个杀千刀的老东西!   十九气得一把捞起了小黄,将它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一手拎起了食盒,气哼哼的朝着阎温的房门走去。   屋子里,阎温刚刚洗漱好,不知道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他。   喜全站在门口,见十九满脸通红,夹着小黄朝里冲,想张口说什么,但是十九已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大人!”十九喊了一声。   阎温从里间走出来,看十九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还夹着直蹬腿的小黄,脸上露出笑意。   边朝着外间走,边开口问道,“你怎么……它怎么来了?”   十九将食盒放在软榻的小桌上,这才夹着小黄,气势汹汹的走到阎温的身边挡住了他的路。   “大人!”十九又大声喊了他一声。   阎温被她给喊的莫名其妙,十九掐着小黄的脖子递到阎温的面前,将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自己的牌子一向都宝贝的塞在衣服里面,在如今也大刺刺的露在衣襟外头,两个小牌子除了颜色不一样,一看就是同款样式,说不定还是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   十九瞪着眼睛看阎温,气的两腮都鼓了起来。   阎温难得有一点被抓包的紧张,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却没忍住笑了。   “你还笑!”十九将小黄又朝着阎温旁边递了递,“你看!”   阎温朝后躲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浓。   “大人你不解释一下吗?!”十九看阎温笑更是气得跳脚,“为什么它是黄金的我是银的!”   “噗,哈哈哈哈——”阎温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且十九越是气的不像样,阎温越是控制不住笑的更大声。   他打这小牌子的时候就在想着,若是小傀儡发现她和小黄都有一个,会不会像小黄受了呵斥一样,将耳朵都夹起来。   他也想过可能小傀儡会觉得受到侮辱,将牌子摘了扔回给他,或者是抱着小黄,像如今这样来找他质问,伤心的流下眼泪……   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傀儡在意的竟不是她和小黄都有这样一个牌子,而是小黄的是黄金打造,而她的是纯银打造。   “大人——”十九将小黄递到阎温的脸边上,小黄从来没离阎温这么近过,毫不客气的伸出舌头照着阎温的脸上吧嗒吧嗒舔起来。   阎温的笑声瞬间卡住,小黄动作飞快,他脸上片刻就湿了一大片,躲都没来得及。   这回换成十九笑的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为什么它是金的?它是不是在你心里比我重要!   阎温:它毛是黄的,我按照你们的颜色打的。   ————   新年快乐鸭!亲爱的小天使们,祝福你们新年都能顺顺利利。感谢陪伴,2019,希望还能有你们。   过年啦,今晚留言送红包!包不大,图个彩头,爱你们   ps营养液的红包,我一会儿去发,现在应该不抽了。 第43章 好疼呀……大人。   “莫要闹了!”阎温躲着十九手里的小黄, 伸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 蹭了一手湿黏的口水,转身就跑。   十九手里掐着小黄, 撵在阎温的身后。   两人绕着桌案跑了好几圈,阎温恼怒的呵斥了几声,奈何他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 因此显得他的话毫无威慑力。   终于十九将阎温给堵到了屋子角落,阎温走投无路, 只得将面前一人一狗一起抱进怀里,用力禁锢住,这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才刚刚洗漱好的脸上, 湿黏的口水风干之后,脸上紧绷的很难受。   笑闹间他的头发扯散了,头顶的发簪不见踪影。一头墨发披散着, 眯着眼睛靠在墙上, 气喘吁吁道,“莫要再闹了, 否则就将小牌子还给我……”   十九被阎温结结实实的抱着,若不是中间还挤着一个狗子不断蹬动, 有些破坏气氛, 她简直美得冒泡, 阎温主动,十九连做梦都没敢这么想过。   本来她还想质问两句小牌子的事情,但一听阎温说要收回去, 立刻将嘴闭上。   仰着小脸,默默伸手环住阎温的腰身,和小黄两个,老老实实的窝在他的怀里。   今晨的阳光格外的耀眼,从大敞的窗扇爬进来照射在相拥一起的两人一狗身上。   阎温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刚才笑闹致使他过于疲惫,还是此刻阳光照射在脸上,格外的温暖,他保持这种姿势很久都没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没有被贩卖到不知处的百姓奴隶,没有暗潮汹涌的朝堂争斗,没有水牢中冰冷沉重的刑具,只有此刻怀中两只加一起也不堪一抱的小东西。   阎温从没尝试过这种感觉,从没像此刻这样,似乎那一切颠沛流离,都离他无限遥远,似乎他可以就此停止,不需再披风冒雪,茕茕独行。   他在阳光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垂头看向十九,嘴角弧度始终未曾垂下,将手臂收的越发紧了。   十九枕在阎温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暗自咬着舌尖,一遍遍的同自己确认,此刻的感觉不是假的,绝不会是假的。   阎温并非木石人心,至少此刻,他对自己是在意的,甚至是喜爱的,她能感觉的到。   门外,来找阎温报告的单怀,被喜全拉住没让进屋,屋内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仿佛真的是一对相爱的情人。   只不过老天爷刻薄的很,不肯给两个风雪夜归的可怜人多一点想拥慰藉的时间。   阎温正闭着眼放空,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热流,淡淡的腥臊味钻进鼻翼——小黄尿了。   它大概是被越抱越紧的两人给挤到了,本来只是吭哧,吭哧了几声见两人毫无放开它的意思之后,索性原地释放。   小黄是个小公狗,肚腹贴在阎温身上,这一泡热腾腾的鲜货,丝毫也没有糟践,都顺着阎温的胸膛,灌到他的前襟。   十九正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拥抱,却冷不防陡然被连人带狗甩出去,一人一狗一块儿在地上翻滚了一下,才爬起来。   狗子对人类的情绪最为敏感,小黄一见大事不好,直接夹着尾巴跑了,可怜十九一脸状况之外,上一秒还赛神仙一般的被情郎搂在怀中亲热,下一秒就被甩的满地打滚,一爬起来,情郎面容扭曲,眼神看着像是要吃人。   “来人,备浴汤!”阎温再没看十九,转身朝着里间走。   十九不明所以,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袍,将脖子上的链子塞回衣襟,然后也跟在阎温的身后进了里间。   “大人……”十九不知道阎温为什么突然撒火,跟到里间,见阎温正伸手要解腰封,但是手悬空在腰封的扣子处,好一会儿都没下手。   十九以为阎温这是避讳她,转头朝外走,寻思着等会儿再问怎么回事儿。   “站住!”阎温叫住十九。   十九顿时站定,又转过来绕过屏风,站到了阎温的面前。   “伺候我更衣。”阎温说。   十九眉梢一跳,以为自己幻听,阎温竟然要她伺候更衣?还有这种好事儿?   她心里欢喜,脸上装的乖巧,欣然应了声是,而后伸手摸向阎温的腰封……   狗尿新鲜出炉,这一会儿的功夫还没彻底失去热度,触手温温的,十九动作一顿。   “大人这是……”十九抬头看阎温,阎温面无表情的说,“你闻一下。”   十九也没多想,抬起手指就凑到鼻尖嗅了嗅。   腥臊味冲进鼻腔,阎温嘴角重新勾起来,很快被他压下,佯装生气“怒喝”十九,“看你干的好事,当初许你将那黄狗带进宫,只是看在你够乖,现在那畜生竟敢在我身上撒尿,我待会儿就命人将它抓来下汤锅。”   十九闻言立刻有点慌,莫名有种兔死狗烹的悲哀,想到和小黄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立马开口求饶,“大人莫要跟一条狗见识,我这就为大人更衣,明日我就将它好好教训一番,大人你……”   十九话说一半感觉到什么,猛的抬起头,果然阎温嘴角的笑意未来得及及时压下去,跟十九对个正着之后,索性也不掩饰了,放肆的笑了起来。   十九照着阎温的胸膛拍了一下,正好拍在被尿湿的那一片,“啪哒”一声响,阎温的脸色立刻又不好了。   “赶快伺候我更衣!”   十九啧了一声,心说这老东西真是蔫坏,自己不想摸狗尿,就要她帮着脱衣服。   等到上身外袍和中衣都脱下去,十九的手伸向腰带,却被阎温给按住了。   “大人?”十九一脸纯真面露疑惑,心中其实正在啧啧有声,有能耐裤子也让她帮着换啊……   不过十九也就敢想一想,从善如流的松手,眼睛偷偷的朝着阎温的胸膛上瞟了一眼,被阎温催促着朝外走。   喜全很快命人备好了浴汤送进来,阎温重新沐浴洗漱,结束之后,十九已经跪坐在软榻边的小案上,等着他一起用早膳。   阎温的头发带着水气,披散在背上并没有束起。   十九一时间多看了几眼,被阎温按住了头,压向小桌案。   命令道,“快吃。”   十九垂头唏哩呼噜的吃,阎温已经对她这种吃相免疫,两人很快沉默而和谐的吃完了早膳。   喜全进来收拾小桌案,十九蹲在地上给阎温穿靴。   单怀这才从外间进来,站在门口躬身要说话,被阎温打断,“去里间。”   单怀垂头应是,阎温穿好了靴子之后,拍了一下十九的头,将她朝着门的方向推了一把。   “我有些事要处理,今日你先回去。”   阎温的语气没有驱赶的意思,几乎是在同十九商量,十九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乖乖的朝着门口走。   青山看到十九这么快从内院出来还挺惊讶,快步跟上她,十九见他眼神疑惑,微笑着解释,“大人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要我回凤栖宫。”   青山方才确实看到了单怀,想来阎温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处理。   十九顿了顿又说道,“大人今日没有赶我,”她放缓了步子,走在青山的身侧,“他向来都是直接赶人,从未像今日一样好声好气,青山,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心更软了一些?”   青山想到阎温那个狗脾气,由衷的点头,“大人对陛下一向不同。”   十九一路都美滋滋,回了凤栖宫之后,也是时不时的就坐在那里傻笑。   青山见她这样子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年轻总是能够因为一点点小事而惊天动地。   年岁大了就不同,岁月赐予你沉稳,同时也剥夺了你轻易就能够欢喜的能力。   十九只因为阎温的一个态度转变就开心了一整天,连夜里做梦都是阎温对她温温柔柔的笑。   第二天一大早,又提着食盒去找阎温,可这次被挡在了内院的门口。   十九又傻掉了,以为阎温再度出尔反尔,心都凉掉了一半,喜全却急匆匆的从里头跑出来,拉着十九到旁边,解释道,“是大人叫人拦你的……”   喜全神色复杂,见十九情绪低落,脸上出现受伤的神情,忍不住解释,“水牢中……抓进来了几人,大人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水牢中,确实是没有时间,并非故意不见你,你且乖乖的回去等着,大人一闲下来我便派人通知你。”   十九也不知是何德何能,身为傀儡,身无长物,嘴倒是会说,可也没故意讨好过谁,却没多久的功夫,就将阎温身边的两大心腹都弄的“背叛”。   现在阎温身边的人,都已经开始主动要给十九报告阎温的情况,也不知喜全这一番话,若是阎温听了会是什么心情。   十九也不是不懂事的,一听阎温是真的忙,不是故意不见她,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顿时就没了,担忧的问道,“从昨夜就一直在水牢,大人可是又亲自动手了?今早有没有用膳?”   喜全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动手了,大人今早只进了半碗米粥。”   半碗米粥都不够一泡尿的,十九想了想,吩咐喜全,“我就在这里等着吧,大人闲下来了你便出来通知我,我劝大人进食。”   “在这里等着?门口吗?”喜全问。   十九点头,回手指了一下,“我就在那大树下,大人若是午间休息,你就来叫我一声。”   喜全看着十九神色复杂,话本上面戏曲里,听说过无数种的痴情女。   海誓山盟,为君自戕,一女不侍二夫,或是丈夫身死,守着贞节牌坊孤独终老。   但可能因为那些都只是存在于话本传言中,听起来会感叹,会憧憬,却并不会真正的触动。   反而像十九这般,执着得近乎执拗,即便卑微,也将全部善意都奉上,倒是让喜全有一些动容。   若有一人这样全心的爱慕自己,小心翼翼步步试探,揣测着你的心思,将自己的爱意赤诚奉上,在你觉得厌烦的时候就守在你能容忍的范围之外,捧着那一颗卑微而火热的心,任由你来将它拿起或是摔碎,这样能够随意掌控一个人的感觉,试问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喜全没再说什么,点头答应,转身回了内院,十九则是走向那棵大树,蹲在树下折了一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心里琢磨着,命膳食房准备一些什么吃什好,什么吃食阎温见了血腥之后也能吃得下……   她蹲在地上,捣毁了第三个蚂蚁洞的时候,青山过来了,站在十九身边不远处躬身。   “陛下,已经正午,”青山已经问明了缘由,朝着内院看了一眼,说道,“若不然陛下先回凤栖宫,老奴在这里候着。”   十九有一些腿麻,朝着青山伸出手,青山便扶着她站起身,她在地上跺了跺脚,摇了摇头道,“再等一会儿吧。”阎温只喝了半碗米粥,本来胃口就不好,见了血腥之后,若是一会儿休息时没人劝着,是绝对不会进食的。   十九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青山道,“你差人去膳食房,把给我炖的药膳送过来,再命人包些茴香的素饺,生着拿来。”   从昨天开始,膳食房给十九送的吃食就都变成了药膳。   十九知道是阎温的命令,虽然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药味,有些苦,但是想到这东西是阎温命人做的,而且是为了调理她的身体,十九也就甘之如饴了。   现在想想那个味道虽然有些大,尤其是药粥吃了之后吃什么都没滋味,但若是闻了一上午的血腥味,倒是可以用这药膳压一压。   青山垂头应是,差人去膳食房了,十九没有在捅蚂蚁洞,而是在大树底下缓慢的绕圈,缓解她他的腿麻。   又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青山差人准备的膳食已经送来,药粥瓦罐装着便于保温,茴香饺则是装在封闭严密的小盒子里。   十九这回是真的有些着急,眼瞧着太阳都要偏西,阎温难道还不休息,身体能受得住吗?   好在没过太久,瓦罐还滚烫,喜全就急急的跑出来,朝着十九招了招手,看那样子好像他见心上人似的,一脸喜色道,“快进来吧,大人已经回屋了。”   十九这才提着食盒,跟在喜全的身后快步朝着内院走去。   进屋之后,喜全接过食盒,放在软塌的小案上摆好,拿着素饺去小厨房,而十九则是直奔里间,果然在屏风的后头看到了阎温的身影。   “大人……”十九轻声细语,“我来伺候大人更衣可好?”   阎温动作一顿,没有应声,十九缓步转过屏风,见到阎温手中正抓着腰封站在屏风后面。   他的衣襟散开露出劲瘦的胸膛,衣袍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这一次倒是没有前两次那么凶残,可阎温的脸上也抹了几道已经干涸的血印,是人的手印,且看那角度,并不是阎温自己抹的。   十九进来之后,阎温就将视线转向她,从昨夜一直折腾到现在,阎温的双眼中尽是血丝,本就锋利的眉目,此刻像是已经开刃饮血的剑锋,神情阴鸷的令人看上去便胆寒。   然而十九只是脚步稍稍停止,随即快步走到阎温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腰封搭在屏风上,接着从他的眉眼开始朝下看,伸手将他染血的衣服脱下来,没见到他身上有伤口,最后牵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这才舒出一口气。   阎温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十九,十九抬起头看他,询问道,“大人可还有力气沐浴吗?今日沾染的血迹很少,若不然我用布巾为大人擦洗一下?”   阎温没有回答十九的话,在十九自顾自的准备去拿湿布巾的时候,伸手勾住了十九的后脖子。   十九才朝着屏风外走了两步,被阎温给兜了回来,阎温掐着她的后脖子,令她不得不仰着头,而后眯眼凑近十九,近到十九心如擂鼓,近到十九以为阎温要亲她,阎温才停下。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质问十九,“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   阎温刚在水牢里刑讯结束,此刻整个人都没能够缓过来,他语调阴冷,听之如毒蛇缠身,即便是凑得如此近,十九也丝毫感觉不到亲昵,满心只有对自己脖子的担忧,仿佛阎温下一刻,就会不由分说的扭断她的脖子。   “大,大人……”十九拍了拍阎温掐着她后脖子的胳膊,颤声道,“好疼呀……大人。”   十九挣扎了一下,阎温便松开了手,闭了闭眼睛,朝着十九挥了挥手,“出去。”   “我帮大人……”   “出去。”阎温又说了一遍,连语气都没有改变,却让十九心肝一颤,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忤逆阎温的意思,退出了里间。   阎温在十九出去之后深深叹了口气,他到今天,到此刻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小傀儡与他的阿娘相像。   她们性情不像,生的不像,唯一相像的地方,便是看着他的眼神。   如出一辙的永远带着关切和温柔,阎温想,这应该就是他一直无法抗拒十九亲近的原因。   他一生没有几人真心爱护,以至于他对旁人真心的关切已经迟钝,但他内心又迫切的渴望着,身体与思想,不由着他控制,如饥似渴的吸吮着这一点善意,再千辛万苦的传递给他感知。   可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尤其是小傀儡,是从一开始便是一个未知的谜团。   阎温洗漱好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十九正坐在软榻边上,一见到他就紧张的站起来,朝前迈了一小步,看到阎温的神色依然阴沉,又默默退了回去。声音柔柔道,“大人,吃些东西吧。”   阎温没有搭理十九,径自坐到桌案边上,抄起了奏折便开始批阅。   十九站在软榻边踟蹰了片刻,朝着阎温走去,在桌案边站定,抬手搭在了阎温的手腕上,一触即放。   “大人,一天没吃东西,你的胃口,你别……”   阎温将笔“啪”的扔进笔洗,伸手掐了掐眉心,“甜的么,没胃口……”   十九一见他搭茬,立刻打蛇随棍上,捏住阎温的肩头轻轻按揉着,软语哄劝,“不是,是大人命膳食房给我做的药膳,味道很重,几乎吃不出来食物的味道,大人可以试一试。”   阎温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确实需要味道重一些的东西来压一压,闻言还真的朝软榻上看了一眼,而后起身,走到了软塌边上,掀开了瓦罐的小盖子。   里面是药粥,此刻表面已经凝结,但瓦罐还仍旧烫手,十九连忙拿起汤勺,将上面凝结的撇掉。   粥的浓香混合着汤药一般苦味扑面而来,阎温皱了皱眉,十九盛了一碗,递给了阎温,“大人你尝尝。”   阎温抿唇搅动了两下,将药粥送进嘴里,确实是苦,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而且这种苦,正好巧妙的压住了他嘴里的腥咸。   “趁热多喝些,”十九说,“我命膳食房包了茴香的小饺子,生着拿过来,这会儿喜全正在煮呢,一会大人吃上几个,保证你吃了将所有东西的味道都忘了……”   阎温闷头喝了半碗,小饺子端了上来,白白的皮儿里面透着绿色的馅儿,十九用小碟子夹了,递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看了十九一眼,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咬了两口之后,表情一凝,而后端起药粥的碗两口将嘴里的饺子漱了进去。   这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阎温自己又盛了一碗药粥,然后将饺子朝着十九旁边推了推,淡淡道,“陛下还没用膳吧,一起吃啊。”   十九忍着笑意,心说吃就吃,又不是没吃过。   她拿起筷子,一个接着一个,吃得来劲儿,还从药粥的瓦罐里面,又舀出了一勺,添在阎温的碗中。   “大人不喜欢茴香,多喝些粥。”   阎温喝了几口粥,见十九吃的香,又夹了一个茴香馅儿的饺子,这次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好了一些。   两人吃过东西,阎温又处理奏折,十九则是在旁研磨,时不时帮着阎温按揉舒筋骨。   阎温实在是忙,晚上十九看着他吃过晚膳之后,就回凤栖宫了。   如此几天,十九日日带着药膳去找阎温一起用,她已经不需在外等着,阎温去水牢,她就在屋子里等着。   这一天早上,十九依旧早起,拎着食盒走到内院门前,喜全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见了十九便说,“陛下今日先回去,大人出宫了。”   十九愣了一下之后,噩梦中的场景排山倒海将她淹没,手中食盒“哐当”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他妈看这么紧起这么早,你咋还跑了!?   ————   评论还抽着,红包明天发。今天都拜新年了么哈哈哈,我最不喜欢拜新年……看到小辈给长辈磕头,更是崩溃,简直是魔鬼! 第44章 你活该。   十九手中食盒掉在地上, 她连忙上前两步问喜全, “大人是何时走的?!”   喜全指了下门口,“才走……从水牢后院出去的, 定崇门命人备了车架,估计这会儿……”   喜全话说了一半,十九已经提着裙子, 顺着转身朝着内侍监的门口跑去了。   青山见到十九急匆匆跑出内侍监的身影,连忙也带着小太监跟在十九的身后, 可怜青山一把老骨头,没几步就气喘吁吁。   十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 急急的挥手,“不必跟着,我去定崇门, 与大人一同出宫, ”   十九边跑边说,“青山你去太医院好歹抓住一个太医, 命其医候在宫中,等我回来!”   青山连连应声, 跑了几步再跟不上了, 忙命身后的小太监追上去, 十九心中惶急,步子迈到最大,头上的珠翠发簪都跑掉了, 头发散开也顾不得,提着裙子在宫道上一阵狂奔。   十九急的眼前的景物都有些发花,在转过一个小角门的时候,不慎和一个手中端着东西的姑姑撞在一块儿。   老姑姑许是仗着在宫中是老资历了,手中的东西被撞掉,一看十九形容狼狈,后面还追着人,没仔细看,就只以为十九是个犯错的小宫女,顿时面露厉色,飞快朝着十九的前面一伸脚。   十九猝不及防拌在了上面,直接朝着青石地面摔了上去,手肘手掌,外加下巴,娇娇嫩嫩的皮肤,一下子全都磕掉了皮。   下巴磕到还将舌尖给咬了,十九疼的眼泪顿时就冲出了眼眶,手肘都磕的没有知觉,在地上爬了两下,才咬着牙,勉强站起来,满嘴都是血腥味。   “你个小蹄子,走路都不看是吧!”十九才一站起来,找到方向正要继续跑,老姑姑却伸手一把揪住了十九的耳朵,拧的十九不得不被迫歪着头,一张嘴嘴角就流出了血来。   “放手!我是女皇!”十九挣扎着,心里急的几乎着火,可是这老姑姑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在十九的耳朵上拧了一圈,正拧在了她先前受伤的耳垂上,手劲儿大的十九原地嚎了一声。   老姑姑笑出猪叫声,“你是女皇?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这时候跟着十九身后疯跑的小太监也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十九一路跑掉的珠翠,到进前一看,见女皇陛下被个老姑姑拧的嗷嗷叫。   其中一个小太监瞠目欲裂,登时怒喝一声,“狗胆包天!竟敢冲撞陛下——”说着轻灵的飞起一脚,踹在老姑姑的膝盖上,将她踹倒在地。   十九耳朵得到了解救,也不敢耽搁,回头看了一眼,记住了小太监的英姿,赶紧转头继续朝着定崇门的方向跑去。   但是到底还是晚了,到了定崇门的门口,并没看到喜全说的车架,想来阎温已经走了。   十九要出门口,被守门的拦下,她也不再说自己是什么女皇,免得再冒出两个玉皇大帝,索性直接道,“阎大人忘了东西命我送来,你们快放我出去追车架!”   定崇门的守门确实是阎温的人,但并不是阎温身边常活动的,因此并不知道十九这个新鲜出炉的“宠儿”,没有出宫令牌,铁面无私如假人,寸步不让。   身后那两个小太监这时候也气喘如牛的跟上来,十九询问了一下,两人身上同样没有出宫令牌。   十九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直转圈,旁边那个小太监见十九形容实在是狼狈,头发都糊到脸上也不管,形容如同疯妇,实在有损女皇威仪。   “陛下,你这……”小太监试探着抬手,见十九没有抗拒,大胆子上手给十九理顺了下,十九侧头看了他一眼,正是先前那个帮她踢老姑姑的小太监。   他五指为梳给十九拢发,不知怎么的,一下勾到了十九脖子上的绳子。   十九正准备折回去,到阎温的房间偷个什么东西充作令牌,她今天必须要出宫,必须要在阎温喝了那一盏茶之前,找到阎温。   脖子上绳子被勾了下,小牌子被带动,脖子上凉凉的,十九突然灵机一动,将小狗牌子亮出来,举到守门的两个人面前。   “这个能……”十九才想问问这个能不能充作令牌,话没等说完,门口两人已经跪在地上。   这种场面十九熟悉,上一次拿出阎温的一个锦帕,也是挥一挥就跪了一地,阎温果然浑身都是宝,下次揪两根头发,说不上真的好使!   “能行!”十九自己回答了,接着片刻不耽搁,直接抬步就朝着定崇门外追。   长长的深巷通往街道,十九把逃命的速度都拿了出来,后面的小太监也想跟着追出来,但是他们没有令牌,十九也没说带着,因此都被守门的拦下了。   十九跑到路的尽头,却仍旧未见阎温的车架,她跑的胸中闷痛,脑中飞快想着梦中场景,那个场景是在医署的大堂中,还有人在买药,阎温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杯茶。   皇城中一共有三个医署,十九喘息着闭着眼想,她曾经换草药的那一家,大堂中的摆设并不是梦中的格局,那么就剩下城西和城东两家。   十九走出深巷,走到正街上,站在岔路口纠结,城西和城东相距太远,即便是她雇佣马车,往返也要一个时辰左右,若是选择错了很可能就会跟阎温错过去……   一旦错过去,阎温喝了那杯茶,后果真的会按照梦中场景发展,到那时候,瘟疫彻底爆发无人殚精竭力的控制局面,朝中那些大臣就只会避之不及,根本不顾百姓生死,那整个皇城就会如梦中一样,到最后横尸遍地变为人间炼狱。   十九顺着街道朝前走了一段路,看到路对面酒楼外有停放的车架,现在时辰还早太阳初升,车夫坐在车辕上打盹,这种一般都是能够雇佣的,她连忙朝着车架走过去。   迈步间就在心中做了抉择,城东的医署没有城西的大,十九决定先去城西……   十九心中只记着过路,清早路两旁商贩不多,行人也寥寥,她根本就没看路。   一声马匹嘶鸣,不知何人闹市纵马,风一般的已然到了十九的眼前,马蹄高高的扬起,竟是要从十九身上飞掠过去。   十九正要蹲下,突然肩头被猛的一扳,接着只听男子一声爆喝,十九被抱着飞起来。   十九一个大活人,生生跟甩一块破布似的,抱着她的人凌空飞起,直接一脚踹在马匹的眼睛部位,疾驰的马匹顿时踉跄一下侧翻在地,马背上的人也摔了下来。   “何人闹市纵马?!”   这声音听着耳熟,十九脚才落到实地,腰被箍得生疼,循着声音转头一看,竟是单怀。   十九激动的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顾自己在空中翻转致使一头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女鬼一般瞪着单怀问道,“大人呢?!”   单怀此生还是头一回被人揪着脖领子,一时语塞,围观人越聚越多,单怀一阵脸热,低头忙低声道,“大人的车架在前方,陛下跟我来……”   十九激动得嘴唇发飘,我我他他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吭出一句话,索性闭上嘴,紧跟在单怀上后。   这时地上摔下马的人也爬了起来,站起身第一时间就是从侧腰抽出软鞭,叫喊道,“尔等杂碎给老子站住——”   说着挥动软鞭,直取十九身后。   单怀眉目一凛,未曾朝后看,便回手就抓住了抽来的软鞭。   “闹市纵马逞凶,今日你想走也走不得!”   单怀说着,手上一用力,便将那男子拽的朝前趔趄了一下。   十九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她的事情耽误不得,揪住欲朝着男子冲上去的单怀,问道,“大人车驾在何处,你先说了再去打!”   单怀又被揪了脖领子,神情无奈,“就在前方拐角处……”   他话音还未落,十九就已经松开他,将单怀这个“救命恩人”仍在原地,一溜烟儿跑出老远。   坠马之人可看出是个真小人,刚才爬起来欺软怕硬,第一鞭子朝着十九的后背抽,这会儿见单怀愣神,又挟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匕首,趁着单怀愣神上前偷袭。   不过他委实不是单怀的对手,没交手几下,就被单怀揣飞,和他那挨了单怀一脚,到现在还没能站起来的马滚作一堆。   而十九跑到拐角,果然见到停在拐角处的车架。   她吁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抽出时间伸手理了理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这才朝着马车旁边走去。   “大人……”十九轻声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咬了咬牙朝着马车上爬,才爬上一只腿,车帘猛的被掀开,阎温伸手将十九一把薅了进去,甩在马车的软垫上。   “你真是胆子越发大了,竟敢私自出宫?!”阎温手指指着十九的脑袋,恨不得揭开她的头盖骨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今日车架才出巷子,就遭遇出殡长队,等在路边,好容易长队过去,上路没多远,就惊见这小傀儡从宫墙后巷跑出来,还横冲直撞的上街,连马都不知道躲避!   只有阎温自己知道,他有多惊多怒,若不是单怀身手了得,这小傀儡说不定就要被踩踏在马蹄下。   阎温气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手指一直指着十九,指尖发颤。   十九半趴在软榻上,起先还以为阎温伸手要掐她,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却什么都没等到,睁眼一看,阎温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指着她的手指一个劲的发抖,看来是被气的不会说话了。   十九根本无法解释,阎温怎么误会她就得怎么认,伸手尝试着抓住阎温的手指,被阎温猛的甩开。   “单怀,将她给我送回去,栓起来!”   十九被他吼得浑身一抖,连刚刚回来,站在车边上偷听的单怀也被阎温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他兀自感叹,大概也只有这小傀儡能将阎温屡屡气得跳脚,气的风度全无失声吼叫罢。   “大人,大人我不回去,让我跟着大人,我接下来保证老老实实,不吵不闹,我就贴在这里坐着,你就当我不存在!”   十九说着,爬到车厢的角落,紧紧贴在车壁上跪坐好,竭力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单怀本来是阎温的一把刀,随着阎温的意愿行动,但是这一次阎温说了这句话之后,单怀却并没有立刻执行阎温的命令。   内院的门口守门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哪一个也没能将这傀儡女皇拦住,她还是整天缠在阎温的身边,固然时常将阎温气得发飙,但大多数的时间,两人相处得非常好,好到单怀有一段时间觉得两人之间有奸情,好到整个晋江阁几乎都知道,傀儡女皇好本事,连阎王都劝得动。   因此单怀没有动,他觉着十有八.九,这次大人还要让步,大人刚才惊见小傀儡站在街上那副神情,就不太像能真的狠下心的样子,他侧耳听着车里,没有听见阎温在出声。   半晌后,阎温果然掐着眉心道,“去城西医署。”   马车行进起来,阎温侧头看了十九一眼,十九形容狼狈不堪,下额处磕破了,血线流向脖子,却在半路已经干涸。   手背和手心都有伤,手肘处更是连衣服都破了,实在有些惨。   她靠在角落里面跪坐着垂头,像是干了坏事的小孩子蔫头耷脑的等着大人责备她。   阎温看了几眼,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马车中小桌案的边上,一直在垂头掐着眉心。   十九本来跪坐在一边没吭声,但见阎温一个劲儿的掐,等会儿又要将额头掐出血印子,本就长得凶,再阴着脸,额头上还多一道血印子,看上去好像地下爬上来的血修罗一般。   “大人,你别掐了,我给你揉一揉吧……”   阎温没搭理十九,十九默默膝行过来,跪坐在阎温的身后,刚要伸手,阎温开口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在宫中呆着,你非要出来干什么?”城中的瘟疫虽然才控制住,但也并不是没有染上的可能。   他这一会儿的语气就跟刚才不一样了,刚才是要气疯了想杀人的那种,但现在语气中也含着怒意,但更多的是无奈。   十九和他混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基本已经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情,因此并不受他的态度影响,手指落在阎温的头顶,轻轻的按揉着。   阎温却一把抓住十九的手,拽到眼前看了看,手心生生缺了一块皮,虽说伤口并不算大,也就一枚硬币大小,但手上缺了一块肉,还给他按揉头部,难不成她不知道疼吗?   “别按了。”   阎温抓着十九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旁坐着,又凑近看了看十九下颚处的伤口,嘴唇抿得紧紧的。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在路上看到十九开始就在滋生,直至十九险些被踩在马蹄下,直到她一身狼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种模糊的滋味,升到巅峰。   阎温自己在心中过滤整理,说是担忧但又不像。   若单纯只是担忧一个傀儡出事,他心中此刻绝不至于还在后怕到心尖发颤。   阎温看着十九下颚处的伤,不自觉的将眉拧的越紧。   伸手碰了碰,十九疼了嘶的一声,他动作一顿,没好气道,“会落疤的,一个大疤,说不定旁边的皮肤也会跟着抽起来,非常丑。”   十九:……现在已经从生气发火,改成诅咒人了吗。   “你活该。”阎温又说。   十九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索性老老实实的坐在他旁边没动。   阎温隔了一会儿又问道,“出宫干什么?是怎么出来的?”   “我就是想……玩儿,”十九硬着头皮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就装作没听见,她要是说了,阎温肯定又让她把小牌子还给他。   十九不自觉的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前的小牌子,心想着灵着呢,她绝对不要还回去。   阎温一见她的样子,就基本猜出她在想什么,但他这一会儿气消的差不多,想一想这一次出来没什么大事,小傀儡即便是跟着也没什么,早知道她心这么野,非要跟着,他倒不如一开始带她一起出来了……   阎温叹了口气又问,“伤是怎么弄的?”   “被人给绊着,一个姑姑,把我摔在地上……”十九指着自己的耳朵,“她还拎我的耳朵……手劲儿特别大,我说我是女皇,让她放开我,她就说她是王母娘娘……”   阎温抿住嘴角笑意,转头对着车壁,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十九的耳朵,那上面虽然已经没有了红印子,但是阎温看到了那上面的伤疤,正是十九曾经为救他而留下的。   “可将人给处置了?”阎温又问。   “没有……我跑的太急了,不过我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帮我解了围,还制住了那姑姑,估计会逮住她的。”   阎温没再吭声,十九也垂下头,马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阎温控制不住又看了十九一会儿,十九以为他还会问什么,可阎温却突兀的伸出手,伸到十九的头顶,停顿片刻后轻轻落下,为十九整理头发。   十九嘴角一牵,慢慢将头朝着阎温的方向的挪,几乎是抵在他的肩头,低着头任凭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穿梭。   阎温理到一半,看着十九一截细白的脖子,心里没来由的一跳,动作陡然一顿。   接着他皱眉推了一下十九的肩膀,十九正享受着阎温的温情,不明所以的抬头,见他脸色又不好了,也不敢问,重新跪坐起来,时不时偷偷看他。   一路无话,到了城西医署,阎温下马车,十九也要跟下来,被阎温制止了。   十九千辛万苦追出来,就是不让阎温自己落单。不让他喝那杯茶,阎温方才在马车上怎么责怪她,回到宫中怎么收拾她,十九都认了,但此刻绝不能让阎温落单。   因此她大着胆子伸手抓住阎温的手,哀求道,“大人……车上,车上没意思,我还是头一次来这,就让我下去看看嘛……”   十九硬着头皮撒娇,语调听起来很怪异。   阎温听她这声音,听的身上窜起了成片小疙瘩。   阎温看了看四周,单怀识趣的转头当没听见,阎温有些恼怒的甩开十九,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这副形容,出来做什么!在车里等着,换了衣服再出来……”   十九出来的太过匆忙,形容狼狈就算了,主要是她每天都为了见阎温臭美的很,今天头上珠翠跑丢了,但穿着的衣袍,看上去样子素淡,却在阳光下走动间折射七彩,是焦山飞霞锦,乃是宫中贡品,市面上千金难求,实在过于打眼。   十九一听连连点头,又揪着阎温袖子晃了晃,“那大人你命人快些……”   阎温简直让她气的肝疼,哼了一声下车,马车边上轻声的吩咐随车的内侍。   十九生怕阎温是诓她,紧贴着马车听着,听到阎温交代内侍快送衣物到那车里面,这才将心放下一半。   另一半还是悬着,推开马车的小窗子,一个劲的朝着大堂中看,生怕阎温还没等她下车,就已经喝了茶。   好在想内侍的动作很快,衣服和束发的发带,都被送进了马车中,甚至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素衣的小姑娘也一同进来,伺候着十九换衣裳。   这衣裳生看上去和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毫无花纹,只有穿的时候领口翻起来才能看到,里面绣着一株草,十九搭了一眼便认出,同阎温那块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十九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善意的冲她笑了笑,手脚利落的帮她换好了衣服,又从怀里掏出了梳子,帮她梳理好头发,用布带扎上。   十九匆匆感谢,穿完之后就赶紧下车,直奔大堂。   阎温坐在大堂之中,身侧各站着一个内侍,大堂中无论是进来瞧病的还是柜台后抓药的,所有人不自觉噤若寒蝉。   阎温今天穿的并不是太监服,一身绛紫色长袍,头戴玉冠,看上去是寻常的世家公子装扮,可他的气势实在太强了,只是随意往那里一坐,就像戏文里一身官服手持惊堂木,只言片语便判定一人生死的青天大老爷。   十九方才在马车中,生怕惹得阎温发怒,都没敢仔细瞧他,这会儿一看,脚步不由停止了一下,心中用上一股骄傲之情。   看看我家相公,多么玉质金相卓尔不群!   不过十九这股骄傲之情,还没等升腾到头顶,就眼见着刚才伺候她穿衣的那个小姑娘,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盏,缓步朝着大堂中的阎温走过去。   噩梦在眼前上演的感觉,若不是亲身体验,是绝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比当胸一刀,在胸前开个大口子,还要让人觉得通体发凉。   十九快走几步 ,故意在门槛上绊得踉跄一下,朝着端着托盘的小姑娘撞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   阎温:你他妈的吵死了!   十九:我没说话啊……   ———— 第45章 你在干什么?   茶盏碎裂, 端茶的小姑娘被十九撞倒在地, 手按在破碎的茶盏上,瞬间就飙了血, 脸色陡然惨白,抓着自己的手,几息的功夫就哆嗦的不像样。   看上去像是被手上的鲜血和划伤吓到, 但整个大堂的人中,只有十九知道, 这小姑娘吓成这样子,怕是因为知道这茶中含有瘟疫。   这小姑娘应当就是这医署中的人,长的清清秀秀, 却是个蛇蝎心肠,这也算自作自受,十九并不可怜她。   能在阎温的医署中做事, 曾经一度是十九的梦想, 在老皇帝那一窝还没被毒死的时候,十九不被承认不为人知, 注定只是个卑贱的奴隶。   对于一个低贱的女奴来说,若是能够摆脱行宫那潭污泥, 成为一个干干净净的医女, 只要能在像这样偶然的机会, 见到来医署中的阎温,为他奉上一杯茶,对于曾经的十九来说, 她真的会激动的当场昏过去。   可是这女子在阎温的手下做事,却不知被谁人收买,黑了肝肠,想要坑害阎温,十九纵使恨的牙痒痒,却不能说,她并不知道这小姑娘身后是何人,她也并不应该知道。   否则今天为何疯了一样的跟着阎温出来,又如何得知这茶盏中有问题,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没办法解释。   十九的手中毫无筹码,哪怕对阎温的爱慕可以让她生死不顾,但她并不想死。   她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阎温的垂怜,若是要她赌上一切说出实情,阎温铁石心肠,即便因为某种原因会对她心软,这心软怕是也绝不足以姑息。   小姑娘在地上缩成一团,阎温看向冷漠的站在小姑娘面前的十九,眉头微皱。   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内侍,内侍便走上前伸出手要去扶。   十九却一把抓住内侍的手臂,摇了摇头,“不要扶她。”她身上沾了茶水,茶水中有瘟疫。   阎温眉头拧紧,十九看了阎温一眼,硬着头皮道,“她方才在马车中……她,她对我不敬!”   阎温眉梢不着痕迹的挑了下,小傀儡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喜全恶语相向,她还能反过来给人求情,怎的今天对这小医女的态度如此……   阎温没有再指使,小内侍被十九抓着不让扶,这满大堂的人,还就真没人敢上前来扶这小姑娘。   十九看着她手掌鲜血淋漓,想到阎温好险就被坑害,从未有过的肃容冷色,“你方才在马车中说的话我可是记着的,你最好也记住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十九将声音压的低沉,语带威胁,听起来像是仗势欺人,实际却是一语双关,“还不滚到荒郊野岭去躲着,等着我家大人发落你么!”   十九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无论在任何人的面前,从不拿女皇的架子,踏踏实实的做她的傀儡,因此也从无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许是在阎温的身边呆的久了,见到阎温也都是各种发怒的样子,十九不自觉的就学着阎温,冷起脸色眉心微蹙,倒有那么两分相像。   但是只有这两分,也足以将一个心中有鬼的人吓的魂飞魄散了,小姑娘被十九一呵斥,顿时如大梦初醒,“啊”了一声,爬起来就朝着门口跑去。   阎温的恶名可不是说说而已,她企图坑害他被他发现了,必定比得瘟疫而死要凄惨十倍。   十九视线一直盯着她,见她跑出去时还知道躲着人,可见良心还没彻底被狗吃了,这才悄悄的松一口气。   众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小姑娘的这种举动,倒是将十九方才说的话“坐实”了,否则她何须这样逃跑。   十九松开袖口里紧握的拳头,闭了闭眼睛,几乎有些脱力,这里实在是不安全,医署里面能够被买通一个,就能有第二个。   阎温的视线落在十九的身上,想她今日种种异常表现,心中疑窦丛生,方才阎温已经作了手势,命单怀跟着那个小姑娘,必要时候将人抓起来。   阎温也算了解十九,并不信她只因为谁的几句冲撞,就敢仗着他的势当着这么许多人撒泼,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他也是听属下说城西医署中有人研制出了方子,说是给城外隔离起来的百姓用过,虽无法彻底治愈,但好歹能够延缓病情,一旦有了方向,拿到太医院中集思广益,研制出真的救命方子,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可这医师非要亲眼见他才肯交付药方,还口口声声说有个天大的秘密,必得亲口告知他。   今日阎温本也是要到晋江阁中,所以顺带着就想见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医师,想要见他的人无非就是那两种,要么图权要么图钱,若是他的药方属实管用,阎温向来不吝提拔人才。   可是他今日来的不巧,据说那研制出药房的医师出诊了,巳时便回,除那医师之外,无人知道药方,毕竟才开始给自愿试药的百姓服了几剂。   眼看要到巳时,阎温只听属下报城中瘟疫已经控制住,也总要亲自来看上一眼方得安心,这才在大堂中稍稍等上片刻。   没成想这片刻的功夫,小傀儡也能给他惹出事端来。   阎温脸色不善,十九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闷在肚子里,将噩梦中这盏致命的茶破坏掉,她暂时松了一口气,彻底变成一个没嘴的葫芦,刚才那副狐假虎威的气势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勾着脊背,磨磨蹭蹭的蹭到阎温的身侧,站在他的身后做一个会喘气的背景。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十九,十九悄默声的朝着小内侍的身后挪,阎温微微摇头若有所思,将手肘拄在桌案上,终是没说什么。   大堂里面人来人往,但是大家都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   中途有另一人奉茶过来,但是阎温没有动的意思,一直在垂头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十九今日的任务,就是盯着不让阎温在外将任何东西入口,就算是成功,只要阎温不喝不吃,她就不做声。   过了好半晌,那出诊的医师还没回来,阎温有些不耐,正这时候,一个糙汉子背着一筐新鲜草药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   “掌柜,能换些补身子的草药!”这壮汉生得人高马大,出口声若洪钟。   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大堂中因为阎温的存在而压抑的气氛,从屋外走进来扯着嗓子便喊,不像是换草药倒像是来打劫的。   后头抓药的小童被他吓得一哆嗦,掌柜的朝着阎温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才招手招呼壮汉,“将新鲜草药拿来我看看……”   壮汉将手里提着的药筐递过去,掌柜看了看,点头道,“这些草药可以给你兑换几副汤药,你且说说要进补的人的状况。”   壮汉嘿嘿一笑,回手捞住一直跟在他身后揪着他衣袖的女子,朝着掌柜面前一推。   “就是她,能否劳烦医师给看一看,东西吃了不少但就是不长肉……”   阎温本来在垂头闭目,听到这里慢慢的抬起头,撩眼皮朝柜台处看了一眼,正见一个壮汉手舞足蹈的和掌柜的描述,他身旁这女子如何能吃又如何一点肉都不长……   阎温不受控制的想到小傀儡,她也是能吃的很,据说每日夜里洗漱睡下之前,都要吃夜饭,而且大多是甜食,人确实也一点肉都不长……   那边掌柜的伸出手搭在女子的脉搏上,片刻后松开,提笔蘸墨很快开了药方,旁边的小童利落的抓好,包成了四包连在一块,递给了壮汉。   壮汉接过憨憨的笑着致谢,那女子脸色红扑扑,揪着壮汉的袖口跟在他身后。   因为女子一直是背对着阎温的方向,因此他只看身形,只以为是个小姑娘,想是壮汉领着自家闺女出来,想到十九平日里也有就他袖口的毛病,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别扭。   这种别扭一直持续到阎温等的医师出诊回来,几人顺着大堂进了里间,十九和小内侍都不能进去,阎温与人谈话的时候从不喜身旁有人。   可是十九害怕她一眼看不到阎温,阎温就要入口什么东西,每隔几息,就探头探脑的朝着屋里看。   最后索性向后退至门边,借着角度勉强能够看到阎温身边的一小块,只要盯着他不吃东西喝东西就行。   十九不知道阎温是来干什么,但见医师,想来应当是与瘟疫有关,几人在里间谈了许久,十九一直盯着,阎温没有动桌上的茶水。   等到一行人从里间出来之后,十九窥视阎温脸色,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不由也跟着松一口气,阎温向来忧民,他脸色未变,定是瘟疫有望解决。   阎温出了大堂之后,便径直上了马车,十九跟在他的身后,上马车之后贴着车壁坐着,不吭声不吭气,也不去骚扰阎温。   阎温的视线却是不由得一直看向十九,想到方才那医师跟他说的话……再加上中途单怀派去跟踪那个奉茶小姑娘的人回来,说是那小姑娘遥遥见过家人,便径直出城,自动走到了瘟疫营中。   阎温何其聪明,联想到十九今日一系列的异常举动,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越来越沉,沉到他心中发闷,闷的他觉得上不来气。   那个走进瘟疫营的小姑娘,今早还好好的,不过奉了一杯茶,就自动朝着瘟疫营中去,说明今早碎掉的茶盏中必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阎温就全身发冷,他不由得又看向十九,这小傀儡将那个企图害他的小姑娘撞倒,这说明……她也是知情的。   她一直在深宫中,从未与外人接触,又是从何得知有人要害他?   且她不仅仅知情茶盏中有瘟疫,她今早疯了一样从皇宫出来,想必也不是巧合,阎温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心聋目盲,自诩识人有术,却是没看出小傀儡究竟是何人安插到他的身边。   若是有人令她蓄意接近,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行宫中那么多人找她,偏偏跟着自己,奴隶市买下那个企图伤他的奴隶,庄林寺中带回的那碗粥,这些日子不断的麻痹他,不断的表露出善意,让他迷惑,迷惑到竟然许她随意出入内院,放肆到没有他的命令,也敢从宫中追出来……   阎温狠狠的掐了掐眉心,将潮水一样的思绪和已然翻天覆地的心绪压下,他在心中不住自嘲,识人不清,盲目接受善意,到如今……他在心中想到一百种悄无声息的弄死小傀儡的方法,但每一种,只要想到她那张小脸溅上鲜血,清瘦的一折就断的脊背真的折断,他就无论如何,也再想不下去。   阎温手抖的厉害,被他悄无声息的收进袖子里,他将心中滔天的怒意压下,仔细回忆小傀儡一直以来的作为,这其中却有一点,阎温想不通。   她既然是旁人安插到他身边的人,即然能够事先预知甚至牵引他的决策,那为何每次都险险的引他避过那些?   为他豁出命相救,如刚才一般不让他被坑害,真的是被后人蓄意的安排获取信任,还是……还是她有心倒戈?   可即便是这样,有些事她也做的太过了,骨肉计可以唱,豁出命去就引人深思了,凡是有度,过了那个度,并不会显得有诚意,只会显得别有所图。   阎温残忍的将自己心中一切异样的情绪都剥离,将利弊摊开,将十九所有的目的与异常都一一罗列,到最后得出结论——若是这个小傀儡真的有心要害他,庄林寺的那一次,她不舍身入水,他的援兵未到,便已经身死。   即不想坑害他,那便是有意倒戈投靠……阎温又将一切利弊层层剥开,小傀儡还算聪明,因为这普天之下,只有他这个阉人,即便把持朝政,也无法登基为帝,无法将血脉融入皇族,一辈子都需要傀儡。   其余无论她身后是谁,得了大权,傀儡还要来做什么?   可阎温一想到这些时日,小傀儡都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他,心中就一阵没来由的拉扯。但他善于自苦,也不想去认真分析这种感觉来源何处,因何而起,只将所有愤怒和无处安放的不知名情绪都一口咽下,咬着舌尖,满嘴血腥的谋划着如何反向利用这枚棋子。   若是小傀儡真心投靠,阎温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十九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阎温已经把她划到了敌方阵营,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的“奸细”。   她此刻正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仔细回忆关于那个噩梦,茶水阎温没喝,按理这一劫应该过了,但她生怕除了茶水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错漏之处。   阎温看着她闭目靠在车壁,心中如同堵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坠的他脊梁都要弯了,连鼻子都有些发酸。   再不想承认,他也确实对十九卸下心防,无论是一开始是觉得她像自己阿娘也好,还是后来觉得她这个人逗趣,所以许她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她犯蠢也罢,阎温到底是动容了的。   他一面心里憋屈的要爆发,一面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下,玩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到最后险些载在一个小东西手上,阎温想想便是后脊发冷,恨死了沉溺其中的自己,果然这世上哪有一个人,会无缘故的对另一个人好……   阎温想起温清平曾说过的话,他说自己看似心狠手辣,唬人还成,可内里如藕丝般勾勾缠缠,不该走苦路,该是个天生天养的贵公子,那样便肯定是一个名动天下的风流少爷。   他想起温清平临死前拍着阎温的脸道,“算你狗运,没与你干爹我对立两面,否则……”   否则什么,温清平没能说完就走了,阎温曾经嗤之以鼻,现在想想,温清平说的没错,他到底还是同温清平比不得,温清平若将人当成狗,那人便在他眼中连条狗都不如。   可阎温若是将一个人当成什么,那人别管是什么,都已然在他眼中了。   阎温面上一派冷肃,心中思绪却翻江倒海五味俱全,震惊于自己竟然会这么久了,对小傀儡种种举动毫无察觉,更震惊于自己到了这时候,竟还没将她拽过来亲手掐死,竟还想给她个活命的机会……   阎温闷的受不了,伸手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一些,朝着车外看去。   马车还未行驶出街道,因此速度并不快,阎温朝外随意一眼,便巧合的看到暗巷中一对男女偷偷的亲昵。   这本来是最入不得阎温眼中的东西,但是他淡淡收回视线之后,又蓦然僵住。   那两个躲在暗巷亲昵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以医署换药的壮汉和……揪着壮汉衣襟的女子。   他们不是父子?!   阎温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思想陡然清空,想到先前那女子揪着壮汉袖口摇晃的举动和神情,猛的抬头去看十九。   思绪像是翻腾不息的洪水,陡然开闸,找到了出口之后,一股脑的倾泻而下——   阎温靠在车壁上,将所有的不解,都一点点的清晰串联起来,要是这样,那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水落石出,阎温得到了一个最意外,也最让他不能接受的结果。   为了印证这个结果,阎温开口,堪称温柔的叫了十九一声。   “过来,给我按揉肩膀。”阎温垂头,将所有情绪都隐藏进眼底。   十九得了召唤,忙把自己满脑子梦中碎片收拾起来,膝行几步,走到阎温的身后,给他轻轻的按揉肩膀。   阎温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回宫。”   原本是准备去一次晋江阁,但阎温决定不去了,先将眼前的事情料理了,再加上今天医师说的若是真的,那这盘大旗,阎温是不想下也得下。   十九手指在阎温的肩上缓慢按揉,但是阎温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僵硬的很。   “大人,放松些。”十九声音就贴着阎温的耳边,平日里都没什么,今日阎温想到暗巷中看到的……从脖颈到天灵盖,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不过阎温还是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缓慢将身体放松下来,直至最后在按揉中“睡着”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十九的怀里。   十九今天真的没想着耍流氓,她身上伤火辣辣的疼,手心中的伤口因为给阎温按揉,都渗出了血丝。   不过阎温瘫软在她的怀中,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十九笑了一下,牵动下巴上的上的伤,疼的一阵嘶嘶哈哈。   十九先是用手指缓慢拨弄阎温的头发,见阎温没有反应,似乎睡的很沉,这才手指一点点爬上他的眉眼,小心翼翼的,掠过阎温的头发,去触碰阎温的嘴唇。   阎温袖口中的手指紧紧攥住,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乱,心中已经山呼海啸电闪雷鸣敲锣打鼓杀声震天。   果然……   十九手指在阎温的唇上轻轻的碰了两下,然后叹息一般的开口,“大人……你何时才能知我心啊……”   现在就知道了!   十九说着将头轻轻的贴在阎温的额头,阎温正要睁眼抓个正着,好巧不巧,马车的车窗没关,车架拐了个弯,车窗哐当了一下,十九本就青天白日的干坏事有点发毛,差点吓把阎温踹出去。   她微微抬起身,将车窗关的严严实实,然后心跳如雷的听着阎温的呼吸,十分谨慎,谨慎的阎温都要装不下去了,十九才重新将脸贴在了阎温的脸上。   极轻的,带着无限爱恋的蹭了蹭,“我希望,我这辈子,再不做关于你的梦了……”   十九说完,微微的侧头痴痴看着阎温的睡颜,呼吸都喷洒在阎温的脸上。   阎温实在是没忍住,呼吸变了下,十九立刻缩回试探的小触角,规规矩矩的坐着。   阎温还闭着眼睛,抓贼抓脏,就凭十九刚刚的小动作,他能抓她好几个准,但是他却仍旧闭着眼,甚至还慢慢的滑倒,枕到了十九的腿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阎温保持着这种姿势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真的要睡着了,突然感觉到唇上一暖。   他猛的睁眼,十九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两人气息交融,阎温呼吸一窒,紧紧盯着十九紧闭的双眼,好一会,才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他声音不急不厉,说话时两人还保持着想贴的姿势,嘴唇动作甚至像是在十九的唇上辗转,可这声音传到十九的耳中如同炸在头顶的惊雷。   她猛地睁眼对上阎温的视线,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狠狠揍了一棍子,连起身都忘了,还是阎温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十九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瘫坐在马车软垫上,嘴唇一直哆嗦着,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她完了,她完了,十九脑中只循环着这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   十九:……!!!   ————   关于舔狗,真的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十九应该会翻盘一次,真正的两人调换位置一下下这样。想想就爽有没有,嘎嘎嘎嘎嘎【大鹅笑】 第46章 扶我起来!   阎温坐起来, 目光落在十九的身上, 片刻后,又像是被烫一样飞快挪开。   十九吓的几乎神志不清, 强撑着没有昏过去,是怕阎温一怒之下,命人将她扔在宫外, 那她就此生再没有见他的机会了。   车厢内只余马车行驶的隆隆声响,两人却一直沉默着, 十九等着阎温发难,打骂都好过他不吭声不吭气,直至在定崇门的门口停下, 阎温却没有下马车,而是终于将视线转向十九。   十九哆哆嗦嗦的蓄积起一些力气,打算从马车中爬出去, 却被阎温揪住了衣襟。   阎温眯着眼, 视线定在十九苍白的小脸上,语气翻腾着怒意, “你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就是因为……这个?”   事到如今, 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已经无法搪塞, 十九也哆嗦了这一路, 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想象了阎温会有的无数种反应,想象着他发难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想的太多了,到现在真的面对,十九的恐惧都已熬干了。   因此她看向阎温的,除了脸上的煞白之外,表情近乎是平静的,平静的仔仔细细将阎温此刻的神情都刻在眼中,她知道阎温不会再见她了。   阎温紧拧着眉,等着十九的回答,车外内侍沉默站立在车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也无人敢上前询问两人为何不下车。   十九轻轻抓住阎温揪着她衣襟的手腕,眼中闪动了两下,酸意被她强行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的。”   她执拗的看着阎温,“当日在行宫中,想必我‘被抓’,大人已经存有疑虑。”   她看着阎温眉心越拧越深,胆大包天的伸手朝着阎温的眉心抚了下,阎温惊讶的向后躲避,十九却执着的将那道她一直想要抚开的竖纹抚平。   声音轻飘,“大人莫恼,十九一直想要大人欢喜的,大人莫要因为我恼怒,随心处置便是,十九痴心妄想,却……九死不悔。”   阎温瞪着十九,听着十九说出的话,心中乱的连头绪都理不出,片刻后松开了十九,轻笑出声。   他向来善于权衡利弊把控人心,自负走到今天,身边为他九死无悔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因为恩德,因为胁迫,因为无处可栖,理由千奇百怪,却独独没人因为……因为爱慕而为他舍生忘死。   他到此刻仍不相信小傀儡身后无人,若她的身后无人,她如何预先得知一切?可若她身后有人,她次次助他脱险,如此不听话的棋子,早该被抹杀了。   但是阎温不想问,他此刻不想再跟十九说一句话,甚至看都不想看见她,十九的心思,就像一把利刃,将他以伤疤结成的铠甲穿透,露出里面鲜红的毫无抵抗力的血肉,让阎温猝不及防,疼的想要瑟缩。   爱慕一个阉人?   这是他生长到今,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他自小进宫,在宫中长大,所见的情情爱爱,无非戏文里面天花乱坠的瞎编乱造而已。   现实?娇艳欲滴的宫妃青春正好,会去真心爱慕一个妻妾成群,已然垂垂老矣的帝王?   他手上刑讯的大多大奸大恶之人,哪个会没有家人亲戚,若不是见惯凉薄,又何来的心灰意冷。   阎温松开十九,自顾自的下了马车,却站在车边没走,半晌,十九以为阎温这里必定会是狂风暴雨,却没成想这么轻飘飘的就过了?   她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才从马车里面出去,就被阎温再度揪住衣襟,冰凉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十九的心也跟着一下凉了大半截。   阎温当真如此狠心,竟是要将她直接……   只是下一秒,等来的不是血溅当场,而是脖子上的小牌子被拽出来,绳子被阎温拿着在刀刃上一滑,无声断掉,十九眼看着小牌子被阎温拽走,只觉得脖子上一空,却没有勇气再揪住阎温的袖口,只是无声张了张嘴。   “送陛下回凤栖宫。”阎温将佩剑扔回给侍卫,拎着小牌子朝着内侍监的方向走。   没有处置,也没有发难,甚至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剥夺了她随时去找他的权利。   十九被内侍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定崇门的旁边,久久的注视阎温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这才收回视线。   这一次完蛋了,不仅这么多天的努力付诸流水,以后都不能去找阎温,十九苦笑了一下,从今往后怕是只有上朝,才能见到他……   想想就抓心挠肝,回到凤栖宫中十九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晚膳吃的都很少,一连几天都恹恹的,青山问了原由,十九很想倾诉,但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   喜全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天阎温满脸郁色抓着小银牌子回来,扔在桌子上,自那天开始,女皇没再来过。   阎温也是从那天之后,就整天扎根在水牢中,将养着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嘴里东西还没吐干净的顽石,都折腾的开了口。   一连几天,吃的东西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整日眉头紧锁,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   实际上阎温一直都是这样,只是这段时间,被十九被打乱了生活,现如今只不过是恢复原样而已,可是喜全在阎温没有改变的时候还没注意,到如今才发现,他从前过的根本不叫日子。   喜全心里着急,偷偷命人给十九捎了两次信儿,但是十九都没回音,第三次的时候,阎温将喜全的手书拍在喜全的脸上,问他是不是想要调去女皇身边伺候,喜全自此再不敢吭声。   十九回到凤栖宫中苦熬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上朝的日子,清早起来就开始装扮,不过这次不是往美丽娇艳的方向装扮,而是朝着行将就木的方向。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她活到如今,不过求这一人,现在窗户纸捅破,她更无须顾忌,左右阎温也没真的将她如何,管他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还是因为她是这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十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依仗什么,在亲了恶名在外的阎王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到如今。   但别管依仗的是什么,阎温既然对她有所顾忌,十九就必得利用机会。   左不过就是从头开始,她年岁小着呢,漫漫岁月,不信熬不透这个老家伙。   这些天十九脸色本就不好,食欲不振,整日胡思乱想,同阎温一块儿用膳养出来的哪点肉,也抖擞个干净。   清早起来再扑上几层粉,将一向嫣红的唇也扑的灰白,特意找了一件穿着大些的凤袍,巴掌大的小脸,在厚重的黑色凤袍衬托下,被晨起的风一吹,活像个随风飘摇的吊死鬼。   十九今日选的凤冕也是最素简的,没有摇花没有步摇,只一个形单影只的凤衔珠,遥遥坠在眉心,珠子是红的,像是她眉心沁出的心血,楚楚惹人怜,再配上她眉宇间挥不尽的哀愁,怎么看怎么像是命不久矣。   连青山看了这装扮,都伸手捂了一把心口,直呼不忍。   