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大理寺卿多妩媚 作者:杉杉是棵树   文案:   曾用名《女扮男装上朝堂》、《玉娘传》   我见大理寺卿多妩媚,怎奈大理寺卿对我横眉冷对   季凤青第一次去戏园子,是他跟着徐玉郎去查案。   戏台上,一句“因何耳上有环痕”让他心头一动。   他转头看向徐玉郎,笑着打趣道,你这耳洞,也是少年时候扮观音所留?   徐玉郎抬眼看了一眼季凤青,折扇轻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季凤青心里却说出了跟梁山伯一样的话,他也从此不敢看观音。   徐家是金陵赫赫有名的绸缎商。徐玉娘为了家产不被贪婪的族人觊觎,顶替去世兄长的名,跟着父亲行走于金陵各处。   后来为了查明身世也为了保全徐家,她顶着逝去兄长的名号,赶考去了。从此,朝堂之上,皆知新科状元徐玉郎年少有为,不近女色。   季凤青是世家公子,年少得意,却跟自己同年的状元郎徐玉郎不太对付。偏偏两个人还都被派到了大理寺,一起查案断案。怎么查着查着,这梦里就全是这少年郎。   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在朝堂步步高升同时收获爱情的故事。剧情是断案,感情戏很甜。   全文架空,商人子弟能科举,科举也不搜身。作者君坑品有保证,欢迎收藏。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玉娘、季凤青 ┃ 配角:预收文,红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娘子大人请   ================== 第1章 (捉虫)   夜幕降临的时候,秦淮河热闹才刚刚开始。那画舫的烛火,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美娇娘们慵懒地坐在镜前,仔仔细细地描画着眉毛,最后抿上口脂,鲜红娇嫩,煞是可爱。   徐玉郎跟着父亲徐谦坐在软椅上,嫣红娇滴滴地抱着琵琶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白嫩嫩的脸上带着骄傲孤高的表情,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斜斜地梳了一个发髻,鬓角有零星的碎发垂下来,越发衬得她妩媚多姿。她进来以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坐了下去,红艳艳的指甲轻轻地拨了拨弦子,就唱了起来。   “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荆钗布裙去度时光。”(1)   那同行的从北地来的行商顾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娘们儿可真有意思,当着咱们唱杜十娘,是想跟咱们里面谁回去呢,还是损谁呢?”   那嫣红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唱完了之后,将琵琶递到旁边小丫头的手里。她缓步走到顾晨跟前,说:“侬勒白相女人,阿拉为啥勿能唱杜十娘。”   嫣红一口娇滴滴的吴语,就是发脾气,也让人酥酥麻麻的。   “嫣红,他是北地来的,听不懂你的话。”徐谦笑着说道,“今日我们有正经事要谈,你先下去吧。若是有局子叫你,出一趟也无妨。要是累了,就回房歇歇。横竖今日银钱都给了,妈妈也不敢再劳烦你。”   “是。”嫣红应道,眼睛却看向徐玉郎,“侬明朝好来?”   “最近有事,应该不会过来了。”徐玉郎笑着说道,“若是有局子,我叫你可好?”   “阿拉晓得了。”嫣红说完看着徐玉郎,“勿要忘记脱!”   “晓得了。”   顾晨目送嫣红离开,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嫣红姑娘怕不是看上你家小子了吧?”   “可不好胡说。”徐谦笑着说道,“玉郎还小呢。那嫣红是个清倌人,年岁不大,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妈妈又不着急让她梳弄,自然得多兜揽一些他这样的客人才好。”   “没想到这里的讲头还真多。”顾晨说道。   他自小被家里管得严,很少去这种地方。   “咱们说点正事吧。”徐谦笑着开了口,“那布匹您真要走陆路?水路可是更方便一些。”   “实不相瞒,我也想走水路,只不过这一路太难挨了。”顾晨笑着说道,“既然银钱差不多,还不如陆路呢。”   “也是。你是北地人,不习惯坐船的。”徐谦笑着回应。   出了醉仙楼的门,徐谦跟徐玉郎送那顾晨上了马车,自己刚想回去,就被嫣红身边的小丫头拦住了。   “这是我们姑娘让我给您的。”小丫头说着就把帕子塞到了徐玉郎的怀里,紧接着就跑了。   “这?”徐玉郎捏着帕子,有些哭笑不得。   “那嫣红是个痴人,你也勿须说破。横竖你还小。到时候就是她梳弄,你也可以借口我不同意。若是真投缘,给她赎个身也无妨。我认作干女儿嫁了也是可以的。”徐谦笑着说道,“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是。”徐玉郎恭敬地应道。   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自己马车旁,小厮撩开帘子,徐玉郎在一边扶着父亲坐了进去。   “那顾晨若不是邢家介绍,我是断不会跟他有往来的。”徐谦把头靠在软枕上说道。   “可是因为他有些迂腐?”徐玉郎说着给父亲倒了一杯茶。   “家里管得严,又自认为端方,实际上,一片色心。”徐谦说道,“这种人,他父亲在时还好,能管束他。若是有朝一日没人管了,他又没有个厉害婆娘,能把这份家业都糟蹋进去!”   徐谦说完,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所以这就是父亲自我十来岁上就带我进青楼的原因?”徐玉郎笑着问道。   “见识见识总没坏处。”徐谦半睁着眼睛看着徐玉郎,“不管你是何种身份,这种场面见多了,自然就能分清楚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玉郎明白。”   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徐宅。徐夫人见二人带着酒气进来,不免皱了皱眉头。   “老爷,您又带玉郎去那种地方!”徐夫人说着,照着徐谦腰上就掐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徐玉郎在一边差点了乐出声,爹爹虽然出入青楼,可却是一点都不碰那里的姑娘。   “天色不早了。都洗洗睡吧。”徐夫人吩咐道。   “是。”徐谦跟玉郎应得恭敬。   “老爷,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玉郎那么点大……”   徐玉郎听着娘亲的念叨声往后院走去,今晚爹爹又要在榻上过夜了。   徐玉郎踏进院门,乳母曹氏并丫鬟知春便迎了上来。   “其他人都下去吧。”徐玉郎说道。   知春掩紧了屋门,这才上前帮徐玉郎脱掉长衫,又解了里衣,接着,又把裹在胸口的生绢解开。   “要我说姑娘出门裹着也没什么意义。”知春嘟囔道,“又不明显,还没个鹌鹑蛋大呢。”   “胡说!”徐玉郎说着敲了她头一下,“总要小心才好。”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知春小声说道。   “爹爹已经在收拢金陵生意了。”徐玉郎说着伸手让知春给她穿上衣服,“爹爹是庶子,咱家生意做得又大,若是被族里那些人知道兄长故去,家里没个男丁,恐怕是连骨头都要被他们啃干净的。”   “可是这样,即便去了汴梁也不好办啊!”知春说道。   “你这个姑娘真傻。”徐玉郎伸手戳了戳知春的额头,“到了汴梁,就离着族人远了。娘亲跟爹爹去养善堂寻一个小娃娃抱来,就说是自己生的。到时候我再换了女装,不就都解决了吗。”   原来,徐家是金陵有名的商户,家产丰厚,只可惜人丁稀少。十几年前,许夫人得了一对龙凤胎,伤了根本,好在两个娃娃聪明活泼,也算让人欣慰。只可惜徐家男娃八岁上一场风寒去了。徐谦无法,只得对外宣称姑娘体格不好,送到汴梁静水庵代发修行。自己则买了个小姑娘送了过去。到了这里,看官们明白了吧,这徐玉郎,根本就是个女娃娃。   说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徐谦是徐家庶子,从小就被庶母打压,又不得父亲喜欢。也亏得他聪明,做生意有一套,二十几年挣下了偌大的一份家业。为了不被族人吞了,也值得出此下策。   正可谓徐家有子名玉郎,玉郎却是那女娇娥。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苏州评弹《杜十娘》   【推文】   基友良好睡眠的耽美文《云深难觅》,基友投你一木瓜的奇幻古言《被龙豢养之后》。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云深难觅》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建元十六年,上将军林泉因战身死,皇帝江石携众臣出城迎其灵柩回京,叩心泣血,至此无心问政,缠绵病榻,世人皆传其相思成疾,药石罔顾。   经此一别,再见已过千年。   1920年,上海法租界。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   周世襄一身戎装,走进维也纳舞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举杯饮茶的林鹤鸣,斑驳的光影中,那张侧脸,消沉却又不羁,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一千里京沪,两千年岁月,历尽时间长河的冲刷,我仍然记得你。   《被龙豢养之后》   黑龙慕昱又被坑了,只是睡了不到百年,再睁眼,自家弟弟的蛋被掉包了,龙蛋里孵出了条小人鱼。   等等,人鱼是卵生的妖嘛?   生来怕水的慕昱也不敢去深海捉出人鱼族问问他们,到底是谁家丢了闺女。   迎着小人鱼湿漉漉的眼睛,听着她娇娇叫了声爹,慕昱有火也撒不出来了,怎么办呢,小人鱼都叫爹了,还能不养着嘛?   收拾好东西,慕昱就准备带着闺女走上找坑哥弟弟的路了。找着弟弟才能替闺女找着亲爹妈啊   结果太久没管事儿,发现人间乱成一锅粥,他只能一边揣着闺女找弟弟,一边替人间维持人和妖的秩序——他真是太难了   还好闺女长大了点就会帮忙了,然而太美总遭祸,被各路不开眼的妖看上也就算了,怎么人族皇帝也来凑热闹,说闺女是他皇后的转世   你在想peach,我没你这女婿   慕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左瞧右瞧自家闺女,这一瞧就瞧出问题了,他越瞧越喜欢了! 第2章 (捉虫)   徐玉郎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岁。陆陆续续地,徐家开始有上门。有些人家的姑娘着实不错,徐夫人实在找不到理由推脱,可是又不能真的给徐玉郎相看,只得去问徐老爷。   徐老爷捋捋胡子,说:“金陵的生意收拢得差不多了,明年就可以举家搬到汴梁去。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再有媒婆来,你就说正在跟我商议,万事由我做主。千万不要透出去汴梁的痕迹。”   “是。”徐夫人应道。   这一日,徐玉郎与正兴商铺的公子陈峰吃酒。陈峰叫了绘芳楼的姑娘,徐玉郎自然还是叫了嫣红。   嫣红畏寒,八月末的天已经穿了比甲。嫩黄色的短袄配了艾绿色的比甲,倒显得她有些娇憨,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味道。   “侬少吃一眼酒。”嫣红替徐玉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怎么了?”徐玉郎趁着旁人不备,偷偷问道。   “妈妈前日过来,同我讲明朝要拨我梳弄。”嫣红说着,眼圈就红了。   “不急。”徐玉郎说道,“我回去想想办法。”   “侬好有啥法子?”嫣红说着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我勿求别个,哀天侬来好伐?”   “不急。”徐玉郎拍拍她的手,“我总能想出法子的。”   嫣红听了这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个?”她的语气有些焦急,“侬勿要诓骗我。”   “你们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陈峰在一边忽然说道,“酒也不吃了,拳也不划了。”   “可要罚酒三杯才行。”益祥绣坊的公子付钧在一边接了口,“说好了,不许嫣红代罚。”   立在一边的小丫鬟心眼活,赶忙端了一壶酒过来。嫣红刚要伸手,就被徐玉郎拦住了。   “我素来量大,不过就是三杯而已。”   徐玉郎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人忍不住笑着拍起手,这徐家公子看着清秀,却是个痛快人。   因为吃酒,徐玉郎没有骑马。嫣红上了马车之后,徐玉郎才坐回自己马车。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他有了一个主意。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徐老爷跟许夫人都已经睡了。徐玉郎洗漱一番,也躺到了床上,一夜无梦。   第二日,徐老爷在书房看账房送来的账本子,就见徐玉郎走了进来。   “玉儿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徐玉郎点点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就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这几日媒婆不断,娘亲不胜其烦,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绝了她们上门。”徐玉郎说道。   “说来听听。”   “昨日儿子去吃酒,嫣红说她不日就要梳弄。我不妨趁着这个时候,借这个事情与家里闹一场。”徐玉郎说着看了看徐老爷的脸色,见他微微颔首,又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甭说徐家大房那边找的人家,就是这金陵城的人,应该都不太乐意跟咱们结亲了。”   “那你的名声呢?”徐老爷问道。   “这个身份能用到什么时候先不说,单说替嫣红梳弄,不过就是落了个风流名声罢了。”徐玉郎说道,“过些年,还真有几个人记得?”   徐老爷点点头,这确实也是个法子。   “那你打算如何行事”   徐老爷继续问道。   “之前您就说过,嫣红梳弄的时候可以替她赎身。”徐玉郎笑着说道,“我不过就是借着您不许我替她梳弄这个借口,一气之下替她赎了身,让她回家去了。这么一来,可就有两个说法了。有一些人认为我怜惜嫣红,放她归家。还有一些人,会认为我不过是给她寻了个身份,过些日子接来做外室或者小妾也说不定。”   “可以。”徐老爷说道,“你跟在我身边行走这两三年,嫣红也算是替你挡了不少事情。就当结个善缘。”   徐玉郎闻言,面上露出喜色。   “多谢父亲!兴许这事情了结之后,菩萨看咱家仁慈,保佑母亲生个弟弟也说不定呢!”   徐老爷点点徐玉郎的额头,心道若真是应了这孩子的话,可就太好了。玉儿到底是女孩子,总不好耽误她的后半辈子。   嫣红这几日在画舫魂不守舍,她不知道徐玉郎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她心里是乐意相信他的,可是理智又让她不敢太相信他。生怕自己的愿望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更是伤心。   这一日,她正在镜前发呆,就听见小丫鬟说徐公子来了,她慌忙站起身,弄洒了一盒胭脂。   徐玉郎一进门,见她一脸焦急,赶忙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嫣红到底在风月场待久了,很是有些手段。她也不问,只递了个杯茶递到徐玉郎手里。   徐玉郎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说:“我跟父亲说了,他老人家说我年岁小,不好跟那些人一样。我在家想了又想,不如我替你赎身吧。你日后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真的?”嫣红语气惊讶极了,“勿要诓骗我。”   “自然是真的。”徐玉郎说道,“不过呢,有些事情又要跟你说清楚,免得你日后埋怨我。”   “什么事情?”嫣红没有多想,以为徐玉郎想让自己做他的外室。   “我家的情况你也略知一二。嫡支那边总想左右我的婚事,借着你这个事情,我跟家里闹一场,再闹得金陵城人尽皆知。到时候,嫡支那边就是想左右,估计也没有姑娘家想嫁我。所以,也算利用你了。你要是愿意,我明日就来替你赎身。”   嫣红愣了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太好了。”她哭着说道。   徐玉郎把帕子递给她,说:“怎么就哭了呢!”   嫣红满心感激。她虽然出身乐坊,但是未梳弄前赎身,终归跟日后从良大不一样。   “我这是高兴。”嫣红边哭边笑,又可怜又可爱。   徐玉郎给她擦了擦眼泪,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会说官话?”   “怎么能不会呢!”嫣红露出一抹苍凉的微笑,“我六岁上被爹娘卖给人牙子。人牙子见我生得好,就把我从汴梁带来金陵,这乡音怎么能轻易就忘呢?不过就是来了之后被妈妈日□□着,日久天长,一口地道的吴语就练了出来。”   “那你赎身后回汴梁爹娘身边?”徐玉郎继续问道。他既然替嫣红赎了身,总要替她安排好一切。   嫣红摇摇头,说:“他们能卖我一次,就能卖我第二次。徐公子可知道十年前他们卖我卖了多少银子?”   “整整二十两。”嫣红不等徐玉郎回答自己又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才六岁,就是再能干,签了死契,也卖不了这么多银子对不对?公子不知,这人牙子,分两种,一种是给高门大户寻丫头的,另一种,就是专往这种地方送人的。他们接了那么多银子,难不成真不知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那就不回家。我托人给你立个女户。这官府也跟我家有些交情,我总还能照顾你一二。”   嫣红想了想,起身去西边的柜子捧了一个匣子出来。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私房,你若是不凑手,就拿走。”   “很是不用。”徐玉郎摆摆手,“我给你买个小院子,但是其他的,可就顾不到了,这些银钱,你正好留着过活。”   都说帮人帮到底,但是徐玉郎却觉得,帮人要点到为止。他虽然是利用嫣红,但是也算是救她脱离这不干不净的地方。   嫣红捧着匣子,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说:“徐公子,嫣红还有个事情,想求您帮忙。”   “说吧。”徐玉郎觉得她无非就是求自己找个营生,到时候,倒是可以用她的私房,在乡下买几个庄子吃出息。   “我刚来的时候,有个老妈妈见我可怜,一直很照顾我。她是这画舫绣房的,现在年岁大了,眼睛看不清楚。这几年还能做些绣活,过几年,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嫣红说道,“您也知道,这地方不养闲人,到时候,秦妈妈恐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所以你想求我也把她赎出来?”徐玉郎有些好笑,他赎一个婆子做什么!   “秦妈妈没签死契。”嫣红说道,“您只要找个理由把她要走就好,我会奉养她老人家。”   徐玉郎万没想到嫣红如此有情有义,想了想,说:“找个由头把她叫来我看看,你虽然在这种地方阅人无数,但是终归年轻,兴许看人不准。”   嫣红高兴地点点头,接着又嗔怪地说道:“什么叫我年轻,明明我比公子您还要大上一岁呢!”   徐玉郎自己也笑了,嫣红说的没错。   “我这帕子就是跟秦妈妈学的手艺。衣裳也是秦妈妈的活计。你家经营绸缎庄子,倒不如用这个借口请秦妈妈过来,可好?”   徐玉郎点点头,嫣红说的确实有道理,这画舫姑娘的衣裳,其实是整个金陵城最精美、最别致的。   “去请你们妈妈过来。”徐玉郎对着嫣红的小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点点头,笑着走了出去。   老鸨子鲁妈妈正在喝茶,听闻徐公子有请,还以为是为了嫣红梳弄的事情。她笑着扶了扶鬓边的鲜花,带着浑身的香味儿就走了过去。   “徐公子,好久不见了。”鲁妈妈笑着走了过来,“可是为了我们嫣红的事情?”   “也是也不是。”徐玉郎说道,“嫣红梳弄,银子也不少吧,我总要回家跟父亲扯个谎才成。我倒是看上了嫣红衣服上的绣活,徐家有意请绣娘,这位能让我过来瞧瞧吗?兴许父亲一高兴,就允了我了。”   嫣红在一边听了直想笑。她以前只觉得徐玉郎憨直,没想到,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鲁妈妈养了嫣红这些年,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总要赚回来才好。她知道嫣红奇怪,只穿秦妈妈做的衣裳,心道那老货眼睛也不行了,若是卖个人情给徐公子,也是美事一桩。   “让秦婆子过来。”鲁妈妈吩咐道,“换身干净的衣裳,别碍了贵人的眼。”   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行了礼就走了出去。   秦妈妈素来和善,画舫的小丫鬟们都乐意跟她说话,是以她没使银子,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老奴见过徐公子。”秦妈妈行了个礼,就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   “鲁妈妈去忙吧。”徐玉郎说着拉住嫣红的手。   鲁妈妈眼风一扫,明白这位徐公子是为了讨好嫣红。她笑着点点头,带着小丫鬟就走了。   “听说秦妈妈绣活很好?”徐玉郎问道。   秦妈妈点点头,并不多言。但是心里却有些纳罕,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我要给嫣红赎身,她说想要奉养你,你可愿意跟她一起走?”   秦妈妈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过去,却正好对上了徐玉郎的眼睛。。她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心里却漏掉了半拍。这位,怎么长得和一位故人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顺畅,女主在没揭开身份的时候,指代词基本都用“他”,特殊情况,或者为了区分,会用“她” 第3章   秦妈妈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又看向嫣红,说:“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嫣红点点头,说:“秦妈妈放心,徐公子不会骗我的。”   秦妈妈轻轻地哼了一声,白了一眼徐玉郎。   “老身在这画舫待了快十五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小子,老身可不太信。”   徐玉郎笑了笑,端起茶杯,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嫣红在一边赶忙给他倒上,说:“秦妈妈见惯了世事,又真心疼我,还请徐公子不要生气。”   徐玉郎看着秦妈妈,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没有好好保养,头发已经花白。她的眼睛,浑浊发黄,但是却露出狡黠的精光。   “无碍的。”徐玉郎说道,“我明日就来给你赎身,这位秦妈妈就是怀疑我,也不过就是一日罢了。况且老人家想的也没错,你才这般年纪,又有些天真,很容易就被人骗了。”   “姑娘的私房呢?”秦妈妈忽然开口问道。   嫣红这下真的笑了。她走到秦妈妈跟前,把自己的首饰匣子碰到她老人家跟前。   “都在这儿呢!”   秦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徐公子是真心的。不管是收嫣红做外室,还是过些日子纳进门,总比她在这里过活要强太多了。   “我该走了。”徐玉郎说道,“明日白日我就过来。”   “万一到时候妈妈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嫣红忽然问道。   “那老货能要多少?”徐玉郎毫不在乎地说道,“一千两还是两千两??况且我跟父亲总还是要经常过来的。她惹恼了我,就不怕我换一家画舫?”   金陵城的商人,谈事情都喜欢去画舫。一来呢,有姑娘助兴;二来若是谈不拢将在那里,姑娘们嫣然一笑,就化解了一半;三来就是男人么,都好个面子,在姑娘面前,也不好急赤白脸。是以,金陵的画舫,商人是常客。画舫的妈妈,对他们贡若上宾,轻易不敢得罪。   “那我?”嫣红语气有些着急。   徐玉郎见她这般模样,赶忙开了口。   “你放心,我总不会把你落在这里。”   嫣红一笑,送他出了大门。她不好出去,就立在门口看着徐玉郎的背影,直到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她走回房间,含笑看着秦妈妈,说:“秦妈妈,我不是在做梦吧?”   嫣红七岁上来到这里,日日盼着能有人跟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替她赎身。没成想,她真的盼来了这一天。   秦妈妈摸摸嫣红的头发,也笑了。   当年,她是这个画舫最好的绣娘,这一日,她正在房间绣花,忽然听见门响。她抬头望过去,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细长的手指抓着门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秦妈妈知道,这是画坊主人刚买进来的小姑娘。   “有事吗?”秦妈妈见了这双眼睛就喜欢上了,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小姑娘点点头,说:“您能给我点吃的吗?我在习舞,教习妈妈不让多吃。可是,我好饿。”   秦妈妈这边刚刚给花魁做了一条百褶裙,她十分喜欢,赏了她不少好吃的。她冲着小姑娘招招手,和气地说道:“来,我这里有些小点心。不过说好了,只能让你略垫垫肚子。要是被教习知道了,咱俩都得倒霉。”   小姑娘点点头,左右看了看之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多谢。”   她双手接过秦妈妈递给她的桃花酥,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秦妈妈见她吃得香甜,又倒了杯茶给她。   小姑娘吃完之后,又喝了几口茶,轻轻地打了一个嗝,笑了起来。   “多谢这位妈妈。”小姑娘轻声细气,让人怜爱。   “我姓秦,是画舫的绣娘。你日后若是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过来,多了吃不得,一两块点心总还是可以的。”秦妈妈说着,轻抚小姑娘的头发,又细又软,手感好极了。   “秦妈妈真好”小姑娘眼睛弯弯的,跟月牙儿似的。   秦妈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现在这般单纯,日后也要深陷在这污淖里。她见过太多的人,这个孩子,真心不适合这里。   自从那一面之后,秦妈妈一个月都没再见到那个孩子,她以为这孩子犯错被卖了,也或者熬不住逃了,又或者,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这种人,习惯了冷心冷情,对谁都不太上心,偶尔想一想,也就过去了。   有一天,她正在屋里看着金鱼歇眼睛,小姑娘又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瓷盒。   “你来啦。”秦妈妈笑着说道,“今日妈妈这里有一口酥,吃不吃?”   小姑娘摇摇头,把手里的瓷盒递给她,说:“我最近开始学习抚琴,妈妈说我学得好,特意赏了我药膏。我知道您是针线上的人,肯定会经常被针扎了手指,一定用得上。我省了很久才攒了这么多。”   秦妈妈摸摸她的脸,这孩子,真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因为一块桃花酥,秦妈妈就跟嫣红结了缘。两个人相互照应,在这个毫无感情的地方,就这么活了下来。   “秦妈妈,徐公子说给我立个女户,买一处小院子。到时候您跟我一起,我奉养您。咱俩好好过日子。”嫣红笑着坐到秦妈妈跟前。她声音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我没有娘了,您做我娘好不好?”   “好好好。”秦妈妈也有些激动。人老了,都恨不得有个靠。嫣红这话一说,她后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了,“咱们两个人过活,总比一个人强太多了。”   “嗯。”嫣红也很激动   “那位徐公子可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秦妈妈问道。   嫣红点点头。   “我刚当上清倌人,第一个接的客人就是他。”嫣红说道,“那时候我俩都小,不过就是我唱曲他听着,然后两个人一起吃东西。”   “那位徐公子今年多大了?”秦妈妈又问道。   嫣红笑了,说:“正比我小一岁。他生日好着呢,腊月初八。”   “确实是个好生辰。”秦妈妈说道。腊月初八,那位可是腊月初一的生辰,日子对不上!   “秦妈妈,您想什么呢?”嫣红拉着她的袖子问道。   秦妈妈面上一转,慈祥地看着嫣红,说:“我想着啊,等你赎了身,咱们两个就给绣坊绣帕子,虽然布衣荆钗、粗茶淡饭,但是也比现在强。”   嫣红高兴地应了,眼睛亮晶晶的。   “若是徐公子收你做外室或者纳进徐家,你手里的私房也够买个小庄子了,我呢就陪着你,一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嫣红抱着秦妈妈,眼睛红红的。若是没有她,嫣红觉得自己一定和绿招一样,老早就跳了秦淮河。   “秦妈妈,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嫣红的声音激动地有些发抖,颤巍巍的让人心疼。   画舫姑娘的闺房,精美无比。嫣红环视着房间,墙上挂着一幅行乐图,左右两边是一副对联。房间当中是一个书案,满满当当的都是宝砚、笔筒以及各色书籍。西北角放着一架瑶琴,旁边倚着她惯用的琵琶。   在往边上看,就是雕工精美的紫檀木窗。那副流云百福,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窗屉是用软烟罗糊的,远远看去,宛如烟雾一般。   目之所及,皆是富贵。   毫不夸张的说,花房姑娘的房间比一般人家姑娘的闺房还要精美有书卷气。可是在嫣红眼里,这就是一个精美的牢笼,锁住了一只又一只金丝雀。   徐玉郎回家之后,跟父亲讲明情况,徐老爷捋着胡子笑了,说:“明日可就要演一场好戏了。”   徐玉郎点点头,说:“这金陵城的人恐怕有热闹瞧了。徐家大房那边,应该想不到咱们会有这么一出。”   “是啊!”徐老爷说道,“我过几日有意去汴梁,想带你娘亲跟你一起过去,若是可以,就不要再回来了。本来一直找不到理由,现在倒是有了,我必须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徐玉郎抓抓头,也笑了。   “父亲,这次去汴梁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   徐老爷点点头,说:“我自打出了徐家,就想着离开金陵。先头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可惜嫡支那边手伸得太长,三番两次上门,只好又回了金陵。爹爹很多朋友都在汴梁,如果挪过去,大房那边也好歹会顾忌一些。所以这些年一直慢慢地把重心移到汴梁,我一直两边走,也是这个原因。”   “玉儿明白了。”徐玉郎说完又看向徐老爷,“那位秦妈妈,该怎么办?”   徐老爷看了眼徐玉郎,心道这孩子还是年岁小要多历练。可是又忽然觉得悲哀,若是她兄长还活着,这个时候,她恐怕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及笄礼了。小姑娘家,就应该每日看书绣花玩耍,多快活。   “嫣红赎了身,找鲁妈妈要个婆子还不简单,只不过她怕鲁妈妈借机会拿着她才央了你。”徐老爷说道,“就说要过来给嫣红就好。她是个女户,家里也不好没个老人家镇着。这边呢,我也会托朋友看着她们,不让人上门骚扰。”   “玉儿明白,多谢爹爹。”   徐老爷拿了四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说:“虽然我觉得五百两给嫣红赎身没问题,但是多带些银子总没错。不过,别露出痕迹,回头让妈妈以为你跟那帮孤老一样,传出去,到底名声有碍。男人风流但痴情是佳话,风流又愚蠢可就个蠢材。”   徐玉郎双手接过来,说:“多谢父亲。”   “那嫣红也是个好姑娘。”徐老爷说道,“积德行善总没有坏处。去吧,明日少不得一番唱念做打,我也会去跟你娘亲先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她以为我又在训你,回头跟我发脾气替你出气。”   “娘亲温柔,不会呢!”徐玉郎说完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父亲也早点休息。”   秦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敛去面上的神色,平静无波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半晌,她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方小小的襁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在这时间,过得好不好?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做下了,再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兴许那孩子还活着吧,她明日就能跟嫣红离开这个地方,没准就是老天爷见她行善积德,给她的福报。   秦妈妈收拾一下就睡了,半梦半醒之间,忽然灵光一闪,她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从汴梁到苏州或者扬州,再加上东躲西藏,七日的脚程刚刚好!可是,这位性别不对啊?秦妈妈又想了想,或许真的是巧合吧,自己这些年担惊受怕,太过草木皆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现在特别理解狗子,我也想出去遛 第4章   清晨,徐玉郎坐在床上。他打了个哈欠,又揉揉眼睛,这才让知春上前,帮他穿好衣裳。   “快点,今日跟父亲有事情商量,要早点去正院。”徐玉郎吩咐过小丫鬟之后就坐在那里。小丫鬟上前拿大帕子帮他掩好前襟,又挽好袖子。徐玉郎这才就着小丫鬟捧着的盆子洗脸。   “是。”知春说着,拿过大帕子递给徐玉郎。   徐玉郎坐在镜前,让知春给他简单地束了个发冠。   “一会儿书房有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去。”徐玉郎说道。   知春点点头,没说话。   徐玉郎先去正院给娘亲请安,陪着她用了早饭,这才往正院的书房去。   徐老爷正拿着之前庄头递上来的账本子仔细瞧着,间或扒拉一下算盘。他听见门响,见徐玉郎来了,板着脸把账本子放下,挥挥手示意书房里的人都离开。   研墨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抬头看了徐老爷一眼,关上了大门。   “父亲?”徐玉郎有些不解。   徐老爷这才敛去面上的严肃,笑了起来。   “这话怕被人听才不要关门,咱们今个儿这话就是为了让人听的,怎么能不关门呢!”徐老爷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想好了?”徐老爷指了指窗外忽然开了腔。   “是。”徐玉郎语气坚定,“既然父亲不同意儿子替嫣红梳弄,那儿子就替她赎身,让她做个清白人。”   徐老爷看了徐玉郎一眼,拿着书案上摆着的瓷瓶就砸了下去。   “糊涂!”徐老爷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赎了身,好让她做外室对不对?”   徐玉郎看着那个瓷瓶,差点笑出声来。这个瓷瓶他知道,当年徐老爷学着人家玩古董,打了眼,花大价钱淘换来一个假的。在库房存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途。   “儿子是真心喜欢嫣红。”徐玉郎看着青石板的地面,择了一块干净的地界跪了下去。还不忘拿拳头砸了一下地板,咚的一声,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徐老爷看了一眼,伸手点了点徐玉郎,好一会儿把已经到嘴边的笑声忍了回去。   “孽子,滚!”   徐玉郎闻言,起身冲徐老爷拱了一下手,敛去笑意,拂袖甩门而去。   “有本事就别回来!”   徐老爷冲着徐玉郎的背影大喊一声,就瘫坐到椅子上。   在门口守着的家丁都唬了一跳,相互看了看,赶忙去请徐夫人过来。   徐夫人正在绣花打发时间,听见下人来报,急匆匆地扔下手里的帕子就去了书房。她挥退下人,走到徐老爷身边。   “玉郎还小,老爷好生管教就好了,怎么还跟他置上气了!”   徐老爷看了夫人一眼,眨眨眼睛,就把茶杯扔了出去。   “他今年都十五了还小!气死我了,收拾东西,我去汴梁看看那边的生意,还有你,跟那个孽子,一起过去!我可不想见他再惹事了!”   徐夫人这些年被夫君捧在手心里,冷不丁听他高声说话,虽然知道是做给外人看,却仍旧气得不行。她一下子就拧住了徐老爷的耳朵。   “行啊你,敢跟我大小声了是吧!”徐夫人喊道,“都道养不教父之过,你自己的问题跟我喊什么喊!”   徐老爷虽然被拧着耳朵,心道夫人的演技还真是了得,一点都不似演的。   “慈母多败儿!”   “反了你了!自己收拾行李去!”   徐夫人说完,也甩门而去,只留下徐老爷摸着自己的耳朵直笑。他这个夫人,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泼辣。   徐玉郎带着书童捧砚去了画舫。时近晌午,画舫的姑娘们才刚刚起床,对镜梳妆贴花黄。   鲁妈妈正倚在榻上吸水烟。她见徐玉郎走了进来,先是一怔,只有就笑了。   “到底是年轻小儿女,感情正好,片刻都离不开呢。”鲁妈妈笑着把徐玉郎引到上座,“徐公子今日过来,可是为了嫣红梳弄之事?”   徐玉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碗,放到桌子上,看着鲁妈妈,缓缓地开了腔。   “鲁妈妈,我想替嫣红赎身。”   鲁妈妈正吸着水烟,被这话一惊呛了一口。她咳了许久,这才缓过劲来。   “徐公子。”鲁妈妈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这日子口,您替嫣红赎身,就没想过以后吗?”   “以后什么?”徐玉郎故作不知。   鲁妈妈喝了一口水,这才把喉咙里那股发痒的劲儿压下去。   “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情不周全。”鲁妈妈缓缓地说道,“您好有十五了吧?也快说亲了。这姑娘家要是知道您给嫣红赎了身,谁还敢嫁您啊!”   “她们想嫁我还不想娶呢!”徐玉郎语气轻松,“您就说给嫣红赎身要多少银子吧。”   嫣红尚未梳弄,是清倌人。这清倌人赎身又跟画舫一般姑娘不同。一般姑娘算是嫁人,赎身银子做聘礼,当家妈妈把姑娘这些年的首饰头面算嫁妆让姑娘带出去。   可是清倌人却不一样,虽然身价金贵,实际上当家妈妈从她们身上还没有赚到太多银子,按着老规矩来,着实让人心疼。   “徐公子,听我一句劝。”鲁妈妈犹豫了一下,准备跟徐玉郎继续掰扯掰扯。   “你这老货话怎么这么多!”徐玉郎故作不耐烦,“就说多少银子吧!这般吞吞吐吐,是怕我掏不起?”   鲁妈妈不妨徐玉郎说出这种话来,她吸了一口水烟,又瞧了瞧烟杆,这才开了口。   “我们这画舫,虽然是拿姑娘们做生意。但是到底也下了本钱,付了心血。先不说买她们回来花的银子,单说从六七岁养到十三四,吃穿用度,哪一处不要银子!小姑娘买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小家子气得很。我还要锦衣玉食地供着,生怕把她们养俗气了。到了八岁上,就要给她们延师,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这般精心教养,才能得了贵人的眼不是?”   鲁妈妈一席话来,听得徐玉郎头大。他挥挥手,说:“到底多少银子?”   鲁妈妈见状,知道这是跟嫣红已经商量好了,再找她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徐玉郎,不急不缓地开了腔。   “嫣红是我最喜欢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留她到现在。您既然给她赎身,我也真心是当嫁闺女,她的衣裳头面还有首饰,就全算作嫁妆了。听您昨日那意思,那秦婆子嫣红也是要一并带走的吧,就这样,一千两,您看如何?”   徐玉郎本意就是把这件事情闹大,听了鲁妈妈的话,沉吟了一会儿,说:“可以。不过夜长梦多,今日我就要把嫣红带走。”   “痛快!”鲁妈妈也笑了,“我这就遣人把嫣红叫来,亲自把她的身契交给她。后面的事情,我可就不管了。”   “好。”   鲁妈妈让小丫鬟去请嫣红,自己则把眼看着徐玉郎,直看的他浑身发毛。   “徐公子,我可说好了。今日您给银钱我交身契,咱们就算两清了。明日我可不想徐家老爷带人上我这画舫说我哄他儿子银钱。”   “这个妈妈放心。”徐玉郎说道,“而且我保证日后若是父亲做局,定还是会上您这来。有局子,也会请您这里的姑娘。”   “那敢情好。”鲁妈妈说完,小丫鬟就掀起帘子,嫣红红着脸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真是命好。”鲁妈妈说道,“刚出来就遇上徐公子,还未经事他又替你赎身,可真是交了好运。”   “全赖妈妈教导。”嫣红说着给鲁妈妈行了个礼。   “你这孩子自小重情。今日,我再嘱咐你一句,别把一颗心全放到别人那里。”鲁妈妈说着看了徐玉郎一眼,“男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徐玉郎知道鲁妈妈这是在说自己,摸摸鼻子冲着嫣红笑了笑。   “嫣红多谢妈妈指点。”   鲁妈妈看着嫣红秀丽的面庞,倒是生出了几分不舍。   “出了这个画舫,就不要叫嫣红了。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不好。”鲁妈妈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的时候死活不说自己的名字,最后我也不知道你原名叫什么。你若是还记得,就叫回本名吧。”   嫣红摇摇头,说:“就是不叫这个名字,该知道的人还是都会知道。倒是妈妈给取的这个名字好,比之前的名字好听多了。”   鲁妈妈在画舫多年,知道被卖到这里的孩子们多半是恨着家里的。也就没再说话,让小丫鬟收拾了嫣红屋子里的东西,自己又拿了一对碧玉镯子递给她。   “自己留着算是个念想吧。”鲁妈妈说道,“这个地方也不好让你回来看看。”   嫣红知道这镯子是好物,红着眼睛行了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秦妈妈,跟着徐玉郎出了画舫。她仰头看看日头,说:“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   徐玉郎让捧砚雇了辆马车,拉着嫣红跟秦妈妈去了自己之前置办的小院子。   “你的户籍,估计后日就得了。”徐玉郎说道,“我看你身契上名字是大丫,本姓于,要改吗?”   嫣红看了眼秦妈妈,说:“就还叫嫣红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如果可以,改姓秦吧。”   “秦嫣红。”徐玉郎念了一句,“倒是个好名字。户籍改了之后,这房契我也落上你的名字。到时候再找人牙子上门买几个人,这日子就算过起来了。”   这个小院子只有四个粗使婆子,采买跟管着厨房倒是可以,贴身伺候的活计,她们可是做不来。   “买什么人啊。”嫣红说道,“买个小丫鬟就好了,我现在,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徐玉郎想了想也觉得嫣红这话有道理。她离了画舫,就要开始自己过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早晨六点就起了。朋友圈不是失眠的就是起得特别早的,好想出门逛街啊!我过年新买的汉服,天天在家穿一会儿,也是太过无聊了。 第5章 (捉虫)   徐玉郎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他虽然很早就买下它,但是一直没仔细瞧过。两进的小院子,规规整整,嫣红带着秦妈妈住着,倒也得宜。   “这院子里不好没个男仆守院子。”徐玉郎说道,“宋婆子家里那口子老宋头,会点功夫,人又忠厚。有他看着院子,应该足够安全。回头我把这院子里下人的身契都给你。”   嫣红抬头看着徐玉郎,说:“嫣红何德何能让徐公子待我至此。”   她说完这话,眼圈就红了。   徐玉郎本身是利用嫣红,被她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我少年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   徐玉郎这话停在嫣红耳朵里,却当他是要日后纳自己为妾。她虽然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姑娘,但是在风尘里走了一遭,再想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等闲人家都会嫌弃她的出身,若是做了徐家二房,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多谢徐公子。”   嫣红说得含情脉脉,徐玉郎却听得不自在。他知道嫣红想岔了,却也没有办法点破,只得先认了。   捧砚从景福楼买了酒食回来,就当是为嫣红庆贺了。   秦妈妈立在嫣红身后,却被她请到桌面上。   “嫣红小时候若是没有妈妈爱护,恐怕现在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嫣红说完,倒了一杯酒,“嫣红敬妈妈一杯。”   秦妈妈也以为自己余生会在画舫度日,到了年老的时候,或许就寻个养善堂过活,没想到沾了嫣红的光还能在这金陵城里落住脚,内心也是激动。   “姑娘敬我这个老婆子作甚,最应该敬的,不是徐公子吗?”秦妈妈笑着说道。   嫣红捏着酒杯,看了一眼徐玉郎。见他目若朗星,皮肤白皙,低着头红了脸。   “嫣红多谢徐公子。”她说完之后,一仰头,就饮尽了杯里的酒。   徐玉郎见她这般,也饮尽了杯里的酒。嫣红赶忙夹了一筷子云片火腿到他盘子里,看着徐玉郎吃了,这才又笑着开了口。   “日后你去跟人家讲生意,再去那种地方,记得找个能替你饮酒的姑娘。”   “你不说我还忘了。”徐玉郎说道,“父亲过些日子要去汴梁,正好借口怕我再惹祸,带娘亲和我一起过去。你这里若是有事,直接让宋妈妈上门就好。我也叮嘱了朋友,有事情会帮衬你的。”   “知道了。”嫣红说完又夹了一块筷子酒酿鸭子到徐玉郎盘子里,“以前你走了也就走了。今日听起来,却有些舍不得。”   “我不过就是跟着父亲去汴梁而已,又不是日后不回来了。”徐玉郎笑着说道,“怎么倒伤心起来了?”   嫣红也觉得自己在犯傻。   “是我着相了。”   她说完之后,心里却想笑。听闻徐玉郎近日去汴梁不去画舫,她心下竟然松了一口气。往日,她可是每每都要叮嘱他常来的。可见,这个人啊,在什么位置想的什么是完全不同的。   “你跟秦妈妈可想好日后的营生?”徐玉郎问道,“鲁妈妈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也瞧了,俱是好物。你若是不想留着,倒不如卖了它们,用银钱买几个小庄子吃出息。”   “也好。不过这就还要劳烦徐公子了。”嫣红笑着说道,“我这么多年就待在画舫,又被妈妈养得过于不知世事,现下出来,两眼一抹黑。”   “这个无妨。”徐玉郎毫不犹豫就应了,“不过就是请福叔跑一趟罢了,倒是秦姑娘,能信得过小生。”   “这有什么信不过。”嫣红说道,“杜十娘识人不清,我可不是那等糊涂人,徐公子待我如何,我还是清楚的。”   徐玉郎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在画舫无事,也跟着秦妈妈学了些绣活。”嫣红继续说道,“庄子留着吃出息,平日里我跟妈妈卖些帕子、绣活,也就够嚼用了。”   徐玉郎点点头,心道嫣红虽然在画舫多年,却没有沾染上那等好逸恶劳的坏脾气,真是难得。   两个人又聊了许久。秦妈妈坐在一边,边听他们说话,边看着徐玉郎。   虽然性别不对,可是这位徐公子像极了那位故人。尤其是他眼角的那颗痣,跟那位的位置一模一样。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像极了那位。   秦妈妈想着想着,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抽条的时候,巴掌宽的革带衬得徐玉郎纤腰窄胯,清瘦俊美。(1)   秦妈妈端详了许久,唇边绽开一丝笑意,自己真是多虑。这世间的人千千万,总有不相干但长得想象的。当年冠宠六宫的柳贵妃,旁人都只当是她姿容艳丽,又识情识趣。   实际上,只有秦妈妈知道,那位柳贵妃,像极了先皇后。只不过一个是阁老的女儿,一个是采选来的宫女,八竿子都打不着。   徐玉郎跟嫣红说着话,转头就看见秦妈妈瞧着自己,忍不住笑着问道。   “秦妈妈这是瞧我作甚?”   秦妈妈闻言才回过神来,看着徐玉郎笑得慈祥。   “徐公子今年十五了?”   徐玉郎不明白秦妈妈为何问这个问题,不过仍旧老老实实地应了。   “就快了。腊月的生辰。”   “倒是我们嫣红还大了一岁。”秦妈妈说着站起身来,“你们先聊着,我去盯着她们收拾东西。”   秦妈妈走了之后,屋里就剩嫣红跟徐玉郎两个人。徐玉郎待得坦然,嫣红却有些不自在。即便是在画舫,她也是被金尊玉贵地养着,一脚出八脚迈,还没有单独跟徐玉郎单独待过。   “还是要让人牙子跟进上门来。”嫣红说道,“总是要买个小丫鬟,还是不方便。”   “我名下有个庄子,之前庄头求着我娘让他姑娘进了我院子,刚被知春调/教出来,不如我先放到你这里,如何?”   “不妥吧。”嫣红说道,“庄头的姑娘,如何能看得起我这样出身的主子?到时候奴大欺主,我又因着是你身边的人,不好打发了,可怎么办?”   嫣红觉得庄头的姑娘,肯定是存着做徐玉郎屋里的人心思。   “不会的。”徐玉郎说道,“翠微脾气很好,眼里有活也不多话,正好服侍你。况且,我也不过是借你一段时间,到时候你调/教出来人手了,我还是得要回去的。”   嫣红想了想,说:“也好。那就多谢了。不过,我可有一样说在头里,她若是说了或者做了些不是她该说该做的事情,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当然可以。”徐玉郎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收拾得差不多了也早些休息。这些日子,我应该过不来了,有事情,就遣人去徐家找我。”   嫣红点点头,把徐玉郎一直送到门口。   “路上小心。过些日子回来了,记得来看我。”她轻声叮嘱道。   “一定的。”   徐玉郎说完翻身上马,冲着嫣红笑了笑,就飞驰而去。   嫣红守在门口,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身走了回去。   秦妈妈看见她进来,笑着说:“我今日仔细见了那徐公子,跟你也算是般配,只不过不知道徐公子那边,是个什么想法?”   嫣红闻言面上做烧。她晃了晃秦妈妈的袖子,说:“历来画舫里的姑娘赎身之后,基本都做了人家的二房或者外室。我呢,应该也不能例外。就算我是个清倌人,也嫁不得好人家。不过呢,咱们先不想这些,把庄子买了,绣活也做上。手里有了银钱,说话才硬气。”   秦妈妈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明日无事我就去这金陵城里转转,看看哪家绣坊要绣活,价钱如何,打听好了再行事。”   “多谢秦妈妈。”嫣红说道,“我现在这般,也不好出门,只能只能劳烦您了。”   “怎么是劳烦呢?”秦妈妈爱怜地摸摸嫣红的头发,“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么能过上这等好日子。”   嫣红咬了一下下唇,犹犹豫豫地说道:“秦妈妈当真不再去找找家人了?我这里还有些银钱,您拿去使人打听打听,总是能有些消息的。”   秦妈妈摇摇头,说:“先头的主人家遭了难,逃的逃散的散。这都十几年了,我家那口子,若是活着,恐怕也早就再娶妻生子了。我若是找过去,算什么?我呢,日日求着佛菩萨,只盼着他后头的娘子对我儿子好一些也就足够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的,不就落在你这里了。即便是亲闺女,也鲜有似咱们这般的。”   嫣红对自家爹娘早就失望了,见秦妈妈这般说,很是感动。   “妈妈放心,嫣红定会好好奉养您的。”   “老身也会好生护着你的。”秦妈妈说道,“我之前跟着先头主人家身边做贴身侍女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不少管家的事情。过些日子无事,我来教你。”   嫣红笑着应了,她在画舫学的东西,其实都是没有用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过就是拿来取悦爷们的玩意儿。她如此这个情况,还是学着管家比较实用。   作者有话要说:  (1)青春期的姑娘,如果很瘦的话,是能看出来喉结的。 第6章   徐玉郎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徐老爷坐在正屋跟着徐夫人说话,见他来了,脸色一板,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回来了?”徐老爷的声音很阴沉,“你还知道回来!”   虽然声音严肃,但是他眼里的笑意可是藏不住的。徐玉郎知道父亲这是在做戏,毕竟他家的院子,可没有那么严密。   他沉吟了一下,就看向徐夫人。寻常人家,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都去找娘亲救急嘛!   “老爷。”徐夫人接到眼神开了口,“玉儿还小,做事情难免冲动,不是也没带回家吗?他小孩子家家的,不过就是重情义一些,替那姑娘赎身,也算是积德行善不是?”   “哼!慈母多败儿!”徐老爷一甩袖子又看向徐玉郎,“滚回你的院子,给我老实反省,没什么事情,别出门!过些日子我去汴梁谈生意,你跟我一起,免得又闯祸。”   “是。”徐玉郎说完,抬头正好看见徐夫人伸手照着徐老爷腰间掐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他冲着爹娘眨眨眼睛,才转身准备回了自己院子。   “回来!”徐老爷又说道,“自己在院子好好反省,把要去汴梁的东西让知春收拾了。”   “是。”徐玉郎恭敬地应了。   徐老爷沉吟了一下,又开了口。   “这几日给我老实待着!不许出去!”   徐玉郎拱手应了。   徐老爷这才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晚间,徐夫人把侍女都打发到外间,起身去靠床的柜子掏出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她叹了口气,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珠宝,而是一方叠好的绸缎。徐夫人伸手拿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小小的襁褓。虽然已经老旧,但是光华仍在,一看就是好物。   “老爷,去汴梁的时候把这个带过去吧。”徐夫人说道,“现在这个院子不安稳,这个东西若是被嫡支那边知道了,怕是会惹出惊天大祸来的。”   徐老爷点点头,从夫人手里接过襁褓,手掌从精美的绣纹上缓缓地滑过,这块绸缎可真是精美。徐家是经营绸缎生意的,过手的东西无数。一打眼就知道这是好物,不是王爷也得是朝廷大官才能用得。   “真的要打算告诉玉儿?”徐老爷忽然开了口。   徐夫人点点头,说:“还是告诉吧。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来处都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玉儿的亲娘,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舍得吗?”徐老爷又问道。   “不舍得又能如何?”徐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玉儿这孩子自小就有主意。八岁上他兄长没了,咱们迫不得已让玉儿女扮男装,你还记得玉儿说的什么吗?”   “怎么不记得。”徐老爷语气也有些哀伤,“这孩子后来日日跟在我身边,见识了得。若真是个男儿身,再过几年,徐家能更上一层楼。”   徐夫人看了看襁褓,又把它放回盒子里。   “这孩子自小跟我就亲,这么多年,跟亲生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总想着到了汴梁,咱们从养生堂在抱一个回来,假做亲生儿子,再给玉儿恢复女儿身,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那你怎么还舍得让他知道真相?”徐老爷起身把夫人揽进怀中。这么多年,徐夫人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才有了今日的富贵,他亏欠她良多。   “玉儿这孩子有主意,我总觉得还是让他知道真相的好。毕竟他不是从养善堂里抱出来的孩子。他亲生爹娘,总应该是迫于无奈才舍了他。”徐夫人靠在自己夫君怀里,语气很是哀伤。   徐老爷捋捋胡子,沉吟了一下,又开了口。   “若是牵扯到一些不能知道的秘辛呢?”   徐夫人也是一愣,抬头看向徐老爷。   “要不就不告诉玉儿?”   徐夫人犹豫起来。   “你放心。”徐老爷说道,“玉儿这孩子知道轻重,查到不能查的时候,自然会放手的。你说的也对,若是玉儿能寻到自己的来处,兴许日后的婚事会更上一层楼。毕竟商人式微,寻不得太好的人家。等闲人家的孩子,我觉得都配不上玉儿。”   听了夫君的话,徐夫人这才高兴起来。   “那我斟酌一下,过些日子就告诉他。若不是因为郎儿的事情,这会子,咱家都开始准备玉儿的及笄礼了。”   “说起来,咱家能有现在这个局面,真是亏了玉儿。若不是有他,现在恐怕早就被老夫人压着认了嫡支那边的孩子做嗣子了。”徐老爷说完又叹了口气,“希望到了汴梁一切顺利。”   徐玉郎在家待了几日就跟着爹娘去了汴梁。徐夫人想着日后还是要回来几趟,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侍女并得用的下人,其他人,都留在金陵,想着等过些日子回来了再做处置。   那些得用的人手,愿意跟着他们去汴梁的就带走;不愿意的,就给点银子放了他们的奴籍,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一行人到了汴梁,就直奔徐老爷在汴梁置办的院子。里面有几个看房子的下人,所以稍作收拾,就能住人了。   徐玉郎跟着徐老爷忙了好几日,那青楼楚馆也去了不少,每日香喷喷的回来,惹得知春直发笑。徐玉郎在家也偷着穿过女装,没有一般女子的柔美,很是英气。着男装后,像个清秀的书生,白白净净的,确实很讨小姑娘喜欢。   徐老爷的好友方池管着宫里绸缎采买。这一日他去拜访方家,想着能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这样,金陵那边的生意或许可以分一部分给嫡支,免得他们日日惦记算计自己。   方池正在屋里对比下人采买上来的绸缎,听闻徐老爷来了,刚忙让人请他进书房。   两个人相互见礼之后,方池就把手上的绸缎递给徐老爷。   “左边这个是宫里一直用的浮光锦,右边是前些年才兴起来的雨丝锦。你看看。”   徐老爷伸手接过来,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立在他身后也看了几眼。心道果然是好物,缎面光亮细腻,色彩绚丽。   徐老爷心里却突地一下,漏跳了一拍。这浮光锦,跟他家藏着那一块,虽然颜色不同,但是质地跟纹理,一模一样。   “不愧是宫里的东西。”徐老爷说道,“真是华美。”   方池点点头,说:“这是自然,宫里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寻常人家,不要说用了,连见都很少见到。”   徐老爷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斟酌了一下言辞,又开了口。   “这汴梁城,除了宫里,也就丞相或者太傅才能偶尔得到赏赐吧?还是做官好啊。”   “徐兄这话可说错了。”方池摇摇头,“这两种锦缎金贵得很,一台织机连轴转,一天也不过才出几寸。你想想做成裙子,得几天几夜?除了宫里人,也就是汴梁城里世家的女眷能穿得起。”   “果然金贵。”徐老爷说道,“这个活,我可揽不过来。”   他听到世家女眷也是穿得起的,这才松了口气。宫禁森严,想从宫里扔个孩子可太难了。倒是世家,表面光鲜,暗地里的事情也不少。   方池知道徐老爷因为家里的关系,谨小慎微惯了。他笑着接过锦缎,说:“我知道你想来汴梁定居,你我之间这么多年交情,我也不说虚的。到底是天子脚下,你若是想跟金陵一般可有些难,若是安心做个富家翁,倒是可以。”   徐老爷点点头,说:“这么些年,我家的事情你也清楚。对于银钱这身外之物,我不能说看淡了,但是对比家人来说,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话有理。”方池笑着接话,“我最近又接了宫里绢花的采买,日常生意就有些腾不开,正好有两间铺子要转手,不如就转给你好了。”   徐老爷虽然知道徐玉郎的身世可能藏着巨大的秘密,留在汴梁可能会多有麻烦。但是以他现在的身边,汴梁到底比金陵好一些。况且就是接了铺子,过些日子若是想去其他地方,借口经营不善,转卖也是正常。   徐老爷沉吟了一下,就接了下来。   “多谢方老弟。”   徐老爷起身对着方池行了个大礼,唬得方池赶忙跳开。   “使不得使不得。”方池说着,按着徐老爷的肩膀,又让他坐回椅子上。   徐玉郎在一边瞧着,从父亲身后走了出来,对着方池正式行了揖礼。   “玉郎多谢方世叔。”   方池见他眉清目秀,虽然有些文弱,却眼神坚定,又如此懂事,愈发的喜欢他。   “徐兄,就冲你这个儿子,徐家不愁日后不发达。”   “惭愧惭愧。”徐老爷谦虚道,“这个孩子,淘气得紧!前些日子在金陵惹了一出大事,我这才把他带在身边,生怕再作出祸来!”   徐老爷知道金陵汴梁消息是通着的,徐玉郎在金陵的事情很快要传到这边来,要早做解释才好。总不能让人认为他是个贪花好色的主儿。   “小孩子么,不懂事,有冲动,总是要多闯几次祸才能学到经验的。”方池笑着接话,这么个年轻人,能闯出什么大祸啊!   “你也知道,徐家大房总是恨不得把我家产业据为已有。玉郎年岁也大了,那边天天张罗着给他做媒,不就是为了让这孩子娶个跟那边亲近的媳妇,一来二去,这家产还不都成了那边的。结果这孩子倒好,为了回绝媒人,去画舫把经常陪着他的清倌人赎了身,这下倒是没有媒人上门了,我看啊,这几年都没有了!”   徐老爷说完,故作生气地瞪了徐玉郎一下。   方池闻言确实一笑,抬眼看向徐玉郎,心道这后生,可真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青春期的小女孩,只要是又瘦又高,有时候很难分辨男女。作者君的发小就是这样,她还是个短头发,每次出门一起,都被认为是我男票 第7章   徐老爷虽是做戏,但是终究不是件光彩事。徐玉郎红着脸抓抓头,这幅样子落在方池眼里,却觉得可爱。   他不由得心头一动,心道自家小闺女今年不过十一岁,若是过几年许家在汴梁发展起来,倒是可以嫁过去。到时候,自己这个老岳父对徐家有提携之恩,虽然不会挟恩求报,但是自家闺女终归会硬气点。   这么想着,方池看徐玉郎更加可爱。   “年轻人么,心事好的,不过就是容易冲动罢了。”方池笑着说道,“就是这几年没有媒人上门如何,横竖你们家日后要留在汴梁,这里的姑娘,不比金陵的要好?”   “方老弟这话说得有道理。”徐老爷笑着说道。   “汴梁到底是天子脚下,不比金陵自在,但是一等世家都在这边住着,这里富贵人家又多,只要东西好,生意还是好做得很。”方池说道,“这汴梁城里的人,连百姓都眼睛毒得很!”   他极喜欢徐玉郎,忍不住出言提携几句。   “我负责宫里的采买,其他生意到底顾不到那么多,过几日我闲下来,引荐几位同行给你,你家在金陵苏州都有铺子,有好东西往那边卖一卖也是可以的。”   徐老爷跟方池多年的交情,他一开口就已经明了是什么意思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惋惜,如果徐玉郎真是个男儿,倒是真可以跟方家姑娘凑成一对。   不过他转念一想,方家小儿子跟玉儿一样大。若是顺利,明年就可以从养善堂抱一个男娃娃来养,到时候再让玉儿回复女儿身,兴许也能做成一门好亲。   徐玉郎却没想那么多,他以为方家老爷的话不过是因着好友而提点几句。   “多谢方老爷指点。”徐玉郎笑着又起身对着方池行了个礼。   方池见这后生懂事,内心更加喜欢。他盘算着过些日子就是自己生辰,倒是不妨让自己闺女瞧上一瞧。   徐老爷心里一直惦念着那个缎子,方家老爷倒也大方,临行前送了一匹浮光锦给他。当年方家老爷落难的时候,多亏徐老爷出手相助,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恩情,他得一直记着。   “这缎子可真美。”徐玉郎说道,“可以让娘亲做条马面裙来穿。”   徐玉郎这话让徐老爷愈发过意不去,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恐怕这个孩子会兴致勃勃地想要给自己做件衣裳吧。   晚间,徐老爷挥退众人,把那个襁褓拿出来,两个人对着一比,果然是一样的缎子。   “玉儿到底是什么出身?”徐夫人说道,“怎么觉得来头不小呢?”   徐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跟方老弟套了一些话,多半是世家的孩子吧。兴许是外室所出,当家主母容不下,才不得不舍了。”   徐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虽说没进过宫,但是话本子跟戏文总是看过的,这宫禁那么严,怎么可能送个娃娃出来?狸猫换太子,不过就是看给老百姓一个乐罢了。若是真的如此,那皇家内宫岂不是比内宅还要松散。   “汴梁一等世家不过那几个。许家、方家不纳妾那是有了名的。”徐夫人说道,“剩下的就是季家、严家并谢家。可惜咱们接触不到,不然瞧瞧长相也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徐老爷说道,“今日玉儿这孩子说这段子正好给你做马面裙的时候我眼睛都酸了,平常人家的姑娘,这个时候不是正应该想着怎么打扮自己的好年岁吗?这次回金陵过年,你还做无事,开年就跟我回汴梁,到了来年八月,正好能从养善堂里抱一个回来。若是大房那边问起来,先头两个月,没什么大反应,谁能注意!到时候,再把郎儿过世的消息散出去,玉儿也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   “老爷。”许夫人把头靠在徐老爷的肩膀上,“这么多年,咱们只得了一个孩子,到底还是我亏欠你。”   “胡说什么呢!”徐老爷拍拍夫人的手,“这些年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是我亏欠你才对。孩子么,就是个缘法,兴许咱们就是子女缘薄了些。不过你看玉儿如此听话孝顺,再来一个,咱们好好养着,兴许也跟玉儿一样。”   徐夫人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徐老爷慌了手脚,赶忙拿帕子给她擦,擦着擦着,两个人越贴越近,最后到了一处,夜里就要了一回水。   徐老爷有心留在汴梁,方家铺子转到自己名下后很是用心。功夫不负用心人,徐家生意做得极大,整整在汴梁住了两个月,刚忙活利索,阖家准备回金陵过年,徐夫人却病了。   “娘,都说刚来的时候容易水土不服,您这怎么过了两个月,反倒开始不适应啊?”   徐玉郎说着,把一杯蜜水递给徐夫人。她这些日子天天胸闷,胃里还一阵一阵地反酸,今日早晨更是把吃的东西全吐了。   “不过就是时气不对罢了。你跟你爹倒是慌得不行,要我说,请什么郎中,躺几日就好了。”徐夫人说着又皱起了眉头,“这蜜水怎么一股怪味,快拿走。”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干呕。   徐玉郎接过来之后自己喝了一口,说:“没有啊,跟往常没有区别。”   这时,徐老爷领着郎中走了进来,侍女们赶忙避开。徐夫人因为年岁已长,又是病人,倒不必忌讳。   老郎中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徐玉郎在一边瞧着,心道这位不论医术如何,看着就是很靠谱。   郎中仔细地号脉,又看了看徐夫人的舌苔,说:“徐夫人有了身孕就不要过分操劳了。要我说,这药也不用吃,静养几日就好了。再过一个月,这胎满三个月,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徐家三个人听了这话俱是一愣,徐夫人自十七岁产育之后,十几年都未再开怀。结果来了汴梁没多久,就有了这等好消息,怎么能让人不惊讶。   “不是吧?”徐夫人自己有些不相信,“我虽然小日子不准,但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再有孕呢!”   “老夫虽然不是什么神医妙手,但是这喜脉若是再诊不对,我那福安堂,恐怕早就让人给拆了。”   “可我今年都三十四了!”徐夫人忍不住说道。   “那又如何?”郎中笑着开了口,“夫人保养极好,这个年岁再有一个,也是正常。”   曹妈妈在一边立着,看了徐夫人一眼,开了口。   “严郎中,我家夫人刚来汴梁没多久,这就有了。先前在家的时候,可是一直没有动静。”   老郎中愣了一下,又仔细地给徐夫人诊了脉,转头看向在一边傻乐的徐老爷。   “劳烦徐老爷也让我诊诊脉。”   徐老爷不明就里,也伸手过去。   老郎中仔细地诊了许久,看了看徐老爷,说:“您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什么意思?”徐老爷有些不明白。   “那我就直说了。”这位郎中是方池的故交,跟徐老爷也见过几面,说起话来,自然也更熟稔一些。   “我家祖上做过前朝御医,很是知道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您这脉息虚浮,还有些滑润,显见是被人下了见不得人的药。”老郎中说道,“这药啊,影响子嗣。”   徐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起身对着郎中行了个礼。   “多谢严郎中。”   老郎中笑了笑,说:“这药我已经猜个□□不离十了。是什么不好告诉您,不过我跟您说,只要不再接触,就无甚大影响。这药性虽然霸道,但是不持久。要我说,这害人的人也是个厉害角色,藏在暗中使这阴损招数,若是可以,夫人还是不要回金陵的好。”   “一定一定。”徐老爷恭敬地应了,不管自家夫人这胎是男是女,好歹有了盼头。就算是个女娃娃,兴许过些年还又添一个。   徐老爷让人封了上等赏递给严郎中。   他也不推辞,笑着就揣进怀里。   “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遣人上门。横竖我在家也无事做。”   “日后少不得劳烦您。”徐老爷说完,又把曾经淘换来的医书孤本递给严郎中,“这是我之前在金陵淘换来的,放在家里也是个摆设。”   “哎呦,这可是个好东西,早拿出来啊,诊金我就不要了。”严郎中接过来之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都拿着都拿着。”徐老爷赶忙说道。   他跟严郎中又说了几句话,亲自送他出了大门。关上门之后,他阴沉着脸转身走回去。   徐夫人在床上坐着,愣了一会儿,眼泪就留了下来。   “娘亲哭什么?”徐玉郎说道,“要给我添个弟弟,这可是好事。况且爹爹这事,肯定是徐家大房搞的鬼,现在知道了,多少有个防备。他们就是再拿孝字压着您跟爹爹,咱们也话说不是!”   徐夫人抹抹眼泪也笑了,她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这一日。原来,不是她的事情,而是有人暗害他家。   “都好生照顾娘亲。”徐玉郎板起脸叮嘱道,“娘亲这一胎宝金贵,若是有什么事情,有你们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么么哒!   这次疫情结束之后,作者君想要去旅游,每天都要户外跑。 第8章   徐玉郎递了杯白水到自家娘亲手里,然后坐在好奇地看着徐夫人。   “你这孩子!”徐夫人喝了口温水觉得舒服很多,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乱看什么呢!”   “希望娘亲这次能添个弟弟。”徐玉郎笑着说道。   “成,那就听我们玉儿的。”   徐夫人说完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拍拍徐玉郎的手。心道这世间的缘法果真奇妙。即便有了肚子里这一个,她对玉儿的感情跟以往也没有任何区别。   徐老爷回来之后,打发了下人,这才开了口。   “咱们不回金陵了。”徐老爷声音有些低沉,“下人也不许回去,我已经吩咐了门子,若是有往金陵去信的,必须都打开瞧瞧。”   “老爷想得很周到。”徐夫人也很赞同,“千防万防,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使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也是我疏忽了。”徐老爷自责地说道,“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郎儿跟玉儿,不就是当年到了苏州才有的吗?”   “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咱们不是好着呢吗?”徐夫人赶忙宽慰自家夫君,“明年六月,咱家就能又听见小娃娃的哭声了。”   “就是。”徐玉郎笑着说道,“小时候总羡慕人家有弟弟妹妹抱,明年可就得偿所愿了。先说好了,一定得先紧着我。”   徐夫人笑着虚指了一下他,说:“你小时候就是个天魔星,不抱就哭个不停,这下好了,可以让你尝尝滋味了!”   徐玉郎笑着摸摸头发,他小时候确实很爱哭。   晚间,徐夫人跟徐老爷靠在一起说话,两个人越说越高兴。   “就算肚子里这个是个女娃娃也不打紧。”徐夫人说道,“只要金陵那边不来算计咱们,总能让咱们得偿所愿。”   徐老爷点点头,说:“我还是希望这个就是个男娃娃,这样,玉儿也好早点换回女装。”   “老爷这话说得对。”徐夫人很是赞同,“我日日看着玉儿,越发觉得她早点换回女装的好,当家主母该学的,她一样都没有学到,空学了一肚子生意经又有什么意义?谁家还能让媳妇日日上铺子!”   “要我说玉儿真是可惜了。”徐老爷说道,“当年中了举人之后,他的座师就让他再进一步,不说状元探花,二甲传胪稳稳的。他这个样子,我愈发不舍得许配给商户了。玉儿嫁进世家或者官宦人家,也选不埋没了一身的好学问。”   “那老爷不妨努努力?”许夫人笑着戳戳徐老爷,“这些日子交际,我也打探出来不少消息。那一等一的商户,也是有把姑娘嫁进官宦人家的。”   “若是玉儿还是徐家女的身份,我只是怕那些人家里看不起玉儿。”徐老爷对着女儿也是疼到骨子里,总想着把最好的碰到她跟前。   徐夫人一挥帕子,白了徐老爷一眼。   “老爷这就不懂了。那一等一的大官,咱们也高攀不上。至于家相配的人家,论起银钱来,远不如咱们。女儿家嫁人之后,想要腰杆子硬,不是娘家有权就是娘家有钱。玉儿的嫁妆从小攒到现在,不是我自夸,光是良田一年的出息,就够这汴梁城普通人家全家一年的嚼用了,这还不算铺子跟庄子呢。”   “夫人说得有理。”徐老爷伸手点了点自家夫人的鼻子,“我就好生努力,让玉儿嫁得好。你呢,就好好养胎,不许瞎操心了。”   夫妻俩一扫往日的阴霾,笑着说了许久的话,越说越觉得开心。   这一日,徐玉朗也终于得了个空。他好玩,清晨梳洗之后就带着捧砚与侍墨去闲逛。不得不说,到底是天子脚下,人流如织繁花似锦。他走着走着,就跟小厮走散了。   徐玉郎见寻不到人,也不慌张,横竖他们自己也能摸到门回去。不由得庆幸自己没带知春出来,姑娘不比小厮,丢了可难寻。   他先逛了几家珠宝铺子,给娘亲选了些首饰,又去了几间书斋,淘换一些孤本拓本。这时,他觉得腹内有些发空,抬头看向天空,已经日上中天了。他拉了书斋的一个伙计,仔细地问道。   “这位小哥,请问这汴梁城哪个酒楼最好?”   伙计听出来他的口音,笑着开了口。   “这位公子是打金陵来的吧?咱这里的酒楼,要说好吃,肯定是醉福楼,数百年的老字号。您若是吃不惯,可以去万安楼,那里的金陵菜,味道最正。”   “多谢!”徐玉郎笑着摸出一个碎银子递给伙计,“这醉福楼怎么走?”   伙计接过碎银子,笑得眼睛都弯了。   “多谢这位公子赏。我跟您说,这醉福楼离着咱们这儿特别近,出门奔东走,第三个路口往北,您就能看见招牌了。我再跟您说,这醉福楼的酱肘子,可是最有名的。”   “明白了。”徐玉郎说完转身就出了门。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口味却跟爹娘不一样。他最喜欢的,就是汴梁菜。   他出了书斋走了几步路,就被一个人迎头撞了一下。   “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徐玉郎有些不高兴。他身份特殊,最怕这种接触。   那路人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徐玉郎孤身在外,不欲多生事,转头瞪了那人一眼,就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一个俏丽的姑娘拦住了。   “你摸摸你的钱袋子还在吗!”   那姑娘声音清脆,宛如黄莺出谷。   徐玉郎不明就里,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这才发现银袋子不见了。   “刚才那人就是个偷儿,你等着,我给你追回来。”   小姑娘说完就跑了,徐玉郎眼锋一扫,发现她身边跟了不少侍卫,面上浮起一丝微笑。这准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看话本子入了迷,当街行侠仗义起来。不过看身手,小姑娘武功可以。   一会儿,小姑娘拎着银袋子笑着走了回来。她扔给徐玉郎,说:“还不谢谢我!”   徐玉郎拱手对着那位姑娘作了个揖,说:“徐某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小姑娘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可真好看。   “你不是汴梁人吧?”小姑娘又问道,“听口音不像。”   徐玉郎点点头,说:“我家是金陵绸缎商人,跟着父亲来汴梁谈些生意。”   小姑娘点点头,说:“我姓闻,温,叫飞飞。就住在这朱雀大街边上。”   “徐某见过温姑娘。”徐玉郎说道,“我家在甜水巷置了处产业。”   “那有机会我去找你玩!”温姑娘高兴地说道,“我家管得严,不便告诉你具体在哪里。不过我跟你说,跟着我混,你能在汴梁横着走。”   “那感情好。”徐玉郎也笑了起来,“徐某刚到汴梁人生地不熟,日后有需要,求到温姑娘这里,温姑娘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小姑娘跟徐玉郎聊得开心,伸手指了指东边,说:“有事情就去季家府上找我。跟门子提温姑娘,就会有人来接待你的。”   她说完,又扔给徐玉郎一块玉佩。   “拿着这个。是信物。”   温姑娘身边站着一个青年人,此时眼睛都快立起来。   徐玉郎接过玉佩,行礼之后又对那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意思自己不过是哄小姑娘开心,才不会厚脸皮上门。那个青年人这才放下心来。   “后会有期!”温姑娘说完,就带着年轻人走了。   徐玉郎看看手里的玉佩,仔细地看了看,心道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姑娘根本不姓温,她啊,应该姓闻人。   闻人,是国姓。   徐玉郎虽然鲜少来汴梁,但是没少听他爹讲当朝的情况。徐家做绸缎生意,那姑娘虽然穿着普通的织锦短袄并撒花百褶裙,但是徐玉郎看得出来,那缎子千金难求。   当朝的阁老、丞相,没有一个姓温的,世家也没有。倒是当朝皇帝,姓闻人。那块玉佩,也一看就是好物。这一位,今年不过十二三岁,算起来,应该就是皇后嫡出的嘉敏公主。   他忍不住笑了,自己这副皮相,倒是真能唬人。   远处,温姑娘一边走一边看着街景,身边的青年在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   “公主这次出来,平白无故把玉佩给人做什么?萍水相逢的,您就这么信得过他?”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头一眼看着那位公子就觉得亲切,就想认识,好像是旧相识一般。”   那位青年哼了一声。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喜欢美色,不过他只是腹诽,没有说出来。不得不承认,那位少年郎,确实清秀。   “好啦。”温姑娘说道,“马侍卫放心,他若真是求上季家的门,季家公子会处理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那位青年又觉得头大,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你在做什么?”小姑娘问道。   马侍卫颇有些无奈,说:“让人去季府说一声啊,要不然回头季公子又该不高兴了。”   小姑娘嘟着嘴哼了一声。   “他敢!他若是不高兴,我就揍他!”   马侍卫在一边叹了口气,他有些同情季公子。别人的青梅竹马都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季公子呢,每天就是挨揍挨揍。那位虽然念书上颇有天赋,根骨却极差,不用说习武,就连五禽戏都练不好。   小姑娘带着侍卫在朱雀街转了一圈,坐上马车朝着太极宫的方向而去。果然如徐玉郎所料,她正是当今的大公主,闻人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家跳了健身操,感觉出出汗很舒爽。 第9章   温飞飞,哦不,应该是闻人斐小姑娘,坐在马车里还不老实,掀开帘子左右乱看。   “公主。”坐在一边的宫女白鹭忍不住开了口,“回去张妈妈又该说我了。”   “怕什么!”闻人斐笑着说道,“有我护着你,不怕的。”   白鹭嘟着嘴坐在一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闻人斐接过来,笑着抿了一口,正好看见季家的大门。   “停下来。”闻人斐一激动,手里的茶泼出去半杯,她躲得及时,全洒在了垫子上。   “公主有何事?”侍卫马诚在外面问道。   闻人斐眼珠一转,笑着掀开帘子。   “马侍卫,我刚才喝茶不小心水洒了,坐垫都湿了,前面正好是季府,过去坐坐好了。”   闻人斐是宫里唯一的公主,又是皇后所出,平日骄纵得很。马侍卫无奈,带人敲了季家的大门。   季家小公子季凤青正在书房看书,听闻嘉敏公主来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世人都以为他跟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有熟悉的人才清楚,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八字不合!   “季凤青,你干什么呢?”   闻人斐说话间笑着走了进来,书房内的侍女跟书童赶忙上前行礼。   “公主今日来可是有事?”季凤青捏捏眉心,“还有,今日怎么不着男装了?”   “穿男装不好玩了。”闻人斐说着坐到靠窗的椅子上,伸手逗了逗廊下的鹦哥,“今日过来跟你说个事情,我刚才在街上帮一个青年人追回了被小贼偷的钱袋子,见他格外亲切,一是冲动,就把玉佩给了他。日后他若是求上门来,记得帮他一把。”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觉得头疼。闻人斐自打迷上话本子之后,日日想着出宫行侠仗义。不过她性子单纯,对世事接触又少,对一些事情,不好分辨。她前些日子着男装出门,倒真是英雄救美,不少姑娘拿着信物就上了季家的门。   要不是皇帝提前跟季家老爷打好招呼,他非要被自家父亲误会不可。今日,居然又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   “闻人斐,你可以啊。”季凤青跟她自小熟稔,叫起大名来毫不心虚,“往日你调戏良家妇女也就罢了,今日可倒好,都当街调戏良家妇男了!”   “别胡说八道!”闻人斐说着伸脚踢了季凤青一下,“你说,一个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会觉得很熟悉吗?”   季凤青玩味地看着她,伸手抓了抓下巴。   “飞飞这是红鸾星动了?”   闻人斐小名叫飞飞。   “不是。第一眼看见那个人就觉得很眼熟很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闻人斐难得一本正经,倒是弄得季凤青有些不知所措。   “兴许是长得像熟人?”他试探着问道,“也许是哪家朝臣的远方亲戚。”   闻人斐摇摇头,说:“我问过了,是金陵商人来汴梁小住。而且,我真没有看出来他长得像谁。”   “这世间这么多人了,兴许有一两个毫无血缘却长得像的。”季凤青说着把茶果子递给她,“厨娘新做的,要不要吃?”   闻人斐嘟着嘴接过来,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季家的茶果子做得大,小姑娘嘴巴鼓鼓的,很是可爱。   季凤青一时手痒,伸手照着闻人斐的头就敲了一下。   “都多大了,吃东西还这般粗鲁。”   