十九装扮好之后,自己照了照铜镜,有点不敢真的这样到阎温的面前,能不能引起阎温的怜惜先不说,她这一看看随时就要升天的样子,阎温再真的以为她活不久,着手找她的替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十九犹豫了一下,伸手沾上了唇红,在自己的唇上仔仔细细的描画好,这才被人扶着驾着出了凤栖宫,朝着御极殿走去。   两侧小太监提着灯走在两侧,今日天光未现,天上可见乌云流动,许是要变天。   山雨欲来,十九一出凤栖宫,就被灌了满袖的冷风,连忙伸手将袖口按住,但是她这一身过于宽大的凤袍,就像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堵住东面西面倒,堵住西面房盖飞。   一路上哆哆嗦嗦的,也顾不上拿“弱不经风”的架势,被两个内侍驾着,几乎脚不沾地的飘进了御极殿。   进了殿中,十九脚一站地上,发现腿麻了,趔趄一下好容易按住身边的内侍肩头才稳住。   阎温转过头,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小傀儡整个瘦的连衣裳都架不住,关门时的风一吹都能一个趔趄,十九为了让阎温看着不那么惨特意花的唇红,现在因为她冷了一路,呈现出一种如同中了毒的殷红。   眉心缀着的衔珠,更是像一滴血,令人见之触目惊心,好死不死的和阎温曾经臆想中,十九脸上沾上血迹的样子重合,惊的阎温生生后退了一步。   不过十九站稳之后,和阎温的视线对视上,阎温立刻掩去眼中异样,垂头朝着缓步走过来的十九伸出手臂。   十九轻轻的将手放上去,一瞬间有些鼻酸,本来强忍着,泪积蓄在眼中,但是上高台的时候一低头,实在是蓄不住,从眼中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阎温的手背上。   阎温动作一僵,手背上滚烫的水滴随着他收回手的动作滑向指尖,下滑的过程水滴从滚烫到冰凉,阎温站在十九身侧,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了下。   早朝,大臣依旧在底下嘤嘤嗡嗡,阎温和十九两人各自心不在焉,虽然注意力都在彼此的身上,但是心中想法却天差地别。   十九余光一直注意着阎温,想着阎温又瘦了,会不会又没有好好用膳?喜全也真是,上一次她托人捎话进去,也没个回音,亏她以前还帮着他说好话,狼心狗肺!   阎温十分不想将注意力放在十九的身上,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手背上泪痕已经干了,可是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紧绷感。   阎温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专心致志的听着下方朝臣在说什么,可是他无论怎么专心地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朝着十九偏移,脑中还是会冒出十九方才进入御级殿的后殿时,那副几乎能被大风刮跑的虚弱模样。   十九今日的衣食起居,照例还会送到阎温的桌案上,但是阎温没有时间去翻一翻,也不想去翻,只要一翻阅,便会根据上面的描述,想象她做什么事的样子。   比如她一晚上吃了三碟子酥饼,积食后偷偷命青山找缝衣针自己戳手指放血。   比如她蹲在凤栖宫的后院,和小黄一说就半个时辰,一张饼子人一口狗一口。   再比如她会跳进凤栖宫后院的鱼池,撵着浴池里面的鱼一圈圈的跑,不知道是人溜鱼还是鱼溜人。   曾经阎温是当着笑话看的,但是现在阎温觉得若是他去翻阅那些记录,并且根据记录想象,他才是个笑话。   下朝之后,御极殿的后殿中,十九连多看几眼阎温的机会都没有,阎温离开的速度堪称逃跑。   十九在心里嘟囔,早知道他不是个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了,难道还指望着他会真的因为自己看上去憔悴不堪,就会动容么。   回到凤栖宫,十九照常蔫巴巴的趴在床榻上发愣,阎温这一路上都逃也似的,半路上他步子渐渐缓下来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袖口沉重,有人揪着,回头正想发怒,却发现身后空荡荡,他迎风疾步,袖中灌入冷风,因此才觉得沉重。   而身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身影,该是艳阳初升的时候,此刻却乌云密布,不见一丝的天光。   阎温重新加快了脚步,他须得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恼人的念头,回到内院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奏折,自从十九不再过来之后,阎温桌案上的奏折,反倒没有再积压过。   阎温从清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喜全站在旁边悄悄研磨,好几次想要出声劝慰,但见阎温眉头紧锁,下笔飞快,怕打断他的思绪,根本不敢开口。   可算是等到阎温将笔放下,喜全这才低低开口,“晌午了,奴已经命人备下午膳,大人……”   阎王挥手,喜全顿时心往下沉,果然阎温说道,“不必了,我待会儿还要去水牢。”   喜全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但阎温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紧了嘴,躬身退下。   喜全退出屋子,阎温坐在桌案旁边没有动,凤栖宫起居录就在他的手边,但阎温却久久没有翻开,一直等到单怀在外间求见,阎温才叹了一口气,将起居录推到一边,起身跟着单怀一起朝水牢的走去。   去水牢的路上,阎温问单怀,“此次你来,可是城中瘟疫再次反复之事有了眉目?”   单怀答道,“已经查清楚了,城中散布瘟疫的奴隶们,后背上印着被烧糊的方字,顺着这些人追查,这几日总算摸出了幕后主使人,正式当日闹市纵马的人。”   单怀的语气一顿,继续道,“大人,那纵马之人并非无名鼠辈,乃是丞相二子方瑞德的属下,当日不由分说被我扭送到刑部,丞相府中派人去了三次,今日才转押到水牢中,”单怀说,“大人,现在是放人,还是……”   “放人?”阎温嗤笑一声,“犯到我手中的人只有两条路走,一种是吐干净了痛快的死,一种是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丞相那老狗教子是否有方,他好儿子的属下,是不是宁死不屈……”   一连几日,阎温在这人身上,属实是下了大功夫,倒是真的让他吐出了一些令人听之一震的东西。   阎温获知了之后,震惊得久久未言,而后立刻派人去查实。   与此同时,丞相府中,阎温口中的丞相,一巴掌打在自己一向疼爱的二儿子脸上。   丞相年逾五十,身子骨比自己二儿子还要硬朗,一巴掌将人给扇的险些从凳子上出溜到地上,平日里一副慈眉善目见人三分笑,可现在却面容狰狞,恨不得用手指将面前人的脑壳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的都是浆糊。   “蠢货!庸才!”丞相暴怒,在屋中转了一圈,抄起桌上的茶盏又向着垂头的人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泼在本就一脸惊恐的方瑞德脸上,当时就红了一大片。   他“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侧脸,震惊的转头看向一向疼爱他的父亲。   丞相指着他,手直哆嗦,“孽障!你是要害我们全家老小都跟着你陪葬——”   “父亲……”方瑞德声音发颤,到如今还没意识到事情如何严重。   丞相摇了摇头,“你手下这人可得力?对我们在舒云江的事知道多少?”   方瑞德哆嗦着嘴唇,看着丞相锐利的视线,结结巴巴道,“几乎全,全知道……”   丞相闻言也如晴天霹雳,向后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手拄着桌案,狠狠掐着自己的眉心。   当今天下,朝中唯一能够和阎温真的梗起脖子斗上一斗的人,便是这丞相方季。   但方季心不在搅弄朝堂风云,而在整个天下,可如若是提前被人获知“雏鸟”巢穴,将其斩杀于羽翼丰满之时,这十几年的精心谋划便如竹篮打水。   “父亲……不过是,是是,是一个属下而已……”方瑞德觉得丞相有些小题大做,他们家已在舒云江根深蒂固,即便被人查出端倪,贸然前去也根本寻不到什么异常之处。   可丞相却摇了摇头,连连伸手拍击桌案,“糊涂呀糊涂,我早告知你要约束属下,在这皇城之中莫要猖狂,闹市纵马你死伤何人,为父都能替你遮掩过去,你说你手下那些酒囊饭袋,为何偏偏冲撞了阎王,还与他的私卫起了冲突,这一次怕是……”   方瑞德一听丞相意思,立刻吓得趴跪在地,膝行几步,抱住了丞相的腿。   “父亲救我——父亲不要将我交给阎王,他手段如何狠毒,父亲是知道的!”   方季手指狠狠搓了搓,泄气一般的道,“我如何能忍心将我儿交给活阎王……”若是交到了他的手中,不仅无法平息此次事件,凭借阎王的手段,他这儿子全无筋骨,怕是刑具一上,祖宗十八代都要吐出来。   方瑞德还在抱着方季的大腿哭个不停,方季心烦不已,一脚踹在他的肩上,“滚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   方瑞德是被下人拉出去的,听出方季话中有弃车保帅的意思,一想到阎温的手段,便已经吓得涕泗横流,四肢瘫软。   落入阎王手中,说不定会和当初与阎王作对的人一样,被剥皮悬挂于市井,或是……全身凌迟至可见内脏,又或是不知给灌什么东西吊着不许人死,简直比下地狱还要可怖!   方瑞德被拉下去之后,方季召唤私卫,神色阴沉如此刻外面乌云翻滚的天空,他面对皇宫方向站伫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阎王,既然你急着找死,我便送你去见真的阎王!”   傍晚,天空层层乌云积压密布,终于一声通天彻地的惊雷,劈开了沉闷,带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一夜暴雨惊雷,十九再度在梦境中缠绵不醒,梦境中的最后,仍旧是她熟悉的尸山,但前面阎温喝茶的画面变了。   阴霾暗沉的天空,街道上寥寥无人,阎温站在马车旁边,一脸茫然的捂着受伤的手臂。   梦境一直持续,一直到十九惊醒,已经整整过去三天。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青山在床边,一个宫女手中拿着布巾,正给她擦着嘴角。   十九昏睡三天,抬手虚弱的朝着青山招了招,青山立刻躬身过来,十九开口,声音嘶哑艰涩,“大人呢……”   青山面露不忍,伸出手替十九拨弄了一下额前汗湿的几缕头发。   “陛下放心,大人昨日还来过,今日还命人来传话,说有事要出宫一趟……”   十九猛然睁大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青山忙按住她,“陛下莫急,陛下昏睡三日,起得太猛了……”   十九已经顾不得许多,她揪住青山的手臂,追问道,“如今天色可是还阴沉着?!”   青山一愣,不知十九为何有此一问,但也立刻回道,“回陛下,自那日大雨之后,这天便一直没开过晴,这几日也是小雨沥沥淅淅的……”   “大人可派人传话过来,说何时出宫了?!”十九猛地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很快又摔在床上。   青山忙上前按住她,“太医说陛下气血两亏,不可妄动,否则会目眩昏厥!陛下你且安心躺着,有何事吩咐老奴便是——”   “来传话的人并未说大人何时出宫,但传话之时,那人说大人还在水牢中,传话人刚走没多久,想来并没有那么快!”   “扶我起来!”十九说,“我要见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对我毫无动容!   阎温:……我他妈都好多天没吃下去饭了。   —— 第47章 阎温……阎温!   十九先命青山派人去拦阎温, 然后咬着牙喝了一碗参汤爬起来, 包裹的严严实实坐着步辇朝着定崇门的方向去。   阎温被十九派去的人拦在了定崇门,十九赶到的时候, 见阎温的车架还没走,顿时绽出了虚弱笑意。   还好,赶上了。   阎温坐在车中, 十九步辇一落地,他就掀开了车帘, 强行肃着一张脸,出言责备青山道,“陛下凤体欠安, 初秋风凉怎的竟将陛下就这么抬出来了。”   青山吃了个教训,心里无奈也只好认了,两个主子怎么了他反正也问不出, 明明昨日还守在床边, 梦里人家叫一声,他就在床边应一声, 搞的青山连外间都不敢待,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再被灭了口。   今日见了人醒过来, 反倒肃起脸色, 吓唬谁?只吓唬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吧……   青山撩起衣袍跪下,十九和身边抬轿的仆从风风火火跑了一路,现在都气喘吁吁, 小脸通红的宫女,也都跟着跪下谢罪。   十九这些日子吃的东西少,以往每次噩梦缠身,醒过来随便喝上一碗热乎的,哪怕只是水,也能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但是这次许是真的像太医说的气血两亏,追来的时候也来不及装扮粉饰,脸色真真是白中透青,比那日在御极殿还似鬼三分。   阎温出声呵斥了青山一番之后,咳了一下,将视线转到十九的身上,和十九深深的看过来的眼神一对视又像被烫了似的挪开视线,放下车帘冷声道,“陛下有何话非要此刻说,便进车里来吧。”   十九现在有点目眩,刚才看着阎温的影子晃了下,她感觉出来,阎温对她似有软化,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下来,她心中欢喜,根本没想着哭的。   青山对上十九的视线,朝她使了一个眼神,凑近了低声道,“方才在殿中老奴忘了说,大人他这几天都陪伴在陛下身侧……”   青山学不出阎温守在床边的样子,觉得阎温低低应声的模样属实太牙酸,所以他顿了顿,依照着自己这么多年在阎温身边的经验,直接下了结论,“陛下当可放肆一些,如今病着,大人不会计较……”   十九被青山给说笑了,只是她的笑容也显得尤为虚弱,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换个壮实点的男人,可能都不够一巴掌了。   两人不过在外耳语了两句,车里面阎温就等的不耐烦了,冷冷出声道:“陛下既然无话说,青山,送陛下回……”   十九踩着脚踏上了车,掀开车帘之后,阎温的话便戛然而止。   他看了十九一眼,沉着脸强忍着没去扶她,十九朝着他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挥了挥,她现在目眩的厉害,刚才走动了几步,更是气力不济,掀开帘子一弯腰,眼前顿时一黑,有那么几息,十九都失去了意识。   等到被掐着人中按醒时,熟悉的气息冲入鼻翼,她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趴伏在坚硬的胸膛,顿时脊梁骨一软,恨不能晕到地老天荒。   “陛下,”阎温察觉到十九醒了却还是趴在着不动,起初以为她是眩晕,等了片刻,发现她垂头偷偷的嗅自己的衣襟。   阎温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好似血液中千万只小蚂蚁,窸窸窣窣的在他的身体里穿行,也不知是痒还是疼,不知是想将怀里的人甩出去,还是……抱的更紧些。   “陛下!”阎温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搞不清楚就会觉得恐慌,恐慌的时候,旁人或许会正常表现或躲避或尖叫,但是阎温恐慌的时候,却会表现的更强硬。   他走的路,向来不允许他恐慌,也不允许他退缩半步。   因此他表现的像是在发怒,压抑住自己混乱的气息,“陛下自重!”   十九本来趴在阎温的怀里装死,奢侈的享受阎温的怀抱,但是听闻阎温这么说,顿时轻声笑了起来。   “我如何敢不自重,”十九声音如蚊蝇,“我不过是目眩,大人莫要吓唬我。”   阎温深吸一口气,扶着十九的肩膀将她推起来,让她靠着车壁。   也不装腔作势了,直接道,“有话快说,今日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今日大人可否带我同去?”十九靠着车壁,竭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很精神。“我保证……”   “你这样还要跟着出去颠簸,是找死吗?”阎温看了看十九的小白脸,没好气道。   说完之后没等十九有什么反应,自己先深吸一口气,阎温自诩在人前无论遭遇何事都能保证八风不动,不叫人轻易窥出喜恶。   可是在这小傀儡的面前,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会格外的无法自控,他稳了稳心神,将语调放缓,“宫门下钥之前我便会回来,陛下有话说,那时我再去凤栖宫详听可好?”   十九看着阎温,眼神有点发飘,她此刻难受的厉害,显然是强撑精神,即便是阎温真的让她去,她也害怕自己到时候反倒会拖了阎温的后腿。   到这会儿,她也没时间想什么托词,朝前凑近了一点,伸手揪住了阎温袖口,摇了摇头,表示非要现在说不可。   阎温眉心微蹙,低头看了看十九揪着他袖口的举动,脑中闪过那天暗巷中看到的亲热画面,手指攥紧,强压着想要将十九甩开的欲望。   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十九,“说。”   十九也不废话,揪着阎温袖口晃了晃,闭眼靠着车厢,直接道,“我听青山说,近日城中有人利用奴隶恶意传播瘟疫。”   阎温眉头一挑,十九睁眼看了看他,笑道,“大人莫恼,我心不在权势,在何处大人……咳咳,”十九咳了两声。   阎温以为她要将这话题跳过,抿住的唇才松一些,便听十九半死不活的语气接上,“大人自然悉知。”   阎温:……   “陛下若是无……”阎温话说了一半,十九揪着他袖口的手指下滑,在他的手上轻点一下,而后色胆包天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大人,听我说,”十九手上耍着流氓,面上肃起神色,“我知大人掌握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大人手段一向……咳咳咳,一向神武。”   阎温:……这都要倒不上气了也不忘了拍马屁!   十九说完自己也笑了,她这次真不是故意,只是对阎温的讨好,怕是已经融入骨子里……   十九怕阎温不耐,加快语速道,“可即然有人恶意散步,必定有着精密计划与目的,大人手中握着他们的命门,要谨防……咳咳,谨防他们狗急跳墙。”   阎温的眉梢挑的高高的,他知道小傀儡一向善于溜须拍马,混迹在市井中这手不能说不好,在有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毕竟忠言逆耳,有些话,即便他早就看破,也是爱听的。   她一直心知自己的避讳,所以无论他刻意放出的风,还是无意间被她获知的,只要关于朝政,从不会同他讨论半句,唯一一次插言的,也就王文那次。   他还是第一次听小傀儡这样坦诚的将这些事拿出来说。   阎温无论做何事,都不容旁人置喙半句,虽然他此刻心中已经开始不愉,却还是看着十九,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十九怎会不知阎温的脾性,她心知阎温忌讳,连忙开口继续,“大人,十九不关心江山百姓,十九知大人关心,十九只求大人……咳咳……万不能掉以轻心。”   阎温的神色缓和下来,被人挂念的滋味,阎温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十九此番话一说,阎温无所适从,语气不自觉又冷硬起来,心中措辞半晌,才幽幽开口,“老奴记着了,谢陛下挂念。”   十九最不爱听阎温自称老奴,他明明风光正好,只是不松口,若是有意寻伴儿,莫说手中权势,单凭这张脸,便不知道多少春闺少女,要跳河上吊的嫁给他。   阉人又如何?十九自小便在窑子中见多了这事,男子后宅妻妾多了,有多少精力能够个个滋润,这还要刨除那看上去能夜御几女,实际真折腾上挨不过半柱香的花架子,且夫妻不同心,与守活寡也无甚区别。   十九见的多,看的开,心知恩爱男女不止一种亲昵姿势,是不是阉人,真的不太重要,唯一遗憾的,便是她无法为阎温留下一儿半女。   阎温一说老奴,十九边在他的手心掐了掐,阎温何时又被人如此占便宜过,额角的青筋鼓了起来,甩开十九的手,咬牙道,“陛下快回凤栖宫歇息吧!”   十九看着阎温恼羞成怒,虽然此刻难受的很,可心中一片光明,此刻可与先前不一样,阎温无论是因为她病了,还是怜惜她看着快死了,都是在知她心意的情况下让她亲近,若说没有一点动容,十九是不信的。   阎温若是肯因为任何事妥协出卖色相,他便不是阎温,再说若真的他肯,哪里还轮得上自己的……   十九欢喜的脑中敲锣打鼓,更是目眩不已,全身筋骨都疼,确实该好好休息,不能熬了,话也说完,只差最后一句,十九眯眼眼看阎温面带恼怒,怎么看怎么觉得招人。   想到青山说她可以放肆,她眼中含笑,又说道:“大人你过来,还有最后一句,我说完了,便回凤栖宫,不耽搁大人行程。”   “什么?”阎温警惕皱眉,只是十九如今这副形容看上去属实没有一点威胁,他这才放松警惕凑近一点,“要说什么磨磨蹭蹭……”   “再近一点,”十九靠在马车车壁上,“此事至关重要,还请大人附耳过来……”   阎温顿了一下,看了十九一眼,满脸写着怎么这么麻烦,但还是侧头凑近了十九。   十九看着阎温近在咫尺的侧脸,想起青山说的那些话,坏笑了一下,抬手勾住了阎温的脖子,毫无依照的将嘴唇贴了上去。   十九的嘴唇有些微凉,阎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好半晌都没有动作,连呼吸都停了。   十九都做好了被阎温推搡掐脖子甚至抽巴掌的准备,阎温却是一直僵着没动。   她微微勾起嘴唇,索性就着这种姿势,贴着阎温的脸,朝他耳边挪了挪,“大人千万记住,在府门前有石雕的街道上,不要下车,不要开窗。”   十九的气息都喷洒在阎温的侧脸,阎温窒息到脸色发红,猛的咳出来,才大梦初醒一般一把推开十九。   接着一声不吭蹿出了马车,直接顺着车辕跳下来,快步朝着定崇门内走去。   由于他的速度太快了,一行候在马车外的人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阎温已经杀到朝着内侍监去的角门方向,然后在角门处站定,又折了回来。   内侍不明所以,阎温面上看不出一点异常,十分镇定的折回来,走到定崇门的旁边站定,然后茫然四顾,好半晌才把眼神聚焦在青山的身上,皱眉命令他,“送陛下回凤栖宫。”   阎温背对着马车负手而立,看上去似在沉思着什么家国大事,实际上脑中空白一片,全是侧脸上柔软湿润的触感,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不断的喷洒在他的侧脸和耳朵的感觉,堪称“毛骨悚然”!   十九被婢女扶着下车,踩着脚踏下来后,看着阎温负手而立的背影,想到刚才阎温突然跑掉的举动,有些不放心的又走上前,揪了揪阎温的衣袖,想要再叮嘱一遍。   阎温却猛的跳了起来,那种原地老高的跳,他不善武艺,若是有单怀那轻功,此刻怕是已经飞身上树了。   十九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掩唇边笑边咳。   阎温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失态,即便只是他的下属,也脸热的几乎要烧起来。   他勉强稳住心神,用阴沉的脸色来压抑微红的耳根,脑中闪过无数刑讯的画面,片刻后冷静下来,皱眉道,“还不送陛下回凤栖宫!”   青山连忙上前,十九却是不放心的又朝着阎温走了一步,“大人可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了?”   阎温一见十九上前,简直如同面前的人是洪水猛兽,后退两步觉得颜面丢尽威严维持不住,再度恼羞成怒,“府门前有石雕的街道上,不下车,不开窗,知道了,青山!赶紧送陛下回凤栖宫——”   说着手一按车辕,灵活的跳上马车,钻到车中飞快放下车帘。   十九还站在地上愣着,阎温已经迅速整理好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命令道,“启程。”   马车行驶起来,十九被青山扶着坐回步辇,心中有无限愉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脸埋在披风中笑了起来。   她以为山重水复,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   阎温坐在马车中端端正正,脊背笔直,双手平放在双膝之上,眼睛目视前方。   一直到马车拐出了暗巷,上了正街之后,他才骤然放松下来,想要伸手去开窗,想起十九那一句叮嘱,伸到半路的手缩了回来。   阎温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就这么信了小傀儡的话,她身上还有重重疑点未曾解开,而自己……竟对她心软至此。   她的身后是否有人,她的消息是从何得来,阎温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就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阎温善于剖析自己,但他连自己都想不通,小傀儡确实两次助他脱险,可他曾经也不是没有在心腹手里栽过跟头,这一次为何理智上明白不该相信,却偏偏想要去相信。   阎温并非愚昧之人,即便他未曾遭遇过男女情.事,但真的沉下心思来,也并非想不透彻。   马车在寂寥的街道上缓缓行驶,阎温终于神色复杂的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而后飞快的弹开,皱眉将自己思绪强行引到别处。   阎温并不是想不通,他只是不肯去想。   阎温不肯去想,十九却是从定崇门到凤栖宫的这一路上,将两人百年之后的事情都已经想了个透彻。   一边想一边笑,迎风张嘴咳个不停。   青山瞧着十九想要劝两句,但他从身后看到十九穿了厚厚披风,仍旧过于纤瘦的身影,想到她这些日子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总算博得了阎温的动容,并没有开口劝解,由着她欢欣喜悦到忘形。   大喜大悲都易伤身,尤其是十九昏睡三天,到如今即便再年轻,身体也是强弩之末。   回到凤栖宫中,笑盈盈的捧着青山奉上的米粥,喝空了碗之后,嘴里嚷嚷着还要盛,可青山转个头的功夫,她就倒在了凤床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十九岁睡的分外香甜,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   从定崇门回来之后,便一直昏睡,晚膳的时候青山叫醒十九,为她呈上了丰盛的药膳。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十九简单洗漱过后坐在桌案边上,询问青山,“大人可回来了?”   青山躬身回答,“回陛下,还未曾。”   十九有些担忧的顿住动作,青山忙劝慰道,“陛下安心,午间的时候单怀回了一趟内侍监,据说是为大人取东西。”   十九想到梦中场景,仍旧无法安心。   青山又道,“大人从未在宫外留宿过,宫门下钥之前必会回来,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两刻,陛下先垫一垫肚子,大人应当即刻便回了。”   十九这才提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只不过她这一顿饭整整吃了半个时辰,还是未见阎温回宫。   喝过了汤药之后,十九有些焦急的坐在桌案边等着。   青山劝慰她去凤床上躺着,十九也确实体力不支,本来想在凤床上靠一会儿,但是这一靠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十九又做了梦,梦中她真的是一个女皇,而阎温是她的皇夫,两人举案齐眉,儿女绕膝,白首偕老。   十九是笑着醒来的,但醒来之后已然是天光大亮。   她忙从凤床上惊坐起,在里间招呼青山,可是连叫了好几声,青山却没有回应。   十九是常年在梦中预知危机的原因,对于危险的环境也尤为敏感。   她从凤床上坐起来,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看了看,从手背上起了一层小疙瘩,想到昨夜她昏睡之前阎温未回宫,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也顾不上穿鞋,要下地便朝着外间走。   然而她才从病床上站起来,外间便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陛下可是醒了,那老臣便在此恭候。”   十九脚步一顿,后颈汗毛根根竖立,这人的声音乍一听陌生,但回想一下,十九便在心中对上了号。   是丞相那老狗!这声音她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宫宴欢闹之时,丞相曾与她搭话,十九佯装听不清楚,他曾凑到十九的耳边说过几句。   丞相为何会在宫中?!   他又如何在未经传召的情况下擅入凤栖宫?!   阎温……阎温!   十九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阎温若在,丞相这老狗是无论如何不敢擅入凤栖宫的!   难不成他还在宫外未曾回来?   十九无论如何也不敢朝着坏的方向去想,可如今摆在面前的一切,都在缓慢的滑向漆黑的深渊——   十九咬了咬舌尖,强撑着身体扶住了床边的凤雕,稳了稳心神,这才虚弱道,“你是谁……青山在哪里?我身边伺候的宫女呢?”   外间的声音顿了顿,也不知到底还是避讳着她女皇的身份,还是真的对她存有恭敬。   “陛下稍后,臣已经为陛下精选了几位侍奉宫女,这就传召来伺候陛下更衣……”   “青山呢……”十九将声音刻地压低,掺杂着哆嗦,“你是……你是丞相大人?!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为何会在宫中?这到底……”   十九心中惶急,说话的语气不由带上了哭腔,但是这种腔调,现在最为适合她身为傀儡对于此情此景的反应。   “陛下莫慌,”外头的声音沉稳而温润,令人听上去很容易放松警惕。   丞相道,“待宫女伺候陛下穿衣洗漱之后,老臣再将详情与陛下细细告知。”   “哦……”十九弱弱应声。   扶着床边凤雕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自脸上滑下。   阎温他……恐怕已经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你在哪!   阎温:这回你高兴了,你马上要翻盘了。   ———— 第48章 你的相好来了   很快有面生的宫女进来伺候, 十九全程表现的很害怕, 缩着肩膀,宫女放个屁都能吓一蹦的样子。   她本就善于装腔作势, 初进宫的时候,站着缩肩膀,走路弓着脊背东张西望, 活像个四处戒备老猫的耗子。   阎温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令她将这些破毛病改掉, 但这些习惯其实还是印在骨子里,她愿为阎温削断自己扭曲丛生的枝杈,但若要离了阎温, 她强横的自保能力,能够瞬间就将这些“枝杈”重新生长起来。   因此丞相方季还心存警惕的在外等着时,一转头见到的就是一个裹在凤袍里面的野.鸡, 无半分女皇威仪, 脆弱的一伸手就能将其脖子拧断。   “丞,丞相怎会在此处……”十九靠着屏风的边上站着, 心中担忧阎温到如同着了火,令她左顾右盼的神色更显得像一直落入陷阱又无力挣扎的小兽。   丞相原本准备好的一系列说辞, 在见到十九这一副烂泥的窝囊相后便觉得不必多费口舌了, 他撩起衣袍要下跪的姿势顿住, 盯着十九的脸慢慢的直起身,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这才不恭不敬的开口, “臣来给陛下护架。”   十九睁大眼睛,“护驾?”   丞相继续慢悠悠开口,“总管太监阎温,结党营私残害忠良,挟持女皇而令天下,又在城中蓄意散布瘟疫,大批量买卖流民至敌国为奴……”   丞相每说一个字,十九的心就下沉一分,想到梦中场景,眼中漫上细细血丝,恨不得扑到丞相的身上,食他肉喝他血,抽他筋扒他皮。   但是十九只能攥紧了袍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听他继续说。   “好在苍天有眼,如今他已自食恶果,染上瘟疫,老臣已经命人将其压入水牢……”丞相动作一顿,原本的善目慈眉此刻却犹如恶鬼的双眼,不放过十九任何一个动作情绪。   “树”已被他斩断,但根仍旧深深虬结盘踞,为了防止后续阎温的爪牙疯狂反扑,他现在需要傀儡。   杀了面前的这个人,势必引起朝野动荡,再找替身时间又过紧迫,且若被人察觉到女皇是假的,会非常的麻烦。   因此丞相在试探十九反应,若她是阎温的人,那便无论如何也留不得。   丞相一个大喘气,眼见着十九不过了听几句话,便泪流满面,心中起了杀意,向来温润的声音冷若寒冰,“还请陛下定夺。”   十九闭了闭眼,咬牙咬到嘴里弥漫着血腥味,这老狗果然害了阎温,十九想起梦中零碎片段,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漏,阎温又怎么会落入丞相的圈套。   好在……好在人还活着。   十九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颤声开口问:“阎温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丞相已然动杀心,淡淡哼了一声,“自然。”   十九表情似笑似哭,接着迎面朝着丞相跪了下去,膝行两步,扒住丞相的短靴,心里想着终有一天,我必要你比他凄惨十倍,嘴唇却哆哆嗦嗦道,“丞相救命……”   十九声音凄婉,“丞相救命!阎狗他迫我……他”十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丞相的视线微凝,十九扬起头,血红着双眼凄声喊到,“杀了他!别别别……再让他出来了……”   她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堪回忆的事情,双手交叠的捂住胸口,朝后退了几步靠在屏风上,边摇头边涕泗横流,碎碎叨叨的不知在说什么,嘴里只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其余什么也听不清,活像一个失心疯。   十九确实是快要失心疯了,但是现在她必须要骗过丞相这老狗,她知道丞相轻易不会动阎温,即便阎温现下被他扣上了一堆罪状,还身染瘟疫,但穷极必反的这种道理连十九都懂,丞相不可能会糊涂。   都说树倒猢狲散,猢狲还未散就急着上前,必将被攻击。   丞相眼睛微眯,十九心知他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她“恨”惨了阎温,她扶着屏风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直接撕扯自己的衣裳,凤冕摔在地上,十九衣衫凌乱的抓住丞相手臂,哭求,“我要出宫,我想出宫,我不要当这什么女皇……”   说着就疯了一样的朝外跑去,丞相手臂不慎被十九生生挠掉了一条肉丝,顺着嫩红的伤口处立刻就涌出血来。   “抓住她!”丞相道。   十九形似疯癫,才跨出凤栖宫,就被丞相带来的侍卫抓住,她疯狂挣扎蹬腿,满口市井污言秽语,借机把丞相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遍,末了才劈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们都不是好人!   到此刻丞相已经是信了五分,他得到的消息也是阎温与这傀儡女皇之间不清不楚,因此才有街道上那一遭试探,没想到通天彻地的阎王,最后竟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丞相看着十九状如疯妇的样子,不禁摇头笑出了声,这女人似乎恨他入骨,不知道阎温若是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十九一直都想要跟阎温扯上关系,最好全天下的的人都知道他们有一腿才好,没想到这种愿望,竟然阴差阳错在这种情况下成了真。   丞相抬手,侍卫将十九放开,十九转头要跑,结果丞相一句话令她顿在原地。   “陛下,宫外瘟疫横行,即便是臣让陛下出去,陛下一个女子能活到几时呢?”丞相的语调威胁意味明显,言下之意,你若出了宫,别想再活过几时。   丞相又说,“臣手上有能治愈瘟疫的药方,陛下只要肯呆在宫中,臣保证陛下会安然无恙。”   十九本来也不想出宫,阎温在这里,她哪里都不会去,不过是眼下须得先骗过这老狗上当,但是丞相最后这句话,确实让十九心中巨震。   一时之间,十九想到梦境中的画面,尸山之中,却有士兵穿行,且个个只简单围了布巾,无论是搬尸的还是烧尸的,都是直接接触尸首,他们不怕传染吗?这可是瘟疫……   若是丞相手中有药方,那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阎温……阎温也就有救了!   “你少骗我,我不信!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人!”十九整个人哆嗦的如同风中落叶,“我是皇女,不不,我是女皇!我要出宫……谁敢……”   十九吼到一半,属实是不知道再怎么演好,她已经竭尽全力,这老狗若是再不相信,十九真的也别无他法。   折腾了这么半天,她目眩的很,双膝一软,索性瘫倒在地上装昏,不过脑袋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也不知是磕的狠了,还是体力耗尽,竟真的昏死了过去。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身边是陌生的宫女,松软的被褥盖在身上,十九心下一松,丞相那老狗应该是暂时被唬住了,否则她此刻应该在黄泉路上。   她躺在床上闭眼,整理了脑中思绪,梦境中阎温便是染上的瘟疫,喝茶的那一次被十九打乱之后,便是后面的受伤。   可十九已经说了,要阎温万不能在街道上下车,他又是如何受伤?单怀呢?他出门还带了那么多的护卫,难道都中招了吗……   十九想的脑袋都要炸开,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思绪,排除先前的那些疑问,只想现在如何自救和救人。   阎温树大根深,只要人能够脱身,东山再起一呼百应只在眨眼之间,他在宫外的势力应当也正在竭尽全力营救。   他身在水牢之中,现如今宫里宫外都是丞相的人,皇宫戒备森严,丞相又谨防阎温的人刻意加强戒备,宫外的人即便是想要施以援手,也是千难万难,宫中必定要有人接应。   想到水牢,十九心下一凛,阎温内院心腹无数,喜全青山他们……此刻都在何处?会不会已经遭了丞相的毒手?   十九心思百转,她要如何在丞相的眼皮子底下帮阎温?她能保住自己的狗命都是艰难,她只是生活在行宫底层的女奴,装疯卖傻她在行,她哪里有阎温一般的玲珑心肝,她如今要怎么办?!   十九将头埋在被子里抓狂,此刻已经入夜,凤栖宫内灯火通明,屋内的侍女如同木桩子一样,了无生气的杵在灯下,若不是好半晌眨一下眼,还会缓慢呼吸,简直像是假人。   十九在被子里面想的头疼欲裂,突然桌案上的烛光摇曳起来,凤栖宫的殿门被打开,丞相二子方瑞德带着几个内侍气势汹汹的进来,直接冲进了里间。   十九惊慌的卷住被子躲到床脚,方瑞德眯眼在十九泪痕犹未干的脸上寸寸刮过,突然嗤笑一声,“阎温竟然喜欢这种没长开的鸡崽。”   十九听他提到阎温十分配合的抖起来,方瑞德又意味不明的看十九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这样看倒有那么点意思。”   他恶劣的龇牙一笑,故意吓唬十九,“起身吧陛下,带你去见你的相好,哈哈哈哈……”   方瑞德笑的难以自抑,一个阉人竟也为女子所误,而这女子转眼便哀求他父亲杀人,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十九听到这话,激动的恨不得马上冲到水牢去,她正一筹莫展,丞相带人出现在凤栖宫本不至于让十九相信他的话,但梦境中的发展确实如此,那么受伤和得了瘟疫便是既定事实。   她顺水推舟,为了麻痹丞相撇清和阎温的关系,并且给阎温扣了一顶“亵.玩女皇”的大帽子,丞相倒是信了她几分,可她这样就没有理由主动提起见阎温。   正苦于没有理由,方瑞德简直是及时雨。   十九心中早已经翻江倒海,面上却直摇头,做出惊恐至极的样子。   十九生的娇小,虽然不美艳打眼,但却是最容易引起男人怜惜之心的那种样貌。   方瑞德见十九这样,眼睛有点挪不开,并不是想要抱在怀里怜惜,而是想要将人欺负的更狠。   他站起身走到凤床边上,伸手抓住了锦被,十九心里真的是有点慌,方瑞德这种表情,她曾经见过最多的便是在窑子,还是那种专有特殊爱好的客人身上。   十九也抓紧锦被,抽噎了一声心想,你敢来,我就敢喷你一脸鼻涕,武力没有,恶心人的招数十九有的是。   好在就在方瑞德丧心病狂要掀被子的时候,外间传来内侍的声音,“禀公子,已经命人准备好了。”   方瑞德这才松开锦被,深看十九一眼,命令两旁站着木头人一样的宫女道,“伺候陛下起身。”   宫女闻声而动,方瑞德缓步出了里间,十九被宫女伺候着穿衣,出了里间之后,就被方瑞德带着一路朝内侍监走去。   再度踏上这条路,十九心中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想到待会要见阎温,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担忧。   只盼望这帮畜生还没来得及对阎温下手,她知道丞相不敢真杀阎温,但是水牢中刑具无数,随便哪一套,也够阎温受的,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染了瘟疫……   十九一路上担心阎温担心的直掉泪,方瑞德回头看了两次,只当十九是实在害怕,鬼使神差道,“怕什么,如今他是阶下囚,而陛下依旧是陛下。”   方瑞德笑了下,露出森森白牙,在清冷的宫灯下显得尤为诡异。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内侍监,到内院门口的时候,十九不由得朝着阎温的屋子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没了那个总是挑灯处理奏章的人。   踏上朝水牢去的长廊,十九的心开始随着吱吱咯咯的木板响声越跳越快,阎温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伤的很厉害,听说瘟疫发病非常快,发病之后整个人持续高热,直至生生将人的内脏烧坏,呕血死去。   随着水牢沉重的铁门大开,十九第一次迈入其中,扑面而来的潮湿和腥气令人不由得皱起眉。   灯光昏暗,牢房用铁质栅栏围着成一个个小隔间,且栅栏直接没入水中,根本无法看清水的深度,十九走在中间的石阶上跟在方瑞德的后面,身后跟着提灯内侍,越朝里走,腥气和湿气就越重。   “怎么,你没来过这里?”方瑞德啧了一声说,“你那相好阎王之名便由此处得来,这里也被人戏称为阎王殿,到了其中的人,曾经做过什么事,都会尽数吐出,半点也留不得。”   十九适时的瑟缩了一下,方瑞德更来劲,“他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前些天我一个手下落到他手上……”   方瑞德森森笑了声,“我找见时,死不了,可也活不成。”   说话间,几人在一处铁栅栏前站定,自从进入这水牢中,十九没用听到一丁点的人声只有两侧牢房中时不时冒上一两个泡泡。   方瑞德轻笑一声,突然拍了下巴掌,接着十九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接着平静的水面便快速的翻滚起来。   随着齿轮令人牙酸的转动声,有石台顺着水下升上来,四周皆是哗啦啦石台破水的声音,而石台上赫然都是横七竖八各种姿势被铁链捆缚在其上的人!   一时间整个水牢中皆是呛咳与呕吐的声音,十九环视四周,很多人已经面色铁青,一动不动了,这其中她甚至看到了阎温身边的熟脸内侍,他们都被抓了,喜全……青山!   青山年岁大了,看上去很痛苦,正趴伏在石台上干呕,总是束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全都散糊在脸上。   十九的视线在青山身上定了片刻,被冰冷的剑鞘拨动向另一个方向,十九视线转移而后骤然瞪大眼。   青石台上正跪着一个人,他的双脚都被铁链束缚,散乱的头发也湿贴在脸上,只露出的半张脸,但不同于其他人的青白脸色,他的面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阎温狼狈极了,穿着的还是前日从宫中出去时的那件蓝色衣袍,衣襟已经散开,腰封也歪扭着,手抵着自己的胃,正在低低的呛咳。   这一眼险些把十九的心看碎了,阎温并没与抬头,自顾自把胸腔里的水都咳出来,然后抹了抹嘴唇坐下闭上眼,站在门口的这一群人,根本没能入他的眼,被彻底无视。   方瑞德还记着先前阎温折磨他属下的仇,昨日他来救人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不是人了,四肢都没一处完整的,唯独剩一口气破风箱一样呼哧着,他一狠心给了个痛快。   思及此,他冷哼一声,开口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自己设计的水牢坐起来的滋味如何?”   阎温连睫毛都没闪一下,方瑞德冷冷看着,愤怒的踹了一脚栅栏,命人将栅栏打开,然后掐着十九的后脖子就将她甩了进去。   “你的相好来了,阎大人,不睁眼看看吗?”方瑞德阴阳怪气的说。   阎温呼吸停顿了片刻,这才睁开眼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十九后,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   当日是她说要他无论如何不要在街道上下车,也是她亲口求救……阎温连自嘲的情绪都欠奉。   十九捂住嘴,对上阎温的那一眼,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那其中她好容易勾起的情愫已然荡然无存,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种举动看在方瑞德的眼中,就是十九根本不敢上前,他将门打开,从腰间扔下一把匕首,推搡了十九后背一把,说道:“你和他,今天只能活一个,你选。”   十九转头瞠目欲裂的看向方瑞德,方瑞德阴狠的笑了下,转身将栅栏关上。   “水牢中的石台每隔一刻钟,就要下沉一次,在这里呆着的人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才缓过了气,就要重新开始下一轮,永远无休止,不能睡,不能放松精神,只要一口气吸错,就会命丧黄泉。”   方瑞德说这一番倒是是没有阴阳怪气,甚至由衷的带着欣赏,“阎大人不愧为阎王。”   不过随即他又哈哈哈笑了起来,“我只道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却没曾想阉人也难过哈哈哈哈哈——”   十九真想一巴掌糊死他,不过阎温仍旧不为所动,闭目垂头,连呼吸都未变。   方瑞德还在自顾自嘟囔,“我当日……哈哈哈……我当日并没想着真能等得逞,”他笑的放肆。   语调兴奋到有些发狂,“谁想能想到,混战时稳坐车中的阎大人,会因为一句口技开窗查看呢?哈哈哈哈哈……”   阎温猛的抬头,十九也听到至关重要之处,猛的转头看向方瑞德,方瑞德半晌收了笑,依靠在栅栏边上,伸手将自己的嗓子捏住,开口道:“大人……救我……”   十九震惊的不知作何反应,阎温眯着眼看向方瑞德。   他的声音平时听着偏粗,没想到竟能发出如此细弱的声音,且与十九的声音一模一样!   阎温心念电转,将视线慢慢转到十九身上,十九也看向阎温,两人无声的对视,却没能心有灵犀,获知对方此刻正在想什么。   那天车外不是你?   你怎么就能栽到这种蠢货的手里?   “看什么?要给你们两个留些时间亲热下?”方瑞德声音刺耳,十九被他一脚踹在膝盖上,扑倒在地上。   “一刻钟快到了,别磨蹭”方瑞德说,“这水牢的地下是暗河,等会若是石台下沉,而你身上没有铁链束缚,你猜猜会被卷到哪去?”   十九心里骂着去你娘的,在地上爬着退缩,方瑞德不耐的蹲下,抓起地上的匕首拔出鞘,硬塞到十九的手中。   “杀了他,你就能回来。”方瑞德说,“否则……啧啧啧啧。”   十九手中抓着匕首,脑中急转。   丞相那老狗现在还不敢杀阎温,就算假借她的手,事后阎温的人算账也找不到一个傀儡的头上,所以不可能是借刀杀人。   若是想要杀她何须要如此大费周章让她死在暗河,直接找个井扔了就解决了……   那这半夜三更的带她来见阎温……是要试探她是否真的像她表现的一样,“恨”惨了阎温,也就是说丞相依旧要用她做傀儡!   十九双手抓住匕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将戏做足,大喝一声,抓着匕首冲着阎温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嘻嘻嘻嘻嘻,这回全天下都知道你跟我有一腿。   ————   我并没有在虐呀,这都是必要的剧情,不然两个人感情怎么再度升温,真的,跪 第49章 只有一个意外   十九就笃定丞相现如今碍于阎温朝中权势, 不敢真的将人杀了, 否则何至于要如此大费周章——   她抓着匕首冲向阎温,奔跑的途中也与阎温对视, 想要表达自己迫不得已,想要从阎温的眼中看出点理解之情,但是娘的什么也看不到!   都说相爱之人心有灵犀, 这老东西怎的就不能跟她灵犀!   阎温半张脸上是湿贴的头发,另外半张脸上毫无表情, 视线虽然是落在十九身上的,但是眼中比这水牢中的水还要无波无澜,简直像是即将被捅的人不是他。   好歹也挣扎两下, 她也才好配合着演戏啊!十九心中哀嚎。   眼看着几步奔到阎温近前,阎温脸色酡红,想来是身染瘟疫, 现在正承受高热的反复折磨, 高热的人都会冷,可是阎温却每隔一刻钟, 就要承受被淹没在水中的痛苦。   十九不敢想,只要想到, 就心疼的都要吐血, 奔至阎温的面前, 也没见他有躲避的意思,十九只好将匕首调转方向,对着自己。   左右丞相想要她这个傀儡, 是不会让她死的,只要不说捅正地方,她就还有救,但她这一刀若是扎在阎温的身上,他身上还然染着瘟疫,说不定还要被丞相折磨,该如何承受!   阎温一错不错的盯着十九,看到她将手中匕首掉转了方向,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波澜。   近在咫尺,千钧一发——   身后一直看着两人的方瑞德终于抬了一下手,随着齿轮转动,石台陡然倾斜,阎温眼眸一暗,强忍住伸手要去捞十九的动作,任由她掉进了水里。   十九抓着匕首,顺着石台滚入水中,心中却是骤然一松,果然如她想的一般,现如今,她和阎温,对于丞相来说,谁都死不得!   想通这点,十九便豁然开朗,从水中冒出了头之后,眼神中满溢着仇恨的火苗,将阎温假想成丞相,扒着石台爬上来,然后继续拿着匕首朝着阎温刺去。   丞相命方瑞德试探女皇,现如今她确实“恨”阎温入骨,自然不会让她真的将阎温给捅死。   再度命人倾斜石台,亲自进去将落汤鸡一样的十九给捞上来,路过阎温的身边,还愤愤的朝着阎温的肩膀上踢了一脚,将阎温给踹的倒在石台上,咚的一声,“磕”到了头。   阎温躺在地上,眼睛顿时失去了聚焦,显然是磕的非常狠,十九心中大火燎原,手中握着匕首,强忍着想要捅死方瑞德的想法,如今她就算真的将人捅死也无力救阎温出来,只能令事情变得更糟,索性退而求其次,先帮阎温把这眼前的这点仇报了!   “阎温拿命来——”十九嘶声喊叫,后挣扎着“挣脱”方瑞德,在挣脱的过程中,不慎失手,在方瑞德的手臂上深深划了一刀,而后疯了一样朝阎温冲过去。   方瑞德手臂瞬间血流如注,他给十九的匕首是他随身佩戴,在塞外用一匹汗血宝马换的,削铁如泥,若不是十九劲头小,换一个正常人,若是成心,这一下,能把他胳膊卸下来。   可怜他根本连捂一捂手臂的时间都没有,上前一步,抓住要去刺杀阎温的十九。   十九眼看着冲到阎温的面前,被拽住了腰封,顿时从善如流的止住了脚步。   不过随即衣带断裂的声音传来,十九惯力跌在阎温的面前衣襟散开,而方瑞德手中抓着十九的腰封愣住。   阎温垂头看到十九的衣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气场全开,他垂头,唇无声而快速的动了动,十九被他的眼神盯的后颈一凉。   愣愣的看着阎温片刻,紧接着慌忙伸手拢住衣襟,连匕首都顾不得捡,尖叫着朝门外跑去。   这倒也符合她被阎温亵.玩的说法,充分的表现出了对阎温的憎恨和惧怕,且阎温阴沉下来,连手臂血流不止的方瑞德,也是捡了匕首,没敢再撒疯,就赶紧从牢房出去了。   十九双手拢着衣裳,走出牢房之后,自顾自的跑在前面,出了水牢之后,直接朝着阎温的住所跑去。   方瑞德捂着手臂跟在十九的身后,见她朝着阎温的住所跑去,立刻出声呵斥,“你干什么!”   天气阴霾,连月色也窥不见一丝,只靠着宫灯幽幽烛火勉强视物。   十九站定,双手将自己衣服捂的严严实实,宫灯下回首,眼中含泪,可怜兮兮道,“我找衣服……”   “你还敢去他房中?”方瑞德眸色发沉。   十九咬了咬嘴唇,心说我他娘还敢用匕首割你呢,你没想到吧。   嘴上却道,“他如今不是在水牢中么。”   十九也脸色阴沉下来,甚至比方瑞德看起来还要愤怒,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你突然愤怒了,对方就会十分费解,继而收敛。   十九看着方瑞德,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心情,斜斜勾着苍白的嘴唇笑了下,宫灯下尽显阴沉,“我不光敢去他的屋子,我还敢杀他呢!”   方瑞德倒没有被十九这样子给吓到,只是他一怔,莫名觉得十九这样子,和阎温有些像,不过阎温的屋子他的人已经搜过,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况且方瑞德这一会失了不少的血,只皱眉催促,“你快些!”   十九转过头,推开房门直奔里间,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她摸到桌边,将蜡烛燃着,四外环顾了一圈,屋内凌乱不堪。   她端着烛台,定了定心神,松开捂着衣襟的手,在阎温的屋子翻找了起来,很快在床头一个敞开的小柜子里面,找到了几方锦帕。   阎温刚才动唇,说的便是锦帕,虽然未出声,十九却认出了,毕竟曾经因为这个,阎温撕扯过她的衣襟,刚巧她刚才衣襟也散开,情景重现,两个人思绪终于对接上一次,灵犀了一回。   这锦帕被人翻了出来,很显然没当回事,可是十九却知道,阎温的身上,到处都是宝,随便拿出个什么都能有用,这锦帕的威力,她曾经可是见过的!   十九有种隐约的猜测,但是又怕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空欢喜一场,只得先按耐住自己的心绪,随便扯了一件阎温的披风,裹在身上,用阎温的腰带将自己的衣襟拢好系上,将头埋在阎温的披风上,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将锦帕揣在怀里,吹熄蜡烛走出了房间。   出门口的时候,十九一看方瑞德火光下苍白的脸,沉郁的心情不由好了一点。   蠢死算了,还不去找太医,在这等着,早知道她就多磨蹭一会儿,直接让他失血过多而死了,多痛快!   实际上,方瑞德并不是不去找太医,他已经命人去找了,这是到这时候,城中瘟疫大批量爆发,连宫内也出现了瘟疫症状,形式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为了借机收服朝臣,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全部被他们控制,送到愿意顺服的朝臣家中,去救治其家眷。   他就算马上回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包扎,且他父亲已经对他十分不满,给他个试探女皇的任务,他若是在这个当口再出什么岔子,怕是他父亲真的要放弃他了。   因此他只派了下人先去请太医,索性在门口等着人出来。   十九看了一眼方瑞德,径直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回凤栖宫的路上,没有人再对她横加阻拦。   十九身上拢着阎温的披风,萦绕着阎温身上熟悉的气味,心暂时安定下来,脑中快速思索着,丞相既然要她做傀儡,为了拉拢她必定会许诺许多的条件,她要设法利用这些条件,既不让丞相起疑,又能够设法帮助阎温。   十九将方瑞德甩出老远,只有两个内侍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她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对策,有些焦躁,左顾右盼间,发现宫中内侍宫女稀少,多了很多黑甲侍卫,站立在各处宫墙根底下,森森的如同潜伏的恶鬼。   她一路畅通的回到凤栖宫,她的寝殿中外有几个沉默伫立侍卫,殿内还有几个这两天伺候的她的木头宫女。   寝殿内灯火通明,十九折腾了一大通,有些体力不支,想到如今处境,坐到凤床边上,摸了摸肚子,指使旁边的木头宫女。“去给朕传晚膳。”   宫女不为所动,站着和死了一样,十九也没废话,起身就拿着桌上的茶壶“哐当”摔在地上。   每摔一个,就说一声传膳,她也不是为了和宫女撒威风,是要丞相看着,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等到谈判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放松条件。   这屋子里都是好东西,阎温朝着她这里送的从来都是真的女皇规格,不像他自己那个破屋子,连个像样的花瓶的都没有。   东西摔在地上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爽,只可惜这其中好多都是她打算贿赂青山,帮着在阎温那里打探消息的,现如今……   “朕一日是女皇,便不是你们这些……”十九撒疯到一半,突然凤栖宫的寝殿被推开。   丞相脸色阴沉的走进来,进来后见到屋子里满地的狼藉,不由得皱眉看向十九。   十九没像昨天表现的那么胆小,毕竟现在她心中有了底,丞相应该已经知道了水牢中的事情,她若是没猜错,这是来找她谈条件了。   十九看到丞相,象征性的瑟缩了下,更快想到什么似的梗起脖子,怒道,“她们不给我传膳!”   十九指完宫女,又将手指向丞相,“不放我出宫,这是想要饿死我吗?!”   她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反复试探底线,大不了丞相真的要打杀她,她再求饶,她又不要脸。   片刻后,丞相果然开口道。“还不给陛下传膳。”   木头宫女动了,十分利索的朝着外头走去,十九却站着没动,将手里抓着的最后一个砚台,砸在丞相脚边上,“哐当”一声巨响。   “我要出宫!”   十九见丞相对她容忍度果然上升,想来这老狗刚才见他的蠢货儿子,已然相信了她对阎温“恨”之入骨。   丞相低头看了看滚到他脚边的砚台,眉头拧的更深,他今日一整天都焦头烂额,阎温的隐藏势力,在皇城的中的死士,比他想还要多。   今日一整天,戒备森严的丞相府被大批量死士冲进去三次,连伤带杀了他不少的侍卫,虽然没有伤到他的家眷,但对方放话,不放人,丞相府一个也别想活。   丞相已经调动所能够调动的所有私卫,在丞相府布下天罗地网,再有人敢擅闯,必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但是他在皇城中的别院一天之内被烧了两处,连西郊猎场中的宝马也尽数被毒死,令他十分恼火。   如今司职刑部,兵部的朝臣,皆已染上瘟疫,只有他手中有药方,顺服只是早晚的事。   现如今只等梧州援兵一到,他便呈皇天之命除瘟疫,顺应重臣震慑朝堂内外,舒云江金山为后盾,届时这天下大位,即便他不伸手,也会有人送到他的面前!   思及此,丞相不禁感叹,当日阎温中招,被他的人阻截在皇城街道,丞相府虽然也设有私狱,但若将阎温劫入府中,势必会引起阎温的死士倾巢相救,丞相府便成了活靶子。   别院山庄更无隐秘处所,事出突然,丞相来不及寻找妥善安置之处,刑部内外皆是阎温爪牙,万万送不得,又不能直接将人斩杀,阎温手中死士无数,若是直接将人斩杀,疯狂反扑最终造成鱼死网破的局面,便得不偿失。   须得寻觅一处绝对安全之处,先牵制住阎温的爪牙,让其看着人活着却救不出,为他争取朝臣顺服的时间,以及梧州援兵赶到,方为上上之策。   万幸恰逢宫廷禁卫统领爱妻染了瘟疫,一家老小无一人幸免,他手中攥着药方,就等同于攥着他一家老小的性命,禁卫统领眼见着一家老小一脚踏入黄泉,如何能不屈服?   他为丞相大开方便之门,里应外和,助他拿下阎温内院的人,然后将阎温囚于他亲自建造的水牢之中。   南北护卫军早已被他收入门下,加之禁卫军里应外和,这皇宫便如铁桶般密不透风,阎温的手下再疯狂,也杀不进这皇宫半步,现如今整个皇城尽在丞相掌握。   丞相只需要将眼前这傀儡,留到朝臣归顺之时,再设法寻个由头除掉便是……   丞相一番心思百转,将白日因为家中屡屡遭遇阎温死士袭击,以及太尉宁死不屈的破烂事都暂时抛诸脑后。   沉下心安抚面前的这个傀儡,哄得她明日配合自己,在朝堂上将阎温条条“大罪”昭告天下。   因此十九眼看着丞相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抬头便一脸阴沉尽去,挂上温润笑容,比画了一副面皮还要快。   “婢女不得力,臣明日便陛下调换,或者送上一些,供陛下亲自挑选。”丞相说着,越过地上横尸的碎瓷,踩在被十九扫了一地的纸张上,走到十九身边,“臣现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陛下商量。”   这时候婢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十九看着热腾的晚膳,说道:“朕要用膳。”   丞相对十九没什么耐心,脸色当即就发沉,十九撇见,立刻道,“若不然丞相一起,边吃边聊?”   丞相冷冷哼笑一声,心说这个傀儡能在阎温手下活那么久,能在行宫存活那么久,果然并不像昨日乍见那么窝囊,昨日还跪地求饶,今日就会审势度时,试探他的底线。   亏他险些信她鬼话,好在试探过后,她却是“恨”阎温入骨,否则他便是冒着大风险找替身,也绝不能留她。   不过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贪图,阎温许了她什么,丞相大概能够猜出,他淡淡拒绝一同用膳的提议,倒是跟着十九进了里间,十九吃,他说。   十九本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怕恶心的吐了,不过丞相说什么,她倒是确实得听一听。   最好能够争取到去看阎温的借口,方才丞相出神,宫女去传膳的时候,十九想到了一种说词,或许能够含混过去……   十九想要见阎温,可阎温却没想到还能见到十九。   水下一刻钟过去,阎温自水下上来,从石台上坐起,滚烫的体温在冷水中浸泡,反倒消减了不少热度,只是冷的厉害,阎温紧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想到刚才小傀儡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向他眼神示意,还有将匕首转向自己胸口的动作……   阎温头发全都湿贴在脸上,一向冷肃的表情,在这幽暗的水牢中,慢慢的融化,他的牙齿打颤,身体冷的几乎麻木,但是胸腔中却涌动起了暖意。   嘴唇慢慢的向上勾起,那笑容并不属于一个身陷囹圄的人,笑容中满是运筹帷幄的势在必得。   又是一刻钟,他沉入水中,再随着齿轮转动浮起,如此反复,直到夜深,操纵齿轮的士兵哈欠连天,换班之时,石台纹丝未动,水中却传来细微的声音。   几个黑衣的人从水下浮上来,陆陆续续扒在阎温的石台边上,几个人用绳索连在一起,以彼此的体重为对方在湍急的暗河中,博得生机。   阎温睁开眼睛,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的在石台上无声的点着,前三下连续,后五下缓慢,一共八下,是夜间把手的人,和操纵石台的人数。   五人解开彼此之间相连的绳索,其中一个人,解开腰间带着的布包,将小布包打开,掏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放在石台上,阎温斜了一眼,却摇了摇头。   那人动作一僵,想要劝阻,却不敢忤逆阎温的意思,又从小布包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推到阎温身边。   阎温这才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下一刻,五人同时潜入水中,分几路,三人朝着操纵巨石的哈欠连天的卫兵去了。   剩下两人拿着所有小布包潜入水中,只等卫兵一个哈欠没等打完,便被扭断了脖子后,象征得手的哑哨传来,拿着布包的两人,才分别潜入各个牢房中,给还幸存的同伴送吃的。   水牢中昏暗,只靠着几盏残烛吗,勉强视物,阎温拿起油纸包,一滩水便从其中流了出来,他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缓慢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面饼,油纸不能完全防水,即便将面饼做的硬了,也还是被水泡的发软。   阎温将面饼送到嘴边,慢慢的咀嚼,过了一刻钟,水牢中的石台还是没有沉下去,操纵齿轮的士兵已经换成了自己人,而另外分发食物的两人,没一会儿潜出水面,将三个士兵的尸体捆在一起,带着在水中游动。   到了阎温的石台边上,阎温停住了咀嚼的动作,脚铐的钥匙递过来,阎温并没有接,而是开口,哑声问道,“死了多少个?”   旁边两人闻言眼圈霎时红了,低头低低应声,“回大人,十四个。”   阎温将脸埋入油纸包中,涌出的眼泪砸到泡发的面饼上,挥了挥手,两人便带着三具尸体,沉入了水中。   这水牢中的所有人,都跟在阎温身边许久,决定将计就计的最初,阎温便已经询问过他们,自愿者留在宫中,为了不引起丞相怀疑,这些人,必将拼死抵抗,即便是被俘虏,生还的几率也非常小。   到如今,即便有顺着暗河进来的人送东西吃,仍旧有不熟水性的人在河中死去,而接下来的几天,即便是所有人都能挨住水中窒息,白日里有人来时,也必须有人自愿死在水下。   只有这样,才能够不引起丞相的怀疑,才能解救外面累成尸山的百姓,才能解救千里之外被牲畜一样分批贩卖的流民,才能彻底悉知丞相老巢,找到被贩卖百姓的去处,最后将丞相连根拔起。   阎温从方瑞德属下口中悉知了瘟疫并非单纯的疫病,而是丞相这老狗为贩卖灾民,利用瘟疫的传染性结合了毒混合,并大肆传播的毒瘟,患病的人会出现患疫病的症状,但是只要及时服用相对应的解药,便能够康复。   而阎温在医师的口中悉知了这疫病中含毒,也得到了证实,并借助方瑞德属下提供的线索,悉知了解毒的药方。   他第一时间派人在城外救治,可这还不够,真正有毒的不是这场瘟疫,而是丞相这个老狗。   即便是此次毒瘟他能够尽全力解救百姓,可是下一次呢?若是没人再能发现蹊跷,若是找不到丞相将流民贩向何处又意欲何为,整个古云国,就会患上毒瘟,且无药可救!   已经太多次,阎温等不得了,只好兵行险招,用自己做饵,步步推算设下此局,到如今,皇城内外皆在掌握,只有一个意外——   便是他的小傀儡。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我一定要设法救大人!   阎温:……我等你。   ——   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写的晚,让宝贝们久等了抱歉,跪。   我还要去写另一个…… 第50章 唇上顿时一凉   当日阎温去宫外, 亲眼见证医师将解药给刚刚患病的病人服下, 不过两个时辰,病人瘟疫症状全消, 如常人一般行走跑跳。   而那些患病时间久的,来不及服用解药,或者即便服用了解药, 也无法弥补长时间高热给内脏带来的损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衰竭死去。   毒瘟第一次爆发控制住没多久, 就有人几次三番刻意散布,皇城外被隔离的病人,日益增多, 且皇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即便阎温派人四处查探,也还是有很多患了毒瘟的人不肯主动到城外被隔离, 有些被发现时已然暴尸家中, 尸体清理不及时,鼠蚁飞虫啃食, 左邻右舍无从幸免,一传十十传百, 阎温命人救治也来不及。   而同时, 梧州传回消息, 水患之后,大批量流民中也有人刻意散播瘟疫,而后有宣称有药方的人出面, 声称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能保住性命,借此来将流民百姓贩卖转移。   跟着走的被贩卖向不知处,不肯走的便患上毒瘟,梧州一度尸山堆积无人掩埋,梧州首县峰县,几乎不存一户活人,成为死城。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幕后之人一己之私,阎温知道幕后之人是丞相,却苦无证据,抓到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把柄,无法将其彻底撼动铲除。   即便是方瑞德属下的指控,能够折掉丞相二子,令他收敛一段时间,可过一段时间,难保他不会更加丧心病狂。   阎温出生便是奴隶之子,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尝遍世间丑恶。   饥荒天灾加上人祸,当活着都已经变为奢望,人性能够扭曲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阎温此生唯一的愿望,不求能够令天下太平,只希望能够尽他所能,给天下最卑贱最底层的人,一个生的希望。   不要为了一口面饼,猪狗一般的贩卖儿女,不要为了一点生机,亲人相残,不要……为了孩子能多活一天割肉熬汤。   阎温当日决定将计就计之时,将所有的意外都推算到,当日小傀儡定崇门外拦截他,要他务必不要开窗不要下车,却在他准备假意被俘之时,听见她叫救命。   当时阎温手指放在车窗上面许久,颤抖到几近痉挛。   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小傀儡已经不知不觉,在他心中占据如此重要地位。   