闻人斐也不示弱,伸脚又踢了季凤青一下。   季凤青的姑祖母,是闻人斐的外祖母,两个人也算是表兄妹。所以相处起来,很是没有顾忌。   “你倒是端方,都快成小老头了。”   季凤青被这话逗笑了。他起身看着闻人斐,说:“我若是再不端方,就冲着你平日在汴梁城惹的祸,我的腿早就被父亲打折过无数次了。自己做了事,非要放到我头上。”   闻人斐心虚地笑了笑,决定换一个话题。   “明年你就要参加春闱了,可有把握?”   “当然。”季凤青答得志得意满,“前三甲要看皇上的心思,但是二甲总是跑不掉的。”   “自大!”闻人斐翻了个白眼,“我该走了,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着,若是有位徐公子拿着我的玉佩上门求你,你可不能推脱。”   “知道了。”季凤青总算松了口气,这位姑奶奶,可算是要回宫了。   闻人斐上了马车,却还是想着今日遇见的那位公子,怎么长得就那么面善呢?难不成真的在哪里见过不成?   徐玉郎刚回到家,徐老爷就打发人来请他过去。   “你跟父亲说,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知春在一边捧了衣服过来。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徐玉郎伸着手问道。   “听说金陵那边大房来人了。”知春说道。   徐玉郎皱皱眉头,这个时候,大房人过来准没好事。   “几个人?”   “我只知道有两个二等仆妇,至于外边,不太清楚。”知春说着,把衣裳替徐玉郎穿好。   “见过娘亲没有?”徐玉郎又问道。   “没有。”知春摇摇头,“老爷借口夫人病了,没让仆妇进后院。”   “我知道了。”徐玉郎说完,等着知春给他穿好衣服,快步去了正院。   “父亲今日可做错了。”徐玉郎一进门就赶忙说道。   “玉儿何出此言?” 徐老爷有些不解。   徐玉郎坐在徐老爷的下手,这才继续开了口。   “娘亲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见了大房派来的仆妇又如何?父亲这般行事,倒是要让她们那边怀疑了呢!”   “玉儿这话有理,为父思虑不周。”   “父亲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徐玉郎说道,“那两位仆妇现下安排在哪里?”   “安排在后面院子的厢房了。”徐老爷说道,“派去的都是我跟你娘亲的心腹,不会说漏嘴的。”   徐玉郎点点头,说:“后日就让娘亲见见她们吧。这个日子口过来,无非就是让咱们过年回金陵祖宅。”   徐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允了。   “后日你不要出门,借口侍疾在家陪着你娘亲。”他说道,“我后日有桩重要的事情要谈,晚上才能回来。”   “父亲放心。”徐玉郎说道,“我定会护着娘亲的。”   金陵徐家大房的两个仆妇在后院厢房住着,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准备拿银子撬开下人的嘴。谁承想徐夫人治家有一套,那些下人油滑得很,银子收得痛快,话也说得多,仔细一分析,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徐家太夫人在内宅上很有一套,当初若不是徐家老太爷喝多了酒,也就不会有徐谦这个庶子。她本想着给这个孩子养废了,却没想到他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材料,这才多少年,这生意就比自家积年下来的还要大。   可能是因为娘亲太精明了,太夫人生的几个儿子都有些不太聪敏,做生意,很是有些不靠谱,徐家老太爷过去之后,这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于是,徐家太夫人就把歪脑筋动到了这个庶子身上。   大齐很讲孝道,徐谦对自己这个嫡母表面也很是恭敬,年礼也备得充裕,只可惜,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徐家太夫人总想着让徐谦绝了嗣,再把自己的孙儿过继给他。这生意,不就又回到了大房手上了么!   徐玉郎闹出那一桩事情之后,太夫人很是懊恼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徐玉郎拼着舍出自己的名声,也要绝了媒人上门。知道徐谦去了汴梁之后,她又多加打探,这才发现她放在徐谦身边的那个人,被留在金陵。   徐谦这边就徐玉郎一个儿子,怎么都好下手,若是再来一个,那可就难了。   所以,她派人去了汴梁,无比勒逼徐谦一家过年的时候回金陵。   “我们也知道过年必是要一家团圆的。”徐夫人说道,“可是二位也看见了。我家老爷这般繁忙,天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哪里还有时间回金陵。”   “二夫人这话可是说错了。”姓王的那位仆妇开口说道,“这过年,商家也要歇市的,”   徐夫人笑着摇摇头,说:“王妈妈说的是金陵,在汴梁,哪家商铺都是要开门到除夕的。而且,转过年来皇宫要采选,哪家姑娘不想做点好衣裳穿,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哪里舍得走开!”   那二位虽是跟在太夫人身边见多识广,但到底没有出过远门,不了解汴梁的情况。遑论许夫人说得是真的,就是她胡编的,这二位也不清楚。   “二老爷忙着外边的事情,您可是管着家里,二老爷走不开,您也走不开吗?”王妈妈又继续说道。   “王妈妈又说笑了。汴梁跟金陵的规矩又不一样,老爷们出门交际,夫人们也是要交际的。有的时候,这枕头风一吹,更管用呢!”徐夫人笑着把王妈妈的话顶了回去。   “我们夫人这些日子可是为了小公子操了不少心,很是看了很多人家的姑娘呢,单等着让您回去掌掌眼。”王妈妈带着任务来的,可不会轻易放弃。   “妈妈快别说这话了。“许夫人说着看了一眼徐玉郎,“您二位二位可知道我前几日的这个病,就是这个孩子惹出来的。我家老爷一位故交想着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你猜这个孩子怎么说?哎呦,我都说不出口,想想就气得我心口疼。”   徐玉郎给嫣红赎身的事情到现在都被金陵人津津乐道,两个仆妇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无奈地眼神。看这意思,恐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第10章   徐家终于送走了大房的仆妇。当然,也搭进去不少好东西,年礼光是缎子,就比往年整整多上一倍。   晚间,用过饭之后,徐老爷打发走下人,板着脸坐在那里,看着徐玉郎,说:“玉儿之前还说为父关心则乱,你呢?说话简直不过脑子,连参加科举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了。”   前日,徐家大房的仆妇以孝压着徐玉郎,让他过年回金陵老宅,徐玉郎一时心急,把明年要参加春闱的话脱口而出。徐夫人在一边听得直瞪眼睛。   徐玉郎抓抓头,笑着说道:“横竖大房的仆妇已经走了,我去不去科考,他们又不知道。”   “胡闹!”徐老爷瞪了他一眼,“我当年教过你什么,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别人总会能知道的。一个谎言,要用成百上千个谎言来圆。你若是不去科考,被大房知道了,你怎么说?病了?那位那么精明,总会被她瞧出破绽来的。”   徐玉郎眨眨眼,转头看向徐夫人。   “这次娘亲可不帮你。”徐夫人说道,“本来让你着女装,就是个权宜之计,想着生个男娃娃就让你换回来。怎料着了大房的道,到现在才又有了一个,还不知男女,你居然还要说去科举。”   “其实玉儿说要去科举,也并非一时头脑发热。之前儿子读书,前朝不是也出了一个女丞相。”徐玉郎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老爷知道徐玉郎一向有主意,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量。   “玉儿是怎么想的?”   “即便娘亲肚子里这个是弟弟,等他长成,至少得七八年。这段时间,咱家该如何自处?如果是个妹妹,那就更得久了。”徐玉郎说道,“娘亲在汴梁又生了一个,这个消息可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大房还不定怎么磋磨人呢。我若是去科考,一朝得中,托了座师,应该就是去翰林院这种清贵地方,熬上五六年,也再好脱身。”   徐老爷人捋着胡子没有说话。当朝以孝治天下,徐家那位若是不要脸面去告他一个忤逆,他真就一点招没有,乖乖地阖家回金陵让她磋磨,若是徐玉郎真能混个一官半职,到底朝中有人好说话。   “不行!”徐夫人在一边赶忙说道,“你马上就十五了,再过上一两年,也就成人了。不能让你跟其他姑娘一样,我这心里已经难受得不行了,再去科考,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欺君的大罪,为娘的,怎么舍得?”   “娘亲放心。”徐玉郎笑着安慰道,“且不说女儿这次能不能得中,单说女儿这般身材,十个人里,有十一个不会认出女儿的。”   徐玉郎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徐夫人眼泪就下来了。   “不说富贵人家,单说一般小门小户,这个时候谁家不是仔细给姑娘调理。咱们家倒好,让个姑娘抛头露面。”   徐夫人这一哭,徐老爷跟徐玉郎都慌了,一个递帕子一个递茶杯。   “娘亲不哭了啊。”徐玉郎说着,轻轻地给娘亲擦干眼泪,“再哭可就不美了。”   徐夫人刚好一点,见自家闺女跟个小爷一样,哄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这眼泪流得更凶了。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得让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小姑娘,怎么哄起人来,这么熟练。   “娘亲。”徐玉郎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赶忙把茶杯从徐老爷手里接过来,“喝点水。您听我慢慢说。”   “还说什么啊!”徐夫人又擦了擦眼泪,“我现在都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我闺女了。”   徐夫人哭着哭着,又瞪了徐老爷一眼,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   “都怪你!”   “怎么又赖上我了?”徐老爷觉得自己真是冤枉。   徐玉郎抿嘴一笑,坐到娘亲身边。   “娘亲。”徐玉郎平日都是压着嗓子说话,这次换回原本的声音,又学着平日见的姑娘们的声音,百转千回,才让徐夫人心里好受一点。   “这样才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徐玉郎见自家娘亲不哭了,这才组织语言开了口。   “娘亲,您想啊,我最近几年也是无法出嫁的。倒不如去挣个功名。”徐玉郎缓缓地说道,“再一个家里的举人身份在金陵得用,在汴梁可免不了赋税,日后不得给弟弟买田买地啊!”   “那也不用你挣!”徐夫人说道,“我闺女我心疼!”   “娘亲。”徐玉郎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女儿日后定是要恢复身份出嫁的对吧?这个时候这个身份就算作早逝。虽然如此,但是已逝兄长是个翰林,总比是个白身要强吧!而且那个时候女儿好有二十了,万一再翰林院看上了哪一个,不比盲婚哑嫁要强。   徐夫人心心念念就是她的玉儿日后要嫁个良人,听了这话,这才略微松了松口。所以,徐玉郎摸准了她娘亲的脉,一哄一个准。   “这倒是,有个翰林的兄长,也证明咱家不只是个商人。”她说完之后又瞪了徐老爷一眼,“还不是你不争气!”   徐老爷坐在一边,委屈巴巴地看了两个人,怎么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推!   “娘亲这就是同意了?”徐玉郎笑着说道,“那我明日就给座师去信,让他老人家在汴梁给我介绍个书院。”   “不许去书院。”徐夫人说道,“那书院都是好几个人一间屋子的,不成。”   “行,那就请座师给我介绍个老师。”   徐夫人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其实,徐玉郎这些年女扮男装,见识早已经不同于闺阁女儿。她觉得把自己困在后院,看着四方天空真的很没有意思。她自恃聪明,总想着去证明一下自己,不求出人头地,只要能在朝廷谋得一个职位,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   徐夫人晚间躺在床上,刚要睡醒,忽然又睁开眼。她蹭地就坐了起来,半睡半醒的徐老爷也被她弄醒了。   “你现在有身子了,不比以前,动作轻缓一点。”徐老爷说道。   徐夫人没理他,靠在那里瞪着床顶的帐子,说:“玉儿若是去考进士,会不会遇见她的家人?”   “这……”徐老爷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应该不会吧。”   “这可说不准。”徐夫人叹了口气,“果然有孕之后这脑子就不灵光了。”   “睡吧。”徐老爷说道,“你往日在家,不太清楚。玉儿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比别人家的男娃娃差。要我说,倒不如放手让玉儿去考一考。这些年她跟我走南闯北,关在家里,太委屈她了。”   徐夫人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尚且很平坦的小腹,说道:“希望是个男娃娃,我的玉儿啊!”   “你放心。”徐老爷抱着夫人亲了一下,“我的生意做得极大,等到玉儿出嫁的时候,绝对不会委屈了她的。”   “可是那时候她最起码也有十八了。”徐夫人瞪了徐老爷一眼,“生意归生意,你也留意些那些适龄的孩子,实在不行就把亲事先定下来,然后借口兄长未婚,妹妹不好先出嫁拖上一拖。”   “放心。我已经看好几家孩子了。”徐老爷说道,“快睡吧,你精神头本来就不足,熬得晚了明日又该闹不舒服了。”   “好。”徐夫人说完又看着徐老爷,“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告诉玉儿她的身世?”   徐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说:“过了年吧,总得过个好年。”   “也对。”徐夫人说完打了个哈欠。   “快睡吧,眼底熬出乌青,明日玉儿又要说我不看好你了。”   徐夫人也觉得时间有些晚,眼睛有些睁不开。她躺回床上,徐老爷仔细地把被子给她掖好,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玉郎在家呆了几日,就接到了座师的来信。范老爷子接到最喜欢的弟子的来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知道他终于要考进士了,很是高兴。   他赶忙给自己在汴梁的挚友写信,请他务必收下这个弟子。他的这位挚友,不是别人,正是汴梁一等世家许家的老太爷,许茂。   许茂年事已高,早已经致仕。闲来无事,收几个看得过眼的孩子当弟子,权当解闷儿了。他见好友如此夸赞徐玉郎,一时好奇,就准备见见。资质好就留下,资质不好,就推荐到推荐书院去。   徐玉郎这一日穿新做的衣裳,带着上门礼,骑马就去了许家。虽然已经是冬日,但是这日天气晴好,阳光充裕。他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他从朱雀街走过,正好路过季府。想起来之前遇见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徐玉郎却觉得这个姑娘很是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回家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那块玉佩,可还放在他书柜最底层的盒子里。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少年郎,策马停在了季府西门。徐玉郎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郎正好也看他。   “这个人是谁,好生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换榜,为了避免锁文,所以周四下午三点更新。男女主终于见面了,撒花。 第11章   徐玉郎翻身下马,拿着拜帖敲开了许家的大门。门子正跟着下人在门房烤火,见是徐家公子,赶忙起身,笑着迎了进来。   徐玉郎摸出一个银馃子递给他,说:“劳烦小哥请人带个路。”   “多谢。”门子也不推辞,笑着接过来,“您这边请。”   许家太老爷正在屋里摆弄水仙,听见徐玉郎来了,笑着放下剪子,让侍女请他进来。   “徐玉郎见过许家老太爷。”   徐玉郎说着,恭敬地行了个礼。   许家老太爷许茂坐在上首看着这个年轻人,见他长身玉立,眉目清秀,就已经生出好感,又见他眼神清澈,目光坚定,更是喜欢起来。   “听说你十二岁就中举了?”许茂问道,“这般年轻,实属不易,怎么当时没接着考?”   “实不相瞒,家父是徐家庶子,大房那边逼得紧,玉郎实在无心准备科考。跟在父亲,还能替他老人家分忧一二。”徐玉郎说道。   “那怎么忽然间又想考了?”许茂又问道,“离着明年春闱,不过三个月而已,来得及吗?”   徐玉郎抓抓头,笑着开了口。   “这不是大房的人都逼到汴梁来了么。不做官,怎好让家里人安稳。虽然只有三个月,可是总应该试一试才行。”   “做官以后呢?”许茂又问道。   “做官以后总好有底气不回金陵了。”徐玉郎说道,“若是能外放,阖家上任也挺好的,能离着他们远一些。”   许茂点点头,心道这孩子秉性善良,并未想着仗势欺人。他人老成精,看人一看一个准。   “写篇策论来,我瞧瞧。”许茂说道,“《刑赏忠厚之至论》”(1)   “是。”徐玉郎恭敬地应道。   许茂的书房很大,徐玉郎只是扫了一眼,就恭敬地立在书案前。他自己研墨铺纸,没有一丝一毫地紧张。许茂在一边看着,犹豫了一下,对着自己的书童耳语几句。   一炷香的功夫,徐玉郎已经写好了。他仔细地看了看,恭敬地递给许老太爷。   许茂先是扫了一眼,对徐玉郎的字迹很是满意,标准的馆阁体,很是工整,一看就是花时间练过。   “可以。”许茂说道,“以后每三日过来一次,怎么样?”   “多谢许家老太爷。”徐玉郎闻言面露喜色,刚忙行礼。   “这称呼不改一改?”许茂捋着胡子说道。   徐玉郎这下更加开心,行了个大礼。   “徐玉郎见过恩师。”   “好好好。”许茂笑着扶他起来,这个孩子,他真是喜欢。   这时,许家太夫人打门外走进来,见了徐玉郎,先是一愣,之后笑着开了口。   “老爷有客啊。”   “老范介绍来的,我瞧着资质甚好,收做弟子。”许茂说完看向徐玉郎,“这是你师娘。”   许家太夫人年岁已长,却也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到现在雍容华贵,气度更是了得。   徐玉郎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就垂着头立在那里。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俏。”太夫人继续说道,“多大了?”   “回师娘,马上就十五了。”徐玉郎答道。   太夫人点点头,又继续问道:“家里可给定亲了?”   “还没呢。”   太夫人仔细地瞧了瞧他,说:“这般好的孩子,怎么还没定亲呢?”   许茂在一边忽然很不想说话,他这个夫人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给别人做媒。   “回师娘,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玉郎认为,到底应该还是先立业后成家。”   许茂在一边听了这话直想乐。   “说实话。”   徐玉郎知道金陵汴梁的消息是通着的,在给座师范喆的信里把之前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个一清二楚,范喆自然原样写给许茂。   “是。”   徐玉郎抓抓头,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许家太夫人上了年岁喜欢听话本子,徐玉郎说话又有趣,她倒是听得开心。最后,她笑着拍拍徐玉郎的手。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汴梁城别的不敢说,好姑娘可是有的是,你放心,若是你中了进士,这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知道许家夫人亲自做媒,这亲事必定是百里挑一的好,只可惜徐玉郎身份特殊,这话对他来讲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只是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笑着又给太夫人行了个礼。   “老爷,你看着孩子,我可真喜欢。”太夫人含笑对着许茂说道。   许茂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徐玉郎宠辱不惊,真真的难得。   送走了徐玉郎,许家太夫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孩子真不是季家或者谢家的人?”   徐老爷点点头,说:“不是,你也看着很像是吧!”   太夫人点点头,虚指了一下东边。   “跟那位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眼角的那颗痣,都分毫不差。而且我看他的气度,着实不像个商人家里的孩子。”   “范兄也是这么说的。”许茂拿出了范喆的来信,“他因为这孩子的长相,所以偏疼了他一些。可是他背地里也查了,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蹊跷。”   “我看啊,你们就是太过小心了。”太夫人说道,“那位当年时生了一个,不过刚出生就夭折了,而且是个女娃娃。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如惊弓之鸟一般。”   “唉!”许家老太爷叹了口气,“到底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冷不丁见了徐家小子,我这心里啊!而且你也知道,范家也是因为那事退居金陵。这乍一见,怎么能不心惊。若非前世,范兄的前程怕不止于吏部尚书。兴许,比我这个太师更进一步。”   “那你还收这孩子做弟子?”太夫人白了自家夫君一眼。   “这孩子身世清白,这副长相,若是入了官场,很是占便宜。”许茂捋捋胡子说道,“我看了他的策论,很是言之有物,又有一股子正气。我估摸着二甲差不多,到时候倒是可以进大理寺,挺适合这孩子。”   “那你还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啊!”太夫人说完站起身来,“我去跟媛儿玩了,小家伙刚学会叫曾祖母,那小声音,甜着呢!刚听了几声,就被你叫来,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我也去。”许茂说着也站起身来,“我们一起。”   徐玉郎满心想着能进翰林院,却万万没有想到许家老太爷已经想着把他安排到大理寺了。 第12章 (捉虫)   季凤青回到家,一直想着刚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这般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伸手在书案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人,却始终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这时,季家老爷身边的小厮走过来,说老爷叫他。季凤青这才回过神,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往正房走去。   季家老爷季铭正在见儿子走了进来,伸手指指下首的位置,说:“坐吧。”   季凤青心道自己这些日子也没出去惹祸,老爷子这是又有什么事情?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可否想尚主?”季铭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了。   季凤青愣了一下,赶忙摇摇头,说:“儿子不想。”   “可我看你跟嘉敏公主关系极好。”季铭抿了一口茶,有些好奇地说道。   “儿子跟公主不过就是从小一起玩罢了。”季凤青赶忙解释道,“与其说是当亲妹妹,倒不如说当个兄弟更为合适。而且,儿子瞧着,嘉敏公主对儿子也没有男女之情。”   季铭心道儿子这话倒是说对了,若是公主真心喜欢自家儿子,皇帝今日跟他说的话,就会是另外一种语气了。   “春闱准备得如何?”   季凤青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说:“不能说十拿九稳,但是二甲总没问题。”   “那你应该就是探花了。”季铭说道,“虽说你不尚主,但是这汴梁城大都已经把你跟公主算做一对了,皇帝就是有心选别人,也不好这个时候把探花的位置给别人。”   季凤青粲然一笑,说:“儿子这般样貌,探花郎也是能做得的。”   季铭看着自家小儿子的脸,真真的好样貌。可是这双桃花眼,怎么就那么欠揍呢!他挥挥手,说:“不得浮躁,好好温习功课才是。回去吧。”   季凤青抓抓头,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行礼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皇帝跟皇后都觉得自家姑娘大了,该说亲事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实这话是错的,皇帝的女儿,才让皇帝发愁呢!   皇家尊贵无双,却难得有情人。这世间的父母,都想给儿女最好的,皇家也不例外。可是这人啊,大多是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皇帝生恐找一个贪图富贵的驸马,让闺女受了委屈。   本来,皇帝闻人琰已经瞧好了季凤青,谁知道前几日皇后谢蕴跟闻人斐闲聊,竟然发现闻人斐根本对季凤青毫无男女之情。这下他可犯了难,本来以为是姑娘的青梅竹马,没想到自家闺女不喜欢!好在来年就要春闱,有大把的年轻人可以让他选。   腊月初八,是徐玉郎的生辰。徐夫人大清早就吩咐厨房准备高汤面。徐玉郎这边刚吃完面,就又被递过来一碗腊八粥。   “娘亲,喝不下了。”徐玉郎端着碗看着徐夫人说道。   “必须得喝。”徐夫人难得板起脸,“讨个吉利。”   徐玉郎没办法,乖乖地捧着碗喝了起来。幸好这碗小,要不然他觉得自己会撑着的。   徐夫人坐在一边,看着自家闺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若不是因为你兄长,今日就是玉儿的及笄礼了。”徐夫人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   “娘亲。”徐玉郎拉拉徐夫人的衣袖,“女儿现在这般不也挺好,这满天下,有几个闺阁女儿能有我这样的经历,对不对?”   徐夫人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她啊,总怕委屈了徐玉郎。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汴梁的除夕夜很热闹,刚到子时,鞭炮声就从外面传来,徐玉郎叮嘱侍女看好徐夫人,自己拿着炮仗就跑了出去,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他又放了几个烟火,这才搓搓手走了回去。这外面,太冷了。   徐夫人跟徐老爷早就准备好红封。徐玉郎进屋脱了大衣裳,就走到二人跟前,给他们磕头拜年。   徐夫人笑着让侍女把他扶起来,又把红封递了过去。   “我们玉儿又长了一岁。”   徐玉郎坐在一边,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让徐夫人赶紧回去休息了。徐夫人自己也觉得有些疲累,嘱咐了他几句,就先回了房间。   这么多年了,徐家终于阖家三口过了个好年,这几日大家面上都带着笑意。终于过了上元节,徐夫人跟徐老爷商量了一下,拿出了那个襁褓。   晚上,徐夫人打发走了众人,把那个盒子递给了徐玉郎,说:“玉儿看看这个。”   徐玉郎不太明白,接过来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缎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见识一个襁褓,歪着头瞧了瞧,看向徐夫人。   “娘亲,这是?”   徐夫人看着襁褓,又想到了徐玉郎小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哭出声来。她含着眼泪,看向了徐老爷。   徐老爷轻轻地咳了一声,缓缓地讲起了十五年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徐家夫妇刚刚成亲满一年。徐老爷在苏州做生意,徐夫人跟着他一起去了那边。那天,正是腊月初八,徐老爷跟朋友吃酒回来,坐在马车里醉醺醺的。   往年的腊八,已经冷到冻手。而这一年,却格外暖和。徐老爷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隐约有小娃娃的哭声。   “福贵,去看看。”徐老爷敲敲马车,这个时候,若是真有个小娃娃在外面,恐怕没一会儿就得被冻死。   “是。”   福贵应声停下了马车,沿着哭声,一路找过去。旁边,就是平江河,上面有零星的船家。一会儿,福贵抱回来一个哭得脸色发紫的小娃娃。   “老爷,在河边捡到的。”   徐家夫人此时已经快要临盆,徐老爷正是喜欢小孩子的时候,见不得小娃娃受罪。   “先抱回家再说,不许声张。”徐老爷嘱咐道。   马车安静地驶过街道,车内暖融融的,小娃娃可能是因为不冷了,哭声慢慢地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徐老爷回到家的时候,徐夫人已经发动了,没一会儿,就生了个男娃娃。徐老爷抱着那个孩子进了内室,夫妇俩商议了一番,就让这个孩子做了他们的女儿,对外宣称,徐家得了一对龙凤胎。   徐玉郎听完这个故事,愣愣地看着徐家夫妇,犹豫了半晌,说:“所以爹娘的意思是?”   “不许乱想!”徐夫人打断了徐玉郎的话,“我跟你爹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总要知道这件事情才好,毕竟人都要有个来处。”   “我不要什么来处!”徐玉郎忽然说道,“我爹娘就是我爹娘。”   “急什么!”徐夫人像小时候一样,把徐玉郎抱在怀里,“你听娘亲把话说完,好不好?”   徐玉郎的情绪被安抚住了,她深吸一口气,乖巧地点点头。   “当年你爹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还有两个金元宝,娘亲仔细地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又怕那玩意留着是个祸害,所以只把襁褓留了下来。你也知道,这东西一看就是好物,所以娘亲想着或许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让你亲娘不得不舍了你,这么好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徐夫人还记得当时她刚生产完,把徐玉郎抱在怀里的时候,小姑娘睁开眼睛就对着她笑了。一瞬间,徐夫人就认定自己就是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后来,徐家长子夭折,若是没有徐玉郎在身边陪着她,她恐怕撑不到现在。   母女两个泪眼相对泪眼,哭得手帕全湿了。   “娘亲不许不要我。”徐玉郎说道。   徐夫人捏捏她的脸,说:“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呢,要不先看看娘亲给你准备的嫁妆?我啊,还等着肚子里这个出生了,我们玉儿换回女装,漂漂亮亮地出嫁呢!”   徐家老爷在一边也是眼睛发酸,他何德何能,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第13章   深夜,徐玉郎还没有睡,他一直捧着那个襁褓出神。知春立在一边,也不说话,时不时地拿剪子剪掉烛花。   徐家一子一女,玉郎跟玉娘。两个孩子,真如小名儿一般,生得粉妆玉砌,谁见都要赞一句好样貌。   她知道,自己千娇万宠地长大,要月亮不给星星。小时候,她爹经常趴在地上让她当马骑。她娘呢,更是疼她到骨子里,经常把她抱在怀里。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是没有想出来爹娘待自己跟兄长有哪里不同。   五岁的时候,她跟着兄长一起开蒙,成绩比她兄长还要好一些。读书先生都说,倘若她是个男娃娃,怕是不止于翰林。   八岁上,她兄长一场风寒去了。徐家大房盯得又紧,徐家夫妇商量了一下,就让玉娘换了男装。   徐玉郎觉得长到十五岁,自认比其他闺阁女儿要见多识广。但是冷不丁出了这种事,任是谁也不能接受的。她又低头看了看那个襁褓,果然是好物。兴许自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外室所出吧。她晃晃头,那又如何,自己不想知道。作为徐家女,挺好的!   徐夫人靠在床上,眼睛红红的。   “玉儿怕是不会寻亲的。”   “想这么多做什么?”徐老爷摸摸徐夫人的头发,“她寻了咱们就不认她做女儿了?”   徐夫人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叹了口,说:“当年郎儿去了之后,我病了整整半个月。玉儿才那么大点,就在我身边守着。”   她说着,伸手比了一下。   “我还记得有天晚上,她非要陪着我。那时候,说实话我真是不想活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就听见她在哭。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去了,大房那边肯定拿捏着你的亲事。你若是给玉儿娶个后娘回来,还指不定怎么磋磨她呢,想着想着,我就觉得我得好好活下去。”   “这不是想得挺明白的吗?”徐老爷点点徐夫人的鼻子,“还有什么好惆怅呢?”   “我就是心疼玉儿。早知道她这个反应,还不如不跟她说呢!”   “咱们不跟她说,万一日后她家人找来怎么办?”徐老爷说道,“咱们今后就留在汴梁了,日后玉儿也要嫁在这里。万一被人瞧出来怎么办?”   徐夫人先隔离箱,觉得自家夫君这话有理。   “不对啊!”徐夫人忽然说道,“当初捡到玉儿是在苏州,怎么你就不往苏州上想呢!”   “谁家娶外室会跟自己在一个地方。”徐老爷说道,“无非就是在苏州做生意或者做官的人家。而且咱们在苏州待了十年,也悄悄打听过了,没有人寻孩子。”   徐夫人眼睛一转,伸手捏住了徐老爷的耳朵。   “知道得挺清楚啊!”   “夫人!我哪敢啊!”徐老爷学着徐玉郎的语气,一波三折,听得徐夫人一阵恶寒。   皇宫内,皇帝闻人琰已经在甘露殿独宿十日了。皇后谢蕴看着这几日的彤史,忽然很想笑。皇帝独宿的原因,她用脚趾想都能想得出来。   皇帝现在有两个宠妃,一个安昭仪,一个丽贵嫔。两个人都有弟弟参加今年的春闱,据说才学都还很出众。两个人本来就别苗头,这次更憋着让自己娘家人争气。   但凡闻人琰到了她们那里,两个人都缠着他给自己弟弟谋福利。闻人琰一日两日还挺享受宠妃争风吃醋,时间长了,心烦得很,索性借口朝政繁忙,独宿甘露殿。   “活该!”皇后暗想,“当初纳妃时候开心,一个个都是心肝宝贝,现在知道烦了吧。”   自鸣钟响了几声,宫女过来提醒皇后时辰。她点点头,坐到镜前刚让宫女给她卸了钗环,小内侍通传,皇帝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谢蕴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她这几日睡得正好,皇帝来了,又要打呼噜吵她。   “妾身见过皇帝。”   闻人琰过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散开了头发,看样子是准备睡了。   “可是我扰了你?”闻人斐说着,揽住皇后的腰。两个人成亲多年,其实闻人琰最喜欢的还是谢蕴。她性格爽朗,又识情识趣,自己想什么不用多说,她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事事想在自己前头,真是朵解语花。   “皇帝可是这几日心烦?”谢蕴说着,递了碗甜汤到他手里,“已经晚了,茶就不要喝了。”   “还是蕴儿贴心。”闻人琰接过来,顺道摸了一把皇后的小手,又滑又嫩,跟二八的少女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因为今年春闱?”谢蕴歪着头笑着问道,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更显娇俏。   “是啊!”闻人琰叹了口气,“安昭仪跟丽贵嫔都要让她们的弟弟得状元,问题是这状元只有一个,给了谁都不合适。”   朝廷的规矩,探花是给未来驸马的,至于状元跟榜眼,皇帝总是会偏心自己人。这个,大家都清楚。   “这还不简单。”谢蕴笑着说道,“不知道给谁的话,那就谁也不给。想来那两位的弟弟,也不过就是比别人的老师好一些,比别人刻苦一些罢了。脑子么,多半是不灵光。”   “蕴儿连这个都知道?”闻人琰有些好奇。   谢蕴闻言一笑,说:“那两位弟弟什么样我没见过,但是那两位什么样,这满宫上上下下可都瞧见了,像是那脑子灵光的人吗?”   “牙尖嘴利!”闻人琰拍拍谢蕴的手。他宠着那两位,确实除了颜色好之外没有什么优点。也不对,应该说她们的优点,除了长得好看就是脑子不够用,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看着就有趣。   闻人琰深宫长大,见惯了宠辱不惊,那二位天真烂漫,让他着实有些新鲜。   “我就知道!”谢蕴腹诽道。   闻人琰宠归宠,后宫的规矩却不能错,谁也无法撼动皇后跟太子的地位,所以,谢蕴这才没有出手。她自己也觉得宫里有这么两位,嗯,挺欢乐的。   “那我该怎么说呢?”闻人琰又问道。   谢蕴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过些日子得找个错处让这两个人禁足一段时间。皇帝跟她们待久了,脑子也不灵光了起来。   “您是皇帝,只有天下人向您交代的道理。”谢蕴说道,“再说了,那两位若真是问起来,实话实说呗,我还就不信她们对自己的脑子没有成算。”   “聪明。”闻人琰抱着谢蕴就亲了一口,拉着她的手就去了内室。谢蕴低着头在后面很是娇羞,其实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大晚上,还能不能让人睡觉了!   闻人琰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来皇后这里,那两个虽然有趣,但是还是跟聪明人待着更舒服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今天是元宵节,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如果可以,在家多待几天,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 第14章   出了正月,徐夫人就张罗了要去城郊的静水庵。那个顶着徐玉娘身份的孩子,就在静水庵带发修行。   “娘亲若是闷了就在城里转转。”徐玉郎劝道,“虽然已经满三个月了,但是还是不要长途劳累的好。爹爹也是,也不说劝劝!”   徐夫人伸手点点徐玉郎的额头,说:“我哪里是闷了!”   “那娘亲为什么要去静水庵?”徐玉郎伸手摸着额头,嘟着嘴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徐夫人问道。   徐玉郎眨巴着眼睛看着徐夫人,说:“十五了,怎么了?”   “一般姑娘这个时候都应该有癸水了。你倒好,平平板板的。我带着你跟女医去静水庵,名义上是看你妹妹,实际上呢,帘子一挡,正好给你看看。”   “不必了吧?”徐玉郎说道,“现在这样正好方便。”   徐夫人听完这话,眼睛都瞪了起来。   “胡说八道!日后你要不要还嫁人做娘亲了!”   徐玉郎抓抓头,怪道爹爹没有拦着,原来这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果然是早春,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些暖意。徐家的马车,缓缓地出了城。   静水庵的住持方静师太见是徐夫人,赶忙笑着迎进来。   “我家玉娘最近可好?”徐夫人问道。   “智园很是乖巧。”方静师太说道,“身体也不错,连着好几年都未曾再病过。”   “多谢师太照顾。”徐夫人赶忙致谢。   这时,一个小尼姑领着一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徐夫人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瞧了一番。   “智园领着徐施主去你的厢房吧。徐家公子虽是男人,却是你亲兄弟,倒不必避讳。”方静师太说道,“难得家里人来,午课就免了。”   “是。”少女低声应了,笑着拉着徐夫人的手去了自己的厢房。   一进门,徐夫人就让知春跟曹妈妈守在门口。那少女上前对着徐夫人行了个礼,说:“恭喜您了。”   徐夫人拉着她的手,说:“这些年也是难为你了。”   少女摇摇头,说:“若是没有您,我恐怕就要被卖到那脏地方了。在这里,真的很好。师太叫我识字念书,我还学了画,比富家小姐也不差什么。”   “再过几年。等我肚子里这个大一些,我就把你接过来,说是玉儿在静水庵的好友。我收你做干女儿,给你寻个好人家!”   少女赶忙起身徐夫人行了个礼。   “多谢夫人大恩,智园日日为您诵经,保佑肚子里这个孩子康健平安。”   几个人又叙了会儿话,徐夫人就让把帘子拉上,请了郎中过来。   带发修行,除了留着头发,其他跟出家没有区别。那姑娘手指光秃秃的,一点指甲都没留。徐夫人看了一眼,这才放心地请女医过来。   “还请张夫人见谅。”徐夫人说道,“我家姑娘自小命格弱,轻易见不得外人。”   张夫人点点头,她行医这么久,也知道有钱人家信这个。   一双手从帘子里伸了出来,张夫人瞧了瞧,心道这姑娘在庵堂倒是真的修行,一手的薄茧,指甲也光秃秃的。   “我家姑娘为何一直癸水未至?”徐夫人在一边问道。   张夫人笑了,说:“这癸水,自然是要等姑娘身子骨长成了才行。”   “可是我家姑娘身子骨不好?”徐夫人急急地问道。   “医家跟平常人家看事情不一样。”张夫人说道,“徐姑娘应该身量很高吧?”   徐夫人点点头,她家姑娘,确实个子很高。   “这就是身子骨还未长成。”张夫人说道,“不用着急,横竖还早着呢,最晚,也不过十八岁。”   徐夫人听完这话,这才放下心来。徐玉郎在帐子那么边,也松了口气。若是癸水来了,她日后多有不便。这样,挺好的。   徐夫人留在静水庵用了斋饭,这才离开。智园望着徐家马车的背影,心道果真菩萨显灵,好心人总是有好报的。虽然徐家利用她,可是对于她来讲,徐夫人买她的时候,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让她不至于到那肮脏的地方。   徐玉郎回到家,捧砚就递了封信给他,是嫣红寄来的。   徐老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挥挥手让他回去了。徐玉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就走了。   “幸亏是个女娃娃。”徐老爷跟徐夫人说道,“若是公子,咱家怕是要被姑娘家找上门了!”   徐夫人翻了白眼,理都没理徐老爷。   徐玉郎到了书房,打开嫣红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拿着信件就去了正院。   “急忙忙的,可是有事?”徐老爷看着徐玉郎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赶忙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把嫣红的信交到徐老爷手里。   “嫣红之前的小姐妹还在画舫。徐家大公子酒醉后说漏了嘴,想要霸占咱家在金陵的铺子。”徐玉郎说道,“她托人告诉嫣红,嫣红又赶忙去信给我。”   徐老爷沉吟了一下,说:“不慌,还有几日就要春闱了,你安心准备,横竖三月中旬皇榜就出来了,你若中了进士,大房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徐玉郎恭敬地应了。   汴梁二月,早晚都寒凉。徐玉郎穿着棉衣就进了考场。考场虽然简陋,但是三面是墙,徐玉郎深觉得安心,至少不会被人看了去,遮掩着一点,也就足够了。   他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扫干净,然后倒了杯水,不慌不忙地研墨。这一举动落在主考官里,倒是生出一些好感,这个年轻人,倒是不急不缓。   斜对角,季凤青坐在那里看着贡院,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这地方,也忒腌臜了。想到要在这里待那么久,他就头疼。可是,他家男丁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只得手着。   季凤青素来喜洁,季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偏生忘了这一点。   连着三场下来,徐玉郎平素身体好,也有些受不住。更有那文弱的书生,还没考完就被抬了出去。   主考官命人收了贡卷,不管写得如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可真是难熬。徐玉郎收拾好东西,缓步出了贡院。捧砚早就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你倒是机灵。”徐玉郎说道,“抢了这么个好位置。”   “公子您不知道。这天还未亮,老爷夫人就把我打发出来守着,这位置,能不好吗?”   “回去赏你。”徐玉郎笑了笑,跟着他往自家马车方向走去。   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心道若是能一起在朝为官,他一定要打听打听这位,怎么如此面善。   徐玉郎强打着精神,上了马车就靠在那里就不想动弹。知春递了杯热茶给他。   “公子,喝点热茶暖暖。”   徐玉郎接过来喝了两口,又就着知春的手吃了几口鸡蓉粥,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回到家,徐夫人早就吩咐好了,不让他过来请安,直接就回自己院子休息。徐玉郎简单地洗漱之后,就直奔床上。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觉睡得倒好。”徐玉郎笑着说道。   知春在一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您可知道您睡了多久?”   “多久?”徐玉郎说着站起身来,让她给自己穿衣裳。   “两个晚上一个白日。”知春说道,“老爷夫人急得赶忙请郎中,结果郎中说不过是劳累过度,让婢子盯着时辰给您喂点水就好。”   “多谢知春姑娘。”徐玉郎笑着逗了逗知春,就去洗漱了,他得赶紧去见爹爹跟娘亲。 第15章   徐家夫妇很是担心徐玉郎,可是又怕扰了他休息。徐夫人让曹妈妈在他的院子守着,有事情就赶紧让知春过来。   徐玉郎到了正院,徐家夫妇刚刚起身,听到通报,相视一笑。   “赶快进来。”徐夫人忙不迭地招呼道。   “休息好了?”徐老爷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累着了。”   “玉儿都瘦了。”徐夫人看着徐玉郎的脸心疼地说道,“可得好好补补才行。”   徐玉郎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道不过才几日罢了,哪有这么明显。   “确实瘦了。”徐老爷在一边也说道,“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后厨说一声。”   徐玉郎笑着应了,虽然爹娘小题大做,但是都是因为心疼他。   “父亲,明日我要去许家。”徐玉郎说道。   徐老爷点点头,说:“知道了。”   徐玉郎早饭是跟着爹娘一起用的。知道他两日没有吃东西,徐夫人叮嘱厨房上了白粥并几样小菜。徐玉郎倒是觉得爽口,比平日还多用了半碗。   徐夫人在一边看着,吸吸鼻子又想哭了。她的玉儿,真是辛苦了。   徐玉郎去了许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当日的试卷默写出来。许家太爷仔细地看了看,连连点头。   “虽然辞藻不甚优美,但是言之有物。前三甲是别想了,但是二甲进士总是可以的。”   “可否能进翰林院?”徐玉郎赶忙问道。   许家老太爷听完这话忍不住笑了。他捋着胡子看着徐玉郎,说:“就你这文采,还想进翰林院?”   徐玉郎抓抓头,说:“不能吗?”   “很难。”徐老爷说道,“虽然翰林院清贵,但是其他地方也不错啊。”   徐玉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是进不成了。   又过了几日,会试放榜,徐玉郎名次在中间,下人喜滋滋地看榜归来,笑得嘴巴快咧到下巴了。   “吩咐下去,都多加一个月月钱。”徐老爷笑着说道。   报喜的下人额外得了两个银馃子,笑着就出去了。徐家上下喜气盈盈,走路都带风。   三月十五,殿试。徐玉郎虽然一贯镇定,但是这个时候,难免有些紧张。   跟往常一样,知春把徐玉郎的眉毛画粗一些,又描了描眼睛,把略圆的杏眼拉长,更添几分英气,最后又用粉把耳洞扑好,换了衣裳。窈窕淑女变成了翩翩少年郎。横竖大齐的男人都爱傅粉,他这妆容,还算淡的呢!   “怎么感觉您又长高了呢?”知春踮着脚帮徐玉郎穿着衣服说道。   “我觉得也是。”徐玉郎自己也觉得自己长高了。   “幸亏夫人前些日子让人做衣裳的时候吩咐多放量,看来是对的。”知春说着,往徐玉郎腰间挂好了玉佩。   徐玉郎进了太极宫,虽然敛气屏声,眼睛却忍不住乱转。心道果然是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这太极宫,太巍峨雄壮了。   季凤青落后徐玉郎两步,心道这位也过了,日后若是一同当朝围观,倒是可以结交结交。   闻人琰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贡士,心道倒是还真有几个清秀儿郎。他吩咐立在身边的高福好生记下来几个,回头查查底细,看看是不是良配。   他目光转向徐玉郎,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这个后生,倒是长得有几分谢家人的品格。不过,也没听皇后说谢家这次有人科考啊。不过谢家人口众多,指不定是哪家远房亲戚也说不定。他又仔细瞧了瞧,觉得这位后生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亏得徐玉郎一心都在试卷上,若是他知道皇帝这么盯着他,估计会紧张到手抖。   安昭仪跟丽贵嫔的弟弟也在下面,闻人琰看了一眼,心道这两家的灵气可能都长在闺女身上了。这两位的弟弟,长得不过是中人之姿,看面相,还真如皇后所说,勤奋有余,灵气不足。就是真点了这二位当状元榜眼,恐怕御史要把自己的书案淹了。   闻人琰坐在上面看了一圈,心道若是那位后生文采可以,干脆就点了状元好了。这探花,自然就是季家小公子。他又看了一圈,决定把榜眼的位置暂且先给石家的小子。   这三个人,还真就是季家公子最俊俏。   次日读卷,后日放榜。徐玉郎有了之前许家老太爷的话,很是不慌。他立在那里,还有心情研究太极宫的花花草草。   闻人琰在太极殿传胪唱名,徐玉郎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见内侍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怎么跟许家老太爷说得不一样?   徐玉郎打头,领着诸进士拜谢皇恩,之后继续带着众人到长安左门观看金榜。   状元郎手捧钦点圣旨,足跨金鞍朱鬃马,身前旗鼓开路,前呼后拥,真是好不得意。   徐玉郎坐在马上,心道古人诚不欺我,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朝看尽长安花。”   之后,他又有些烦躁,这下真是在皇帝面前得了眼,日后死遁,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这番神情落在众人眼里,却都觉得这位新科状元虽然年轻,但是很是沉稳。   徐玉郎走过大街,欢声雷动,喜炮震天。汴梁城的姑娘都在街边,见今年状元跟探花郎都如此俊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把手里的荷包扔给谁。   季凤青走在后面,一双桃花眼来回乱看,勾去了不少姑娘的心。徐玉郎一回头,正好看见季凤青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眼熟,都笑了笑。   人群中,一位穿着素色衣服的老妈妈立在人群中。她盯着徐玉郎看了许久,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位妇人。   “这位新科状元可是咱汴梁人?”老妈妈问道。   老妇人是旁边客栈的老板娘,消息灵通得很。她见有人来问,赶忙显摆起来。   “不是呢!听说是金陵过来的。年轻着呢!”老妇人说着看向队伍,“不过,跟探花郎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老妈妈点点头,又看了徐玉郎一眼,这才退出人群,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碌碌地驶出汴梁城,朝着京郊的万安寺而去。   只可惜徐玉郎志得意满,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不骄傲呢。   徐玉郎回到家,徐家上上下下面上倒还沉得住气,走路都有些发飘。他知道一定是娘亲敲打过了。   徐夫人跟徐老爷在家虽然高兴,却有些烦闷,自家这个不是儿子,是个姑娘啊!日后,该如何脱身。   不过,徐老爷想得开,玉儿如此聪敏,日后定能想出法子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徐家老太爷在家听到消息,先是愣一下,接着就笑了。徐玉郎,大概是投了那位的眼缘。   没几日,徐玉郎就接到了任命书,他居然是大理寺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开始剧情线了 第16章   徐玉郎知道自己要去大理寺,有些发愣。这个状元,就已经让他觉得很突然了。他想了想,让人去给许家递了个帖子。他得去请教一下许家老太爷。   许家,许家太夫人正笑着打趣自家夫君。   “老爷好生厉害,又教出个状元郎!”   许家老太爷笑了,说:“那孩子啊,就是命好。”   “怎么说?”许家太夫人坐到许茂跟前,好奇地问道。   “皇帝身边的两个宠妃家,可都有人参加科考了呢!”   太夫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孩子没根基,就是学问好,又赶上皇帝没法平衡,干脆选他这个没有背景的。”   许家老太爷点点头,说:“这孩子长得也讨巧。”   “是啊!”许家太夫人赞同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季家或者谢家的孩子,再仔细一看,竟然跟那位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就是柔和一些。想来,也是因为家世,到底没有那种气度。”   “一晃也这么多年了。”许家老太爷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沉冤得雪,但是想想还让人心疼。毕竟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啊。你说,那孩子莫不是重新投胎了?”   “胡说什么呢!”太夫人捏了自家夫君一下,“不是不信这些吗?”   “年轻时候不信。这上了岁数,倒是觉得信信也无妨,好歹多个念想。”许茂说道,“我就当是吧,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一直横在自家夫君心里,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徐玉郎再上门的时候,门子态度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倒是让他又高看一眼。心道日后治家,必是要教出一些这样的下人才算成功。   “坐。”许茂指着下首的位置说道,“你这小子恐怕还什么都不懂吧?”   徐玉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一直就是奔着翰林院去的,谁知道最后却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大理寺卿一人,大理寺少卿四人,掌折狱、详刑。此外,司正四人,司丞六人,另有主簿、司直、评事若干。   “你可知与你同期的,还有谁去了大理寺?”许茂问道。   “也使人打听了。是探花郎,季家公子季凤青。”徐玉郎说道。   “季家跟许家是世交,那孩子不错。”许茂捋着胡子说道,“你又是我弟子,在大理寺,也正好有个照应。”   “是。”徐玉郎赶忙应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茂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徐玉郎有未尽之事。   徐玉郎抓抓头,说:“还真有,就是我这状元?”   许茂哈哈大笑,笑得徐玉郎更加摸不着头脑。   “这前三甲,多半是为了好听。几乎都是皇帝照顾自己人。那二等传胪才是实缺。”   “可是我?”徐玉郎更加不明白了。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不得都照顾到才行啊。”许茂说道,“可是,这状元就一个,不够分的时候呢?”   徐玉郎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啊!   “年轻人,你还嫩得很呢,好好学着吧!”   许茂极喜欢年轻人初出茅庐时候的样子,带着新奇与好奇,以及对世间一往无前的勇气,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徐玉郎在许家待到下午才回来,听了许茂讲了很多官场上的事情。他心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话根本不对。他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对官场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用说那些面朝黄土的农夫了。   他出了许家,翻身上马。刚走了几步,正好看见季凤青。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笑着下了马。   “见过徐公子!”“见过季公子!”   两个人异口同声。   “徐公子可是来见许家太爷?”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徐家不过一介商户,对官场知之甚少。所以,不得不劳烦师父为我解释一二。”   季凤青早已经打听出徐玉郎的身世,见他说得坦然,不免心生好感。虽然商户银钱不缺,但是到底根基不行。他如此敞亮,可见内心坦荡,日后倒是值得结交。   两个俊秀的少年郎站在街边,引来了不少姑娘的侧目。大齐民风开放,姑娘们的眼神毫不遮掩,大喇喇地看过去,还有几个姑娘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两个就是新科状元跟探花。”一个瘦瘦的姑娘说道。   “是不是穿青色衫子的那个是状元,墨绿直裰的那个是探花郎?”一个圆脸的姑娘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猜的还挺准。”   “这还用猜啊!”圆脸姑娘笑着说道,“看长相就看出来了,虽然两个人都好看,但是到底还是探花郎更俊美一些。”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家就住那边。”季凤青指指季府的大门,“有机会找我喝茶。”   说完这话,他忽然就笑了。   “过不了多久就要同朝为官,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徐玉郎也觉得这话很对。   “徐某家住甜水巷。您若是过去,到了那里打听徐家就行。”   季凤青听到甜水巷,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位就是飞飞在街上遇见的那一位。不得不说,真是好样貌。   “季兄这么看着我,可是徐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徐玉郎见季凤青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内里到底是个姑娘,被这么个俊秀男儿盯着,到底有些难为情。   “无事。只不过瞧着你有些眼熟罢了。”季凤青说道,“你家祖上可是汴梁人?”   徐玉郎摇摇头,说:“徐家一直长居金陵,除了父亲,从未有人到过汴梁。”   季凤青点点头,心道或许是巧合吧,看着眼熟,但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位长得像谁。   回到徐家,徐玉郎直奔上房,拉着徐夫人的手,找她讨要擦脸的香脂。   “不是说皮肤太过细嫩就不像男娃娃了吗?怎么想着又用上了?”徐夫人好奇地问道。   徐玉郎眨眨眼,红着脸把大街上听到的那两位姑娘的话讲给她娘听。   徐夫人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出声来。   “拿走吧。”徐夫人说道,“你本来身量就高,又瘦得很,知春又会给你描画,就是细皮嫩肉,也没人怀疑的。中等往上的人家,哪个养孩子不是养得细皮嫩肉的,”   徐玉郎接过来,点头应了。   “我这儿还有新得的玫瑰膏子,你拿回去,每日晚上让知春往脸上厚厚地涂上一层,不出一个月,保准白白嫩嫩的。”   “是。”徐玉郎恭敬地应了。   “还有手上,也别忘了。你这手啊,摸着都剌人。”徐夫人说完,又压低了声音,“日后你终归是要嫁人的,谁家儿郎会喜欢自家媳妇的手比自己还粗。”   徐玉郎伸出双手瞧了瞧,除了因为习字有一些薄茧,其他倒没什么。她本来皮肤就白,一双手伸出去,不能说跟玉雕一般吧,反正也很好看。   “哪里是我手太糙。明明是娘亲的手太滑嫩了。”   徐玉郎说完,拿着香脂膏子就走了。   “这孩子!”徐夫人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竟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小爷! 第17章   徐玉郎第一次去大理寺,内心有些忐忑。他站在那里让知春给他穿上官服之后,又有些许的骄傲。谁家姑娘,能有这番际遇。   徐夫人正在镜前梳妆,见徐玉郎来了,笑着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   “这身衣服真衬我玉儿。”徐夫人笑着说道。   徐玉郎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去了多听上峰的话。”徐老爷在一边叮嘱道。   “玉儿明白。”徐玉郎应得痛快。   徐老爷又叮嘱了他几句,见时辰不早了,就让他赶紧出门了。   徐玉郎到了大理寺,见时辰尚早,自己又不知道一会儿该坐哪儿。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季凤青走了进来,两个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就轻声闲聊起来。   “大齐律看了没?”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愣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   “回去仔细看看。”季凤青说道,“日后要用的。”   徐玉郎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大理寺卿谢苍就来了。   “这位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季凤青小声对徐玉郎说道。   “多谢。”徐玉郎也压低了声音回应了一句。   谢苍一进门,扫了二人一眼,心道皇帝这是怎么了,派了两个文弱书生过来。他记得,自己好像跟皇帝提过,新派来的两个人,有一个是要接替他的位置的。皇帝这是忘了吗?   “坐吧。”谢苍说完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徐玉郎与季凤青两个人行礼之后坐了下来。谢苍心里暗暗点头,这两个人,倒是乖巧听话,文弱就文弱一些吧。   “大理寺呢,少卿一共四人。除了你们两个,还有石方跟李成。这两个人今日有事,改日来了,就由他们两个人带着你们。”谢苍说道,“余下还有司正四人,司丞六人,待会儿你们就会见到。”   徐玉郎心道这个许家老太爷倒是跟他说了。季凤青在一边只是坐着,心道这个也就是说给旁边这位听的。他可是真真正正的白身,若不是在汴梁投了范家老爷的眼,恐怕也不会拜在许家门下。   “这几日先把卷宗全看了。”谢苍吩咐道,“回去再把大齐律背熟。”   “是。”徐玉郎跟季凤青起身应道。   两个人在大理寺看了五天的卷宗,徐玉郎回家还要背大齐律,眼见的更瘦了。徐夫人张罗厨房每晚都往他的书房送吃的,今日是瘦肉粥,明日就是鸡丝面,后日呢就换成小馄饨,清淡爽口又开胃,只可惜,他吃了那么多还是不见长肉。   这一日,徐玉郎沐休,他好好地睡了一个觉,天光大亮才醒来。他揉揉眼睛愣了很久的神,这才翻身下床。   “公子没睡好?”知春看着他问道,“也不对啊,您睡了好有五个时辰。”   “还不是这几日看卷宗看的。”徐玉郎伸着胳膊说道,“梦里不是破案就是杀人,醒来以后比没睡还累。”   知春笑着帮他穿好衣裳,说:“不如一会儿出门转转。在家天天闷着,人都憋坏了。”   “也行。”徐玉郎笑着说道,“出门转悠解解闷。”   用过早饭,徐玉郎就带着捧砚出门去了。三月末,正是好天气。   闻人斐在宫里带着无聊。跟皇后打了声招呼,换了衣裳就带着侍卫去找季凤青了。   “不是不喜欢他吗?”谢蕴笑着打趣自家闺女。   “是不喜欢他,可是能玩到一起啊?”闻人斐说道,“太子□□日忙于朝政,弟弟又被逼着念书。其他人么,都不是娘亲生的,心里还不定是个什么想头。也就是季家公子,能跟我玩到一起。”   谢蕴忍不住扶额,虚指了闻人斐一下。   “那姐妹们?各家的姑娘们呢?”   “她们每日说的不是哪个簪子好看,就是这衣裳配哪个镯子,要不就是怎么绣花。”闻人斐嘟着嘴说,“听着就头疼。”   “去吧去吧。”谢蕴挥挥手,“我现在见你也头疼。”   闻人斐上前抱住谢蕴,朝她脸颊亲了一下,欢快地跑了出去。谢蕴无奈地摇摇头,心道果然儿女都是债。   季凤青正在家写着,忽然听见下人说嘉敏公主来了,倒是意外地有些高兴。他天天在大理寺待着,都快烦死了,嘉敏郡主来得正好,跟她去街上逛逛,免得筋骨都待懒了。   闻人斐今日穿女装,鹅黄色的织锦上衣陪着墨绿色的洒金马面裙,富贵娇俏。走在大街上,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想去哪个酒楼吃饭?”季凤青问道。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是美人在侧,又得了那么多人羡慕的目光,到底还是让人骄傲的。   “还是醉福楼吧。”闻人斐说道,“前些日子我自己出来,去了新开的安福楼,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季凤青笑了起来。   “你家厨子是旁人能比的吗?”   闻人斐想了想,自己也笑了。   她跟季凤青缓步来到醉福楼,迎面就看见徐玉郎,三个人愣了一下,都笑了。   “徐公子!”闻人斐在一边说道,“你认识季公子?”   “之前不认识,后来才认识的。”徐玉郎笑着说道。   “他是新科状元。”季凤青在一边解释给闻人斐听。   “果然是你!”闻人斐笑着说道,“之前我还在想呢,姓氏对得上,祖籍也对得上。”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心道这位可是彻底把身份暴露了。   “徐玉郎见过嘉敏公主。”   “你是怎么知道的?”闻人斐好奇地问道。   “猜的。”徐玉郎笑着说道,“我猜测很准的。”   季凤青在一边点头,在大理寺看卷宗,大理寺卿谢苍每次考他们,徐玉郎几乎都是百分之百的答对。有些,是靠推理、证据得出来的,有些全是凭直觉。许家老太爷果然人老成精,看人很准。   三个人都觉得相请不如偶遇,就在一起用了饭。都是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在一起聊得开心,席间热热闹闹,很是开心。   闻人斐直到回宫,嘴角都在微微翘着。谢蕴见她兴致这般好,忍不住问道:“今日可是遇见谁了?”   “见到了新科状元。”闻人斐顺嘴答道。   谢蕴在心里转了个圈,心道新科状元据说也是个俊俏的年轻人,回头找皇帝打听打听,探探口风。 第18章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大理寺看了一个月的卷宗,终于等来了第一桩案件。汴梁城最大的粮商龚致,死于家中。据仵作说,虽然死因不那么光彩,但是并无蹊跷。   “什么死因?”谢苍问道。   “脱症。”司丞吕施说道。   徐玉郎愣了一下,低声问季凤青。   “什么是脱症?”   季凤青闻言,轻轻地咳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   “马上风。”   徐玉郎虽然以前经常跟着父亲出入青楼楚馆,但是有父亲在身边护着,荤话听得少。季凤青话一出口,他的脸就红了。   “既然并无蹊跷,为何还上报到大理寺?”谢苍又问道。   吕施翻了翻案卷,说:“龚家报丧之后旁支报的官。”   “龚家夫人跟小妾呢?”谢苍翻着卷宗问道。   “在龚家待着呢!”吕施说道,“毕竟没有定罪,也不好拿人家女眷来。”   谢苍点点头,看向徐玉郎与季凤青,说:“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   徐玉郎因为是新科状元,自然是第一个说话。   “想来是龚家旁支想要霸占财产,故意污蔑龚家大房女眷吧。”徐玉郎说道,“刚到汴梁的时候跟父亲见过龚老爷,也知道他家一些情况。龚家现下只有个三岁的娃娃,还是庶出的小公子。若是查出蹊跷,获利的还是旁支。”   季凤青闻言在一边点点头,他觉得徐玉郎说得有道理。   “凡事不可先下定论。”谢苍说道,“你们若是先入为主,审案的时候就会有失偏颇。”   “是。”徐玉郎与季凤青起身恭敬地应道。   “你们两个先去趟龚家。”谢苍说道,“龚家旁支敢报官,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徐玉郎跟季凤青带着一位主簿就去了,路上,两个人闲聊了起来。   “龚家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想了想,说:“龚老爷年纪很轻,还不到而立之年,虽是商人,却好风雅,而且是秀才出身。不过父母早亡,家里又只有他一个,这才接手家里的生意。若不然,兴许会走仕途。”   徐玉郎还记得龚家老爷龚致的样貌,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很是文雅。偶尔初入青楼楚馆,也很是规矩。不过谢大人说得对,凡事还是不要先入为主的好。   两个人到了龚家,虽然满目缟素,却也看得出来之前富丽堂皇的样子。下人听闻官府来人了,赶忙请他们到了正屋。   龚家夫人一身缟素,眼圈红红地坐在那里。见他们来了,赶忙起身行礼。   “民妇见过二位官爷。”   “请起。”徐玉郎伸手让龚夫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之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龚夫人不过二十四五岁,相貌清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季凤青问道。   “还有万姨娘并我家儿子。”龚夫人说道。   “还劳烦夫人把万姨娘请来。”季凤青说完看了一眼龚夫人,“若是不放心小公子,一并带过来也无妨。”   龚夫人点点头,吩咐了下人几句。   “还请两位官爷多等一会儿。我家小子这几日有些风寒,旁支那些人盯得又紧,民妇生怕他们有什么坏心眼,只得让万姨娘贴身照顾。”   徐玉郎点点头,万贯家财近在眼前,眼红的人,肯定特别多。   一会儿,一个细细条条的妇人走了进来,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乳母。龚家小公子被乳母抱在怀里,也是一身缟素。   那位年轻妇人行了礼,就立在一边,低眉顺眼,态度很是恭顺。   “说说当晚的情形吧。”   徐玉郎说完之后,两位妇人对视了一眼,龚夫人先开了口。   那日,龚致才晚间回来。龚夫人正在屋里跟小公子玩耍,见他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龚致先抱了会儿儿子,逗了逗小家伙,直到他不耐烦了,才交给乳母手里。   “老爷,今日是在哪里用饭?”龚夫人问道。   龚致想了想,说:“就在你这里吧。”   龚夫人低头一笑,赶忙让吩咐下人去后厨。   “老爷,常家派人送来了新酿的桂花酒,要不要尝尝?”龚夫人体贴地问道。   常家是汴梁有名的酿酒之家,他家的酒,一坛难求。   “好啊!”龚致笑着允了。   龚家小公子也被抱着上了桌,龚老爷好兴致,拿着筷子蘸了点酒喂给他,辣得小家伙扁扁嘴,含着眼泪就朝龚夫人伸手要抱抱。   “老爷!”龚夫人嗔怪地说道,“宝儿还小呢!”   她说完之后,赶忙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喂给他一块桃花酥,让他甜甜嘴。   “多谢娘亲!”   宝儿吃完之后叫了一声龚夫人。小家伙声音软软糯糯,喜得龚夫人点点他的鼻子,说:“惯会嘴甜。”   “你倒是待宝儿好得很。”龚致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到龚夫人的盘子里。   “瞧你这话说的,他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待他好。”龚夫人龚夫人说完,还捏捏宝儿的小脸,圆乎乎的,手感可真好。   一顿饭,夫妻二人吃得其乐融融。用过饭之后,丫鬟捧来茶水,龚老爷喝了几口,看看天色,站起身来。   “你这几日身子不好,我去万姨娘那里。”   龚夫人正跟宝儿玩九连环,闻言愣了一下,之后就敛去表情挂上笑意,说:“多谢老爷体恤。”   龚老爷抱起儿子举了几下,就把他交给龚夫人,自己带着下人去了万姨娘的院子。   万姨娘此时正在灯下做针线,见龚老爷来了,赶忙站起身来。   “老爷来了。”她说着,倒了杯茶递给龚老爷,“宝儿可好?”   宝儿是万姨娘的孩子,生下来就抱到龚夫人的院子,她若是想了,还得去大夫人的院子去看。龚夫人一心想把儿子养熟,十次倒有八次见不到。   “小家伙好着呢!”   龚老爷说完看了眼万姨娘放在桌子上的针线,是个小娃娃的肚兜。   “夫人子嗣上有些艰难,宝儿抱到她院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你又有了,倒是可以自己养。”   万姨娘用帕子按按眼角,说:“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对宝儿是最好的,只不过知道归知道,想还是照样想。”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拉着手进了内室。谁知道两个人意趣正浓的时候,龚老爷却忽然一动不动,趴在万姨娘身上。她慌了,翻身扶着龚老爷躺下,又赶忙请人去夫人院子。   龚夫人闻言,立刻让人请来郎中,只可惜,郎中来的时候,龚老爷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听完这二人的话,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一眼,心道还是要回去跟谢大人商议一番才行。两个人起身迈出正院,徐玉郎无意中回头,发现龚夫人看了万姨娘一眼。   他想着刚才的情形,果然在叙事的过程中,龚夫人有意无意往身后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就是万姨娘。   此事必有蹊跷。 第19章   徐玉郎一路都在想着刚才看到的场景,季凤青见他出神,张口问道。   “想什么了?”   “在问龚夫人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徐玉郎看向季凤青,“还有那位万姨娘的神情,你注意到没有?”   季凤青回想了一下,说:“龚夫人跟那位姨娘的悲戚之色不似作伪,其他的,我就没有看出来了。”   “据我所知。龚夫人跟万姨娘的关系,很是有些剑拔弩张。”徐玉郎说道,“可是咱们刚刚出门的时候,我无意中回了一下头,发现龚夫人看了万姨娘一眼。刚才我又回想了一下,发现龚夫人在讲述当日情形的时候,时不时往后瞟一眼。仿佛万姨娘才是主心骨一般。”   “如果这么说,确实有些古怪。”季凤青说道,“当家主母,怎么会看姨娘的脸色呢!”   “而且,龚家夫人的娘家是苏州粮商白家。白家,在苏州也是数一数二的,龚老爷再宠爱姨娘,也不可能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徐玉郎说完,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龚家,果然有古怪。   谢苍听了二人的话,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徐玉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徐玉郎转了一下眼睛,说:“我想晚上去龚家看看。”   “怎么去?”谢苍一挑眉,这个年轻人么,有点意思。   “爬墙啊!”徐玉郎说道,“如果龚夫人跟万姨娘是商量好的,两个人肯定会再商议如何应对咱们的问话。”   谢苍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可以。”   季凤青在一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徐玉郎说道,“我又不进她们的闺房,就是在外面偷听一下罢了。”   “去吧。”谢苍说道,“季少卿,你跟着一起过去。我再给你们一份搜查令,免得到时候被人家女眷当成采花贼。”   徐玉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这个身份大半夜去人家女眷墙根下蹲着,确实挺让人误会的。   谢苍去写手谕,季凤青左右看了看,拉了拉徐玉郎的袖子。   “咱们怎么进去啊?”   徐玉郎诧异地看着季凤青,说:“翻墙啊!”   季凤青这下彻底愣住了。   “龚家有家丁,有下人巡视,还有狗。”他忍不住说道,“而且龚家不是高门大户,院墙也高得很!”   “我知道啊!”徐玉郎有些不明白,“动作轻一点不就好了。”   季凤青张张口,却没有说出口,他翻墙都费劲,更不用说轻一点了。   晚上,徐玉郎打发跟在身边的捧砚回家跟爹娘说一声,自己跟季凤青用过饭,怀里揣着搜查令,跟季凤青一起来到了龚家。   夜晚,四月天还有些凉飕飕的。龚家又是在办白事,一阵冷风吹来,季凤青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树影轻摇,说不出的诡异。   季凤青左右看了看,心道这龚家老爷还没到头七,也不知道这魂儿还在不在龚家晃悠。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龚家北墙,徐玉郎看了看,说:“谁先上去?”   季凤青想了想,决定还是认怂。   “你先,然后拉我一把。”   徐玉郎摇摇头,快跑几步,用力往上一窜,几下就骑到了墙头。   “你快点。”徐玉郎压低了声音说道。   季凤青无奈,伸手摸到院墙一块略微凸起的砖,用脚踩着,奋力扒住另一块凸起的砖块,努力地往上爬。   徐玉郎坐在那儿,忍不住扶额,他就不能快点吗?   “你倒是拉我一把啊!”季凤青挂在墙上仰头冲着徐玉郎喊道。   “小点声!”   徐玉郎说完,眨巴眨巴眼睛,攥了攥拳头。她是个姑娘啊,去拉男人的手,心里多少有些抗拒。可是又想想,脱了这身衣裳,她就是徐家玉娘,这段往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终于,她忍着羞愧,伸手去拉季凤青。万幸天黑,没人看得到她脸上的红晕。   季凤青的手指很长,还有些温热,徐玉郎握住之后,用力地往上拽了一把,这才把他拉了上来。   “终于上来了。”季凤青松了一口气,“你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还不是等你等的。”徐玉郎说道,“我们下去吧。”   季凤青又傻了,他居然忘了爬上去还要爬下来这件事情。   “怎,怎么下去?”   徐玉郎往下看了一眼,说:“跳下去就行。”   “这么高,怎么跳?”季凤青忽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进大理寺,翰林院不好不清贵吗?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后仰着头看着骑在院墙的季凤青。   “你别直着往下跳,容易扭到脚,跳下来的时候蹲下来。”   季凤青无奈,他也不能在这院墙上一直挂着啊!他战战兢兢地把腿挪到一边,咬咬牙,跳了下去。   “哎呦!”季凤青低呼了。   “又怎么了?”徐玉郎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带这个家伙来。   “摔着了,疼。”季凤青坐在地上,皱着眉头说道。   “摔哪儿了?”徐玉郎问道。   “臀,臀部。”季凤青说道,“下来的时候脚一滑,屁股先着的地。”   “那没事。”徐玉郎说着左右看了看,“站起来缓缓就好,赶紧走吧,现在没人。”   “起不来。”季凤青觉得自己尾骨可能摔折了,特别疼。   “我拉你。”徐玉郎说着,伸出了手。   季凤青没办法,拉住了徐玉郎的手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他的手指细长,有些发凉。   “你能快点吗?”徐玉郎有些不耐烦了。   “不能。”季凤青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屁股疼。”   “怎么才能不疼啊?”徐玉郎问道。   “得找推拿师傅按揉才行。”季凤青觉得自己那里肯定都摔青了。   徐玉郎攥攥拳头,克制住了自己想揍人的冲动。   这时,有家丁巡视过来,徐玉郎拉着季凤青赶忙蹲到了一边低矮的冬青后面。两个人敛气屏声,心却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好容易家丁走了,后面却又来了一只狗。短嘴立耳卷尾,一看就是看家护院的高手。   大狗立在那里闻了闻,就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徐玉郎从怀里掏出一块猪肉,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扔了过去。   大狗被猪肉吸引了注意,不再往他们这边打量。徐玉郎赶忙起身拉着季凤青,快步走进了内院。   “你准备得还挺充分。”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笑了笑没说话,小时候,她跟兄长,就是这么偷着溜到自家花园子里捉蟋蟀的。   两个人路过柴房,忽然听见里面有动静,双双吓得一机灵,贴在墙根不敢动弹。   “死鬼,这个时候还敢过来。”柴房里想起一个姑娘的声音,很是娇俏,又滑又甜。   “怎么不敢,你不还是也来了吗?看来也是想我了。”   “这个时候,你这个管事不在前面盯着,跑到这里,不怕被夫人发现,撸了你的位置。”   “前面人多着呢,倒是你,不在万姨娘身边伺候,行吗?”   “姨娘身边的红人是碧桃,我往跟前凑什么啊!”   “那就亲香亲香吧!”   后面的声音,就没法听了。两个人都还年轻面嫩,红着脸快步离开了柴房。这龚家治下也不过如此,管事的居然跟姨娘的丫鬟搅在了一起。   方姨娘的小院子在西边,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这时候屋里还亮着灯。徐玉郎拉着季凤青蹲在下面,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第20章   万姨娘的屋子一直亮着灯,徐玉郎跟季凤青两个人就在墙根下蹲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这万姨娘在屋里干什么呢?一点动静都没有。”季凤青说着,扶了扶徐玉郎的肩膀。   徐玉郎背部一凛,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你干嘛呀!”他赶忙问道。   “脚麻了。扶着你借借力。”   季凤青说得毫不在意,徐玉郎却很是受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还是要多注意着点才好。   一阵冷风吹来,季凤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冷吗?”他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不冷。”   “怎么可能?你刚才手挺凉的。”   “那是在墙头等你等的。”徐玉郎蹲在那儿,双手揣在袖子里说道,“我现在就不冷了。”   “为什么?”季凤青觉得自己冻得上下牙齿都要打架了。