可当时那种情况,在决定将计就计之前,便早早就命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将自己如何做,如何引出丞相的人,如何能够迫使丞相,即便将他囚禁别处,最后也不得不将他转移进皇宫水牢,一桩桩一件件,都仔细推算,寸步不能出现错漏,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如若他不慎身死,也会有人继续顺着他牵起的藤蔓,摸到丞相的老巢,将其尽数剿灭。   计划一但启动无法终止,皇城内外,无数条无辜生命悬在他手中,为他一声号令肝脑涂地。   禁卫军统领,将刀架在脖子上向阎温保证,哪怕他一家老小全部丧命,也绝不让丞相看出端倪。   太尉大人一把年纪,患上毒瘟之后,引起年轻时征战旧疾,彻夜疼的无法安枕,却为了不让丞相起疑,不肯早一步服用解药。   死士统领单怀,快马加鞭,追出城外五十余里,将丞相派去梧州搬救兵的长子方祥谨,斩首于驿站中,令巧匠剥下其面皮,制成人.皮面.具,带上继续赶往梧州。   将丞相援兵引入峡谷天险处,以巨石和箭雨,将其击散致溃不成军,再带人殊死拼杀,一个活口未留,阻断丞相退路。   可这一站太过惨烈,单怀朝夕相处的兄弟死伤大半,单怀也被利剑穿胸而过,至今生死不明。   阎温决策之时,便命副统领丹青冒充单怀半路折回宫中,一面是让丞相安插在宫中奸细误以为单怀还在他身边,另一面安排人潜伏在凤栖宫后院,一但小傀儡誓死不肯屈从,丞相要害她性命,自会有人带她从暗道出宫。   本以为完全妥当,他身边只留了几个死士,万没料到丞相竟然将人抓了,阎温当时心如刀绞,因为即便是……即便是小傀儡被俘,当时也已经救不得了。   谁料想开窗之后,带着毒瘟的箭.矢划破肩头,可是马车外却并没小傀儡的踪影,阎温的颤栗缓慢停止,乱跳的心脏归为平静。   这一切只有一件事能够解释,便是小傀儡是丞相的人。   阎温坐在水牢中冰冷的石台上,到此刻回味当时的感觉,都感觉脊背发寒。   这天下敢戏耍他的人只此一个,阎温本想着今夜便下诛杀令……   万没想到,她既不是丞相的人,也没有背叛自己,不知如何与丞相那老狗周旋,竟在他手中活了下来,还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用她的那点小伎俩,装模作样的欺骗方瑞德。   阎温想到她方才不断从自己挤眼睛的样子,垂下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即便是他此刻不该笑,他的人为他死去的重伤的生死不明的无法估量,他应该悲伤,应该默哀,应该自苦。   可是他自苦半生,唯有这点欢愉,真的再不想错过了。   十九并不知道,她布满荆棘的暗恋道路,走了一半,突然拐到捷径而后猝不及防的到了头。   她边狼吞虎咽吃晚膳,边跟着丞相周旋,不断的出言试探他的底线,为自己争取到了各种各样的权利,包括随时去水牢中“折磨”阎温。   丞相说的明日便公布阎温罪状,十九答应的很痛快,因为那些东西,阎温要是能出来,十九相信他能十倍还击给丞相。   若他出不来,无论扣什么罪状,对他的影响也并不大。   丞相两次被十九气拍桌子,但是十九能触逆鳞能顺毛,等到丞相走的时候,两人相谈的也算愉快。   愉快的达成短暂的同盟关系,当夜十九将木头宫女都遣出寝殿之外,趴在凤床上研究着明天要如何的“折磨”阎温,即不让丞相起疑,又能够不伤到阎温,她发现自己真的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   想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也没能想出什么对策,阎温昨天虽然和她说话了,但是十九现在想想阎温最开始看向她的眼神,还是一阵腿软。   她觉得,阎温那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丞相到底是怎么生出方瑞德那样的蠢儿子的,真是蠢的太正道了,要不是他小人得志臭显摆口技,十九就算是撕开胸膛掏出心脏,阎温估计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那她这么久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按照阎温的性格,即便是十九真的设法将他救出去,背叛他的人,他肯定会亲手掐死不带眨眼的。   十九坐在铜镜边上,边打扮边在心里感叹,她怎么就喜欢这么个老东西……现在还要设法帮着老东西脱身,说不准还得搭上小命。   她阿娘曾经说她命苦,她不信,总说她的命她自己能改变,毕竟这老天还给了她预知危险的能力,可是现在想想,是真他娘的苦,相好相好不成,嫁也没得嫁,心上人才软化一点,这就栽到阴沟了。   十九一身盛装,是上朝穿的那种凤袍凤冕,连步摇都选的最长的,走快一点都打脸的那种。   她将自己代入被阎温亵.玩的女皇身份里,现在她去在“折磨”昔日将她玩弄于鼓掌的人,必定要盛装打扮,才能显得她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继而让丞相觉得她没城府,眼界浅,放松警惕。   其实十九真的没太多花花肠子,之所以表现的这么像回事,一半是逼出来的,一半是……她真的想象过,她若是真是一个女皇,而阎温真的将她禁锢亵.玩,该会是怎样的场景。   十九想的时候,想的还是市集上的那种连续话本,每一本里面,都是阎温对她欲罢不能,她则是无奈痛苦想要挣脱。   她常常以此来缓解自己苦恋阎温的酸涩,想象着阎温为她痴狂,为她一句话从城墙跳下去从池塘跳下去从江边跳下去什么的……   她收拾好了,怀里揣着阎温要她找的锦帕和她早膳时偷偷塞进怀里的糕点,领着浩浩荡荡一行太监宫女,朝着水牢走去。   去水牢的途中,她也没有忘眼睛左顾右盼,将站着黑甲侍卫的地方都记住,并且第一次认真的像记行宫中路线一样,记这宫中各处转弯角门各处假山甚至是能够容身的草丛。   她知道从宫中逃走难如登天,知道她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丞相多久,也焦急阎温身染瘟疫,大概不一定能够撑到她想到办法,将人救出。   可是十九慌却慌,并不怕,不像是乍一醒来,阎温生死不知的那种心情,现在她知道阎温在水牢中,知道她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进了内院,依旧能见到阎温。   哪怕前路凶险,哪怕他们最终的结局可能只有死一条路,只要阎温在,十九也就怕。   当然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豁出命去设法救阎温出去,十九并没有什么济世之心,但她也仰慕英雄,阎温就是她的英雄,她相信他现在只是一脚不慎,只要出去,他便能东山再起,将丞相那握着药方不肯救人,还趁火打劫的老狗千刀万剐!   十九昂首挺胸,走的气势迫人,这时小身板撑着凤袍还是显大,且今天有些不协调。   今日她的胸尤其的大,走起来稍微快一点,就忽闪忽闪的上下颤,且形状还很多变……   十九心里急啊,她怕阎温撑不住,又记着见阎温,走的一快,偷偷踹在心口的吃食就上蹿下跳。   她怕穿帮,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整了整身前,然后放缓脚步,继续朝着水牢方向走。   到了水牢门口,十九不许内侍和宫女跟着,可是今早上才派过来的一个内侍,却是执着的跟在十九的身后,还振振有词,“陛下一个人不安全,水牢晦气腥气重,陛下身体虚弱,冲……”   “你觉得我现在就弄死你,丞相会为你杀我吗?”十九冷下脸,心里想扑啦啦的跟一堆,她还怎么找机会给阎温喂吃的!   这小太监让十九一说,瑟缩了一下,飞快的抬头,眼中竟然透着委屈。   一个不跟你进去,丞相才会怀疑啊!   十九斜了他一眼,正欲说“不要命你就来”她当然知道丞相会怀疑,可是她能圆过去,这多好理解,她一个女孩子被阉人曾经在掌心玩弄,现在是女皇了,自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不堪一面。   是的,昨晚上十九和丞相周旋,最后得的结果就是,以后丞相尽心辅佐她做一个明君,而她做一个实至名归的女皇。   骗鬼都不信!   她当时表现的十分感动,借此为自己争取了很多,表示自己一定会做一个千古明君,并且有意让丞相儿子入宫为皇夫,丞相也深表荣幸,但要是真信她就是脑子让驴踢了。   但是这层“君臣”虚伪的脸皮现在还不能撕,她还要借此行方便呢!   不过她侧头看了一眼这满脸委屈的小内侍,将头转过来之后顿觉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猛的惊觉,这不是阎温身边的人吗?!   这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她追阎温马车,帮着自己脚踢姑姑的那个小内侍!十九慢慢的将视线转回去,小内侍立刻朝她猛使眼神。   十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不是没有怀疑这小内侍已然叛变,但她只要将人带到阎温的眼前,他是不是叛徒即刻便知。   毕竟这小内侍,曾经是阎温派到她身边的,纵使阎温手下无数,派出去做“奸细”的,总不能一点印象都没有,青山曾说,她身边的人,可都是阎温精挑细选呢。   十九话音一落,小内侍立刻转头朝着离他最近的两个内侍说道,“还不跟着来,帮着陛下托着凤袍……仔细着点!”   小太监声音尖细,十九听的耳朵一阵痒,看到小内侍已然弯腰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臂,抬手扶了上去,进了水牢之中。   昨天来的时候是晚上,水牢中点着蜡烛光线昏暗,此刻是白天,水牢中依旧光线昏暗,一进门腥气和湿气就扑面而来。   两侧每一个牢房都有几个小窗子,但是窗子很小,不足以容纳一个婴儿出入,因此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也被割据成小小的方形。   十九顺着高台,一路走到阎温的牢房前面,在路上根本没敢左顾右盼,生怕昨天见到的面孔,今天就不在了。   好在没有像昨天一样,她一来就看到阎温被淹没在水中。   小内侍主动上前跟看门的讨要了钥匙,将铁门打开,十九见到阎温无力的躺在石台上,连她是来“折磨人”的都忘了,急急的朝里面走。   走的太急了,将凤袍挂在了门栓上,十九这才脚步一顿,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吩咐身边的小内侍道:“去拿……拿一套刑具来。”   她打算一随便使一使,反正就算伤不到阎温,十九也是有理由含糊的,就说对阎温心里有阴影,看见他下不去手只想屁滚尿流,这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一个道理,人心百变,谁能说出不对。   只不过小内侍闻声没动,有些震惊的看了十九一眼,心说难不成这位还真要“假戏真做”?   他家大人不喝解药,现如今都够难捱了,这可受不住啊。   阎温听见牢房传来开门声音,便睁开了眼睛,他高热一夜,有点视物不清,以为进来的会是丞相或者他的蠢货儿子,但是一见进来的竟然是小傀儡,下意识的晃的晃脑袋,感觉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夜,想他派去舒云江的人不知怎么样了,想单怀到底如何,有没有一举控制梧州,想朝中助他的人,想身边死去的内侍,想他的小傀儡……   她点小聪明,阎温想她昨晚的举动,一定博得了丞相的信任,他知道她擅长躲避,在行宫中就躲的很好,希望她能够偷偷跑掉躲起来,待他收网之后,将手边的事情彻底料理了,再将她接回宫中。   后半夜醒醒睡睡,但是无论是梦里还是醒来,想的都是小傀儡,想她整日绞尽脑汁去找他,在他面前了屡屡犯蠢的样子。   阎温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小傀儡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用尽各种办法凑近自己,连研磨都挤着他,多番异常举动,他心中将阴谋诡计都猜了好几轮,他怎么就没猜出她是色胆包天呢……   现在想了一夜的人出现在眼前,他第一反应是毒瘟果然厉害,他还吃着压制的药,竟然也会致幻。   不过随着十九快速朝着他的身边靠近,阎温咬了下舌尖,发现竟然真的是小傀儡的时候,顿时爬了起来,伸出手,做出制止的姿势,开口哑声道,“站住。”   他虽然每日都吃着压制的药,让毒瘟发作的不至于太凶,但是切切实实是患着毒瘟的,离得他近了恐被传染。   但是这种举动,在十九看来就是阎温不让她靠近。   阎温怎么会不让她靠近!   难不成他并没相信方瑞德的话,或者以为她和方瑞德在合伙骗她?   有种可能啊……阎温本就多疑,曾经何等风光,如今身陷囹圄,还身染瘟疫,确实不会该相信任何人才对……   十九眼圈霎时就红了,不过不是委屈,是生生心疼的,她站在距离阎温不远的石台,四外看了看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看到,连跟着她进来的小内侍,也背对着牢门聚在一块儿不知聊着什么,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十九提起衣袍就朝着阎温的身边跑,阎温想好要再张口终止都来不及,十九眼见着已经跑到他的身边,还没有减速的趋势,这是要砸到他身上——   他如今这头晕目眩的状态,这一下砸结实了说不定会昏迷,小傀儡这都不知怎么来的,他不能昏!   不过阎温没等侧身躲避,十九已经在他面前急停,“咚”的一声闷响扑跪在地上,晃的头顶步摇乱飞,阎温一头一脸,砸的阎温下意识闭上眼睛。   十九则是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将糕点掏出来,边掏还边四外环顾,看看有没有人转过来,活像是个刚偷完人家钱袋,躲在小巷子和人分赃小贼似的。   她将今早上用膳时,偷偷塞进怀里的甜糕从锦帕里面拿出来,边眼睛四处乱瞟,边低声快速说道,“大人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快吃点东西……”   十九说着,直接将甜糕朝着阎温的嘴里塞,阎温张口正要解释什么,被她给塞个正着。   香甜的糕点入口瘫软在舌尖,阎温叼在嘴边,看着十九慌张的浑身无意识发抖的样子,眼圈慢慢红了。   小傀儡是为了他才这样,是为了他。   阎温虽然到现在还是想不通,她怎么会提前悉知自己的计划,定崇门截住他不许他下车,可是如今那些疑问,他不想再追究。   他此刻只想好好看看她,她不知和丞相说了什么,才能来见自己,还偷偷的带了东西,阎温猜想丞相现在已经知道了小傀儡骗他,心中叹息。   她那点小聪明虽然不够看,但是一时糊弄住丞相,设法逃跑还是够用的,明知道势必会穿帮还来找他,阎温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又甜蜜。   十九见他阎温瞪着眼看自己,眼中都漫上血丝,以为阎温是气的,见他叼着甜糕不吃,以为阎温是怕她下毒。   “大人,你先别气,保命要紧!”十九低声劝阻,转头看了一圈,依旧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唉,”了一声,张口咬住了阎温叼着的甜糕,直接咬下了一块,飞快吞了。   “大人,没毒,快吃——”十九催促阎温。   两人的距离非常的近,阎温的狼狈十九都看在眼中,但是她还是觉得阎温长的真是好,狼狈成这样,凑的近了依旧让她心中小兔子们撒欢乱撞。   阎温被十九吃糕的动作吓一跳,迅速将甜糕含进嘴里,但是含进来之后,他发现十九将另一半咽了,从耳根开始烧了起来。   好在他现在正高热,根本就看不出。   他让十九看的有些受不了,才挪开视线,唇上顿时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   ————   抱歉这两天实在有点事,久等了宝贝们。 第51章 一梳梳到头   十九一触即放, 阎温猛的睁大眼, 嘴里的动作顿时停了,愣愣的看着十九, 难得露出一点傻气。   十九本来是真的没想要耍流氓,她只是近距离看着阎温面色酡红,心疼他身染瘟疫, 又在这里吃苦,想要伸手摸摸他。   既而想到了一个或许就够解救阎温的办法, 丞相不能让两人死,但是却可以折磨阎温,而她就不同了, 丞相还需她在御极殿协助他装腔作势,她若是染上瘟疫,丞相手中握着药方, 自然会给她治疗。   她再设法将药带来, 阎温便有救了。   但是要染上瘟疫,怎么才能最快?当然是接触, 亲密接触!   十九看过周围,没人注意, 这才贴上阎温嘴唇, 贴了一下之后, 两人视线相对,阎温作这副样子,十九见了稀罕的要死, 心中念着要染瘟疫,一下子必然不行……   于是她在阎温惊诧的视线中,再度轻轻贴上去,阎温的唇和呼吸都很烫,十九贴上之后,阎温猛的回过神一般,伸手推十九的肩膀,十九却是勾住阎温的脖子,轻声且急切道,“大人,莫要推我,我能救大人!”   活像一个为了哄女人春宵一度,满嘴胡言乱语的急色胚子。   况且阎温就算知道她的用意,也不可能相信她的鬼话,丞相才是真的狠毒,此次十九来水牢中见阎温,是不是真的折磨他,丞相必会很快知道。   为了不引起丞相警觉,昨夜阎温只替换了水牢操控石台的人,只在丞相的人来时,才操纵石台下落。   看牢房的,是禁卫军统领人,他们不会向丞相报告,可是……   十九一进来的时候阎温就看到她带了人,虽说是远远留在了牢房外面,具体动作许看不真切,可真的折磨,又怎么能和爱护一样。   阎温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又说不出,咽下去还没咀嚼好,推十九的肩膀,十九却执着的朝前凑,手劲儿还颇大,阎温折腾了这几天,体力已然耗尽,拗不过她,眼睁睁看她又凑了上来。   小傀儡是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数,若是一开始派人就将小傀儡带走,丞相会怀疑,却并不会引起太大警惕,可以当她是趁乱跑了。   可现如今,整个皇宫都被丞相“掌控”,若是小傀儡贸然被带走,引起丞相警惕,那这一番辛苦布局,便是白费了。   这会儿他实在挣脱不了,只好闭上眼,罢了,若是染瘟疫丞相不肯救治,大不了他派人……也偷偷的给小傀儡送压制的解药。   他现在无法救她,但至少能够暗中保护她。   不过那些准备过些天放的诱饵,必须要尽快投放……   十九一见阎温不动了,闭上了眼睛,反倒不敢再放肆,轻轻辗转几下,心跳如雷的转头看了看,气喘的如同偷人,刺激得她头皮都发麻了。   该够了吧……十九意犹未尽,但是亲得久了若是被人不慎给发现了,那回头要怎么跟丞相解释?难不成要说让阎温也尝试一下被强迫的滋味?   扯出鬼来也没人信!   十九动作一停,阎温便睁开眼,他的脸色本来就红,也根本看不出有多激动,一向自持惯了,即便是做这种亲密的事,眼神也平静无波。   甚至微微拧了拧眉,疑惑自己都不动了,为什么她不继续了……   阎温察觉到自己的思想,立刻垂头,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搓了搓,定下心神。   “大人……”十九一见他那眼神,以为阎温还是不愿意,只是无奈于自己如今为阶下囚,自己强迫于他,他也无法……   这么一想阎温好可怜……好刺激呀。   十九只敢在心里想刺激,面上挥手急着解释,“大人你别误会,我我我,真的不是占你的便宜,我有办法救你的……”   阎温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为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羞赧,自顾自的伸手拿过十九手中的糕点,细嚼慢咽,侧耳听着她说话却不看向她。   心中还呵斥道,两人之间还未许终生,便屡次三番的亲他,真是不知羞!   十九见阎温不搭理她,心里乱的要命,越解释越乱,阎温垂着眼看都不看她了,肯定是讨厌死她了……   十九叹了口气,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捧着装着糕点的锦帕,看着阎温细嚼慢咽。   十九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火热,盯着人都能盯出洞来似的,阎温让她看的受不住,心里骂着她不知羞,抬眼瞪了她一眼。   十九让他瞪得一愣,两人很少心有灵犀,还以为他是噎到了,自己没有带着水过来,这水牢中的水虽然多得很,却也不能直接饮用。   十九将锦帕里的甜糕都塞给阎温,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跟着她进来的小内侍机灵的很,迎上来直接问道,“陛下需要什么?”   这女皇最爱缠着大人,在他们当中都已经传开了,这回大人跑也跑不了,女皇好容易来了,绝对没那么容易就走。   十九扫了他一眼,吩咐道,“送杯水进来。”   她并没有站在门口等,而是转身走回阎温的身边,轻声道,“大人稍后看看送水过来的人是否熟悉……”   要是不熟悉,十九也只能设法将他弄死,怪只怪他非要殷勤的跟进来,这牢房中十九没看到有监视的人,她同阎温做什么,便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小内侍,若他不是阎温的人,便只有杀人灭口。   很快小内侍端着茶杯进来,阎温抬眼去看,待人走近了一些,便将人认了出来,这个人他确实认识,名叫三回,是青山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命苦的很,但为人热诚,办事勤快又有眼力,本来一直跟在青山的身边,青山舍不得他跟着吃苦,在事发之前将他遣到了前朝宫妃的住所做事。   这是又混了回来,还潜伏回了十九的身边。   小内侍果然很有眼色,躬身将水放在阎温面前之后,很快退走。   十九盯着他,看到他走到门口之后,关门都是背对着两人的方向,且一直没有转过来,又站到三个小内侍旁边去了,心中疑惑更浓。   水是热的,阎温拿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道,“此人可以信。”   十九大大松了一口气,在阎温的身边跪坐下,像从前在内院的时候他缠着阎温的样子,想要凑近碰一碰,却又不太敢,刚才亲人家已经很生气了,不敢再放肆,只得将放在地上的甜糕,又重新捧了起来,递到了阎温的面前。   柔声安慰道,“大人莫急,想必大人的属下现在正在竭尽全力,设法营救大人出去。”   阎温轻轻的挑了挑眉,虽然他现在形容狼狈,但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势依旧看起来很唬人。   十九继续道,“等大人从这里出去,东山再起必在眨眼之间,十九等着看大人将那老狗拉下马,救万民于水火。”   又拍马屁,简直就是个马屁精。   对着一个阶下囚也能拍得这么暗无天日,阎温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面已经乐开了花。   他这些天吃的都是泡发的面饼,一点滋味都没有,十九带来的几个甜糕,陆陆续续都被他吃了,地上水杯里面的水也喝了一半。   十九收回了手,扭着锦帕,却并没有走的意思,片刻之后,自以为无人发现,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朝着阎温的身边凑了凑。   阎温的余光看到她小动作,眼睫下垂,将眼中的笑意,都遮盖起来,装作没有察觉。   阎温索性将眼睛闭上,这算是默默纵容十九的亲昵,十九以为阎温会开口撵她,但是见阎温闭上了眼睛,也没有浪费机会,从怀里掏出干净的锦帕,给阎温轻轻擦了一下嘴角。   阎温睁开眼睛看向她,十九手下意识的一抖,在阎温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而后整个脸腾的红了起来,和阎温烧成了一对面面相觑的炭火。   “这里粘了一点点心碎屑,”十九大着胆子并没有收回手,明天还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活着,阎温就算是不乐意,十九自认这一生也注定要跟他缠在一块,死也死在他的身边。   所以此刻胆子大的确实能够包天,也仗着阎温双脚束缚着,就算真的发火,顶多能抬手抽她一巴掌,人都已经折腾成这样,一巴掌能有多大的劲儿,她挨了就是。   “大人,”十九轻声开口,“大人已知我心意,我能否斗胆问大人一句,大人可对我有一丝……”   十九咳了一声,紧张的心都要蹦出体外,虽然此刻并不适合问这种事,可是她怕如今不问,往后就没有机会了。   “大人可对我有一丝喜爱?”十九的手抚在阎温滚烫的脸上,问出了这句话之后,阎温便感觉到她细碎的颤栗。   若是没有,又怎么会让你屡次三番赖在身边?   阎温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未如此说,只是看着十九却并不答话,半晌轻轻抬手,十九以为阎温要抽她,立刻缩脖子闭眼,阎温却从她的头上轻拽下来一柄白玉发簪,寡淡的只有浅浅花纹。   而后轻启嘴唇,开口道,“给我束个发吧。”   十九闻言睁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还是等将人救了再问吧,现在怎么都有一种趁火打劫的感觉,阎温如此高傲,怎会在这时候回答她。   十九接过发簪,跪坐到阎温身后,阎温的头发半干,早上的丞相来过一次,以一种成功者的姿态,来向阎温炫耀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会有多少朝臣向他倒戈云云。   炫耀了整整一刻钟,才着急忙慌的走了,中间阎温下过一次水,头发到现在还没干透。   这水牢中的水是活水,晚上的时候会涨高一些,白日里再沉下去,这里面的水即便是泡着浮尸,即便是混入血污,会很快被干净的水替换。   因此阎温这些天虽然吃的不好,可是洗漱还是勉强能用水牢的水对付着,只是没有草药熬制的洗头水好用。   但许是天生发质就好,他的头发湿贴,顺滑的垂在身后,十九嘴里叼着发簪,五指为梳,慢慢的,一下下将阎温头发拢起,用发簪别住。   十九将他的头发束好,双手却放在他的肩头没动,静静的跪坐在阎温的身后,享受着与他片刻的亲昵。   但她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早就握在手中,她想知道的答案,阎温也已经给她了。   阎温的记忆里,有一段十分模糊的往事,他自小没有阿爹,总是羡慕着别人。   一半是来自于一帮小奴隶的欺辱使他难过,还有另一半,是因为他看到有男人的女奴,会被人维护,他也想要有人维护他的阿娘。   阎温记着,他对于男女关系,最朦胧的记忆,便是看到有男人的女奴,清早起来的时候,会沾着水,帮着男人束发。   他总是看总是看,阿娘发现了之后,便笑着告诉他,若是他将来有了心爱的女人,也可以让她帮着自己束发。   阿娘还教了他一套束发的时会说的话,虽然只说了一遍,但阎温到如今都清楚的记得。   因此十九每一下动作,阎温便在心里默念一句。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白发齐眉。   四梳……比翼双飞。   十九并不知道自己帮着阎温束个发,阎温却已经对她许了终生。   她双手按着阎温的肩膀,好长时间了也没见阎温有反应,大着胆子圈住了阎温的脖子,贴在他的后背上。   其实还想贴他的脸,可十九不敢,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好卑鄙,阎温现在身陷囹圄,根本无法拒绝她,没有反应大概也是无奈。   可十九一面觉得自己卑鄙,一面又觉得好刺激,像这样对她束手无策任她亲近的阎温,她真的好喜欢。   阎温难得的纵容,闭着眼微微侧着头,任由十九贴着他,两人许久都没出声,久到十九都觉出了奇怪,侧头看着阎温闭目的侧脸,轻声问阎温,“大人,你睡着了吗?”   阎温:……   小傀儡手一直在他的腰上放肆,他能睡着就出鬼了!   阎温睁开眼,挣脱了十九,然后低声道,“陛下该回去了。”   十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胸口捋顺,心说这才对嘛,大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否则她该多慌啊……   不过以前阎温出声赶人的时候,十九都赖赖唧唧的不肯走,现在阎温也就只能动嘴皮子赶一赶,十九根本不怕他,起身跪坐在他的旁边,阎温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嘻嘻的对着阎温一通傻笑。   十九撅了撅嘴,“如今丞相掌权,连宫女都不听我的话,我想多吃一盘点心,都需摔一通瓶子才能达到目的……”十九跟阎温告状,侧头慢慢枕在他的肩上,“还是大人最好了,即便恼我,也从不苛待我。”   阎温听着十九跟他告状,心里一阵柔软,可是这个马屁听的有一点心虚,他经常不让十九吃晚膳。   他侧头看着十九,更迫切的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等结束了,他一定……不再罚小傀儡晚膳了。   十九枕在阎温的肩膀上,头上的凤冕有些碍事,让她不能直接接触到阎温的侧脸,阎温这样老实的时候真的是太少了,十九心里甚至划过阴暗的想法,要么设法将他囚禁起来算了……   不过转念她又赶快将这想法抛掉,阎温不是家养的鸟雀,不是给几口吃食就能活下来的,他是天空中翱翔的苍鹰,束缚只会让他萎靡,让他抑郁而亡。   自己只要好好享受他片刻的停歇依偎,然后设法送他去飞。   十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下又冷又硬,头枕着的地方却柔软温热。   她睁开眼睛,自己正枕在阎温的腿上,双手抱着阎温的腰,阎温则是坐在地上,正垂头看她。   十九一睁开眼,阎温立马将眼睛转移。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想了大半夜的方法,今天一大早又早早的来了,呆在阎温的身边,实在让人太放松了,阎温总是给十九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十九起身,揉了揉眼睛,阎温立刻抖了抖腿,她睡了足足一个时辰,已经将他的腿给枕麻了。   十九一见阎温的动作,连忙上手给阎温掐揉。   腿麻的时候,在被人上手没轻没重的掐,绕是阎温能忍,也不住轻哼了一声,十九看他,他连忙抿紧了嘴唇,视线看向别处,片刻后又道,“陛下该回去了。”   “你就不能说句别的话吗?”十九蹲在阎温的身边,笑盈盈的歪头看他,“总是赶我走,怎么就不问问我下次什么时候来?”   阎温心说今天回去,你还能来得了吗。   可他一贯抿着嘴唇不开口,十九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答,摇了摇头,继续给阎温掐揉着腿。   等阎温推她手臂的时候,十九才停下,“已经好了吗?”   阎温点了点头,腿上太过敏感,他被十九的手劲儿掐的生疼,不过这些天被束缚的腿,似乎因为这种掐揉,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因此他顿了顿,指了指另一条腿,看向十九,“这条也麻了。”   十九一愣,而后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弯了,连忙提着裙子起身,蹲到另一面,给阎温掐揉另一条腿。   十九莫名的觉得,阎温落难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比以前两人最和谐的时候还要亲密一些,这种亲密无形,但却时刻的让十九觉得心中甜蜜不已。   等到阎温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可以了。”十九才停了手。   “陛下……”阎温再度开口,他想要催促十九,因为她确实应该回去了,可他面对十九看着自己比阳光顺着小窗户映进湖水还要清亮的眼神,将催促的话在舌尖生生的转了个弯。   “我想吃清茶味的甜糕。”   阎温说完之后,脸色不由的发热,虽然他一直在热着,可是这热度和高热并不相同。   他觉得自己这样说,很像一个小孩子,撒娇要人给他带冰糖葫芦……   十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知阎温这句话还是赶她走的意思,她却还是欢喜得快疯了。   连忙点头,眼圈都有一些发红,“好的,下次来,我一定给大人带来……”   阎温没有看十九,实在是羞涩的不知如何是好,整个人都已经僵了,半生没有遭遇过男女之情,冷不防遭遇,青涩的如同毛头小子。   或许还不如毛头小子,至少毛头小子胆子大,直白热烈,可是阎温的心肠九曲十八弯,比这宫中的小路还要曲折,他若不明确表态,十九就算猜到死也猜不出阎温也已经倾慕于她。   “大人,”十九站起身,临要走了又开始担忧,“大人你在……哎!”   十九本来想说,你在这牢中千万要坚持住,可是她猛然想起,自己这都来了小半天儿了,水牢中的石台却并未下降,先前她摸着阎温的头发半干,现如今基本已经要干了……   她猛的看向阎温,心中那个猜测又跳了出来,回坐到阎温身边,四外看了看,缩着肩膀鬼鬼祟祟的问,“大人,石台为何没有下沉?”   阎温也看向十九,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不知道夸小傀儡聪明好,还是夸赞愚钝。   石台这么久没有下沉,竟然如今才发现,刚才还在这石台上睡了一觉。   可是这石台没有下沉,她第一个联想到的不是丞相授意,却竟然怀疑到是否是他暗中操控。   难道是马屁拍久了,真的在心中对他崇敬到脑子都被小黄吃了吗。   “有人吩咐,才会下沉。”阎温不打算将他的计划告诉十九,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十九这时灵时不灵的脑子。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也想知道,小傀儡到底会如何像她自己说的竭尽全力的救他。当然,他会派人暗中保护她。   阎温无论做任何事情,会先将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所有的意外都罗列出来。   故入圈套,如何脱身,他早已经列出几条路线,操心谋划向来亲力亲为。   可是这一次,他想尝尝别人为他操心谋划是什么滋味。   十九闻言哦哦的点头,有些不舍的看着阎温,忍不住叮嘱他,“若是丞相的老狗来了,大人可……可千万不要惹怒他,再吃苦头了。”   阎温点头,他不是真的冲动的毛头小子,并没有什么不甘受辱,拼死嘴硬的毛病,况且他还要听丞相沾沾自喜的炫耀,以此来获知他无法打探到的消息。小傀儡的叮嘱根本就是瞎操心。   可阎温却很受用她这种话,很乖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阎温实在是让十九痴迷,她又跪坐在地上,正面抱住了阎温,心中暗下决定,就算拼死也会将他救出。   阎温憋了半晌才抬起手,正想回抱十九,十九却猛的站起了身,把他吓得瞬间将手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少瞎掰,四梳不是儿孙满地?原作者:梦三生 出处:出自《春秋大梦》   阎温握刀:你连个鸡儿都不给,让我子孙满地?   作者:大兄die,别冲动,番外给你配个大的。   ————温馨提示,作者有话说,不收晋江币。 第52章 这是什么?   十九猛的站起来, 阎温无处安放的手最终抬起搓了搓额头。   十九并不知道知道她一惊一乍的错过了阎温的拥抱, 起身看了阎温一会儿,想到阎温先前每次从水牢出来之后, 都会沾染上血迹,下定决心一般,走到牢门口, 命小内侍送把匕首进来。   十九转身回到阎温的身边,阎温以为她要走, 见她又折回来了,疑惑的看向她。   小内侍惊疑不定的将匕首送进来,十九捋起自己的袖口抄起匕首就要朝着自己的手腕割, 牢房内没有监视的人,但是做戏作全套,她还是要带着样子回去的。   阎温见她拿过匕首, 额角的青筋便有乱跳的趋势, 见十九将袖子挽了起来,连忙呵斥, “你干什么!”   他伸手拽了一下十九的衣裙,十九便蹲下来, 和阎温面面相觑。   “我弄点血啊……”十九对上阎温危险的眼神, 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阎温刚才还满腔柔情蜜意, 这会生生给气笑了,自然猜到她是为了糊弄丞相,但是在自己的身上取血……阎温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思路是对的, 可是伤及自己就是蠢。   他顿了顿,沉声道,“若是陛下害怕丞相察觉,不如真的给我上套刑,我为陛下亲自挑选,保证能溅陛下一身血污。”   十九不知道阎温说的是气话,还以为他真想这样,吓的忙摇头,“不不不不!”十九扔了匕首,“大人万万使不得!”   她慌忙抱住阎温,语气焦急心疼,“大人知我心意,如今大人遭难,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之,无法助大人已经是心难安,怎能再舍得让大人伤到一丝一毫。”   阎温的嘴角在十九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翘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直手指顶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在她脑袋上点了点,“让三回到膳房取些畜生血便是了,你平时鬼精,怎的这两日脑子掏出来喂了小黄吗?”   阎温神情似嗔似笑,这是十九从未见到过的,一时间看的有些痴,阎温见她神情,又轻轻的朝着她的鼻尖弹了下,声音温柔的十九险些当场哭出来,“回神。”   十九回神后也有点愣愣的,三回被两人间的气氛酸的受不住,默默退下,差人去膳房。   三回退走之后,阎温不做声了,双眼四处乱转,朝哪里都看,就是不冲着十九,十九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出了两人间气氛改变,相较于之前又亲昵了一些。   心道大人自从落难之后,连脾性都不同了呢……   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出阎温这幅样子,便已经是对她交心,与她调情了。   两人坐的不远不近,十九不知怎么的就走神了,阎温有些想要抱抱她,怕她明日便不能来了,奈何向来自持惯了,拉不下脸……   十九对此浑然不知,一直等待小内侍怀揣着一小瓶子鸡血回来,两人还这么尴尬的坐着。   牢门打开的响声令十九回了神,十九抓着一瓶子血就要朝身上倒,被阎温及时接过,倒在手心,然后朝着十九的衣襟上面甩。   脸上也溅上一些,弄好了之后,阎温开口催促道,“你快走吧。”   十九看了看还剩不少血的小瓶子,有心想要帮忙,但阎温摇头,“我自己来。”   他想着今夜命人给丞相添些麻烦,令丞相无暇抽身,小傀儡再这副形容回去,说不定真的能唬住一两日,阎温想看看小傀儡倒是要怎么施援手救他。   十九已经来了半天,再是舍不得也得回去,道别的话说了多次了,没什么好再说,起身边走边回头,依依不舍,生生要用眼钩子,从阎温的身上钩下肉来似的。   被人惦念,爱慕,依恋甚至是痴迷的滋味,没人会不喜欢,阎温再是看遍人性,可也不能免俗,甚至相较于正常的人他更加珍惜,更加渴望。   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外露,纵使心中已然动摇,可是还没等十九知道,他就已经筹划着要怎么让十九再多表现一些,要知道她为何倾心于自己,何时倾心于自己,是否除了自己还倾心过别人。   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她移情,甚至于她身上的迷团都解开,才肯伸出触角,去小心翼翼的触碰。   要说十九命苦,其实还真的没什么错,喜欢上阎温这样的男人,她就算是已然将阎温心中的磐石撼动,可还要山高水长的追随到何年何月,阎温才能完全确信,还是个未知数。   或许一年十年,或许这一生,到了两人苍苍白发,阎温才能确信,十九确实爱慕他这个阉人,确实和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才会真的敞开心扉给十九看他也一样的情深义重。   十九从水牢出来,带着一身的鸡血,领着一大群的内侍宫女,在路上采花拔草,绕了大半日,这才开开心心的回到了凤栖宫。   回到凤栖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九一进屋,就看到方瑞德大摇大摆的坐在属于女皇的位置上,翻看着奏折。   丞相这几天忙着在外头害人,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国家大事,十九识不得几个字,皇城中瘟疫肆意,朝臣大多数被丞相坑害,没投诚的非死即失踪,死抗的也就那几个各部的元老,方瑞德大哥被派去搬救兵,弟弟在城中活动,只有他这个废物二子,无所事事,被他爹随便一指示,跑来批阅奏折,顺道看着傀儡女皇。   十九一进屋,斜了方瑞德一眼之后,就径直朝着里间,奏折现如今无一例外皆是瘟疫的事情,方瑞德看了一下午看的心烦,想要去水牢中找点乐子,奈何奏折积压成山,走不开,他不敢拖延丞相的命令。   眼见着这傀儡回来,却像是看不到他一样,昨天还像个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今天这就尾巴翘到了天上,他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她了吗?!   于是方瑞德怒摔了笔,进里间准备找十九的麻烦,十九连衣服都没换,正躺在软塌上,闭眼回忆着今日在水牢附近到处乱晃,所熟悉的路线。   角门花园假山石桌长廊,以及各处把守的侍卫人数,午间的时候还赶上了一次交班,各个把守相对薄弱的路线,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十九并不是天资聪颖,这种能耐,是在行宫中硬逼出来的生存本事,一个下午装疯卖傻采花扑蝶,十九发现越是靠近前朝宫妃的处所,把守便越是薄弱。   前朝宫妃的住所是阎温划分,正挨着宫墙,宫墙外不远处,便是皇家猎场,深秋狩猎,这时候猎场中还未投放大量活物,也就是说,猎场的把守势必同样薄弱。   她正在脑中一点点将便于躲藏和逃跑的路线画出来,结果思绪骤然被打断,方瑞德朝着她的软塌狠狠踹了一脚,软塌在地上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十九猛的睁眼,怒视方瑞德。   她被阎温甩的一脸一衣襟的血点,都已经干涸,又骤然被打断怒火升腾,视线如刀剑般砍过来,像一头被惹炸了毛的小兽。   知道咬不伤人,也吓人一跳。   “要死啊!”方瑞德愣了一下之后憋红着脸怒喝。   十九现如今心中有依仗,丞相还指望利用她往阎温的身上泼脏水,不可能纵容方瑞德伤她,因此她瞪了方瑞德一眼,躺回了软塌上,淡淡道:“可不是,要爽死了。”   方瑞德一见她这个态度,立刻要上前动手,十九见状又道,“父亲没告诉你,不要招惹朕吗?”   方瑞德动作一滞……还真的告诉了。   “丞相大人说,今后朕为女皇,他必会尽心辅佐,还说要将他的大儿子聘与我做皇夫。”十九仰躺着,转头斜了一眼方瑞德,哼哼道,“你若敢对朕动手,朕转头就去告诉丞相,说你不满他将大儿子聘我做皇夫,非要争风吃醋,想强迫于朕,先你大哥一步进宫。”   方瑞德的神情活像是吞了狗屎,额角的青筋根根鼓起,指了十九半天,臭流氓遇上了真无赖,又不能真的动手,自己将自己气得肝疼,抓起桌上的茶盏便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少痴心妄想!”方瑞德吼道,“我大哥乃人中龙凤,怎会与你这……呵,你且等着吧!”待他父亲夺得大权,他必亲手要这小傀儡付出今日藐视他的代价。   “你父亲也要称朕一声陛下,你若在对朕大呼小叫,朕叫人拉你出去杖毙。”   方瑞德觉得好笑,走到床边,揪起十九的衣襟,拎狗一样将她从软榻上拽下来甩在地上。   “你……”   “来人呀,将这狗东西给朕拖出去,杖责二十——”十九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对着外间喊道。   方瑞德直接笑出了声,抬脚要踹十九,结果真的有几个内侍从外进来,抓着他的手臂便朝外头拖。   方瑞德身怀武艺,几下便挣脱开,狂吼着尔等大胆,但很快有会武艺的侍卫上前,钳制住方瑞德,真的将他按上了方凳。   板子落在身上,方瑞德整个傻掉,十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站在凤栖宫的门口看热闹,“手上的力道都有点准,可别将人给拍死了,否则朕不好同丞相交待。”   方瑞德咬牙切齿辱骂十九,但十九这辈子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根本无动于衷。   和丞相谈判,她争得了很多看似无用的权力,比如可以在凤栖宫中调动自己的宫人,理由便是先前宫女不听她使唤,女皇做着没意思。   现如今这不就用来打狗了,十九爽的很,拍了拍手回到软榻上躺着,并不怕丞相来发难于她,君臣的脸还没有撕破,她还对丞相作用大着。   方瑞德挨揍了,打的人是三回专门吩咐过,下手挺黑,将方瑞德昨天被包扎的伤口,也得彻底拍开了,嚎的动静贼瘆人。   板子打完了,命人送回丞相府,十九琢磨着他得有个十天八天的不能出来碍眼,只要过了这几天,她设法救出阎温,方瑞德再想来寻仇,十九保证连影子都让他摸不到。   丞相晚间的时候过来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到底是亲儿子,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话,目的是吓唬十九。   十九表现的像是害怕然后又硬撑的样子,丞相果然被糊弄过去,然后交代了一番过两日上朝的事情,接着便匆匆走了。   十九命三回派一个小内侍跟着,很快三回给十九回话,说是丞相去了水牢。   十九就有些坐立不安,担心阎温那边糊弄不过,或者是水牢中有人跟丞相禀报她白日的作为。   白日的时候十九本想着克制一点,只给阎温送了吃的,装装样子就赶紧出来,可阎温的态度实在是太难得了,十九就一时忘了形。   其实就算丞相真的知道她没有折磨阎温,知道她就在装模作样,这也没什么,顶多不许她再去水牢,她对丞相还是有用的,只要有用便不至于打杀了。   十九一整晚都在担忧,却不知丞相在去水牢之前,阎温就已经命属下,在他身上显眼处动了手,将剩下的半瓶子血利用起来,丞相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这副样子过于凄惨,和他从前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震撼过太大,以至于丞相连阎温身上没有湿水,石台并未下沉都忽略了。   “你也有今天。”丞相走到阎温的身边,并没有如方瑞德一样,踹落水狗一般,对阎温拳脚相加。   毕竟丞相一直将阎温当成对手,而作为他对手的人,即便沦为阶下囚,丞相还是愿意给他留几分尊严的。   阎温就趴伏在地上,做一副苟延残喘的姿态,丞相以为他这副形容是傀儡女皇所致,例行炫耀了一番今日又有哪个朝臣站入了他的阵营,瘟疫蔓延到何种程度,以及他又要有什么动作。   “啧啧啧……”丞相伸手,从阎温的侧脸抹下一点血渍,在指尖撵动。   “自己做的孽,如今自己还,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丞相说着,拍了拍阎温的肩膀,“不过这种折磨,我也不会让你受太多日子,不出五日,我便会助你解脱眼前的痛苦。”   阎温躺在地上,眨了一下眼,没有说话,丞相摇头,“放心吧,我会把那傀儡女皇也一同送下去,黄泉路上,你可找她报如今的冤仇,或是再将她收到身边享用,她一个小鬼,如何能够逃得过你阎王的手心呢。”   丞相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起身出了牢门,和门口看守的聊了一会儿,这才快步出了水牢。   丞相走后,阎温坐起来,看守打开牢门,在阎温面前跪下,仔细将丞相询问的事情都告知阎温。   无非就是今日女皇对阎温用了何种刑具,要他看着点,别真的将人折腾死了。   阎温点头,看守的退出去,阎温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渍,在脖子上碰了一下,然后嘶了一声。   为了做的像一些,阎温在脖子上真的弄了伤口,虽然只是鞭伤,可这水牢中邢鞭,都是带倒钩的,轻轻撩一下,也能带下皮肉来。   不过阎温摸了一下之后,突兀的露出一点笑意,心道他如此配合,小傀儡可不要让他失望……   入夜,十九用过晚膳之后,连打了几个喷嚏,半夜就发起了高热,她同阎温亲近半天,染上瘟疫自是预料之中。   得了瘟疫的人个个惊慌失措,可是十九察觉到自己高热之后,半夜三精神抖擞的招来了内侍,命人连夜去通知丞相,说她不慎染了瘟疫,吓得正在凤栖宫中哭嚎,要丞相提供药方。   丞相这几日殚精竭力的祸害人,入夜刚睡下不久,便被自家下人弄醒,说是宫中来人,非要亲自见他,丞相面色阴沉的接待了十九派去的人,得知女皇身染瘟疫,倒是没有刻意为难耽搁,令人送上了解药。   十九得了解药,可不过也就一小瓶,自然自己没喝,搂在被子当中,第二天清早起来,食不知味的吃过了早膳,就揣着一小瓶解药,朝着水牢中去。   打开牢门,阎温见到十九又来了,脸上毫无表情,可眼中露出了暖意,不过等到十九走进,这暖意便变成了冷意。   十九才在他面前蹲下,阎温便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到身前,仔细盯着她潮红的脸看了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同他一样烫。   “你染了瘟疫。”阎温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十九心说,这话问的,昨天又是亲又是抱的,可不就是为了染上瘟疫吗。   十九自然不会跟阎温说她是刻意染上瘟疫的,怀中掏出了小药瓶,拧开之后递到阎温的面前,“大人你快将这个喝了……”   阎温当然知道这药瓶中是什么,每晚属下从暗河中进入水牢,来向他禀告之时,都会带来压制的药和解药,只不过阎温每次选择的都是暂时压制的药,他若是快快康复,丞相那老狗来炫耀之时,必然会发现端倪。   丞相长子已死,援军已经截下,副统领丹青日夜兼程赶往梧州,去协助单怀掌控梧州形势。   舒云江飞鸽传书归来,已经有暗线混入流民之中。   而各洲大批量被贩卖到舒云江的乞丐流民中,也已经钉入暗桩,皇城中仅剩太尉以及其家族,还在苦撑,为的便是不让丞相得来太容易,反倒起了警觉之心。   他的信件已经派人送到舒云江邻江清澜江水督手中,大批量水军已经悄悄潜进舒云江范围,只等丞相暴露老巢位置,便一举将其清剿,届时皇城左右护军,皇宫禁军会同时发难,丞相便是插翅也难飞。   现如今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表现的越凄惨越无助,丞相便会越放松警惕,若是他突然瘟疫症状全消,丞相那老狗必会有所察觉。   因此这解药阎温不能喝。   他何等玲珑心肝,小傀儡将解药送到他前,他便已经想到昨日种种亲密,都是小傀儡刻意为之,为的便是染上瘟疫,仗着自己还对丞相有所作用,朝他要来解药,再送与自己。   阎温一边恼怒小傀儡乱来,一边被她感动的有些鼻子发酸。   阎温轻呼一口气,直视十九,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是……”十九顿了顿,“是我从太医院讨来的,对身体好的药,大人你快喝吧。”   十九不是不想说实话,阎温已经看出她染了瘟疫,她只怕阎温问她是否喝过,她可以再向丞相去讨,就算艰难一些,丞相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阎温先痊愈比较重要,因为昨夜十九已经连夜画好了逃跑的路线图,昨个半夜的时候,已经命三回去踩点,虽然逃跑的路线有些上不去台面,可确实可行。   现在只等一个机会,等她寻找机会命人带着锦帕出宫,与阎温在宫外的势力汇合,令阎温属下在外接应,她再设法将阎温弄出水牢,逃出这皇宫也不是天方夜谭。   “哦?”阎温声音有些发涩,小傀儡明明已经身染瘟疫,如今正在发热,却将解药送与他,如此舍生忘死,怎能叫人不心悸。   “既然是补药,你可喝了吗?”阎温又问道。   “自,自然是喝了。”十九嘻嘻一笑,脸蛋上的红晕更盛,“我命人讨了一大推呢,大人你快喝吧。”   十九将解药递到阎温嘴边,阎温却抿唇未动,深深的看向十九。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自己现在掌握全盘,根本无需她来操心全部都坦诚。   可这念头只一瞬,便被他压下去,他只怕,眼前一切如镜花水月,小傀儡身上仍旧疑点重重,他再是心悸情动,不敢拿所有人的性命作为赌注,赌这一份不逢时的儿女私情。   阎温抿唇,却只是看着她,不接也不喝,十九急的额头汗都出来了,昨日卿卿我我历历在目,如今想起,心凉了半截。   阎温会不会昨日都是虚与委蛇,实际并不信任她?   十九思及此,简直想拿一把匕首,将心刨出来给这老东西看看。   “大人……”十九声音发颤,“大人可是不信我?”   她将药瓶在阎温的嘴边碰了碰,“大人快喝呀。”   这要是甜糕,她还能咬一口以示无毒,可这解药就这么一小瓶,她如果喝了一口,万一药效不足,不能彻底治愈,在几次三番朝丞相讨要,难保那老狗不会生疑。   今日她一进牢房,便看到阎温脖颈带伤,想到昨日丞相从凤栖宫走后,便朝着水牢的方向,想来阎温身上的伤便是丞相的老狗留下的。   十九瞧着心疼不已,可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阎温喝下解药,眼见着阎温不动不说话,十九心中一急,便伸手去捏阎温的下巴。   没成想一捏就开了,阎温顺从的张开了嘴,十九欣喜,忙将一小瓶药尽数倾倒进去。   “大人快咽下去,”十九催促阎温。   却不料阎温一把抓住十九的手臂,猛的朝自己一拽,另一手死死箍住十九的腰身,近距离看着十九,看她傻愣愣的表情和嫣红的唇,眼神发暗。   片刻后心中叹了口气,亲吻上去……并将解药尽数渡回十九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唔唔唔!   阎温:乖,张嘴。   ————   天使们情人节快乐!隔壁今天不更了,我……浪一会儿去。 第53章 她惊的猛然睁眼   由于实在是过于震惊, 两人的嘴唇一挨上, 十九瞬间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只不过随着僵硬,齿关也闭的紧紧的, 阎温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才将药渡回她的口中。   十九含着药瞪着大眼睛,别说是吞咽, 连呼吸都没了,阎温又好笑, 又有一些羞涩,伸手捂住了十九的眼睛,舌尖在她的嘴里轻轻翻搅了一下, 舔了舔她的口腔上膛,十九一痒,便将嘴里的药咽了。   阎温缓慢退出, 松开十九, 十九还保持着仰着脖子的姿势,闭着眼睛跪着, 身体带着细碎的颤栗。   渴求太久的东西,以为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骤然间得到, 十九激动的难以自抑。   她如何亲吻阎温, 如何借着阎温被囚禁,色胆包天的凑近他,即便是阎温没有发怒, 十九也总以为,只是因为相对于被囚禁来说,她这点摸摸抱抱的小心思,在这种环境中被缩小化,阎温只是不欲与她计较。   但是她的主动和阎温的主动不同,十九总想着,如果哪天阎温主动,那她必定会抓住机会,赖住阎温,赖着他一辈子。   可阎温真的亲吻她,十九确实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心中从未敢猜测过,即便她已经问出了口,却从未敢想过阎温真的对她有一丝的好感。   毕竟阎温如何冷漠理智,又如何忌讳自己阉人之身,十九深有体会。   但是此刻不同,他真的亲吻自己,甚至并不是能够含糊过去的一触即放,那是真切的,她一直想对阎温做,却并不敢的深切。   这一刻,那些被她压抑的妄念,都如同冲出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在心中奔腾,昭示着自由。   阎温见她这样子,顿了一下,轻轻将十九拥进怀里,侧过头,在十九的脸上浅浅啄吻。   “回神了。”阎温的嘴唇贴着十九的耳垂,十九如同梦魇一般,颤抖的幅度比刚才还要大,阎温无奈的咬着她的耳垂,用上了一点力度。   疼痛使十九瑟缩,也使她清醒过来,她第一时间便抱住阎温的脖子,紧到阎温被她给勒的生疼。   “大人……”十九声音带抖,“大人……大人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说着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欢喜的,眼泪簌簌而下,尽数抹在阎温的肩头。   阎温低声嗯了一声,一手摸着十九的后脑,一手扣着十九的腰,将她密密实实的搂进怀中,给她最真实的触感。   十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大人可不许反悔……”十九抽抽噎噎道。   “我反悔什么?”阎温推了十九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伸手给十九抹眼泪。   十九瞪圆眼睛,以为阎温这是要不认账,连忙揪住他的衣襟,“大人刚才亲吻我,便是与我相好了,若大人反悔,我就……”   “你就如何?”阎温挑眉。   十九梗着脖子,“我就去市井上散布,大人你始乱终弃!”   阎温舔了舔嘴唇,没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都沾了刚才的药,嘴里面全是苦味,但是相对跪坐着,看着彼此的眼中,还有心里,却溢满了甜蜜。   十九还是不敢相信,足足半个时辰,一直在盯着阎温发愣,每隔一会儿就问他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每一句都是以,“大人是不是……”开头,以,“大人你发誓”结束。   阎温起先配合她发了三个自己绝不是因为任何理由,才诓骗于她的毒誓。   但十九的问题实在是太多,“连大人你是不是在牢中无聊,想拿我开心”都问出来了,阎温抿住嘴唇,明显不耐,他就不知道什么是无聊,到如今这种境地,还哪有功夫拿她开心?   十九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阎温嘴唇抿住,露出不耐,立刻自动切断了话头,乖巧的跪到阎温身侧,是瞪着眼睛溜溜的盯着他,不再说话了。   阎温没有处理过这种关系,不知道该用何种姿态面对小傀儡,见她总算是安静下来,这才吁出一口气。   十九盯着阎温,从他的眉眼一直盯到他的嘴唇,心猿意马的想着阎温嘴唇如何柔软,同他冷硬的心肠一点都不一样……   还有他的舌……十九猛然想到,刚才似乎她将解药都给咽了。   “呀!完了!”十九惊叫。   阎温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侧头看向十九,十九抽着一张小脸快要哭出来似的,粘乎乎圈住阎温的胳膊,晃着道,“大人你坏,我好容易得来的解药……”被你诓骗着自己喝了,到现在如何是好。   十九这娇撒得实在太过,阎温起了一身的小疙瘩,嗓子都觉得痒,伸手掐住十九的脸蛋,拧了半圈,“正常点,要不然……”   阎温本来想说,要不然就罚你不许说话。可他想到如今他与十九的关系不同以往,况且他如今是“阶下囚”不适合再张口闭口的命令人,只好将话头一转,“要不然不理你了。”   不理人这个真的很吓人,反正十九是被吓的够呛,立刻将语调变得正常,“大人且等我,等我今日回去再向丞相讨了解药,送与大人。”   阎温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点头,只是伸手摸了摸十九的头顶,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他如今不能喝解药,这几天是最关键之时,只要熬过这几天,收了网之后,这城中百姓,还有那些失踪的流民,便都能够得救。   阎温爱搭不理的时候,十九就能整天整天的粘在他的身边,现如今两人之间如十九所愿,真的“有了一腿”阎温对她诸多纵容,十九自然恨不变为小粘糕,化在阎温身上。   这一贴就是一个上午,阎温让她腻的受不住,再者她如今在水牢里呆的时间长了也不好,所以便几次三番去赶她回去。   十九本身胆子就大,现如今心中有了依仗,更是“蹬鼻子上脸”,根本不听阎温的话。   眼看着晌午过了,阎温第四次开口驱赶十九,见十九依然含糊的应着,屁股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气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听话,回去!”   这水牢中从昨天开始十九就没瞧见有人监视,她带来的小内侍很机智的都背对着牢房,因此十九有些肆无忌惮。   她整个上半身都瘫软在阎温的身上,双手圈着阎温的腰,而且还很不老实,阎温腰上有痒肉,让她抓的受不住,伸手推她,她脖子歪得老远,人还是站粘在他的身上,人家姑娘在心上人面前好歹知道什么叫害臊,可十九根本没有这种情绪,阎温稍微对她笑一下,她就敢捧着阎温亲亲啃啃个没完,令阎温哭笑不得。   “你再不回去,我便后悔了。”阎温实在无法,只好使出杀手锏。   十九化为一滩烂肉的骨头立刻回归,将她撑得笔直,直溜溜的跪坐在阎温身侧,乖乖应声,“大人你别开玩笑,我这就回去了。”   阎温见她这样子,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唇,又低声催促,“你在这牢里呆了太久了,被丞相得知,他必会看出端倪,明日该不让你来了。”   十九确实是得意忘形,闻言乖乖起身,恋恋不舍看着阎温,片刻后重新弯下腰,在阎温的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听话的朝着门口走去。   阎温在十九出了水牢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将脸上克制不住的愉悦神色,通通压下,又开始闭目思索着,关于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和丞相炫耀的那些,目前他的人还没有摸到的暗线。   阎温向来自持,十九却有些抑制不住满脸春色。   她城府没有那么深,心中也没像阎温那样,装着天下江山百姓疾苦,她心中只装着一个阎温,总算得到了回应,难免得意忘形。   不过若说相爱的两人,即便不会神乎其神的心灵相通,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有一些相似。   十九心中装的只是阎温一人,两人如今已然互许心意,十九欢喜不已,可一想到阎温仍旧身陷囹圄,想到他脖子上的鞭伤,想到他随时会被人残害,十九这满脸春色,现在出了水牢不远处之后消失殆尽。   她必得想办法,尽快联系到宫外阎温的属下,设法将阎温救出水牢,待天高海阔,她才能安心的和阎温相依相畏。   路线已经全部熟悉,三回踩点之后,另两个稳妥的小内侍留在了前朝宫妃住所,入夜的时候便凑近了宫墙,连夜用小铲子在宫墙底部挖出深坑来。   十九回了凤栖宫之后,绞尽脑汁的想着能够联系到阎温属下的办法。   她身边可用之人只有三回,三回可信的人倒是有几个,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还要设法营救水牢中的人,那水牢中全都是阎温的属下,十九营救阎温,不可能将他们扔在水牢之中。   她想了很多种办法,换装成小宫女,小太监,可是宫中戒备森严,丞相的人还有禁卫军统领的人,几乎将皇宫围成铁桶,进得出不得,这一招根本行不通。   不能扮成宫女太监,三回说,前朝宫妃的住所,有一人喜养鸽子,这倒是一个办法,可是那宫妃豢养的并非信鸽,且容易被人察觉,无法加以利用。   除此之外,便是设法买通丞相安排在她身边的侍卫。   但这种方法十分冒险,她这几日都有观察,站在门口的侍卫个个如同先前的木头宫里一样,活像是提线木偶,被抽取了灵魂一般,连表情都欠奉。   人为财死,可是一旦侍卫两面三刀,收了十九的银钱反过来告知丞相,那她与阎温的处境便会更加的糟糕。   十九想的头疼欲裂,在屋里面辗转几圈,最后视线落在外间的奏折上……   她突然灵光一闪,奏折堆积,有一半被方瑞德处理过,放在了旁边,还没有人过来取……   十九心中巨震,她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是在阎温身边,配合着他处理奏章那么久,倒也是知道几个简单的名字的。   这些名字十九在奏章中看到过,上奏的内容十九并不知,可是却是阎温批注同意频率最高的。   阎温知人善用,这些人性情必定刚直,所奏之事,定是利国利民,否则阎温不可能同意率那么高。   这些人现如今有没有倒戈,十九其实心中并没有底,可是思前想后,到如今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利用批阅之后的奏章,给这些人捎信,盼望着这些人到如今依旧刚直,即便迫于家人生死投靠与丞相,即便不会施于援手,也看在曾经追随阎温的份上,不将求助的信息暴露。   十九说干就干,连忙坐到桌案边上,仔细翻阅每一章奏折后面的署名,将她尤为熟悉的全都挑拣出来。   批阅之后的奏章,会在第二日的傍晚,有专门的内侍过来取走,这几日因为丞相没空,十九不识几个字,奏章积压成灾,取奏章的内侍每每都是空手而回。   算了算时间,她得加紧动作,否则取走奏章的内侍很快要来了。   因为这殿内大多数都是丞相的人,十九装模作样的翻看,并没动笔,免得这帮狗腿子报告的时候,再引起丞相的警觉。   十九从一大堆的奏章里面挑拣出了三个十分熟悉的名字,印象中阎温那几个的同意率是最高的。   她将那三个放在一边,然后假借起身,将没处理的那些奏章弄散了一地,然后命宫女和内侍收拾,自己则是趁机那几本奏章拿到了里间,坐到凤床上声称不舒服,要贴身伺候的宫女去膳食房给她端甜汤。   十九不识得几个字,更不会写字,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阿娘以及阎温,自己的是因为最简单,阿娘和阎温这两个称呼,对十九来说一直很重要。   贴身宫女被支走,十九躲在屏风的后面,从怀中掏出锦帕,然后用剪刀将一块锦帕剪成四片,不是锦帕不够用,而是整个锦帕太大了奏折中夹带了太多了东西很容易被发现。   加之十九对阎温的东西都有信心,即便她现在还不知这东西是金云令,但她曾经见过,一块锦帕能让人跪趴一地,半块效用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白日的时候还问阎温,为何让她拿锦帕,阎温只说让她将锦帕务必随身带在身上,若是遭遇危难之时,可拿出来试试,万一是曾经他的属下倒戈,看到他的贴身物品说不定有个片刻凝滞,也可拖延逃命的机会。   十九当时还觉着很有道理,被糊弄的五迷三道,殊不知阎温当日中了丞相的计策,以为十九背叛于他,已然断了她的活路,但凡那晚她没有去水牢。诛杀令便下了,她活不到天亮。   而计划最初启动的时候,阎温的命令便是一旦收网,丞相身边的人不留一个活口,所以在得知了小傀儡是个误会之时,才会命她赶紧去找金云令傍身。   且金云令除了阎温的人,无人知道其作用,所以便是随便散落,他也不怕丞相的人会当做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阎温连衣裳披风上都是金云令,全部收起,反倒会引丞相疑虑。   但凡能够称为阎温的人,便绝无可能背叛于他,他并不像丞相一般,只用威逼利诱的招式,阎温向来恩威并施活路死路一起堵住,他的人,若是背叛他,才是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因此他的锦帕就在屋中,被翻到也会被当成无用的东西,可是对于他未下保护令的小傀儡,却是救命的东西。   这件事说来心虚,他从未相信过十九,无论从任何的角度,十九背叛他的几率都是最大的,阎温又从来未曾抓住过她的把柄,也无从施恩,因此他因为误会,险些害她殒命,其实是愧疚的。   可是这愧疚十九是决计看不出的,就连阎温糊弄她金云令的事情,只叫她带着,不告诉她是干什么的,十九也从未质疑过阎温半分。   若说天下最相配的伴侣,总是有那么多契合之处,有些郎才女貌,有些臭味相投,阎温与十九,便是一个黑心烂肺,一个无心无肺,一个疑心无数,一个全心信任。   十九于阎温,便是她若有一日被阎温卖了,不仅帮着阎温数银两,还会生怕阎温不够花,绞尽脑汁的在买主家偷银子养他。   而此刻脑子不好使的小十九,同样不知阎温掌控全局。正在殚精竭力的设法救她的新相好出水火。   她将金云令剪成几片,分别夹在了奏折之中,然后混到批阅完的中间,边喝着甜羹,边胆战心惊的看着内侍将处置完的奏章抱走了。   十九心一直悬着,半夜三更的睡不着,爬起来敲晕了伺候的宫女,换上她的衣服,从凤栖宫的后院出去,带着小黄一路贴着墙边溜到了前朝宫妃的院子,按照三回报告的路线,月色下正看到两个小内侍摸抹黑撅着屁股在挖墙根,而三回正“监工”缩着袖子在墙根下面打盹。   十九到跟前踹了三回一脚,三回一惊,一声尖叫被十九捂回了嗓子。   看清了十九之后三回不由得诧异,“陛下深夜不休息,来这里作甚?”   “挖坑。”十九说着,撸了撸袖子,挤了个位置上去就徒手掏土,好在土质柔软,倒也不费什么力。   三回见状,深觉自己这属下当的不尽职,连忙也跪在地上掏了起来,小黄脖子上依旧带着明晃晃的小牌子,见一群人都在掏,它也找个缝隙上前,飞快的掏了起来。   与此同时是,水牢中。   白日十九刚叫人送出去的碎锦帕,晚上就到了阎温的手中。   “户部侍郎张力,工部副使秋明,礼部甚至吏部,她都在奏章中夹带了这个。”   扒在石台边上的黑衣人虽然用布巾包着脸,但是也能看出表情发苦,语气几乎带着幽怨,“一下午,晋江阁接连收到四份残破的金云令,若不是丹青及时归来制止,我们的人只以为大人遇难,都准备去抄丞相的家了。”   “陛下是如何得知大人心腹?又是如何得来的金云令……”这不是胡闹吗!   这黑衣人虽然也对女皇爱缠着阎温有耳闻,可并不知如今两人已经好上。   他说一半,阎温突然抬起了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阎温面上丝毫未有变化,眼中却溢满赞赏与笑意。   好聪明的小东西,不过是在他身旁伺候几次,就将他最信任的几人记住了……   当然也不是全部,阎温几乎能够猜想出,为何这几人有幸收到金云令,因为他们的名字同曾经的王文一样,字太简单了,好记。   不得不说,这个做法若是在阎温真的深陷丞相之手,确实是个好办法,可见她脑子虽然时灵时不灵,大事上倒还靠谱。   阎温又不由想到,若她真的从小接受帝王教化,其实……若不然这次之后,便教她识字,分与她一些小事试试?   黑衣人还等着阎温的反应,阎温却自顾自的出起了神,他在纠结是否放权,生怕放权之后,小傀儡一但对他爱意消弭,尝到权势的滋味,难保不会对他不利……   那不成了养虎为患?   不成。   他注定一生只能为奸佞,手中大权在握才能安枕,早已经成为习惯,不能将伤人的匕首交与他人。   “叫人给她回应。”阎温说,“一个就行,看她到底如何。”   