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说:“我穿得多,套了两件夹袄。”   季凤青想了想,最后还是败给了寒冷。   “你穿了两件夹袄,外面还有一件常服,不如给我来一件呗!”   徐玉郎抬头看了看天,假装没听见。这个人,可真好意思。   “给我来一件,我都快冻死了。”季凤青又说道。   “不给。谁让你自己没准备充分的,活该。”徐玉郎说完,继续揣着手蹲在那里,跟农夫没有什么区别。   “没义气!”季凤青小声嘟囔道,“好歹也算是同年。”   “给你我不就冷了。”徐玉郎说道,“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你也说了,我是世家公子。你见过哪个世家公子大半夜蹲人家姨娘屋子下面听墙根的。”   “你呀!”徐玉郎说完,心里暗笑,跟我比嘴皮子,我就没输过!   季凤青被徐玉郎说得没话,犹豫了一下,也揣着手靠到徐玉郎身边。   “你又干什么?”徐玉郎问道,“挨我这么近!”   “挨近一些还暖和点。”季凤青说完,又往徐玉郎身边凑了凑。他还真是挺暖和的。   这时,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徐玉郎跟季凤青赶忙敛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墙边望了过去。龚夫人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孝服,散着头发,院子里,月光冷森森的,一阵风吹来,状如鬼魅。季凤青心道幸亏刚才没有遇见龚夫人,不然他可能得当场叫出来。   龚夫人缓步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抬头敲了敲门。   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谁?”万姨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龚夫人说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龚夫人走了进去。   “你的丫鬟呢?”龚夫人问道。   “知道姐姐要来,提前都寻个事情打发走了。”万姨娘说道,“宝儿也睡了,乳母也让我打发了。”   季凤青在墙根下听着,看了一眼徐玉郎。他说的果真没错,这事情,真有蹊跷。   “大理寺那两位,不会看出什么来吧?”龚夫人问道。   “应该不会。”万姨娘说道,“虽然你我都存了同样的心思,但是提前谁也没跟谁说,算不得预谋。”   “话虽这么说,但是到底那人算是死于你我之手。”龚夫人说道。   “姐姐万不可有这种想法。”万姨娘说道,“他在你那儿喝了酒,又在我这儿吃了那虎狼之药。这怨得了谁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相冲,更别说咱们了。我若不是事后看了一眼那个药丸,恐怕也是想不到的。”   “但愿大理寺那两位不会再来了。要我说,他死了也是活该!”龚夫人说道,“只要能平安过来,丧事结束了之后,我就接手铺子,你在家好好照顾宝儿也就罢了。”   “姐姐这几日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万姨娘说道。   “这是自然。”龚夫人接口道,“若不是因为这死因蹊跷,旁支来闹的时候,我早就报官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龚老爷死因果然有问题,可是,也立不得案,这连误杀都算不上,只是个意外。可是,这夫人跟姨娘,怎么就这么恨他呢!   “当初买你的时候,我就看你跟别的奴仆不同。”龚夫人声音轻轻柔柔的,“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当初为了让那个死鬼少打咱们,我装着跟你别苗头,两个人争风吃醋讨他欢心,也没问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我?”万姨娘声音有些悲伤,“我家祖上也是个小官,可惜我祖父的上峰是跟着先太子的,先太子被废了之后,这一脉都下了狱,女眷呢,都被卖做奴婢。后来啊,太子倒是被平反了,可是,谁来管我们这些人呢?”   这番话说完,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往后就好了。”龚夫人说道。   “是啊,往后就好了。”万姨娘说道,“那个人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打我们了。”   龚夫人点点头,说:“是啊。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应付族里人,你就带好宝儿,不要出头。”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等到龚夫人离开了院子,又等到万姨娘吹熄了蜡烛,这才起身悄悄离开。   两个人原路回到院墙,趁着没人,翻出了龚家。   “先回家吧。”徐玉郎说道,“有事情明日再说。”   季凤青点点头,两个人骑马并排走了两条街,就分开了。   徐玉郎想着龚夫人的话,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龚老爷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人。在外面怜香惜玉,回家却殴打夫人跟姨娘。   他回到家,知春还在院子里守着,见他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夫人让厨房备了姜茶,让您回来喝了再睡。”   “拿来吧。”   徐玉郎之前强打着精神,进了屋,被热气一烘,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洗漱之后,就躺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合上眼。   第二日,他被知春叫起来,强打着精神去上衙。   进了大理寺,徐玉郎坐了一会儿,才看见季凤青打门外进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徐玉郎问道。   “昨晚冻着了。”季凤青说完打了一个喷嚏,“要不是今日还有事,我都要告假了。”   徐玉郎叹了口气,这位,也太过娇弱了。   一会儿,谢苍来了,听了二人的回报,沉吟了许久,该怎么判呢? 第21章   谢苍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笑着问道:“你们有何想法?”   季凤青头昏脑涨,立在那里都难受。徐玉郎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好了。   “玉郎还是认为应该还是在去一趟龚家。”   “含章还是准备晚上再去听人家壁脚?”谢苍问道,语气里略带促狭。   虽未及冠,但是已入仕途,许家老太爷便替徐玉郎取字含章。   “那倒是不用。”徐玉郎说着话,脸就红了,“白日就好,白日就好。”   “那就一会儿再去一趟。”谢苍说完,看向季凤青,“元安要不要一起?”   季凤青中了探花之后,家里就给他取了字,元吉。青,东风色也。木生火,从生丹。黄离元吉,得中道也。   “去。”季凤青强打着精神说道,“总不好让含章自己一个人。”   徐玉郎却看了一眼他,心道这位还是回去修养一下的好,跟在身边,没不够添乱的呢!可是又不好明说,只得忍了下来。   两个人骑马缓步去了龚家。龚夫人正在跟族里掰扯祭田的事情,听见大理寺少卿来了,竟然松了一口气。族里的叔祖叔公,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滑得很。   “还请各位叔祖叔公慢坐。”龚夫人说道。   龚家族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已经是大理寺第二次上门,怕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几个人面上不禁露出喜色。若是龚家夫人进了大狱,这万贯家财还不是全由他们控制,龚家小公子不过才三岁,捏圆捏扁还不是看他们。   “民妇见过二位少卿。”龚夫人行了个礼,就坐到了一边,“二位今日过来,又有何事?”   “劳烦龚夫人还请万姨娘再过来一趟。”徐玉郎说道,“有些事情,还要问问万姨娘。”   龚夫人点点头,转身吩咐小丫鬟让万姨娘过来。   “龚老爷那日的食物,您也是一起吃的?”徐玉郎问道。   龚夫人点点头,说:“是的。这个您可以问我身后的这两个丫鬟,当日是她们两个布的菜。”   徐玉郎看向立在龚夫人身后两个姑娘,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   “那剩下的饭食呢?”徐玉郎问道。   “都倒了。”龚夫人轻声说道,“龚家的规矩,主家跟下人的饭菜,是分开的。”   这个徐玉郎倒是听自家娘亲提过,若是剩下的饭菜赏给下人,厨房势必每日故意多做上许多。   这时,万姨娘带着宝儿走了过来。龚夫人打发乳母跟丫鬟带着宝儿去厢房玩耍,又看向万姨娘。   “这位大人有事情要问你。”   万姨娘看向徐玉郎,说:“这位大人请说。”   “龚老爷到了你的院子当真就饮了几杯茶?”徐玉郎笑着开了口。   万姨娘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觉得他虽然笑意盈盈,可是目光却总觉得看到自己骨子里似的。   “这……”万姨娘有些犹豫,“还用了一些丸药。”   “龚老爷病了?”徐玉郎故意问道。   万姨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低着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小。   “那药,是拿来助兴的。”   “拿来瞧瞧。”   万姨娘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自己的房间。   “除了丸药呢?”季凤青在一边开了口。   万姨娘摇摇头,说:“没有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倒是跟昨晚听到的一样。   一会儿,小丫鬟捧了一个荷包来,万姨娘接过来递给徐玉郎。   “就是这个。”   徐玉郎打开荷包,从里面到处一颗药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这是哪来的?”   “是老爷从一个番僧那里得来的。”万姨娘说道,“据说很贵,一锭银子一颗。”   藩僧,徐玉郎忽然就笑了,这个番僧他还真是知道是谁,他听父亲提起过。   “这个我先拿回去了。”徐玉郎说道,“若是有事,我们还会再来。”   “二位老爷慢走。”龚夫人起身说道。   徐玉郎与季凤青出了龚家,他回头看了看大门,说:“看来过几日晚上还得再来一趟。”   季凤青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听人家女眷墙根上瘾了?昨日你也听见了,龚夫人跟万姨娘虽然都存着杀龚老爷的心思,但是酒没有毒,这丸药又是龚老爷自己拿来的,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我总觉得没有这么巧合。”徐玉郎说道,“万姨娘恐怕很早就已经知道这丸药不能与酒同服。”   “可是凭这个你也不能问她的罪啊!”季凤青看着徐玉郎说道,“这个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   “我知道。”徐玉郎说,“我知道或许问不了她们两个人的罪,但是,我总想弄明白真相。”   季凤青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心道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在官场上,怕是不好混。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容易粉身碎骨。   “你回头去趟许家吧。”季凤青说道,“跟许家老太爷聊聊。”   “为什么?”徐玉郎有些不理解。   “去了你就明白了。”   两个人说话间,就回了大理寺。徐玉郎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谢苍听了之后,谢苍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就喜欢你们这种朝气蓬勃的劲儿,去吧!”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忽然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那位想要变法,就肯定要罢黜很多旧臣。这位年轻,对官场不甚了解,又带着一丝呆气,可不正符合皇帝的心思。   他自嘲地笑了笑,过些日子,还是让父亲给他走动走动换个地方吧,这大理寺,不适合他。   晚间,徐玉郎回到家,直奔上房。徐老爷正跟夫人说话,见他来了,笑着让他坐了下来。   “父亲,我想见见之前您提过的那个番僧。”徐玉郎说道。   “可是有事?”徐老爷有些不明白。   徐玉郎点点头,说:“龚家老爷的死,就是因为吃了那个番僧的丸药。”   “不会吧!”徐老爷语气很是惊讶,“除了龚老爷,也有不少人他手里买过丸药,都还活得好好的。”   “您就替我引荐一下吧。”徐玉郎拉着父亲的衣袖说道,“我绝对不给您惹麻烦。”   “老爷。”徐夫人在一边开了口,“玉儿想见,您就让他见见呗。”   徐老爷见夫人发话了,只得同意。   “我明日让家丁去请他,后日你就在咱家见他吧。”   “多谢父亲。”徐玉郎见徐老爷同意,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那番僧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徐玉郎在正屋坐着,就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人打外面进来。他的长相颇为古怪,头发和胡须都很卷曲,深目高鼻,看样子,应该是打天竺来的。   “这位小公子找老衲,不知道是因为合适。”   那番僧虽然精通官话,可是到底有些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玉郎有几个问题想问这位高僧。”徐玉郎恭敬地说道,“还请您详尽地解答。”   “呵呵。”那番僧朗声大笑,“好说好说。”   “这个可是从你那儿得的?”徐玉郎说着把龚老爷荷包里的丸药递给他。   那番僧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说:“正是。”   “服用此药可有禁忌?”徐玉郎又问道。   “此药虽为助兴之药,但是少量服用,可以健脾益肾。”番僧说道,“它只与一样东西犯克,那就是龙涎香。不过,那玩意金贵,平常人家,也很少用得上。”   徐玉郎闻言愣住了。他娘亲好焚香,徐老爷曾经花重金给她买过龙涎香供她调香。这个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日,万姨娘从他身边经过,就带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想来是因为家里出了白事不能熏香,但是身上还残存着之前熏香的味道。   “那酒呢?”徐玉郎又问道,“桂花酒。”   “定然不会。”番僧说道。   “多谢。”徐玉郎说完,遣人给他递了个荷包,“今日的话,还请您保密。”   番僧伸手接过荷包,捏了捏,就笑着揣进怀里。   “这个您放心。”   送走了番僧,徐玉郎也回到自己的书房。看来,万姨娘那日的话,是撒谎。 第22章   徐玉郎晚间躺在床上,回忆着那位番僧的话,忽然坐起身来,吓了外面守着的知春一跳。   “您这是有事?”她披着衣裳,举着烛火走到跟前问道。   “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徐玉郎挥挥手,“没事的,你回去吧。”   “您也赶紧睡吧。”   徐玉郎见知春走了,自己却没有再睡下。他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望着床幔的绣花发呆,这龙涎香,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了,徐玉郎忽然间想了起来,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知春在外间翻了个身,为了不吵醒她,徐玉郎只是坐在床边,激动得手指有些发抖。   年前,徐夫人还未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跟着徐老爷去龚家做客,回来就有些不高兴,沉着脸坐在那里。徐玉郎问了半天,才知道她今日去龚家,身上的熏香跟龚夫人居然类似。   “那龚夫人年轻貌美,细条条的。”徐夫人说道,“那熏香衬得她愈发飘飘欲仙。再看我,人老珠黄,竟是有些丑人多作怪的意思。”   徐夫人这么多年被徐老爷宠着,心性还跟小姑娘一样。虽然当家理事是把好手,私底下却是天真烂漫。   徐玉郎当时忍着笑,拉着她娘亲说闲话,私底下却让知春去了书房,把这话透给爹爹。第二日,他就见娘亲笑靥如花,也忍不住笑了。可见昨日晚上,父亲没少下力气哄娘亲。   徐玉郎隐约记得,当时他娘亲用的就是龙涎香。既然如此,平常用惯了这香的,应该是龚家夫人才对。可是,为什么万姨娘又如此笃定那丸药与酒犯克呢?看来,还要夜探龚家才行。   可惜,第二日徐玉郎上衙,才知道季凤青病了,着凉风寒,不得不在家休养。徐玉郎叹了口气,看来,夜探龚家要晚些时日了。这种事情,还是两个人一起去比较好。而其他两位少卿,都在忙着其他事情,自己也不好麻烦他们。   虽然他嫌季凤青累赘,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你下了衙去季家看看元吉。”谢苍叮嘱道,“你们是同年,又是同僚,交情应该很深厚吧。”   徐玉郎笑了一下没说话,既然上峰都发话了,去就去吧。他吩咐捧砚先去趟季家,总要提前打声招呼才是。   下了衙,徐玉郎就去了季家。这一路也没有什么店铺,最后他在万和铺子买了二斤枣泥酥。他听他娘说过,这玩意好克化,适合病人吃。   季凤青带着病坚持了两天,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半夜就烧得昏头昏脑,侍女发现后赶忙去了正院,季家夫人连夜请了郎中。   多亏郎中请得及时,到了白日,他就已经好了很多。他穿着家常衣服在家窗前逗鹦哥,就听见侍女说徐少卿来了。   “快请。”季凤青觉得徐玉郎这人还算是有情有义,知道他病了,还真来了。中午他那书童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不过是去父亲那里打一晃就走呢。   “元吉兄,好点没?”徐玉郎说着,就让捧砚把枣泥酥递给季凤青的侍女。   “好多了。”季凤青说完看着侍女手里捧着的纸包,“这是什么?”   “枣泥酥。”徐玉郎说道,“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带什么,就在万和铺子买了二斤过来。听说万和铺子的枣泥酥,是最有名的。”   季凤青忍不住扶额,谁家探病人会买枣泥酥,也就眼前这位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你什么时候能上衙?”徐玉郎又问道,“要再探一次龚家。”   季凤青眼睛都快立起来了,再去龚家,他是不是又要得一场风寒!   “怎么还去?”   “那个番僧我昨晚见了。”徐玉郎说道,“他说那个丸药,根本就不跟酒水犯克。它只和龙涎香相冲,而龚家,之前惯用龙涎香的,是龚夫人。”   “那又如何?”季凤青有些懒洋洋地说道,“你能拿得出证据吗?女眷用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可是那日在龚家,万姨娘身上,却有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徐玉郎急急地说道,“这还不够让人怀疑的吗?”   季凤青没说话,只是倒了杯茶递给徐玉郎。   “含章,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你家到底商户出身,对官场知之甚少。很多时候,就是有了证据,都要当做没看见,更不用说这种完全靠推测的事情了。”   徐玉郎端着茶杯,看着季凤青,说:“那季兄眼中的为官之道是什么?”   季凤青笑了笑,说:“这个我可教不了你,你是状元郎,我是探花郎。你啊,还是得去趟许家。”   “去许家不急。”徐玉郎笑得云淡风轻,“等季兄好了,先去趟龚家是真的。”   “你可知道龚家族人为何敢报官?”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一挑眉,说:“为何?”   “龚家二房的姑娘,现在可是安顺亲王眼前得宠的红人。”   “那又如何?”徐玉郎说道,“安顺亲王还能插手大理寺不成?”   “你说呢?”季凤青觉得自己的额头又热了起来。   “我是朝廷命官,他不过是个没有实缺的亲王。”徐玉郎说得毫不在意。   “算了。这个还是让许家老太爷跟你讲吧。”季凤青说道。   “那就等这案子结了再说吧。”徐玉郎说道,“好生休养,还等着跟你一起去夜探龚家呢!”   徐玉郎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季凤青的肩膀。   “我先告辞了。”   “你……”   “走啦!”   徐玉郎说完,带着捧砚就走了。季凤青送他出了院门,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   “下次去龚家,记得多穿点,别回头再冻病了。”   季凤青被这话气得够呛,等他想到回嘴的话时,徐玉郎估计连大门都出了。他恨恨地回到屋里,看着那包枣泥酥发呆。半晌,他捏了一块到嘴里,恶狠狠地嚼着。可是,不得不说,万和铺子的枣泥酥,还真是挺好吃的。   季凤青在家休养了两日,这才去上衙,结果当日晚上,就被徐玉郎拉着去了龚家。   “就你这样,迟早被龚家家丁拿住。”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从怀里掏出搜查令冲着他挥了挥,说:“有这个,不怕的!”   季凤青翻了个白眼,他现在,不想说话。 第23章   徐玉郎后来又去找了一趟番僧,详细地询问了他到了大齐后的路径。原来,他之前先去的苏州。而龚夫人的娘家,就在苏州。这下,徐玉郎断定这龚家夫人,就是凶手。   只可惜,他拿不到实际证据,只靠推断,是没法入刑的。   两个人一路来到龚家后墙,徐玉郎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待得自在,行动越发不羁起来。他伸手捏了捏季凤青的肩膀,说:“果然听话,穿的多了。”   季凤青翻了白眼给他,他今日倒是没穿少,他穿多了!   “你穿了几件夹袄?”季凤青问道。   “一件,怎么了?”徐玉郎好奇地看着季凤青。   “我穿了两件,快热死我了!”   “你是汴梁人,不知道汴梁的天气吗?”徐玉郎说道,“入了春,便一日暖似一日。不过没关系,老话说,春捂秋冻。你身体弱,可得注意着些。”   他说完之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凤青,笑着又开了口:“翻墙的时候注意点,别又摔了屁股!”   季凤青觉得自己一定要赶快从大理寺调走,早晚他得被眼前这位气死,说起话来,太噎人了。   两个人翻了院墙,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万姨娘的院子。屋里灯火通明,隐约有说话声传来。仔细听听,仿佛是龚夫人跟万姨娘的声音。徐玉郎想了想,伸手戳破了窗户纸。   “你要干什么?”季凤青问道,“偷看人家女眷可不是正人君子的行为。”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就凑上前去,结果,就看见万姨娘拿着一个瓷盒在给龚夫人上药。龚夫人□□的后背,满是伤痕。密密麻麻,新伤摞着旧痕。   他心下一骇,转身就蹲了下来。   “看了什么不能看的?”季凤青轻声问道。   徐玉郎好久没有理他,季凤青有些纳罕,转过头,借着月光,他发现徐玉郎脸色发白。   “看见什么了?”季凤青又问道。   “你自己去看看吧。龚夫人的后背全都是伤,言语没法形容。”徐玉郎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壳子是个姑娘,眼前这位可不是。   季凤青虽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能让徐玉郎吓成这样,应该是很可怕的。他犹豫了一下,也往屋内望去。   龚夫人这个时候已经穿好里衣,只露出胳膊。一双玉臂,满是青紫的痕迹,万姨娘小心地给她上药,还是疼得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太可怕了。”季凤青看了一眼就蹲了回来,“这是打得有多狠,这么久了,伤还没好,龚家老爷如此这般心狠手辣。”   “走吧。”徐玉郎忽然说道,“不查了。”   这时,屋里又传来了说话声。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龚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柔柔弱弱的,“你家已经平反了,你拿着户籍去知府就能落户。到时候,你也是良家子,带着宝儿守着产业过活不好吗?”   “姐姐。”这一听就是万姨娘的声音,“我幼年就被卖为官奴,到了教坊,学的是如何奉迎男人,当家理事,可是一点都没有学过。良家子又如何,这偌大的产业到了我手里,还不是几日就被管事的全骗走了。”   “那日见了二位少卿,我就跟你说他们晚上或许会夜探龚家。原本你我已经商议好演了那出戏。怎么第二日,又穿了我的衣衫来,这是何必呢?”龚夫人又开了口。   徐玉郎听完这话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合着自己的行径,早就被龚夫人猜得一清二楚。   “姐姐骗我,说桂花酒与丸药相克,其实呢,与丸药犯克的是龙涎香。若不是我无意中翻到姐姐房间里的医书,恐怕也被姐姐哄弄过去了。”万姨娘又继续说道,“那两位少卿都是人精,被他们知道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认罪就好了。”龚夫人的声音此时居然带了一丝笑意,“我十六岁嫁给那个死鬼,到现在,已经十年了。除开新婚前几个月,他就没几日不打我的。若不他握着我娘家生意的命脉,我早就跟他和离了。”   龚夫人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后来,你来了,又有了宝儿,我就想着终于还有个盼头,宝儿虽不是我生的,但是跟我感情深厚。你呢,性子又温顺。我就想着日后宝儿成人了,我也能安安稳稳做个老封君。谁承想,他竟然连宝儿都下得了手,他才三岁啊,怎么忍心!不杀了他,我们谁都没有活路。你是宝儿的亲娘,肯定能护着他。我呢,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   “可是姐姐!”   “不要再说了。”龚夫人说道,“我早就那位徐少卿是绸缎商徐家的儿子,料定他迟早能从他爹那里知道那个番僧。我早就盘算好了,到时候,我就把罪责全担下来。你是故意被我陷害的,完全不知情。你呢,就带着宝儿,好好过活。你已经算是良家子了,族里那些人,算计不到你头上。”   “姐姐!”万姨娘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你房里的丸药跟酒,我早就瞧见了。若是被组里人知道,连你也绕不过,我把罪名担下来,你去跟万家认个亲,他们总不敢再对你跟宝儿下手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到这里,双双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言不发,沉默地翻出了龚家。原来,龚夫人打得是这个算盘,假意陷害万姨娘,好让她彻底脱罪。   “不查了!没有实际证据就不查了。”徐玉郎说道。   “可是谢大人那边?”季凤青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一开始非要查出个真相,比谁都执拗。可是这个时候,又心软得不行。   “我去说。”徐玉郎说着翻身上了马,“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说完之后,他一挥缰绳,策马而去。季凤青看着他的背影,细细条条的一个人,脊背挺得直直的。他摇摇头,这个人,太不适合官场了。   第二日,徐玉郎跟谢苍完完整整地把事情讲述给他。谢苍捋捋胡子,说:“皇帝跟安顺亲王不太对付。”   徐玉郎闻言大喜。   “这案子,我本来就当做意外处理的。”谢苍说道,“你就是问到苏州白家,那边只要不承认跟龚夫人通信,这件事情,也就只能算作意外。”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心存悲悯,也是好的。但是,要拿捏好尺度,明白吗?”谢苍继续指导徐玉郎,“这桩案子,就如同你说的,没有实际性证据,你跟元吉去了人家女眷院子听壁脚,也是不好拿出来说的。既然你说不查了,也就不查了。”   “玉郎明白。”徐玉郎应得恭顺。   “行了,过几日就去结案吧。顺道去趟龚家,敲打龚家族人几句。”谢苍说道,“安顺亲王的名头,可是没有什么样的。”   “是。”   季凤青正在书案前坐着,看着徐玉郎满面笑意的走进来,说:“谢大人同意了。”   “是。”徐玉郎说着,就笑了起来。   季凤青见他笑得灿烂,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了扬。这个人,笑起来可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古代,这种案件基本就算是意外了。没有实际证据,仵作验尸也没有问题。商人家的女眷,也不好随便严刑拷打。再加上龚家族人背后的人又不得皇帝喜欢。所以,这么处理也是正常的。 第24章   徐玉郎跟季凤青去龚家的时候,龚家族里的人正围作一团,嚷嚷着要让龚夫人给龚老爷偿命。   龚夫人虽然足智多谋,但到底是个女眷。剩下的万姨娘又是奴婢出身,唯一的男丁宝儿还小,躲在万姨娘怀里吓得不敢露头。   龚家的管事见情况不妙。赶忙让人去报官,自己则带着人去了正院。准备报官的人刚要出门,就看见徐玉郎跟季凤青走了进来,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官老爷来得太是时候了。   “我看你们今日谁敢动手!”龚夫人坐在那里说道,“你们说我害了老爷,就拿出证据来。”   “我侄儿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年纪轻轻地就去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义愤填膺地说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那就请二叔祖拿出证据。”   龚夫人完之后,环视了一圈龚家族人。   “若是没有。你们今□□死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徐玉郎不禁感叹,龚夫人真是个狠人,这个时候,居然神色不变。   “咳咳!”徐玉郎在门外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头。龚夫人见识徐玉郎与季凤青,面上有些慌乱,但是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万姨娘右手抱着宝儿,左手悄悄摸摸揣在怀里的户籍,若是夫人被问罪,她一定要趁着二位官爷还在,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就像大夫人说的,若是晚一步,她跟宝儿,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位官爷来得正好。”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赶忙上前,“可是有那恶妇杀人的证据了?”   “龚家老爷的去世纯属意外。”   徐玉郎说完看了龚夫人一眼。龚夫人迎上了徐玉郎的目光,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意外?”那位龚家二叔祖眼睛都快立起来了,“我那侄儿别看生得文弱,实际上体格好得很,怎么就意外了?”   “您想知道?”徐玉郎面上带着笑意问道,“您知道了,这整个汴梁城可就都知道了。到时候,龚家的名声是个什么样子,我可就不清楚了。”   “徐家小子,你别以为做了状元进了大理寺就能跟我这么说话。”龚家二叔祖说道,“穿了这身官服,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是吧!”   徐玉郎刚要张口,就被季凤青拉住了。   “这位龚家二老太爷是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可知道平民百姓侮辱朝廷命官该受什么刑罚吗?”   龚家二老爷轻蔑地看了季凤青一眼,说:“我家小女儿可是安顺亲王眼前的红人。”   听了这话,季凤青笑容更甚了。   “安顺亲王身边一共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正妃娘家姓张,两位侧妃一位娘家姓萧,一位娘家姓江。”季凤青说道,“据我所知,安顺亲王眼下得宠的是个侍妾。侍妾也算奴仆,这么算起来,您可不能按平民算,得算奴籍!”   徐玉郎在一边听着,低着头笑了一下。这位的嘴皮子,有时候也挺溜的。   “你!”龚家二叔祖被季凤青的话气的连胡子都在抖。   这时,一位年轻人站出来扶住龚家二叔祖,之后看向季凤青。   “那我家大伯的具体死因是什么?这人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去了吧。”   季凤青轻轻地咳了一声,说:“虽说是脱症,但还是因为龚老爷虽然外表康健,但内里空虚。”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在言语。毕竟这个死因,有些丢人。传出去,他家的孩子们日后还要如何婚配。   出了龚家的大门,徐玉郎看着季凤青,说:“为什么刚才不让我说话?”   季凤青笑了,说:“这世间的事情很奇怪。即便你占着理,若是自己出来替自己辩解,即便有理有据,世人也大多说你巧舌如簧,还不向着你。只有旁人出头,替你说话,大家才都认为你是个好人。”   徐玉郎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季凤青这话,说得还真是没错。   “多谢。”徐玉郎拱手对着季凤青行了个礼。   “别别别,受不起。”季凤青赶忙避开,“不用谢我,日后少带着我怕人家院墙就行。”   “那还是多谢谢吧。”徐玉郎也笑了,“墙么,该爬还得爬。 ”   龚家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龚老爷下葬之后,龚夫人给万姨娘销了奴籍,又让她跟万家认了亲。之后,两个人就守着宝儿过日子,深居简出。只有徐玉郎知道,那日之后,龚家曾经悄悄遣了一个丫鬟上门,只对他说了一句多谢就走了。   这一句话,说得徐玉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到底是不是徇私舞弊呢?他犹豫了很久,准备去找师傅许家老太爷聊聊。结果,还没等他得出空来,事情倒是先上了门。   “什么?穿女装扮歌姬混进西夏来人住的驿馆?”徐玉郎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自己身份特殊,穿了女装,不就全露馅了!   “一天,就一天而已。”谢苍说道,“你跟元吉都年轻,我找人要了两套女装过来,你们俩都试试,看看谁最像。”   季凤青坐在一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个破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为什么是我们俩?”徐玉郎不死心,继续问道。   “大理寺就你们两个年轻啊!”谢苍说完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石方与李成,“那俩还有我,胡子拉碴的,扮姑娘也不像啊!”   “刑部呢?”季凤青问道。   “刑部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能像吗?”谢苍说完忍不住笑了,“快去快去!”   徐玉郎跟季凤青相互看了看,无奈地拿起衣服走了。   徐玉郎看着这件鹅黄色短袄,忍不住叹了口气,她都多久没穿女装了,这带子系起来,可真麻烦。还有这条墨绿马面裙,她费了半天劲才把带子系好,一抬脚,差点自己给自己绊了个跟头。   季凤青在那边也一样手忙脚乱,他心道怪不得姐姐妹妹们一个人就配了好几个丫鬟,原来全是帮着她们穿衣服的。   两个人在里面费了半天劲,这才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   谢苍带着一众人,见他俩出来,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到底是探花郎,可真俊俏啊!”谢苍感叹道,“含章虽然也可以,但是到底比不得元吉娇俏。就你了!”   其他人在一边连连点头。   其实也难怪,徐玉郎为了让自己面部更加硬朗,特意描画了眉毛跟鬓角。   不过,此时他立在一边,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个姑娘啊,穿了女装,竟然比不得一个男子,她暗暗下了决心,回家再找娘亲要一罐子玫瑰膏。   作者有话要说:  季凤青:我不是女装大佬   徐玉郎:我可能要继续美白了   明天周四,十五点更新 第25章 (捉虫)   这一日,季凤青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交领短袄,下着鸦青色的襦裙,又梳了一个百合髻,插了一支翡翠镶金步摇。耳朵上戴了特意准备的带耳夹的耳坠子。因为害羞,他整张脸都红透了,连耳朵尖,都泛着红晕,倒是更加娇俏可爱。   徐玉郎在一边瞧着,怪道都说季家人好颜色,果真没错。   “走吧。”季凤青捏着嗓子说道。   谢苍跟徐玉郎在一边听着,面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到了驿馆少说话。”谢苍叮嘱道,“还有就是手,不要轻易露出来,骨节那么粗大,一看就是双男人手。”   季凤青翻了个白眼给他,徐玉郎在一边瞧着,倒是颇有几分娇嗔的味道。   “还有你。”谢苍又看向徐玉郎,“元吉拿到了安顺亲王给西夏人的信就好,若是有什么蹊跷回头再说。”   “是。”徐玉郎也恭敬地应了。   这时,教坊司的方司正也来了。她见了季凤青,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就笑了。   “这位可真是把我们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季凤青一时语塞,他分不出来这话到底是褒是贬。徐玉郎在一边偏过头笑个不停,被季凤青狠狠瞪了一眼。   “已经着人打听到了,那信就在西夏使臣兀那的房间里。到了驿馆,礼部的人进不得后院,只有歌姬们因为要换衣裳可以进去。你就趁机去他房间搜寻。寻得了就赶紧出来。”谢苍说道,“到时候方司正会找机会帮你换了男装。”   “是。”季凤青恭敬地应了。因为没有压着嗓子,说不出来的那么别扭。谢苍忍着笑,让他们离开了。   季凤青今日坐马车,徐玉郎骑马在一边总觉得好笑,一路忍不住往车厢看过去。微风吹起车内的帘子,徐玉郎一回头就能看见季凤青的脸。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倒是跟跟那仕女画一般。   到了驿馆。徐玉郎跟着礼部的人去了正院,方司正则带着歌姬奔着后院走去。   西夏的使臣见惯了大漠上热情豪迈的姑娘,乍见羞羞怯怯的歌姬们,一时色心大起。   “这小娘们儿可真好看。”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色眯眯地看着季凤青,忍不住上手捏了他脸一下。   季凤青不好说话,往后错了一步,又瞪了他一眼。   “小娘们儿还挺辣!”   那大汉说完又要伸手,被方司正拦住了。   “这位大人,我们教坊司的歌姬都是正经姑娘,不似那青楼楚馆。还请大人放尊重一些。”   “野力茂才!”西夏使臣兀那忽然出言,“不得放肆!”   “是。”那大汉闻言退了下去。   不过,他又看了季凤青一眼,眼神赤/裸得仿佛要把他衣服扒光了一般。季凤青不由得一阵恶寒。   “杨侍郎这边请。”兀那说道。   杨侍郎点点头,带着一众人往那边走去。徐玉郎看了一眼季凤青,见他点点头,这才放心。   季凤青跟着方司正去了驿馆后院。他趁着歌姬们在换衣裳,冲着方司正使了个眼色,悄悄地摸了出去。   谢苍之前给他看过驿馆的舆图。季凤青想了想,就穿过月亮门,沿着游廊走到兀那住的地方。   门口,小厮坐在树下晒着太阳睡着了。季凤青看了他一眼,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这裙子太碍事了,季凤青暗想。他轻轻地推开门,直接奔着东边的书房就去了。   在哪儿呢?他走到靠墙的柜子前,蹲下身打开里面的盒子,什么都没有!季凤青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驿馆现在住的都是西夏人,兀那肯定认为书房安全,那书信,不会藏起来的。   他起身来到书案前,果然在一本书下面发现了安顺亲王的信。他看了一眼,就揣到了怀里。之后,季凤青又看到了西夏王宫的舆图,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定都记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好。   他笑了一下,拎起裙子就往外走去。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季凤青犹豫了一下,一闪身,躲到了内室的柜子里。   一会儿,季凤青就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大人。”一个姑娘的声音传了来,又滑又甜。   “怕什么!”兀那的声音传了过来,“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大齐的歌姬,您不喜欢吗?一个个漂亮得很呢!”   “那又如何,看得见摸不着。哪有你这小美人贴心!”   季凤青躲在柜子里,就听见外面的罗床晃动的声音。居然所知,这驿馆的东西都是好物,居然能让罗床晃动,这兀那,也是好体格。   一会儿,又有那姑娘的声音传来。娇啼婉转,百转千回。   “你这小母牛不诚实。”兀那又说道,“说得义正言辞,只可惜有些地方骗不了人。”   “大人。”两个字被那姑娘喊出了八个音。可能这个声音落在兀那耳朵里,仿佛战场吹响的号角,那罗床晃动得更加激烈。   季凤青躲在柜子里,听得面红耳赤,某些地方,也渐渐不受控制。他今年不过十七岁,最过分的,也不过是跟同年吃饭听过一些荤段子罢了。要知道,他连那青楼楚馆都没去过!   终于声音听了下来,季凤青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兀那的声音中,带了一份餍足。   “大人,那边一直问您人去哪儿?”   “知道了,马上就去。”   兀那说完,骂骂咧咧地起身。季凤青听着他跟那个姑娘穿好衣裳,走出房门。他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推开柜子的门,悄悄走了出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揣着信件,快步走出正屋。   刚走过游廊,季凤青就看见前面有人影在往这边走来。   他想了想,奔着东边走去。他记得,那边应该是会客的地方,礼部的人,应该都在那边。他带着满头朱钗,走起路来难免有些声响。   “前面是谁!”   季凤青见自己被发现了,赶忙提着裙子跑了起来。   徐玉郎刚刚更衣出来,就看见季凤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道。   “我被发现了。”季凤青说道,“那人正往这边过来。”   “已经来了。”   徐玉郎说完,伸手把季凤青揽在怀里。   “不就是嫌衣裳透吗?”他温言说道,“我这就去找方司正,让她给你换一件。”   季凤青先是一愣,整个人后背都僵住了。他想了一下,忽然就理解了徐玉郎的意思。   “方司正会听你的吗?”他靠在徐玉郎的肩膀,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是大理寺少卿,不比她一个教坊司司正要强。”徐玉郎见那人往这边看过来,伸手摸了摸季凤青的头发。   两个人瞬间后背都麻嗖嗖的,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真好。”季凤青说完这话,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那就不哭了啊。”徐玉郎说道,“一会儿招了幌子,回头又该挨罚了。”   “嗯。”季凤青说完,忍着恶心环住了徐玉郎的腰,“多亏有你。”   徐玉郎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这位演着演着,还上瘾了不成?可是她又不好推开他,只得拍拍他的肩膀,说:“喘口气就过去吧,我陪你一起。”   那边走过来的西夏人看了一会儿,冲着徐玉郎挤了一下眼睛就走了。   “走了吗?”季凤青问道。   “走了。不过以防万一,还要再等一会儿。”徐玉郎轻声说道。   两个人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徐玉郎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放开揽着季凤青的手。   “走吧。”   “多谢。”季凤青说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真让人受不了。   方司正等了许久不见季凤青,正在那边急得不行。见他跟徐玉郎一同走了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季大人,您可回来了。”方司正说道,“您再不来,我就要去找徐大人了。”   “路上遇到点事情。”   季凤青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这好办。”方司正说道,“一会儿我也不让顶替您的那个姑娘上场了,就说闹脾气了。”   季凤青点点头,教坊司的姑娘,有几个很是心高气傲。   “那您赶快换衣裳吧。”方司正说着捧出一套男装,“一会儿您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徐玉郎见事情解决了,也赶忙走了回去。   季凤青在屋里洗了脸,卸掉妆容,又让人重新给他束了发冠。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着刚才的情形,若是没有遇见徐玉郎,他恐怕轻易脱不得身的。   徐玉郎沿着游廊往回走,想到刚才的情形就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她在金陵跟着父亲去画舫,也不过就是拉拉姑娘的手。这次倒好,被一个大男人抱住了腰。万幸没有旁人知道,要不然,她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徐玉郎进来没多久,季凤青也换了衣裳坐到他身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自在。   “事急从权。”季凤青小声说道,“若不是你,恐怕要露馅了。”   “东西拿到就好。”   两个人说完这话,同时往前面看去,这个时候,双方都不想再对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就是个戏精 第26章   季凤青跟徐玉郎回到大理寺,掏出了怀里的信件递给谢苍。谢苍接过来,直接就让人用蜡封住。   “这次多亏含章机灵。”季凤青说道,“要不然,跟西夏那边要费一番口舌。”   “哦?”谢苍有些好奇。   徐玉郎正在一边浑身不自在,听到季凤青绘声绘色的讲述,脸不自觉地红起来。想到被他抱了一下,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仿佛一只熟了的螃蟹。季凤青看过去,不禁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还看到了西夏王宫的舆图。”季凤青说道,“我都记住了。”   “快!”谢苍说道,“赶紧描画下来。西夏虽然面上臣服于我大齐,但是心里一直不服,有了这份舆图,他们若是再搞鬼,直接灭了他们。”   季凤青提笔一挥而就。徐玉郎凑上前看了看,觉得他的记性可真好,只不过看了这么一会儿,居然全都记下来了。   谢苍把信跟舆图放好,第二日呈给皇帝闻人琰。闻人琰大喜,不禁抚掌。   “有了这封信,我看安顺还怎么狡辩。”   “皇帝。”谢苍说道,“此时不宜有大动作。”   “朕知道。此举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闻人琰说完叹了口气,“世人皆以为是闻人瑾陷害太子哥哥。其实,这里面还有安顺的手笔,只不过这事情过去太久了,安顺早就把尾巴扫得一干二净。”   当年前太子闻人珂被二皇子闻人瑾构陷,说他行镇魇之事。证据确凿,太子百口莫辩,只能以死表明自己的清白。   闻人琰却明白,当时太子妃已有身孕,太子哥哥此举,是为了保全她跟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皇帝,您还念念不忘呢?”   谢苍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能当皇帝纯属是因为皇家没人了。他啊,太过慈悲。   “怎么能忘呢!”闻人琰感叹道,“安顺阴险,当年就躲在暗处,现在仍旧不老实。况且,自幼太子哥哥就待我极好,我总要帮他把害他的人悉数归案。”   谢苍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季家小子跟新科状元,你觉得哪个更适合大理寺少卿的职位?”闻人琰问道。   谢苍想了想,说:“微臣认为,徐玉郎更胜一筹。”   “哦?”闻人琰挑了下眉毛,“为何?”   “那小子商家出身,虽然幼年师从范家,到了汴梁城又成了许太傅的弟子,但是他不懂或者不屑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凡事总是想要查明真相。又因为出身,在汴梁交游甚广。三教九流,都认得一些。”   谢苍说完,抬头看向闻人琰,见他听得认真,又继续说了下去。   “季家公子虽然天资聪敏,但是因着祖上的关系,明哲保身是刻到骨子里的。”   闻人琰点点头,说:“继续仔细考量。”   “是。”谢苍应道。   晚间,闻人琰自己在甘露殿的书房,他看完安顺王写给西夏使臣的信,好悬没把书案拍裂了。这个蠢货,居然想联合西夏王起兵。   闻人琰想了又想,决定明日让御史把之前积压的折子都上表,先给他关上一阵再说。   兀那回到书房,翻遍了每一处地方都找不到安顺王的信件。他沉默了一会儿,就知道准是今日被大齐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   兀那虽然长得粗鲁,但其实心思细腻,又会察言观色。西夏这几年王子们争夺得厉害。而这个时候,却恰恰不是跟安顺王联手的好时机,稍有不慎,整个西夏就算是送给人家了。   他提笔,给闻人琰写了个奏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并且表明西夏没有起兵之心。之后,他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安心地睡下。   在徐家,徐玉郎洗漱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季凤青这一抱,让她现在心情都难以平复。这些日子太过顺当,让她失了防备之心,日后,要谨慎一些才好。   这一日沐休,季凤青正在家里看书,就听说嘉敏公主来了。他笑了笑,这个小丫头,在宫里怎么就待不住呢!   “听说你前些日子穿女装来着?”闻人斐说话间就走进了书房,“那衣裳还留着没,穿上让我瞧瞧呗。我可听舅父说,比姑娘还俊俏!”   “合着你今日来就是瞧我热闹的啊?”季凤青说着把书放到书案上,“仅此一次,过期不候。你看不到了。”   “哼!”闻人斐皱皱鼻子,坐到季凤青跟前,伸手摆弄他书案上摆着的西府海棠。   “怎么了?有心事?”季凤青跟闻人斐从小一起长大,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母后要给我选驸马。”闻人斐说道,“可是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季凤青倒了杯茶给闻人斐,“说来听听。”   闻人斐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他们那样的。”   “新科状元呢?”季凤青问道,“我看你对他态度可是与别人不同。”   “徐玉郎?”闻人斐歪头看着季凤青,“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眼熟?”   “眼熟?”季凤青想了想,“不觉得啊。”   “我一开始看见他,只觉得他长得好看,又是外乡人,就出手替他讨回了银袋子。可是我把银袋子给他的时候,觉得又眼熟又亲切,仿佛是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闻人斐说完看着季凤青。   “你真的不那么觉得吗?”   季凤青摇摇头,说:“我看你这个小丫头就是见人家长得好看罢了。”   “才不是呢!”闻人斐说道,“我就是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这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总有几个长得相像的。况且金陵跟汴梁这么近,兴许他家有亲戚一直在汴梁让你见到过也未可知。”季凤青说道,“倒是你未来的驸马,才是个大难题。”   闻人斐双手托着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希望我未来的驸马是个大将军。”   “那你去跟皇帝说啊!”季凤青看着她,觉得这姑娘话本子看多了。   “我父皇母后肯定都不同意。”闻人斐鼓着嘴巴说道,“他们觉得不安稳,可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上战场的,可不算好男儿。”   季凤青闻言瞟了一眼闻人斐。   “你这话可是把我骂进去了。难为我还帮你出谋划策。”   “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闻人斐赶忙拿话找补。   “那估计不可能。”季凤青说道,“你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皇帝皇后自然希望你一声平安顺遂,嫁个将军,可是要日日担惊受怕。”   闻人斐嘟嘟嘴,眼睛转了一下,说:“我们去找徐公子玩吧!”   “徐公子今日去了许家。”季凤青说道,“况且徐家又不似我家,你怎么忽然上门,人家还不定怎么想呢!”   “那我们出去玩吧?”闻人斐说道,“我都好久没出去了。”   “也不行。”季凤青说完指指堆在书案的卷宗,“这些我都要看完的。”   闻人斐虽然娇蛮,却也知道季凤青现在不比以前。   “那好吧,我带马侍卫去。”她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啦!”   季凤青望着闻人斐的背影,想着她之前的话,这徐玉郎,确实挺眼熟的。他长得,真的很眼熟。像谁呢?   许家,许家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取字含章?”   “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1)”徐玉郎说道。   “你名字里有个玉字。玉,至坚至贵。你这个人呢,虽然品性高洁,却不知刚直易折,取字含章,就是让你含蓄低调一些。”许太傅说完看这徐玉郎的眼睛,“明白了吗?”   “可是龚家那事?”徐玉郎又问道。   “你处理得很好。”许太傅说道,“若是龚家族里没有那个在安顺亲王当侍妾的姑娘,他家是没有人敢报官的。这事本就没有实际证据,他们要的,是龚家的家产。而安顺亲王,要的是大理寺屈从于他的权势。你记着,但凡只求个真相的事情,闹不到大理寺去。”   徐玉郎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他在许家跟老太爷用了午饭,陪着他喝了两盅桂花酒,喝得他心满意足。   “日后不忙常来看我。”许家老太爷捏着酒盅笑眯眯地说道,“正好陪我喝两口。”   徐玉郎刚想应承下来,一抬头,就看见许家太夫人在门口笑眯眯地站着。他愣了一下,冲着许家老太爷飞了个眼神,说:“师父,酒虽是好物,但是不能过量。”   许家老太爷刚想反驳,忽然福至心灵,悄悄偏过头看过去,虚指了一下徐玉郎,说:“你这小子说得对!”   一老一小笑得像两只小狐狸一般,惹得太夫人也觉得有趣。她家老爷的这个小徒弟,还真有意思。   送走了徐玉郎,许老太爷看向太夫人,说:“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是个伶俐人。不过,配咱家孩子还是差了些。到底是商户,即便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是婆母就不好说了。”   “有道理。”许老太爷捋着胡子说道。   “不过呢,话不能说满。徐家夫人现在在家养胎,等过了这一阵,我下帖子请她往家里做做,瞧瞧人品。”太夫人说道,“我就喜欢他家人口简单,而且,我打听过了,徐家老爷疼夫人,在金陵是出了名的。”   “也好。”   送走了西夏使者,就到了夏日。这天大理寺的人正在整理卷宗,司丞吕施来报,户部侍郎卫映的儿子,死在了汴梁最有名的青楼,环春院。 第27章 (捉虫)   大齐虽然禁止朝臣去青楼, 但是朝臣的家人是不禁的。卫卿未入仕,又在汴梁颇有才名, 加上长得俊俏, 很是风流。闻听他死于环春院,大家都很惊讶。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正是青楼繁华的时候,却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环春院的赵妈妈,脸色很是有些难看。   徐玉郎与季凤青带人到了环春院,无关的闲杂人事,都已经离开了环春院。在场的,只有几位歌姬。一个个惊得花容失色, 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发抖。   “去看看。”季凤青说完,拉着徐玉郎走上前。   卫卿躺倒在地上, 手指缩成了鸡爪样,尸身僵直硬挺。徐玉郎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 他踩到一颗珍珠,脚下一滑。   “当心。”季凤青一把拉住他, “这个我也见不得, 让仵作验尸吧。”   徐玉郎点点头,他就是胆子再大,这死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死状又这么恐怖,怎么能不怕呢。   仵作上前,先翻了翻眼皮,又对尸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徐玉郎跟季凤青也没闲着,两个人开始询问卫卿当时身边的姑娘。   “卫公子当时什么情况?”   一个漂亮的姑娘眼里含着泪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伤心。她低着头想了想,说:“当时我们在行酒令,奴家鲁钝,已经输了好几次。卫公子好心,便代奴家饮酒。谁承想,一杯酒下去,卫公子便觉得头晕恶心,腹痛难忍。奴家只当是喝了冷酒,谁知道他忽然倒地,之后就……”   那姑娘说着说着就哭了。   “可知道死因是什么?”季凤青看向仵作。   仵作点点头,说:“马钱子中毒而亡。”   “马钱子?”季凤青回忆着之前从书上看到过马钱子的介绍,点点头,应该错不了,症状完全对得上。   “捉只鼠来。”季凤青又吩咐道,“这酒,应该有毒。”   一会儿,环春院的下人从后厨捉了一只,季凤青命人把卫卿酒杯里剩下的残酒灌进去,没一会儿,那耗子就抽搐而死,死状与魏公子类似。   “死因已经确定了,现在就是不知道那下毒的人是谁。”季凤青说完看向徐玉郎,“含章有何高见?”   徐玉郎没说话,他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仔细看了看。这酒壶是耀州青瓷,青中翻绿,很是晶莹。缠枝莲做纹饰,很是精美。   “这壶可有蹊跷?”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手上一用力,打开了盖子,他往壶里看了一眼,说:“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是转心壶。”   季凤青凑到徐玉郎身边,就着他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只见壶内有隔墙将壶一分为二。每部分用堵盖封住,在堵盖的一侧设通道与外界相通,在通道的上方设一挡碗。(1)   他离着徐玉郎极近,低下头说话的时候,热气直呼到徐玉郎脸上,弄得她很不自在,痒痒的。   “今日谁负责倒酒”季凤青问道。   “是奴家。”一个穿着香云纱的姑娘站了出来。   “毒是你下的?”季凤青又问道。   那姑娘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接着抬起头来。   “是我。”   “为什么?”徐玉郎问道。   “为什么。”那姑娘冷笑了一下,“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前卫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   季凤青想了想,说:“你是哪个歌姬的什么人?”   “她是我姐姐。”那位姑娘说完,伸手指着卫卿的尸身,“他替我姐姐赎了身,结果呢,在卫家被他夫人日日磋磨,没几个月就被磋磨死了。我去告状,他家使银子买通知府,说我姐姐是奴婢之身,只罚了他家银子了事。好容易,我熬到能出来接客,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杀了这个畜生给我姐姐报仇。”   “带下去吧。”季凤青挥挥手说道。这案子断得顺利,顺利得不自然。   看着那歌姬被带走,徐玉郎悄声问季凤青。   “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我也这么觉得的。”季凤青说道,“不过不管她身后是什么人有什么阴谋,先把案子结了再说。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   徐玉郎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走吧。没咱什么事了。”季凤青说着拍拍徐玉郎的肩膀,“天色也晚了,一起去醉福楼用饭?我家常年在醉福楼有个房间。”   徐玉郎想了想,横竖回家也无事,喝点小酒,还能让自己忘了这卫卿的惨状。不过,他跟季凤青还熟到这个地步吧,拍什么肩膀啊!   “好啊!”   两个人回大理寺述职之后,就慢慢悠悠地往醉福楼走去。汴梁正是好天气,不冷不热。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当年卫家出了什么事情?”徐玉郎边走边问。   “卫家小公子风流,两年前替环春院的头牌赎了身,接回家做了妾室。谁知道没过多久,那头牌就死了。”   徐玉郎闻言,说:“这是何必呢,后院那么多女人好吗?”   季凤青听了这话,笑了。   “含章还是年轻,殊不知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婢。男人么,成亲之后看一个女人久了,总会腻的。”   徐玉郎看着他,说:“我可听闻,季家不让纳妾。”   “你还是年轻。”季凤青说道,“都说世家好规矩,其实你有时间去汴梁西边的宅子瞧瞧,好些都是世家的外室。”   “元吉这么了解?”徐玉郎斜着眼看作了他一眼。   “世家子弟大多一起长大,谁家的事情不清楚。”季凤青说道,“看着都是好的,其实呢,心里花花肠子都不少。我跟你说,风流才子风流才子,不风流,怎么能算才子呢!”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元吉好像很羡慕卫家小公子。”   “以前羡慕,现在嘛,就算了。”季凤青说道,“性命要紧。”   徐玉郎抿了一下嘴,说:“这世道对女子还是艰难。”   “含章倒是挺操心。”季凤青含笑调侃他。   “我有个妹妹。”徐玉郎说道,“在静水庵带发修行,过几年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她能嫁个什么人家呢!”   徐夫人就快生了,天天念叨肚子里这个是男娃娃就好了。等他长到三岁,徐玉郎就可以换回女装出嫁了。   “你妹妹比你小几岁?”季凤青问道。   “跟我一边大。”徐玉郎说道,“我们是龙凤胎。”   “那你们岂不是很像?”   “确实挺像的。”徐玉郎说完忍不住笑了,根本就是一个人,怎么能不像呢。   季凤青闻言仔细瞧瞧他,看得徐玉郎心里直发毛。   “看什么呢?”他问道。   “你妹妹应该挺好看的。”季凤青说道。   “那是。”徐玉郎骄傲地扬起了头,“我妹妹最好看了。”   两个人说笑间,就到了醉福楼。   “先说好了,今日我请。”季凤青坐在那里,抢先说道。   “我今日得带一只酱肘子回去。”徐玉郎说道,“我娘想吃很久了,只不过一直被管着嘴,不让吃。这些日子,刚开禁。”   “说起来,我还没有拜会过令尊令堂呢!”季凤青说道。   “这个不急,过些日子我家弟弟妹妹出生了,我请你上门喝满月酒。”   “你很期待弟弟妹妹?”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我妹妹常年在静水庵,家里就我一个,好容易有个弟弟妹妹,自然高兴。”   季凤青要了一壶酒,两个人对着分了,徐玉郎虽然量大,却容易上脸。几盅下去,小脸红扑扑的。   “回去好好休息。今日这事情不简单,日后有的忙。”季凤青说道,“总觉得那歌姬应该是被人指使的。”   “我也这么想的,她交代得也太痛快了。”徐玉郎说道,“我怀疑,恐怕这环春院也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难不成是卫家惹到谁了?”   “卫家除了卫卿有些风流之外,其他人都循规蹈矩。”季凤青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呢?”徐玉郎皱着眉头,“真是想不出来。”   “先别想那么多了。”季凤青说道,“回去洗漱之后好好睡一觉,今日,你吓着了吧!”   “别说了。”徐玉郎说道,“好容易忘了,你一说,又想起来了。”   季凤青这下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他起身又给徐玉郎倒了一杯酒,说:“再喝点再喝点。”   徐玉郎接过来,把酒杯放到嘴边,季凤青在一边又说话了。   “这种事情日后常有,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徐玉郎一口酒刚进喉咙,被他这话惊得呛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季凤青说着上前拍拍徐玉郎的后背,“我说的这是实话。”   徐玉郎咳了半晌,这才缓过神来。他指着季凤青,说:“元吉你太狠了。”   季凤青笑笑没说话,只是递了方帕子给他。   徐玉郎擦擦嘴,不知怎地,自己也笑了。   “笑什么呢?”   “笑我自己呢。”徐玉郎说完站起身来,“走吧。天色晚了。”   醉福楼常备着马车,有了酒的客人不便骑马,就坐他家的马车回家。   季凤青送徐玉郎上了马车,吩咐捧砚照顾好他,这才带着小厮溜溜达达地往回走。他家离醉福楼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百度百科。 第28章   徐玉郎回到家, 下了马车就看见小厮从门外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家里怎么了?”徐玉郎的酒,瞬间就醒了。   “回公子, 夫人发动了, 我赶紧去请稳婆。”   “快去。”徐玉郎说完,迈步就进了院子,直奔上房。   徐老爷正在外面来回溜达,见徐玉郎来了, 哆嗦这着走上前。   “屋里曹妈妈在,你进去看看。”   “是。”徐玉郎说完就走了进去。   徐夫人不过刚刚发动,正坐在那儿吃东西,见徐玉郎来了,笑着让她坐在那里。   “急什么。”徐夫人说道, “还早着呢,你跟你爹都回房睡觉去,明天早晨, 就能见到了。”   “娘亲这话说的,这个时候, 我跟爹爹怎么睡得着。”徐玉郎说着把酱肘子拎到徐夫人跟前, “娘亲能吃这个吗?”   徐夫人笑着接过来,说:“还是我们玉儿贴心, 你爹说了那么久, 天天忘。”   “爹爹也是因为太忙了。”徐玉郎洗了手,撕了一块递给徐夫人。   “你也出去吧。”徐夫人说道,“哪有年轻姑娘进血房的。”   “那我跟爹爹在外面等着。”徐玉郎说完接过曹妈妈递来的帕子, 擦擦手才往外面走去。   没一会儿,稳婆就来了。她见徐家老爷跟徐玉郎在外间坐着,笑着行过礼就进屋了。   徐夫人正吃了一块酱肘子,心满意足。   “徐夫人,您可真不着急。”稳婆说着上前摸了摸,“让丫鬟扶着您溜达溜达。”   徐老爷跟徐玉郎在外面等着,子时三刻,里间传来了啼哭声。一会儿,曹妈妈就抱了小娃娃出来。   “恭喜老爷,是个小公子。”   徐老爷跟徐玉郎大喜,就着曹妈妈的手把小娃娃仔细看了看。   徐玉郎看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娃娃,实在有些夸不出口。   “小孩子都这样,过几日就好看了。”曹妈妈说道。   徐玉郎看向自家爹爹,见徐老爷也点点头,这才勉为其难地信了。   “夫人可好?”徐老爷问道,“我能进去吗?”   “夫人好着呢。”曹妈妈说,“您可以进去,稳婆都收拾好了。”   徐老爷听完这话,拔脚就进了里间,他得看看他夫人去。   “公子看看小公子。”曹妈妈说着把小娃娃举到徐玉郎跟前,徐玉郎虽然不相信他日后能变好看,但是觉得这是自己弟弟,大不了日后自己多挣些银子,好给他娶媳妇。   她伸手在小家伙眼前晃了一下,小家伙眼睛虽然没睁开,却抿了一下嘴。徐玉郎这下笑了。   “曹妈妈,他冲我笑了。”   “可见公子跟小公子投缘。”曹妈妈笑着说道,“夫人让您看过弟弟就回去睡吧。”   徐玉郎点点头,他爹跟他娘在卿卿我我,这个时候,可不好去打扰。   “你跟娘亲说好好休息,我明日就不过来请安,直接去上衙了。”   他回到自己院子,心道有了弟弟,自己在大理寺最多再待上三年,到时候怎么脱身也是个问题。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还那么久呢,想这些做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况且,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日子,让她回家嫁人,兴许要适应一段时间。   第二日,徐玉郎上衙的时候面上都挂着笑的。季凤青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怎么这么高兴?”   “我娘生了个弟弟。”徐玉郎说道,“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挺可爱的。”   “恭喜恭喜。”季凤青拱手说道。他家兄弟姐妹众多,每日热热闹闹的。想着徐玉郎之前家里就他一个,挨骂都没有人跟他一起分担,确实有些寂寞。   说话间,谢苍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卫家的卷宗。   “还得去环春院查查。”谢苍说道,“户部说,那位歌姬,根本就不是之前卫家侍妾的妹妹。”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果然跟他们猜测得一样。   “那位歌姬呢?”徐玉郎问道。   “死了。”谢苍说完很是懊恼,“关进牢狱之后见她老实,就没派人多看管。半夜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吞戒指死了。这下线索全断了。”   “这环春院咱们可进不去啊!”季凤青在一边接话,“咱这一去,都知道是为了卫家的案子来的。”   “那就光明正大地去。”徐玉郎说道,“就说卫家要查得清清楚楚,在里面待久了,总能看出些端倪。”   “也只能这样了。”谢苍说道,“含章、元吉,你们两个一起。先查清楚马钱子从哪里来的。”   “是。”   徐玉郎跟季凤青到了环春院的时候,姑娘们还没起身。伙计见识二位官爷,也不敢怠慢,慌忙请他们两个人到里面坐下,又端上了茶。   “二位官爷早啊!”赵妈妈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这人呢,也抓着了,不知道您二位来,还有什么事情?”   “这位妈妈胆子可真大。”季凤青说道,“出了人命案,居然还能睡得着。”   赵妈妈看了他一眼,说:“人不是我杀的,又跟我这里没有太大的关系,为什么睡不着?倒是这位官爷,说话夹枪带棍的,难不成怀疑我?”   “妈妈误会了。”季凤青说道,“不过就是佩服您的胆量罢了。”   赵妈妈翻了个白眼,说:“什么胆量,还不是这些年被吓出来的。您二位慢慢查慢慢看,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尽管遣人来问。”   她说完之后,袅袅婷婷地上了楼,只留下一阵香味。虽然年近四十,却依旧风韵犹存。   季凤青跟徐玉郎刚要上楼,却看见有人打门外走进来,仔细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汴梁城有名的荒唐王爷安顺亲王闻人瑜。他没有实缺,不理朝政,日日眠花宿柳。   “见过安顺亲王。”徐玉郎跟季凤青赶忙行礼。他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衣服总是认得的。   安顺亲王闻人瑜却没空理这些,他看着徐玉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位是?”闻人瑜看向季凤青,“我怎么没见过。”   “微臣是大理寺卿徐玉郎。”徐玉郎说道。   闻人瑜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说:“听说话不像是汴梁人。”   “微臣是金陵人。”徐玉郎说道。   “多大了?”闻人瑜又问道。   徐玉郎偷偷瞟了眼季凤青,这位安顺亲王问这么详细干什么。季凤青回给他一个眼神,他也不知道。   “十五了。”徐玉郎恭恭敬敬地答道。   闻人瑜一愣,说:“年纪轻轻就成了大理寺少卿,不简单啊!”   “王爷谬赞。”徐玉郎回答得不卑不亢。   “来查卫家的案子?”闻人瑜又看向季凤青。   “是。”   “先说好了。这环春院的头牌可是本王的相好。”闻人瑜说道,“惊动谁也不能惊动了她去。”   “明白。”季凤青说道。   闻人瑜这么早过来,本意是安抚自己的小美人。没想到却遇见了季凤青与徐玉郎。他简直被徐玉郎的长相惊着了。这张脸,跟他梦里的脸重合在一起。那个噩梦,他反复做了很多年,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大汗。   “你可知道那位徐玉郎的事情。”闻人瑜边上楼边问。   他身边的小厮想了想,说:“只知道是新科状元,祖籍金陵。家里是金陵有名的绸缎商。”   闻人瑜想了想,又往下看了一眼,说:“回头查查他。我要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事情。记得要隐秘。”   “是。”小厮恭敬地应了。他是闻人瑜的心腹,明白很多事情只要照办就好,至于原因么,没有必要知道,   季凤青叫来在那位歌姬房间伺候的小丫鬟。小丫鬟不过十来岁,怯怯地站在那里,都快哭了。   “你可知道云姬的马钱子从哪里来的?”   “是云姬姐姐遣人去药房抓的。”小丫鬟说道,“云姬姐姐时常抚琴,手腕经常肿痛,习惯拿马钱子碾碎了来敷。”   “卫公子来环春院,除了云姬之外,还经常找谁?”徐玉郎在一边问道。   “还有念奴姐姐。”小丫鬟说道,“往日都是云姬姐姐跟念奴姐姐陪着卫公子,只不过这几日念奴姐姐病了。”   “她人呢?”徐玉郎问道,“能否叫她过来?”   小丫鬟点点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一会儿,一个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你就是念奴?”季凤青问道。   那姑娘点点头,说:“正是奴家。”   “卫公子出事之前,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季凤青又问道。   念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那帕子轻轻按按眼角,说:“您这么一问,倒是确实有一桩事情。”   “哦?”季凤青跟徐玉郎立刻来了精神。   “前几日,卫公子来喝酒,酒醉之后非要下楼去给我摘院子里的紫薇花。回来之后他就跟我说走错屋子了。”念奴说道。   “然后呢?”徐玉郎赶忙问道。   “卫公子一直说他见屋子里的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想来是因为酒醉,眼花了也未可知。”   “这事情不要跟别人说。”徐玉郎说道,“除了我俩,谁也不许告诉。”   念奴见他说得严肃,赶忙点点头。   “卫公子是个好人。”念奴说道,“他对姑娘们都很好。”   徐玉郎又问了念奴几句,这才让她回房。之后他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如果没猜错,杀害卫卿的人,应该就是他那日碰巧撞见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是谁呢? 第29章   安顺王虽然自己荒唐, 但是手下的人都不是无能之辈。晚间,他从环春院回来, 写着徐玉郎身世的纸张就已经摆在了书案上。   他拿起来仔细研究起来。   徐家, 家主徐曾。育有二子,次子徐谦,妾室所出。徐玉郎,徐谦长子。生于苏州, 九岁回金陵,同年拜范家家主范喆为师。十岁得中秀才,十三岁得中举人。金陵皆称徐家小神童。   安顺王闻人瑜在看到师从范家的时候愣了一下。范家,自废太子一事之后,就退居金陵, 没想到范喆居然还收了弟子。他的大拇指在上面划了一道,看来那位肯收徒,也多半是因为那张脸吧。   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那张脸就浮现在眼前。这么多年了, 废太子闻人珂的脸, 他记得一清二楚。哦不,不是废太子, 而是孝慧太子。这谥号可真好, 可惜,这只是个谥号。人已经死了,好名声还有什么用呢!   他的太子哥哥, 自小聪敏,博闻强记,礼贤下士,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若说缺点嘛,或许就是他是皇帝的嫡长子。   先帝闻人桥,十六岁大婚,娶了当时的丞相范喆的女儿范敏。帝后少年相视,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十八岁,范敏生了闻人桥的长子闻人珂。皇帝大喜,在他周岁的时候,立他为太子。   又过了几年,皇后范敏生病去世,皇帝就把闻人珂放到自己身边教养。待他长大后,又为他娶了谢家的大姑娘做太子妃。真是羡煞旁人。   只可惜,在皇家,所有的感情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闻人瑜忽然笑了起来。他的母妃柳贵妃,仗着自己与先皇后差不多的脸,获得宠爱的同时,拼命地吹枕头风。父子间的信任渐渐变成了猜忌。再加上太子妃迟迟未孕,太子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终于绷紧的弦彻底断了,二皇子闻人瑾拙劣的陷害居然骗过闻人桥,闻人珂被迫以死明志。就在闻人瑜以为自己就要坐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范喆进宫了。再后来,毫不起眼的六皇子闻人琰成了太子,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搜集齐了所有的证据,呈与闻人桥。   先帝大惊,怒斥二皇子闻人瑾,将他禁于自己的府邸。经此一事,先帝又坚持了两年,病逝于甘露殿。闻人琰继位。   闻人瑜笑了笑,幸亏他母妃聪敏,为他从先帝那里讨了一份手谕,永保他富贵。可是论起富贵,那个位置才是天底下最富贵的。   他伸手敲了敲书案,他手里一直有调动京城侍卫的虎符,这么多年,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就是在等那么一天。   “盯好环春院。”他吩咐道。   “是。”   徐玉郎回到家,先去正院看弟弟。小家伙才出生两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嚎上几嗓子。   徐老爷见他来了,笑着递给他一块玉佩跟一支玉钗。   “父亲,这是?”   “我今日去给你弟弟买长命锁。见这玉佩跟玉钗好看,就买来给你。”徐老爷说道,“你现在还是男装,就带着玉佩,等恢复了女儿身,就戴玉钗。”   徐玉郎双手接过来,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出来的东西,摸到手里,又温又润。   “父亲,这个很贵吧?”徐玉郎问道。   徐老爷跟徐夫人有些纳罕。玉儿被他们娇惯着长大,除了生意上之外,其他时候很是有些挥金如土,买东西从不考虑银钱。   “平日都不问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徐老爷问道。   徐玉郎抓抓头,说:“父亲以后还是省些银子吧。”   徐夫人忍不住笑了,她虚指着徐玉郎,说:“即便家里添人进口,你又不是没看过账本子,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不是。”徐玉郎犹豫了一下,“弟弟长得只是可爱,日后要多些聘礼才好娶媳妇。”   徐老爷跟徐夫人这下忍不住了,两个人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在一边伺候的曹妈妈跟知春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这孩子啊!”徐夫人说道,“小孩子生下来都不好看。而且,皮肤越红,长大了才越白净。”   “真的?”徐玉郎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徐夫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不信你等小家伙出了满月再看,保准跟现在不一样。”   徐玉郎又抬眼看了看弟弟,心道自己还是多存点银子吧。   徐夫人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她就着曹妈妈的手喝了口水,这才又开了口。   “你小时候,还不如你弟弟呢!”   徐玉郎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娘亲,说:“真的?”   徐夫人点点头。   徐玉郎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你那时候,也看不出来多大,横竖不超过十天。又瘦又小,哭起来声音特别弱,跟个小冻猫子似的。我把你跟你哥哥养在一起。他呢,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你倒好,哭哭闹闹。我就让曹妈妈把你放到我身边,要说咱娘俩也真是有缘分,你就躺在你弟弟现在这个位置,挨着我,立马就不哭了。”   “娘。”徐玉郎说完蹲到徐夫人身边,“玉儿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能做您的孩子。”   “娘亲也觉得自己做了好事,才有了这么贴心的姑娘。”徐夫人说道。   徐夫人点点她的鼻子,说:“你那会儿啊,闹得我经常睡不好。说好了,若是日后你弟弟也这么闹,我就把他挪到你屋里去。”   “行啊。”徐玉郎说道,“正好没事的时候可以玩弟弟。”   小家伙这时候忽然哼唧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这小家伙接话倒是快!”徐玉郎说着伸手点点弟子的小鼻子。小家伙挥挥手,正好抓住了她的手指。   “娘亲,弟弟喜欢我呢!”徐玉郎笑得开心。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徐玉郎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她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季凤青就迎了上来。   “你可想好怎么查了没?”   “没有。”徐玉郎说道,“我总觉得整个环春院都有问题,不好大张旗鼓地询问。”   “那怎么办?”季凤青一筹莫展。   徐玉郎想了想,说:“要不你把环春院的账本子偷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季凤青就想到了夜探龚家的惨痛经历。   “我可不去。”他赶忙摆摆手,“环春院都是姑娘,万一摸错了门可怎么办!”   “不是风流才子吗?”徐玉郎笑着打趣道。   季凤青翻了个白眼,说:“风流哪有命重要啊!万一被发现了,再被灭了口。”   徐玉郎无奈地抓抓头。   两个人一筹莫展,抬头对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算了,蹲守吧。”徐玉郎说道,“天天蹲着,总能知道谁经常去环春院,再侧面打听一下,总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也只能这样了。”季凤青无奈地说道,“可是出了卫家公子的事情,还有人去环春院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徐玉郎说,“横竖刑部面上已经结案了,谢大人又打过招呼,没让刑部封了环春院。”   汴梁的夏日,虽然晚上不那么炎热,但是蚊虫不少。徐玉郎跟季凤青蹲在环春院边上,时不时地就要挥手扇扇蚊子。   “记下来,这是方家小公子。”