黑衣人开始分发食物,阎温白日里吃了小傀儡送来的,揣在心口温着的甜糕,根本对泡发的面饼提不起一丝兴致,放在那里没动,喝了压制的解药之后,思绪人就在乱飞。   到现在,丞相已经无暇顾及水牢,丞相长子已死,由单怀冒充,二子据说被小傀儡打了,伤口恶化,一时顾及不上来作妖,皇城中活动的三子,被他手上的一个花魁迷的下不来床,因此水牢中,从昨夜开始,就没人再死了。   而今夜,他手下来带的消息不仅仅是小傀儡的事情,还有舒云江那边,飞鸽传书回来,说是丞相派去的人已经在途中,他们沿途“护送”只等他带着他的人进入老巢,皇城中便可以收网了。   那老狗气数已尽,城中瘟疫营中救治好的百姓都转移到了深山暂时躲避,只等这边收网,便可送他们回来安居。   阎温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手中握着碎布片,嘴角终于露出笑容。   而此刻,终于既然齐心协力,将宫墙和猎场的道路挖通的十九,趴着坑洞朝外看了看,也由衷露出了笑意。   第二日,新奏折摆上桌案,十九借机发了一通脾气,将内侍都支出去,然后真的在新奏章中翻出了回信。   考虑到十九不识字,回信的是画的图,一行人跪伏在女皇脚下,抱拳等候差遣。   十九记住回信人的名字,将纸片拿进屋中反复看,躺在凤床上闭着眼笑的开心。   阎温有救了!   只是她高兴的太过,放松了警惕,没察觉到屋子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人,手中的小纸片被人拽走,她惊的猛然睁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和我好了!   阎温:和个阉人好,能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到处炫耀什么……{捂嘴拖走}   ————   我的接档文!天使们喜不喜欢都给我收下吧,救救孩子!跪。   《渣了病娇大佬之后[穿书]》   穿成狗血言情小说里,那个因为给大佬当了小情儿,最终被报复身败名裂凄惨死去的白月光。   安笙只想笑着活下去。   幸好彼时大佬还是一个中二病青年,安笙干脆决定将两人的关系扼杀在萌芽!   将这孽缘早早砍断!   安笙:咱们分手吧。   费轩:为什么?!   费轩: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我叔叔我爸爸我的助理司机保安以及隔壁那条狗了?!!你说啊!!!   #等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会爱我了对不对?# 第54章 禁忌到扭曲   十九险些被吓得心脏停止跳动。   可是睁开眼睛看到来人之后, 她反倒不紧张了, 从凤床上坐起,顺手将小纸片夺回来, 没好气儿道,“哟,你还能爬起来呀, 真是坚强。”   “这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方瑞德一条手臂被束带束在前胸,整个人脸色发白瘦了一大圈, 越发的显得阴沉。   他质问十九,十九却斜了他一眼,“谁给朕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方瑞德眯起眼睛, 突然嗤笑出声,即便他只看了一眼,但是小纸片上的图他也看清楚了。   是朝拜女皇, 也不知是哪个马屁精送给她讨她开心, 这么一张残破的小纸片,就能将这个蠢女人哄住, 春秋大梦倒是做得美,等到皇城中大臣全部归顺, 这个女人便是他们捏在手里的蚂蚁想什么时候捏死便什么时候捏死。   方瑞德很想嘲讽十九一句, 但是想到十九先前命人打他的事情, 虽说恨得牙痒痒,可他父亲说了,现在这个傀儡女皇还有作用, 暂时不能动。   因此他只是嗤笑一声,没再理十九,转身到外间,坐到桌案旁边,处理积压奏折去了。   十九捂着小纸片后怕的有些心跳加速,万幸是方瑞德这个蠢货,如果是丞相,那么即便这小纸片上面没有文字,他应该也能在小纸片上的人物图像窥出端倪。   朝中大臣相互之间都有往来,无论是不是背地里骂娘,面上也都过得去,作画与写字一样,都有独特的笔锋,若真的是丞相,难保他不会认出这小画片出自谁人之手,那便真的麻烦了。   不过若是方瑞德这个蠢货就没关系,他一看就不被丞相喜爱重用,给他看到了,他又能知道个鬼。   方瑞德在外间处理奏章,十九又看了一会儿小纸片,她倒是记得了给她回信人的署名,可是现在方瑞德在处理奏章,晚间便会有人来取走,这期间十九要设法画出回信,并将纸片夹回去……   十九在屋里面晃了两圈,虽然心里十分想抽死方瑞德,可还是晃到他身边去搭话。   “你父亲真的如此狠心呢,手臂上伤势未愈就派你来处理奏章。”   方瑞德动作一顿,斜了十九一眼没有接话,十九围着桌案啧啧两声,继续道,“你家中还有大哥和小弟吧?夹在中间做老二,又不是第一个孩子就没有那么心疼,也不是最小的就不被照顾,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排位呀……”   “你够了没有?”方瑞德额角青筋暴跳,他确实是爹不疼娘不爱,从小没有大哥优秀,没有小弟精明,身边围拢的人也都是些酒囊饭袋,经常给他出一些馊主意,事发之后便一哄而散,独独留他被父亲呵斥。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方瑞德总是希望丞相能够重视他,希望母亲能够疼爱他,因此事事冲在前头,但大多数的时间帮倒忙添麻烦……   十九正戳到他的痛处了,方瑞德将笔一摔,磨盘中的墨汁溅起,溅到他的脸上。   他瞪着十九,伸手随便抹了一下,半张脸都抹黑了。   十九噗的一声笑了,指着方瑞德笑了一会儿,然后命婢女拿过沾湿的布巾递给方瑞德。   “你脸上花了,”十九手里绞着帕子,学着她曾经见过的娇柔女子,侧过身寻了个角度,斜斜的看向方瑞德,嘴唇轻咬,身体轻晃,有些怅然道,“我父皇儿女无数,却从不承认我,我自幼便蝼蚁般生活在行宫,可老天总是有眼的,如何尊贵如何得宠的那些皇子皇女们,一夕之间全部死绝了。”   十九轻笑一声,“到如今除我之外又有谁能坐到万人之上的大位。”   方瑞德不明白十九是何用意,接过婢女送上的布巾之后,在脸上随便抹了抹,看向十九单薄黯然的侧脸,倒品出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滋味。   但他虽然蠢了点,也不是真的傻子,不可能因为十九几句挑拨的话,就对父兄有什么怨言。   十九也并不指望他几句话就能拱的方瑞德杀父杀兄,她就想要他这一点同病相怜,然后硬跟他建立短暂友谊,设法将回信混入奏章。   方瑞德一头雾水,看着十九在那边扭扭捏捏,十九手中转着锦帕,学着那些风尘女子,眼尾带钩,吊足了人的胃口,这才几不可闻的轻声道,“我觉得,丞相三子之中,维你最有大智慧。”   方瑞德被夸得整个人有些懵,他可没忘了他与十九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先前命人险些将他的胳膊给打废了,现如今终于知道害怕了,回头想要奉承于他?   方瑞德冷笑一声,“你见过我大哥三弟?”   十九“羞”的脸上一红,“丞相拿给我画像看过。”   十九跟方瑞德对视一眼,两息之后便转开眼睛,“丞相说,待局势大定,他便许我一位皇夫,就在……”   十九又看了方瑞德一眼,快速道,“就在你们三兄弟之中……”   方瑞德表情难以言喻,并不相信十九说的话,父亲就算有所承诺,也肯定是为了暂时安抚傀儡女皇。   十九看出他并不相信,清了清嗓子道,“丞相已经与我交底,待朝中大臣都归顺他,他便拥我做女皇。”   十九说,“我知我无才无德,不过占着一个皇室正统的名号,可我一个女子,所求无非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国家大事我又不关心……”   “丞相大人若不错待于我,既能名正言顺令他的儿子做皇夫,至此子子孙孙皆为皇室根苗,也不受天下人戳脊梁,说他谋朝篡位。”   方瑞德猛的抬起头,十九朝他眨了眨眼,慢慢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十九这一番话,确实很动人心,若丞相是个有脑子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如此,手中握着大权,儿子做了皇夫,将女皇手中权势架空,即可得权又可正名。   只不过丞相老狗,野心大过天去,并不仅想让自己的子子孙孙融入皇族血脉,而是想亲自登上这天下大位,做第一人。   丞相心中谋划,很显然并没有与他的儿子说过,所以十九将这一番话说出来,方瑞德心中巨震。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想,十九说的这一番话,都不是一个傀儡能够说出的,那毕竟是丞相真的说过此番话。   见方瑞德神色动摇,十九又慢慢道,“丞相本想将长子许与我做皇夫……”   见方瑞德神情异样,十九心知他已上钩,立刻又做一副小女儿情态,“可我又不识得你大哥,哪知他是何种心性,不同于你……”   十九说着连忙捂住了嘴,憋气将脸上憋得通红,看上去就像是在羞涩。   方瑞德终于明白十九的意思,但他心里还有一点疑惑,不过这疑惑十九立刻就给他解了。   “那日我命人打你,可你也没有怪罪于我……”十九 手里攥着锦帕,扭来扭去,“女子若是寻得一位心性宽厚的夫君,才是一生之幸。”   方瑞德看着十九,仔仔细细将她打量过,若是他能为皇夫,那他大哥和他三弟,包括他的父亲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两人相视而笑,顺利“勾搭成奸”,十九耐着性子和他眉来眼去了半晌,然后切入正题。   走到桌案旁边,顶着方瑞德的视线,咬着后槽牙,放轻了声音,“你的手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处理奏章。”   方瑞德正要警觉,十九又道,“我不识字,但我可以画圈圈叉叉,你看完之后交予我,我来画便是。”   这个提议对于方瑞德这个半残来说,实在是诱惑力巨大。   虽然他伤的并不是执笔的手,可坐的久了身上都疼的很,后背被十九用板子打的还没好,根本不敢挨凳子。   方瑞德露出笑意,伸手要摸十九,被十九佯装羞涩躲过,他哈哈一笑,点头道,“那便你来执笔。”   十九利落应下,抱起奏章就朝里间走,方瑞德按住她的肩膀,十九躲开之后斜了他一眼,“你去里间,躺在软榻上,看完之后,我便在旁边的桌子上处理,不是更省力?”   方瑞德愣了一下,又是哈哈一笑,心里倒是真的赞了一声女皇竟也意外的知情识趣,虽然长得干巴了一点。   一番虚与委蛇胡编乱扯,十九成功得到执笔的权利,方瑞德躺到软榻上,将看完的奏章随意一扔,十九便捡起来按照他的意思处理,他被十九时不时“倾慕”的看着,言语奉承着,大大的满足了他长期不被重视的内心。   十九又命两个模样精致的婢女伺候他,方瑞德简直错觉自己一下入了温柔乡。   十九时不时的冲着他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然后默默找到将她要回信的那奏章,放到一边,借着上茅房的功夫,命三回去膳房取一些吃食,混上一些致人昏睡的药物,药量不需要大,只够方瑞德小睡一觉就可以,免得引起他的警觉之心。   甜汤送上来,十九又明里暗里的夸赞了方瑞德一番,十九拍马屁的功夫可是在阎温身上练出来的,瑞德被她吹得五迷三道,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一步登天,欣然吃吃喝喝,想要对十九毛手毛脚,又被十九躲了过去。   欲拒还迎,更搔人痒处,方瑞德此刻倒是真的对十九提起了些兴致。   只不过他很快便感到疲惫,十九又温言软语,劝解他小睡一会无碍的。   方瑞德一时神经放松,便真的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十九借机画了回信,她画的是前朝宫妃住所的宫墙,带了一部分皇家猎场,虽然非常的粗糙,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位置。   十九又在下面标注了日期和时辰,然后将墨迹吹干,珍而重之的夹在近的奏章之中。   方瑞德没用多久便醒了,十九又命两个婢女给他捶腿揉肩,自己则是替他执笔,将堆积的奏章消减了一大半,将她回信的奏章混在其中。   晚间内侍将奏章取走,十九一颗心终于落下一半。   方瑞德一天被伺候的舒坦,一个劲儿的对着十九眯眼笑,十九已经懒得再同他虚与委蛇,爱搭不理的样子。   方瑞德只以为十九欲拒还迎,趁着她一个没注意的功夫,便将她扑倒在了凤床上。   十九在心里干他娘,胡乱推拒间,摸到冰冷坚硬的事物,一把扯下来,就朝着方瑞德直接捅过来。   刀身银白的光亮晃了一下方瑞德的眼睛,方瑞德看清十九拿着是什么东西之后,吓得险些当场尿了。   他像一个野兔一样嗖的从凤床上弹跳而起,瞬间向后跳出老远,后腰撞在桌案上都没顾得疼,哆嗦着手指着十九怒喝,“你他娘的想捅死老子?!”   十九心说我他娘捅的就是你个臭流氓!刚才那一幕若是让我家大人看见,你怕是就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十九胡乱一抓,从方瑞德的腰间抓出了一把匕首,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匕首无端的看着有些眼熟,眼看方瑞德要发飙,十九眼珠一转,急忙故作惊慌道,“对不住对不住……”   道歉的毫无诚意,心里说着怎么没捅死你,但脸上却做出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委屈巴巴的语带嗔怪,“你那么突然就……我心中当然惊慌,我以为摸到的是你的腰带,谁知你腰间还带着匕首,怪吓人的……”   方瑞德惊魂未定,指着仍旧举着匕首的十九说道,“你将那匕首放下,那玩意儿削铁如泥,伤到人可不是开玩笑的!”刚才那一下子真的捅上来,就算十九的力度不大,也足够给方瑞德开膛破肚。   十九听到削铁如泥四个字,瞬间便联想到水牢中束缚着阎温脚踝上的粗重铁链。   并没有将匕首递还给方瑞德,而是眨巴着眼睛问他,“真的削铁如泥吗?这么厉害?多粗的铁链都能削断吗?手臂粗的能吗?”   十九一连串问题抛过来,满眼都带着星星,方瑞德得到这宝贝也是非常喜欢,因此才日夜不离的带在身侧。   因此十九这样一问,方瑞德不光没有生气,反倒微昂起了下巴,语调上挑,“当然,这可是边塞王子赫摩随身佩戴的。”   十九心下大喜,水牢中守门的人,她早已经令三回打听过,是这些人的手铐脚镣上的钥匙,都在丞相手中,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硬撬,若是有了这匕首……   十九立马做出满脸佩服的模样,不过片刻后又露出质疑,“这匕首真的如此好吗……”   十九说着举起匕首轻轻的朝着床边的凤雕落下。   她手上真的并未用半分力气,只是借着手臂下坠的力度,凤雕的脑袋,便被整个削了下来。   十九眼中爆出惊喜之色,拿着匕首在屋里循着坚硬的东西便削,果真如方瑞德说的那般……   “这匕首可否在我这里放几天?”十九说,我瞧着也喜欢,但我绝对不会夺人所爱,你既然随身佩戴,必定是十分喜欢,我只借来观赏几天……”   方瑞德皱起眉头,十九立刻到,“三回,带方公子去库房,方公子竟把如此珍重的宝物放在我身边,我库房中的东西,随他挑选——”   女皇的库房可不是开玩笑的,价值连城的东西罗列成排,方瑞德这匕首虽然珍贵,可与那些东西相比,从价值上来说还真的比不过。   方瑞德闻言怔了一下,有些不舍的看向十九手中的匕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抵过库房的诱惑,从腰间将刀鞘拿了下来,递给十九,不忘叮嘱道,“不要胡乱削东西……”可别给他削坏了!   不过方瑞德见十九那么大方,连库房都随他挑选了,清了清嗓子也说了一句人话,“匕首锋利,仔细伤着自己。”   十九笑眯眯的点头,装作兴味盎然的把玩的匕首,她手中抓着匕首,方瑞德都不敢靠近她,没一会儿三回带着方瑞德去库房,十九又拿着匕首实验了几下,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划了一下,铜镜便即刻从中间划出了一道口子。   真是个好东西!   得来的时间也正好!   如今这个关头,对十九来说,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比不上能够削铁如泥匕首,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可以不用钥匙直接切断阎温的镣铐。   入夜时分,方瑞德满意而归,听三回说,方瑞德一共挑了四件宝贝。   三回说的时候语气还不太好,十九摇了摇头,抬手召唤三回过来,趴着他的耳朵将这匕首的作用说了,三回立刻眼睛瞪圆,冲了十九竖起大拇指,拍马屁的能力也是登峰造极,一连串的好话,把十九也给说的飘飘然。   十九准备营救阎温的日期,是三天之后,这三天,她都在忙着和方瑞德周旋,和丞相周旋,偷偷的朝着奏折里面夹小纸条,半夜三更的还要带着小黄去前朝宫妃住所,能够容人通行的孔洞已经挖好,要顺着宫墙的孔洞钻到外面,去将逃跑的路也做填平处理。   因此整整三天,十九都没有去水牢,虽然阎温每天都能听属下说她如何与自己属下沟通部署,准备营救他,如何星夜跑去挖坑填土,幸苦的很。   可是听到她与方瑞德虚与委蛇,眉来眼去,还开了库房让他随便挑东西,阎温还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牙根发酸。   丞相派去舒云江的人已经到了,只等这人与丞相老巢的人联系,皇城中便可收网。   收网的时间初步预估,与十九要营救他的时间,竟然还重合了,阎温决定等着十九救他,出了水牢之后再收网。   可是十九一连三天没去水牢,阎温便一连三天阴云密布,连来送消息的属下都有些扛不住他这样子,每天例行来炫耀的丞相,见到阎温这样子,看他脸色已久,也有点想夹尾巴。   十九是第四天夜里,带着三回和一群小内侍,深更半夜的摸到水牢去救阎温的。   阎温早就悉知时辰,在水牢中坐立难安,见十九终于来了,这才吁出一口气,但随即心中便开始憋闷,想到小傀儡这些日子都是和方瑞德呆在一块,阎温就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他甚至有些阴暗的想着,小傀儡会不会更喜欢像方瑞德一样真正的男人,能够同她真正男欢女爱,生娃娃的男人,而不是他这种残缺的阉人。   十九已经选好了最隐秘的路线,动身来水牢之前,三回和一群小内侍,就已经处理了沿途的侍卫。   今夜无星无月,乌漆墨黑,一行人涌入水牢,按照计划,内侍们去开其他牢房的门,十九的身上则是背着个小包袱,手中攥着匕首,直奔阎温的牢房。   光线昏暗,十九又内心有些慌乱,她看不清楚阎温的表情,并没注意到阎温看着她的眼神发冷,表情阴沉。   用匕首将阎温脚上的镣铐斩断,将匕首给三回,让三回去解救其他的人,十九则是扶着阎温的手臂圈到自己的肩膀上,试图将阎温从地上架起。   今夜也正是阎温收网的时间,皇城左右护军,已经行动,将城门封死,而禁卫军统领此刻已经带人将丞相府层层围住,只等他一声令下。   现如今皇宫之中是最安全的,根本没有人会来阻截阎温出宫。   因此阎温并不着急,他并不急着下令将丞相抓起,他要看着丞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到崩溃,然后再动手。   皇城内外的局势已经控制住,舒云江丞相老巢昨日便已经将被水军踏平,俘获奴隶无数,也已经查出剩余奴隶被贩卖到何处。   大局已定,现在对于阎温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搞清楚小傀儡与那方瑞德是怎么回事。   她是否心中对方瑞德有所好感,她是否喜欢的人就是真正的男人。   阎温什么都能给她,唯独无法正常人道,这是阎温心中的禁区,禁忌到扭曲。   常理来说,他明知道十九为他殚精竭虑,明知道十九这几天夜不安寝,可阎温的心中就是不舒服,若是以前不舒服,阎温会忍着,可如今他也不知道是让谁给惯的,不舒服就肯定要发脾气。   十九用身体架了两下都没能将人架起来,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阎温的身上胡乱摸索,在他的腿上掐揉,“大人,大人你是不是站不起来啊——”   阎温让她摸的浑身痒痒,但强忍着没笑也没动,黑暗中瞪视着十九,十九此刻基本就是睁眼瞎,看不出他的脸色异常,想着阎温已经接连在这石台上多日,着急的声音都劈了,“大人,是不是这水牢中太凉了,落下了什么病呀……”   “三回啊……”十九转头压低声音喊道,“你快带两个人来,大人他站不起来——”   十九喊着已经带上了哭腔,阎温心里这才舒服一点,黑暗中斜了十九一眼,终于挪动了他的尊腿,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啊——你咋了!   阎温:叫什么,你给我仔细道来,这些天,你都和方瑞德说了什么。   阎温:少一个标点符号,我就不理你了。   ——————温馨提示,作者有话说,不收晋江币。 第55章 你出去吧   阎温都已经站起来了, 十九还跪在地上, 在他腿上摸了好几下,确认他没有被丧心病狂的丞相给打断腿, 也没有伤口,更没有因为在水牢中呆的时间太长,双腿冰冰凉, 这才松口气站起来。   阎温见她紧张成这个样子,黑暗中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但还是没跟十九说话,微扬着下巴任由十九拉着他朝外走。   所有人都成功解救,一行人在门口集合, 按照十九事先定好的路线,一路朝着前朝宫妃的住所方向走。   路上顺利的不可思议,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一行人一开始还溜墙边儿来着, 后来索性大摇大摆的走,除了清风拂面, 和时不时传来的两三声虫鸣,连来往巡逻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十九紧张的手心出汗, 抓着阎温的手, 两人起先走在最前面, 奈何阎温大人尊腿贵重,十九扯着拉着,小黄也帮着主人在底下拽着他的裤腿儿, 他还是迈不动步子一样拖拖拉拉,生生拖到队伍的最后去了。   十九一遇到阎温就傻的令人发指,到这会儿还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儿,只以为这路上如此消停,是先前三回派人处理了干净,殊不知三回领着的几个小内侍,身上那点三脚猫的武艺,真的和千挑万选的禁卫军打起来,一群上去都是送菜的。   阎温闲庭信步,十九还以为他是体虚走不动,牵着手走了一会儿,心疼的将阎温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身上,小体格子这些天即便是吃的多,可白日里虚以委蛇,时不时的要躲着方瑞德耍流氓,夜里还要拖家带狗的去挖坑,真的是操劳的很,肩膀上削薄的骨头,药膳都补不上一点肉,阎温只觉得搂着个随风摇晃的木头架子,硌的晃。   可是一想到小傀儡这全都是因为他,心里面美的走路都直想颠。   单怀已经从梧州赶回来,现在正在丞相府的门口派人吱哇乱叫,为的就是把里面的人吓到崩溃,丹青这就带着最精锐的几个人,暗中跟着阎温,生怕阎温出任何的意外,谁上高高在上的阎大人放着好好的皇宫正门,千余禁军战队恭候的大路不走,非要……钻狗洞。   还钻的貌似十分开怀。   丹青和手下都是经过特殊训练,视线较常人在黑夜中好上很多,十九被阎温欺压着,走的吭哧吭哧,比脚底下多日不见阎温把尾巴笑着险些摇掉的小黄喘的还要厉害,根本就没发现阎温的表情,可是丹青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跟着大人这么多年,从未见大人如此开怀过,也是第一次知道,大人那双眯起来能把人吓尿的眼睛,也有另一种眯法,弯弯的,带着勾子似的,勾的人心头肉都要掉了。   “大人,你是不是没有力气,我找两个人来抬着你吧。”十九抹了下脸上的汗,主要是她也有点气力不继,阎温足足比她高了一大截儿,现在整个人半挂在她身上,十九生怕自己一个没支撑柱,再把她的心肝儿大宝儿给摔了。   “不要。”阎温呼吸喷在十九的脑袋上,偷偷嗅了嗅她头上的味道,19从来不抹头油,头上带着带着微苦的药味,还有凤栖宫中独特的熏香,让阎温有点不舍得这段短短的路,脚步拖的更慢了。   暗中跟着的几个,都是平日里跟在阎温身边的近身死士,看的最多的都是阎温如何狠绝手腕,将铮铮铁汉,生生折磨的不人不鬼还能面带微笑。   倒是从一开始女皇纠缠的时候,他们就看在眼中,一直猜测着这不知死活的说不定哪天惹了阎温不高兴,就先送她下去了。   可是等着大人几次三番被气的跳脚,这小女子倒是离大人越来越近,带着看似卑微至极的接近,强横又霸道的将一身钢铁倒刺的阎王,生生给捋顺成了会借着夜色偷偷暗嗅人发丝的臭流氓……   其中一个属下一个不慎,踩上了干枯的树杈,再被下面这一幕给惊到了,连同伴拽都没来得及,直接顺着树上到角门那头去了。   落地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一行人还是警惕的停下,围拢在一起,手持武器的围在外围,戒备了好一会儿。   作为重中之重的阎温自然是被挤到了正中间,被一帮臭烘烘的大老爷们挤的连小傀儡的手都没能拽住。   阎温朝着黑暗处狠狠瞪了一眼,刚从地上爬上树的失误死士,被瞪的浑身一凛,硬着头皮学着那早春的猫叫,喵喵了几声,这才算是让一行人放松了警惕。   继续走起来,阎温就被簇拥在中间,十九倒还是驾着他,可是前后都有人,他也只好规规矩矩的走,倒是让十九轻松了不少,阎温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默默给猫叫的死士记了一笔。   好歹是十九奋战了这么多天,坑洞并不是狗洞的级别,已经将墙壁以下挖到能供一个人站着通行,算是暗道级别了。   一行人到了宫墙不远处,和外头来接应的人对了暗号,一边学猫叫一边儿学狗叫,听的阎温面皮抽搐。   从宫墙出去,通往猎场的路这些天也被十九和三回几个人连挖带填的平整了不少,外面接应的人是吏部的大小官员,就是这些天和十九通信的人。   当然选谁和十九通信,是阎温授意的,要他不许写字只能画图,也是阎温吩咐的,可怜十九一直以为对方这样做事怕丞相的人一但发现奏折中的夹带,画画便于含混。   殊不知画画只是因为阎温心知小傀儡不识字,她身边可信的三回也识不得几个,至于被丞相发现更是无稽之谈,丞相自以为已经掌握皇宫所有,却不知从守门到收奏章,甚至给他抬轿子的,都是阎温的人。   若不是为了悉知他的老巢,丞相说不定坐着坐着轿子,就被摔死了也未可知。   于是这些人迎着阎温过来就要跪,领头的被阎温一脚踹在小腿上,这才如梦初醒,扑啦啦跪在十九面前。   十九从来也没将自己当成过女皇,哪受得了这大礼,急忙欲上前扶人,奈何她一动阎温就“虚弱”的要倒,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官员十分有眼色的自己爬了起来。   从宫中到猎场,从猎场再到皇城之中,一路上顺畅如同出游。   十九虽然后来也察觉出了点不对劲儿,不过在阎温的身边她踏实的很,因此冒头的疑虑被她自己给掐了,欢喜阎温终于得救,出了猎场之后,跟阎温一块上了接应的朝臣备好的马车,小黄则是被三回抱上了另一辆马车。   阎温上车之后,半倚着车中软榻,伸手拽了十九一下,十九便一个趔趄,趴在他的腿上。   爬起来之后,阎温又不吭声,十九以为他是腿还不舒服,跪在阎温的旁边,尽心尽力给他掐揉。   “大人……”十九其实是想要安抚阎温,告诉他不用着急,定可以东山再起,就算起不来,自己也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一开口,怕伤及阎温的自尊,毕竟阎温先前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如今连夜从水牢中逃窜而出,事后或许还要躲着丞相的追捕,真真是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是在水牢中伤到了,还是凉到了,腿又不好使,一路上都倚靠在她的身上,现在十九后背还都是汗。   所以十九又将话头在舌尖转了个弯,出口带着小心翼翼,“这样掐揉力道可以吗,大人腿还疼吗?”   你家大人腿不疼,心疼。   阎温在心里回答,本来他做这种姿势,只想要十九爬到他的腿上来坐着,他想抱着人。   可是这没脸没皮的小家伙,先前如何绞尽脑汁,连研墨的时候都不放过,一个劲儿的朝着他的身上靠,如今他这么大开方便之门,这小东西却不上道了。   阎温心里不高兴,抿着嘴唇不吭声,十九看出他不高兴了,却完全猜错了他不高兴的原因,以为他如今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心中意难平,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敢开口,怕招惹阎温更心烦。   两人一路上保持这种尴尬的气氛,阎温气恼十九不来黏糊他,又不知怎么想起方瑞德,心中更是酸意翻腾,脸色就越来越臭。   这要换个小姑娘的话,估计都被阎温这副德性给吓哭了,可是十九从喜欢阎温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狗逼东西,因此别说是阎温不理她,给她摆臭脸色,就算是拿她撒火,她躲着点就是了。   毕竟十九自小就见识复杂人性,深谙一个道理,无论是何人,只有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才会肆无忌惮的展露本性。   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却是所有人的通病,无法理解的便会起各种各样的矛盾,可十九确实能够理解那种特殊异类,因为对于她来说,阎温是她的梦想,是她求而不得的宝贝。   这宝贝如今落到她的手中,管他是烫手还是扎手,都别想她松开。   不过十九这一副逆来顺受的德行,看在阎温的眼里,一开始自我憋闷,憋闷到了一定程度就觉得十九这副德性肯定是心虚。   她会不会跟方瑞德有什么?他们整天都混在一起说什么?阎温的人这几日虽然事无巨细的向他禀报两人之间的种种互动,但这其中不包括两人之间的对话。   纵使禀报的人说的都是女皇如何忍辱负重,可阎温总是会阴暗的想,十九会否也有那么一丝心甘情愿的成分。   这种想法,如附骨之蛆一般,一旦冒出个小头头,便如影随形,让本身就因为身有残缺无法敞开心扉的阎温,越想越是心中发堵。   因此他一路上十分冷漠,起先还让十九给他按揉腿,后来连腿都不让碰了,靠着车壁拧着眉闭着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十九让他弄得十分无奈,可也是没有办法,她自己放着好好的清风朗月的公子们不喜欢,偏偏喜欢这个老狗逼,这也是阿娘说的命不好吧。   一路上两人无话,十九一直坐在阎温的身边看他的脸色,马车到一户漆黑的大门前站定,十九率先下车,车外躬身站着内侍和婢女,十九被人搀扶着下车,却站在车门口没动,亲力亲为的恭候着阎温。   车里面阎温又被气成了蛤.蟆,不为别的,就因为十九先他一步下了车,他伸出的手落了空。   等了好半晌,十九也没见阎温下车,所有人都在等着,却没有人敢出声。   十九无奈的在心中一叹气,踩着脚踏又爬上车,见阎温还靠在车壁上坐着闭眼,十九跪在阎温的身边抓了一下他的手,“大人,到了。”   阎温不理人,但却并没有甩开十九的手。   十九摩挲了一下阎温的手背,又道,“我扶大人下车吧……”外头都等着呢。   阎温这才大发慈悲的将眼睛睁开,瞪了十九一眼,然后被她扶着下了马车。   等在外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些人朝着院中进,两侧提灯的婢女走在阎温和十九的身侧。   官员走在两人的侧前方,一路领着阎温进了早已备好的别院。   准备了两间相邻的房间,一间是给阎温,一间是给女皇。   只不过女皇搀扶着阎温进了屋子之后,吏部官员躬身在外头等了半晌,足有两刻钟了,女皇仍旧没有出来……   他在外眼睛越瞪越大,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使眼色令婢女进去,婢女得令准备浴汤,然后备好了水,却被赶了出来。   官员一询问,婢女将里面情况一说明,官员头重脚轻,几乎是趔趔跄跄的走了。   皇城中的谣言居然是真的,女皇陛下她……阎大人他……   官员惊得冷汗都出来了,生怕以后阎温找茬将他灭口。   可他却猜错了,阎温若和十九没什么,皇城中传出这样的谣言他会恼怒,可他如今和十九真的有什么,便是皇城中如何传言他都不在意了。   隔间里面热气缭绕,十九双眼上覆着薄薄的布巾,双手拿着沾湿的布巾,在阎温的身上缓慢搓洗。   其实十九心里有点委屈,两人明明都已经相好了,阎温瞧着也没有后悔的意思,可是让她伺候洗漱,却不让她看这是什么道理?   桶中水温颇高,阎温泡在其中脸色红晕,这些天在水牢之中,虽说没有饿着,可石台确实阴冷,如今四肢都泡在热水中,倒是终于不再僵硬。   阎温的眼睛追随着十九,十九什么都看不见,脸色连忙活,再被着水桶中的热气一蒸,和阎温如出一辙的泛着潮红。   十九的袖子不断到了桶中的水,她整个下半身包括鞋子都已经湿透了,不过她任劳任怨,帮着阎温搓洗了肩膀后背,一开始还有些委屈,但是闭着眼睛,手上的感触就更鲜明,一想到她触碰的是老东西的皮肤,心猿意马之余,也只当成是一种情趣了。   上身搓洗完毕,十九站在浴桶旁边等着,不出所料阎温拿下了她手中的布巾,朝着她的手上轻轻推了一下,“你出去吧。”   十九心中叹气,她就知道阎温是不会让她触碰自己的禁忌的,十九其实真的不在意,她已知阎温是阉人,她爱上的便是一个阉人,她又如何会在意阎温的残缺。   可阎温不许,阎温不愿,十九便不勉强,站在浴桶边上顿了顿,便转身举起手,准备摸索着朝外间走。   一阵出水声,才走出半步的十九,被勾住后腰,猛的朝着浴桶的方向勾过去。   阎温浑身湿漉漉的,从身后将十九环抱住,侧头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去沐浴……今夜你就宿在我房中。”   这话猝不及防的传入耳中,十九的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接着脑中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耳朵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清了,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接着系在脑后的布巾被解开,阎温贴着她的耳边说,“出去吧,不许回头。”   十九乖乖听话,木偶一般朝外走,一路走出了门,被夜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才消减一些,理智也回归一点。   她这才想起,她曾经打听到过一件事情,便是阎温还在做小太监的时候,温清平的手下做事,有一次所有的小太监都犯了忌讳,惟有阎温幸免于难,夜里闻到屋中腥气太重,摸黑起身的时候,脚踩在地上一阵湿黏。   将蜡烛燃起,才发现屋内所有小太监都惨死在铺位之上,鲜血流了一地,已经在屋内的一块小洼地,积起了血河。   阎温当时年岁还小,属实被吓得不轻,从屋子里面跑出去,接连找了两间屋子,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下了阴曹地府,那之后大病一场,虽然终究是熬过来了,但落下了一个毛病,在长达几年的时间内,夜不能安枕,只要睡着便会做噩梦。   直至掌权之后,才在偶然一次小内侍守夜,睡着在他的脚踏之上,阎温才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从那之后,阎温每夜,都会令他信得过的小内侍,睡在身侧,才能够安眠。   这毛病,一度被传言为阎温夜夜亵.玩内侍,到后来十九听知情的人说了才知道,夜夜与阎温同榻的人,都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早早洗漱干净钻进被子中,一夜不许露脸,最开始甚至会捆上。   十九揉了揉脸,又拍了拍,让自己清醒一些,阎温只是不方便令贴身伺候的喜全再过来而已,喜全已经在牢里折腾了这么多天,确实该休息一下了。   她只是临时被抓了壮丁,阎温绝对绝对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十九询问门口守着的婢女,由她领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路走过去,夜风不仅将她脸上的热意带走,她浑身都湿了水,回到自己院子当中之后,甚至冷的开始哆嗦。   好在婢女也很快准备好了浴汤,十九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由婢女伺候着洗漱好了,将头发擦干,穿好了衣服,这才又回到了阎温的住所。   她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屋里面没有应声,十九直接开门进去,屋子里只点了两盏蜡烛,火光幽幽跳动,屋子里面空荡荡的,阎温并不在。   十九猜想,阎温应该是同属下们见面,商议如何东山再起,顺道用晚膳吧。   她看到床上的两床被子,虽然知道阎温只是拿她充数,可心中还是愉悦的很,同床共枕,这是可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她老老实实的趴进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了一个卷,准备给阎温当震慑噩梦的活物。   只是在被子里等了许久,没听到门口有动静,阎温一直都没回来,十九兴奋的很,根本就不困,并且躺着躺着就有些饿。   晚膳她也吃过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她吃的都不安生,尤其是今夜准备要营救阎温,更是食不知味,只是胡乱塞了几口而已,这会儿确实肚子里面空落落的。   十九又爬起来,她穿着一身中衣,想着进门的时候看到桌上摆着点心,趿拉着鞋去拿了几块,然后又钻回了被子里,躲在被窝边等着阎温回来,边慢慢的啃。   啃了几块,肚子里面填饱了,她又有些渴,又从被窝拱着拱着爬出来,披头散发的又趿拉着鞋,走到外间倒了一杯茶水,刚喝了一口,门就打开了。   “那大人您就早些……”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阎温站在门口,十九回过头,看到吏部的两个官员站在门口,她是排不上名号的,也不知道给她回信的到底是哪一个,可是那两个官员个个眼如铜铃,瞪着十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阎温则是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十九还心说,他俩又不是没见过自己,但见阎温的脸色一沉,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形容,立刻意识到她给阎温丢脸了。   正要扔下茶杯就跑,阎温“哐当”一下将门给关上,险些将外面两个官员的鼻子给拍扁。   十九眼看着阎温快步朝她走过来,浑身冒着黑气,吓得直想朝着桌子底下钻。   将茶杯放下,向后退了一步,阎温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在这干什么?”阎温咬牙切齿,将自己的后槽牙搓的咯咯作响。   十九心道要完,缩着肩膀嗫嗫道,“大人你……你让我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这回有一腿真的坐实了,我看你还怎么抵赖!哈哈哈哈——   阎温:……傻样,我本来也没想抵赖。   ———— 第56章 一动不动是王八   “我要你这副形容站在这里现眼?”阎温抓住十九的手腕, 手上用了点力度, 将她拽得离自己极近。   屋内烛火跳动,阎温心里醋意翻腾, 他近距离的看着十九,明明看着干巴巴的,可无论是烛光下带着讨好笑意的眉眼, 披散在腰间的长发,还是嘟起来的嫣红小嘴, 都让阎温挪不开眼。   情人眼中出西施,这话阎温从前并不相信,但现在看着眼前这小竹竿儿竟也觉得妩媚动人了, 也不由得心中叹服。   只是他瞧着十九穿着中衣的样子,属实过于私密,应是在床第之间才有的状态, 想到刚才那两个眼睛瞪得如铜铃的官员, 这幅形容叫外人看了去,他心中难以自抑的不舒服。   这是他阎温的人, 便是只有他能见这幅形容。   真想将刚才两人的眼睛挖出,再将面前这小东西束缚在屋里, 束缚在他的床前, 要她永远除了自己之外, 再见不得第二个人。   这种阴暗的想法,在阎温的心中伴随着醋意,翻滚了几个来回, 最后被阎温压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阴暗面,阎温的阴暗面尤其多,他总是会冒出各种各样,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吓到的想法,可他也最会克制,不让这些张牙舞爪的想法,露出一点点的端倪。   他心知面前的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如何得来不易,他甚至生长到如今,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炽热的情感,全心全意的倾慕和追随,赤诚的将一颗真心奉送与他这个阉人。   因此阎温的怒意,随着关上的门,在几息之间便烟消云散,他垂头看着小傀儡不知因为是激动还是什么原因,略微带着红晕的脸,低下头亲了亲。   十九等着阎温的狂风暴雨,已然猜到阎温发火,是因为自己出现在他的房中,又只穿着中衣,虽说阎温是个阉人,但终究男女有别,两人之间这“一腿”怕是从今日开始,就算他想再抵赖也抵赖不得了。   十九等着他发难,实际上心中敲锣打鼓的欢喜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早知道外面会来人,会看到她,她刚才就将自己打扮的更过火一些,做一副被“搓揉”过的虚弱样子了!   可十九紧紧的闭着眼睛,等来等去,迎面而来的不是巴掌,而是阎温轻轻浅浅的亲吻。   十九震惊的睁开眼,阎温的此种作为,对于十九的冲击力,比刚才见门外的那两个朝臣还要剧烈。   “大人……”十九叫了阎温一声,阎温松开了她的手腕,改为揽住她的腰身,垂眼看着她的小脸,又寻了个看上去十分可口的地方,将嘴唇贴上去。   十九睫毛乱闪,整个人僵硬得如同木偶,微微仰着头,任由阎温这个提线的人,将她摆出任何的姿势 。   但是十九回过神来的时候,阎温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十九则是坐在阎温的双腿之上,与他面对面,额头贴着额头,胸膛贴着胸膛,极尽亲昵。   十九此刻已经失声,阎温的手所过之处,效果堪称分筋错骨,没一会儿十九就觉得自己瘫软成了一坨烂泥,头枕在阎温的肩膀上,连脊背都直不起来了。   阎温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十九,嘴唇不断流连在她的头顶,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谈,都不忍心开口,不舍得打破这种从未有过的亲密感觉。   然而天不随人愿,一声闷雷,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静,外面沥沥淅淅的下起了秋雨,潮湿微凉的空气,顺着门窗上的缝隙钻进来。   阎温松开了十九的腰,推着她站起来,视线一直停留在十九的脸上,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盯的十九头盖骨都要盖不住了,阎温这才开口,“你今夜睡觉脚踏。”   十九难得被阎温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之后,脸上表情呆滞,心中骂声连天。   才抱着她又亲又搂的,稀罕了那么久,转头就让她一个柔弱女子睡脚踏,他还是个人吗?   十九嘴唇动了动,满脸的凄风苦雨,说话声音可怜兮兮,“大人,打个商量,我睡床上不行吗?变天了,脚踏上太凉……”   阎温不动声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还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十九。   十九舔了舔嘴唇,心道这是逼着她出绝招呀,于是她酝酿了一下,提议道,“若不然……我还是回自己的屋子睡吧,我瞧着大人也不习惯,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十九说着作势就要朝外走,阎温一把扯住她的中衣,将她拽的朝后一趔趄,坐到阎温的怀里。   “你在威胁我?”阎温贴着十九耳边,一只手拢在十九的腰上,一只手虚虚的放在十九娇嫩的脖子上。   十九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心说我就是威胁你啊,你这还看不出来你怕不是个傻子……   屋子都已经进了,同房要是还睡在脚踏上,那以后她的地位十分堪忧啊。   总要过一辈子的,十九对于阎温的爱慕敬重丝毫未减,可她总也要适当的争取自己的权力。   同房连床都不给她睡,那跟上茅房没有纸差不多,太操蛋了。   阎温在十九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正十九落疤的那边耳垂上。   力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在唇间研磨了一会儿,总算是松开了,然后沉声道,“睡床,但不许露头,不许动。”   十九心说你可拉倒吧,一动不动是王八。   可她面上乖巧的印象,乖巧的跟着阎温进的里间,乖巧的爬到床里侧。钻进被子里面躺着。   阎温则是又简单洗漱了一下,脱掉外袍,拆掉发冠,一身雪白的中衣,如十九一般披头散发的上床。   十九一直听着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老老实实的趴着。   她并不是真的打算一动不动,只想等着阎温睡着了,偷偷的把自己的被子盖在阎温的身上,再将他的被子踹到脚踏上,等第二天一早,即便是阎温醒来发现两人在同一个被窝里,十九也有办法辩解。   她就说阎温夜里自己踹掉了被子,抢她的被子盖么,到时候这老家伙又能怎么样,怨她吗?   十九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闷在被子里这一会儿工夫小脸就红扑扑的。   阎温吹掉了一盏灯,屋子里的光线灰暗下来,他端端正正的躺在枕头上,被子四周都压得严严实实,闭上了眼睛。   十九从被子缝隙中看到他掖被子,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啧啧,阎温这是将她当贼来防呀。   可贼能偷什么?她偷的可是贼偷不到的东西……   十九耐心的等着,自己也迷糊的厉害,等到阎温呼吸放缓,心中露出窃喜。   只不过,钻在被子里面太温暖了,身侧的人又是她心爱的,太舒心了,忙活了一宿又太累,十九没能等到阎温的呼吸彻底深长,自己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迷糊之间,她感觉到身上一凉,然后又一暖,接着便被揽进了怀中。   她强撑着想要睁眼,可实在是太困了,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   只是睡着了还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嘴唇上湿湿热热,迷蒙之间睁开眼,就见她高高在上的大人,正在耍流氓。   十九:……   “大人你还不睡吗?”十九推了一下阎温的肩膀,揉了揉眼睛。   勉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很快缝隙又自动粘合,十九转了一个身,将屁股对着阎温,没几息的功夫就再次睡着。   不过这一觉也没能睡得消停,在醒来的时候,便是感觉到身前不对劲。   十九猛的睁开眼,抽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按住胸口乱动的被子。   这回瞌睡真的被惊掉了,她觉得自家大人怕是被夺了舍,转头震惊的瞪向阎温。   阎温手支着头,闲适的侧身,迎接上十九的视线丝毫不慌张,动了动手指,引得十九一阵抽气。   “你自己将被子蹬了,自己钻进来的,”阎温一双狭长的眼眯着,慢悠悠道,“你身上太硌人,也就唯这里有二两肉……”   十九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她其实又不是不乐意,阎温无论是想对她做什么,十九都是愿意的。   她甚至还准备承受阎温不同于常人的特殊癖好,因为她曾经跟老宫女学习伺候人的时候,听闻她说,阉人都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嗜好,也没有多辛苦,忍着些便是。   只不过是令十九震惊的不是阎温半夜三更不睡觉瞎胡乱揉。   而是这狗逼先前还让她睡脚踏,而且还睁眼说瞎话。   她就算刚才迷迷糊糊的,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蹬被子,是阎温将她给圈到了自己的被子里,现在又反咬一口,被抓包了又淡定成这样,手上动作就没停过。   十九瞪着阎温看了一会儿,无奈的在心中叹气,松开了隔着被子按着的手,还朝着阎温的方向凑了凑,转过了身子,方便他的无耻行径。   闭上眼睛,圈住了阎温的腰身,嘴里接过这口硕大的黑锅,扣在自己头上,“是呀,我心中日夜思慕着大人,到如今终于跟大人睡在一处,肯定是忍不住自己钻进来的,大人就担待则个吧……”   言语动作,整个人的状态,都透着纵容和予取予求。   阎温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手上用了一些力,十九疼的嘶了一声,却丝毫没有退的意思,只是闭着眼睛,将脑袋又朝阎温的下巴上撞了撞,“大人可轻着些,你也说了,我身上就剩二两肉,捏爆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阎温突然笑了起来,还是那种出声的笑,声音就在十九的耳畔,又低沉又好听,十九忍不住抬头看他。   阎温也正在看着她,眼角眉梢尽是柔情蜜意,令十九错觉,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好多年,是一对恩爱不已的老夫妻。   阎温低下头,将十九紧紧的揣入怀中,铺天盖地的吻朝着她的头脸压下来,十九即便是躺在床上,也还是觉得一阵阵的眩晕不已,眩晕的几乎昏厥。   两人也不知道干什么了,总之就折腾到很晚才睡,亲亲密密的搂在一块,清早天还没亮透,十九就醒了。   两人不光是四肢,连头发都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十九睁开眼,面对的就是阎温放大的脸,这老东西许是常年食素的原因,皮肤近距离看起来也好的不得了,他闭着眼睛,眼尾收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头发全都披散着,还有一些散落在脸上,莫名给人一种很妖的感觉,勾人欲念,极不庄重。   十九没经住他的勾引,仰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又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亲。   阎温哼哼了一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着十九,撅起嘴唇在她的鼻印下一连串的吻,而后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使劲勒着,“陛下又不用早朝,再睡一会儿吧……”   不过今天早上注定消停不了,两人才重新闭上眼睛,门外就传来了的敲门声,丹“大人容禀!”   丹青的声音在外响起,阎温的眉头拧得紧紧的,自己坐起来将十九又按了回去,用被子把她裹严实。   边起身穿衣服,边要门外的丹青在偏厅等候。   若不是紧要之事,丹青是不会如此冒失的,阎温坐起来,边穿衣服边对着十九道,“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处理就好。”   阎温的属下向来稳妥,急成这样很少见,十九哪还能睡着,连忙跟着阎温一块起身。   伺候阎温穿衣服洗漱,又亲手为阎温束发,将他打发出门,自己这才快速洗漱,准备也去听一听是什么事情。   偏厅聚集了一堆人,大多都是穿着常服的朝臣,还有阎温的属下,甚至还有多日不见的单怀。   十九收拾得当之后,就直接顺着正厅进去,一行人全都回头看她,她也丝毫不怯场,快步走到阎温的身边站定。   若是先前,她身为一个傀儡女皇,这种场合她自会识相的躲避,可现如今不同,她是阎温的人,阎温的事情她自然都要知道,也自然都要参与。   关于这一点,阎温和十九显然意见一致,十九走到他的身边站定,阎温便朝着身边伺候的内侍看了一眼。   内侍急忙搬过凳子,十九正要坐下,却被阎温给拽住。   在场所有的人都悄悄的看过来,阎温起身,将十九按在正坐上,自己坐在内侍搬来的小凳子上,生生比十九矮了一截。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微微一变,阎温却似无所觉,和众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十九有些如坐针毡,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她知道阎温是有心抬举的,但十九耍些小聪明可以,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她坐立难安,脊背绷的都有些发疼,下面人都说的什么十九听了几句倒是听明白一些。   丞相也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丞相府之中竟然设有密道,密道直通城外,昨天单怀在外带人吓唬了一整天,入夜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安,便派人进院中查看,这才发现院内看似无异常,可仆人来回行走神色慌张,且一个丞相的家眷都未见。   那时阎温已经睡下了,单怀便亲自带人进了丞相府,找到了密道,并即刻派人去阻截。   丞相一家兵分几路,出城之后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单怀也命人兵分几路去追,丞相倒是追回来了,可丞相二子方瑞德侥幸逃脱,没能抓到。   来报之时,单怀已经命人将丞相一家老小囚于牢笼之中,展示于市井,设下天罗地网,只赌方瑞德不可能把扔下他们一家人,独自逃命,同时派人在城外搜寻,但一夜无果,天亮之时才派人通知阎温。   方瑞德难成大器,阎温原本对他倒是无甚在意,料他即便跑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可是……   阎温不知为何转头看了看十九,见她脊背绷得笔直,伸手在她后腰上拍了一下,十九本来就紧张的很,让他这么一拍险些将腰闪了。   阎温看着十九,所有人都跟着阎温的视线转向十九,十九前所未有的感到压力巨大,阎温眼神如刀,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我以为……   我以为你奶奶个饼子!   十九装得专心致志,实际上她只囫囵半片听说丞相逃跑,根本就没有听众人说什么。   大臣们时不时交头接耳,投过来探究的视线已经令十九如坐针毡,她哪能分出精神去听他们谈论什么东西。   十九僵硬的笑了笑,可怜她对丞相一家如何骤然落网还云里雾里,还没能将事情捋顺清楚,阎温歪着头等着她的回答,不依不饶的样子,十九只好硬着头皮咬牙切齿道,“朕以为……甚好。”   十九话音一落,阎温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厅中甚至有人抽气,单怀默默捂住了脸。   十九一看这气氛,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可阎温正明显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好好聊你们的便是,偏偏要问她一个傀儡什么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当然是附和呀。   十九焦头烂额,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说点什么能够挽回一下,就听阎温道,“听陛下的,不许追。”   阎温看向十九,笑得一脸阴森,“陛下与方瑞德在一起多日,自是了解方瑞德的为人,陛下说守株待兔甚好,那便守株待兔。”   大臣们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现如今自然是纠察到底,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否则敌在暗我在明,又不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可阎温竟然听傀儡女皇之言,跑了就跑了,就不追了……   丹青眉头拧得五官都要抽搐到一起,他一向负责阎温安危,但如今丞相一家皆已落网,这方瑞德逃脱,最受威胁的便是阎温,只需派人在城中城外林中搜索,晋江阁中豢养着一批搜寻犬,只要将那方瑞德的贴身之物给它们嗅一嗅,想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放纵方瑞德在外,虽然谈不上放虎归山的级别,但无论按照何种思维来想,方瑞德都必会拼死找阎温报仇。   因此丹青为主公安危焦心,将脑袋摘下来别在裤腰带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躬身抱拳,“大人万万不可,常言道兔子急了会咬人,方瑞德狗急跳墙……”   阎温抬手,制止了丹青的话,脸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挥手叫丹青退下,命所有人不必再议,守株待兔便是。   朝臣们虽然觉得这样是胡闹,可他们无法质疑阎温,总觉得阎温似是在跟女皇赌气,可这气从何来他们又无所知,总之是从偏厅出去之后,个个觉得噎得慌,而且不光是噎,一打嗝似乎都泛着酸味。   所有人被阎温给个挥退,十九冷静下来拼拼凑凑,总算将他们刚才谈论的是什么拼凑出来。   想到刚才阎温问自己的话,还有自己的回答,十九觉得她不应该叫窦蔻,她应该叫窦娥。   “大人……”十九转头叫阎温,阎温却猛的起身,袍袖一甩,双手背在身后,看也没看她径直朝外走。   这脾气耍得毫无道理,十九从头发丝到后脚跟都写着冤枉,她急忙抓住阎温的手,辩解道,“大人,我刚才根本没听你们说的是什么,你将首位让与我坐,我实在是太过紧张,绷的全身都发酸,我根本就没听……”   阎温站定转过头,不阴不阳道,“陛下连听都没听,就能准确的下决断,老奴佩服。”   你他娘!是人吗!是你非要问我的!   十九觉得阎温这是失心疯前兆,今天早上还跟她缠缠绵绵,一口一个小十九,这么放屁的功夫,又变成陛下了。   十九哭笑不得的抓着阎温不放,阎温甩她甩的劲头不小,十九直趔趄,但也只当是荡秋千了,还是好生好气,“大人你莫要这样,你明知道我与方瑞德……”   “你与方瑞德?”阎温冷笑一声,十九立刻在嘴上拍了一下呸呸呸的啐了几口,“你明知道我清清白白,安危要紧,大人就莫要胡闹了……”   “我胡闹?”阎温又冷笑。   十九搓了搓后槽牙,点头道,“我胡闹我胡闹,大人收回成命,赶紧命人去追捕吧。”   “我不。”阎温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的话老奴又怎能不听呢?”   你听个王八犊子啊!   十九劝解了半天,阎温就是不肯松口,十九简直要被他给弄疯了,她以前没发现阎温还有这种潜质。   接下来一整天,十九时不时就要被阎温冷笑一番,阴阳怪气的嘲讽两句陛下,十九有心躲着他吧,他还非跟在十九的旁边,一直追到十九自己的房间,在她屁股后面阴阳怪气儿。   要不是十九喜欢他,早就将他悄悄打死找地方埋了。   她心中又无奈,但又莫名觉得有些甜蜜,虽然在甜蜜里面味道总是不太对,可十九也没有办法,这就是阎温给她的,人是她自己选的,是狗屎她也得接着。   阎温这样阴阳怪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正在院子里面边吃着点心喝着茶,边打着嘴仗。   冷不防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你无理取闹!   阎温:怎地?   十九:当然是惯着……   ————来啦,么么天使们,久等啦 第57章 你说呢?!   箭.矢破空而来, 十九只看到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丹青, 瞬间从树上跳下,在箭.矢即将钉入阎温后颈之前, 挥剑将箭矢斩为两截。   阎温手上端着茶盏,似无所觉一般一动未动,十九吓得手都有点麻了, 想着刚才那箭矢只差一点就伤到阎温了,丹青但凡慢一点, 后果不堪设想。   关乎于阎温的性命,十九半点不敢马虎,一把打掉阎温手中的茶盏, 拉起人就要朝着屋的方向跑。   只不过他们的动作到底是慢了一步,很快从院中各处飞掠下了一群黑衣人。   个个黑巾遮面手持长剑,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包裹住原本平和惬意的气氛。   而阎温的身边只有一个丹青, 十九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 下意识的站在阎温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黑衣人越聚越多, 最后一个从墙上飞跃下来手持弯刀的,便是方瑞德。   也不知道他逃跑的这两天, 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多的人, 又是如何在丞相府破败之后, 还能令他们为自己卖命。   来人个个身高马大,也不废话,离阎温最近的人, 举剑便刺,丹青反应敏捷,一把长剑挥舞的密不透风,将企图上前的人尽数拦下。   丹青回头等着阎温的指示,阎温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他又开始阴阳怪气。   “哟,来了呀。”阎温说,“你为何不跑呢,跑的远远的,陛下都不许我派人去追你……”   阎温轻轻的哼笑一声,“活路你不走,偏偏要闯死门——”   丹青得到阎温的暗号,立刻嘶声喊道,“保护大人——”   他的话音一落,瞬间从各处冒出数不清的死士,十九先前都不知道他们埋伏在何处,她丝毫没有察觉,这些人迅速将方瑞德带来的人围到了中间,方瑞德双眼血红,眼中弥漫着狰狞的血丝,眼下青黑形容憔悴,疯狂之色尽显。   自己带来的人被围住,可他却并未露出半点惊慌,十九不经意的和他对了一眼,不怎么合时宜的明晰了他的意思——他今天来这里,便是与阎温同归于尽的,根本没想着要活。   十九慌张的看向阎温,被阎温抓着脖子甩向身后,他本就忌讳十九的视线停在任何人身上,方才十九与方瑞德的对视那一眼,如一根针般扎在阎温的心上。   因此阎温的眼睛也有一些发红,他抿起了嘴唇,收起那一副阴阳怪气的调子,脸色阴沉下来,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   “杀。”阎温轻启嘴唇吐出一字,他身后的死士们便瞬间提剑与方瑞德带来的人交上了手。   刀光剑影,杀声震耳,方瑞德显然已经疯魔了,仗着自己身上穿着软甲,根本不防守,刀刀直取阎温的方向。   可是阎温旁边的人太多了,前赴后继里三层外三层,方瑞德根本招不到一点边儿,带来的人也很快落了下风。   看着个个人高马大,却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想来是方瑞德倾尽所有,现拼凑来的。   这些人爱钱,却并不想搭上性命,打斗之间也没有维护方为德的意思,一见大事不妙,纷纷后撤,眼见着便已经到了墙边,纷纷跃起便是要跑。   然而他们来的容易,想走却没那么简单,黑衣人纷纷跃上墙,却并没能如愿以偿逃脱,很快和墙外埋伏的死士交上手。   十九简直震惊,阎温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方瑞德瞠目欲裂,可也只是朝着逃跑的人群看了一眼,便更加疯狂的朝着阎温杀过来。   诚如十九所料,他来之前便已做了必死的准备,只求能够拼尽全力拖着阎温下地狱是最好,他全家人都落在阎温手中,现如今在市井如牲畜一般被囚禁,被城中的百姓羞辱扔打,方瑞德既便能够逃脱,却无法丢下一家老小,苟活于人世。   他并不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苗子,却是丞相府中唯一有血性的,这也算是因为本身愚钝不被重用,因此作孽最少的一个。   他也不是什么心思纯善,更不是心有城府的人,既不能扔下家人,又无法背负仇恨,唯有拼得一死。   然而他带来的人,根本无法敌过阎温的死士,他遍体鳞伤声嘶力竭,最终也无法靠近阎温分毫。   阎温冷眼看着他被钳制住,被压到了自己的面前,整个人因为不躲避只顾一心拼杀,已经如同血葫芦一般。   “呸!阉狗,你不得好死——”方瑞德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的咒骂阎温。   十九心惊肉跳,心里已经为方瑞德选了各种凄惨死法,他上来就踩阎温的禁区,想好死怕是不成了。   谁知阎温顿了片刻,却又是一声轻笑,讽刺之极。   “我手上人命无数,自然不得好死。”阎温说,“你逃到城外,可看到了荒山上成片的新坟,和无人收敛的流民尸骨吗?”   方瑞德眼中闪烁,阎温逼近他,“我会不会得好死,不劳你操心了,但我能保证,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生不得好死,死后也必将沦为畜生道,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配为人!”   “你放屁——”方瑞德冲着阎温大吼,“你又能好到哪去,你手中的权势得来的干净吗?这天下百姓,朝中栋梁,你敢说你没有残害过吗?! ”   方瑞德说,“你不仅不得好死,待死后,史书上记你一笔,你也只能是一个被后世唾弃的奸宦,阎狗,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阎温负手看着他咆哮,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方瑞德嘶骂一通,终于没了力气,垂下了头,阎温抬手挥了挥,“送他和家人团聚去吧。”   阎温说着,转头便欲拉着十九回房,但变故就在此刻,又一支箭矢毫无预兆的破空而来,好巧不巧,箭矢射来的方向,没有死士能够抵挡,十九被阎温抓着手,下意识的上前一步,阎温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也是脸色骤变,可箭矢速度极快,转眼便已至十九身前。   十九是为阎温挡箭,而阎温在想为她挡剑已经来不及,只得抬脚朝着十九的膝盖踹去——   千钧一发,所有人都瞠目欲裂,而原本被压着双臂的方瑞德,一股猛力挣脱了身后的人,他的双手仍被反剪在身后,他挣脱之后却没有扑向阎温,而是一头撞向了十九。   阎温这一踹,和方瑞德一撞同时发力,十九瞬间便趴在了地上,箭.矢从十九的头顶飞过,钉在了她身后的方瑞德胸前。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十九摸了一下头顶,愣愣的转头,便看到方瑞德正跪在她的身后,胸口插着的箭矢翎羽仍旧在颤抖,而方瑞德眨眼之间黑血便随着嘴角溢出,他看着十九,眼中仍旧血丝密布,却没了狰狞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张口却是一大口的黑血,没能说出一句,而后便扑倒在她的脚边死透了。   阎温慌忙扶起十九,拉过她的脑袋看她的头皮上是否擦伤,这时候死士们已经将阎温团团围住,十余人瞬间飞跃去箭矢射来的方向。   围拢着阎温的人全员戒备,长剑一致对外,恐防再有人放冷箭。   而阎温抱着十九,后怕得全身颤抖,用力到十九被他给勒的骨头生疼。   “大人,我没事的……”十九艰难的出声,手臂回抱着阎温,一个劲儿的在他身后摩挲,埋在阎温的胸口,柔声细语的安慰他。   到此,丞相府中所有人皆已落网,阎温抱着十九回到房中,半天都没有松开她。   好险好险,他险些就失去这个人……   阎温生平从不知什么是软肋,可到如今,他总算是知道,这世上便是从此多了这么个小东西,牵制着他所有的疼痛之处,动上一点点,他便会疼痛难忍,撕心裂肺。   方瑞德被斩首分尸,人头就悬挂在市井丞相一家的牢笼之前。   当夜,阎温和十九便回到宫中,第二日,被偷偷解救的百姓回到皇城之中,治疗毒瘟的药方,日夜在城门口熬制,供百姓随时取用。   阎温又忙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将自己关在内院,而是上朝下朝,都与十九在一处,无论处理奏章,还是会见属下,都是在凤栖宫中。   喜全并不方便贴身伺候十九,因此他被调到晋江阁中,在城外帮阎温处理百姓安置之事,凤栖宫中只有内侍三回,还有痊愈的青山伺候。   初冬时节,单怀旧伤未愈无法长途跋涉,丹青领阎温命令,挑选精锐属下,赶往舒云江,与舒云江新任水督共同处理舒云江峡谷之内金山事宜。   丞相一家老小并没有都暴死街头,看守的每日会派人给他们一些水,三天之后,还活着的便转到了水牢之中,关于贩卖奴隶,还有一些不明去处,阎温须得让丞相亲口说出。   十九即便每日都能够看到阎温,可是真的与他说上话的时间却越来越少,阎温和她同床共枕,可每每都在她睡熟之后上床,在她未醒之时便已经起身。   十九如同望梅止渴,只有借着阎温吃饭的空隙,才能跟他对视上几眼,又舍不得他连饭都吃不消停,没有办法用她的小事去烦阎温。   朝中内外,皇城内外,包括舒云江梧州,这所有的线撕扯起来,撕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丞相不仅在舒云江峡谷处有一座才淘了一点的金山,他还在边境敌国的境内,买下了一块土地,专门用来训练奴隶兵,为的不是开疆扩土,也不是为了驻守边防,而是为了挥军北上,为了皇城之中,十九屁股底下的那一把天下大位。   蓄意贩卖人口,散播毒瘟已经是九死不可饶赎之罪,没想到丞相心比天高,竟还藏着谋逆之心。   且奴隶军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不知丞相给他们灌输了何种思想,阎温派人去处理,竟还遭到了负隅顽抗。   不过这奴隶军之中也混着阎温的暗桩,为了减少伤亡,只得将奴隶君的名册偷出,然后不远万里,将这其中被从各处赎回的流民家人送去舒云江,与顽抗的奴隶军见面。   