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这个时候,他还敢过来?”他小声嘟囔道。   “这你就又不懂了。”季凤青说道,“这勾栏的姑娘,一个赛一个勾魂。这男人啊,最受不得这个。那眼睛一勾,哪个男人不上套!”   “哦?”徐玉郎一挑眉,“元吉知道得挺清楚。”   其实,季家家风清明,季凤青哪里去过这种地方。不过他知道商人惯爱在青楼楚馆谈事情,徐玉郎肯定没少去,自己又怎么能输了他去!   “都是年少轻狂。”季凤青说道,“不值得一提。”   “好吧。”徐玉郎撇撇嘴。   环春院下午才开业,一直到月上中天,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徐玉郎打了个哈欠,说:“真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   “困了?”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有点。”   “忍忍吧。”季凤青说道,“总要到丑时才差不都。”   “知道了。”   徐玉郎心道果然是常去这种地方的人,连时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季凤青蹲得太久,脚有些麻了,他想站起来,就觉得脚下一阵刺痛,腿一软,就趴到了徐玉郎的身上。   徐玉郎正盯着环春院的门口想事情,季凤青冷不丁这一下,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刚忙伸手,扶住了季凤青。   只可惜,他的脚也麻了,脚下不稳,两个人双双倒在一旁。   “哎呦!”徐玉郎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你干什么啊!”   季凤青趴在他身上,他的脸,正好趴在徐玉郎的肩头。徐玉郎今日穿了青色常服,更加显得他皮肤白皙。季凤青一个晃神,就觉得有一股幽香传来。   “快起开。”   徐玉郎推了季凤青一把。   他这才缓过神来,慌忙站了起来。   “脚麻了,想站起来结果没站稳。”季凤青解释道。   “无事。”徐玉郎说着也从地上起来。   两个人略微溜达了一下,这才觉得好一点。   一直盯到月上中天,环春院没人进来了,两个人这才回家。这一晚上,大家都累坏了。   季凤青回到家,简单洗漱下就睡了。不知怎地,他居然梦到了徐玉郎。   梦里,他骑着高头大马,腰背挺直,季凤青就在身后一直看着。直到他醒来,眼前还是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呢,在金陵是不化妆的,只是用脂粉把耳洞填了。到了汴梁,因为身世,还是做了些修整,把眉毛画粗,眼睛画的更粗犷一些。 第30章 (捉虫)   因为要蹲守环春院, 谢苍让他们两个人第二日上衙可以晚一点。两个人蹲守了几日,倒是把客人归纳得七七八八了。   “今日再去最后一日。”谢苍说道, “差不多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汴梁的天气越来越热,徐玉郎在那里总觉得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他拿帕子擦了又擦,却总觉得不清爽。   “很热?”季凤青问道。   “我素来怕热。”徐玉郎说道。   “过了今日就好了。”季凤青安慰他。   徐玉郎点点头。忽然她拉了拉季凤青的袖子。   “你看。”她指着从环春院出来的一个人。   “怎么了?”季凤青问道。   “他是安顺亲王身边的人。”徐玉郎说道,“这几日我经常见他从环春院出来, 却总不见安顺王。”   季凤青仔细瞧了瞧,说:“还真是。他是安顺亲王的心腹。”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难不成跟安顺亲王有关系?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不少吃食。   “安顺王应该一直在环春院, 或者早晨才出来。”季凤青说道,“那人手里拎的吃食,都是安顺亲王喜欢的。”   “要不今晚多盯一会儿?”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想了想, 说:“行啊!若是困了,就轮流睡一会儿。”   “好。”徐玉郎应得痛快。   这天气越来越热, 徐玉郎抬头看了看天儿, 说:“怕是要下雨了,天是红的。”   “怪不得这般闷热。”季凤青说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案子结了, 一定要让谢大人请客。”   “好。”徐玉郎也觉得这些日子太过辛苦,她更瘦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玉郎实在忍不住, 坐到墙根儿看着季凤青,说:“我眯一会儿。”   “好。”季凤青刚刚打了个盹儿,现在格外精神。   徐玉郎靠着墙睡着了,季凤青在一边看着他,见他时不时伸手去擦汗就想笑。虽然是商家的公子,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啊。   忽然有只黑花蚊子飞了过来,季凤青挥了一把,它又朝着徐玉郎飞过去。   徐玉郎睡得正好,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难不成你睡着了还能抓蚊子?”季凤青觉得好笑,一直盯着那蚊子看。   徐玉郎抓抓耳朵,挠死了蚊子接着睡。   “厉害啊!”季凤青感叹道。   忽然他盯着徐玉郎的耳朵,他的耳垂莹白发亮,除了几道红色的抓痕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什么情况?”季凤青刚想仔细看过去,就发现安顺亲王从环春院走出来,他顾不上这事,抓着徐玉郎就是一阵摇晃。   徐玉郎醒过来,刚想说话,就看见季凤青左手食指按着嘴唇,右手指着环春院方向。   他咽下了想说的话,顺着季凤青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是安顺亲王。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下有方向了。   “你记不记得,卫公子出事的第二天,咱们就遇见安顺王了。”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之后他忽然看向季凤青。   “我明白了。咱们当时都以为他是从外面进来的,却没有想到,他压根就在环春院没有出去过。”   “没错!”季凤青说道,“这事多半跟他有干系。”   “总算不白等。”徐玉郎说完晃了晃脖子,他都快累死了。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季凤青说着闻闻自己的袖子,“先沐浴。然后再睡一觉。这一晚上,人都臭了。”   徐玉郎也闻闻自己的袖子,确实味道不太好,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季凤青一路回到家,满脑子都是徐玉郎的耳洞。这什么情况?难不成,那位是个姑娘?   他回到家,沐浴之后觉得头昏脑涨,躺回床上却又睡不着。他翻了几个身,不是想着为什么安顺王会在环春院,就是在想徐玉郎的事情。   可是他到底还是太累了,终于困意打败了思绪。季凤青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满室阳光。   “什么时辰了?”季凤青坐起来,还有些发懵。   “回公子,午时了。”侍女说道。   季凤青伸了个懒腰,这才下床。他趿着写,立在那里让侍女给他穿衣服。   “快些摆饭。”他吩咐道,“下午还要上衙。”   “是。”侍女说完之后,就去吩咐小丫鬟。   季凤青洗漱之后坐在那里,想着之前的事情。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一下徐玉郎。   徐玉郎也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到了大理寺卿的时候,季凤青已经在那里喝茶了。   “休息得还好?”他笑着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不自觉得往徐玉郎耳朵上看过去。果然,那个耳洞已经不见了。   “喝茶。”季凤青说完倒了杯茶递给徐玉郎,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手,确实比一般人要白嫩许多。   “看什么呢?”徐玉郎徐玉郎好奇地问道。   “就是觉得含章的手很是细嫩。”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自己把手举到跟前看了看,说:“之前比这个还要细嫩的。徐家是绸缎商,我之前又要帮衬父亲,自然对绸缎要多有了解才行。每匹缎子,我都亲自摸过的。若是太粗糙了,会剌坏绸缎的。”   “原来如此。”徐玉郎说道,“长见识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谢苍来了。二人刚忙把之前的事情汇报给他。谢苍沉吟了一下,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汇报了皇上再说。”   “是。”两个人赶忙应道。   皇帝听了谢苍的汇报,勃然大怒。   “仔细去查。”他说道,“朕倒是要看看安顺再搞什么鬼。他仗着先皇给他留了一支私兵,这么多年都不把朕放在眼里,现在又如此行事。那卫家公子,定是撞见他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谢苍见一贯好脾气的闻人琰大怒,赶忙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能查到这里面有安顺王的手笔就已经很不错了,接着查下去,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徐玉郎与季凤青,这两个人,兴许能查出些什么来。   回到大理寺,谢苍把皇帝的话转述给他们。两个人都翻了白眼。龚家的院墙可以翻,环春院的大门可以蹲,但是,安顺亲王的王府,是万万去不得的。   “不着急。”谢苍说道,“总会有破绽的。”   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季凤青。总会有破绽的。这话他反复咀嚼,接着唇角就绽开一丝笑容,徐玉郎若是个姑娘,他总能看出破绽的。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徐玉郎在一边问道,“笑得那么开心。”   “啊!”季凤青这才缓过神来,“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从从那个叫念奴的歌姬下手。”   “那你觉得是你能去环春院还是我能去环春院?”徐玉郎又问道。   “这……”季凤青愣了一会儿,“你就当我没说。”   本来就是他胡诌的,这位还真当了真。   很快,就到了中元节。因为徐玉郎的身份,她兄长的尸身还在金陵的庙里放着,等到她换了女装,才好下葬。所以,徐玉郎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河边给兄长放一盏河灯。   小时候,她兄长很疼她,经常带她玩。那时候她特别娇气,磕了碰了就哭,兄长总是耐心地哄她,不是变个戏法,就是给她那个玩具给她。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   她蹲在河边,看着河灯越漂越远,心里不由得跟兄长说起话来。   “阿兄,娘亲又生了个弟弟。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挺可爱的。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以后能娶到媳妇。还有,你知道吗,我居然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你也没想到吧。不过呢,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爹娘。”   徐玉郎说着说着,内心不禁有些酸楚。   “想什么呢?”   季凤青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吓得徐玉郎一个机灵,险些就栽到河里。   “小心。”季凤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他真的好瘦,季凤青暗想,一点肉都没有。   “就是想点以前的事情。”徐玉郎说道。   “给谁放河灯呢?”季凤青看似顺嘴问道,其实他一直在观察徐玉郎的表情。   “我祖父。”徐玉郎说道。以前,如果别人问她,她就这么回到。   “祖父?”   徐玉郎点点头。   “虽然嫡祖母不喜欢我,但是祖父很喜欢我。他老人家去的早,我家又没法回金陵,只得在这里放一盏河灯。”   季凤青点点头,这话倒也没错。   这时,不远处有人失脚掉下了河,引来一阵骚动。河边本来就人挤人,这下可全乱了。   “当心。”季凤青伸手护住了徐玉郎。   这几个月,季凤青身量一下子长了许多,比徐玉郎高出一个头来。   “多谢。”徐玉郎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   “快回去吧。”季凤青说道,“一会儿人就多了。”   “好。”   徐玉郎跟他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带着小厮离开。季凤青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他敢肯定,那位就是个姑娘。刚才他撞向自己的时候,明显前胸的感觉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也开始长大了 第31章 (捉虫)   季凤青从河边回到家, 一路都是带着笑的。他坐在书房,想着之前的事情, 嘴角忍不住一直往上翘。她果然是个姑娘, 太好了,她是个姑娘。这副模样落在立在一边的翠墨的眼里,却让她有些心慌。   这中元节,传说鬼门大开, 小公子从外面回来以后就这样,不会是撞上什么,中邪了吧!   翠墨是季家庄头的姑娘,六岁以前在乡下长大,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 很是相信。她回想着在乡下偷看道士驱鬼做法时候的样子,犹犹豫豫地把中指放到了嘴边。   “公子。”翠墨轻声喊道。   季凤青抬起头,忽然就感觉一根指头直接戳中他的脑门。   “你干什么啊?”   他伸手一摸, 居然还有血迹。   “公子打一进门就开始笑。婢子看得心里直发毛。”翠墨嗫嚅道,“今日是中元节, 婢子怕您中邪了, 就照着乡下的法子,想给您驱驱邪。”   季凤青忍不住扶额, 他挥挥手, 说:“让人打盆水来。你也下去把手指包扎一下,这么大人,咬自己不知道疼吗?”   翠墨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见他面上神色如常,这才吐吐舌头,跳着跑了出去。他这个侍女,虽然做事细心稳妥,但有时候很是天真可爱。   季凤青能不高兴吗,他跟徐玉郎朝夕相处,虽然两个人经常互呛,但是不知不觉,季凤青却发现自己的梦里,经常出现那个少年郎。每一次,不是冲着他笑,就是歪着头看他。让季凤青每次醒来,都有些迷茫,他这是怎么了?   终于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跟徐玉郎去了青楼。他起身更衣,再回来,却换了女装。徐玉郎言笑晏晏的样子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他拉住徐玉郎的手,一起去了内室。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身下一片潮湿。他愤愤地换了衣裳,心道自己难不成是个断袖?   发现了徐玉郎有耳洞之后,季凤青内心有些雀跃。他明里暗里打探了不少他的消息。   徐家公子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接着徐家姑娘也病了一场,之后就带发修行了。季凤青推测,那个时候,徐家大公子,应该去世了。徐家为了不让嫡支拿捏,不得已让姑娘女扮男装。   季凤青想起徐玉郎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她的眉眼英气,抿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倔强。想来,在家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能女扮男装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又敢考科举,这样的姑娘,有勇有谋,着实讨人喜欢,而且又那么可爱。他想娶她。   想到这儿,季凤青的嘴角就垂了下来。他今年都十八了,听说他娘也开始在相看各家姑娘。他又不知道徐玉郎女扮男装要扮多久,他也不好意思去问,这可怎么办呢?   翠墨回来了,看着季凤青从喜笑颜开变成愁眉苦脸,不禁有些好奇。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回来之后,这脸都变了好几次了。”   “无事。”季凤青说道,“就是在想些事情。”   “那您慢慢想。”翠墨说道,“婢子就在外间候着,有事您叫我。”   季凤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怎么才能娶到她呢?季凤青有些惆怅。忽然,他想到自己之前因为虚荣心作祟而说出的那些话,不由得想扇自己两巴掌。他怎么嘴就这么欠!   不过,徐家小公子还小,徐玉郎总要在大理寺待上几年,他还有的是机会。季凤青决定,先要劝住爹娘,不要给他定亲,然后呢,再一点点的,在徐玉郎跟前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   季凤青拿定主意,面上又由阴转晴。日后大理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她尽量跟自己在一起,那群糙老爷们,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徐玉郎回到家,就让知春给她换衣裳。   “这儿疼。”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徐玉郎果然如女医所说,身子骨长成得晚。别人家姑娘这个时候癸水都来了,她这才刚刚能看出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知春看了一眼,说:“正常,姑娘家这会儿都这样。要是实在疼得厉害,我去弄个热水袋敷一下。”   “不用了。”徐玉郎挥挥手,“好多了。”   “您这阵子可得注意呢!”知春边说边帮她换好衣服,“别磕了撞了。”   “放心。”徐玉郎毫不在意,“束胸的布料硬挺,不会被看出来的。”   “婢子说得不是这个。”知春抿着嘴笑了,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这儿啊,现在撞一下,可疼了!”   “怪不得!”徐玉郎感叹道。她在河边因为有人挤她,一个踉跄就撞到季凤青.   “姑娘撞到人了?”知春问道。   徐玉郎嘟着嘴点点头,说:“放河灯的时候,偶遇季家小公子,闲聊了一句。结果人太多,没站稳就撞到了。太讨厌了!这一下疼死了。”   知春眨眨眼,说:“姑娘,若是没有季公子挡着,您不就摔着了吗?”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   “我武功不能说高强吧,但是还是会一些的。下盘稳得很,站得住。所以,还是怨他!”徐玉郎说道,“还有,本来我在河边好好的,非要喊我,吓我一跳,险些就掉到了河里去了。”   “好吧。”知春给她换好衣裳,“日后还是注意点,本来就不大,再一撞,更平了。”   “淘气!”徐玉郎伸手敲了知春额头一下。   洗漱之后,徐玉郎躺到床上,觉得自己日后还是要再注意一些。这些日子太顺当了,她有些丧失了警惕。弟弟已经出生了,再坚持三年,她就可以脱身了。虽然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但是风险太大,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环春院的事情暂且没有头绪,大理寺就先放到了一边,横竖已经知道是安顺王搞的鬼。   这一日,徐玉郎正在看卷宗,谢苍走了进来,指着他跟季凤青,说:“你们两个,去趟甜水巷。”   徐玉郎一愣,抬头看向谢苍。   “谢大人,我家就住甜水巷,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甜水巷住着一个郎中,你可知道?”谢苍问道。   徐玉郎想了想,说:“依稀听娘亲说过,巷尾是住着一位老郎中,好像姓汤。”   “那就是了。”谢苍说道,“他这几日从济慈堂回家的路上,不是被人拿弹弓打到肩膀,就是被人撞倒在地上,今日更严重,被人那砖块砸了头。汤家人这才觉得情况不对,报了官。”   “有人暗中袭击一个郎中?为什么?”季凤青问道。   “我要是知道了还让你们去做什么。”谢苍说道,“不要穿官服,换了常服过去,别打草惊蛇。”   徐玉郎跟季凤青骑马来到甜水巷的汤家,老郎中已经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了。见他们两个人来了,笑着让他们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暗害小佬儿我。”汤郎中不是汴梁人,一张口,口音古古怪怪的。   “您最近是惹到人了?”徐玉郎问道。   汤郎中想了想,说:“没有啊。”   “那令公子?”徐玉郎想了想又问道。   “他要是能惹事还好呢!”汤郎中说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比咸菜缸的咸菜都蔫。”   徐玉郎差点没绷住,季凤青的眉毛也跳了跳。他忽然觉得,就冲这张嘴,真没准有人看这位不顺眼。   “您明日还去坐堂吗?”季凤青问道。   “去啊。只不过是脑门破了个口,没什么大事。”   “那这样,明日您回家的时候,我在后面跟着您,您看成吗?”   汤郎中想了想,说:“跟着是可以,不过呢,别让我瞧见,要不然,我总惦着回头看,再把你们暴露了!”   徐玉郎这下忍不住了,面上缓缓绽放出笑容。季凤青在一边,眼睛都要看直了,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那行。我们就不告诉您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了。”徐玉郎说道。   汤郎中捋捋胡子,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个人又问了汤家公子几句,这才出了汤家的大门。   “前面就是我家,要不要去坐坐?”徐玉郎指着不远处的院子说道,“去喝口水,天气这般热,回头再中暑。”   “行啊!”季凤青赶忙答应了。他正好先拜会一下徐家父母,争取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徐玉郎见他应得痛快,倒是愣了一下。她不过是觉得到了自家门口,不跟季凤青客气几句不合适,谁想到他也是实在,居然就同意了。不过,去就去呗。   徐家小公子已经满月了,因为怕养不住,还没有取大名,只取了个乳名,叫佛奴。   趁着佛奴午睡,徐夫人抽空看账本子,就听见侍女过来,说公子带着客人过来了。   “快请。”徐夫人声音有些雀跃,兴许是姑娘瞧上了这个人,带来让她掌掌眼也说不定。   徐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格局很好。徐老爷又喜欢在这放面下功夫,布置得很是雅致。   “季家凤青见过徐夫人。”季凤青到了正屋,恭恭敬敬地给徐夫人行了个礼。   徐夫人坐在上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道,这位怕不是姑娘常提起的那一位,可是真俊俏啊! 第32章   徐夫人坐在上首, 越看季凤青越喜欢。心道这位家世好,人又长得俊俏, 若是能做姑爷, 那可是美事一桩。   “玉儿年岁小,又被家里宠得有些过了。而且这徐家,也没一个做官的。遇事,还请季公子多提点他。”徐夫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季凤青闻言, 赶忙站起来,说:“还请徐夫人放心。”   “你们小孩子,肯定有自己的话要说。我这边事情多,人口杂,不如你们就去玉儿的院子喝茶吧。”   徐夫人说完一个眼风扫过去, 曹妈妈心领神会。   “季公子,这边请。”   徐玉郎在一边瞪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她自己都还没有说什么,怎么就让季凤青进了自己院子。   “快去吧。”徐夫人说道。   徐玉郎无奈, 领着季凤青到了自己的院子。自己是个姑娘, 也不好让他进闺房,徐玉郎想了想, 指着东边的石桌, 说:“屋里闷热,不如坐在那边好了。”   “好。”季凤青说完就走到石凳子边上,他坐下去之后,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与徐玉郎。   “你家没有冰吗?”   “有,但是不多。”徐玉郎说道,“当时没想到留在汴梁,也就没有存。现在这么热,拿着银子都不好买,只得俭省些用。佛奴小,每日不敢多放,但是又不能断。我虽然怕热,但是白日不在家,都是晚上才摆冰盆。现在我那屋里热得很,就是摆了冰,恐怕能屋里凉下来,咱们也该走了。”   石桌旁是几尾细竹,微风吹来,窸窸窣窣地作响。   “我家有冰窖。”季凤青说道,“明日我让下人送点过来。”   “不劳烦元吉了。”徐玉郎笑道,“我家在汴梁也没什么亲眷,父亲谈生意也是在外面,所以很少有人过来家里。”   季凤青听了这话,心里非常高兴。很少有人来家里,她又热情地邀请自己,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印象挺好的。   “你笑什么呢?”徐玉郎好奇地问道。   “我笑了吗?”季凤青摸摸自己的脸,果然嘴角有些上翘,“就是觉得你这院子好看。”   徐玉郎有些摸不到头脑,她的院子好看,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时,侍女端着茶走了过来。徐玉郎拿帕子垫了手,就要替季凤青倒茶。   “水烫,我来。”季凤青身量高胳膊长,拦住了徐玉郎。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说:“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倒茶呢!”   其实,她心里还想说,用不着你给我倒茶吧!   “你家是绸缎商,好容易养出来的手,还是注意着点好。”季凤青说着,就往杯子里倒满了茶水。   曹妈妈立在一边,把这两个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这次,夫人怕是想错了,她家姑娘,还没开窍呢!倒是这位季公子,怕是瞧出她家玉儿是个姑娘,这眼角眉梢的情意,可是藏都藏不住了。   “多谢。”徐玉郎笑着接过来,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这时,她养的黄猫带着自己生的三只小猫崽子跑了过来。   “喵呜!”黄猫跑到徐玉郎脚下,用头蹭了蹭她的腿。   “淘气!”徐玉郎伸手把黄猫抱到怀里。   季凤青在一边看着眼热,伸手摸了摸黄猫的头。   “它可真可爱。”   “把小厨房炸的小鱼拿来。”徐玉郎转身吩咐丫鬟之后又看向季凤青,“你喜欢?送你一只要不要?”   “真的?”季凤青顺手抄起蹲在地上挤做一团的小猫,“就这只吧。”   “行。它叫霸王,是这三只里最厉害的。”徐玉郎说道,“你可要好好养它。”   季凤青听了小猫的名字,愣了一下,一只如此可爱的小猫叫霸王,好听吗。   “那这只叫什么?”季凤青指了指徐玉郎怀里那只。   “它?它叫将军。”徐玉郎说完又指了指底下两只,“黑花的这只叫包公,另一只叫大圣。”   “这名字……”季凤青斟酌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这时,小丫鬟从厨房端来了小鱼。徐玉郎洗过手,就择了一条喂给黄猫。   “你怎么这么馋嘴。”徐玉郎笑着说道,“之前是看你生崽才给你弄得鱼汤,怎么现在就娇气成这样了。”   她的手指很长,又很白皙,低着头跟猫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只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只黄猫,卧在她腿上。   曹妈妈在一边看着,越看越有趣。她一会儿一定要跟夫人仔细说说,这季公子,对她家姑娘,真是情根深种。   喂完了一条鱼,徐玉郎擦擦手就把黄猫放到了地上。   “这猫要不要我遣人送到季府?”徐玉郎问道,“你总不好带着它回大理寺。”   “我明天白日遣人过来拿。”季凤青说道,“多谢了。”   “不当什么,好好养它就行。”徐玉郎说道,“大的这只刚生下来特别护崽,谁知道养了两个月,开始嫌弃它们了。”   “我一定好好养的。”季凤青说完之后有了个主意。明日让人上门抱猫,正好可以送她一些冰。   两个人喝了几杯茶,略微出了些汗,觉得暑气退了一些。徐玉郎抬头看看天色,说:“走吧。”   季凤青觉得自己在徐家还没待够,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送走了季凤青,曹妈妈快步就回了正院。徐夫人正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她,见她回来了,赶忙挥退了丫鬟。   “怎么样?”徐夫人问道,“玉儿是不是对季公子有好感?”   曹妈妈摇摇头,说:“夫人,您这次可是说错了。老奴刚才在一边瞧着,那季公子,约莫是瞧出来咱们姑娘身份了,喜欢上咱家姑娘了!”   “真的?”徐夫人有些惊讶,“玉儿这般小心,怎么会被人瞧出来呢!”   “夫人您想啊,咱家姑娘经常跟季公子在一起,兴许举手投足露出点意思。季家可是一等世家,一个个都是人精。”   徐夫人点点头,曹妈妈说的有道理。   “夫人您是没看见,那季公子看咱们姑娘的眼神,哎呦,就跟含了蜜似的。”曹妈妈说道。   “那玉儿呢?”徐夫人问道,“我总觉得这孩子开窍晚。”   “咱们姑娘确实没开窍。不过老奴在一边瞧着,倒是也不讨厌季公子。对了,咱们姑娘还送了季公子一只猫呢!”   “这可太好了。”徐夫人高兴极了,“只是不知道季家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为什么不同意。”曹妈妈说道,“咱们姑娘,品貌人才哪样不好!咱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也算是个中等人家了。”   徐夫人想了想,说:“也对。况且季公子不是长子,早晚是要分出去单过的。就是长子又如何,玉儿也是做得起世家宗妇的。”   “嗯!”曹妈妈在一边应得理直气壮。   “本来我还想着玉儿的嫁妆从小攒到现在,就差庄子跟商铺,趁着这两年好好看看账本子,捡出息最好的给她。现在看来,恐怕得抓点紧了。”徐夫人笑着说道,“咱家若是跟季家联姻,我就不信嫡支那边还敢上门来找茬。”   “是呢!”曹妈妈也很赞同,“现在就等咱们姑娘开窍了。”   徐夫人本来还很高兴,听了这话,瞬间脸就垮下来了。   “等玉儿开窍,恐怕还要有些时日,季家小公子今年都好有十八了吧,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   “老奴冷眼瞧着,季公子像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估计能做自己的主。”   “但愿吧。”徐夫人叹了口气,“过些日子再去上柱香,我得好好给玉儿求求姻缘。”   季凤青出了徐家,面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徐玉郎在一边看了半天,忍不住开了口询问。   “元吉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啊?”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我要有猫了。”   这下,徐玉郎也忍不住笑了。她当年见父亲给她抱来这只黄猫的时候,笑得比他还开心呢。   “明日你让谁过来?”徐玉郎问道,“我总好跟家里说一声。”   “我院子里的管事,姓张。”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徐老爷今日跟别人谈生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见徐夫人还在等她,心头一暖。   “我早就说了,不必等我。”徐老爷虽然语气有些嗔怪,但是里面的开心,是藏不住的。   “横竖我也无事。”徐夫人说道,“佛奴刚才又吃了次奶,哼唧了几声,也才刚睡。”   “你刚出了月子,要好好修养才是。”徐老爷说道,“佛奴有乳母带着呢。”   “知道了。”   徐夫人亲自拧了帕子给徐老爷擦脸,边擦边说。   “今日玉儿居然邀了她同僚,季家小公子来喝茶。我让曹妈妈去盯着,听说,季家小公子对玉儿有些情意呢!”   “真的?那小子不会是……”徐老爷一脸探究。   “胡说什么呢!”徐夫人退了一把自家夫君,“曹妈妈这么大年岁了,什么事情看不明白。想来,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马脚被季公子发现了。咱们玉儿这么漂亮,想来季公子是要求娶呢。”   徐老爷想了想,说:“季家可是一等世家,家风清明,算是良配。只是不知道他家能不能瞧得上咱家。”   “那你就努点力。”徐夫人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禁大了些。   “一定一定。”徐老爷赶忙说道,“娘子轻着些,脸疼。” 第33章   季凤青回到家, 就直奔上房。季夫人见他来了,赶忙让侍女把放到井水里湃着的酸梅汤拿出来。   “大热天的, 解解暑。”   酸梅汤又甜又凉, 季凤青喝了一口感觉浑身的汗毛孔都透着舒爽。   “娘亲。”季凤青喝完之后跑到季夫人身边,“咱家的冰还多吗?”   季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季凤青,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些?家里两个庄子都有冰窖, 算起来,足够用两个夏天的。”   “我今日顺路去同僚家喝茶。他家养的黄猫下了三只小猫,儿子见小猫可爱,就讨了一只。毕竟那是人家的爱物,不好白要。”季凤青斟酌地说道, “他家是金陵人,去年才来的汴梁,好多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家里还有个刚出生不就的弟弟, 正是怕热的时候。儿子就想着,送他家一些冰块。”   “什么样的小猫?”徐夫人问这话的时候, 眼睛都写放光。   “黄色的。”季凤青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 “才两个多月,这么大。跟个小毛团一样, 特别可爱。”   “那猫呢?”季夫人又问道。   “还在人家家里了啊。”季凤青说道, “只是办案的时候顺路去喝茶解暑,哪好带到大理寺去。明日儿子就遣院子里的管事去接。”   “那位同僚是不是新科状元?”季夫人又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说:“娘亲, 您还没说能不能送呢!”   “当然可以了。”季夫人说着点点季凤青的额头,“知道是人家的心头好还讨要。”   “可爱啊!”季凤青说着就笑了。这下,他在徐家的印象,应该又好上一些了吧。   送走了季凤青,季夫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白妈妈叫到跟前。   “我记得徐家有二子一女,除了新得的小儿子,就是一对龙凤胎。你说,凤青是不是误打误撞见了人家妹子,瞧上了?”   “有可能”白妈妈在一边笑着接口,“咱们公子可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我这些日子也在给他相看,不是年岁不合适,就是家里不合适。徐家呢,我也有所耳闻,虽然是商家,但是家风也还算清明,家里现在又有人在朝中做官。”季夫人说道,“这些日子,那些夫人递来的帖子找个理由都拒了吧。一个个家里三妻四妾的,虽说咱家是娶媳妇,但是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满脑子你争我夺,到时候搅和得这家里没个安宁。”   “是。”白妈妈表示记下了。   季家多子,季夫人自己就有三子三女。还有二房三房,也有几双儿女。季老爷发话了,等他百年之后才分家。季凤青的父亲跟兄弟关系极好,这要是娶个掐尖要强的媳妇回来,还不愁死人。   况且,季凤青是小儿子,虽说季夫人偏疼他一些,但是到底日后要分出去单过,终归还是要找个大气一些的媳妇才好。小门小户的不要紧,自己会教,但是争强好胜,可就让人头疼了。   第二日,徐夫人正在屋里逗佛奴玩,就听下人说季家管事的来了。她知道这是来抱猫的,笑着让人就请了进来。   季家来的是季凤青院子里的管事跟管事娘子。因为徐老爷不在,管事就被安排在别处喝茶,管事娘子一个人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徐家夫人。”管事娘子说完行了个礼,“老奴夫家姓张名瑞,您叫我张瑞家的就好。”   徐夫人在上首打量着眼前这位管家娘子,言谈举止自有一番风度,心道不愧是世家的仆妇,比小门小户的当家娘子都要强上许多。   她心里揣度这位管家娘子的年岁,大概五十出头。她想了想,说:“观你年岁,比我要大上许多,这张瑞家的,我可不能叫,不如就叫你张妈妈吧。”   “老身不敢。”   “来人,看座。”徐夫人又说道,“这猫儿养在我家玉郎的院子里,抱过来要有一会儿,你先喝口茶。这大热天的,去去暑气。”   张瑞家的本身就是受了季夫人的嘱托,特意看看徐家情况。她见徐夫人并不倨傲,也不谦卑,泰然自若,落落大方,心里就高看她一眼。毕竟世家积年的奴仆,走出去,比小门小户家的还要尊贵一些。   “我家夫人说,那猫儿是徐公子的爱物,却让我家公子讨了过来,有些不合适。听闻您家里去年刚从金陵过来,难免有些准备不周,家里又有个奶娃娃,就做主送了些冰块过来。”   “这可使不得。”徐夫人赶忙摆手说道,“这日子口,冰块可是金贵。不过就是一只猫儿,当不得当不得。”   “不是老奴夸口,只是给您讲讲缘由。我家郊外两个庄子都有冰窖,这些冰块,不过就是冬天的时候费点事罢了,真不值那么多银钱。”   徐夫人听了这话,也就没再推辞。   “那就多谢季夫人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可得上门道谢。”   说话间,侍女就把猫儿抱了出来。小猫刚睡醒吗,半睁着眼睛,还有些迷茫,更加可爱。   “这猫儿可真好看。”张瑞家的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不瞒您说,我家夫人也爱猫啊狗啊的,只不过周围没有人养,也不放心乡下抱来的,怕有虫子,这回可好了。”   “那敢情好。”徐夫人也笑了,“这猫儿也是有福气。”   送走了季家管事的,徐夫人让人把冰块放进自家冰窖里。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看着满满一车的冰块,徐夫人还是有些惊讶。难不成连季家都知道了玉儿的身份?要不然,怎么能送这么多。   徐夫人想着,自己也笑了。若是未来婆母也喜欢玉儿,这可就太好了。   季夫人正在院子里教小闺女看账本子,,听见张瑞家的回来了,赶忙让她进来。   张瑞家的进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猫儿。看见毛绒绒的小脑袋,季夫人跟季家小姑娘都发出一声惊呼。   “快来让我抱抱。”季家小姑娘赶忙说道。   张瑞家的把小猫交给季姑娘,自己则立在一边,冲着季夫人使了个眼色。   季夫人会意,伸手也摸摸小猫的头,说:“你带着猫儿去你哥哥院子吧,这到底是他的猫,得养在他那儿。”   季姑娘点点头,反正她兄长白日不怎么在家,她要是想去玩,随时都可以。   见自己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院子口,季夫人赶忙看向张瑞家的。   “徐家如何?”   张瑞家的点点头,说:“徐夫人很是通情达理。没有因为商户的身份自卑,也不因老奴是奴仆就倨傲。”   季夫人点点头,说:“那其他的呢?”   张瑞家的想了想,继续开了口。   “下人行动也还算有素。虽然不比咱家,但是能看得出来徐夫人很会管家。虽然刚上汴梁来,屋里陈设很多都是新的,但是陈设很是雅致,器具也是半新不旧。不是那等张扬的暴发户。”   徐夫人点点头,这样她就放心了。商家好攀比,她真是怕娶回来一个张扬的媳妇。   “徐夫人外貌很是可亲。”张瑞家的继续说道,“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因为刚刚产育有些憔悴,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惯了,眉间自有一派悠闲。”   她说完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这是徐夫人赏给老奴的。老奴家那口子,也有一个。”   季夫人扫了一眼,见荷包扁扁的,就知道里面放的是银票,看来,徐家真是不缺银钱,出手大方得很。又听张瑞家的描述,徐家夫妇感情甚好,后院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样家里的姑娘,性子温和但是内里刚强,经得住事。   “既然是赏你的,你就收着。”季夫人笑着说道,“兴许那位还是凤青未来的岳母也说不定呢!”   张瑞家的笑着把荷包揣进怀里,心道自己也是交了好运道。自己加上老头子的,整整一百两,一年嚼用都出来了。   季凤青跟徐玉郎在大理寺估摸着时间,换了常服就在济慈堂门外假做闲聊。   一会儿,汤郎中出来了,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人跟在汤郎中的身后,徐玉郎拉了下季凤青的袖子。   “应该就是这个人。”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汤郎中走到偏僻的地方,那个人快步走上去,抬手照着汤郎中的后脖颈就劈了下去。   “当心。”   徐玉郎的声音吓了那个人一跳,一下子就劈歪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拔腿就跑。   “站住!”徐玉郎说完抬脚就追了出去。   季凤青愣了一下,也赶忙跟了上去。   那个人跑得极快,到了绣巷,拐了个弯就不见人影了。   徐玉郎跑得气喘吁吁,扶着墙大口喘气。没一会儿,季凤青也跟了上来。   “人呢?”他问道。   徐玉郎指着巷口,说:“追到这里就跟丢了。”   “无事的。”季凤青安慰她说,“估计这个人应该就住这里或者不远处,回去问问汤郎中有没有印象。”   也只能这样了,徐玉郎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也没有办法。   季凤青见她满脸是汗,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帕子。   “擦擦吧。”   “没关系,我这儿有。”