其中大多数都是流民,甚至有瘟疫中被诓骗的百姓,见到自己的家人,听到自己家人凄惨的遭遇,并不如丞相所说,他们为丞相打江山,丞相为他们守候家人这种说法,而是他们在这边被丞相当做谋反的工具,他们的家□□女,却被贩卖至最低贱的场所,为丞相牟利。   奴隶军很快溃散,分批被阎温的人引回家乡,天灾与毒瘟的地区开仓放粮,无处安家的百姓,阎温甚至为他们在荒山开辟了村庄,分田免税提供日用。   安置的工作庞大而繁琐,阎温眼下青黑愈发严重,人也越来越沉默,胃口更是跟着不好,十九心疼不已,整日里围着阎温转,可是阎温实在是太忙了,每天睁开眼便一堆大臣等着会见,闭眼小憩的功夫用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这样下去是要将人给搞死的,安置百姓的任务还没等结束,通过丞相这个藤摸到的“瓜”那些帮着丞相贩卖人口,甚至残害百姓的丞相党羽,抓到牢满为患。   实在没有办法,阎温便下诛杀令,只要确认他们是丞相党羽,有害人记录,便直接斩首于市井,无需再送入牢房白白占地方。   一时之间各州各县官员人心惶惶,百姓惊惧交加,原本对于阎温已经变好的议论,百姓赞他惩奸除恶,解毒瘟,救流民,几乎已经无人再说他是奸宦。   可是诛杀令一下,所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都反过来指责阎温凶残无度,视人命如草芥。   十九看在眼里疼在心中,阎温殚精竭虑,药膳流水席一般的朝着凤栖宫中送,可人却是生生养不起肉来。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竟还要遭人非议,如何能不气愤?!   害人的如何不能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岂不是天经地义?   世间的人都是如此,只要不牵涉到自己的痛痒,就总是大言不惭的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敢歪曲事实,就敢说风凉话且不嫌腰疼。   这天下若是真落入丞相之手,那才是他手中的玩物,一个不高兴散布一个毒瘟,再令人随便救治一下,就他娘的成了大善人,占尽天下人的好处。   怎么偏偏轮到她家大人的头上,在十九看来,就算阎温将骨头都砸碎了,洒向大地滋润庄稼,也会被人说是居心不良!   就因为阎温是个阉人吗?就因为他雷霆手腕,所以无论如何他和奸宦这两个字就脱不开干系!   十九三更半夜睡到一半,从凤床上爬起来,阎温还在挑灯不知看的什么鬼东西。   她赤着脚下地,将阎温手中的东西抢下扔到一边,硬钻进他的怀里,跨坐在他的腿上,抱紧阎温的脖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大人……”十九抽抽噎噎,阎温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愣了一下之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还差一点就结束了,莫要闹了。”   “这些个鬼东西,日日都送了一大堆,哪有结束的时候?!”十九实在气不过,挥手在案台上抡,稀里哗啦的奏章便落了一地。   她如今胆子是越发的大了,弄完之后发现阎温只是看着她没说话,心里一阵阵发毛。   好歹阎温现如今还在她的寝殿之中,可别一生气回到内院去,那他娘的就连见都见不到了!   不过阎温只是看了十九一会儿,脸上的冷色渐渐褪去,露出疲惫之态,伸手点了点十九的脑门,语调低沉,“你这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我整理了半夜现如今都让你打散了……”   十九心知自己惹的祸,将脑袋缩在阎温的脖子里,小声道,“对不住大人,不是故意的……”   十九从阎温身上下来,急忙拿着烛台,蹲到地上整理奏章。   阎温没有吭声,没有阻止她,靠坐在椅背上,看着十九跪在地上努力分辨奏折上面的记号,再分门别类,视线中露出一些暖意。   偌大的天下之中,会心疼他的人,大概只有这一个小瘦干儿了。   此刻已是深冬时节,阎温眯着眼睛看到十九赤着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快速将身上的衣袍解下,靴子踢掉,同样赤脚到十九的身边。   将她一把抄抱起来,抱着走到了浴池的边上。浴池中已经加了无数次热水,刚好他还没沐浴,一起吧。   阎温不由想到他第一次抱十九,当时被十九倔强样子给气到,想将她扔进水中清醒一下,却不料自己也被带了进去,自那之后,便被她缠上。   她如一株藤蔓,看上去并不打眼,却是密密实实,生命力顽强的与她外表完全不符合,斩断一些,便会丛生出更多的枝桠。   阎温从最初的排斥被纠缠,到如今在十九丛生的藤蔓当中寸步难行。   这么多天,阎温嘴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他坏心眼的将十九朝着热气腾腾的浴池中扔,可是十九果然如他想的一般,紧密勾缠着他,将他一并也带了进去。   热水包裹着全身,阎温怀中抱着十九,靠着池边坐下闭上了眼睛。   十九晚上已经沐浴过,但和阎温共浴她求之不得。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见阎温看上去实在疲惫,伸手为阎温解下上衣。   抓着阎温腰带的时候,被阎温给按住了手。   十九心中叹气,阎温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向十九,他还是无法越过心中禁忌,至少现在还不行……   他到如今依旧不能接受,甚至无法相信,十九见到他残缺的模样,日久天长不能与他男欢女爱,真的会一直带着这样倾慕的眼神看着他吗?   如果日后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那都将是阎温不能够承受的。   他看似拥有天下,拥有生杀大权,和他手中真正握着的东西太少,只有十九这一个,如果这一个也变了质,阎温根本无法想象,他还能不能够……能不能够坚持他心中所愿。   未曾拥有过,便不会脆弱,阎温现在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接受十九任何一点的转变,因为他心知自己,已经无法再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从前哪怕他风雪夜中踽踽独行,也感觉不到世间寒冷。   可如今他即便在这温暖如春的寝殿之中,他只要侧头便能看到凤床上的人,而只要凤床上的人稍微翻一个身,便能将他的注意力尽数吸附过去。   阎温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侧过头,再看不见那个人,他要怎么能够退回自己的世界。   十九也心知阎温心中有结,她慢慢跪伏在阎温的脚边,池水没过她的肩膀,十九抓着阎温腰带的手并没有松,扬起一张小脸看着阎温,哄劝道,“大人,让我伺候你好不好?”在窑子里面那老宫女处学来的,还未来得及实验,十九想看看是否真的如那老宫女说的一般,叫人欲.仙.欲死。   阎温闭了闭眼,垂头看向十九眼中如此水一般粼粼闪烁的晶亮。   他咬紧后槽牙,可咬的两腮发酸,他也还是无法彻底敞开心扉。   “大人,”十九轻声细语的在度叫他,阎温闭着眼,憋得脸都红了,好半晌一把抓住十九的肩膀,将她给提了起来,然后咬牙切齿的问十九,“当日方瑞德为什么会因你而死?”   他一个人性泯灭的畜生,为什么会冒死帮十九?   这件事情一直如同阎温心中的刺,他一直不去触碰,也一直没有时间去触碰。   可是小傀儡如今要他敞开心扉,要他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示,阎温还没有准备好,他找不到理由去回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将这件事情不合时宜的扯出来胡搅蛮缠。   十九一下被问愣了,若不是阎温提起这件事情,十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上去的。   当时她会摔,躲过那支箭,是因为阎温踹在了她的膝盖上,所以她才摔的。   并不是因为方瑞德撞她的那一下,况且十九也并不知道方瑞德为何要撞她,事情发生前后,十九看方瑞德都从无动容,她的眼中,方瑞德与丞相一党无疑,虚与委蛇的那么多天,也都是为营救阎温。   可阎温如今以这种语气问起当时的事情,很显然他在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十九费解的同时,想把阎温的脑壳敲开看看。   她低头看了看池中乱晃的水,有那么瞬间,想把阎温按在水池子里淹死算了。   “你说呢?!”十九也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你想听什么?你说吧,你说咋回事就是咋回事!   阎温:你火什么?你是不是心虚!   作者:别吵,不然我把你俩写死。   阎温/十九:你敢!   ——————   隔壁男配有毒的完结评分,就点封面评分的那个,还差6个到100,有全文订阅没有评分的,救救孩子! 第58章 就坡下驴   “我说什么?!”阎温本来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听到小傀儡这个语气, 直接气笑了。   方瑞德自小在丞相身边耳濡目染,能长成什么好苗子?作孽少纯粹是他自己蠢, 且他在市井中,帮着丞相害人,授意属下散布瘟疫的事没少干,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将死之时, 去救人?   阎温玲珑心肝,自己的事情想不清楚,可别人的事情却看的分明, 那方瑞德,分明就是对小傀儡有好感。   两人才仅仅相处几天而已,哪来的好感?还不是小傀儡对他太好了!   阎温想到暗中保护小傀儡的死士, 汇报关于十九如何同方瑞德之间互动, 现如今只觉得胸膛前凉飕飕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胸而过。   两人如同两个斗气的蛤.蟆, 气鼓鼓的对视,十九本来存着伺候人的心思, 想着阎温这些日子幸苦, 让他享受一下, 毕竟那老宫女说,只要按照她教的手法,便能让人神仙般的舒爽。   没想到这老东西不领情就算了, 还反过胡搅蛮缠,十九就算是个傻子,这么多天,阎温运筹帷幄,手中铺天盖地的大网,各州各县,牵动哪处,哪处便能网出大鱼,有条不紊精密绝伦,这天下分明从未脱离过阎温的掌握。   十九不愿意去想,她先前在水牢,急成那个狗逼样子,折腾的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眼,头发都掉了好几把,结果都是在陪着老东西玩游戏。   她豁出命去朝外送的求救,战战兢兢的等着回信,想了无数种,并且准备迎接有人背叛告发后丞相发难的下场,险些将宫墙挖倒,猎场填平,才将人救出来的这一番谋划,都是阎温在纵着她,看着她围前围后的瞎忙活!   十九不会去恶意揣测阎温,知道阎温的脾性,只当他在考验自己的真情实意,安慰自己阎温至少有暗中相助,毕竟现在想想,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她知道阎温并非是戏耍她,而是享受她为他谋划。   可是这老东西,明知道她的目的,明明每一天都在派人监视她的举动,对于她的事□□无巨细的知道,到现在了居然来扒小肠!   十九也给气笑了,很快两个人从刚才的柔情蜜意,变成了诡异的森森笑着对瞪。   好半晌,十九率先破功,眉目缓和下来,靠近池边,拿过布巾给阎温擦洗身上。   阎温一直绷着,身上都很僵硬,十九擦洗了好一会儿,阎温才放松下来,抬抬胳膊转个身配合。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十九手中伺候着阎温,心里叹他是老祖宗,那点升腾而起的不平情绪,很快消散。   她最擅长自我调节,毕竟在行宫长大,若是真的事事都纠结,怕是活不到这么大,生生窝囊都窝囊死了。   况且十九虽然年岁上比阎温小了很多,却最明白珍重之人,也必要轻拿轻放,尤其是阿娘去世之后,十九更是懂得,万不能违心犯别扭,只因时光不等人。   冷静下来想想,阎温方才那一副样子,分明就是在害怕,十九知道,他还是怕暴露自己的残缺。   阎温放松身体之后,坐在水池中,趴伏在池壁上,由着十九给他搓洗,将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   后背绷了一整天,此刻放松下来,布巾在其上擦过,将皮肤磨的发红,十九力度用的整好,他舒服的直哼哼。   十九听着他的声音,想他这些天来辛苦,手上更卖力,没一会儿就忙活的小脸通红。   阎温这老东西,大概生平不知道知足两个字怎么写,趴在池壁上吭哧着,脑子里还在琢磨关于方瑞德的事情。   十九卖力的给他搓洗完上身,又给他将头发洗好了,将自己已经洗过,就随意清洗,坐在池边上给阎温擦头发,可以说是极尽温柔,将人伺候的如活祖宗一般模样。   可阎温这个活祖宗,享受着十九尽心尽力的伺候他之余,心中对于方瑞德的事情却还是意难平。   生怕方瑞德为小傀儡而死,在小傀儡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象,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朝中内外的事情,没有功夫去想这些,却心里一直都疙疙瘩瘩。   到如今十九撩拨起了这一茬,阎温琢磨起来,就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在十九给他按揉肩头的时候,他“恩将仇报”,出声问十九,“你可知方瑞德为何会因你而死?”   十九手上一僵,紧接着照着阎温的肩头狠狠拍了一下,怒从心头起,低吼道,“这事是不是过不去了?!”   我他娘的都这么伺候你了,怎么就不能心胸宽广一点?   况且十九是真的委屈,她能跟方瑞德有什么事,方瑞德那胳膊是她给划的,后背上的伤也是她打的,后来那两天虚与委蛇的时候,十九也没少不经意的戳他的伤口,他在十九的身上吃了不少闷亏。   这些阎温明明都知道,十九不理解,一个明明心怀天下的人,面对感情时心眼儿居然能小成这样!   阎温被拍的一愣,然后转头怒瞪十九,“你火什么呀,心虚吗!”   我心虚你奶奶个饼啊!   “能不能不再提这茬了,他怎么是因我而死的?”十九恨不得掐着阎温的脖子晃,“你当时不是在场吗,当时是什么情况,你何必揪着不放!”   十九没法将这件事情说清楚,她根本就不知道阎温在在意什么,因此语气有些激动。   她先前对阎温百般温柔,恨不得将胸膛撕开捧上心脏,到如今稍稍有一点语气变化,阎温这颗老心就受不了了。   “你火什么,你冲我吼什么,我看你就是心虚!”   阎温皱着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方瑞德那种人,他若不是对你有爱意,他都能将你碎尸万段又毫无愧疚。”   爱他个奶奶!   十九简直要被阎温弄出失心疯来。   “有什么?”十九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胳膊上的伤,他背上的伤,都是我亲手搞出来的,他对我有爱意,除非他是失心疯!”   十九摇头,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大人,你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   阎温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说过,尤其这人还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十九,根本就接受不了,狠狠拍了一下水,转头瞪着十九吼,“你跟他之间怎么回事,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招惹了我,还敢招惹别人,怕是不想活了!   阎温气的呼吸剧烈,十九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家伙眼看都要到而立,幼稚起来居然这么令人发指。   十九嘴唇动了动,在脑子里将她与方瑞德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搜刮过,确保自己没有任何越矩之处。   只得道,“我无话可说,我与他如何大人你不是都知道吗?”十九说着松开阎温的头发,实在气不过,布巾抽了一下他的脑袋。   阎温震惊的看向十九,眼睛几乎都要脱眶,不明白先前对他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提起方瑞德就这么对待自己。   他难以置信的捂着脑袋,语调都有些飘,“你打我?!”   十九本来一肚子火,但被阎温这副样子给弄的实在没憋住笑意,噗的笑出了声。   阎温却是真的觉得委屈,他都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朝堂内外的事情多的他几近窒息,唯有片刻的安宁舒爽,便是在十九的身边,和她一起用膳,甚至只是看着她睡觉。   可是这小傀儡竟然打他!   阎温眼眶都有些红了,他不过就问了两句方瑞德的事情,她竟然打他!   十九还在那边没心没肺的笑,她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十九根本想不通阎温怎么能矫情成这个样子,阎温却是气得手都抖了。   “你给我……”阎温本想说你给我滚,但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却始终没舍得出口。   “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   十九简直拜服,收敛起笑意,冲着阎温一拱手,“我真的无话可说,大人剩下的你自己洗吧,告辞!”   十九用布巾随便裹了裹头发,赶紧从水池边溜走了,即便她心疼阎温,知他辛苦,有心纵容他,却实在是不知道解释什么。   在她认知里,方瑞德要不是碍着丞相,碍着她还对丞相有用,不一刀捅了她就不错了,还会对她有爱意?   十九半点不相信,不想跟阎温再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也不想跟阎温吵架,所以只能溜走。   阎温气的扒在水池边的手都直哆嗦,方瑞德死前神色,阎温看得分明,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挣脱了压制的人,他应该扑向自己,应该设法与自己同归于尽,偏偏扑向小傀儡,说什么都没有,当他是傻子吗?   还打他!   阎温狠狠拍了两把水,瞪着十九消失的地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十九回来跟他解释,不知是水汽蒸的还是气的,整张脸通红。   而其实阎温确实擅查人心,方瑞德确实对十九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算不上什么喜爱之情,不过是一种同病相怜,不过是十九让他久被忽视的心,品尝到了被重视的滋味罢了。   十九若是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全心全意,就连阎温这样的木石人心,也能被她温热。   哪怕她对方瑞德只是虚与委蛇,哪怕她对方瑞德迫于形势的示好,不及对阎温百分之一,可十九对阎温爱慕已久,那种炙热和全心的依恋之态,几乎已经深刻入骨,就算是不经意间泄漏了一点点,也足够让自以为是的方瑞德迷惑甚至动摇。   这世上的人,管他是大奸大恶,还是阴险狡诈,又或者良知泯灭,没有人,会不爱被捧在手心的滋味。   即便这种滋味,是在错误的环境下,错误的体会,也足够让人,在将死之时,想要留下一点念想。   方瑞德当时明知自己活不成,又被阎温误导,以为十九拦着阎温不许追杀他,在当时那种四面楚歌的境地,明知自己结局便是死,甚至是各种凄惨的死法,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他爆发而出的善意,到底是为了救十九的命,还是心知那毒箭见血封喉,想要寻求个痛快,亦或是顺便给阎温添堵。   又或者,不过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在十九的心中留下一丁点的念想,谁知道呢?   人心最为复杂难料,人已经死了,他如何想的无从考证。   十九不知如何解释,而阎温即便能看出一些,即便意难平,也不能凭借一眼完全确认方瑞德到底出于何种心思。   也猜不出方瑞德,垂死之时,那一口黑血压住的到底是一句什么话。   可不管是不是方瑞德成心想要给阎温添堵,这个堵,都已经添上了。   阎温洗漱之后,回到寝殿,十九已经钻进被窝里了,阎温都没着床的边,十九走后他头发又沾了水,湿漉漉的没有擦好,就那么半湿不干的又坐回了桌边,将十九打乱的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奏章,又从头开始挑拣。   十九闷在被子里,露一个缝隙看向阎温身影,心里一面骂这老东西心眼太小,一面又是真的心疼他,可是现在她如果出声劝阻,万一阎温再让她解释……   十九总觉得阎温如今这副样子,正是话本里面,小女儿家同心上人撒娇撒泼才会有的姿态,可是阎温这个老东西,居然做起来行云流水,比话本里唱的还要横蛮不讲理。   十九闷在被子里头,在硬着头皮拉阎温上床,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之间犹豫不决,最终没能挨得过被窝里面的温暖,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阎温知道十九在偷看他,被子朝着他这个方向有鼓包的地方,况且这么长时间,一向睡觉不老实的人都没翻一个身。   他赌气不理十九,将奏折翻得哗哗作响,但是察觉到十九真的睡着了,又把他气的肝直疼。   第二天早上,十九起身的时候阎温又不见踪影,询问青山,说是阎温清早便去了议事殿,青山还按照阎温交待的特意提醒,说是大人未用早膳。   十九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又在算计她,临近晌午,阎温还没回来,药膳已经温过两遍,十九实在是坐不住,叹口气去议事殿找阎温。   户部尚书,是阎温提上来的,老尚书瘟疫过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无论阎温怎么劝解,都执意要退下来,并且再三保证,还联名了几个朝臣合力举荐了现如今的这个年轻的副使为尚书。   关于人口安置,户部已经焦头烂额,户部尚书大清早的本来是过来禀报安置进程,打算是说完就走,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要处理,但是却不料被阎温给拖住,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眼看的都晌午了还不放他走。   两人起先还时不时对话两句,到后来说完了公事,就是相对干瞪眼,而且越是临近晌午,阎温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嘴唇紧抿,吓的新任的尚书,只以为他对自己诸多不满意,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泼尿从早上一直憋到现在,阎温还为了拖住他一个劲儿给他倒茶,可谓苦不堪言。   现如今朝堂内外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安定,阎温善用人才,除了要处理的奏章多一些,每日要听各部回禀,手下报告之外,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脚不沾地的忙了。   昨天晚上彻夜未睡,将积压的奏章一次性都批阅完毕,小傀儡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他在地上气得日月无光。   阎温这个人,他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已经跟十九如同夫妻一般同食同寝在一处,十九又一直围绕他转悠,突然十九躲着他,阎温根本就受不了。   因此这才一大早就安排青山帮着自己,又随便拽着一个人拖住,在议事殿里干耗着,等着十九来找他。   他就不相信,十九那么喜欢他,那么关心他的身体,想尽办法的给他准备吃食,会看着他一直饿着不理吗?   十九也是命苦,好容易得到了心悦之人,心悦之人不仅无法彻底敞开心扉,还对她诸多质疑,现在连这种日常小事也要算计她,真真是软肋捏在人的手中,这一辈子如何都不能翻身了。   十九朝着议事殿走的时候还在糟心的搓脸,不过进了议事殿中,见到阎温眉头深锁,加上一夜未睡面色疲惫,站在窗边上一回头,十九忍不住心尖一疼。   难不成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又愁成这样。   阎温余光中见十九进来,朝着户部尚书挥手道,“你且退下吧,这事容我再想想。”   户部尚书一脸云里雾里,被拖了一上午,冷落了一上午,憋了一肚子尿看了一上午的脸子,突然间搞出这么一句,到底要考虑什么?   他的官位吗?大人难道还是对他不满意吗?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的起来,冲着阎温躬身,因为实在是憋尿太久了,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别扭。   十九一看这大臣竟吓成这副样子,腿都不好使了似的,难道真是什么大事?   等户部尚书一退出议事殿,十九立刻上前问阎温,“大人,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阎温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好容易把人给等来了,到这会儿又绷起了,掐揉着眉心连头都没回,也没有回十九的话,只是兀自站在窗边不说话,等着十九哄他,阎温可记着十九昨天还用布巾打他脑袋呢……   十九哪里知道阎温心思这么重,不过是轻轻用布巾抽了一下,这就记了整整一晚上。   关乎到国家大事,儿女私情就显得十分渺小,她本来也不想跟阎温闹别扭,她只是怕阎温再问她方瑞德的事情,她属实不知如何回答,这才躲着阎温。   到此刻,她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什么,想着阎温昨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的,今日清早便来议事殿,到此刻都没吃东西,怎么能受得了。   于是她上前,温柔的从身后抱住阎温的腰,将脸贴在阎温的后背上蹭了蹭,拍了拍他的肚子。   “大人肚子都小了一圈了,再瘦的话莫不是要和我比谁的腰细吗?”十九说,“膳食备了一早上,我一直等着大人呢,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饿着,身体要紧呀。”   十九的小手一圈上来,阎温便闭上眼睛,他真的是特别喜欢十九依赖他,特别喜欢十九缠着他,十九稍微有一点冷落,就像昨夜那样没有等他先睡了,阎温的感觉便是像被扔入冷水中浸泡一晚,此刻在十九的拥抱中身体才渐渐回温。   这天下在他手中,他坐拥无数,却唯有这一点温暖,让他贪恋不已。   阎温也没再绷着,就坡下驴,轻轻地嗯了一声,故作深沉的掐了掐眉心,等着十九拽着他朝凤栖宫中走去。   如今两人之间有一腿,朝中大臣人尽皆知,皇城中话本子都编排出来了,只不过这话本没有一个是对的,大多都是阎温仗着权势亵.玩女皇,十九就是各种忍辱偷生,迫于权势生无可恋。   谁也不知,话本中邪佞凶残的阎王,未接触之前看上去如何冷酷,接触之后就会令人咂舌,他别扭的如同一个小姑娘,心思繁杂的让人害怕,连想要求和也不会直接说,就会玩弄他那些诡谲的心思。   好在十九本身心思不那么敏感,且对于阎温,她始终纵容无度,毕竟这人如今与自己相好属实不易,他是她曾经的梦想,也是她千难万难才终于打动的人。   况且在十九的心中,阎温除了胡搅蛮缠的时候,一直都那么好,好的让她心疼,更她心动。   两人手拉着手,一路从议事殿回到凤栖宫中,十九又亲自伺候阎温洗了手,这才坐到软塌边上,跟阎温相对而坐,两人亲亲热热的吃着午膳。   一顿饭十九时不时给阎温夹菜,阎温倒也不挑,两人在一起之后便一直食素,十九曾经最喜食肉,现如今开荤也就是偷偷喝点鸡汤,还要几次三番的漱口,生怕阎温会闻出来。   这倒并不是阎温要求她做的,而是十九自愿的,两人同食同寝,十九能察觉到阎温在尽力适应,她自然也要做努力,况且阎温皮肤好的不得了,也是常年食素的原因,十九虽然比他年轻十岁,可女人有了心上人之后,哪个又不爱美。   两人其实都在悄无声息的为彼此改变,大多数的时候在一起都是十分美满的。   除了阎温还无法彻底接受两人极致亲密,还有就是阎温胡搅蛮缠起来实在让人头疼。   比如现在——   阎温还是心中有疙瘩,他觉得必须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他才能安心,所以两人亲亲密密的吃了一顿饭之后,他觉得气氛还挺好的,然后又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委婉的开口。   “你同方瑞德……你别皱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没有表达出对你的喜爱之意?”   十九吃的挺饱的,吃得饱了再这么一气,顿时觉得自己胸口闷胀。   她点了点头,没好气的咬牙道,“有啊,他特别的喜爱我,总想拉着我上塌,大人可满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打我!你为了他打我,当初追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嫌人家麻烦!   十九:你特么好好说话。   阎温:你说清楚,要不然我现在就去鞭尸!   ------   是的,面对感情大人就是针鼻那么大的心眼儿。 第59章 十九简直要疯   十九说完之后, 就瞪着阎温, 阎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个什么答案,他本来也对于方瑞德与十九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纠结在这种小事上。   他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像个深宫怨妇,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事情真相, 却偏偏就想听人哄劝,哪怕心知是鬼话, 也似能有什么安慰一样。   除此之外,他惊觉了更严重的事情,就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被面前的小傀儡牵着鼻子走。   她用最卑微的姿态接近自己, 在接近自己的中途,看似犯蠢,实则一次次刷新自己的底线, 惹他情动之后, 让他知道被人牵绊和维护的滋味……可是真的在一起后,她不肯再像从前一样无度的纵容自己。   阎温坐在桌案的对面, 看着十九面上似是赌气,实则看他依旧如从前一般炽热的眼神, 她从未让自己真的怀疑过她的感情。   可是她却在一步步蚕食阎温的自我, 在潜移默化中推翻两人不对等的开始, 从前种种,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不是巧合, 阎温都必须承认,她总是能够一步步压松自己的底线。   她看似横冲直撞,实则步步为营,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站在他的身边开始,就在理所当然的拓展自己的位置,从前阎温议事连墙角都不敢听,可先前在宫外,她理所当然的敢在众人议事时进去,首位也敢坐。   而今日……阎温也是到现在才发现,他在殿内虽不是真的议事,可户部尚书还在,他连通报都没听见,这小傀儡便直接进去了。   而最让阎温惊讶的,这本是他曾经最忌讳的,现在却对小傀儡的越线毫无怒意,心中在意的还是她是否哄自己。   他伸手掐了下眉心,理智的回忆昨天晚上,两人之间的拉锯,确实是他在被牵着鼻子走,若这是在政事上,阎温或许早就察觉,而在感情上,这便是他的盲区,哪怕现在阎温惊觉了,可是他却真的无法再随意退回迈出的这一步。   阎温这是第三次觉得,如果面前这个小傀儡,真的生长在皇宫,自小接受帝王教育,以她心术,未必成不了一代明君。   他气闷的很,又有些想笑,他并不觉得小傀儡是蓄意算计他,因为阎温能够感受到她的真挚,阎温向来擅弄人心,若小傀儡真的有心算计,他早该察觉,小傀儡这样,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阎温觉得,这应该是她的本能。   生活在行宫那种地方,从小混迹于市井,不仅要躲避各方的恶意,还要顾着她的阿娘,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哪怕是个女孩子,又怎会真的如她表现的卑微和软弱。   阎温突兀的笑了起来,是了,她若是个真软性子,怎么敢接近自己,甚至步步挤着他的底线,硬是站进了他的世界,哪怕是她是无意识,她也不是那盆中娇花,而是原野青草。   看着如何娇嫩青绿,叶片细窄一掐便断,可它们扎根泥土深处,无论干旱多雨,都能肆意生长成片,哪怕被连根带须的拽出来,翻着扣在地上,哪怕抖掉泥土,根须在阳光下暴晒,只要一场雨水,甚至露水,都能让它重生根系。   阎温揉着额头笑了起来,十九却被他的笑愣住,如同被拉着憋一早上尿的户部尚书,云里雾里的看着阎温。   阎温笑了一会儿,又忽然收住笑意,他阅人无数,自诩擅弄人心,更见过无数老谋深算的人,可是却是第一次发现这种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连自己都不知的心术,更能引人不自觉“中计”呢。   十九看阎温收起了笑意,心中就在渐渐发慌,阎温突然起身,垂头掩藏眼中的情绪,淡淡对十九道:“陛下既然不愿说,老奴就不打扰了,自今日起,老奴便回内院……”   “大人——”十九听到这里连忙起身,不,几乎是连滚带爬到阎温身边,抱住他的腿,将脸贴在其上。   “我说!大人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大人快坐下!我将那两日包括尿了几次尿都说与你听成吗?”   果然,阎温掩住眼中笑意,小傀儡确实如他所料,深谙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道理,若不是她眼中清透,满溢着对自己的爱慕,阎温几乎都要开始提防她,甚至考虑换一个傀儡。   但是此刻,他既已经一脚踏入小傀儡的这个“坑”中,确实也“摔”的心甘情愿,那小傀儡这性格,便不算缺点,只要善加利用……他便能听到自己想听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于是乎,阎温做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被十九好说歹说的拉回了小案边上坐下,然后心满意足的将他想听的都听了。   十九竭力回忆那几天的事儿,口干舌燥的给阎温从未到尾,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又在阎温的语言胁迫下,发了毒誓,说了好多十九说着牙酸的话这才总算将阎温哄的高兴了。   到了下午,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一片和谐,阎温处理早上新呈上的奏章,十九就在旁边研墨,时不时的还要给阎温捏肩膀揉脑袋,劝诫他喝各种膳食房送过来的药膳汤。   方瑞德的这篇翻过去,两人之间对彼此更加深入的了解了,十九这才知道,阎温并不像他从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其实很别扭,很多事表现出来的和实际想的不一样。   幸好阎温现在不让她猜了,十九发现,只要阎温开始威胁自己要回内院,那么就是对某件事十九当时的反应不满意,她只需及时改正就好。   十九这个人,自认脑子里面弯弯绕不够用,阎温这样表现明显,她反倒觉得好多了。   这样一来,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每一天都像是锅里煮沸的热油,偶尔溅出一点来,就能把贴身伺候的三回和青山烫的眼瞎。   只不过有件事,十九多次尝试,但都一直无果,那便是阎温始终裤腰按的死紧,和十九的亲密,停留在亲吻和相拥而眠,再怎么都不肯近一步。   其实两人本来也不能生娃娃,十九也不是什么色中恶鬼,就算不能怎么样,也没什么。   她只是想伺候阎温,想要让阎温知道她不嫌弃他,毕竟也没什么好嫌弃,阎温残缺,她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女。   她想要让两人真的毫无秘密,亲密无间,因为在十九看来,她所见过的,相爱的男女,最初可能会更加在意对方的容貌风度,而真正的夫妻,真正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吵吵闹闹,同食同寝,甚至打嗝放屁和更多的彼此暴露恶习,才是共白头的生活。   可阎温不肯,他若是真的对此不感兴趣的不肯,十九也就不勉强他了,可是他明明每天上塌,都要缠着十九亲昵好一会儿,他的纠结和畏惧,十九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她才想让阎温敞开心扉。   可是屡次遭到阎温拒绝,十九无意识自动退回原处,不再试图去劝解阎温了,内心看他纠结,自己也难受,准备过段时间再试试。   结果阎温被她缠的眼看要松口,十九突然就退回去了,搞的阎温心中忐忑不安,心里清明的知道十九这样是性格所致,或许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她还会再来试探,从前接近他就是这样,到那时顺水推舟就是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阎温却又控制不住被十九牵着鼻子走,控制不住的觉得她是不是对自己寡淡下来了,是不是对于久久不能亲近,还是心中有了疙瘩,是不是对于他不能人道这件事,终于开始不耐了……   他每天纠结的自己都烦躁不已,就别提表现出来的有多么恶劣,在一次因为十九没有给他夹菜掀了膳食之后,不光十九愣了,连阎温自己都愣了。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温清平当年险些搓断阎温的骨头,才养成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耐,这才短短几月,就被十九纵的彻底废了……   不知道温清平知道了,会不会气的从坟墓中跳出来,再指着阎温的鼻子骂他空有抱负不成大器。   阎温恼怒自己这样,尤其是热汤撒了十九一腿,她却不管不顾,膝行过来安抚自己。   “大人?”十九忍着腿上的刺痛,见阎温发愣,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进怀中,摩挲着他的后脑,“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说与我听听吗?”   阎温被十九一抱,又什么脾气都没了,青山和三回在殿外面面相觑,看到十九身上撒了热汤,都纷纷同情,可他们却不知,阎温心里更苦。   他现在真的是恨十九这种性格恨的咬牙切齿,可他又对于十九看似无底线的妥协爱的要命。   只是十九且进且退,很多事情上,阎温是慢性子,他这边被点燃了,将将烧起来,十九却毫无预兆的撤了柴……   这让他有说不出的憋闷,但他无论如何无理取闹,十九又都会真心真意的纵着。   阎温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泥沼,下沉的速度看似缓慢,他虽然发现了却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能够控制,却不自觉间发现,这泥沼一旦沉没下去,莫说是缓和,连双腿都再也抬不起了。   就像此刻,他轻而易举的就被十九安抚,因为担忧她的腿已经命人传了太医,抱着她在冷水池中浸泡,浑身上下都在享受十九的亲近,享受那双软软的唇中吐露出的更软甜的安慰,却从心内开始恐慌。   因为胡闹的是他,得到安慰的不应该是他,可是这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他怕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天,小傀儡会突然像对这种小事一样,收回对他的纵容,甚至耐心和爱意。   到那时候,他要怎么办呢?他根本没办法放开,不,他不可能放过她。   十九腿上其实不严重,她坐在水池边上,只是不太理解阎温这是怎么了,戾气这么重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她问了几次,阎温都不说,并且显得越来越暴躁,十九索性没再问,阎温撒火大多数也不会冲着她,像今天这样伤及自己的时候少之又少。   天下都是他的,砸点东西十九真的觉得没什么。   很快太医来了,阎温又不让看伤处,因为是在大腿上,好在十九大腿只是有一点发红,并没什么大碍,阎温口述了一下,由于心中极度的不畅快,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太医听了之后开了点药膏,就背着药箱逃也似的走了。   十九坐在凤床上,看着阎温净了手,然后满脸阴沉的给她涂药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大人……”十九语气粘糊糊。   阎温的动作一顿,十九抓着阎温的手指,在嘴边亲了亲,“大人方才吃饱了吗?”   阎温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十九,十九笑着和阎温对视,伸手抚开阎温眉心的竖纹,“大人莫要皱眉,这里都多了一道竖纹,显老。”   这本是一句调笑,阎温是真的笑了下,可是心中却是猛的一跳,他想到小傀儡青春正好,自己比她大了足足十岁,早年间因为在温清平的手下,又没少遭罪,现在身体的小毛病就有些多,小傀儡整日劝诫他吃药膳,会不会是嫌弃他老了?   十九不知道阎温心中这么一会儿,又已经想出了九曲十八弯,阎温继续低头给她涂药,只是姿势比刚才僵硬了不少。   不过十九心粗,没有发现,出声唤门口三回,“三回,将我清早命膳房炖的参汤取来,”十九捧着阎温的脸,亲了亲他的眉心,“大人一起喝点,我特意吩咐过了,不是老参,滋补效果温和一些。”   阎温动了嘴唇,想问她是不是嫌弃自己老,可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真的是不正常,他又不能质问十九,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狠毒的计谋,名为溺杀。   但这些话,都是不能出口的,阎温也不许自己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   在十九的妥协下,两人很快表面粉饰太平,当然十九单方面的觉得阎温的闹心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因为他最近脾气明显好了很多。   只是十九不知道,阎温这样,是在压抑着自己,这种情绪,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必定会触底反弹。   临近年关,阎温再度忙碌了起来,十九时长陪着他熬到半夜,白日里也时不时的和他出宫,不过她懂的少,即便阎温毫不避讳,她也不会乱插言。   这天,喜全进宫,他已经完全脱离的内侍的身份,现如今在晋江阁中干的很好,他在阎温身边许久,学到了不少,加上原本心思剔透,现在已经做了个小管事,此次进宫,就是来例行禀报晋江阁中的一些琐事。   脱下了太监服,加上本身也有世家公子的底蕴,这些日子又抽条长了些个子,玉冠高束,模样似乎都跟着抻开了,很像样子,正是春风得意,还将他家中没有因为连坐获罪的一个远亲弟弟,接到了身边带着。   阎温此刻正在议事殿中,十九嫌弃大臣们之间讨论的事情枯燥,出来透气,正瞧见喜全在门口,对他的改变很惊讶,除此之外也有种见了老友的惊喜之情,毕竟曾经她连阎温的边都招不上的时候,喜全也没少帮着她。   喜全见了十九也不例外是欣喜的,十九见他在外冻的脸色发红,这就叫他进廊下站着,这里烧着炭盆,虽没有屋子里暖和,总比外面好上不少。   “来吧,还得等上一会儿,一帮老家伙,嘴里都是些车轱辘话,话里话外的阻拦大人给奴隶脱奴籍的机会,还不是生怕日后不会再有世代奴隶供趋使,扯什么国之根本……”十九心中不愉,嘟嘟囔囔的斜了屋子里面一眼,对着喜全招手,“过来暖暖,估计还得一会儿,大人也不能真的一点不顾这些老家伙的话。”   喜全这才站到廊下,和十九面对面站着,伸出手在炭盆上烤,面露笑意,却并没说什么。   “怎么着,身份变了,人也高傲了?”十九笑,“瞧着你似乎长了不少,宫外水土这么养人?”   喜全腼腆的笑了下,属实是故作矜持,他同十九一向没什么尊卑感,再者两人都帮过彼此,虽未说出口,但都拿彼此当朋友的。   喜全说,“没有宫里的饭养人,陛下瞧着也圆润了不少啊。”   “那你明日便去内侍监净身,来宫中吧,饭菜管够。”阎温的声音冰冷,突兀的插话,十九转头,就见阎温的脸都要耷拉到脚面去了。   十九只以为他是被一帮老家伙气着了,忙迎上去,“大人莫恼,那帮老东西坏的很,大人不要与他们争辩,想做什么只管做,晾着他们,避而不见几次,就个个都老实了。”   阎温确实有这个资本,这帮老家伙,明里暗里的哪个都是怕阎温的更扒着他,这十九还是能看出的,因此她这番建议本没毛病。   殊不知十九这一番话,竟是触到了阎温的逆鳞,他最恼的就是十九这种性格,吊的人上不去下不来,不争辩吵不起来,可就是憋屈的要命,每次一闹,十九越是纵着,他就越是害怕,长此以往,是火也发不得,本身又慢热,真真是苦不堪言,生生将爱火烧成了怒火。   “陛下好手段,”阎温不阴不阳笑一声“不若我将这天下交与陛下,陛下亲政可好?”   十九眨巴了几下眼,因为离的阎温近,已经感觉到了他真切的怒火,只当自己又是被殃及的池鱼,舔了舔嘴唇,垂下头揪住阎温袖口,低声道,“我错了大人,再不会胡乱开口妄议政事,大人莫恼……”   十九若是吵,若是开口反驳,阎温反倒不会这么生气,可是他刚刚看到十九跟喜全站在廊下相对着,两个人脸色都红扑扑的,有说有笑,真的极其刺目。   喜全年轻,相貌生的也好,先前在内院的时候,两人就经常凑在一处,阎温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十九在他的面前,就鲜少有那种表情,总是这一副唯唯诺诺,看似纵容,实则但凡他回应的慢一些,半点不再给他机会!   因此阎温直接炸了,一把甩开十九的手,怒视喜全,喜全已经吓的趴跪在地上,十九更是整个都傻了,不知道阎温这是为什么,再欲伸手,阎温却一句话,便如兜头冲着十九泼下的“一桶冷水”,数九寒天的将她冻的结实。   “既然陛下如此喜欢和你聊天,”阎温对着喜全道,“也不需等明日了,此刻便去内侍监,净身之后,就来贴身伺候陛下吧。”   十九与喜全皆是如遭雷击,阎温甩袖要走,十九立刻拉住他,有些明白他是为何发怒,却真心不能理解,她不过是与喜全说了几句话,万不能因此就害喜全……真的做了阉人。   “大人,”十九抓着阎温手臂,“大人莫要恼,我只是……我,我这就将方才和喜全说了什么,再同大人仔细说一遍,大人莫恼……”   “不必了,我都听见了,”阎温说,“他觉着宫中饭养人,又见陛下欣喜到脸色发红,入宫为内侍,不是两全其美么?”   阎温说着森森笑着面向喜全,“喜全,你可愿意啊?”   喜全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不知自己何处惹恼了大人,明明前段日子,大人还亲手提拔了他,要给他物色世家小姐为妻……   若说只因为和陛下说了几句话……喜全觉得自己冤的要流出血泪。   十九简直要疯,她也是真心搞不懂阎温怎会因为她与喜全说两句话,就恼怒成这样。   只是阎温一怒,她下意识就软,况且若是因为这种事让喜全净身,那也太作孽了,阎温曾同她说过,喜全是他偷偷保下的罪臣之后,喜全父亲临死托付阎温,阎温答应必会保他……这独苗难不成要亲手给人家掐了么!   十九抓着阎温的手臂,膝盖一软便跪下,急道,“大人!大人息怒,喜全面色发红,是因为在外站着冻的,我在里间热了,出来透气看到他,这才叫他进来……何来欢喜到脸红之说啊。”   “哦?”阎温此刻已经气疯了,没了理智,“陛下叫他进来,那自是心疼他了,那他不是更应该入宫报答陛下么。”   十九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到这时也知道了,阎温是在恼她,喜全才是被殃及的那条鱼,这件事也只是个引子而已。   她却真的想不出到底何事惹恼了阎温,今日之前,两人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想不出,不能“对症下药”她只得硬着头皮劝,“大人……大人息怒,我真没欣喜,他也没有,大人不能因为这事,就让他好好一个人,不能……”   “好好一个人,呵”阎温打断十九,面上表情狰狞,“他好好一个人,那谁是残缺呢?”   阎温按住十九的脑袋,弯下腰逼视她,“内侍有什么不好?嗯?残缺有什么不好?”   “若是不好,陛下为何还要围着一个残缺之人转?!”   阎温冲着十九低吼,“你说!有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就是看他年轻看他好看才对着他脸红!   十九:我特么是在屋子里热的……   ————   还有今天,我今天看了下评论区……   我例行解释下哈,这个阎温,他本身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正常,【众所周知,我喜欢写变态嘻嘻嘻】   他对感情基本就是一片空白,他遇到的都是丑恶的烂桃花,不是想把他当玩物,就是仗势想对他怎样的,没一个正常,因此就算对十九有了感情,他也注定就没有安全感这东西,他没怀疑十九玩弄他,是因为他在两人的关系中是强势的一方,否则按照他这种性格,根本不会同意。   指望在一起之后就马上各种甜甜不太可能,   这么多年,总算有人真心爱他,他就像沙漠中孤独行走的旅人,突然看到绿洲,可能第一反应,不是有救了,而是自己要死了,出现了幻觉。   而十九,她的伏笔,我从第一章开始就埋了,   仔细看的都会发现,她除了没有文化之外,真的什么都会,   她的性格,是在夹缝中求生养成的,比阎温刻意有人锻造还要强悍。   她天生就会避重就轻,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是刻在骨子里,不是脑子里。   这种性格,说的那啥点,像无孔不入的苍蝇,她要一开始就是个安分的,是个懦弱的,她敢碰阎温么。   而她的强硬,也不是昨天才写出来的,比如她敢在阎温随时能捏死她的时候,就趁阎温睡着亲他,敢屡次三番顺阎温的东西,但真把人惹恼了,很快就撤,也不是第一次写了,诸如此类,很多细小的事情,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至于两人之间的矛盾,我之间说的反转,就是这里,不是追妻火葬场,也不是十九掌权。   而是真的在一起,大人的性格刚不过十九。   一个慢热,一个惯会避重就轻,又对阎温妥协无度,这就像是一个人拿个东西给你吃,问,你吃吗?   你说不吃,她问了好多次,好多次都说特别好吃,如何有营养,稀世珍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你终于打算尝尝,她突然收手,说不吃我喂狗了,然后就真的喂狗了,不生气吗?   气死了!   更何况阎温他就是这种,无论什么都要再三考虑的人,所以十九这样子,他要气死了。   可是他又不能说,你他妈以后别给我了,他对十九给他的东西又稀罕的要命。   这就造成了这种矛盾。   我写的两个人就是这样,他们没有一个合适的相处方式之前,就会出现这种矛盾。   我觉得生活中的也是这样,日久生情一见钟情至死不渝,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感情里哪怕最开始不对等,只要两人相爱,就会自动找到平衡点。   找不到的可能就会分手。   我写的两个就是这样的人,当然最后他们一定会找到平衡点,但是这中间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是相爱的一部分。   还有我再次申明,无论读者意见如何,我都不会根据任何人的意见修改设定。   顶多解释下,因为爱你们,不要吵,真的,有什么好吵的,我讲的故事,是想通过它来表达一些东西,比如爱和退让,退让也不代表就能任对方为所欲为。   但这个故事的本身,他写的是别人啊,别人和你们没关系,你们看我表达的东西就好啦,为别人吵什么呀,   呼……卧槽,要比正文长了吧。   我真心的,很感谢和你们分享故事,很爱你们,笔芯。 第60章 转首无情   哪有什么不好, 阎温在十九心中一直好得都不得了。   可是阎温为什么会突然就发疯了, 十九根本也想不通,喜全在十九的心里面, 除了朋友之外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小内侍上,十九喜欢阎温从来也不因为他是不是阉人,她对阉人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怎么可能对喜全有什么?   而这已经是喜全第二次因为十九险些遭遇无妄之灾,第一次阎温非要把喜全朝她的凤床上塞, 这一次更离谱,直接要人净身进宫伺候,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十九心中无奈至极, 但是又真的怕阎温一赌气,害了喜全。   “大人在我心中从来无人可比,”十九勾住阎温的脖子, 索性借着他的劲儿从地上站起来, 也不管阎温是否推她,硬钻进阎温的怀里。   “大人莫要恼了, 我以后再不与他说话便是……”   十九抱着阎温,一路推着他朝议事殿中进, 希望换一个场地能让阎温冷静下来。   为了防止阎温再因为喜全动怒, 十九将阎温推进议事殿中, 这期间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喜全一眼。   喜全一直在求饶,一身浅紫色长衫这一会儿已经在地上滚的脏污不堪,咚咚的磕头声不断传来, 十九听得心惊肉跳,仿佛又回到了盛夏时节,阎温非要将喜全往自己床上塞的时候。   十九将阎温推入议事殿后,抱着阎温的腰不放,在他的怀中小猫一样蹭来蹭去,一个劲儿的讨饶,“大人莫恼,我真是在殿中热了出去才会脸红,并不是因为见他欣喜,我只有见了大人才会欣喜……”   好半晌,阎温身体僵硬才缓和一些,十九微微吁出一口气,以为阎温这个疯劲儿是过了。   殊不知十九越是这种态度,阎温的怒气却没来由的更盛。   她总是能够这样!阎温知道,十九说不与喜全说话,那以后便真的不会同他说话。   她总是能够说怎样便怎样,明明是一个傀儡,明明弱小又无害,却能言出必践,与你好时,便好得让人心颤,可若要收回这份好意,也不过一句话而已,从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阎温自从跟十九在一块儿之后,因为慢热,无数次吃这种亏,日积月累,如今属实是心火大盛。   他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心。   他此刻再次觉得,小傀儡没有真的被老皇帝承认,不能名正言顺的做帝王,简直是古云国的损失。   “你不是一向与他要好吗?从前每次进内院的时候,但凡进不得门都要喊喜全,”阎温面红耳赤,却不是羞的而是怒,他问十九,“喜全没少偷着帮你,如今你却真是狠心,说不同他说话,便是他跪在外面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再回头看一眼了吗?”   阎温借题发挥,不过是在恼怒十九,他想让十九和他争辩,想让十九放慢节奏,他跟不上十九的思路,眼看着十九各种试探的小触角,他反应稍稍慢一点的时候就缩回去了,然后便再也不肯伸出。   他又不知如何像十九一样去调情,去示爱,这种感觉简直要把阎温给憋疯了。   他也想要直接说出口,可是阎温根本举不出例子,每一件都是拿出来小之又小的事情,哪一种都不是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比如十九每顿饭必会给他夹菜,每次离他远一些的东西,只要他看一眼十九便会挪到他的身边。   阎温对于这种小事非常的享受,有一次发现十九总是顾着他,自己吃的很少,便要十九不必忙活,自己多吃一些。   然后十九便真的不再忙活,用膳的时候只顾往自己嘴里划拉,再也不给阎温夹菜了……   这样的小事说出来,就是他要来的温柔,他不想要,要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可十九不去做,他又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怨,怨了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失心疯。   还有便是关于两人更进一步的亲密,阎温其实已经被十九说动了,正准备半推半就得从了,十九却突然规矩起来,连他的被窝都不钻了,他每天缠着的十九亲昵,希望十九能够再主动一点,可是她却再没有主动过……   阎温本身就对自己的残缺有所忌讳,是非常的忌讳,他根本无法主动暴露自己的残缺,他想的太多了,现在甚至无法准确猜测十九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十九已经嫌弃他,怕自己若是提出要求再被拒绝……阎温真的经不住拒绝,十九莫说是言语上拒绝,哪怕是表情有一丁点的不愿,阎温恐怕这一辈子都再提不起勇气。   温清平说的没错,阎温不过是面上刚硬。   他的所有刚强都是伤疤做成的铠甲,他与十九不同,自尊心过重,又因为缺少强大的心理支撑,耍狠玩心计能够无往不利,但在感情上根本就是纸糊的老虎。   十九不一样,她这种自小翻滚在淤泥之中,本身又具有避祸的能力,再加上她阿娘虽然是一个女奴,却与阎温的母亲早逝不同,她的阿娘是真真切切的疼爱她长大。   所以十九是翻滚出的一身铜皮铁骨,她强悍的自愈能力,致使她即便被阎温各种刁难,各种莫名其妙的找茬撒火,也能够很快自愈。   阎温却不能,他打开世界,让十九走进来,让十九触碰他的铠甲,那看似无坚不摧,却一根手指就能捅漏,十九又听到阎温的痛哼便收手,再换其他的地方。   阎温如今被她弄得“千疮百孔”一双手都不知该捂哪里的伤口好,怎能不恼怒。   可他这种借题发挥,十九若是能够听懂,那她也就不至于让阎温活生生憋到现在才发作。   在十九的角度,便是阎温不让她同喜全说话,她真不说了吧,阎温又说她绝情。   这和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是一个道理,就是把人往死里搞。   十九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捧着阎温的脸道,“那大人说如何?大人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十九说,“可是喜全是他的父亲托孤于大人,这是大人亲口与我说的,我不过是怕大人一时误会,冲动做出后悔的事。”   十九抿了抿嘴唇,看着阎温死死皱在一起的眉心,闭了闭眼道,“大人若真想让他净身进宫做内侍,那便随大人心意,不过净身之后莫要派到我的身边来,随便扔到哪处角落,要么就派到前朝宫妃那里去。”   阎温难以置信的看着十九,十九又道,“我不希望他横在我与大人之间,他从前确实帮我,可我也帮过他算扯平了,至于大人所说残缺或者不残缺……我心悦大人,只因为大人是大人而已,至于大人是否残缺,于我来说并无差别。”   十九说完这一番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便索性松开阎温转身朝着议事殿外走。   不相信阎温是因为她和喜全说两句话就发作,可阎温那个臭脾气又问不出什么,越劝越怒,她也属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十九是从议事殿的前殿走的,她答应阎温不再看喜全一眼,便是宁可绕远从前面走,也不敢再路过后院,万一等会阎温嘴一歪,再说她路过喜全身边和他眉来眼去了,十九就算是想跳湖,这大冬天的也只能砸在冰上,洗不干净冤屈只能一头磕死了。   她走得四平八稳,面上平静如水,内心波涛翻滚。   十九是在赌,赌阎温不可能真的那么没有理智,阎温已经将喜全送出宫,为的便是让他脱离太监的身份,可见他对于喜全父亲的托孤并非不重视,十九就不信他真的能因为这点破事儿,就把人家一根独苗给掐折了。   若真的是那样,那便不是她爱慕的大人了。   阎温本就是仗着十九必定会为喜全求情,才会借此发难,可十九象征性的求了几句,便甩袖不管,将阎温与喜全都晾在了那里。   议事殿的前后殿门全都开着,冷风穿堂而过,阎温站在大厅之中,看着十九转弯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凉。   他忍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怕自己这臭脾气将十九越推越远,他明明知道十九只要触到他的逆鳞便会迅速退缩,可这才几句话而已,她退的也太快了,连就坡下驴的机会都不给。   阎温恨不得捶胸顿足,他应该刚才就听劝的……   十九注定赌不输,喜全父亲曾经对阎温有恩,雪中送炭之情,抵得上无数次锦上添花,不可能将人家的独苗掐折了,他还要给人家娶媳妇呢……   阎温从议事殿后面出来,亲手将喜全扶起来,听他战战兢兢的报告了晋江阁中的事情,安抚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阎温坐在议事殿中愣了好久,一直到日头快落下,他才像一个离家出走没有人找,只能自己偷偷溜回家的小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回到凤栖宫。   这一天开始,两人无缘无故的就陷入了冷战,但其实就是阎温单方面陷入冷战。   在十九看来,阎温就是蔫了一点,像没浇水的禾苗,处理奏章慢腾腾的,晚上不拖到她睡死了不肯上床,平时的话急剧减少总是眉头深锁。   几天下来,十九怀疑朝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托青山派人去问,可拔了丞相这毒树之后,朝中形势一边倒向阎温,虽说有几个梗着脖子的言官不肯“同流合污”。   组成了一个梗脖子小联盟,可也根本达不到和阎温作对的级别。   朝中无事,阎温身体又没什么毛病,说是和自己闹别扭,十九同他说话他都会温声温气得好好回答,吃东西也没见少,还比以前听话了,无论十九给他端什么汤他都会喝。   最重要他没张罗着回内院,十九想不出阎温这是和她在冷战,只觉得他是前段时间累到了现在提不起心力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就连除夕的宫宴上,阎温也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十九坐在上首,已经不像从前一般只是个提线木偶,时不时也会同大臣们说上几句话,然后明目张胆的将眼睛粘在她身旁阎温的身上,反正两个人如今有一腿天下皆知,十九根本也不需再避讳。   下面大臣个个神色诡异,主要是他们所见阎温状态,着实是跟平时的状态不同,尤其是看向女皇的眼神,带着几不可查的可怜兮兮。   这种眼神十九是看不出的,她当局者迷,她看阎温,就是在看她心中的神,她的英雄,这天下真正的王者。   可大臣们不同,他们大多与阎温打交道都战战兢兢,阎温这种如同霜打茄子一般的状态,还是从未有过的。   因此宫宴结束之后,阎温被女皇折磨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十九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笑趴在桌上,对面就是“被她折磨重病”的阎温,十九一边笑一边拍桌子,抓着阎温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一会儿摇一摇一会亲亲,那样子活像是小黄在撒娇。   阎温爱死了她这模样,忍不住将十九拽起来,一脚将小案踹到一边,抱着十九坐在他的腿上,近距离看着十九颜笑如花的模样,摸着她终于肥嘟起来的脸,从两只眼睛开始缓慢的轻吻。   他的唇一直顺着十九的脸蛋下滑,滑到十九的唇边,略微停顿一下,近距离的和她对视着,两人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十九圈着阎温的胳膊,享受阎温难得的主动。   阎温的双唇从十九的唇角,落到了她柔软的唇上,深切亲吻,三回带着婢女自动退到殿外,可两人的亲密却也止于亲吻。   唇分后,十九用手指卷着阎温的头发,靠在阎温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心中想,哪怕阎温一生都无法接受更进一步,只要阎温如现在一般,她也心甘情愿。   阎温却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他迫切的想要同十九更亲密一些,因为他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越陷越深,现在不仅抬不起双腿,泥沼已然淹没到胸口,他连呼吸都已经不畅,却还是无法确信十九是否能够年纪轻轻,天长地久的陪着他一个阉人熬下去,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完完全全抓住面前的这个人。   因为十九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安,她给的新鲜多种多样,可是阎温能够接受并立刻回应的很少,他只能眼看着十九收回试探,然后从此避开。   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本就应该磕磕绊绊,这样一边倒的形势,阎温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十九将所有的触角都缩了回去,那他们之间要如何交流?   如果和一个人相处,处处都是禁区,阎温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十九左右一天会不耐烦,她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与她想象中的不同,总有一天,她要连爱意都一并收回去……   到那时候,他又要怎么办,他要用什么办法拉住她?   他一个残缺之人,又要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来留住她?难道要用他最为厌恶的方法,用权势去囚禁,用利益去诱惑吗?   阎温愁肠百结,他觉得怀里这个小东西根本就是个对面缱绻,转首无情的人。   他被牵着引着,走出了这一步,可她却不肯等他,这样要如何风霜雨雪,同进同退呢……   年关过后,转眼便是上元节。   皇城中遭了一场瘟疫,一直到年关的时候,还都是处处飘白,但许是劫后余生,今年的年比往年格外热闹,上元节也比往年办的更声势浩大。   皇城中的富商个个都出了血,几乎将整个皇城主街道,装点成一片灯海,猜灯谜,放河灯,放孔明灯,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的出来,好不热闹。   这一天无论是高官贵族,还是百姓乞丐,都一样在街道上比肩而行。   相对于皇城之中一片热闹情景,凤栖宫中安静得几乎寂寥。   阎温越来越慌张,越来越害怕,可他这种情绪似乎感染了小傀儡,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十九每次看到阎温情绪低落,尝试着调笑几次他都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即便是勉强笑了,那笑容也僵硬的很。   她打听不出是为什么,阎温又不知从何说起,搞得十九都不敢再在阎温的面前肆意笑闹,每日窝在凤栖宫中,除了例行协助阎温处理奏章,就是躺在凤床上睡觉。   十九在顾及阎温的情绪,因此凤栖宫中一日比一日寂静,压抑的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敢大声喘气。   阎温知道这是他的问题,怪他反应太慢,怪他没有办法及时的回应,怪他根本不知道有些话如何说出口。   可他又不舍得离开凤栖宫,越是极力的想要去缓和,就越是表现的不尽人意,虚假的连他自己都做不下去。   此刻十九又早早的睡了,并不是不想等阎温,而是她与阎温整整两个时辰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期间她无数次尝试想要让阎温开心,但她真的不想再看着阎温虚假的笑。   十九不知道阎温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愿意给阎温一些时间,愿意等着他,哪怕用一辈子,等着他恢复如常,跟以前一样。   而此刻阎温站在宫墙之上,他看着街上天上暗河之中汇聚成流的灯光,神思恍惚的想到从前,十九总是死皮赖脸的朝他身边凑。   那个时候他怎么就没有好好珍惜呢,到如今小傀儡已经不愿意再往他身边凑了,阎温胸中沉闷的如同压着大石,绣着金云的披风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飞舞,阎温冻的脸色发红,半晌才终于下了决心,转身回到了凤栖宫中,带着一身凉气蹲在了床边上。   “十九,你醒醒,别睡了好不好,咱们出宫吧……”   阎温的声音不高,他轻轻推的十九的手臂,看着十九岁的通红的脸蛋,稀罕的凑近亲了亲。   冰凉的唇印在脸上,十九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到阎温在床边上,他穿戴整齐,正面带微笑轻唤她,这种场景太过久违,十九恍如在梦中。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抱着阎温的脖子,阎温又重复了一遍,“你穿上衣服,今夜是上元节,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   十九险些喜极而泣,点头如捣蒜,急忙将衣服穿好,阎温帮她整理衣襟,为她披上披风,令三回在定崇门备车,然后亲手为十九挑选了首饰。   十九一直从镜子中看着阎温的脸色,见他笑容不作假,开心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难不成在她方才睡觉的时候,大人是解决了什么天下大事吗?   十九拿起一枝发簪,却没有递给身边的婢女,而是将婢女挥退,放到阎温的手中。   “大人帮我将这个戴上可好?”十九的眼,比阎温方才看到的无尽灯光还要亮,阎温嗓子有些发紧,他好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眼神了,接过十九手中的发簪,轻轻地插在她的头发上。   然后弯下腰从身后圈住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十九的脖颈。   十九略微侧着头,从镜中看两人亲密的姿势,眼睛笑成了两道钩子,侧头亲吻阎温的脸。   “大人今日很高兴,”十九说,“愿大人日日都如此高兴,大人高兴,十九便高兴……”   阎温的鼻子有一些发酸,他好半晌都没有抬头,他决定不再等十九主动,想要将自己所有一切都袒露,想要在无法确定的未来,甚至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交付自己的真心,因为他真的等不了,他怕十九不等他,害怕两个人会如现在一般,渐行渐远。而十九不知道,他迈出这一步有多艰难。   马车备好之后,两人手拉手朝着定崇门的方向走,脚步轻快雀跃,十九几乎错觉自己要被阎温拉着飞起来。   三回是青山教出来的,十分仔细,马车之中软垫是温热的,备着热茶,备着暖手炉,甚至还备了两件狐皮大氅。   两人在车上虽然也只交流了几句,但此刻的气氛和先前却完全不同,十九依靠在阎温的身上,觉得自己从没像此刻一般离阎温这么近过。   马车在路上飞速行驶,很快就到了后巷出口,阎温叫停了马车,拉着十九下了车,直接顺着巷口融入人流灯海。   今夜达官贵人皆出行,两人穿着并不打眼,而一男一女携手同游,在今夜也并不少见,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格外多看一眼。   两人一个侍从都没有带,两个死士跟在两人不远处,剩下的都隐匿在暗中。   街道上人流拥挤,但是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十九原本就最喜热闹,这些天阎温的气压都非常低,她几乎要给憋坏了。   总算出来,阎温也雨过天晴露出笑意,十九开心的很,拉着阎温在街道上到处钻来钻去,明明不识得几个字,小摊上面的灯谜要阎温念给她来听,可她竟然连连猜出了几个,阎温的怀中很快塞了一堆奇形怪状的灯笼。   五颜六色将他脸上的笑容映衬得格外好看,若不是在大街上,十九真的想要亲吻这老家伙。   笑起来多好,这些天快把两个人都憋死了。   路过一处卖河灯的摊位,十九停下脚步,阎温赶紧出声劝阻,“我真的拿不下了……”   十九笑着回头看他,“这个是要放的,一会儿咱俩就去河边将它们放了……”   这东西很灵的,对十九来说非常灵验,她曾在暗河中放过无数盏,不光是上元节,平时也会在行宫中自制,偷偷的放在暗河中,写在其上的愿望——十九回头看阎温,眼中有水光在闪烁——愿望已经实现。而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愿望!   买了两盏付过钱,回头却找不见阎温了,十九有些急,挤出围着摊位的人流,却没走两步,便定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瞪大了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你自私你冷漠你转首无情!   十九:你蛮横你霸道你无理取闹!   作者:亲亲,这里建议直接分手呢,谪仙出来喽。   ————   我这几天,真的是,忙啊,让宝贝儿们久等,真对不住,么么哒,亲一口别气。 第61章 独守空房   灯烛辉煌, 卖糖葫芦的摊位边上,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正在微微倾身, 凑近糖葫芦闻着。   摊贩的老板脸上带笑,温声询问,“公子可要尝尝?”   那男人却直起了身子, 眉头微微的拧起,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 却没有走的意思,似有不甘的问道,“是什么滋味的?”   “酸酸甜甜, 可好吃嘞!”   男人还是摇头,老板对于这个只看不卖的怪人,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只是笑着挥手让他退到一边看, 自己继续吆喝着。“冰糖葫芦——”   这男子一直站在摊位的旁边,盯着上面的冰糖葫芦, 陷入沉思,他一头墨泼一般长发, 用和衣袍同色的飘带高高束在头顶, 再伴着飘带, 从头顶飞散而下。   来往行人快步从他身边擦过,细微的风带起飘带,打在那男子如画一般的眉眼上, 惹得三两成群的女子们频频回首,锦帕捂在嘴边偷笑晕出满脸的红霞,路过男子身边后又将脑袋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男子却浑然不觉,痴痴的盯着冰糖葫芦,他容貌即便是在这来往成流的人海中,也是一眼便能看见的相貌。   且看到了,就再移不开眼,只因这男子虽然是一身长袍衣料看上去便不甚精良,可他气质实在太过出尘,举手投足,都不带着一丝人气似的,往这喧闹的街道上一站,连这一天地的灯光都似要黯然失色。   十九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好看的人,都说灯下看人,更美三分,这男子站在灯烛中心,简直如同坠入凡尘的谪仙。   十九的眼,和来往的女子一般挪不开,一时之间竟看的痴了。   只不过她看的痴,不是因为这男子生的如何俊美出尘,而是这男子,乍一看去,容貌竟和她家大人,有三分相像。   但这两人气质天差地别,十九看了两眼也就要收回视线寻找阎温,可这男子不知为何突然皱眉,好巧不巧的又朝着十九的方向转过来,这一转,加上男子一皱眉,那三分相像,生生成了五分,看的十九心中一跳。   他的面貌看上去和十九年岁应当不相上下,轮廓没有阎温凌厉冷硬,没有他棱角分明,更没有他身独有的沉肃,但是却真的和他像极了。   十九总想着,若是她与阎温相遇在少年时,阎温该是什么样子,她脑子里想过各种阎温飞扬跋扈,温文尔雅,风流跳脱,却独独没有想过,阎温如此仙气飘渺的样子。   大概是阎温给十九的所有印象都太浓墨重彩,十九总觉得,阎温该是艳烈而肆意的,从没想过,他也会适合这种飘渺如云,让人望之可见,却永远无法触及的气质。   实在是像,实在是稀奇,十九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阎温将一个被人流挤散的孩童送回她阿娘身边,又将怀中的灯笼分给巷子口蜷缩的小乞丐之后,千辛万苦钻回到十九的身边,看到的就是她看着别人在发愣。   那眼神似是揉碎了无尽灯光……那该是十九看他的眼神,她却正用这种眼神在看别人。   阎温顺着十九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摊位旁边的人,阎温愣了一下,而后眯起了狭长的双眼,慢慢走到了十九的身边。   十九脑中正在给她和阎温的话本子,填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年少女为情私奔的戏码。   之前一直都脑补不出阎温少年时的样子,怎么想都是阎温如今这张随时准备“开膛刨肚”的脸,因此脑补的都是些虐恋,青涩的纯纯爱恋她脑补不出来。   但此刻不同了,这白衣少年的模样和阎温长的这么相像,正好填补了十九脑中关于阎温少年时的勾画,一下子打开一个八匹马都追不回的另类思路。   可好死不死的,阎温今天正是处于敏感时期,他亲手将心中壁垒推倒,准备脱下一身“铠甲”只露出其中娇嫩的皮肉,站在四面漏风的世界中直面十九,他这一步走的战战兢兢,他现在如同受不得一丁点惊吓的幼崽。   十九这种看着别的男人眼直的做法,对于阎温来说,如同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当胸一剑捅个对穿。   他已经站到十九的身边,十九却看不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别人的身上,阎温脸上的表情,眼中的光彩,都渐渐沉入一片黑幽再看不见。   他心中叹,叹十九到底还是年轻,一点点的新鲜闪亮,就能剥夺她的注意力,人总是会喜欢相似的东西,阎温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冷过,他的小傀儡,大概并不是喜欢他,而是喜欢他这一类的容貌而已。   两个个并肩而立却思绪南辕北辙,殊不知那无意间乱入人眼的谪仙公子,也同十九和阎温一样,心人面皆是不相符。   他模样如何飘渺出尘,实则脑子里不光盛满人间烟火,还盛着这世间最最庸俗,最为修道之人不齿的东西——银钱。   他名叫星晖,是他师傅取的,连个姓都没有,只因为捡到他的那晚漫天星辉。   而星晖此刻脑子里面正天人交战,他的大徒弟野花儿,念叨这个红红的被晶亮的糖包裹的东西已经整整三年。   可是他这次下山是来修复佩剑,只带了两张毛皮,当的那点银子又要住店又要抓药又要修复佩剑,属实捉襟见肘,根本没有余钱。   他正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哪能搞到一点银钱,灯谜他又不会猜,出力倒是能成,可是他这身板问了几家人,都嫌弃他不肯收……   眼睛在街上到处乱转,见一女子一直向他招手,他指了指自己,确信是在叫他,这才迈步朝着女子走去。   十九看着男子一动,猛的回神,收敛了心中的小画册,转头正要喊阎温,正见到阎温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不急着找阎温,是因为十九并不担心他,如今天下没有人能和他作对,丞相的党羽,被阎温尽数连根拔起,砍的别提多干净,而且两人出行,十九知道阎温是带着一大群死士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最近并没有做关于阎温的噩梦,两个人整天睡在一处,十九连自己的都没再做过。   因此阎温离开她身边她才没那么急着找,还有功夫胡思乱想。   不过十九这一转头,正对上阎温的视线。   她脑中幻想的青梅竹马被家人抓到棒打鸳鸯,悬崖峭壁上抱在一起诉说天长地久的情绪还没散去,转头看向阎温时,眼中满溢的深情还在,这情绪撞入阎温的眼底,悄无声息的沉入其中,半点没翻起水花。   “我累了,回宫。”阎温说完,甚至没有去拉十九,转头便朝着人流外挤去,十九手中还拿着河灯,见阎温很快没影,赶紧追上去。   阎温脚步飞快,他心中此刻大火燎原,可烧的不是十九,是他自己。   他怨自己轻而易举的动心,怨自己无法自控,更怨自己明明决定孤注一掷,却仅仅只是看到小傀儡多看了别人几眼,他便退缩回了迈出去的脚。   十九跟在他的身后,唤了他几次,他都没有等人,快步走到马车旁边,钻上去坐了好一会儿,十九才气喘吁吁的扒到已经掉头,随时要走的马车车辕,赶紧爬上去。   阎温在马车中闭目坐着,十九手中捧着两个河灯,爬上车后看着阎温脸色,心顿时一沉。   阎温没有睁眼看十九,敲了敲马车的车壁,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起来。   阎温脸色看上去太吓人了,十九坐在车壁旁边有点不敢过去,过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大人刚才去哪了?”是遇到了什么事么?   谁能惹得阎温这么不开心?   十九一头雾水,阎温抿着唇,内心纠结了好半晌,开口道,“我哪都没去。”   送孩童后很快就回来了,一直站在十九的旁边,看着十九看别人,直到那人走了,十九才转头找他。   阎温心中憋闷的发酸,难得说了句实话,可十九却没听懂,以为阎温说他哪都没去是不愿意与她透露,毕竟阎温一不见十九就找了,那会儿人确实不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十九根本没注意。   她满脑子都是和少年阎温这个那个……   于是阎温等十九再说什么,等的脸色越来越沉,十九却闭了嘴,见阎温脸色不好索性不再问,两人间好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又恢复到原点。   阎温的脊背一直绷着,等到马车行驶到了定崇门,他才泄气一样的靠在了车壁上,伸手掐住眉心,对十九道,“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十九愣了一下,心中更确定阎温这是遇见了什么事,下车之间,凑到阎温身边,亲了亲他的侧脸,软软说了句“大人别太幸苦,”就下了马车,乖乖回凤栖宫了。   阎温哪都没去,在马车里面愣了很久,最后扶着车辕下车,不许内侍跟着。   一个人走在因为他长时间居住凤栖宫,因无人行走,没有点亮宫灯的黑漆漆小路上,路上太黑了,阎温整个人被吞没进去,连影子都映照不出,一如他此刻不见半点光亮的内心。   十九等到很晚也没等到阎温回来,困得实在受不了便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她摸被窝空空的,下意识朝着桌案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阎温在。   凤床上只有自己,守夜的宫女垂头低首,眼睫下垂看那样子已经是睡着了。   十九却大半夜的坐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性。   阎温就算是无数次威胁要回内院,就算无数次对她撒火,和她赌气闹别扭,却并没有真的回去过。   忙起来她睡着他才刚上踏,她醒时却已经不见人影,这十九都已经习惯。   可是十九也有另一个习惯,那就是半夜的时候都会醒一次,醒这一次大概是心之所向,她都要看着阎温,有时候看他睡在自己的身边,有时候看他还在挑灯在灯下写写画画,但只要看着他在自己身边,无论他在干什么,十九就能安心的继续闭眼睡觉。   可是今夜,这是她与阎温相好之后,第一次独守空房。   十九想起阎温说,他今晚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勉强压下心中胡思乱想,这个时辰也不好折腾人去打听,十九总是给阎温足够的耐心和信任,索性躺在凤床上,等着阎温,或许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她一直睁眼到天亮,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阎温的踪影。   阎温回到了内院,回到自己的屋子,这里阎温住得非常久,按理这里对于他来说每一处都应该无比熟悉,可是阎温回到房间点上蜡烛,端着烛台四外看的时候,却觉得无比的陌生。   他不许内侍进屋伺候,洗漱好之后便和衣上榻,屋子里虽然及时点了炭盆,但是床上的被子没有一丁点的温度,被窝里面也没有缠着他抱着他的小东西。   他有种失重感,像是自己正在下坠,底下是万丈深渊,他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能够着力的东西,耳边猎猎寒风,吹透他的身体。   阎温将眼睛闭上,可他根本就睡不着,他闭上眼睛全都是小傀儡看着另一个人眼中灿若繁星的画面。   原来她不只会那样看着自己,她也会那样看着别人。   她太年轻了,年轻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变数,会带给他各种新鲜,会义无反顾接近他,但是她也会将对自己的一切好,再给另一个人。   就像她今天看着别人,根本看不到自己一样。   一夜瞪眼到天亮,第二天一整天阎温都没有去凤栖宫,到了晚上派人去传话,告诉小傀儡他去晋江阁中办事,夜里不回宫中,然后夜里的时候又顺着那条漆黑的小路,回到内院独自呆着。   十九感觉到不对,所有的地方都不对,可她找不到事情的根结,打听不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只能每天等着阎温派人来传话。   一连半月,阎温夜夜“外宿”,十九想要去找他,可是她根本不知晋江阁在何处,这皇城之中没人知道晋江阁在何处,就连青山也摇头叹气。   十九心越来越慌,她发现阎温只要不来她身边,她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踪迹。   她因为阎温答应跟她好,而安定下来的心,现在又悬了起来。   不知道阎温是怎么回事,十九就一直猜不透阎温的想法,为此已经懊恼了无数次,为何别人两情相悦都心有灵犀,偏偏她和阎温,就算面对面瞪着眼睛,也猜测不到对方想什么。   这宫中没有人再限制十九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可是她找不到阎温了。   没有阎温的皇宫,对于十九来说,就是一个牢笼。   转眼又是十几天,这期间十九只在上朝的时候见过一次阎温,他神色阴沉,且并不是从御极殿后殿进殿,而是同大臣们一样从前殿进入,走的时候也是同大臣一块走的,十九除了紧紧的盯着他,连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下朝之后准备追出去,却在宫道上被单怀拦住,告诉她阎温这两日便回宫,叫她安心等着。   再过两日便是阎温的生辰,这还是十九从青山口中得知,宫中库房中的稀罕物件十九挑挑拣拣了无数次,可最后还是觉得哪一种都不合适,这些东西都是阎温给她的,她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能够再送回去。   她记着市集中有一位巧匠,对于铜器铁器最为擅长,十九出了两次宫,为的就是找那个师傅专门打造阎温的生辰礼物。   今日便是取礼物的时间,十九一听单怀这么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等到阎温回来,她将打造的礼物送上,好好的哄一哄阎温,无论他要自己做什么,十九什么都愿意依他,但是见不到他的日子太难熬了,若是阎温真的忙成这样,十九愿意作为婢女侍奉左右。   除了阎温是真的忙,十九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阎温为什么要躲她。   阎温的性格十九还是有把握的,他若是想与自己一刀两断,烦了腻了,绝不会这样拖着。   况且他若对自己半点无喜爱之情,他根本就不会答应自己,老家伙并不是善变薄情之人,两人一直都好好的,没理由突然间就躲避着不见她。   所以十九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阎温是真的太忙了,至于他在忙什么,拖青山到处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不过想起阎温要收拾丞相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十九安慰自己,或许这一次又是一件大事吧。   真的怪不得她这么想,她连做梦都梦不出别的。   不过无论阎温在干什么,梦不到阎温有生命危险,这对十九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今日将礼物取回来,等到阎温生辰的时候,将礼物送阎温,十九决定,无论阎温如何不愿意,她都得强硬一点,一定要跟这老东西亲密到底,将人伺候的舒坦了,舒坦到离不开她是最好。   否则两人这个一腿太浅,她真怕阎温要拔腿就跑!   白日十九又出了一次宫,去取阎温生辰礼物,在铺子里面,她又碰到了那个跟阎温长得相像的人。   那人又在跟师傅磨蹭什么,十九来两次他都是在跟师傅磨。   这一次走近了,听起来,两人还是是在争辩银钱的事情,十九跟师傅打了招呼,取了东西便要走,却在门口时突然被人拽了拽衣袖。   十九回头,那个跟阎温长得像的男人,松开她的袖口,浅浅笑了一下。   十九有些发怔,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男人与阎温长得太像了,而她已经多日没见阎温,这就如同饿了多天的人,见到了面饼包子,知道是假的,也没法不流口水,不眼直。   “姑娘身上可有银钱,能否借……”   门外青山和三回都等着,十九收回神,听到他是要借钱,立刻警惕起来打断他的话,“没有钱!”   说完她还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神情奇异的看了男人一眼,转头便走了。   这人怕别是个傻子,不过几面之缘,这就敢张口借钱了,仗着自己长得好?   要不是这个男人同阎温长得像,十九莫说是看他,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星晖一愣,心说这也不对呀,许诺给他钱的那个男人,明明说这女子一定会借钱的给他……   他那日被一个女子叫到巷子中,然后无缘无故被人捆到陌生府邸,一个肥婆出来非要与他相好,可那肥婆一身肥肉就算了,一身肥肉也遮不住一脸的褶子,真真是……不堪回首。   星晖是修道之人,虽然他师傅传的这个道,既不是飞檐走壁,更不是御剑腾天,他要修复的那一把剑,也是因为在山上劈柴给劈坏了,怕他师傅从坟里跳出来抽他,这才无奈带下山来修复。   而星晖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手无缚鸡之力……   险些就被那富婆给得逞了,好在关键时刻又被另一拨黑衣人劫走,一个与他十分相像的男人找他,许诺了他好多东西,要他勾引一个女子……   星晖对于自己的容貌从不在意,也是这一次被肥婆给抓了,才觉得是种麻烦,正想设法毁掉,毕竟修道之人,总是遇到这种事情反倒是拖累,想想都后怕,若是被那个肥婆给得手了,师父定要从坟中跳出来抽死他——   男人找到他,一开始星晖本不同意,可是男人许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山上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星晖整天漫山遍野打猎,砸锅卖铁养孩子,呸,养徒弟,那些孩子都是从各处捡来,有好多先天残缺要长年累月的吃药,门派里能贩卖的东西都贩卖了,星晖这次下山,除了修复师傅留下的唯一佩剑之外,还要设法寻一条活路,须得先把那一群小崽子养大,才能再想修道的事。   原本勾引女子这种事情,属实是师门大忌,他所修是无情道,他师傅若是知道了——必要从坟墓中跳出来抽死他。   山上慕名而去的小崽子越来越多,星晖一把年纪了,总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小不点儿骨瘦如柴连口肉都吃不上……   索性男人说只是勾引,并不需负责,星晖一咬牙,这就同意了。   可是他拢共就见了那女子几次,他细数了一下,那女子似乎对他容貌并无所动,看他的眼神也奇怪的很,分明是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可是他与找他的男人说了,那男人又不相信。   只说今夜是最后一次,事成事败,许诺他的东西都会给。   星晖自小断情绝爱,他看着那女子上马车的背影,实在是不懂她与的男子之间是何种牵绊。   十九拿了东西回到凤栖宫,一路上都在珍而重之的摩挲,这师傅的手艺果然巧,按照她描述的做,成品完全符合她的预期。   一想到阎温的生辰,收到这份礼物,不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开心,开心了好与他好好亲近一下,她都要想死人了……   入夜,十九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没有阎温的,冰冷的夜。   可是三回喜滋滋从外头跑进来,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冲进了里间,眼睛瞪得如铜铃,看样子比十九还要兴奋,嚷嚷道,“大人回来了,正在朝着凤栖宫过来——”   十九手中捧着的甜汤都扣在了桌上,声音轻的发飘,“大人真的回来了吗?”   青山也从外间进来,揪着三回的领子朝外拽,“陛下安心,大人即刻便到。”   十九点了点头,突然“啊”了一声,然后赶紧跑到铜镜跟前,一会儿拿梳子一会儿拿簪子,手忙脚乱,映在铜镜中的人脸,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大人你快肥来!   阎温:……你都不爱我,我还回来干什么。   十九:若不然我改名叫窦娥?   ————   来啦,这几天兴许都忙,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吧,跪。   星晖算不上男二,顶多是个炮灰,没男二 第62章 小麻杆来报恩了   十九美滋滋的妆扮, 三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里间, 站在离十九不远处躬身说,“陛下, 大人已经进来了,说累了,这便熄灯安寝。”   “啊?”十九转头的功夫, 只看到三回的背影,屋子里很快暗了下来, 婢女内侍都无声退出去,暗到只留一点点烛光,连人都看不清的程度。   十九几乎是摸着从梳妆台到床边, 她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光摸到了凤床边上,看到坐在凤床边上人的暗色衣角。   十九嘴角露出微笑, 心想着不点灯也好, 两人好些日子都没见了,虽然十九想的要命, 想要好好的看看人,可她真怕再看到阎温冷漠的脸。   不过今天阎温似乎有点不一样, 十九才摸到凤床边上, 就被抓住了手腕。   抓着她的手心温度滚烫, 十九被烫的愣了下,接着被猛的一拽,扑进了床上人的怀中。   熟悉的熏香缭绕鼻翼, 十九的心顿时如同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舒展漂浮。   “大人,”十九挣了一下有些被抓疼的手腕,撑着坐起,软软问道:“大人可是饮酒了?”   阎温的身上鲜少有这么烫的时候,他的体温天生就凉,十九仔细询问过太医,太医说的很隐晦,但是十九也听懂了,阎温大概因为身体残缺,加上身体底子虚,又不注重保护,所以手脚总是冰冷。   像这样冬日里两人挤挨在一起,十九基本充当阎温的暖炉,每夜都先上榻,将被窝睡的暖暖的等着阎温。   阎温只有在醉酒的情况下才会体温变暖,越是醉的厉害,温度便越是高。   不过阎温向来自持,很少有醉酒的时候……   十九此刻却闻不见一丁点的酒味,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再度伸手将十九抱住,十九僵持了一下,没有挣扎,顺从的依靠在他的胸膛上。   片刻后整颗心开始慢慢下沉,她作势抱着怀中人,伸手摸出她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匕首,将其上的裹着的布拆开,撑起身体,将冰凉的刀刃抵在床上人的脖子上。   “你是谁?”十九手上力度不小,声音却压的很低。   床上人正要再度拥抱她的动作登时一僵,脖颈上被刀尖压出了一道小口子,血流顺着刀尖流向血槽。   “别,别别冲动。”床上男人开口,声音清越好听极了,但那却不是阎温的声音。   十九心头像是压上了巨石,她手上匕首力度不减,心中苦涩至极,这天下,胆敢假扮阎温的人根本不存在,除非……是他亲自授意。   灯光吹熄,又穿着他的衣袍,模糊的轮廓和他相似到能够混淆,十九甚至连面前这人是谁都能猜到了。   “大人在哪?”十九也不跟他废话,将刀尖又朝前推进一分,“你若不说我现在就捅死你,我告诉你,要你来这里的人,他是当今天下真正的王,你死了也白死,没人敢为你伸冤,今日死在这里,连尸骨都不得保全。”   星晖疼的一缩,那个男人确实是许诺他很多东西,但是相比与那些东西,命更重要,师傅死后三百多年,他一直孑然一身,无情道只要不动情,便几乎能与天地同寿。   可是这些年他实在寂寞,他接二连三的捡了一堆小崽子,他空有寿命,山中饮露水也能活命,却必须要给小崽子们弄吃喝……   那个找他的男人许诺帮他安置孩子们,在星晖的眼中,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这才答应,可是这个孩子她好凶啊!   无情道之所以已经绝了,便是即便能够拥有永恒的寿命,可是如常人一样,没有武力,术法也无用的很,受伤得病一样会死,星晖惜命,在匕首面前和正常人一样怕。   “他在门口才和我分开走的,朝着那边走的,”星晖手指指着凤栖宫的后院方向说道。   那便是内侍监的方向,十九心中简直像是被捅了一刀,阎温这老东西那难不成是想要反悔?   找个替身送来,又是灭灯又是给他穿自己的衣裳,这样便想唬她收了这假货么?!   “他同你如何说的?要你给我侍寝?你知我是何人么?”十九语气阴沉,一连串的逼问,手上又用了力。   星晖疼的又嘶了一声,连忙回到,“他只要我进来抱你,若你是……”星晖咽了口口水实在说不出口,那人要他勾引这女子,若是这女子上钩,便算是成事。   星晖活了几百年,回春之术修成少年,却真真切切是个老家伙,他若不是无法,若不是山中一群小崽子愁煞人,他何至于答应这种事。   他悄悄的老脸一红,又道,“什么侍寝,我不知道你是谁,他许诺帮我安置孩子们,重建门派……我才来的,不关我事!”   十九有那么瞬间,真的想将面前的人捅死,让阎温看看。   可她也不是个失心疯,即便是现在被阎温逼的离疯也不远了。   她顿了片刻,没有出声叫人,三回青山,她自以为如何贴心,却也都是阎温的人,和着阎温一道诓骗她!否则她又何至于落得这番境地。   “你就在这坐着,不许出声,”十九威胁,“若是敢躺我的床,敢叫人,我保证你活着出不去,这里是皇宫,我是当今女皇,随便一个什么罪扣下来,你五马分尸都是好结局知道吗!”   星晖心中震惊,他多年未下山,只通过一帮小崽子的嘴里能知道什么,没想到如今山下这么险恶!   他赶紧点头,怕十九看不到,又一叠声的应,“嗯嗯嗯,我就在这坐着。”在这坐着等死么,又不是傻子!   十九收回了匕首,走到衣柜旁边翻了翻,没有出里间,而是将唯一的蜡烛吹熄,调高了音调,对着外间说道,“大人,咱们休息吧!”   接着便收起匕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后门,朝着凤栖宫的后院走,顺着黑漆漆的后院角门出去,直奔内侍监。   她要去亲口问问阎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在想什么,若是真的要这么逼她,倒不若给她个痛快——   十九走后,星晖也顺着后院摸出来,他不会武艺,但是师门还是有自保方法的,只是不能在世人的面前显露,连……活物也不行!   他能耐施了一半,一回头看到一条狗正看着他,想到师门祖训,立刻收起术法,冲到小黄跟前,将小黄夹在腋下,这才重新施法。   对不住了——谁让它看见不该看的了!   小黄也是奇异,一声都没叫,很乖顺的被拐跑了,很快凤栖宫归为一片死寂。   外面奉命听着的人,见里面真的熄灯睡觉,赶紧飞檐走壁的要去通知阎温,不料这人在进内院之前,和十九遭遇在内院的门口,想飞没飞起来,被十九一把险些把裤子拽掉。   “来通风报信吧,打算怎么说?”十九咬牙切齿,手中揪着单怀衣服,掏出匕首就朝单怀扎。   “说我水性杨花?还是见异思迁?!”单怀低声叫着陛下饶命,左躲右闪,见十九刀刀往他要命处使劲,也是吓的够呛,又不能伤着她,实在扛不住,只得挣开十九跑了。   对不住了大人——这种情况应该不用禀报了,人已经“杀”上来。   十九从衣柜找的金云令,在守门的跟前晃了晃,畅通无阻的进内院,却在阎温的屋子前站定,看着里面幽幽的烛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疼。   老东西真的会磨人,到如今竟还不肯相信她,要找人如此试探她,要得到个什么结果,他才会满意呢。   十九从没想过,阎温于感情上,竟然这样不安,从前想不通的一些事情,结合今晚这操蛋的试探,便都通透了。   无故的发怒是因为她,方瑞德的事情,喜全的事情,包括这个不过是在街道上多看了两眼,还因为他长的像阎温,十九只是通过他相像阎温少年时,却没成想这就搞出这么个破事儿。   原来这一切,在阎温那里都是忌讳。   十九被阎温这种不信任的举动弄的心痛不已,又被他这种胡乱吃味,吃的理智全无的,吃到疯魔的做法,有些……受用。   她到现在才想通,才发现阎温如此的在意她,从凤栖宫出来的时候还不能确定,还在想阎温是不是想甩了她,可逮住单怀十九才完全确认,阎温这是在试探她。   就因为她多看了那个人几眼?   十九再按了按胸口,心中啧了一声。   甜!   不过十九的心中也有些后怕,这老东西别扭成这样子,若是刚才她没认出人……   也不对,怎么可能认不出呢,那个人就算穿了阎温的衣裳,带着阎温身上的味道,可他体温和阎温不同。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十九贴近他时,没有听到熟悉的心跳。   阎温每次和她亲近,即便他的爱意从不出口,可十九稍稍撩拨,总能听见他疯一般的心跳。   模样可以用昏暗的灯光混淆,味觉可以被欺骗,可是爱一个人的反应,又怎么能够伪装。   十九抓着匕首推开了门,阎温背对门口坐着,十九清晰的看到他的脊背瞬间僵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咳了起来。   咳了半晌,咳的眼圈通红,泪珠在眼中直转,这才低声道,“按照计划行事。”   十九站在门边,看着阎温瞬间又佝偻下去的脊背,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阎温举杯的动作一僵,眼中含着的泪珠,瞬间冲出眼眶。   阎温很快放下酒杯,迅速用袖口蹭掉脸上的泪渍,十九看到他的小动作,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只将阎温抱的更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阎温这样,若是今天,她真的没认出那人,单怀进来报告之后,阎温会怎么样?   偷偷的躲在这里抹眼泪吗?   这是向来手腕狠辣阴毒的阎王?十九简直又想笑,又心疼。   两人保持着这种姿势,好一会,等着阎温将濒临崩溃的情绪收敛些,这才回手推了下十九。   十九却没动,靠在他的后背上,感受他快速跳动的心脏,嘴角带着笑。   喜爱一个人,果然是无法隐藏的。   阎温没再动,他今天喝了不少的酒,这会连思绪都有点迟钝,他向来自持很少碰酒,可是今天,迫切的需要那种辛辣一路顺着喉咙滚进胸腔的感觉,这样似乎就能遮掩住他心口的闷痛。   他也是下了好久的决心,才想出这种拙劣的手段,这是他最不屑的,也是最粗糙易破的。   他手下有的是擅长伪装的人,能将旁人伪装到分毫不差,连亲生的老娘都认不出。   可是阎温不敢,他不敢那样去试探,他生怕……生怕十九真的认不出。   其实阎温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只因为小傀儡多瞧了那人几眼,他便疯了一样的心中翻天覆地,这种浓烈的情绪,阎温自己都惊诧不已。   所有的他曾经听说过的,看到过的痴男怨女,如何至死不渝如何宣誓海枯石烂,又如何因为一点误会,如仇人一般互相伤害。   那些曾经阎温当成笑话的东西,到如今似乎都像业火一样烧到他的身上,他才知道,知道原来那所谓的情爱,真的会让人痴傻疯魔,变的不像自己。   放不下,舍不掉,拿不起。   阎温自虐般的想着,或许小傀儡真的只是是喜欢如他样貌的人,真的能接受这个和他相像的,年轻又完整的男人,便真的成全她,也成全自己。   可真的等待单怀回禀的这段时间之内,阎温又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弄死他们的想法,每一种都像一把双刃剑,在出手之前,先伤的是自己。   在身后的门被打开的一刻,阎温便已经决定,杀了那个男人,将小傀儡真的变成一具傀儡,这样便能将她一生束缚在身边,他也就不需再害怕了。   世人送他阎王诨号,在他的世界中,没有成全这两个字。   可是门开了,胸腔中撕裂一般的疼,还是疼的他浑身发颤,一杯烈酒下肚,烧化他的心肝,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却没想到,进来的不是单怀,而是十九。   这些天,阎温在心中重新铸造的心墙,在十九抱住他的一瞬间,顷刻崩塌。   他猜想了无数种结果,若是单怀不来,便是小傀儡没有背叛他,她如何在寝殿中闹,青山和三回都会安抚住,他明日一早,便回凤栖宫。   若是单怀来了……他已经事先给单怀下了命令,便是如果两人真的……星晖必须死,十九挑断手脚筋,即是傀儡,便只会坐凤椅就够了。   阎温坐在这里每一秒都熬着自己的心血,听到门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从头凉到了脚,却唯独没想到小傀儡会直接来这里找他。   所以此刻,他根本不知作何反应,四肢失去控制,脑中一片空,之余胸腔中飞速跳动的心脏,像擂鼓一般,大的震耳欲聋。   十九趴在他的背上抱着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松开阎温,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先钻了里间,转了一圈出来,四处看了看,才回到阎温的身边。   阎温双颊泛着不自然的酡红,眼睛长在十九身上一样,跟着十九在屋中来回转。   手指扣着桌边,指尖青白,用力到发疼,可仔细看,他那双狭长的眼,却似乎没有聚焦,一片茫茫的黑。   一直到十九回到他的身边,半跪在他的面前,阎温才将视线聚焦在十九的身上。   “大人这些天日日派人说宿在宫外,其实都躲在内院不肯见我。”十九语气肯定。   “大人若是想要始乱终弃,何须大大费周章的安排那人与我相遇,又如今日一般,殚精竭力的朝我床上送呢?”十九笑了下,笑容近乎宠溺,“大人若是不想要我,只需说一句话便是,”   十九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笑着轻声道,“十九便是黄泉路上,也不会怨大人冷心冷情,因为十九从爱上大人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阎温如同木偶一般,一动都不会动了似的,连眼睛都不眨了,只是瞪着十九眼眶渐渐的红了,眼中爬上细小的血丝。   十九继续道,“我猜大人是舍不得,舍不得杀我,又不肯信我,才这样几次三番的无故恼怒,连我和谁说上一句话,多看一眼,都让大人痛彻心扉对么?”   阎温眼中血丝密布,这种被人生生将胸膛刨开查看的感觉,简直能将他逼疯。   十九仰头看了阎温一会,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极尽温柔。   “可是大人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十九说,“大人若说不许,莫说是与人说话,莫说不看谁,就算是要我从宫墙上跳下去,给你看遍地开红花,十九都不会迟疑……”   十九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大人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阎温瞪着十九,额角与脖颈的青筋凸起,表情狰狞,却还是一言不发,十九将匕首递到阎温的面前,问他,“大人可还记得着匕首吗?就是我日日放在枕下用布包着的。”   十九说,“我一直希望大人发现,大人却真君子,从不肯偷偷拆开看看。”   阎温却没有低头,他眼中早已模糊,一低头眼中眼泪如何能再忍得住。   十九叹了口气,将匕首塞在阎温的手中,用每日与阎温撒娇的声调,哄劝他,“若是大人真的如何也不肯信我,不若大人亲手刨出我的心,看看其中都装着什么,可好?”   阎温像被烫了一样,甩掉了匕首,眼泪即便是不低头也依然肆意的涌出,被眼泪冲刷过的视线更加清亮,他看到用臣服的姿态跪在他的脚边,趴伏在他膝头的小东西,一如当初。   她眼中一如既往灿若星辰,映着跳跃的烛火……和泪流满面的自己。   太难看了,阎温想。   和阿娘死去的那天,他蹲在河边看到的自己的倒影,也如今日一样的难看,他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这样,可是现在……   他真的顾不得了。   阎温用手心胡乱抹了一把脸,抓住十九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到腿上,掐着她的下巴,便重重的亲吻上去。   十九被他掐着后颈,掐着胳膊,掐着腰,疼的直哼,却丝毫没有躲避。   阎温的力气重的很,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嘴里血腥味,眼泪咸味还有酒味,都搅合在一处,十九被勒的几近窒息,却尝到了从未尝过的甜。   许久,久的十九唇都麻了,阎温才放开她,低垂着头,弓着脊背,将头抵在她的肩膀,微微气喘。   灯轻轻的噗了下,十九视线看向蜡烛,已经燃了大半,又过了半晌,阎温才抬起头,看了十九一眼,而后快速挪开视线,低低道,“……酒气重不重?”   十九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阎温是在问刚才那个吻,她眨巴了几下眼,看着阎温泛着红的脸,心里猜测着阎温这脸色,到底是醉酒还是害羞。   “不重,”十九笑了下,唇上又麻又痛,“甜的……”   阎温将视线转回来,看着十九的唇,见她唇上有一处溢出血,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胡说……”   酒气重,还有血腥味,可是阎温却觉得,这一生,他都忘不了此刻的滋味。   他凑近十九,吸吮掉她唇上的血珠,不由得想到这张小嘴,真的是……惯会说哄死人的话。   两人亲亲热热的搂着,好一会,十九才道,“大人往后不要再回内院了好不好?”   阎温将十九搂紧一些,点了点头,舔嘴唇道,“我……咳,我先去沐浴。”   他平日里最是喜爱干净,今晚还没沐浴,又喝了酒,若是放在平时,身上带着酒气,是决计不许十九亲近的。   在十九的印象中,他身上总带着淡淡熏香味,口中不是香茗味道,便是瓜果味,并且自持的很,很少有这么疯狂的时候,缠人亲昵也是很温柔的。   今日意外的狂野,十九却喜欢的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开。   阎温推了两下,索性也搂住十九,闭上眼睛。   不过隔了一会儿,他在十九的耳边极小声道,“腿麻了。”   十九咯咯笑了起来,起身坏心眼儿的在他腿上敲了下,敲的阎温一跳。   阎温嘴角笑意忍不住扩大,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捏了下十九的鼻子。   两人难得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情,十九不想刨根问底,她已经知道阎温的症结,日后绝不会再触他的逆鳞,让他不舒服。   至于阎温……相信不相信,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今日撕心的感觉,他疼的到现在想起还会颤栗,他再也不敢试探,也不想去试探了。   她说的话,他今后会尽全力的去信,若是心中过不去,就像她说的一样,直接要求她,像今日这般,莫说十九,阎温自己都受不住……他险些亲手毁了他的小东西。   并且,他方才看清了那把匕首,那是他几年前,一次醉酒之后丢弃的。   他记得,那天他本来很高兴,皇帝出行,他虽然不得近前伺候,却跟着一块儿来了行宫。   可也是那一天,他知道了温清平一直照顾他,认他为干儿子,不是想要提拔他,而是想要玩弄   他,那日他胸中戾气横生,无处安放,在外游魂一样的乱晃,顺手便杀了一个正在欺辱女奴的人,那晚,有个瘦的麻杆一样的小不点,从暗处冲出来,凶狠的瞪着他,瞪着被他杀掉的人,眼睛亮的像是黑夜中的狼。   他记得,那个小麻杆在他身后一直叩头,说今后一定会报答他。   阎温总算知道十九何为对他如此执着。   小麻杆来报恩了。   还是……以身相许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黄:我被抱走了,你们还在谈恋爱,(。-_-。)   ————前两天的收藏红包已经发啦! 第63章 结发为夫妻   洗漱的时候, 十九很规矩, 帮阎温脱了上衣之后,就退出外间等着。   阎温在十九解他的中衣带子的时候, 就垂着头面红耳赤,好在有散落的头发作为遮挡,十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的眼睛还有点微红, 垂在两侧的手规矩的很,没有捂这里捂那里的, 明显一副新媳妇洞房花烛夜,任人予取予求的模样。   但是操蛋的是十九,她生怕再触及阎温的忌讳, 这才将人给哄回来,没敢得寸进尺,也没发现阎温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不过十九退出里间, 阎温还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心想着还是慢慢来吧,一下子……他也接受不了, 况且关于两人间到底要怎么亲近,他倒是早早的将懂这方面的人找好了, 可是始终过不了心中那关, 根本没召见过。   阎温慢慢沉入浴桶, 热气氤氲,他的脸色始终在红和更红之间来回转换,手里拿着布巾, 搓的心不在焉,竖起耳朵听着外间时不时传来的走动声,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阎温身边这个新的小内侍有些眼生,但是人倒是激灵,尤其对十九的态度格外殷切,是十九进宫这么久,除青山之外,唯一对她礼数周全,回话都必须带上“回陛下”的人。   十九听着也挺受用,感叹果然人人都爱奉承,她吩咐小内侍去膳食房取醒酒的汤药,小内侍腰身躬的十九都有点不好意思,恭敬回到,“回陛下,醒酒汤药早早便备好了,奴这便去取来。”   十九点头,又吩咐道,“再去膳食房取些青粥甜点,爽口小菜。”   “诺。”小内侍后退着走,一直面对十九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小跑着出去。   十九心中有些生三回和青山的气,有心想问问这小内侍的名字,跟阎温讨了放在自己身边伺候,不过想起阎温那活脱脱陈醋坛子成精的德行,连看人几眼,还是想着他看的,都能弄出这种事情来,十九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以后她身边连内侍都不能用,索性直接用宫女姑姑……可是宫女姑姑,十九想到阎温这个那个的忌讳,似乎也不太方便。   能进得宫的一个个都是姿容秀美的,要么生的波涛汹涌,要么就是妩媚动人,燕瘦环肥不一而足,若是将来阎温知道了女子的好处,再被这帮婢女晃花了眼,嫌弃她不够味道想尝鲜,她他娘的找谁讲理去呢。   十九在外间的门口转了一会儿,想来想去,两人之间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相互伺候,整天晃在眼前的都只有对方,想要分心也不成,这样才两全其美。   小内侍腿脚很快,十九要的东西他很快端过来,只不过阎温这个澡洗的时间真的挺久,十九怕东西都凉了,再说洗久了身上也会抽抽,水也凉啊。   于是她走进里间,站在屏风的外面,敲了敲屏风,“大人,可洗好了吗?泡的久了会起皱。”   阎温正穿衣服,吓的脚底下一滑,扶了下屏风才站定,从脖子到耳根唰的红透,也不知道这一会儿都想什么呢心虚成这个样子。   稳住身形,清了清嗓子才道,“就好了。”   十九这才转到外间,等了一会儿,阎温穿好了衣袍,披散着头发出来,除了脸上仍旧挥之不去的红,看不出一丝异常。   十九一见他过来连忙上前拉着他走到软塌边上,将醒酒汤药递给阎温,“大人快喝,温度正好。”   她瞧着阎温的脸色,想他是酒劲还未退,阎温其实早醒了,他自持,但是酒量还是不错的,脸上持续不断的红晕,一半上是热水中浸泡,一半纯属他自己的原因。   不过他从善如流的接过,一脸严肃的喝下去,然后跟着十九坐在软塌边上,乖乖的将十九递到他面前的吃食,都慢条斯理的朝嘴里送。   这种感觉真的太久违,两人先前明明日日在一起,可是总觉得之间隔着无形的壁垒,到后来,甚至没有一开始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亲密。   但是此刻不同,阎温看着十九忙活,有种两人又回到先前的错觉,那时十九整日绞尽脑汁的朝他身边凑,殷切的让他招架不住……   “你也吃些。”阎温手中拿着一个软软的甜糕,掐上去就塌陷了一块,他正要朝自己的嘴边送,看到十九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顿了顿,将甜糕送到她的嘴边,“这个好吃。”   十九愣了下,然后嘴角的笑意更浓,张大嘴,将甜糕和阎温的指尖一块含进去,还不轻不重的咬了下,这才将甜糕叼走。   似乎从前,也有这么一次,可阎温仍旧让她咬的险些蹦起来,缩回手指后,也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下意识的就放进自己的嘴边吸了下上面的水渍。   十九瞧见,一口气抽岔了地方,被甜腻腻的小糖糕咔住了嗓子,勉强咽下去还是一个劲的咳,阎温放下手中的东西给她顺后背,十九抓住机会,转头就照着阎温看上去比甜糕还要软的嘴唇叼了一口。   阎温则是毫无迟疑的勾住她的脖子,绵长又甜蜜的吻下来。   唇分时,两人一个是转头的姿势,一个半跪着,姿势别扭的很,尤其是十九,扭的脖子都疼,可是心中却甜蜜的仿若吃了一大罐子蜜饯,还是最齁人的那一种。   “小十九……”阎温贴着十九的耳边叫她,十九让他这么一叫,浑身软绵,险些撑不住跌在软榻上。   “你老实点……再等等我,”阎温从身后搂住十九,嘴上说着让人老实点,但是嘴唇和手可都没老实,轻轻咬着十九的耳朵,声音低沉的顺着耳朵钻进去,让十九浑身汗毛倒竖。   “再等等我……”阎温说。   总得等他见见早就找好的那个人,两人注定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亲密,阎温一向厌恶这个,当初有妃子看上他,他有温清平护着,宁死不屈,根本没有接触过一丁点,再者这些年,经历大多在朝堂上,也没顾得上想这种事,他总得学学……   十九直抽气,嗓子里不自主的哼了声,忍无可忍的抱住阎温的手。   总算解救了自己那可怜的二两肉,咬牙切齿道,“大人你……”   什么人呢这是,要她老实,自己倒是老实啊!   阎温却突然贴着她的耳边低低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侧脸,大发慈悲的放开了她,两人都下地,一个净手,一个整理乱糟糟的衣襟,然后再重新回到软塌边上,一起动筷子,将小案上的东西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   十九本是想要跟阎温回凤栖宫,只是想到凤栖宫中还有个假货,两人这气氛,实在不适合再提起想起那个人,索性就沐浴过后,和阎温一同宿在了内院的小床上。   这床十九还真的没住过,虽说阎温从不奢侈,但是想到他须得有人□□的毛病,床躺两个人也算宽裕,只是和凤床一比属实是小了。   想到这些天阎温都在这睡,她傻兮兮的在凤栖宫等着,十九就有些意难平,尤其是心知他身边还会睡着小内侍,虽说只是用来挡噩梦,却也不舒服。   放着好好的她不睡,睡什么内侍!   十九抓着阎温的手,搓揉了一会,忍不住送到嘴边咬了口。   阎温吃痛,本来盯着床帐出神,回神看向十九,伸出另一只手捏她的鼻子。   “你干什么?”不老实。   “大人这些天……”十九哼哼,“是召的哪个内侍侍寝啊。”   阎温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些笑意。   即便是床边烧着炭盆,即便是躺在灌了好几个汤婆子的被子里,他的手指也还是冰凉。   冰凉的手指在十九的下颚和脖子上逡巡了片刻,而后又开始不老实。   十九咬着被边,有些幽怨的瞪着阎温,但是却没去按他,好一会儿,阎温才心满意足的将十九搂紧,亲了亲她的额角,“没,都是我一个人。”   他这些天,都是一个人睡的,大多数的时间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被梦魇的时候,也不急着醒过来,自虐一样的沉陷。   阎温折磨别人手段花样百出,折磨自己更是毫不手软。   十九闻言圈住阎温的腰,仰着小脸问他,“那大人做恶梦了么?”   阎温想要摇头,但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问道,“你都是在哪里打听来的?”阎温可从没说过这些,他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好打听,尤其是这种私密的。   十九嘻嘻一笑,“前些年,行宫中来了个养老的太监,脾气怪的很,似乎攒了很多钱,唯一的喜好就是爱吃鱼。”   十九说起这个,还有些骄傲,“整个行宫中,只有我能从暗河游出去,给他带鱼回来吃,一开始他不肯说,后来时间久了,我便能问出几句,可惜……”   “可惜他后来被杀了。”阎温抿唇,“我知道他,他和我义父斗了一辈子,本来义父已经放过他了,他是被自己的干儿子弄死的,图他的钱财。”   这个人曾经一度和温清平不相上下,在皇帝面前也很得脸,只是识人不清,到底还是没有温清平的狠辣。   温清平那些个干儿子,临死时候为了给阎温铺路,连在身边伺候十几年的小侍,都给一股脑的带阴曹地府去了。   “他都跟你说我什么了?”阎温一时也有好奇,这老太监其实还偷偷帮过阎温两次,当初阎温知道他干儿子对他的金库起了贪心,派人去救,没来得及。   十九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也没问出什么紧要的……”   那老太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要她不要惦记阎温,那孩子心肠是淬着毒长大的,你若到他身边,一个不慎,便会生不如死。   十九笑笑,朝着阎温的怀里又钻了钻,她才不信阎温心肠如何狠毒,她只看到阎温心怀天下,只感觉他温柔敏感。   却殊不知,她到如今,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已经万劫不复。   好在千万思绪,千万抉择,两人冥冥之中,磕磕绊绊,终是一步也未曾脱离对方的轨迹,没有舍得松开对方的手,这才成就了如今的两个人。   阎温抱紧了十九,闭上眼睛捋顺她的头发,他向来知道自己生性阴鸷,知道与他在一起的人,无不想要逃离,唯有怀中这个小东西,执着的贴着他,拉着他,从未在关键时刻让他失望过,这才让他不至于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十九在凤床上那绵软的,几乎像是塌陷其中的床铺上睡的习惯了,此刻在这床上有点睡不着,硬的很,头朝的方向还不对。   屋子里现在倒是不冷,可是嘴唇鼻子都干巴巴的,凤栖宫因为汤池在隔间,不沐浴的时候,也盛着满满的水,即便是烧了一屋子的炭盆,一整夜也不觉燥。   十九睡不着,就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转,头几次阎温还没吭声,后来直接将十九箍紧,用腿夹住,不让她乱动。   十九憋不住想笑,但还是不老实,阎温只得叹气,“怎么还不睡?”   他这几天睡的不安稳,整日忧思过重,确实是困的不轻,现在他的忧思源头在怀,他迷迷糊糊每次要睡着,小东西就翻身。   十九从前连草垛都睡过,还是大冬天,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矫情成这样子,吭哧了一会儿,也没说床硬,只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   “可能是心中高兴……”十九双眼弯弯的看着阎温,这会儿已经是深夜,阎温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借着屋子里微弱的烛光,细细的描摹她的眉眼,将她眼中的晶亮深刻进眼中,心中是从未体会过的宁静和惬意。   “高兴什么?”阎温轻声问十九。   “大人不生气,我便高兴。”十九说,“大人以后都不要气了,十九就日日都高兴。”   阎温没吭声,抓着十九的小手,在狠狠攥了两下,而后凑近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十九脑子嗡的一声,躺在床上都感觉都感觉到一阵目眩,阎温抓着她的手亲了亲,然后另一手拽着被头,将两人都蒙在其中。   他说——你想碰碰我么?   也不知是被子里面汤婆子的热度太甚,还是……还是触感过于刺激。   总是她觉得自己汗毛都炸起了,脸烧的都有些发麻。   屋子里的灯花爆了下,也不知是谁的哼声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   好一会,十九和阎温都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只露到眼睛部位,转头看向彼此,眼圈都有些发红,阎温皮肤格外白些,即便是光线不甚明显,也能看出连额头都泛着粉。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些颤,忐忑的问道,“很……奇怪吗?”   十九反应似乎有些慢,隔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   阎温盯着十九看,十九又慢慢道,“我也不知道……我没碰过别的……”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弯起了眼睛,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通闷被子,十九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感安抚,很快窝在阎温的怀中睡着了,阎温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沉入黑甜。   许是神经都放松下来,两人这一觉属实睡的有些久,清晨的时候阎温醒了,想挣扎着起来,可是被窝实在太舒适,小东西背对着他,撅着个小屁股,严丝合缝的窝在他的怀里,这感觉实在太令人堕落。   他算是也体会到,何为芙蓉帐暖,若他真的是君王,怀中抱着这么可心的人,也不想早朝……   于是从不放纵自己的人,索性搂紧了十九,又来了个回笼觉。   临近正午,两人才彻底清醒过来,个个睡的脸色红扑扑,才起身不久,青山便在门间求见。   两人洗漱好了,用早膳时叫青山进来,一问竟是昨夜那男子跑了,不光跑了,凤栖宫后院的小黄也没了。   “昨夜没听见小黄叫?”十九说,“不是一大群人扒在门听着里面,准备随时禀报吗?”   闻言青山神色尴尬,对面正喝粥的阎温一呛,十九又道,“到处都找过了?”   “回陛下,昨夜走失,整个皇宫都搜过了……”青山脸色发苦,折腾了一晚上了,没人敢来打扰这两位。   十九正忧心,准备下地,被阎温按住,阎温头也不回吩咐青山,“派人通传晋江阁,要他们这几日留意当铺,有人典当金云牌,立刻抓住。”   那人道士据说养了满山的孤儿乞丐,阎温虽然昨夜动了杀心,可他已经派人去那人说的地方查验,若是属实,孩子们肯定是要安置的,即便那人不答应……他也会帮忙。   至于他怎么出了皇宫,却没有惊动任何人,阎温想到那人是个道士,便也了然,修道之人,怎会没点奇门术法自保呢。   至于他抱走了小黄……怕是见财起意,阎温找他之前,就已经派人查探,他连吃两个包子都要让人老板搭个馒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而小黄脖子上,带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十九听阎温命令,脸色顿时有些奇异,“小黄是被他抱走了?可是……”   可是那狗东西,不是除了阎温和她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么?   青山喜欢了那么久,喂了那么多骨头,连摸都不让摸一下的,他是怎么做到的,小黄连叫都没叫就跟着走了?   “安心吃饭。”阎温说,“不出三日,定给你完完好好的找回来。”   青山退下,十九闻言也安下心,阎温说的话,十九一向是奉若神旨,他说能找到,十九就相信一定能找到。   果不其然,不到两日,晋江阁来报,抓住了,去当铺典当金云牌的道士。   小黄被装在袋子里面,被单怀拎了回来,一路上杀狗一样嗷嗷叫,放在凤栖宫后面,先是警惕的看着所有人,看到十九和阎温顿时嗷的一声跑过来。   十九到底还是稀罕它的,毕竟相依为命又从小养大,她蹲下张开拥抱,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小黄跑到阎温的跟前,站立起来抱住阎温的腿,尾巴摇出虚影,一个劲儿的呜呜呜。   不许多言,这傻狗那天晚上,定是将那男子错当然阎温,这才乖乖的跟着走了。   谁想到味道对,衣服对,脸也对,却根本不是那个人!   小黄委屈的蹭阎温裤腿,咬着他的袍子下摆打提溜,亲近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算是恢复了狗智。   十九抱着肩膀冷眼旁观,这个狗东西,她肯定会找个机会掐死了,太会耍贱。   好在阎温对于这个狗东西向来不怎么心软,为了惩罚它认错人,将它栓了起来,并没收了金云牌。   十九挎着阎温的胳膊离开凤栖宫的后院,看向小黄的视线充满了挑衅,气的小黄俩耳朵立起来,想要来追,奈何被绳子撸住脖子,只能翻白眼。   小黄找回了,两人间的关系恢复如初,不,比从前更加亲密,阎温彻底搬回凤栖宫,内院的钥匙都交给了十九。   不过他又开始忙了起来,忙着帮道士安置孩子们,忙着设立碧水司,推行一系列的脱奴籍制度,朝中每日吵的沸反盈天,一度连阎温沉脸都压不住。   只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忙,都会抽时间和十九吃东西,和十九一起休息,和十九一块沐浴,就连批奏折累了,休闲娱乐都是掐站在旁边研磨的十九的屁股,舒缓压力。   这样的日子简直在飞,转眼阎温的生辰就到了,往年阎温从来不过,今年十九晨起开始就磨他空出时间。   阎温面上一本严肃,实则开心的冒鼻涕泡,总算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心中想着这两日真是忙昏头,得找时间赶紧见见那个会侍候人的老太监……   生辰其实也过不出什么花样,两人每日在一起,黏的像是连在一起,已然不能再好了。   只不过今日十九打扮的格外漂亮,晚膳也不只是清一色的药膳,而是添了好多阎温喜欢的菜色。   两人手边都摆着酒杯,阎温慢慢的喝着,一点也不见醉意,脸上连红都不见,十九却是沾了一点,便红霞满面。   总算吃吃喝喝的差不多,十九马屁拍的阎温听到腻,这才上了重头戏,站起身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细长的木匣,正是先前她在宫外找巧匠,为阎温打造的生辰礼物。   阎温不动声色,他早就知道十九找人做了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今天看着她衣襟中鼓鼓的,形状一看不对劲,他玲珑心肝,早早便猜到了。   但是真的看着十九醉的跌跌撞撞,潮红着脸捧着盒子越过小桌子朝他砸过来,阎温伸手接住人,却还是没能阻止十九这一下 ,将他的心都砸出了一个洞。   “大人……”十九撑起身子,一身的酒气,跪坐在阎温身边,晃了晃发晕的脑袋。伸手打开盒子,递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知她打了东西,但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等到盒子递到面前,阎温低头看了一下,顿了一下。   是……一对匕首。   缩小版的匕首,和他的那一把一模一样,打成了簪子的形状,用的不是金银,而是暗色的铜,上面还刻着云纹,云纹上镀金粉,虽不贵重,胜在……创意别致。   他知十九这是想要纪念他们的初见,虽然阎温不觉得那样血腥的初见有什么值得纪念……可不得不说,他心中欢喜的要疯了。   况且这簪子,倒是适合男子佩戴,阎温伸手拿起,嘴角露出笑意。   他很喜欢。   阎温正要朝着头上戴,十九却一把抢了下来,她晕的厉害,将头抵在阎温的肩上,抓着簪子拽了好几下,才“嚓”的一声拽开,然后拿着两截断开的簪子,再次递到阎温的面前。   “这里是……我的头发……嘻嘻嘻嘻……”十九笑了起来,阎温低头一看,簪子果然中空,里面塞着一小簇头发。   他挑了挑眉,没想到簪子竟能真的像匕首一样抽出,心思倒是巧妙。   正拿在手中琢磨的时候,十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真的匕首,啪的拍在阎温面前。   然后打了个酒嗝,双膝跪下,把另一个簪子也拽开,指着里面空空的地方,对阎温说。   “大人……世人都说……结发为夫妻。”   阎温提起的眉梢渐渐放下,听十九继续道,“我的发,已经给了大人,大人可愿意,也给我一束?”   十九又嘿嘿的笑,“我们一同带着,带着彼此的发,便是结发。”   阎温抿住嘴唇,看着十九酡红的小脸,动了动唇,一时语塞,嗓子堵的晃,眼睛也发酸。   岂料十九不给他一点缓和的机会,又道。“大人若是愿与我结发,那便是愿与我结为夫妻,”   十九眼中含泪,捧着阎温的脸,问他,“大人可愿,堂堂正正的做我皇夫?”   从此御极殿上,不再站在我身边,而是坐在凤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嫁给我!   阎温:……QAQ 第64章 大人可愿意吗?   “大人若是愿意, 便为我断一束发, 再为我戴上这簪子……”十九松开阎温的脸,重新拿过旁边的盒子, 举到阎温的面前。   阎温如今手中权势,一半是温清平留下,一半是自己一点点抓在手中。   他有把握平衡各方, 有把握哪怕哪一天他垮了,他构建的这个权势网, 也能够容他苟延残喘到彻底断气。   在这其中,他从前顾虑的只有自己,这几日在考虑之时, 他已经开始为十九谋划。   他年长十九许多,身体先天后天的各种原因加起来,势必会比十九先垮掉, 他已经着手为十九准备, 甚至昨夜在十九睡熟之后,打算亲自教她政事, 扶着她的手教她掌管一些权势。   当然这必须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只要确保十九手中有可用之人, 一但他不慎倒下, 她总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可是阎温千种思绪, 万种顾虑,全都想到,却唯独没有想过, 十九如今说的这种办法。   他是个阉人,他即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也只能顶着奸宦的名号,躲在傀儡的身后操纵一切,他没有成为万人之上的可能,他若是胆敢踏出那一步,杀女皇,做天下之主,天下群雄野狗,必会扯起诛灭他的反旗。   他一生……注定生不能为万民敬重,死后史书上也必留骂名,这些是在阎温朝着权势迈向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悉知。   可是他如今看着他的小东西,跪在他的面前,将象征着结发为夫妻的发簪捧在他的面前,眼中带着醉酒的朦胧,也带着炙热如火的爱意。   她是这天下的傀儡女皇,可也是这天下名正言顺的主人,阎温手中抓着操纵她的丝线,她的手中捧着阎温想要的一切。   她捧给他的,不止是一个结发为夫妻的承诺,不止是一个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真情,还有阎温朝思暮想,渴求至极的东西。   他困兽一般挣扎,对天嘶哮,他能召唤雷电搅弄风雨,却始终被礼法制度天下人言死死束缚,他身有一层层挣脱不开的锁链,让他哪怕挣的鲜血淋漓,也不曾挣脱分毫,却不想如此被十九轻轻巧巧一句话尽数的斩断。   你可愿堂堂正正做我皇夫?   带着酒气,带着醺然,听起来如此轻飘飘,却如一记裹挟着惊雷电闪的重锤,狠狠砸在阎温的心上,砸在他的灵魂上。   儿女情长,于阎温来说,永远也比不上手中权势。   十九的结发为夫妻,固然让他动容,让他心生暖意酸涩而甜蜜,但是真正撼动他的心魂的,却是她口中堂堂正正四个字。   阎温什么都有,唯独缺这个堂堂正正。   十九手中举着盒子,她本就有些身形不稳,阎温却只是近乎面目狰狞的盯着她,久久没有回应。   佳酿劲头太过,又酒不醉人人自醉,十九几乎已经看不清阎温的表情,错过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其中包含着狂喜算计,甚至是疯狂和邪佞。   许久,十九都举不住了,心说你答应不答应,倒是给个准话啊,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女子先开这个口,已经是很不要脸了,若不是实在喜欢这个老家伙,想要安他总是不稳的心,十九其实也不好意思的……   眼看着她便要朝着阎温身上摔,阎温这才伸手拖住她,手上的力度过猛,捏的十九一疼,神志倒是清明了一些。   “大人……”十九凑近阎温看他,“大人可愿意吗?”   阎温总算是轻启嘴唇,因为竭力压制心绪,显得语调格外低沉,“我一个阉人,如何能做陛下的皇夫呢。”   阎温说这句话,不过就是用来敲打自己,只不过他的心早在十九说出那一句堂堂正正的时候,便已经疯狂,他自己都不知用何种办法,才能压制。   十九听了,却嘿嘿的笑了起来,她将簪子放在桌上,拿起匕首,也不顾阎温什么脸色,直接拆开了他头上发冠,长发散落,十九挑起细细的一束,直接自己动手割断,然后放下匕首,拿过簪子,朝其中的空心处塞。   嘴里嘟囔着,“这全天下都知我是傀儡……”十九说,“可我身后有你,即便是傀儡,也是古往今来,权势最重的真女皇。”   十九将头发放好,转头挑眉看了一眼阎温,手上将发簪的刀鞘插回去,抚摸了一下簪子,递给阎温。   “朕既是有权有势的女皇,那么……”十九轻笑,“朕说你是谁,你便是谁,朕说你是朕的皇夫,你便是朕的皇夫,大人……嗝!”   十九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大人以为如何?”   阎温头发都披散,狭长的眼眯成一条细缝,面上神色不知道想着什么很阴沉,可嘴角却带着笑,他本就生的凌厉,这一副形容若是别人看到,不吓尿也吓哭了。   也就十九,还能一个劲儿朝这活阎王怀里钻,抱着他的脖子啃,撒着娇问他好不好……   阎温抱着十九,手掌在她的后背狠狠搓了搓,先拿过桌案上盒子里装着十九头发的发簪,将自己头发拢了拢别好,然后才推开十九,将她手中装着自己头发的发簪接过来,拆掉她原本的发髻,为她挽发,别好了簪子。   十九痴痴的看着阎温,阎温一把勾过她细软的腰身,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回答她,“结发为夫妻。”   说着,便铺天盖地的吻下来,直亲的十九呼吸不畅,唇分时脑子更晕眩的厉害,躺在软榻上埋在阎温的怀中,朦胧着一双眼气喘不止。   两人的头发都半散不散,阎温半倚在软榻上,手掌慢慢的摩挲着十九的脑袋,小案已经翻了,饭菜水酒全都扣在地上,中途三回听见声音进来看,结果见两人啃在一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的。   十九趴着侧头看阎温下颚凌厉的线条,他微眯的眼,还有他微微散开的衣襟,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伸手摸了摸阎温的脸,摸他高挺的鼻梁,心里不合时宜的想起曾经在窑子里面帮着那些姑娘改舞裙做绣工的时候,听人说,男子手指长,双腿长,鼻峰高挺,便定是那活很壮观。   十九想到阎温原本该是个多么好的人,如今残缺……虽然残缺也挺可爱的,可是他本不该是这样的。   老天何其的不公,待这样好的一个人如此刻薄。   十九双眼中满溢心疼,阎温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乎已经将他如何走到那个堂堂正正的大位上的每一步,都已经想好了。   感觉手心上一热,有温热的水珠砸在其上,阎温垂头,正对上十九的视线,她枕在自己的手掌,嘴唇和眼睛甚至鼻子都红红的,她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滑向他的掌心,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浓重的深情,有那么瞬间,连阎温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小东西,难道就因为那样一次无心施救,便如此深情厚意么?   阎温觉得自己生长到如今,总算是得老天眷顾了一次。   他垂下头,亲吻十九流泪的眼睛,整个人俯身将她笼罩,将她密密实实的搂紧,而后辗转深吻……   主意是十九出的,求婚求爱的也都是十九,但是着手开始的人,却是阎温,不用十九操一丁点儿的心。   十九是想着,这一次瘟疫,皇城中的世家公子,有不幸殒命的,阎温可顶替其身份,入宫为皇夫,到时候即可名正言顺,又能够庇护痛失爱子的世家,这也算两全其美。   阎温听了之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十九好一会,最后感叹一般道,“陛下还真是为老奴操碎了心。”   十九:“……您能把老奴这两个字扔了吗?大人你每次这么说,我就想起青山……”那张橘皮老脸。   阎温皱了下眉,有心想说他可是比她大了整十岁,十年的时间,便是十九还在兜尿布的时候,阎温已经在宫中苟且求存了。   可是最后阎温也只是笑了下,不阴不阳道,“看来陛下是嫌弃我老了。”   十九赶紧凑到阎温的身边,一顿哄劝,没想到这随意一句话,这就又触了老东西的脆弱之处。   好赖将人哄的笑了,恶意的在心中想到,要是他有天知道,自己一直在心中喊他老东西,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阎温属实是比先前好了不少,不满意马上就会表现出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直接呵斥十九,十九竖着耳朵听了,一通溜须拍马指天保证下次不再犯,也就过去了。   时间如同指间沙,飞速流逝,攥紧亦不可留。   十九想要与阎温共白头,更想跟他天长地久,初春的嫩柳,在她一个没注意的功夫,就挂满枝桠。   两人整日在凤栖宫中黏糊,除了处理奏章,大多时间都使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出宫去玩。   这一日两人又出宫,在一间酒楼的雅间刚坐下,十九就听隔壁有人压低声音谈话。   “你们听说了吗?阎王据说抱病多日,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宫中太医都无法医治,正在广招民间医师,说是能医好了,便赏金百两!”   “这谁不知道啊,哼,作恶多端,天道好轮回啊……”   “阎王虽然是心狠手辣,但是年前的那场瘟疫,若没了他恐怕……”   “哎呀,不提他不提他,他要生要死都是上天命数,我倒是可怜女皇,被他拿捏在手心,据说还夜夜……”   十九和阎温面面相觑,作为两个当事人,这一番评论,四个字就能概括——狗屁不通。   不过这皇城中天子脚下,正是阎温掌控最严密的地方,但凡掌权者,无人不忌讳这些捕风捉影的,尤其是关于重病这种无稽之谈,他怎么会任凭市井中流出这种流言?   十九看向阎温,很显然阎温也听的分明,但是他脸上不仅毫无怒色,反倒是对着十九挑了下眉,招呼小二点了招牌菜。   十九心下瞬间明了,瞪大眼睛,抓着阎温的手高兴的摇了摇。   嘴唇动了动,却碍于这里不适合谈论这个,只是掐了掐阎温的手指。   十九自那次求婚之后,已经催促了阎温好多次,阎温每次都说不急,十九一度怀疑他是想要反悔。   可是她送的发簪,阎温日日戴在头上,从未换过,十九甜蜜也忐忑,其实她是想要尽快和阎温成婚,无论顶替的是谁的名号,大臣们即便是心知是他,也没几个敢出来阻挠。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言论听的多了,世人大多数都记着阎温如何狠毒,心知他为民做了什么事,也是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提的样子,左不过是介意他阉人的身份,世人总是刻薄又狭隘的。   成为皇夫,阎温便可名正言顺的把握江山,这天下就算知他冒名顶替又如何,百年之后,史书上谁敢写奸宦祸国?他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夫。   不过十九这些日子,每每一问,阎温便顾左右言它,十九心急也无法,但是今日看来,阎温这是早已经计划上了!   一顿饭十九吃个什么都是甜的,晚间两人乘车回了皇宫,一进凤栖宫,十九便跳到了阎温的后背上,欣喜到,“大人将吉日定在何时?!”   阎温嘴角带笑,背着十九到了凤床边上,朝后一仰,将人枕在身下,抓着十九的手亲了亲,“四月。”   那不是还有一月!   十九想要跳起来,被阎温压着没能跳的起来,只好捧着他的脑袋,激动的啃他头顶。   阎温无奈起身,将十九抱在身前,朝着她不老实的小嘴亲上去,感受她的喜悦,也传递自己的欢欣。   三月中,皇城中掀起一片无声的狂潮,当朝大太监阎温重病,缠绵病榻一月终是没能抗住。   没有举国哀痛,没有朝中大乱,出乎十九预料的,也没有百姓欢腾拍手叫好的场面。   “阎温”死了,他们总算想起了这个口口唾骂的奸宦好处。   他设济世医署,开放渡民船,安置流民乞丐,在瘟疫来袭时救他们性命,救流民奴隶,灭奸臣,又设立碧水司,奸恶贬斥为奴,救人施善,开垦荒地,沙场拼死,只要达到标准,便可脱奴籍……   诸如此类,桩桩件件,总算没有被无声的埋没,这细细碎碎的,尘埃一般看似渺小又数不尽的好,都被这一个死字,掷地有声的砸了起来,让人看到了。   十九几欲落泪,但是每每看到阎温仍旧伏案不知疲倦的样子,便忍住这眼泪,替他高兴起来。   “奸宦”死去,朝中未曾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十九总算是名正言顺的“亲政”在四月飞絮漫天的时候,再次举行选夫大典。   没办法,过场还是要走的。   阎温同十九两个,晚间的时候趴在凤床上研究了多天,才总算是定下了,顶替了人选,这人还是个老熟人,只不过他不是死于瘟疫,而是……跟女奴私奔了。   堂堂御史次子,风光霁月才华横溢,曾经能入得阎温的眼,被选为备选侍君,自然不是尔尔之辈。   可是这人喜欢家中女奴,私通三年整,孩子搞出四个,被御史发现之后,索性拖家带口的跑了,扬言御史大人要是敢动那女奴和孩子,就与他断绝血亲关系,险些把御史大人气出头风。   这事情是在瘟疫之前发生,家丑不得外扬,御史瞒的很紧,不过阎温手眼通天,收拾丞相的时候顾不上去查这种事,现在想要给自己找个身份,这事御史大人自然瞒不住。   几番商议,御史和阎温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总之现如今,阎温便成了御史次子萧云霆。   河清殿中,偏殿内候着的世家公子,个个噤若寒蝉,一席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正负手站在一副屏风前……心里有点酸。   他朝身后看一眼,身后聚在一起的世家公子圈子顿时缩的更紧,恨不得抱成一团。   今日来的时候,都明白只是走个过场,但是真的和阎王共处一室,他们这些平日里只会饮酒作乐,拉帮结伙大言不惭言治国的公子哥,被阎温身上的威压压的上不来气。   况且此刻阎温心中不愉,他再是容貌年轻,也真的不比这些十几岁的世家公子,一个个如小东西一样,年轻鲜嫩的能掐出水来,难保一会小东西不会看花了眼。   他越是如此想,身上气压便越沉,直到正殿一声传召,这才救了这些世家公子的小命,否则保不齐一会就要有人昏厥当场。   “御史次子,萧云庭觐见——”   阎温正摸屏风的手一顿,眉梢一扬,总算露出一点笑意。   被小内侍引着,从偏殿到正殿,十九正坐在上首,见阎温一进来,简直想跑过去抱他。   阎温信步走到大殿正中间,撩起衣衫的下摆正要跪,十九立马道,“就他了!”   阎温动作一顿,笑意加深,十九对着旁边笑出一脸褶子的青山郑重道,“朕看上他了。”   阎温最终没有跪,他站在大殿正中,就那么看着十九,清风穿堂而过,殿中香炉中的香萦绕在鼻端,十九下意识朝着旁边的屏风后看去,那里的桌案犹在,可让她魂不守舍的人,此刻却已经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面前,即将成为她的皇夫。   这过场走的十分潦草,偏殿的公子们被通知可以回去时,一个个劫后余生般,相互搀扶着出了河清殿,可怜他们其中有人两遭选侍君,却到如今连女皇的面的都没见到过……   剩下的一切事宜,都有人料理,十九和阎温牵手回了凤栖宫,只等着好事临近。   皇城中最近传出了一段佳话,说是御史次子萧云霆,在选夫当日,被陛下一眼看中,并拒绝再见其余公子。   听闻了这段佳话的“其余公子”夹紧尾巴,不敢吭声。   封皇夫,虽不同与帝王登基,但也是要在御极殿走过的。   阎温终于穿上了象征无上贵重的黑袍,肩头金线绣着金龙和金云纹,一步步自御极殿下拾阶而上,十九站在御极殿最高处,看着阎温,仿佛看着真正的帝王正在一步步迈向本就该属于他的宝座。   两侧大臣也是一时恍惚,怔怔看着阎温走上御极殿,牵着女皇的手,坐着了那个象征无上权势与尊荣的天下大位。   “恭贺女皇——”   “恭贺皇夫——”   大臣们平日里沸反盈天的声音,今日格外齐整,声音在御极殿中久久回荡,震耳欲聋。   成婚这件事,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这皇宫之中都是极其繁杂琐碎的,种种礼节,十九一路被青山带着,等到宫宴也完毕,她已经有半天没见到阎温。   总算是回了凤栖宫,十九腰酸背疼脚抽筋,脑壳要被头顶冕冠压开缝了。   按照这古云国的礼节,今晚她还是不能见阎温,十九糟心的很,进殿之后直奔里间,倒了杯水灌下去,转头正要问跟在身边的内侍,皇夫宫殿在何处,她这些天,被各种礼官操练的脚打后脑勺,根本没顾得上问。   只是还未等回头,头上的凤冕突然被人拖住,很快拆掉,十九没有回头,熟悉的气息围拢上来,她舔了舔嘴唇,没骨头的靠近身后人的怀中。   “累了吧。”阎温亲吻十九的额角。   十九哭唧唧诉苦,“真是要累死了,他们还不让我见你,不见你我哪有劲儿啊……”   阎温哼笑出声,十九回过头,看着阎温,心里颤的厉害,这个人,相思了这么久,千辛万苦,终于成了她的夫君。   她从未见过阎温穿黑,古云国以沉重之色为尊,两人如今都是一身厚重的黑礼袍上绣金纹。   可是十九这张小脸,小身板,就有些架不住,阎温却穿着好看极了,凌厉的眉眼自带威严,举手投足霸道自然,他皮肤白的很,本来是苍白,但是这些日子,十九盯着他补,汤汤水水的灌进去,现在脸色已经好多了,在厚重的黑金衬托下,简直像是在发光。   龙纹披过肩头,十九伸手摸上阎温的脸,他似乎天生就该如此,这一切都与他太过契合。   她觉得此刻,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她,是天下间无上尊贵的帝王。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萧云霆(怀中抱着孩子):媳妇你听我解释,我特么就在你面前上哪去选皇夫,你先把刀放下。   ————   想来想去,还是停在这里最好,番外想了好多,明天接这里写婚后。除此之外还有囚禁梗和少年时。正文不放车,我想了下,这个那啥可能会引起不适,所以决定放在番外。这几天吧,别急,该有的总会有。 第65章 番外新婚   “别看了……”阎温伸手捂住十九的脸, 耳根悄悄的漫上红, 十九对阎温太过于痴迷,阎温即便这么久几乎已经适应, 但是今天的格外热烈,他难得的让十九看的有些扛不住。   十九抓住阎温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吻, 凑近阎温的身边,伸手抚摸过他的龙纹腰带, 环住他的腰身。   “大人今天真好看。”十九侧头靠着阎温的肩头,听他紊乱的心跳。   “只有今天好看吗?”阎温哼了一声,嘴角露出笑意, 十九也笑了起来,“大人一直都好看,十九第一次见, 便再也忘不了大人。”   阎温不由想到, 两人初见时候的场景,那时他喝的烂醉, 又恰逢一直坚守的信念崩溃,杀人溅了一身的鲜血, 定是狰狞不堪, 他真的不理解, 十九对初见那样深刻,难不成是喜欢他发疯的样子吗?   阎温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 “初见那晚……我以为你是个小子。”   十九:“……”   阎温突然笑了起来,“那时你太瘦了,麻杆一样,还做的小子装扮,我,哈哈……”   十九捶了一下阎温的胸口,想到自己那时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整天灰头土脸脏兮兮的,生怕遭了哪个畜生的觊觎,她虽能预知危险,可到底她还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更是有个不能不顾的阿娘。   那时整个人打扮成小子模样,才发育一点点的胸膛,里三层外三层的捆着,也怨不得阎温将她当成了小子。   “那大人初始去找我的时候呢?”那天她可是专门穿了女子衣衫,还是专门按照飘香院里面最得姑娘们喜爱的样式裁制,说是男子看了,魂都要没了一半呢。   阎温想到正式见十九的那天……面上忍不住抽搐。   十九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第一印象也肯定不行,但犹自不甘心,她可是专成打扮过的,于是刨根问底抓着阎温的腰带撒娇道,“不行,我偏要知道,大人你说实话!”   阎温伸手掐了掐眉心,那日他唯一的印象,便是那一身艳俗至极的绯粉,以及小东西提着包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一副缩肩溜背,头低的恨不得如同七十岁的老妇人,脑袋扣在脚面上的形象。   至于长相……阎温没敢仔细看,恍惚记得她唇红涂的活像是刚吃了牲口,属实是惨不忍睹。   十九见阎温眉心紧锁嘴唇抿着,强压着笑意的样子,气哼哼的松开阎温,坐到了桌边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装扮,然后也没忍住喷了茶水,可是当时她常年混迹在市井底层,哪有什么见识,上哪去打扮出个清新脱俗的样子   她其实一直不知阎温喜好什么样的女子,当时只不过是想竭尽全力,在阎温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大人你,”十九叹了口气抓住阎温的手,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蹭来蹭去,“我一直不知大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大人你不妨说给我听听,我保证不拈酸吃醋,日后还会尽力照着大人喜欢的方向去长。”   阎温正憋着笑,实际上他对于小东西的印象,从初见一直都有些惨不忍睹,一直到登基大典上,一身厚重的黑袍裹着瘦小的身躯,小脸那时候已经红润了不少,不如初见时的窝囊样,她脊背笔直,跟在他的身侧,不疾不徐,将他原本有些担忧的礼数,都做的很好。   脱胎魂骨一般,头上冕旒轻晃,却一次也没砸到脸,阎温是在那时候,才总算是正眼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东西,并不如他印象中的不堪。   直到后来,许是被姑姑们教引的好,或许是皇宫中也找不出什么艳俗的东西,她胡乱打扮,也能够勉强入眼,在自己的面前晃的久了,阎温也总算发现,她虽不似老皇帝其他皇女一样明艳,却如潺潺流水,无害而沁人心肺。   柔软又刚强。   不过此刻听十九问他的喜好……阎温轻笑了一下,看着十九摇了摇头。   “没有。”在十九之前,他莫说是喜欢的类型,他就从未注意过女人,甚至是忌讳女人的亲近,何谈喜欢?   “我不信!”十九说,“大人你就说嘛。”   阎温被她晃的无法,只得看着十九道,“喜欢小的,巴掌大的小脸,瘦一点,但是二两肉还是得有的,平日叽叽喳喳,最喜欢黏人的。”   十九像是被甜糕给糊住了嗓子,有那么半天都没能倒上气,被阎温这一口甜险些给齁死。   “大人……”十九软成一块化了的小甜糕,粘在阎温的身上,撅着小嘴道,“大人就会哄我。”   阎温摸着她的脑袋,揉了揉,“没哄你。”若是一定要他说,那生长到如今,唯一一个吸引他的女子,便是这个小东西,他如今也确实喜爱她的样子。   十九被阎温两句话哄的找不到东南西北,抱着阎温眼睛亮闪闪的,阎温拖着她到凤床边上坐下,被她看的有些扛不住。   今夜是两人新婚夜,按照古云国的礼节,须得明日才能在一起,可是对于阎温和十九来说,那些狗屁礼节,根本无需顾忌。   小东西这一副狗见骨头的样子,阎温还是生平第一次有点发慌,那个老太监倒是召见过了,可是……   阎温不想那些还好,一想就浑身僵硬,那老太监说的很多伺候人的方法他都接受不了,是真的接受不了,他……   说实话,阎温是有些想要含混过去的。   他视线落到桌上,看到合卺酒,拉着小东西坐到小案边上。   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十九,一杯自己端起来,亲了亲十九的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两人什么都没说,笑着喝下。   “大人……”十九放下酒杯,声音粘糊糊,笑容甜腻腻。   阎温咬了咬牙……又倒了两杯,一杯自己喝了,第二杯也自己喝,但是没有咽,而是捏着十九的下巴给她渡过去。   “你今夜真美。”阎温说。   然后便是一杯接着一杯,十九被灌的神志不清,听着阎温一句句的夸赞,几乎错觉自己上了天。   等到一壶酒被阎温找各种理由灌进去,十九双颊酡红,整个人骨头都已经散了,靠在阎温的肩头一声声的叫着大人。   阎温松口气,侧头看着十九,有些头皮发麻,两人总不能一直这样,他今日含混过去,那明日呢。   万一小东西有一天对他这样不满,她若是……阎温不敢想象,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阎温坐在床边纠结了许久,拉开床头的抽屉,看了看里面早已经备好的东西,看一眼便面红耳赤的将抽屉塞回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令三回备浴汤,阎温用腋下夹着醉的软绵绵十九,亲自伺候着她,给她解衣,与她共浴,泡在浴汤中,还要用脚踩着她,免得她从池壁滑下去呛水。   十九还不老实,抱着阎温的小腿,用脸蹭,小猫一样叫着阎温,一会儿大人,一会老东西,一会还叫小温温。   阎温让她叫的额角青筋乱跳,他始终比十九大了那么多,十九在他的面前也一向毕恭毕敬,老东西就算了,小温温这种称呼……   阎温洗到后半段咬牙切齿,照着十九狠狠拍了一巴掌,怒喝道,“闭嘴!”   十九总算老实了,热水熏蒸了半晌,再一疼,神志回归了一些,老老实实的任凭阎温搓洗,不再乱动了。   只是一双水雾朦胧的眼,黏在阎温的脸上,痴痴傻傻的,双颊绯红,让阎温看了,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怒意顿时全消,将十九抱紧,手指摩挲她的嘴唇,而后重重的亲吻上去。   许久,唇分后,十九抱着阎温的脖子,眼角滑下水滴,掺和进这一池的热水中,无声无息,不见踪影。   等两人终于洗好了,折腾出了汤池,十九躺在床边上,枕在阎温的腿上。   阎温腿上垫着布巾,正轻轻卷起十九的头发给她擦水。   “大人,”十九穿着中衣,到此刻已经清醒了许多,她不傻,这时候阎温灌她酒,要躲避的不过是那点事。   不过十九不想再让他躲避,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取悦对方,给对方带来愉悦,也让自己愉悦的亲密事。   十九按住阎温的手,从床上翻滚到地上,跪在阎温的脚边上,披散着一头长发,因为酒意未消,脸蛋和嘴唇都嫣红着,莫名多了一些妩媚。   “大……不,夫君,让我伺候你好不好?”十九手按在阎温的腰带上,仰着头看他。   阎温慢慢抿住唇,对上十九的视线,在那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看到自己,分明也是喜悦,甚至渴望的。   他抓住十九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搂到自己的腿上,轻轻的亲吻她嫣红的唇,然后抱着她站起来,转了个身,压进柔软的床榻,回手用力一拽,纹绣龙凤呈祥的窗幔便轻轻落下。   床幔中人影晃动,烛火噗的接连爆出灯花,屋子里传来轻缓的哼声,那是属于爱人之间独有的靡靡爱语。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老东西,小温温?!   十九:爸爸我错了。   作者:老地方找匕首   等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番外,我最爱的囚禁梗,嘻嘻嘻嘻。   ————   不看番外的小可爱,喜欢我新书的收藏下,我三月开,不会间隔几天的。   【还有等我标注完结,一定要回来给我完结评分啊啊啊!送红包包的,不过还等等两天才完结,还有番外呢。】 第66章 番外,另一种身份1   盛夏时节, 天气燥热的厉害, 阎温经过大半年的温补,原本自带凉爽的体温消失了, 慢慢的变得像一个大火炉。   两人睡在一处,十九晚上不盖被子,身上相对凉一些, 阎温睡的热了,就将十九搂过, 拿她消暑,十九常常半夜被热醒,又不舍得挣开他, 当真是甜蜜和痛苦交织。   这一日格外的热,半夜三更,十九被阎温骑到怀疑人生, 实在是扛不住, 从床上摸下来,躺倒脚榻上凉快, 本想着一会儿就爬上去,但是没成想这一闭眼, 就这么睡着了。   已经许久不做梦的十九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成了另一个人。   她不再是傀儡女皇, 而是真正的当朝皇后长女,未来毫无争议的皇储。   只是才登上大位不久,便是连年战乱灾祸, 即便是她几乎耗尽心力,这个国家也像是四面漏的破房子,堵住这里便堵不住那里。   烽火连年,山河破碎,民怨沸腾,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国家都开始传言,女皇是个妖孽,必将有人镇压,否则古云国必将覆灭。   四方流民揭竿而起,打着可笑的降妖镇魔的旗号,在敌军我军中间搅混水,时逢乱世必出英雄,太尉长子书离,率十万大军,先平内后攘外,用兵奇诡,战无不胜。   将敌国大败之后,又一路将各处反叛军尽数剿灭,回到皇城却拒不受封,用无尽军功,只求换后宫一个侍君的名额。   孰料女皇却盛怒,不肯应诺,只因这人不是什么太尉长子书离,而是曾经她宫中的内侍,从宫外捡进来,甚至心疼他身体瘦小,瞒过所有人,许他不净身伺候左右,连自己读书时,也许他旁听,可谓荣宠深厚。   谁料他一个奴才,竟敢狗胆包天肖想主人,两人年岁相差甚大,皇女一直将他当成长辈,他却在皇女及笄当夜,替代了皇帝派给皇女通人事的公子,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皇女事后将他打的半死逐出宫外,一晃三年,不知他是如何成了太尉长子,又如何一路青云直上,成了震慑古云国内外的大将军,所帅兵马所到之处敌军从无一活口逃出,人送外号活阎王。   皇女事隔三年,再次见他,本以为自己是眼花,听他提出如此要求,气的险些呕出血来。当场便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是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内侍,他是堂堂正正的太尉长子,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累累军功,即便是直接掀了女皇的天下,坐这天下之主,也是一呼百应,何况是只求一个侍君之位?   朝中大臣开始连番施压,女皇最后不仅没能将人推出去,甚至连皇夫之位也没能由她做主。   画面很快,十九身临其境,几乎能感觉到女皇心中几欲呕血的闷痛。   但是随即,她仍旧没能阻止封夫大典,没能阻止这个男人再次站到了她的面前。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阎温。   新婚当夜,一对怨偶枯坐到天明。   礼制规定,女皇一月有半月都在皇夫的寝宫,十九便真的跟着女皇的感官,在梦中夜夜枯坐到天明。   画面突然一转,阎温口吐鲜血,抓着女皇的手质问,“我为你稳固江山,为你平定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便是厌恶我至此,竟要毒死我?!”   阎温眼神绝望而阴冷,十九心急,却无法控制身体,只听着女皇一句一句,句句剜心。   “我宁愿山河破碎国家覆灭,也不愿与你日日相对,你这个狗东西,只配去死!”   阎温笑了起来,吐掉口中鲜血,却没有如女皇所料的倒下,而是抹掉嘴角的鲜血,站起身手指点了点桌案。   转头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狰狞的笑了下,疯狂道,“如今这天下,皆已在我掌握,你这个女皇,早已经变成一具空壳。”   他摇头惨笑,“我等你回头,等的太苦,不若不等的好,反正你也不会爱我。”   “来人,”阎温对着外间轻唤一声,便有几个内侍进来,阎温最后看过来的眼神,极尽温柔。   “你就算不爱我,也别想再去爱别人,后院你心爱的几个小东西,我早就剁碎喂了狗,不用惦记了。”   十九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呕血的感觉,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她只以为这个梦结束了,等再醒过来,一勺米粥递到唇边,十九只觉得浑身无力,睁开眼看到阎温,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我怎么没有力气……”十九看着阎温正要说我做了一个梦……   便听阎温道,“陛下脚筋已经断了,自然没有力气,不过陛下也不用忧心,脚筋断了……陛下还可以爬啊。”   这话说的有多么寻常,话中的内容就有多么让人脊背发凉。   十九靠在软枕上,掀开被子一看,双脚脚腕都用布巾裹着,上面已经被血浸透,被子上也洇湿了一小块,顿时惊的叫了一声。   “啊——”不疼。   十九动了动腿,确实不疼,只是一动便有潺潺热流顺着布巾洇出来。   阎温手中还搅合着米粥,送到十九的嘴边,凉凉道:“陛下乱动,伤口便无法愈合……”   阎温突然吼道,“你想流血过多而死,你想的美!再敢耍这种心思,我便叫你除眼睛之外,哪里也动不得!”   十九被阎温吼的一愣,她和阎温在一起多年,他什么形容都见过,根本不怕他。   旁边人都吓的跪下,十九却愣过之后,看着他脖子绷起的青筋,想要伸手碰他。   这是什么虐恋情深?她怎么可能舍得毒害阎温?   但是十九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按照她梦中看到的一切想了下,这似乎确实是阎温的做法。   因为有一次,十九玩笑的问他,若是自己喜爱上了别人,他要如何,阎温便是说,会挑断她的脚筋,要她哪也去不了,留不住她的心,那便留住她的人。   十九又动了动,确认自己一点都不疼,确实是在梦中,索性靠在软枕上,看他还会如何。   他看上去似乎很憔悴,这副形容,倒是和阎温曾经同自己闹别扭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梦中看上去,更疯狂些。   阎温看了十九一眼,拿起米粥,再度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低低道,“陛下若是不喝,臣便只有用嘴喂了。”   十九本来要张嘴,听了这句话,立刻将嘴闭的严严实实。   阎温气的手抖,将勺子一扔,果然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米粥,然后便倾身朝着十九凑过来。   十九眼睁睁的看着他凑近,负气一般捏开她的下巴,然后将米粥渡进来,堵住了她的嘴。   十九眼睛微弯露出一点笑意,从善如流的将米粥咽下,甚至还深舌去阎温嘴里刮剩下的,尽数吃进去。   阎温看样子似乎很震惊,慢慢的松开十九后,嘴边还挂着一点米粒,死死的瞪着十九,十九则是对着他笑了下,凑到他的唇边,在他瞠目欲裂中,吸吮掉了那点米粒,还舔了下阎温的嘴唇。   阎温惊的从床上蹦起来,像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跳出去的,十九忽视一干内侍宫女要脱眶的眼珠子,自顾自的拿过剩下的米粥喝了,然后指着自己流血的脚,“还不给朕找太医来重新包扎?”   十九以为这梦很快会醒,但是整整一月,十九度日如年的养伤,伤口不知涂的是什么神仙药膏,总之好的飞快,但她尝试着下地,却根本站不住。   不疼,但是站不住。   这就是脚筋断了的滋味?   十九哭笑不得的体验,但因为心知在梦中所以并不慌张。   阎温整整一月都没出现,十九知道他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是半夜三更。   她今天喝甜汤喝的多了,夜里尿急,正要叫人,发现床边站着人,大半夜的穿着一身黑,站在床头多吓人,十九惊的轻呼一声,看清了他之后坐了起来。   阎温却是转身要走,被十九一把抓住。   “将我脚筋挑了,不许我离开你,你却不肯呆在我身边,是想憋死我吗?”   十九歪头看着阎温,阎温盯着她满含诧异,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陛下不恨我?”   “恨,”十九说,“我现在想要方便,都不能自己去了,还要人伺候,尿尿的时候被人听着多难为情,都是你害的,你得负责,你抱着我去吧。”   阎温的表情几变,突然掐住十九的脖子。“你想迷惑我!你上次……”上次这样温柔的时候,便是要害他性命的时候。   十九感觉不到疼,只是有点喘不上气,她拍了两下阎温的手臂,见他疯了一样的不松开,只好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吻住他的嘴唇。   阎温愣住,片刻后手上骤然松开力度,欺身上来将十九压进柔软的被褥间,疯了一样的亲吻她。   十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便抱着他迎合,边心想着这人可真是,无论何时都喜欢这一种香,连梦中也是。   直到怀中的人开始不老实,十九这次制止了他,实际上感觉到属于男人的象征,十九还是有点懵的。   懵了之后是有点小兴奋。   “怎么?”阎温清了清嗓子,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按着十九的肩膀语气危险,“陛下是装不下去了吗?”   十九看着阎温,仰头啃了下他的喉结,“你要把我压尿了,先抱我去方便。”   阎温:……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十九:一辈子不醒,你就能感受我爱你一辈子。 第67章 不是梦!   阎温还真的抱着十九去方便, 只不过回来之后, 十九躺在床上看着他,他却满脸阴沉的站在床边看着十九, 死活也不上来了。   十九双手枕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却眉头紧锁, 满脸都写着你有阴谋。   十九朝他招招手,他反倒朝后退了好几步, “哎,”十九伸手去抓他,他直接后退数步, 警惕的看她,突然抬手摸了下唇,“你在唇上抹了毒?!”   十九:……   “我在唇上抹了毒, 我自己不活了?”十九觉着这梦中的阎温有点傻, 挑眉有些奇异的看他。   “呵,陛下不是说, 即便是死了也不想同我日日相对么?”   十九一时无言,她总觉得这梦中的情景不太对, 至少是关于两人虐恋的部分, 且不说别的, 她不相信她自己会不喜欢阎温。   十九觉得,阎温于她,一直都是沾上便无解的毒.药, 无论是在梦中,还是任何情境下,她如何能够逃脱阎王的手心?   似乎记忆并不全面,十九一时想不透,阎温最后神色复杂的看了她许久,最后还是走了。   从这天开始,十九每夜醒过来,都能发现阎温站在床头,活鬼一样,分明盯着自己的眼神饱含着痴恋,却不知为什么,偏偏不肯靠近,那痴恋中满含着复杂晦涩的情绪,像一张织就着着痛苦和执念的网,将十九和他自己一并网在其中,不得挣脱。   十九过上了真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梦里她是个瘫子,索性也就安心的当个瘫子,阎温不来的时候,她就琢磨着回忆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半夜阎温来,十九起初还尝试着勾搭他上榻,后来他总是冰冷又复杂的看着自己,便不再讨那个没趣。   她这些天,许是琢磨的多了,总能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这记忆刹那闪过,总会在瞬间便让十九肝肠寸断。   是真的肝肠寸断,憋闷痛苦,无奈渴望痛彻心扉都交织在一起,连呼吸似乎都带着碎裂的刀刃,一点点顺着鼻腔刮进胸腔,将心脏都绞的鲜血淋漓。   日子日复一日,几次十九都感觉到周遭一切变的虚幻,以为是要醒过来,却每次扭曲过后,却还是在梦中。   十九总是感叹这梦太长了些,梦中阎温除了初始的那两天,就不肯再亲近她,她属实是无趣的很,回忆起什么还要体会死一样的难受,甚至自残,妄图醒过来。   在一次她试图割破喉咙,鲜血淋漓的被阎温抓住时,阎温盛怒中抓住了匕首,两人皆是鲜血淋漓,他跪在十九的脚边,面目狰狞的问她,到底想要如何。   “你将我弄成这幅摸样,又不肯在我身边,我活着无趣,便只好自戕。”十九又不疼,她脖子上还鲜血潺潺,虽然没有割到紧要处却也足够吓人。   阎温几乎面无人色,按着十九的脖子狂吼太医,但是从这天之后,他便将奏章带到了凤栖宫来处理,虽然依旧阴沉冰冷,看着十九的眼神依旧复杂,却不会再整日的不见踪影。   十九要求在阎温的身边放个凳子,她要坐在他的身边,说了好几次,无人答应,十九便自己从凤床上滚下来,她双脚失去了力度站不起,只好在地上爬。   有婢女跑过来,要扶十九,十九却甩开她,继续朝着阎温爬,阎温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十九这样震惊的近乎狰狞,但是看着十九一会,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冷的像是冬日寒潭。   “铮”的一声,利剑出鞘,阎温并没有来扶十九,而是将剑锋抵在她的脖子上,终是确认了心中猜想,冷声问她,“你是何人?”   他的女皇宁死也绝不会在地上爬,像这样毫无廉耻满不在乎的样子,绝不是那个自小便傲然到骨子里的人。   这些天,他眼见这人反常,总以为她又是要毒害自己,却发现她并没有任何的行动,她所有的一反常态,都让阎温起疑。   直至上次她割喉,阎温又有些游移不定,不堪折辱寻死,确实是她的做法,可是像如今这样几次三番的想要亲近自己,甚至不惜在地上爬,却让阎温彻底确认,这人不可能是他的女皇。   十九脖子上抵着冰凉的剑锋,她不知道疼,却能够感觉到凉意,她抬起头,看向阎温,难以置信道,“你要杀我?”   “你不是她。”阎温说:“你是谁?”说着剑尖便又进了一分,十九的脖颈即可出了一道血痕。   十九正想说什么,突然整个人一轻,她的心口一阵难以抑制的翻涌,那滋味太过复杂,十九按着心口感受了一下,剔除那些难以理清的,剩下的居然是欢喜。   这感觉来自于这具身体,可是她刀架在脖子上,何来的窃喜?   难不成真的是一心求死?   不,不对。   十九神色几变,最终神色停留在满脸桀骜,眼尾一敛,竟然展现出同阎温如出一辙的神色。   这一瞬间十九失去了身体的主动权,只能感受着这具身体主人的一切情绪,慢慢的抬头,挑了阎温一眼,明明狼狈的趴在地上,明明自下而上的,却无端气势强横。   手中持剑的人看到这种神情,恍惚了一下,立刻扔了剑,蹲下抱住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十九也感官便是在这瞬间又被生生拉回身体。   “小九儿……”这并不是阎温惯常叫她的称呼,这分明是在叫旁人,这具身体的主人!   因为她的胸腔中还翻腾着这具身体主人残留的感觉,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沉郁。   十九一时间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这思绪还未等理顺清楚,阎温便捧着她的脸,要吻下来。   十九伸手按住了阎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将自己个人的喜恶收起,只感受心中的感觉,震惊的发现,这具身体的主人,竟并不排斥面前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渴望的。   但是为什么,两人会搞到如今这种境地?   阎温顿了一下,看到十九的表情变了,再也找不到刚才他的小九儿那种感觉,慢慢的松开了十九,起身揉了揉眉心,命人将十九抬回床边。   十九心中疑惑重重,本以这个梦,是个美梦,但是做到现在,感受的都是别人的喜怒哀乐,呸,没有喜乐!   醒又醒不过来,不胜其烦!   入夜,十九夜里醒过来,感觉到床前站了人,还以为是阎温,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   知道如今这是在做梦,索性就顺其自然,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算。   可是床边的人却没让她睡成,一把将她薅起来,披头就照着她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虽然十九感觉不到疼,但是彻底被打懵了。   借着烛光,十九发现床边上站着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妇人衣着华丽眉目凌厉,指着十九的鼻子就咒骂。   “你个小蹄子,真是贱的慌,就那么想要跟那个下贱奴隶缠在一起,是他操的你格外爽吗?!”   十九生平听到的污言秽语多了去,但是和阎温在一起这么久,真的是好多年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了。   正想反手捆这口出恶言的妇人一巴掌,突然又被她抓着头发撞在床头凤雕上,不疼是不疼,但是撞的脑子发昏。   再有心想要还手,却是怎么也抬不起了,自心底里透出一种恐惧,这当然不是十九的情绪,而是来自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还手,不敢还手,只能抱着身体瑟缩,听着妇人满口污言的羞辱。   足足半个时辰,十九只觉的她这一辈子哪怕是在行宫活的像狗一样,都没有被人这样骂过,等到妇人走了,那种恐惧消散,心中只剩一片悲凉。   十九又有了身体主动权,从脸上摸下了一个药包,这是那妇人方才甩给她的,十九刚才光顾着感受这身体主人的情绪,到此刻才将她都说了什么捋顺了一下,然后说不出的震惊。   记忆似乎也终于在这震惊中打开了闸门,一股脑的冲出脑内牢笼。   原来这女皇,确实是皇后长女,但是皇后当年并不爱先皇,她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老皇帝对皇后疼爱有加,却并没能换回皇后的真心,皇后每每侍寝过后,都会恶心到呕吐,偷偷的喝落子汤,就是不想怀上老皇帝的种。   但是天不随人怨,她还是一个不慎坏了孕,皇帝欣喜不已,生怕这孩子有何闪失,派了数不清的人伺候,因此皇后直到生下皇女,都没能找到机会将怀中的孽障捏死。   生下了孩子,是皇后毕生的耻辱,这孩子不是她爱情的结晶,而是她爱情的障碍,因此她自小表面疼爱,实则背地里诸多虐待,冷嘲热讽,滚水浇腿的事情都干过。   但是这到底是皇女,皇长女再是不堪,也安然长大,亲生母亲对自己如何,自然没有外人知道。   这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小时候的遭遇,十九回想起记忆中皇后后来背着皇帝,偷偷和混进宫中的假宦官真奸夫有了孩子之后,摸着肚子骂自己孽障,几欲掐死,最好的态度就是和她讲她和自己奸夫如何爱的惊天动地。   她这个堂堂正正的皇女,便是在这种境地下长大,一次外出见了境遇凄惨遭人欺凌的阎温,便将他带进宫中,带在身边。   这本没什么,但是自小生长在扭曲环境中的女娃娃,第一知道有人对自己好是何种滋味儿,十三岁到十五岁,她尚未成熟的心,从依赖到依恋到青青涩涩隐晦不得宣之于口的爱恋,都系在了这个从外捡来的奴隶身上。   只是两颗心才一点点悸动,谁也没敢表露一丝一毫,命运弄人,那个自己亲生母亲和奸夫生的孩子长大了,和心爱之人生的,自然是想将这天下最好的给他。   但是这天下将来都在皇女手上,皇后便动了这世间最龌蹉的心思,她的儿子皇帝做不成,却可以做皇夫,一样能够将江山握在手中。   权势滔天,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她将亲自送到宫外,谎称已死,改名换姓,成了重臣之子,然后逼自己同样的亲生女儿,同她的儿子乱.伦。   及笄那天,皇女几乎已经疯了,母亲是疯子,父皇已经被母后害的缠绵病榻许久,只等无用之后,掐断这最后的一口气,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要被卷进这世间最恶心的漩涡中,她唯一还能做的,便是留住心中最后一点美好。   于是她命人将恋慕的内侍带到她的寝宫,宫中燃着合欢香,两个相互喜爱的人,顺理成章的有了肌肤之亲。   事后在皇后发作之前,将阎温打到“死”血糊糊的送出宫,用她手中唯一的那一点偶然间对太尉的恩,求他照看阎温。   至此死了心,却也抵死不肯按照皇后的意思,真的和那杂种怎样。   可是皇后势大,皇帝走后,她在朝中一手遮天,她有一批数不清的精悍的死士,专门用来杀害不肯屈服的朝臣。   皇女几欲寻死,却在她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见她实在不肯,不逼她和那杂种怎样,但是皇夫名分必须有。   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如此有悖人伦的事情,天灾人祸四起,已经成为女皇的皇女,面上殚精竭力,实则是在微笑着看着这国家走向灭亡。   她无数次下朝,想要顺着高高城楼上跳下去,但是皇后用阎温的命做威胁,她只能行尸走肉一般的做着傀儡。   几欲崩溃间,她甚至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但是她只以为太尉反叛了,因为她当初的那一点恩德,确实不足以他对自己忠心耿耿。   一直到按个赫赫有名的太尉长子书离,站在御极殿上,站在她的面前,竟是脱胎换骨之后的那个内侍。   天知道当时她几欲吐血,却并不是抑郁,而是狂喜!   苍天有眼,他到底是成就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再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小内侍了。   可是接下来他却放弃一身累累军功,求一个侍君的名额。   女皇自己还深陷在泥沼中,皇后势力仍旧不容小觑,甚至近年来的手段更为阴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可是他竟然要放弃一切再次来她的身边,她连自己都保不住,要如何保住他!   她当朝盛怒,断然拒绝,可是抗不过后续朝臣施压,连皇后都没想到这个曾经的贱奴,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此强横。   婚还是成了,可是女皇的心中只有无尽恐惧,她身边无时不刻都有皇后的人监视,那些身法鬼魅的死士,能够轻易取人性命,这已经在女皇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她不敢表现出一点想要同阎温亲近的意思,步步逼他死心,可是他却对自己执念深重越加疯狂。   皇后那边也逼的越发的紧,要她毒杀他,要她亲手弄死他。   可是她有如何舍得?她曾经的心上人,现如今已经生长的如此耀眼,她手中只有一点点可用的势力,做的最后一点的努力,不过就是再次送他走。   所以那一次她将皇后给她的毒.药,换成了假死毒,只要出宫便有人为他解,可是他却不知怎么的以为她要毒死他,不仅没中毒,还挑了她的脚筋,将她囚禁起来。   回忆到这里,十九已经是泪流满面,对于这梦中的一对痴男怨女有所感动,可也以旁观者的身份,将一切都看的透彻。   种种误会,种种逼不得已,种种致使两人现如今的境遇,皆因三个字——不信任。   还未来得及相爱就分别的爱侣,纵使心中情谊从未改变,却都不肯相信对方。   女皇的愚昧,在于她深陷迷局,还看不清皇后大势已去,以为她还是那个只手遮天,身为皇后也敢诞下野种,逼自己亲生女儿乱.伦的皇后。   或许是她带给女皇的阴影过于深重,因此这皇宫成为她的囚笼,无形的惧怕束缚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她即便是没有被阎温挑断脚筋,她已经做惯了提线木偶,也已经不会走了。   一生中,唯一的两次反叛,便是两次欲送心上人脱离火海,若说不深情,还有什么叫深情?只是她已经被皇后荼毒成了一个不会还手的木偶而已。   阴差阳错,步步错。   这便形成了如今的一切,皇后威逼,心上人将她囚禁,怕是心痛至极,已经散了活着的念想,这才让不知怎么的让十九来了这里。   属实憋屈!   这是十九到此刻唯一的感觉,胸腔中的绝望情绪还未散去,娘已经骂出声。   这女皇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连爱的人都是同一人,怕不是自己的前世来生?   十九属实忍不了这种憋屈,将药包紧紧攥住,然后气呼呼的在床上躺倒天明。   第二日,早上开始十九便闹绝食,非要阎温同她一起用膳才肯吃,然后午膳的时候,阎温算是来了,但刚坐下,她就从怀里掏出了药包,当着阎温的面撒在他的碗里,用一种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皇后……不对,皇太后,要我毒死你。”   阎温震惊的瞪眼看着十九,十九端起粥喝了一碗,看这阎温道,“吃啊。”   十九说着,将自己昨日不能掌控身体的时候,被打的几巴掌还红痕未消的脸侧过来给阎温看,“你看,她说我不毒死你,就要打死我,上次也是。”   十九说完继续喝粥,阎温却是震惊的久久未动,眼睛几乎要瞪的脱眶一般。   十九喝了两口,又说道,“本来我还能躲她,可是现在你把我双腿废了,我动也动不了,只能受着,我腿都给掐的青了好几块,你看看吗?”   她说着,放下碗伸手解裤带,阎温终于动了,几乎是爬到她的面前,捧着她的脸看,看到红痕,整个人险些疯了。   “来人!”阎温起身怒冲冲的走了,十九继续喝汤,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恐惧,“啪”的拍下筷子。   “你他娘的无论是个前世还是来生,既然找我来了,便老老实实的听我的!”   伺候婢女看失心疯一样看着自言自语的十九,十九却感觉自己心中那种恐慌渐渐消退,继续端碗喝粥。   晚上的时候,阎温再次出现在她的床头,十九转身用屁股对着他,他却慢慢的坐在床边上,抓着十九的手。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对你不好,可是没料到她竟敢!”阎温语气哽咽,“小九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从前皇后折辱皇女从来都是避着人的,但是贴身伺候的阎温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痕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   十九转身,在身后垫了个软枕坐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阎温,伸手摸了摸他额角的青筋。   突然道,“当年那晚,是我命人将你引进寝殿,寝殿中燃了合欢香,也是我命人点的。”   阎温震的整个人一哆嗦,十九平静的叙述,“事后我命人打你,将你送出宫,不过是怕那个毒妇动你,但我也命人求太尉照料你,没想到太尉将你照料的这么好,连长子的名分都愿意给你。”   阎温攥着十九的手,力道用的指尖青白,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太尉当年为何会捡他入府,他当时明明脏污的同乱葬岗的尸体分不出你我……   十九也不想憋着一股脑的都说了,“这么多年,我因着我母后威胁,以为你落入了她手,今日拿个簪子,明日拿个布料衣角,都是你当日被遣出宫时候佩戴的,我不能不忌讳。”   十九说,“当日在大殿中我也不是诚心拒绝你,天知道我看到你欢喜的都快疯了,可是我母后那个毒妇,她要杀你,我不能让你落入她手中。”   “你说什么?”阎温已是泪流满面,嘴唇颤抖,“九儿你……”   “她有一群死士,身法诡异,杀人无形,丞相幼子是她和她身边的太监所生的孽子,我同母异父的杂种,那个毒妇逼我乱.伦……”   阎温的表情有瞬间的空茫,十九又道,“我过我宁死不屈,所以她总骂我是被你操上瘾了,后来不逼我和那杂种了,只说皇夫之位必须给那个杂种。”   阎温简直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堵住,连呼吸都要无法维持。   十九感受着心中的来自内心不属于她的畅快,叹息女皇原来也是想要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也想一吐为快,只是怕,怕什么呢?   只怕他不肯相信她,她便连最后一点求生的意识都没了。   十九看着阎温几近崩溃的神情,抛出最后一道惊雷,“这凤栖宫,无时不刻不有那些野狗监视,我不敢对你表现出一点的爱慕,上次给你喝的也不是毒.药,而是假死药,只想送你离开这污泥浑水罢了,你……”   十九突然被紧紧搂住,勒的几近窒息,阎温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侧颈,整个人颤立不止,但她还是坚持说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你手眼通天尽可以去查证。”   阎温压抑的低吼一声,竟是哭出了声,十九心情复杂的摸了摸他的头,感叹这不属于她的浓重的深情。   片刻后,十九感觉到原主的苏醒,准备交付身体时,又补充了一句,“查归查,别忘了保护我,严严实实的那种……我一个残废……”   她说着,突然感觉身体瞬间腾空,下意识向下望去,便看到底下相拥而泣的两人,个个哭的肝肠寸断。   十九按了按心口,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别人的情绪,属于不知道哪一世的自己。   正欲再看一眼,便骤然被卷入了,一阵扭曲的漩涡。   身体又是骤然腾空,但是这一回是切切实实的有了实感,她被从一片凉爽之地抱起来,扔到闷热的床铺上,然后一个大火炉将她拖过去,骑在腿下,嘴里含糊的嘟哝了一声,声音沙哑好听,是属于她无比熟悉亲密的人。   “大半夜的趴地上睡,能的你,感染风寒就让你天天喝黄连……”   十九恍惚的愣了半晌,身上沉重的又热的烫人的腿,让她半晌都没回过神。   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全身潮湿,连后背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   她伸手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偷偷嘶了一声。   疼。   不是梦!   十九心中涌上狂喜,不顾闷热,抱住了正在熟睡的人,在他的脸上一顿吧唧吧唧的亲。   阎温迷迷糊糊的被亲醒了,手轻车熟路的抓住十九的软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慵懒和笑意,“欠.操么……”   前世今生,时空错乱,十九想自己该是生生与这人羁绊的,阎温是她的毒,她亦是阎温的毒。   她丝毫不担忧错乱的时空中,那两人最后的结局,因为她相信,只要交付真心,信任彼此,便是刀山火海,也能携手并进。   不过感受了一次不同于这一世的深情,十九却悟出一个心得。   那便是千好万好,都是自己眼前的人最好,因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造就不同的境遇,这境遇中的感情,就像是量身打造的模子,只适合当时爱上的那个人而已。   而她的爱侣,不需比较不必比较,最契合的便是眼前,怀中,心里的这一个。   哪怕他并不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番外,现代,养父梗,两人都不带记忆,嘻嘻嘻嘻。我超级爱。 第68章 番外,“爸?”   灯红酒绿, 人流涌动, 的喧闹街道上,一身冲锋衣, 背着个旅行包的高大男人,正依靠在一个名为“梦死”小旅馆门口。   他个子高的很,帽檐压的极低, 身高腿也长,侧脸的弧度冷冽, 鼻梁高挺,眼窝有些深,看着有那么点混血的意思。   这人生的还白, 苍白的那种白,高高挑挑的往小旅馆的门口斜斜一靠,即便是全副户外运动装备, 并不契合这喧闹的街道, 却比缠了五彩灯的灯牌还要打眼。   对面走过来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见到这么打眼的男人, 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回头看。   现在小姑娘都胆子大的很, 新时代新女性, 连强迫男人的新闻都有, 广大妇女们已经解放到狂放了。   因此哪怕这些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带着硕大的耳环,穿着齐b裙露胸装出来, 在这业城有名的歌舞一条街上成群结队的浪,却说不定明早上穿上校服,就是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   “看你脖子都要扭断了,那大叔看着像是一个人,你去要个微信号吧!”   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拱着一直回头的短发姑娘,揶揄道,“长的这么帅的大叔,真的不多见了!”   “大叔什么啊,我看这是个哥哥,最多也就二十几。”   一帮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过去,丝毫也不避讳似的,音量一点都没有压低的意思,肆无忌惮的传到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指尖轻轻一抖,抖掉了一截烟灰,这时候他兜里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男人漫不经心的气质瞬间敛起来,将烟头调转,不怕烫似的,直接用指捻灭,头也没抬,就弹进了不远的垃圾桶里面。   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接通电话。   “你确定是在“梦死”吗?”男人又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灯牌,眉头微微皱起。   那头的声音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包饱含着无奈甚至是埋怨。   “我他妈今年都三十五了!我还得像个小学生似的,给你打小报告,看着你家的小祖宗和谁开房!确定确定确定!哎,老阎,我可告诉你,她跟着走那小子可不干净,有吸粉史,你……”   男人没再听,直接将电话挂断,这时候那几个路过走了不远的小姑娘其中的短发小姑娘折回来,扭扭捏捏的拿着电话,凑到男人的身边面色绯红的问,“帅哥,你叫什么,能加……”   女孩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然后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男人彻底转过了头,那侧脸看着冷冽的弧度,并没有因为转过来就消减半分。   男人的眼睛狭长,将侧脸那点混血的意味彻底拉没,因为拧着眉,他的眉心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竖纹,侧头的时候看着只是锋利炫酷的眉眼,这一转过来,就像一把已经开刃的刀,亚光的,没沾着一丁点的血迹,却冷的让人胆寒。   也帅,但凌厉逼人,几乎能用凶狠来形容,让人看了莫名的后脊发凉,根本不敢再去注意他帅不帅的事情。   “嗯?有事儿?”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可是此刻对面看了他全貌的小姑娘,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嗓子里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哼,吓的转身就跑。   “我叫……”阎温。   阎温没搞懂这小姑娘要干什么,但是见她跑的那么快,想来也没什么正经事,也没有打算搭理。   他四外看了看,将帽檐压的更低,在名为“梦死”的小旅馆门口转了一圈,最后钻进了旁边两个房子中间的黑漆漆胡同,靠着墙站定,头转向小旅馆的门口,准备在这里蹲人。   蹲……他的女儿,确切说是养女。   等了一个多小时,阎温就保持着靠在墙上转头的姿势,一动没动。   对面烧烤的香气不断的朝着这边飘,阎温摸了摸胃,饿的晃。   他有一帮朋友,都是平时爱出去玩的,也不去什么高难度的地方,只是这一次他出去三天,这才回来,连家都没到,就来这里蹲人了。   这一片小店都是他一个哥们的产业,虽然说小玩意看着上不去台面,但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小商铺子加起来,真的不比一个正规酒店差。   说来尴尬,今天阎温连家都没回,饭都没吃,就是接到他哥们的消息,说他家那个小东西,和别人开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阎温手按着胸口,也不知道是在按心还是按着胃,总之现在那里面火烧火燎的他不光感觉自己能吃一头牛,还觉得自己能吃一个人。   他今年才三十二,就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了,当初领养小东西的时候,那时候他二十四,再一次孤儿院做义工的时候,碰见那个小东西,数九寒天的,抱着一个冰块嗦,小手嘴唇都通红,却津津有味似的。   当时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房檐上面结的,根本不干净,也不是什么冰棒,蹲到她的面前轻声细语的想要劝下来,小姑娘却死不撒手,最后引来了院长,阎温眼看着小姑娘吓的直哆嗦。   被院长用身子挡住,不知打掐在哪里了,连个声都不会吭,阎温想要发作,但是他向来沉稳的不像是个年轻人,院长掐那一下子,可能连个红痕都留不下,没有监控看到,孩子的话又不能当直接证据,这时候他说什么做什么,他走之后,那小姑娘可能会更惨。   因此阎温没吭声,已经打算找人搜证据了,却看着那小姑娘把手里的冰扔了之后却坐在那里发愣。   他发了一下午的东西,小姑娘就在那里坐着发了一下午的愣。   阎温自己都说不上,他当时是那根神经被触到了,也许是他爸爸妈妈自小都在国外的原因,他也曾经总是那样一愣就愣一整天。   那之后他真的找人查了,院长没有虐待孩子的毛病,甚至还挺照顾院里的孩子,自己往上贴钱,掐的那一下,大概就跟妈妈惩罚调皮的孩子一个意图,不是蓄意虐待。   但是当时阎温不知道怎么,就是忘不了小姑娘红红的小手,还有她发愣的样子。   他这个人随性,大学毕业,人家都忙着工作他的投资却已经见了回报,整天闲着没事,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因此后来他去看了几次那小姑娘,没直接接触,远远的,知道这里面的孩子心思格外脆弱敏感,所以不能负责的时候,不给希望。   断断续续的有大半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送了不少的东西,尤其是夏天的时候,送了可多冰棒,供整个院里的孩子吃。   后来有次志愿者缺人手,他又去了一次,他专心的干活,甚至没多看那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却在他身边转了一下午。   不吭声,就不远不近的跟着,阎温天生生的凌厉,一般孩子哪敢往他跟前靠,一整天结束,他都累的腰酸腿疼,小姑娘愣是跟他转悠了一天,没歇着。   阎温坐一块石头上吃盒饭,小姑娘就站旁边,他实在是好奇,他送东西,大多数都没指定给谁,这小姑娘……院长跟她说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阎温嘴里含着饭,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有点像你施舍了几次剩饭,有流浪狗缠上来差不多。   大多数人蝇营狗苟,阎温也不例外,他正大好年华,恋爱还没恋爱呢,不可能整个拖油瓶子在身边,他的善良,仅仅止步于偶然间的两次义工,还有捐点不痛不痒的冰棍。   “你领养我,我长大给你当媳妇。”小姑娘突然说道。   阎温当时那一口饭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错愕之后,没有任何想要笑的情绪,而是觉得这太荒谬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哪里学来的这些!   他饭吃不成,拉着小姑娘去找院长问,结果院长不光没说他捐赠的事儿,还把小姑娘送走,关上门说了一个让阎温更震惊的事儿。   她说这小姑娘见着个男人就会这么说,因为……她想死。   才十岁,院长说刚领回来的时候八岁,一直有自杀倾向,也找过心理医生,但是这小东西,不知道想了什么,总故意得病。   院长怎么看都看不住,一直到院长跟她说,死孤儿院长就要进监狱,她就不闹了。   后来有次院里的一个小姑娘让一家领养走了,那家有个小男孩,掐着那小姑娘脸蛋说,让她长大当媳妇。   但是后来那一家自,包括被领养的小姑娘都出意外死了。   “就半年前的事儿,”院长说,“她可能觉着,领养了,给人当媳妇,就能死……”   阎温震惊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十岁半的小不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这么执著的想死。   问院长,院长也说不知道,这孩子是警方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在城市流浪好多天了,没个人样。   阎温又不知掉被触到了哪根神经,脑子一热,给远在国外父母打电话,说了想领养这个孩子。   他一个单身男人当然不行,后来还是父母回来办了领养的手续,阎温把这小不点弄家里,其实也没怎么亲近过,毕竟是个小姑娘,到了家里还像个流浪狗似的,净往犄角旮旯躲。   他没事总不着家,除了家里的老阿姨,还专门又雇了两个,有个带着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专门为了找了跟她玩。   阎温给她创造了一个最放松安全的环境,好久之后,她才不再干糟践自己的事儿,开朗起来。   两人差了十四岁,阎温一直都对外称这是他养女,小姑娘第一次开口管他叫爸爸,阎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年里,阎温致力于做个好爸爸,虽然不是那种特别亲密的,但是也会抽时间陪她玩娃娃。   哥们都笑话他,说他脑子有坑。   不过养这么个小东西,对阎温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该怎样还怎样,小孩子越长越开朗,健康活泼,家里特别爱碎碎叨叨的老阿姨,管孩子管的多,念叨他的时候就少少了,简直一举两得。   这么多年都好好的,乖的让人心疼,只是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突然歪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叛逆期到了。   但是阎温靠在黑漆漆的巷子里,盯着灯牌眉越拧越深,这他妈都十八了,眼看着高考,叛逆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还敢偷偷的带男生开房!还是那种不入流的社会小混混!   想到这个,他胸口一阵烧灼,他这爸爸当的也实在糟心,这已经是第四次在这条街上的各个小旅馆,堵他自己的女儿和不同的男孩……   正想着要怎么好好的和她说,就见不远处过来一男一女,男的小皮裤子链子衣服,女的一头五彩斑斓的头发,穿着小短裙,阎温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更是火辣辣的。   等到两人肩并肩走到“梦死”的小旅馆门口,阎温迅速从小巷钻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对着那个看着二十几的小混混就是一脚,直接把人一脚踹出足有三米远。   那狗东西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阎温阴着脸再要上前,被一只细白的小手拉住了袖子。   “爸?”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爸?   阎温:跟我回家!   十九:我错了爸,(下次还敢。   阎温:……嗯!(ー`?ー) 第69章 总要做个人才行   “爸爸爸爸——”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 几乎是吊在男人的胳膊肘上, 但是仍旧阻止不了阎温朝着地上吓的连滚带爬企图逃跑的男孩走去。   “别打了——”小姑娘拦在男孩的面前,声嘶力竭的冲阎温吼, 冲着他瞪眼睛。   阎温眼睛微眯,看着一脚下去,脸色更白的小白脸躲在自家女儿的后面, 活像个龟缩的王八!   眼神飘忽,脚步虚浮, 眼下青黑,杨柳细腰……   阎温伸手掐了掐眉心,对于这个长的活像个白条鸡一样的男孩, 实在是有点不猝睹,咬着后槽牙,只想把他两条腿儿咔咔撅折了塞屁股里, 让他彻底变成白条鸡。   他不说是千娇万宠着, 但可以说是他倾注了这辈子最多精力,好容易养大的女儿, 嫩的花骨朵一样,他平时连说话都不怎么敢大声, 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朵五颜六色的小花给一口气喷折了, 什么时候轮到这种野公鸡来糟蹋!   还护着!   我叫你护!   阎温站到地上两人的面前, 地上那个男孩对上他活像是连环杀人犯一样的眼神,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更像个活王八。   小姑娘梗着脖子, 其实也吓的有点哆嗦,她其实心里面从来没把这个人当成她的爸爸,实在是阎温太年轻,心里面知恩却怎么都敬重不起来。   他把自己从孤儿院带回来,给自己最好的条件,最大的耐心,她本来觉得男人对她极其上心,可有时却又像是糊弄事儿。   比如会定时陪她玩,从不骗她,说到做到,从不打骂,家长会运动会连学校组织的慈善活动,教师节演讲,都从不缺席,这都表现的十分像个好爸爸。   可是偏偏这个好爸爸,三五不时不着家,偌大的个家里,就扔她和两个阿姨,两个阿姨没事儿干,天天研究她,连她少吃一粒饭都能磨叽大半天。   还有就是连给她去个名字都糊弄,她本来在孤儿院里面有个名字,叫豆豆,听着像个狗,然而新爸爸给她取的名字更令人费解,十九,她叫阎十九,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在学校里面,每次老师念到她的名字,她都一阵耳热,这都什么年代了,可是她平时报了名字,人家问她最多的是,“你家里排行十九?你还有十八个哥哥姐姐吗?!”   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十九自小对着阎温这张看着能把天操个窟窿的脸,知道他不是纸老虎,却从来不对着自己发狠。   所以有恃无恐,虽然小腿儿也哆嗦,可是她好歹十八了,不能怂的像个鸡崽子。   于是她试图和阎温讲道理,“爸,讲道理……”   “嗷——”   十九这才说了一句,就感觉头上一阵阴影抡过来,她心想着完犊子了,这次是彻底火了要对她动手了?!   不过预料的疼痛没有出现,她听见嗷的一声睁开眼,就见她便宜爸爸,正拎着背包,越过她头顶,一下下朝着她身后猫着的人身上抡,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稀里哗啦的铁器碰撞声,每抡一下,她身后的人就凄惨“嗷”一声。   十九见状,伸手要去接,阎温却手腕一转,要抡到那小子后心的包,被他重新甩回来,在身后绕了个圈,轻飘飘的随着手腕勾回来,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却抬脚要跺她身后那小子挣扎期间伸到前面的脚腕,阎温力量多恐怖,十九是知道的,这一脚下去,这小子脚腕还能要么!   “爸!”   后面那小子这几下就已经抡趴下,彻底起不来了,阎温眉头紧紧拧着,嘴唇动了几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女儿,养女,抓着这种事,心眼小点的都上吊了,他一个大老爷们,他能说什么!   最后父女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阎温心中叹口气,冲着十九伸出手,开口道。“跟我回家。”   霓虹斑斓,映着十九同样五光十色的头发,同样也映在阎温伸到面前的修长宽厚的大手上。   十九没动,街对面飘过来的烧烤混着街边的车尾气,一股脑的朝着她的鼻子里面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她心里不听话的兔子,又开始撒欢尥蹶子。   何苦呢。   十九拍了拍手上按在地上沾的土,没有去碰阎温的手,而是撑着腿从地上起来,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人,伸手将脑袋上的五彩鸡窝拽下来。   撸了发网,一头柔软的及肩长发就披散下来,她伸手胡乱扒拉了几下,把耳朵上的两个耳坠子一拽,鼻子上贴的钻抠下来,都拿着扔在垃圾桶里面,这才然后抬头看向阎温。   她这一番原地“卸妆”堪称变脸,从一直张牙舞爪的鹦鹉,一下子变成了邻家乖巧小妹妹,她眼睛圆圆,鼻头圆圆,嘴唇粉嘟嘟的,眉的弧度也柔和。   额前散着薄薄的一层碎刘海,细胳膊细腿儿,不明艳打眼,看着是那种十分惹人怜爱的无害型,和刚才的葬爱造型,根本是天差地别。   乖巧道。“走吧爸。”   阎温打人不是第一次,看着像杀人,实际上拉到医院,顶多算轻伤,这小子一大半是吓的,根本不用管,一会就爬起来了。   阎温紧抿着嘴唇,低头看了下她的小短裙子,还有短裙底下穿的网袜,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赶紧挪开视线。   掐了掐眉心,把背包放在脚边,然后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十九。   “我不冷爸……”十九迟疑的接过外套,想起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她无奈的把带着男人气味和体温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把心里又乱跳的小兔子逮着掐死,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想,那句话大概放在当爸的身上也合适。   只是十九走了两步,发现地上正对着她一双高帮迷彩靴,她这一抬头,发现阎温根本没走,而是皱眉看着她。   他的衣服穿在十九的身上不知道大了多少个号,反正是直接将那短裙子都盖没了。   但是又仅仅只是将短裙子盖没,该露的不该露的还都露着,简直像是这衣裳底下就什么都没穿……   阎温不知道这种穿法,算是时下流行的下.体失踪,莫名有点嗓子发紧,一直到十九疑惑的问阎温,阎温才清了清嗓子,命令道。“衣服脱了。”   十九“哈?”了一声,迟疑的伸手拉拉锁,有几个小子从不远处走过来,眼睛朝着这边看过来。   阎温嫌弃十九的动作慢,上前一步,将拉锁一下拉到底,飞速的把过于宽大的衣服,从十九身上拽下来,微微弯着腰,双臂在十九的身后提着衣袖甩了下,然后将衣服围在她的腰上系好,松手直腰还顺便把十九耷拉到胳膊上的露肩装,揪着袖口拽了上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争分夺秒,等那几个小子几步走过来的时候,十九已经严严实实,狗屁也看不着了。   十九却还在原地愣着,刚才阎温倾身过来,两人的距离极进,虽然阎温的动作快,退开的也快,但是那一瞬间,喷洒在她侧颈上的呼吸,还是让她从耳根开始,唰的一路涨红了脸!   “走吧。”阎温说完就穿着一件贴身的黑半截袖,背起了背包,率先迈步,十九想要伸手捂一下滚烫的脸,可是不行。   好在她头发长,好在这霓虹下的夜色成为了最好的遮盖,不凑进了,根本看不出她脸红了。   所以不能捂脸,不捂还看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没一会儿,在一个小巷的拐角,阎温转头将包递给十九,然后从黑巷子里面骑出了一辆公路赛。   不是什么专业赛车的,阎温没有玩死亡极限的爱好,但是像这种轱辘宽的和轿车差不多的家伙,花了差不多两个普通轿车的钱。   他喜欢骑摩托,家里车都是冬天出行的时候用,只要不变天,不冷,他都是骑摩托。   摩托停在路边上,他把唯一的头盔递给十九,十九带上,沉默的上车,阎温这才骑着往家的方向走。   夜风抚过脸上,十九背着阎温的包,看着阎温宽厚的背,按耐住心里死而复活的小兔子,按耐住自己想要靠上去的心,在心里告诫自己。   贪心要有个限度。   总要做个人才行。   他把她领出孤儿院,给她一个家,把她娇生惯养着养大,没有找糟心的恶毒后妈虐待自己,明明没有一点的血缘关系,却尽到了其他同学爸爸都仅不到的责任,他这么好的爸爸,她不能不要。   十八岁,看着不大,其实也不小了,十九从来不放纵自己,成熟个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她把心底那点幽幽暗,怎么掐都不死的小嫩芽再次残忍掐折,闭眼睛抓住车后面的铁栏杆。   看着不断被甩到身后的夜景,想着下次开房,还是换一片街,这片街被逮住的概率也太高了点。   一路到家,两人都没说一句话,他们住在一片独门独户的别墅区里面,这地方算不上是什么豪华别墅,因为两面地方窄,只有一个小花园和一个后院,再者离的也太近,站在院里喊一嗓子,能传出去四家。   但是这也是业成有名的别墅区了,阎温不怎么爱奢侈,即便是他有足够的能力住更好的地方,但是他更喜欢住这种有烟火气的地方,二层小楼,自己家不用养狗,想撸了站在围栏边上,左边那家金毛,右边那家二哈,随便撸。   况且房子太大空的慌,家里加上两个阿姨才一共四个人,保安不住这,阿姨本来还有个孙女,比十九大一点,争气的很,考外地上大学去了,所以这房子,平时他不在,其实也有点嫌大。   客厅的灯亮着,这个点,两个阿姨早早的睡了,十九将背包放下,淡淡的说了一声“爸晚安。”就准备上楼。   才踩上一阶楼梯,就听阎温说,“十九,要不……咱们谈谈吧。”   十九脚步一顿,背对着阎温狠狠抠了下自己的手指,转过头一脸茫然。   “谈什么啊?我还要复习一会儿……”好像刚才跟小混混开房的不是她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谈什么?(茫然无辜又可怜)   阎温:谈恋爱。   ——————上次收藏的红包包已经送了哦!   今天推荐小基友文文,老规矩,留言带上“已收藏”送红包,两面都送,我这里留言送,推荐的文留言也送。   文名:《穿越之学霸小女奴》   作者:青丝着墨   撇下看了一半的耽美大神新作,桓乐穿越了,穿成了一个亡国公主,别的女奴都在哭唧唧求大腿求宠幸求生存 。   桓乐默默翘嘴,她家世子是“弯”的。   为了过上有饭有肉的好日子,桓乐拉下脸面各种帮他追美男选型男。   岂料一个用力过猛,被直接按上了榻。   他低头逼近,声音喑哑:“阿乐如此贴心,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什么样的最适合本世子?”   一句话简介:我家世子每天都把我当情敌怎么破? 第70章 快要溺死了!   阎温深呼吸了三次, 唇动了好几次, 质问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最后只是堪称平和的看着十九, 指着沙发低声道,“坐下说。”   十九不想说,她不光是不想说, 她连看见阎温都不想看见,不想接近, 不想交流,不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因为每一眼, 每一次接触,每说一句话,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滑下去。   那里没有爸爸, 只有曾经她无法挣脱的黑暗潮湿, 脏污和疼痛,她不想再滑进去, 哪怕是一点点,但像阎温这样的邀请, 明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质问, 可是却因为能再多一点的相处, 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雀跃。   像是明知吸烟有害却从来不忌的人一样,几近迷恋着这种偷偷甜蜜又偷偷心酸的感觉。   十九从来不打算将这件事, 这件已经在心里埋了两年的事情,这种如窖藏的酒一般,越是时间久,便越是浓郁的悸动,泄露出一定点的“酒香”。   不敢,不能,不可以。   她对阎温提不起敬重,却满心的感激,感激他曾经做的一切,和这些年的照顾陪伴,对于十九来说,这种违背道德人伦的,几乎等同于恩将仇报的隐秘心动,只配死在幽暗不见光的角落中。   她需要面前的这个人,这种她曾经渴望却不可及的生活,不关乎金钱和生活水平,她露天也能睡,馊饭也能吃,几岁就敢和野狗抢吃的。   她只是需要一个家人,而能和阎温在一起,只有这个种办法,这种平衡不能被打破,一个人活在世上,无声无息无人在乎,那太寂寞了,寂寞到想死的地步,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失去阎温。   十九轻轻的吸一口气,转身慢慢的走到茶几边上,在阎温犀利的视线中,坐在沙发上,笔直着脊背,将手放在并拢倾斜的双腿上,露出了一个十分乖巧的微笑,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   ——如果她没有穿着小短裙,和网袜的话。   阎温看向她,正要说话,看到她倾斜的腿,和网袜中根本裹不住的白皙,顿时一句话又噎了回去。   他把十九放在沙发上的他的外套抓起来,扔向十九,准确的落在她的膝盖上。   十九愣了下,伸手抓住缓慢下滑的衣服,耳根唰的红了,又羞耻,又有些愤怒,愤怒自己不该在阎温面前这样。   两人一个看向茶几,一个低头抓着自己的腿上盖着的衣服,许久谁都没吭声。   屋子里只有时钟秒针,在轻轻走动的声音,十九脸上的热度全消,心情平静下来,几乎坐的有些困了的时候,阎温才开口。   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来,透过烟雾看向十九,半靠在沙发上,开口道,“那些人不行。”   十九早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她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她找了许久的目标,还算干净的人,主要是够人渣,不会纠缠,更不会跟她谈什么情情爱爱的。   她都有给钱,天知道她那点奖学金都开房给人了,不为了别的,也不是天生的滥情贱货,她只是想把自己心中妄生的情愫掐死。   十九从小就主意正,她的记性算好,几岁的事情也是记得的,她在孤儿院之前,记得她是怎么被扔下,也记得别人告诉她,想见她妈妈,除非她死了,死了就能见到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处于什么样的心里,才对一个不过几岁的小姑娘说这种话,十九记的很深刻,却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小孩子,单纯,想妈妈的时候就想死,想不起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求生,小小的人,小小的脚丫,还不能在人生的酸甜苦辣上留下什么脚印,就在想见妈妈的求死,和想活着的本能中拉锯。   直到阎温将她带出来,给她所有新奇的东西,每一天都让她目不暇接,慢慢的,她就顾不上再想妈妈,甚至于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   她开始变成想爸爸,每天等着他回来,哪怕只是敷衍的陪她玩一会娃娃,还会笨手笨脚把她好容易缝的小衣服扯烂。   但是十九喜欢,没有孩子会不喜欢,那句话说的没错,“陪伴,是这世上最长情的告白。”   十九的梦想不是当医生律师明星或者航天员,她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梦想,和阎温生活在一起,一直一直。   因此她为了防止阎温退养她,自己用幼嫩的小手,掐断属于孩童的顽劣任性,变得乖巧,听话,爱笑,性格温吞。   可是这一切的支点,都在她十六那年,发现自己接近阎温,抱着他撒娇的时候会心跳加速而戛然而止。   她好容易收敛情绪,越是想要和从前一样,就越是无法和从前一样,阎温感觉到她的疏离只以为是姑娘大了不适合亲昵,出去的日子越来越多。   但是这份晦涩的感情,却没有因为而消散,它在心中生根发芽,扎在心脉之上,无论掐多少次,一点点的心动,就会起死回生。   这让十九一度纠结暴躁,成绩急剧下滑,而现在她总算调整好了,并且为自己找了一个不能称为办法的办法。   十九却知道,一定好用。   她自卑,只要和别人有过一回,这辈子就算有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她,她也不会动告诉阎温的念头了。   阎温对她太重要了,如果很别人做了,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再动什么念头呢。   所也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不是用来叛逆,不是用来作,而是用来斩断她自己面前独木桥的。   但是这一切在阎温的眼中,就成了叛逆。   其实那些男孩子,十九都观察过很久,最近这个,甚至还带着去医院做了体检的……   就一次而已,一次就能解决两年的困扰,十九觉得能接受。   但是她一直被阎温抓住,哪怕她换旅馆,甚至换人,阎温都能准确的找到她。   当然了被抓了不换也不行,因为见过阎温这个活阎王一样的德行,她给那几百块钱,人家不干了。   因此阎温今天跟她说那些人都不行,十九心情其实是挺复杂的。   她抓了抓腿上的衣服,半晌“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的要死。   阎温连着吸了两口烟,这会儿见十九这副德行,终于是有些忍不住。   “你成年了,找男朋友……”阎温掐着眉心,说的有些艰难,“也没什么,但你找男朋友,怎么……眼光这么差。”那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除了混混就是人渣。   他不知道,十九找的就是混混人渣,学校倒是有又好看又帅气的男生,可是她这点烂事儿,好端端的拖人家下水干什么,况且她那点奖学金,找好的也不够啊……   阎温给她卡,她不敢随便刷,每个月报账,她假装谈恋爱都被他逮住这么多次,要说花钱找人睡觉,阎温还不劈了她。   所以干嘛非得要管呢!   十九心中叹气,动了动嘴唇,说出话故作轻松,想缓和气氛,却差点把阎温鼻子气歪了。   “爸,呵呵,”十九假笑,“我这个年纪,找男朋友就看长相啊……”   阎温听了之后,想起先前被他一脚瞪出老远的小鸡仔,和前面几个……然后宛如吞了一百个柠檬酸的眼前发黑。   这小东西,喜欢鸡崽儿一样的体型,小白脸模样的……   他抱住自己的肩膀,也抱住自己惨淡荒凉的内心,手下自己精壮的手臂,坚硬的胸膛,向来引以为傲的腹肌,这一瞬间都让他恨不得切了。   十九其实找小白脸,确实是考虑过的,上网仔细查了资料,找手指短的,鼻子秀气的,个子不算太高的,瘦一点,据说鸟儿小,头一回不遭罪。   阎温心里酸的发苦,难免透到脸上,十九看着阎温那样,知道他向来看不上那样的男孩子,这会儿估计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劝她。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阎温只是拧着眉皱着脸不吭声。   “爸……”十九叫他一声,他满脸戾气的抬头,十九硬着头皮说,“我上楼了啊。”   阎温也属实不知道这种事,怎么再细说,况且无论说什么,他都无法站在什么“为你好”的制高点上,因为他他妈的本身就思想不纯。   阎温挥了挥手,十九上楼,阎温看着她噔噔噔的背影,面露苦涩。   喜欢上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崽子,阎温不想当畜生,他想当个人人,否则从前那些单纯的想做个好父亲的行为,到现在就都变成笑话,甚至会被他的做法污染的极其不堪。   但是阎温真的往她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他一辈子感情稀缺,和自己的父母都寡淡的很,这辈子长到现在,做的最专注的事情,就是养一个孩子。   你总盯着一处看,看的太久,成了习惯,习惯戒不掉,以至于这种关注,在什么时候悄悄变质,都不知道。   要不是一年前……那次偶然间十九感冒,他给人试个额头温度,不自觉的上了嘴唇,并且在发现之后,心险些从嗓子蹦出来,阎温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   好在那时候小东西烧迷糊了,不知道,可是他当时可是震惊到整整失眠了三天,又找一帮狐朋狗友,喝了半个月的大酒,出国两个月,这才将自己调整回原样。   而现在,正是小东西临近高考的重要阶段,她不光叛逆,还竟然敢随便拉着人开房了!   阎温想发火,可是他站不对立场,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想吃人,想摔东西,想暴跳如雷,都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个父亲,想管女儿谈恋爱和男友亲密怕吃亏。   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况且十九已经成年了,她向来比同龄孩子成熟,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真的没理由这样几次三番的抓人,一点不给脸。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就只有一个理由,他他妈的醋缸子泡澡了!   快要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她喜欢小鸡仔,我怎么办?!减肌肉?   作者:你只有削骨剔肉一条出路。   ————   吹气球差不多吧,吹到程度就炸了,这次先炸的是大人。 第71章 咚的一声   这次谈话, 不出意外, 再次无疾而终。   十九上楼睡觉,阎温在客厅里整个人变成了一颗活体柠檬, 还是青柠。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过手机,在一个平时要好的几个哥们建的一个小群里面发消息。   马儿不能跑, 马儿得吃草:出来喝几杯。   很快群里有人回话。   灯火阑珊处的我:这怎么?又喝,你才刚回家啊, 你家那小祖宗又怎么你了?   向天再借一万年:这群里快成了他娘家群了,动不动就拉人诉苦,成吧, 城北见。   灯火阑珊处的我:我小情儿刚才跟我火了,说你才是我的真爱,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我从她被窝爬出去, 和你喝酒了。   马儿不能跑, 马儿得吃草:少他妈废话,城北, 305房。   底下刷了一长串的操,但是没什么特殊事情抽不开身, 群里几个人都来了。   哥几个基本上都是从小一起长大, 对于彼此相熟到一撅屁股, 都是看出对方拉几个粪球的程度。   进了包房,一见桌子前面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瓶子,看见那个抱着话筒期期艾艾的唱“我的爱都是为你准备”的男人, 就知道他又是被刺激了。   几个人自顾自的倒酒,根本没理会他,阎温自己抱着话筒唱了一会儿,这才关了音响和闪灯,坐回了桌边。   是的,几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老算不上,但是年轻也确实不年轻了,每次来这里,不找陪酒,不跳舞,更不唱歌,就开个房,个几个关起门来喝酒聊天嗑瓜子。   从小的情谊,总是和后来遇见的不同,这些人大多是上学时候的同校同班甚至同寝,家都在业城,出去上大学也没断了联系,现在都回到业城发展,都混的还算不错。   “要我说,孩子成年了,也不存在道德罪恶,就收了算了,你看你窝囊的,我都想踹你!”一个西装革履,却领带歪到肩膀的男人先开口。   阎温眼皮都没撩,只是摇了摇头,端着一杯放了白酒和雪碧的深.水炸.弹,一仰脖喝了,紧紧拧眉,苦酒入喉心作痛。   哥几个你劝几句,我劝几句,劝的也并不诚心,没一会儿就聊起别的话题,生意上,或是家庭上,就没人理会阎温了。   阎温一连喝了好几杯深水炸.弹,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了,这才靠着沙发,听着他们几个胡天胡地的侃。   他每次找这帮人,不是想听什么劝解,也不是要找人诉苦,就是想要像这样,融入到这样的气氛里面,就会让他觉得特别的舒服。   男人在一起,免不了就要聊女人,聊到女人,就免不了要聊那点事。   阎温听着只是浅浅的笑,但是这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他的身上了。   “老阎长的,啧,是咱们几个里面最带样的,”说话的带着个金丝边的眼镜,扣字都扣到嗓子眼,一身拘禁的浅色西装,看上去禁欲的很,但其实是几个人里面的衣冠禽兽,女人换的比衣服还快。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薄情的唇抿成一条线,又勾起好看的弧度。   “我听蛋子说,你到现在还是个雏,这他妈都快老了,你那玩意闲着不用……不是不行吧?”这个衣冠禽兽,说着凑进阎温,伸手就照着阎温的要紧处抓。   众人哈哈哈笑成一团,阎温防着他,抬腿躲过了,然后将他的眼镜摘下来扔出老远。   这衣冠禽兽,一旦摘了眼镜,是个千来度的近视,顿时就不闹了,屋子里光线又不好,他就伸手到处摸。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坏,谁也不帮他捡,眼镜一没了,他那点禽兽的样子也就没了,变成了一种无辜。   众人继续胡侃,他一边插嘴,一遍到处摸眼镜,一直到半夜,众人才散了,各回各家。   阎温骑车出来的,但是喝酒后不开车,哥几个要么找代驾,要么就打车。   阎温是打车回去的,在别墅的门口下了车之后,夜风一吹,站在门口晃了晃脑子,感觉自己今天喝的有点多。   但是还没到脚步跌跌撞撞的程度,他从大门进去,慢腾腾的走到别墅的门口,打开了客厅的们。   屋子里还是像他走的时候一样灯都开着,阎温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看了一样墙上挂钟,已经是半夜一点半。   躺在沙发上,脑袋边上不远是他的冲锋衣,阎温眼珠转了转,拿过那件衣服,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没能如愿闻到什么他想闻的气息,小东西也只是披了一会儿,阎温自嘲的笑了下,能留下什么味道呢。   他狠狠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这行为简直像是一个变态,松开手抬起头,吓的猛的做起来。   十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沙发的边上,正歪头疑惑的看着阎温。   “爸爸?”十九穿着居家睡衣,头上戴着兔耳发箍,端着一碗面,疑惑的问阎温,“爸爸喝酒了吗?头疼?”   阎温瞪着眼睛看着十九,小东西穿了一身印着小草莓的睡衣,质地看上去十分的柔软,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头发全都箍起来,脑袋上还顶着一对毛绒绒的兔耳。   软的他心痒痒。   阎温以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些冷感,因为大学里面那么多的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属实不少。   哪怕他长的比较凶,可是熟悉了就会知道,只是看着凶,实际上还是好相处的。   那么多种类型,邻家清纯,明艳活泼,娇滴滴,或者妩媚,阎温都没谈过。   他没出校门就开始忙,除了上课之外都在忙他的事业,一脚踩在校门中,一脚踩在校门外,真是没一点空间留给自己。   他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动过,尝试着吃过两次饭,聚会去过几次,就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但凡是女孩子,无论什么类型,都是要哄的,他那时候一忙起来几乎要连轴转了,哪有时间围着女孩子转。   所以他就一直单着,也没觉得不好,出了校门,别人忙着找工作,他的投资却已经见了回报,不需要过那种没日没夜的日子了。   他喜欢出门,喜欢旅游,所以总是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后来又养了小崽子,也在旅途中遇见过还算可以的,却始终差着点什么,没有踏出那一步。   他没毛病,每星期都要自助两次,但是早些年他怕找个女人进门,会对孩子有影响。   当年那份领养合同,在十九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自动失效,阎温那时候想,等到合同失效,他再找伴儿不迟。   况且男人三十几岁,真算不上老。   可是这一等……他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他其实在自称养父的过程中,在法律上顶多算十九的哥哥,当初领养的合同是他的父母出面。   也许在一开始,他即便是在努力给十九创造好的条件,尽心的想要做她爸爸,却也是在内心深处,觉得她和自己并不太亲密。   没有血缘的牵绊,他先入为主的思想,总觉得十八岁之后,这个小姑娘能够为自己做主之后,那时候她小时候心灵上的创伤,应该也已经自愈,出去上大学之后,她就会有自己的生活。   到那时候,他还是会管她,却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只是在彼此的生命中交集过。   可是这种想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他不想让她长大的太快,不想让她离家,不想和她失去交集,不想让她的生活中没了自己。   她真的比自己小了太多了,阎温有时候谴责自己的心思,更觉得匪夷所思。   他甚至想,自己难道就喜欢萝莉型么?也不是没尝试着找一个,但是不对劲,感觉根本就不对,一把年纪还萝莉打扮,他只会觉得难受。   他看着十九,舔了舔干燥的唇,嗯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说完之后,他的视线落在十九端着的碗上。   “什么东西?”阎温问。   “……面。”十九想了想,见阎温舔嘴唇,礼貌性的问他,“爸爸你要吃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十九手中的碗被接过,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阎温,把她好容易翻出的唯一一包方面,稀里呼噜的都给吃了。   她看书到现在,饿着肚子,看着阎温把汤喝的干干净净,有些无语。   阎温吃完了一抹嘴,对十九说道,“怎么还不睡觉,快去睡觉。”   十九:……还是个人吗?出外面浪了不知道吃东西吗?抢她的面,她还在长身体!   “哦”十九应声,两人一起站起来,然后阎温才走了一步,就趔趄了一下。   十九正好离得近,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扶了一把。   阎温绝对不是头晕,不是喝多了,只是太贴边,想要绕过十九坐着的沙发,结果绊了一下。   但是十九一靠过来,阎温身子立马酥了半边儿,即便是没到四肢不能控制的地方,却也当场就半身不遂了。   他呼吸一窒,心里有鬼,还是特大号的鬼,一着急下意识的一甩,想把十九甩开。   好死不死的,十九朝后一撤腿,绊在沙发凸起的棱角上,膝盖窝一软,就要朝地上坐。   阎温反应过来,又要去拽她,倾身也绊同一块凸起上。   咚的一声。   十九磕的龇牙咧嘴,她被阎温结结实实的砸地上了,身上还压着一座大山,顿时呼吸不畅,眼前冒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肠子砸出来了……   阎温:真他妈的软。   ————现在去发前两天的收藏红包。   我前段时间双开太伤了,休息下,这个番外结束后,三月中旬,或者下旬开新文,今天整理大纲,又改了下,喜欢的先收着,也没几天了。   接档文   《渣了病娇男主后我哭了》   穿成狗血言情小说里,那个因为和男主青梅竹马,最终因为给男主挡刀子凄惨死去的炮灰女配。   安笙只想笑着活下去。   幸好彼时男主还是一个中二病青年,安笙干脆决定将两人的关系扼杀在萌芽!   将这孽缘早早砍断!   安笙:咱们分手吧。   费轩:为什么?!   费轩: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我叔叔我爸爸我的助理司机保安以及隔壁那条狗了?!!你说啊!!!   #等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会爱我了对不对?#   小剧场·后来   安笙:分手吧。   费轩:好的,你等等,(从兜里掏出刀   安笙:你干什么!   费轩/狞笑:你不爱我,我先杀了你,再自杀,这是我唯一能和你在一起的方法!   安笙/假笑:我跟你闹着玩呢,我爱死你了,么么哒。   #孽缘不是你想断,想断就能断# 第72章 不想当个人   十九被压的眼冒金星, 气都差点倒不上来, 伸手推了一把,但是上方的人死沉死沉的, 根本就推不动。   阎温摔在地上之后,先是懵了一下,片刻后整个人都僵了。   僵硬过后, 心脏又是疯了一样的狂跳,他鼻翼尽是属于小东西的香气, 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带着淡淡的奶味,闻着就想啃一口……   阎温醉酒不至于到晕的程度, 他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喝了很多,只是有点微醺,但是此刻, 闻着这股淡淡的香味, 只呼吸了几次,立刻就醉了。   醉的神魂颠倒, 醉的他……不想当个人。   “爸……”十九推着阎温的肩膀,对上阎温的视线, 想说你快起来, 我扶你上楼, 却在对上阎温视线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客厅的吊灯是水晶的,迷离的光影洒在两人的身上, 可是此刻阎温的眼睛,却像是一片黑沉不见底的漩涡,只看一眼,便将人整个吸进去一样。   两人距离极进,近的呼吸可闻,阎温单手撑在十九的身侧,另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护住十九的脑袋,现在手指骨节都被砸的生疼,他却没知觉一样,微眯着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下方的小东西。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曾经在小东西还小的时候,还会在他出门回来,抱住他的腰撒娇的时候,那时候,就算打死阎温,他也不会相信,他有一天,会对自己养的小东西动了心思。   还不是一般的瞧着顺眼,而是无论怎么调节,怎么转移精力,都会在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功亏一溃的程度。   阎温魔怔一样,将头朝下一点,两人近的只差贴上,十九震惊的瞪大眼,她现在也是心如擂鼓,两人心跳的都吓人,根本分不清谁的更快一些。   爱一个人,是无法隐藏的,但是往往当局者却看不清楚。   夜里的原本用来麻醉神经的酒精,现在一股脑的在身体里血液中反弹,排山倒海,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两人近的不能再近,阎温眯着眼睛,用残存的意志力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但是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他已经难受的想要当个畜生了。   但是就在两个人的唇即将要贴上的时候,十九颤巍巍的喊了一声“爸……”   她实在是看着阎温不对劲,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也从来没对自己展现过这样的侵略性。   呼吸间她能清楚的闻到阎温身上的酒气,知道他是喝醉了,十九心颤的厉害,但是毕竟她没有喝醉,虽然磕的眼冒金星,却还残存着理智。   即便这个人,是她连触及都不敢,却渴望到近乎自虐的人,但是这种情况下,阎温展露出从没有过的样子,十九怀疑,他是出去野了一半回来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所以十九叫了他一下,在阎温迟疑的动作中,清了清嗓子,攥紧了拳头,颤声问:“爸,你知道我是谁吗?”   阎温发直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睛,勉强将已经烧糊的自制力拽回来,将垫在十九脑袋下面的手拿出来。   渴望和理智拉锯,他的手指带着细碎的颤栗,却最后只是轻轻落在十九的额头,将她因为发箍掉下去,散落到额前的一小缕头发拨开。   “去睡觉。”阎温的声音哑的厉害,说完之后闭上眼,从十九的上方翻到地上,面对着沙发。   十九觉得她现在一张嘴,心脏肯定会从嗓子里面蹦出来,所以她本来想要扶阎温上楼,却站起身也没敢开口,迟疑了片刻后,捡起地上的发箍,噔噔噔的上了楼。   十九走了之后,阎温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先是看了看自己难以自控的欲望,然后自暴自弃的瘫在冰冷的地面,等着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他用胳膊遮住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够看不见,自己刚才卑鄙到想要借酒装疯。   他不想让十九远离他,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十九,他们之间的抚养关系已经不存在了。   阎温总想着,就算十九要离开他,至少他不开口,就够再拖延下去,再迟一些。   可是如果是像今天这样,他真的干了混蛋事,那么他们之间到最后可能连分别之后的联系都无法维持。   阎温越是心疼十九,越是不舍得对她这么样,她本来就够苦了,要是连一直自称她父亲的人都对她……   阎温不敢想想,因为他到现在都记得,曾经十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一遍遍的自残自杀。   那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十九回到房间,小鹿乱撞了一会,很快苦涩起来,她就不应该说那句话,她认定阎温认错了人,要是她没说……   十九摇头,不行,要是真的在这种误会之下,两人有了什么,那么等阎温清醒了,会要她吗?   要自己当着女儿养大的人?   阎温就算会负责,那也不是十九希望看到的,那就太卑鄙了。   十九很安慰了自己,睡着就好了,梦里什么都有。   是阎温却在地上躺了足有半个小时,要命的念头才消下去,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后背都凉的发木。   回到房间,放了热水洗漱,温度上来,那种感觉再次回归,阎温头抵着浴室的墙,无奈的将手滑下去。   他在脑子里想各种女明星,他看到的除了十九之外的所有女人,到后来轮过了,连好看的男人都想,但是无论怎么想,就是出不来。   最后关头上,想的是那个落在地上的兔耳发箍……   释放后,阎温狠狠的拍了下浴室的墙,无奈的洗漱好,将自己扔在大床上。   第二天一早,早饭只有十九一个,阎温又走了。   这一次,他是自己走的,去的是一个不常去的线,一走就是一个月。   短暂的周日假期过去,十九也开始了每天被各种试卷习题操练的日子。   虽然早上盯着空荡荡的桌对面,她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这种不舒服,被淹没在题海中。   转眼高考临近,可是阎温却失联了。   十九打不通他的电话,找了他来往的朋友,一个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他这次走,根本谁也没告诉。   十九报警,警察也找不到他的线索,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而阎温此刻,却是一个人挣扎在一片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   他摔下了深沟,身上的所有装备都找不到了,手骨和脚腕错位,都是他自己弄回去的,凭借着多年外出的经验,倒是知道怎么走,怎么在其中求生。   但是这林子太大了,上坡他走不了,脚肿的厉害,只能朝着好走的地方走,朝着林子的边缘,只要出了这里,就一定能寻求到救助。   十九心里记挂着阎温,找到了阎温一个朋友之后,其他的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本来十九不安心,学习不进去,但是几个老大叔知道后,轮流来家里,负责找人的,照顾十九的,甚至还有曾经的学霸,负责陪十九最后的考前冲刺。   阎温总算从那个山沟沟摸出来,被人送去救治,勉强能下地之后,连夜坐车回到业城,达到业城的当天,正是十九高考。   人家的家长都是一对父母,或者一个父亲或者母亲陪同,十九最壮观,四个大叔,个个气宇不凡,开的还都是好车,在校门口停了一排,简直像是护送的保镖。   十九这些天多亏了这几个叔叔,前几天就已经有搜救队找到阎温的踪迹,只是正好和阎温错过去。   搜救队都是专业的,看过阎温留下的痕迹,给十九下了包票,他人绝对没事,现在原始森林,挂着个原始的标签,实际上没有什么大型野兽。   阎温经验丰富,这些人甚至怀疑阎温是故意的,个个背地里骂他不是人,这正要高考呢弄这事,明显是不想让人考到别处去。   关于这件事,阎温真的冤枉死了,他多处骨折,被包的粽子似的,手机什么的都没有,借小护士的,拿到手机才发现他谁的号码都不记得。   住院费治疗都是救他的人垫付,他是不听劝,跟那人保证,一回到家,就给她打钱,这才连夜跑回来。   路上疼的想死,总算在下午到了业城,一瘸一拐的在学校门口下了车,见到的场面,却让他恨不得再爬回那个什么原始森林,死在那里面算了。   清风徐徐而过,高考两天全部结束,十九拒绝了所有叔叔的要一起吃饭的提议,正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一回家,就按照那个搜救队找到的线索,去周边小镇上找阎温。   没想到才走到校门口,这就被班长拦住了。   十九还当他有什么正经事,一脸严肃的站定,等着他说话,他那一张辩论能把对手说哭,演讲得了好几个奖的嘴,却只会磕磕巴巴的,说那个……那个……   “那个……”   “哪个?”十九看着他已经红起来的脖子和耳根,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你报了哪所大学?”班长一口气说完,可算是不磕巴了,只是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十九不傻,她自己也喜欢人,看他这样子差不多已经猜出他的意图。   可是这人隐藏的也太深了,平时一点没表现出来,整天冷着个脸,是出名的冰山校草……   校草一双眼平时都只是从眼尾看人,走的是“尔等皆凡人,老子□□炸天”的路子,此刻瞪着眼等着十九实话,十九才发现他眼睛彻底睁开了还挺大。   不过她现在心里全都是阎温,就差在考卷上都写爸爸,跟本没心情去管他这是抽的什么疯。   只淡淡开口,“业城师大。”   业城不是什么一二线的城市,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一个师大,但这个师大,和其他城市的也比不了。   但是十九的成绩,报这个大学……   班长听了之后,连脸红都顾不上了,愕然道,“你要上业城师大?”   十九淡淡点头,“对。”   和她声音一起落下的,是阎温手里拄着的拐棍。   作者有话要说:  阎温:我瞎了,我生死边缘回来,我又看到小东西在跟别人调情!   十九:你知道冤枉俩字砸写吗?   ————我有罪,前两天的收藏红包,我昨天又忘了,现在去发。 第73章 为什么不呢?   拐棍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正在谈话两人的注意, 两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 却只看到孤零零的拐棍横尸在小路上。   阎温在拐角处贴着墙壁,因为急跑了这几步疼的龇牙咧嘴。   十九看到了拐棍, 转头正要走进看看,被班长拉住了手臂。   “你先别别,别走, 我有话跟你说。”班长说完这句话,脸上才下去一点的血色, 霎时又回流。   十九基本上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但是不是很想听,她会找小混混, 只为了掐断自己的妄念,却并不打算拉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跟着她挣扎在黏腻的漩涡。   因此她显得有些冷漠, 挣开了少年潮湿温热的手臂, 抿了抿嘴唇,说道, “班长,有些话, 就不用说了, 只当成……”   “不!”班上显得有些激动, “我……我要说!”   年少总是无畏无惧,不管面对的结局是什么,哪怕现在已经能够预见, 却还是义无反顾。   “我喜欢你,已经有半年了。”班长真的说出了口,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十九的表现,明明知道了没有结果,所以反倒是放松了。   “我想着,等到高考结束,就跟你说,我的志愿还没填,我想着能和你上一样的大学……”   班长说道这里又有点激动,“你怎么能选业城师大!你就算要……”   “我不想离开家。”十九打断他,“我不会离开业城,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有对未来的规划,你不用替我惋惜。”   十九声音温柔,但是说出的话却很冷硬,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对未来的规划,只是她要的不是面前的这个少年,对未来的规划里面也没有他。   这是她能给出最婉转的拒绝,班长不傻,他知道下面他准备了足足半年的那些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   他的未来里面有她,他总觉得自己是成熟的,至少没有在两人即将面临高考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说出内心萌生的爱意,但是现在他恨不得当时自己冲动一点。   两人相对无言,阎温竖着耳朵,整个人恨不能原地化身一个柠檬滚过去。   他有理由去管十九和小混混混在一起,因为即便是内里再虚伪,也总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   但是换成这样优秀的少年,他的“女儿”已经成年,他有什么理由去管人家谈恋爱?   幸好他听出了十九话中拒绝的意思,可是他一面觉得酸的要死,一面又是真的觉得这小丫头太没眼力,难道是从小乖乖的,都要注定被坏坏的男孩子吸引   “我先……”好一会儿,十九再度开口,却猛的被班长抓着胳膊拉进了怀里。   十九震惊的瞪大眼,实在是猝不及防,整个人僵硬了片刻,感觉到有大颗的眼泪,砸在她的肩膀上,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抱抱我……”班长说,“就抱一下,”他说着跺了下脚,声音有些嘶哑,“你是我的初恋!”   十九没忍住,噗的笑了,这人和平时反差太大,没想到出了名了冰山校草,还会撒娇。   她叹口气,伸手圈住少年纤瘦的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班上破涕为笑,片刻后松开十九,眼圈红红的问她,“你有喜欢的人了?比我好看比我优秀吗?”   十九:……还是个死傲娇。   “有,”十九笑了笑,她的记忆特别的好,她记得第一次看到阎温,那时候他还只是作为一个志愿者,去孤儿院送温暖。   蹲在她的面前,舒展眉眼,露出和善的笑意,哄着她把手里的冰块放下,说是等他有空,会送一大堆真的冰棒过来给她吃。   小孩子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审美,只知道从那之后,不久真的有人送来冰棒。   十九觉得,她对阎温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带着奶味的,冰棒的味道。   她和很多人都说过希望被领养,但是目的都是为了想要见妈妈,只有和阎温说的时候,是用她小小的,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心脏想了很久,跟着他整整一天,才开口的。   她当时是真心的,想要被他领养,想要铭记那种甜甜的奶味。   回忆起从前,十九的神情不自觉就柔和下来,微风吹过,头顶的阳光顺着晃动的柳叶间隙,斑驳的洒在十九的脸上,光彩太过耀眼。   那是爱一个人的神情,班长有些发怔。   片刻后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的喜欢清澈纯洁,充满青春的无畏和鲜活,但那仅仅是喜欢,还够不成爱。   喜欢是没办法和爱比的。   十九正在措辞,班长说不用她说了,她愣了下,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没办法,去承认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养父,但也更不想编成别人。   两人心照不宣,挥手告别,拐角的阎温却抓心挠肝,想知道十九喜欢的究竟是谁。   他想了一下被他揍过的1234号,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种无言的愤怒,他的小东西那么好,怎么能喜欢那种小混混人渣,他不同意!   阎温正糟心的出神,冷不丁腰被紧紧抱住,十九整个人都贴着他轻轻的颤栗,声音也带着抖,“爸……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阎温乱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垂头,把手轻轻的放在十九的头上,摸了摸,开口声音发涩,“对不起宝贝,爸爸不是故意的,有没有耽误你考试?”   “没,”十九摇头,扬起小脸,通红着眼圈,看着“没有,叔叔们都一直帮我。”   上一次两个这样抱着,还是好久之前,久的阎温都记不清楚了。   这是在学校里,这时候虽然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但是来往的人还是有的,阎温不知道是被十九的颤栗带动心脏,还是生死边缘走了这一遭,他的自控能力直线下降,他伸手撩开十九的刘海,难以自控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十九几乎被他亲傻了,直愣愣的,阎温亲完了也心脏也像是要蹦出来似的,都不敢开口说话,只用手把十九的刘海拨回去,实在扛不住她的视线,用手将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双眼捂上了。   两人甚至比初恋的小青年还要生涩,维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许久都没动。   其实他们真的比不上初恋的小青年,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还有他们自己竖立在彼此对面的心墙,都是两人之间无声的阻碍。   许久,阎温站的实在是腿又酸又疼,连汗都出来了,他松开十九,扭着头不看她,清了清嗓子道,“腿疼,回家吧……”   十九这才注意到阎温腿上和手臂上都绑着绷带,靠着墙,一只脚站着,一只脚就沾了个脚尖,她还靠着人抱了这么久。   这么多年,她很少见阎温受伤,伤的这么重的还是头一次,心疼的眼泪差点涌出来,赶紧胡乱应了一声,然后跑到不远处捡了东西,这才到路边打车。   阎温靠在墙上,看到了她抹眼睛的姿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舔了舔嘴唇。   看着她打到了车,又快步的朝着自己跑的时候,阎温清晰的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东西,真的藏不住了。   从山上摔下去的时候,在山林里挣扎的那么多天,在被获救送到医院之前,他唯一想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三十几年的人生里面,阎温虽然缺乏父母的爱,可是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他有很多可以交心的朋友,有爱好,有事业,他的人生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看,堪称完美。   他总觉得,自己就算某天不小心,真的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也算是魂归天地了。   但是真的从山上摔下去的一刻,他感觉到了剧烈的恐慌。   他怕死,怕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家里还有个小东西。   他还没有告诉她两人已经没有了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他甚至都没有尝试过问问她,愿不愿意换一种方式,和他再做家人。   为什么不呢?   他摔下山,在地上翻着爬不起来的时候,都在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不呢?   生命这么短暂,这么脆弱,他好容易遇到一个想要拥抱,想要过一生不想分离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亲手养大,他就算会失去,可是在失去之前,他为什么不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打动?   在山里躺在湿冷的地上,食物耗尽,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阎温甚至还有过更阴暗的想法。   他亲手养大的,他为什么不能占有,他有把握,如果他挟恩要小东西报答,他的要求她会答应的,阎温了解她,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但是真的到此刻,阎温被扶着上了出租车,十九忙活的汗津津的,却顾不上擦一下,上车就焦急的跟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阎温闭眼靠在车座上,舍不得。   他怎么舍得强求呢。   “腿还疼吗?”十九看着阎温皱眉,有些自责,“刚才我不应该……”   阎温睁开眼,看了十九一眼,打断十九的话,“给我揉揉,有点酸。”   “啊?啊!”十九看了看阎温的腿,手悬空着,不知道从哪下手。   阎温轻轻啧了一声,抓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就这。”   十九:这没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哪里不对?   阎温:快揉! 第74章 “我爱你……”   两人在车上坐着, 司机自从问了去哪个医院之后, 就不再说话了,目不斜视的开车。   十九被阎温抓着手按在他的大腿上, 两只手僵成了鸡爪子,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通红的火炭,根本不敢看阎温。   今天阎温似乎有些不对劲, 十九想到先前在墙边上的那个吻,一路上的脸色都红的不像话, 直到到了医院她松开阎温的腿,下车风一吹,被医院旁边匆匆来往的人潮一冲, 这才勉强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   阎温被扶着下车,医院里面重新拍了片子,他在小镇上做的只是应急措施, 检查过后直接打上了石膏, 住院了。   十九回家里跟阿姨交代了一下,然后匆匆收拾点东西, 就来医院陪床。   住院区的病人不算多,两人这里是一个四人间, 不过到了晚上, 只有阎温和十九两个人。   阎温腿上和手臂上都打了石膏, 心安理得的接受十九的照顾,心里面敞开了,打算争取一次, 虽然不舍得直接把人吃了,要好好问问人的意见,却也是开了什么-奇妙的门窗一样,耍流氓耍的行云流水。   男女有别,在家里面,两人的卧室虽然都在二楼,可是东西相隔很远,但是到了这会儿,他仗着自己身上带伤,尿尿都要十九扶着。   十九倒是没多想,但是把人扶到了浴室站着,阎温又仗着胳膊上有伤,一手要掏鸟,一手扶不住水池,不让人家出去。   “爸……”十九脸上通红通红的,像是已经熟烂透的血桃,皮儿薄的经不住一掐,指尖一捏,就能捏出汁来似的。   “你转过去不行就行了”阎温从前都避讳的很,两人在相互察觉异常心思之后,连拥抱都没有了,冷不丁阎温这么语调散漫的耍起了流氓,十九要被他突然巨大的变化砸懵了。   阎温手按在裤腰上,半靠在门上,转头还坏心眼的问已经要钻地缝的十九,“你怕什么……”   “你去吧,周叔叔来扶你爸爸。”阎温话说了一半,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阎温的胳膊登时被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从十九的小肩膀上拿下来,动作太猛,疼的阎温一龇牙。   十九总算遇见了救星,再没人来救她,她都能原地自燃,她严重怀疑,面前这个根本不是阎温,出去一次,不是让人家掉包了吧……   十九从卫生间出去,就看到屋子里几个阎温的朋友,几个人算是极其有眼色,装作没看到十九脸色,都一脸放松,很随意的和十九聊起了报考学校的事情。   阎温好事儿被打扰,阴着脸在厕所放水,驾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总带着金丝眼镜的衣冠禽兽。   “你做个人吧阎温。”男人驾着阎温,压低了声音,“我他妈在外头都听着了,你这流氓耍出天际去了。”   “先前不是都舍不得碰一下,怎么突然就他妈变身饿狼了,多好一个孩子……”   尿尿的时候,属实不适合谈论这种事情,阎温抖了抖塞回去,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下面搓洗。   慢腾腾的答到,“想开了呗,我和她连领养关系都没了。”   “告诉她了?”男人惊讶的瞪阎温。   阎温突然笑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想先搞到手再说?”男人也接了点水,捋了下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破功道,“那你他妈的也悠着点,这么多天,孩子差点让你耽误了考试,说高考都不考了要去找你!”   “你这不回来则以,一回来就……”   男人将眼镜拿下来,扯了衣角的衬衫擦了擦,“当个人吧,老阎,哪怕是披着人皮的狼,皮也不能扒这么快,总得给她个接受的过程。”   阎温没啃声,他是有点心急,但是生命太短暂了,也太脆弱,他是被这生死边缘的一遭吓着了,一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白天来医院的一路上,再加上这一晚上,看着十九为他忙前忙后,他真的是开心的很。   他在心里计划着,先问问十九的意思,要是她不愿意,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他好容易喜欢这么个小东西,半辈子都要搭上去了,他总要得到她。   不能心甘情愿,就他妈的挟恩图报。   两人又在卫生间呆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几个人还在聊报考学校的事情。   一群人视线转向阎温,眼神中满是谴责。   “小九要报业城师大,你知道了吗?”这句话问的冲,问的阎温一愣,要不是这人是哥几个里面和他最好的,他都怀疑自己这是糟践了人家闺女。   阎温沉默的抿了抿嘴,他其实知道了,白天偷听小青年激情表白的时候,就听到了,本来这会儿都忘了,但是一提起,他又心里翻上酸水。   因此他的脸色不太好,转头明知故问,“为什么要报业城师大,这是个什么狗鸡学校,问你周叔叔就知道了。”   十九垂头没吭声,几个人都用眼神谴责阎温,阎温无辜的一个个瞪回去,他才出去这才几天,好哥们个个全叛变了。   有护士过来,询问陪床,要探视的闲杂人等先走,十九被阎温支着去打热水,屋子里一群老爷们七嘴八舌的数落阎温。   “作妖!怎么不摔死你!”   “好好和孩子说话,我告诉你要是你敢欺负她,我以后就是她爸爸。”   “滚犊子,”阎温笑骂,“我他妈好容易养大的,怎么就成你女儿了?”   “这孩子对你感情挺深的,老阎,你可心里有点数。”   “行了行了,都滚吧,”阎温靠在床上,“我心里有数。”   十九端着热水回来,一行人都已经走了阎温靠在床头,见十九走进来,阎温溜溜的跟着她转。   十九有点适应不来阎温的眼神,端着热水放到床边上,她拧了热毛巾,给阎温擦脸。   阎温一直看着她,眼神肆无忌惮,黑幽幽的看一眼就能沉下去一样。   “身上也擦擦。”阎温指使十九,看着十九抖着小手解他的扣子,闭上眼,心里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他敢这样放肆,一半是为了试探十九,一半也是白天听了她说的话,听着她选的大学,还有靠近自己之后的样子,在心里有了猜测。   或许,他的小东西,也早就喜欢自己……   阎温想着,正要美,心里又跟被扎了一刀似的——喜欢自己,和别人开房又怎么算?!   他在确定和不确定之间抵死纠缠,阎温只好放开了手脚试探再试探。   十九将用温热的毛巾,擦洗阎温身上,她没干过这种活,不知道是不是水温太烫了,毛巾也烫,从她的指尖一直烫到脸上,烫到心里。   搓洗到腰,十九咬着牙,正要再朝下,阎温却制止了她。   耍流氓也要有个限度,他现在还是一点点的来,况且真的撩起火了,他把持不住,想干点什么,身上这些石膏绷带,实在不方便。   “别动了,”阎温按住十九烫的通红的小手,在她的手被上轻轻用拇指搓了搓,“那起来了。”   十九反应了一下,而后整个人一哆嗦,要朝后躲,被阎温抓着手没挣出去,阎温盯着她,半晌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搓,我肯定是正常反应啊。”他话说的自然,要是个傻的就糊弄过去了。   十九虽然也让他快搞傻了,可也没傻到这种话也信的地步,她搓的身上,这都能反应起来,澡堂子里面不都是举着枪对着突突的啊。   只是她脸热的厉害,晕乎乎的不知道阎温这是怎么了,脑子里面一团浆糊,基本丧失了思考能力,只会红着脸无措的看着阎温。   阎温啧了一声,笑了下,松开十九,钻进被子,“明天我自己擦洗那,你收拾下,休息吧。”   他说着,朝下挪了点,闭上眼睛,作势睡觉。   十九愣了会,收拾了水盆,洗好了毛巾,然后再回屋的时候,阎温的呼吸已经绵长,已经睡着了。   他都能从老远坐车跑回来,其实根本到不了要人伺候到这份上的程度,他就是想要试探十九,对亲近他反不反感,不反感有不反感的办法,反感有反感的办法。   他这会也是真的累,不是在潮湿阴冷林子里,身下床铺不软,但足够暖,他还能感觉到小东西在身边晃悠,阎温的精神放松下来,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十九也洗漱好,病房里面的灯关掉,走廊上的光透过病房的玻璃透进来,在屋子里洒下朦朦胧胧的光。   十九从隔壁床上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慢慢的凑近阎温,近距离的看了他很久,心里这些天因为他突然失踪的惶恐,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惊惧,都一点点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十九很小声说道,“我其实不想上大学,我只想留在业城,工作几年,攒点钱,盘一个小小的甜点店铺,每天烤很多甜点,卖不出去,就都拿回家给你吃。”   十九蹲在阎温的床边上,将他露出两个手指的手,从被子里面拽出来,将脸埋上去。   “你爱吃甜的,尤其是甜点,对不对,虽然你平时不吃,但是我知道的……”十九说,“你知道了,会不会嫌我没出息。”   黑暗中,阎温的手指一动未动,嘴角慢慢的翘起一点点,而后彻底沉入黑甜。   阎温没在医院住几天,就回了别墅,回了别墅之后,照顾阎温就变成两个阿姨抢着做,阎温虽然心里有点不爽,可是他看着十九又着急,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不过每天晚上的时候,阿姨们都去睡了,十九就会溜进阎温的房间,帮着他洗澡,这也是阿姨一直要请护工,阎温偏说自己行的原因。   浴室里,阎温只穿着一个内裤,手脚都包着防水膜,十九吭哧吭哧的给阎温擦洗,经过这么多天,两人之间尴尬羞涩的劲儿基本过去,阎温还守着底线,没真的臭不要脸,洗澡最后那点关键部位,都是自己动手。   不过该耍的流氓,还是一点没落下,洗一会儿阎温就吵着晕,手臂朝着十九的身上搭,可怜十九本来搓洗就一身汗,再被溅点水,衬衫都湿贴在身上,刘海也水淋淋的贴在脸上,还要时不时被阎温毛手毛脚。   “爸……”十九的声音小猫叫似的,阎温哼了一声,不光没有将搂在她腰上的手拿开,还掐了下,掐的十九一抖。   每次十九一这种反应,阎温就从鼻子发出哼哼的笑,坏的要命,就在十九的耳边。   “有痒肉啊。”阎温贴着十九,弯着腰湿漉漉的搂着她,十九不敢看阎温,面色绯红的侧头,那姿势也不知道是躲着,还是纵容的意味更多些。   总算洗好了澡,十九再湿漉漉的跑回自己房间洗漱,还要给阎温热了牛奶送过去,等他喝完了,彻底耍完流氓,心满意足睡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   十九的志愿是阎温填的,还霸道的不许人去查。她的成绩很好,不是特别的好,但是报业城的师大,真的是屈才了。   几个叔叔几次三番的打电话问,但是阎温不松口,十九还都听他的,谁也不能怎么样。   等到阎温腿上的石膏拆了,他完全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才告诉十九,给她报考的是武栏经贸大学,十九的成绩正好压边,这是和业城师大天壤之别的学校。   不过十九听了之后,却是整个人都蔫下去了,她以为这些天,阎温虽然一句承诺都没说,两人之间的亲昵,却早已经超出了正常男女的范围。   她满心欢喜的以为,阎温是打算和她在一起的,以为他会把自己留在业城,留在他的身边,她上不上学都没关系,她的梦想,就是他。   可是这个消息,简直如同当头一棒,十九被阎温打懵了,她很想问问,这些天阎温对她都算什么?   但是阎温突然又不着家了,三五不时的人就没影,虽然每次回来都眉飞色舞,会抱着十九,跟她说自己都去了哪,但是十九的心却一天比一天的慌。   转眼就要开学,阎温好容易在家里呆两天,十九却一直听他和一个女人打电话,神神秘秘的躲着她,一接起来就朝屋子里钻。   十九的心凉了半截,她觉得阎温是外头有人了,十九很想问问,可是她却开不了口,她没有立场,因为阎温和她之间,始终没有说破。   没有说破,那些暧昧的,想起来过于亲昵的,就都能勉强划在禁忌线的范围之外,阎温甚至没有真的吻过她的嘴唇。   临近开学的几天时间里,十九的情绪越发的低落,阎温忙的不见人影,有天十九接了班长的电话,说是要走了,希望和她见一面。   十九本来不想去,但是看着空荡荡的家,还有总是藏在房间和女人打电话的阎温,无名火烧的她想要反叛。   明明和她那样,那么撩拨她,都要把她撩傻了,却说抽身就抽身,还和不知道哪个野女人天天打电话。   十九一咬牙,答应了班长的邀请。   地方是班长选的,是个挺有情调的咖啡厅,十九从进去就心不在焉,班长说了一大堆她都没听见去,只是搅合着自己的咖啡杯。   对面突然没看声音,十九疑惑的抬头,就见阎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桌前,一手按着班长的肩膀,眼睛沉沉的盯着十九。   十九心虚了片刻,就梗起脖子看他,阎温笑的很僵,咬牙切齿的问,“喝咖啡呢啊。”   “对啊。”十九笑了下,“爸爸你也来这里,约会吗?”   班长本来不明所以,肩膀被捏的生疼,一听说这人是十九的爸爸,连忙站起来,一叠声的叫叔叔坐。   阎温坐下,身后的跟着的一个女的翻来了个白眼,也找个地方坐在了小桌子边上。   气氛尴尬的要死,十九一见这女的,胸腔的火腾的就烧起来了,阎温更是,他今天帮着好哥们那个衣冠禽兽擦屁股,带着同学过来跟他们演戏,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小东西。   还背着他来见小年轻!这不就是那天那个瞎几巴抱人的班长吗?!   一个心里醋海翻腾,一个心里大火燎原。   “叔叔,我要上武栏上学,临走了才约十九出来告个别的。”班长见阎温脸色不好,怕十九回去被她爸骂,主动开口解释。   阎温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同学会不是告别过了吗?什么关系要单独告别?”   十九也哼笑一声,“不是告别,是约着一块儿走,爸爸你忘了吗?你给我报的也是武栏经贸。”   “真的吗?!”班长高兴的险些跳起来,阎温脸上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爸爸到时候会送你,不需要和别人一起。”   “不用了。”十九说,“爸爸你不是忙着约会吗。”   班长也这时候适时接话,“我们一起的好几个同学,男女都有,我们一起走……”   阎温抬手打断了班长的话,十九瞪着他,生怕他下一刻暴起伤人,但是阎温只是转头对着旁边的女人说,“你自己去演,改下剧本,你充大房抓奸小三,我今天有事。”   说着就拉起十九,对着班长笑了一下,说道,“开学那天,叔叔雇个大巴,送你们一起去武栏。”   班长一脸懵逼的点头,阎温拉着十九直接出了咖啡厅,十九挣扎,他索性直接将人夹着塞到车里,然后开车朝家走。   十九坐在后车座,腮帮子气的鼓鼓的,阎温扯了扯领带,他今天难得人模狗样穿了一身西装,刚才和十九较劲儿,衣服已经皱了。   他这些天都在忙着料理业城的生意,总算得闲,还被拉着演戏,没办法,那个禽兽和他手上有合作,他不帮忙,那畜生就不配合。   他还连夜跑了几趟武栏,就是为了给十九准备惊喜,他一直没有明确的开口,没有舍得碰十九,不是他不肯给个承诺,只因为他不想随随便便的就捅破这层关系。   他想给十九一个安定的未来,想要给她的不止是爱情,还有家,也许是他生涩的第一次,没有照顾到十九的情绪,光顾着准备,却没想到这一转头的功夫,小东西竟然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等不了了,阎温气的血直朝着脑袋上冲,想到十九和那个小子是一个学校,想到那小子看十九的眼神,他就恨不得把十九锁家里,不让她再出去。   阎温车开的飞快,将车开进了别墅之后,直接又拽着十九进屋,一路朝着二楼上拽,拽的十九直趔趄。   两个阿姨面面相觑,被阎温的脸色煞到了,愣是没敢上前问问怎么回事。   阎温把十九拽到屋子里,将她甩在卧室的床上,然后直接从床头柜掏出两个文件,扔给十九。   一份是已经失效了领养合同,一份是武栏经贸大学对面的一个商铺的手续。   “我准备在那里开个蛋糕店。”阎温走到十九的身边,等着她看完了两份合同,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十九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那晚上她说的话,很显然阎温都听到了,她顺着阎温的力道看向阎温,只会愣愣的眨眼。   “戒指是定做的,还没拿回来,我们现在不是父子,我想要和你换一种关系生活。”   阎温问十九,“我问你,为什么想要上业城师大。”   “……我不想离开家。”十九声音发飘。   “你是不想离开家,还是不想离开我?”凑近十九,逼视着她,“说实话。”   十九咽了口口水,感觉到嗓子发干,而眼眶发湿,半晌才在阎温危险的视线中气若游丝走头无路道,“你。”   阎温吸吮掉了十九的眼泪,侧颈的青筋蹦起,按着她气喘吁吁的说,“我本来想要给你个惊喜,但是等不了了。”   “爸爸想抱你,”阎温声音沙哑,贴着十九的耳边问,“先让爸爸抱,行吗?”   十九整个人颤栗的如同风中落叶,在阎温吹到耳朵里面的那股热风中眩晕的翻腾了几下,而后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十九顿了顿,有开口道,“爸爸我……唔!”我爱你。   阎温堵住了十九的嘴,没有让她说出那句话,拖着她的后颈,一点也不给缓冲的深吻之后,才抵着她的额头说,“我爱你……”   你不要说,让我来说,这样犯错的就是我,背德的是我,挟恩的也是我。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是个暗语,在那挑花盛开的老地方。   这本到现在就彻底结束了,感谢陪我走到现在的天使们,真心爱你们,鞠躬。   我的每一本书,想要表达的就是恰如其分的感情,除了我没有人能与你相配。   每一种类型,我都希望能够呈现,感再次感激你们与我分享这些小故事。   【全文订阅的小天使们,别忘了给我完结评分!点击封面,或者评论爷页上方,可参与,评分后留言带上“已评分”留言送感谢红包!!!】   【下本预约,12号晚8点开文,开文第一天开始,一直到v,红包随机放送,用于感谢我的天使们一直跟着我。】   下本见。么么啾!!等我哦!   接档文   《渣了病娇男主后我哭了》   穿成狗血言情小说里,那个因为和男主青梅竹马,最终因为给男主挡刀子凄惨死去的炮灰女配。   安笙只想笑着活下去。   幸好彼时男主还是一个中二病青年,安笙干脆决定将两人的关系扼杀在萌芽!   将这孽缘早早砍断!   安笙:咱们分手吧。   费轩:为什么?!   费轩:你是不是看上我哥哥我叔叔我爸爸我的助理司机保安以及隔壁那条狗了?!!你说啊!!!   #等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就会爱我了对不对?#   小剧场·后来   安笙:分手吧。   费轩:好的,你等等,(从兜里掏出刀   安笙:你干什么!   费轩/狞笑:你不爱我,我先杀了你,再自杀,这是我唯一能和你在一起的方法!   安笙/假笑:我跟你闹着玩呢,我爱死你了,么么哒。   #孽缘不是你想断,想断就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