徐玉郎说着就往怀里掏,摸来摸去,发现自己的帕子不见了。   季凤青在一边有些想笑。她追人太认真,连帕子掉了都不知道。她的帕子,现在就在自己怀里,不过,他不想给她。 第34章   徐玉郎擦完汗, 捏着季凤青的帕子,给也不是, 不给也不是。   “要不这个我带回家, 洗干净了再给你?”   她犹豫地问道。   “可以啊。”季凤青说道,“不着急的。”   他心里却觉得这个帕子留在徐玉郎那里才好呢!这样,两个人,也算交换过信物了。   两个人一路走回甜水巷汤郎中的家里。老人家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见他们二人,笑着就开了口。   “捉到人没?”   “没有。”徐玉郎摇摇头,“人跑到绣巷就不见了。”   “绣巷。”汤郎中想了想,“莫非是王家?”   “您说的可是首饰商王家?”徐玉郎问道。   “你小子认识他家?”汤郎中问道。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您是惹到他家了?”徐玉郎一脸探究。   汤郎中轻啜了一口茶水, 又让了一下他们,说:“你们喝茶,我慢慢讲。”   上个月, 汤郎中被人请到绣巷的王家出诊。七绕八绕到了一个院子,又进了西边的厢房。内室的罗床帐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只从里面露出一只手来。那只手莹白如玉, 两根手指上还有足足两三寸长的指甲,用蔻丹染得通红。   汤郎中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立在屋里的妈妈。   “里面躺着的是我家小爷的丫鬟。”老妈妈说道。   汤郎中觉得有些好笑, 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没有这么金贵。   想归想,他伸手按上了那位姑娘的腕子。   脉象按之流利, 圆滑如走珠。汤郎中又仔细去诊了一下,抬头望向老妈妈。   “你家夫人呢?”   老妈妈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汤郎中。   “这事得跟你家夫人说明。”汤郎中说道。   老妈妈毕竟也是积年的老人家,又管着王家小爷的院子,还有什么事情她不清楚么。   “您老随我去前院吧。”   汤郎中收拾好东西,拎着自己的药箱就跟着老妈妈去了正院。临走的时候,他听见屋里有动静,下意识地回头,就见雪白的小脸上,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怪不得啊,可真是个美人,这双眼睛,看人一眼,怕不是要把魂都勾了去。   到了正院,王夫人挥退众人,看着汤郎中,说:“现在无人,您说吧。”   “方才院子里的那个姑娘,可是喜脉。”汤郎中说道。   王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拍拍手,一个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夫人对她耳语几句,那丫鬟点点头,转身就出了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这是给您的诊金。”   汤郎中望过去,四个金元宝在托盘里闪闪发亮。   “使不得使不得。”汤郎中说道。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只是请您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汤郎中笑着拒绝了王夫人。这种事情,就是他不说,总会有下人漏出去的,到时候,她问上门来,百口莫辩。   “那您是?”   “老夫今日上门,不过就是诊个脉,那人姓甚名谁我一概不知。”   汤郎中说完,拱手行了一礼,拎着药箱就走了。   王夫人无法,只得让人把诊金送出去。   走到大门口,汤郎中听到王家两个的对话。   “听说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病了。只是,怎么在小公子的院子里躺着。”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说道。   “这你还不知道么。老夫人给小公子定了张家,夫人却喜欢娘家侄女,还给接了过来。我估计啊,她跟小公子早就有了首尾。”   后面汤郎中就听不清了,只有轻轻的笑声。他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接那几个金元宝。这可是后院的秘辛,听不得。   徐玉郎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眨巴眨眼,说:“所以王家这就恨上您了?”   汤郎中摸摸额头上的伤口,说:“要是这样也不至于,关键,还有后面的事情呐!”   汤郎中夫人的娘家,跟张家连着亲。她听了汤郎中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老爷,我想透句话给张家,行吗?”   汤郎中想了想,便点头允了。他家也是有姑娘的,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当爹娘的,还不得心疼死。   “汤郎中好仗义。”季凤青在一边说道。   “是啊,仗义就仗义出这个结果。”汤郎中有些无可奈何,“张家知道这事之后就跟王家退了亲。”   “那您怎么不早说啊!”徐玉郎有些不高兴。她追了两条街,气喘吁吁地跟狗一样,还把帕子弄丢了。   汤郎中眨眨眼睛,表情有些无辜。   “我这不是没想起来么!”   徐玉郎险些翻了个白眼过去。   “走吧。”她说道。   汤郎中有些不明白。   “去哪儿?”   “当然是去王家啊。”她说道,“您这个苦主去了,他家就没有不认的道理。”   “走。”汤郎中说着站起身来,“他家家教不严,犯不上要别人家的姑娘来承担。”   一行人到了王家。徐玉郎一个眼风过去,司丞严华上前敲了敲门。   一会儿,门就开了。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正是王家的管事。   “夫人让您几位有事去正院再说。”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一眼,就明白王夫人已经知道了。   “好吧。”   徐玉郎说玩,迈步就往正院走去。   王夫人手里捏着佛珠,见他们来了,示意丫鬟把人迎进屋。   “我们老爷在金陵做生意,还没回来。”王夫人说道,“我那儿子又被他爹打伤了腿,也不好出来见客。只得我这个老婆子来接待你们了。”   “想必我们今日为何过来您已经知晓了吧?”徐玉郎说道。   王夫人点点头,看向汤郎中。   “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汤郎中这事情,办的可不地道。”   “那您把自己侄女安排在儿子后院就地到了?”汤郎中问道。   王夫人笑了一下,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张家姑娘嫁进来就是正妻,论脸面,这后院,谁还能争过她去!”   “王夫人这话说笑了。”季凤青在一边开了口,“这人啊,可不是靠脸面过日子。”   徐玉郎听了这话看了季凤青一眼,心道他不是之前说成亲之后看一个女人久了总是会腻的吗,怎么现在又变了口吻,真是有趣。   “行了。话也不多说了。人,我们带走。后面就是刑部的事了。”季凤青说道。   徐夫人刚想说什么,季凤青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刚才这话说得可不像你。”徐玉郎在路上忽然说道,“之前不是说看一个女人久了会烦吗。”   季凤青听了这话当时就傻了。她这个人怎么记性这么好,这都多久了,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哦,我明白了。”徐玉郎笑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不对?许家太傅前些日子教我的。”   徐玉郎这话说的,让季凤青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徐玉郎在一边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化莫测,忍不住笑了。看他吃瘪,真有意思。   季凤青本来有些惆怅,可是见到徐玉郎笑了,自己的嘴角往上翘了起来。   “你笑什么?”徐玉郎问道。   “没什么。”季凤青说完往前指了一下,“到了。”   两个人把人交给刑部,见天色晚了,就往家走去。   季凤青回到自己院子,就看见他娘、他的姐姐妹妹,还有两个小侄子都围在石桌子跟前。   “干什么呢?”季凤青问道。   “三哥。”季凤青的妹妹起身走到他跟前,“徐家的小猫真可爱。”   “抱来了?”季凤青说着快步走到石桌前,抄起了在石桌上面对众人有些茫然的霸王,“以后来我院子看猫可以,不许欺负它!”   “三叔。”季凤青的小侄子今年不过三岁,“猫猫可爱,不欺负。”   “真乖。”季凤青顺手捏捏他侄子的脸,“等养熟了三叔让你抱。”   小家伙听了这话,高兴地拍拍手。   “三叔最好了。”   徐玉郎回到家,先去自己院子换了衣裳。她一进屋,就觉得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她环视了一下,发现屋里摆了三个冰盆。   “爹爹又买冰了?”徐玉郎问道。   “不是。”正在给她换衣服的知春说道,“白日季家遣人来抱霸王,送的。”   “季家知礼。可是,这冰也不能这么摆啊,早就说了等我回来再摆,等从娘亲那边用晚饭回来屋里也就凉快了。”徐玉郎说道,“我不过就是回来换个衣裳,犯不上这么浪费。倒是佛奴,经不住热,屋里可不能断了。”   知春帮徐玉郎换好衣裳,说:“您疼小公子,可是老爷夫人也疼您啊。您放心,季家送了一车的冰来,再加上咱们之前买的。这个夏天足够了。”   “季家这是送了多少!”   徐玉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就是一只猫罢了。送点藏冰还了人情就罢了,送这么多,现在倒成了她欠他人情了。   想到之前还呛了季凤青几句,徐玉郎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是看自家冰不够,变相的给自家解了难。这个人,嘴巴虽然厉害一些,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第35章   徐玉郎换了在家穿的衣裳, 又洗了把脸,就准备去正院。   “这是什么?”   知春说着从地上捡一条帕子。她捡起来, 不用仔细瞧, 就知道这不是她家姑娘带着的那条。她家姑娘的帕子是白色的,这一条,是青色的。   徐玉郎见了帕子,才想起来之前她把季凤青的帕子随手就揣在了身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赶忙从知春手里抢了过来。可是捏在手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这……”她沉吟一下,“这是别人借给我的,我的那条丢了。你回头让小丫鬟洗干净,浆好以后再给我。”   徐玉郎说完, 抬脚就走了。   知春捏着帕子,被徐玉郎弄得有些发傻,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先是抢过来, 又马上递回给自己。   她想了想,决定明天白日去跟自家娘亲念叨念叨。她娘知道了, 徐夫人也就知道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 这布料可真好,摸在手里顺滑柔软。她又仔细瞧了瞧, 帕子的角落绣了一支小小的竹子。   “这会是谁的呢?”知春说着把帕子放到一个锦盒里, 自己也去了正院。不知道来路的东西,她不放心交给小丫鬟,还是晚上自己洗了的好。   徐玉郎到了正院, 脸还是红红的。徐夫人以为她热到了,赶忙让丫鬟把酸梅汤拿来。   徐玉郎喝了一口,看向徐夫人。   “娘亲,不够冰。”   “喝那么多凉的做什么。”徐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徐玉郎。   佛奴这个时候刚吃完奶,躺在那边哼哼唧唧。徐玉郎放下杯子,走了过去。   “娘亲。”徐玉郎的声音有些惊讶,“弟弟还真的越来越好看了呢。”   徐夫人被这话逗得差点呛着,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佛奴抱了起来。   “娘亲老早就跟你说过,当时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徐玉郎点点头,见佛奴好玩,一时有些手痒。   徐夫人见自家闺女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来,你抱抱。”   她说着把佛奴交给徐玉郎。   “这边胳膊抬高一点,这边低一点。”   徐玉郎在徐夫人的指导下,抱住了佛奴。   “娘亲,弟弟好软,跟个团子一样。”   徐玉郎嘴上说着,胳膊跟后背却绷得厉害。   “不用那么紧张。”徐夫人笑着说道,“他还小,力气小着呢,就是动,你也抱得住他。”   徐玉郎这才放松下来,低头看着佛奴。小家伙正好抬头看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笑了。   “有个小娃娃有趣吧。”徐夫人说道。   徐玉郎边逗弟弟边点头,确实有意思。   “弟弟可爱。”   “所以你看,这家里,就得有个小娃娃才有意思。”徐夫人见状又说了一句。   “是呢。”徐玉郎说着开始对着佛奴做鬼脸。虽然不知道佛奴看不看得清楚,至少他笑得挺开心。   “你跟季家小公子关系不错?”徐夫人问道。   “也不算特别好。不过就是我俩经常一起出去,算是比较熟悉的。”徐玉郎说道,“他虽然嘴巴厉害,但是人挺好的。”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嘴巴厉害。”徐夫人说着戳了下她的额头。   “娘亲怎么连自己闺女都不向着了。”徐玉郎嘟着嘴,语气有些娇嗔。   “季家小公子人品很好,知道咱家从金陵来,没有准备,送了这么多冰来。”徐夫人说道,“你以后跟人家办案,嘴上别太损了。”   “知道了。”   徐玉郎说完把佛奴放回床上。   “摆饭吧,我都饿了。”   她说完之后,又想到那个帕子,不知怎地,又红了脸。   徐夫人在一边瞧着,心道姑娘准是对季公子有点意思了,要不然提起他,脸红什么。还有,那么急匆匆地岔开话题,肯定心里有鬼。   现在这两个孩子,就差了一层窗户纸了吧,徐夫人暗想,季家有权有势,到时候玉儿恢复身份也方便。   想着想着,她又看了眼徐玉郎,发现她正低着头拿小布老虎逗弄佛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根本就没开窍呢,虽说就一层窗户纸,真要是捅破了,还得有些时日。   季凤青用过饭就回了自己院子。小黄猫霸王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了丫鬟给它准备的饭食,正在院子里盯着鸟儿,准备扑上去。   季凤青走到它跟着,拎起它,抱在怀里就进了屋。   “三公子。”小丫鬟在一边说道,“这猫……”   “没关系。”季凤青说道,“这小家伙干净着呢!”   挥退了众人,季凤青从书案下面的盒子把徐玉郎的帕子拿出来,白色的帕子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玉字。   应该是她自己绣的吧?季凤青暗想,这绣工,可真是太一般了。   霸王在他怀里无趣,伸出爪子就要去抓。   “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   他把手往上抬了抬,霸王扑了个空,它喵呜一声看着季凤青,很是有些不高兴。   季凤青忽然就想到刚进大理寺没多久,两个人看卷宗,里面有一桩妇人弑夫的案件。徐玉郎看过之后,很是有些愤愤不平。   “本来就是律法的问题!”她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妇人整日遭她的丈夫暴打,屡次回娘家求救,最后连官府都去了。结果呢,就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丈夫,而没有办法处理。最后逼得她杀人,反倒落了个斩立决!若是她不杀她的丈夫,她早晚也会被打死的。”   季凤青当时看徐玉郎,气得脸颊有些发红,像极了炸毛的小猫。或许,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吧。   夜夜梦里都有她,季凤青当时险些以为自己是个断袖。因为这个,他经常跟徐玉郎对着干,生怕自己喜欢上这个后生。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蠢透了。   “你这个小东西。”   季凤青顺手敲了一下霸王的脑门。这下可把它惹恼了,它炸着毛伸出爪子就朝季凤青的胸口招呼,只可惜猫小力单,一爪子下去连挠痒痒都不够。   “你跟你以前的主人还真像!”季凤青看着霸王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说,你以前的主人会喜欢我吗?”季凤青把霸王拎起来问道。   霸王没理他,只是挥了挥爪子。   “算了,问你也不清楚。玩去吧。”季凤青说着把霸王放到地上,自己则拿着帕子发呆,怎么才能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她的女儿身呢?   季凤青很是有些惆怅。   第二日,知春趁着徐玉郎上衙,自己把帕子洗好挂在院子里,吩咐小丫鬟盯着别被风吹走了,自己则去了正院。   曹妈妈这会儿得空,正在自己的小屋里收拾东西,见闺女来着,赶忙让她进来。   “你这事有事?”曹妈妈问道。   知春点点头,见左右无人,把帕子的事情说了。曹妈妈听完,倒是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事别跟别人说。”   “看娘亲这话说的。”知春语气有些嗔怪,“女儿是那不懂事的人吗!”   “你回院子吧。我这就跟夫人说去。”   曹妈妈送走了知春,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往正院去。   徐夫人见曹妈妈来了,有些惊讶。   “今日不是让你休息吗?”   曹妈妈对着徐夫人使了个眼色,徐夫人会意,挥退了众人。   “说吧。”徐夫人有些好奇。   曹妈妈凑到跟前,把知春的话又转述了一遍,最后她压低了声音,说:“夫人,您说那帕子会不会是季公子的?”   徐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难道玉儿开窍了?”   “有可能。”曹妈妈说道。   “可是,他们二人,会不会?”徐夫人忽然有些担忧。   “夫人放心。咱家姑娘可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曹妈妈说道,“圣人不是有句话吗,发什么来着?”   “发乎情止乎礼。”徐夫人说道,“要真是这样,我可就不愁了。”   徐夫人现在,最操心的就是徐玉郎的婚事。她就盼着佛奴快快长大,这样,玉儿也就能早点换回身份。   可惜,等到晚上徐玉郎回家后,徐夫人套了半天话也没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不禁有些失望。她家这个闺女,怎么就不开窍呢!   过了几日,一封书信从金陵寄来,是嫣红写给徐玉郎的。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件精巧的百衲衣。   徐夫人看了百衲衣,倒是有些惊讶。这嫣红居然这般有情有义,知道自己得了个儿子,就做了这么费事的百衲衣来。   徐玉郎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忍不住笑了。   “娘亲,嫣红要成亲了。”   徐夫人有些惊讶。   “当初,我可记得嫣红一直想做你二房来着。”徐夫人打趣道。   “是啊。不过这怎么可能。”徐玉郎说道,“我回信给她,好言好语才劝住了。”   徐夫人不知道,徐玉郎的那封信写得情真意切,只说自己不想耽误嫣红的终身,做人家二房,到底不如做正妻。一封信拒绝得情意绵绵,只把嫣红看得眼睛红了好几次。   其实,徐玉郎自己写完之后也想笑,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是没听过女人说情话,女人说起情话来,真是要把鬼都骗过去了。   “嫣红的未来夫君是谁?”徐夫人问道。   “这个人您也认识。玲珑绣坊的小公子白琛。”徐玉郎说道,“嫣红经常去他家寄卖帕子,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徐夫人点点头,说:“白家小子人品不错,嫣红也算是有福气了。我说到做到,回头让人给那丫头备一份嫁妆,我的干女儿出嫁,我这个干娘人过不去,礼总是要到的。”   徐玉郎本就对嫣红心有愧疚,虽是给她赎了身,到底是骗了人家感情,见她终身有靠,又有徐家给她撑腰,这心里才略微松了口气。   晚上,徐老爷听完徐夫人的话,也点头表示赞同,若是没有嫣红,自家的秘密,怕是藏不住了。   嫣红在金陵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回信。她拿着信又哭又笑。徐玉郎心里终归还是没有她的,可是又跟徐家结了干亲,日后也算是有所倚仗了。   “娘。”嫣红含着眼泪,面上却带着笑。她早就改口叫秦妈妈为娘亲了。   秦妈妈给她擦擦眼泪,说:“徐公子到底不是池中物。你就是进了他的院子,日后他娶了妻子,你也为难,倒不如现在这样,挺好。”   嫣红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心里有这么个念想,总放不下罢了。   “你成了亲,又有徐家撑腰。我也就放心了。”秦妈妈说完顿了一下,“等你成亲后,我就去趟汴梁。”   “娘亲是要寻亲吗?”嫣红问道。   秦妈妈摇摇头。   “当年旧主落难时候提过,若是十六年之后还活着,就去汴梁看看。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最近日日梦见旧事,可见心里还是放不下。你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就去过去看看。”   “那娘还会来吗?”嫣红问道。   秦妈妈拍拍殷红的手,说:“怎么不回来,我还等着看我的小外孙孙呢!”   嫣红被这话说得脸都快红破了。   “要不我去封信给徐公子,让他帮衬一把?”她问道。   秦妈妈摇摇头,说:“我这旧主当年犯的事情不小,回头万一连累了徐公子就不好了。若是可以,就让徐公子帮着老身找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嫣红点点头,晚上就写了信,让人寄去汴梁。   徐玉郎接了信,心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秦妈妈的旧主,多半是当年孝慧太子的亲信,略微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打听到。 第36章   夏天白日长黑夜短, 日子却总觉得过得很快,晃晃悠悠的, 就到了八月。天气开始转凉。季凤青白日对着徐玉郎, 晚上却思忖怎样才能跟他明说,这一个夏天,整个人都瘦了。   “元吉最近好像瘦了呢!”   这一日徐玉郎无事,随口说了一句。   季凤青心里有鬼, 只得笑了笑,说:“我苦夏。”   “那入了秋可要多吃点。”   徐玉郎因为记着藏冰的这份人情,这些日子对季凤青很是和颜悦色。   季凤青点点头,看着徐玉郎的背影,心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闻人斐这个夏天也很不开心, 平常跟在身边的侍卫马诚自请去了南越。没有他陪着,自己出宫都很没意思。再加上天气又热,倒是乖巧地待在宫里, 连门都不出。皇后谢蕴看在眼里,琢磨出点意思来。   八月初十, 徐夫人去上香, 这一日正好徐玉郎沐休,左右在家无事, 天气又凉爽, 母女二人便结伴出行。佛奴因为还小,就留在家里让曹妈妈盯着。   “可算出来透透气了。”徐夫人因为虔诚,拉着徐玉郎步行从山脚下往山上走去, “日日在家,人都要闷坏了。”   徐玉郎也觉得往郊外走走心情会很好,她扶着徐夫人,说:“弟弟现在还小,等他进了学,娘亲就能随便出来溜达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佛奴连百日都还没到,等他进学,早着了。”   “那要不您把爹爹留在家里?”徐玉郎笑着打趣道。   “那怎么行!”徐夫人说完之后,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你爹还得给你挣个好前程呢!”   徐玉郎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娘亲,您这也太心急了吧!”   徐夫人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自己闺女真是不开窍。她若是再这样,那俊俏的小姑爷,可就要飞走了。季家,能等她几年啊!可是她也明白这事记不得,暗想一会儿去了菩萨跟前,一定要好好求一求。   母女二人说话间,就到了永安寺。这里虽然僧众颇多,但都是女尼,来往香客也都是女子。徐玉郎日常是男装打扮,自然进不得寺院。她把徐夫人送到院门口,就找了张石凳子坐了下来。   “含章,这么巧!你也在。”   徐玉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季凤青立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   那位妇人虽然因着去寺院上香,衣裳很是素雅,但是一看就是好料子。这位,应该就是季家大夫人。   “元季兄。”徐玉郎笑着行过礼,又看向季夫人,“玉郎见过季夫人。”   季夫人看着徐玉郎,有些发愣。她仔细看了看,之后就笑了。   “这位可就是新科状元?真是好样貌。”   “玉郎当不得夫人夸奖。”徐玉郎赶忙接口。   “可比我家凤青强太多了。”   季夫人说完,推推季凤青。   “不是嫌陪我来寺庙无聊吗?这下正好,碰见你同僚了。”   季凤青也笑了,看来他们是真有缘分,在这里都能遇见。   “我娘亲也在万安寺拜佛呢。”徐玉郎说道。   “看人家多乖巧。”   季夫人瞪了眼季凤青,转头跟徐玉郎含笑说道:“你们在这儿好好坐着,我先进去了。”   季凤青见他娘亲进了万安寺的大门,自己就拉着徐玉郎坐到树下,又吩咐小丫鬟把随身带着的茶具拿出来。   “咱们边喝茶边等。你也知道,虔诚的人拜佛,是每尊佛像都要拜过的。”   徐玉郎也觉得这话有理,她娘亲进了寺院,没有两个时辰,出不来的。   “尝尝这个。”季凤青说着把茶杯递给徐玉郎,“今年新得的碧螺春,滋味甚好。”   徐玉郎接过来抿了一口,滋味确实不错。   “你带的可真全啊!”她感叹道。   “也还行吧。不过就是多带几个下人就好。”季凤青说道。   这时,从山脚下走过来一位女僧,她看了徐玉郎一眼,这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那位女僧又看了徐玉郎半晌,默默地走了。   万安寺的最东北角的院子里,一个穿着僧衣却留着长发的中年妇人正跪在佛像前拈着佛珠念经。屋里香烟袅袅,满室檀香味。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刚才那位女僧走了进来。中年妇人听见声音,没有起身,只是停了手里的动作,低声问到:“怎么这样久?”   那位女僧走了进来,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走到那中年妇人跟前,低声说道:“悟觉师太,我刚才看见一位后生,特别像先太子。”   “那又如何?”那妇人垂着头,盯着手里的佛珠。   “无事。只是因为多看了一会儿,误了些时间。”   “像又如何,不是他也不是她。”   那位中年妇人说完,就站起身来,缓步往佛堂外走去。虽然语音一样,但是女僧明白她说的是两个人。   “也不知道那三位妹妹现况如何。”女僧说道,“这么多年了,她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悟觉师太进了正屋,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才开了口。   “在这里日子久了,仿佛一切都静止一般。颇有些山中一岁月,人间已千年的意味。”悟觉师太语气缓缓的,“前日妹妹来信,说飞飞年岁快要及笄了,这驸马的人选还没着落。我当时就想着,若是今年她们还没来,那个孩子也该成亲了吧。”   那女僧一时无法接话,只得默默地立在那里。   “也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悟觉师太说完自己就笑了,“怪不得师傅一直不给我剃度,说我尘缘未了,说白了,到底还是惦念。”   “那您?”女僧忍不住问道。   悟觉师太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情况紧急,庶人闻人瑾那边逼得又紧,想不了太多,谁也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老六继位。其实,就是知道又如何,她若留在汴梁,也不过就是让皇家拿来联姻罢了。”   说话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孝慧太子的太子妃谢蘩,当朝皇后谢蕴的堂姐。   当年,孝慧太子被闻人瑾污蔑密谋造反,被迫自尽以示清白。谢蘩当时已经身怀有孕,若非如此,她恨不得追随孝慧太子而去。   康成帝闻人桥见太子自尽,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他命大太监赵忠把太子妃安排在景福殿,让她安心产下麟儿。   谢蘩却不相信闻人桥,她一边在景福殿待产,一边安排自己留在宫外的人。终于在她快要临产的时候,从宫外运了两个死胎进来,一男一女。万幸那时候是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冷,没有味道,不被外人所察觉。   见死胎送了进来,谢蘩想了想,就吩咐乳母方氏熬了催产的汤药过来。   “太子妃。”方氏犹豫着说道,“这样对您身子不好。”   “能有多不好?”谢莹问道,“日后不能产育?我这辈子,不也就只能生这一个了。若是拖得久了,这个生下来,都不见得能活。”   太医日日诊脉,也不说是男是女,若是女孩还好,若是男孩,怕是闻人瑾的眼中钉肉中刺。   方氏知道是这个理,没办法,只得亲自去了景福殿的小厨房。   催产的汤药又酸又苦,谢蘩接过来却没有犹豫,一口气就喝干了。没一会儿,她便觉得腹中隐隐作痛,方氏见状,赶忙让稳婆进来。   因为是催产,谢蘩生产过程极为不顺利。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方氏在一边眼泪都要下来了。若是没有闻人瑾搞鬼,现在,陪在她家姑娘身边的,应该就是太子。   谢蘩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尾躺在水坑里的鱼。浑身湿漉漉的,巨大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来气。她的耳边嘈杂无比,可是她谁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唯一能听清楚的,就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蘩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了,她的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恍惚间,她看见闻人珂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蘩,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是啊,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血脉,她得赶紧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闻人珂生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孩子。   谢蘩躺在那里,看着闻人珂对她笑了一下就走了。她含着眼泪,忽然间就笑了。   终于,天光开始发亮,谢蘩产下了一名女婴。小婴儿哭声清脆响亮,仿佛在告诉已经不在人间的父亲自己的到来。   方氏打发走稳婆,自己上前把小女婴擦洗干净,又有襁褓包好,这才走到谢蘩跟前。   “太子妃。”方氏说着就把小女婴抱到谢蘩跟前。   “不要让我看到她。”谢蘩说着用手挡住了眼睛,“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她先抱到偏殿,让白妈妈看着。”   方氏叹了口气,却也知道太子妃是迫不得已。她点点头,把小女婴抱了出去。   谢蘩躺在床上,望着床幔的纹饰,眼泪顺着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半晌,她忍着身下的疼痛,起身从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盒子。   她敲了敲,在盒底有规律地按了一会儿,盒子砰地一下就打开了。 第37章 (捉虫)   方氏把小女婴抱到偏殿。见她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很是可爱。于是笑着伸手逗弄了她一下,小家伙闭着眼睛皱皱鼻子, 让方氏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孩子可真好看, 方氏暗想,头发又黑又亮,刚出生就已经能看出鼻梁高挺,日后, 也定会是个美人。只可惜,她生在了皇家。   她拿出牛乳,里面掺了安神汤。她小心翼翼地喂给小女婴,见她睡了,才把她放到偏殿柜子里。之后她把死婴抱出来, 打发人通报康成帝,太子妃因为孕期忧思过虑,女婴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康成帝早就得到了景福殿太子妃生产的消息, 他一夜都未曾安睡。看见来人,他很是激动。   “是男孩还是女孩?”   来人愣了一下, 说:“女孩, 不过生下来就很不好,已经去了。”   康成帝愣在那里, 手里的茶碗滚落到地上, 啪地一声,摔个粉碎。   太子自尽之后,他就已经非常后悔了。他一边命人暗中调查太子谋反一事究竟是谁在捣鬼, 一边想着若是太子妃生了个男娃娃,如果太子是被冤枉的,过几年就立那个孩子为太孙。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太子生前,最期盼的就是这个孩子。康平帝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上午,最后命人把小女婴与太子葬在一起,有自己孩子陪着,他这个儿子,应该不会孤单了吧。   谢蘩闻讯,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勃然大怒把太子幽闭于东宫的还不是他。现在这般行事,又有什么意义!若不是他的猜忌心过重,太子怎么自戕来保她们母女平安。   谢蘩在景福殿内室修养,其实一直没歇着。她让方氏,把自己在闺中的三位教养妈妈带进宫来。   “蘩儿有事拜托三位妈妈,不知道妈妈能否答应?”谢蘩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   “姑娘请讲。”虽然谢蘩已经出嫁多年,几位妈妈对她,仍旧是闺中的称呼。   “我那呱呱之物现今在偏殿睡着。”谢蘩说道,“目前局势不明,若是闻人瑾上位,恐怕连六皇子都不能自保,更不用说谢家。所以,蘩儿还请三位妈妈,带着她远走他乡。”   三位妈妈愣住了,相互看了看。   “姑娘舍得?”说话的是白妈妈。   “不舍得又如何?”谢蘩说道,“留在这里,养不养得住都是个问题。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秦妈妈。   “这里面只有您有家有业,若是去了,怕是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无事。”秦妈妈说道,“我那婆母早就看我不顺眼,日日寻我错处刁难我,若是离了那家,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您有儿子啊。”谢蘩说道。   “那小子被养在他祖母那里,早就不认我这个娘了。”   谢蘩点点头,说:“好。过两日,方氏会安排你们在安礼门候着。你们会看见三个竹篮。我也不知道哪个竹篮里是有小娃娃的。你们自己选一个,然后自会有马车接你们。”   她到底刚刚产育,身体还很虚弱,话说到此处,已觉得头晕目眩。谢蘩靠在软枕上,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开了口。   “秦妈妈去金陵,张妈妈去苏州,白妈妈去淮阳。”谢蘩吩咐道,“户籍已经给你们都改了,路引也办好了,拿着路引堂堂正正地进城门,没有人会拦着你们。生计也不用愁,竹篮里自有路银票,足够你们生活的。”   “是。”三个人应道。   “这孩子你们好生教养,若是足够聪敏脾气又硬,你们等她及笄了,就带着她回汴梁。若是性子鲁钝脾气绵软,就什么也别跟她说,找个好人家给她嫁了。”谢蘩说道,“娃娃没在身边的,估算这日子,也回来一趟吧。”   “可是到时候我们如何找您?”秦妈妈问道。   “不用找我。”谢蘩说道,“回来了就多在汴梁城逛逛,自有人会找你们的。”   她说道这里,顿了一下。   “若是没有,便是我已经死了。带着孩子赶紧回去,不要多留。”   “是。”三位妈妈应道   “至于信物么,就是篮子里的襁褓。到时候会有人拿着一模一样的襁褓过来,你们把两块合在一起,花纹是能对上的。”   几位妈妈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送走了三位妈妈,谢蘩又让方氏把三个竹篮拿过来。这三个竹篮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只有一个里面会放着小娃娃并几张银票,其他两个是一团布跟几锭金子。三个竹篮拎起来一样重,谁都分不清楚。   “您就这么决定了?”方氏问道。   谢蘩点点头。   “这样最好。就是闻人瑾日后上位,逼问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该怎么回答。金陵、苏州、淮阳,这三个地方那么大了,我就不信他能找过来。”   “可是?”方氏还有些犹豫。   “别说了。我没见过她,日后也不会想念。就这样挺好的。说真的,我倒是希望她性子绵软一些,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也挺好。”   方妈妈见谢蘩这样说话,就没有再劝她。她自己回到偏殿,看着安睡的小娃娃,想努力把她的样子记住,日后若是见到了,也能认出来。   小娃娃睡觉的时候,嘴巴抿得很紧,眉头还时不时地皱一下。方氏很是心疼,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安抚。她抱了很久,小娃娃这才舒展开眉头。   腊月初三子时,天又黑又冷。三位妈妈在安礼门看着并排放着的三个篮子,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一人拎了一个。   她们三个人在安礼门分开,黑夜中,带着惶恐跟不安,奔向茫茫不可知的未来。她们谁也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们。   出了月子,谢蕴就披发脱簪,赤足跪于甘露殿前。后宫皇后早逝,太子虽然自尽,但是谢蕴还是太子妃的身份,谁都没有资格见她。康成帝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殿外。   “父皇。”谢蕴磕了一个头,“太子自戕,本就不孝,还请父皇废去他的身份,贬为庶人。臣媳自请出家,为太子赎罪。”   谢蕴足足想了一个月,才找到脱身的法子。   康平帝见她如此,也觉得也只有这个法子。就这样,谢蕴带着自己的侍女跟乳母,去了万安寺,从此远离皇家,不问世事。   这件事情,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唯一知情的就是谢蕴的父亲,当时的老太傅。虽然太子已逝,但是皇帝态度不明,谢家终归是太子妃的娘家,又是经营数百年的世家,余威尚在。这些事情办起来,轻而易举。若不是他动用手里的关系,三位妈妈的户籍,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改了呢。   过了几年,谢太傅身故,整个汴梁城,知晓的人也就是谢蕴跟方氏了。   “她长得好看吗?”谢蕴沉浸在回忆里许久,忽然抬头问道。   方氏愣了一下,说:“好看。虽然才出生,但是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了。”   “她长得像谁?”谢蕴又问道,“是我?还是太子?”   “太子。”方氏说道,“小家伙虽然还没睁眼,但是看出来眼线极长,睁开以后,也定是一双桃花眼。”   谢蕴忽然就笑了。太子闻人珂,最好看的就是眼睛。他的一双桃花眼,看谁一眼,仿佛要把魂魄勾了去才罢休。自己就是因为那一眼,这一辈子都陷了进去。   “铺子还是没有消息?”谢蕴又问道。   方氏摇摇头,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急急地说道:“悟觉师太,我知道今日见的那个人是谁了,应该就是新科状元。您忘了,前些日子庄子上的刘妈妈过来,曾经提起过。”   “你这人怎么总是老想着不相干的人啊?”谢蕴说道,“不过就是长得像罢了。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太多了。若不是那柳贵妃像极了先皇后,她又怎么会受宠,她的儿子闻人瑾怎么敢出手暗害太子。”   方氏听到这话,这才住了口。可是她心里还默默地想着刚才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她怎么就觉得他这么眼熟呢!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寺外聊得开心,也不觉得等人烦闷。   季凤青之前觉得身边的人太多,挥挥手让他们都去松散松散,自己身边只留了两个小厮。徐家人少,徐玉郎只带了知春跟捧砚,知春跟着徐夫人进了万安寺,就只剩捧砚留在身边。   季凤青今日带的是自己新得的茶具,还有一只绿玉斗,前几日才淘换来的,通体剔透,很是得他的喜爱。   徐玉郎见了,眼前一亮,她抬头看了季凤青一眼,说:“这个我能看看吗?”   季凤青见徐玉郎喜欢,恨不得马上就送给她,又怎么能不让她看呢。   “给。”季凤青说着就把绿玉斗递给了她,“我前几日新得的,是一对儿,我今日只带了一只过来。”   徐玉郎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这绿玉斗晶莹剔透,一看便价格不菲。   “都说一方顶十圆,这物件,怕是价格不菲吧。”徐玉郎说着把绿玉斗还给季凤青。   “确实。”季凤青说完笑了起来,“这价钱,想想就肉痛。”   能让季家小公子肉痛的银钱,怕是能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嚼用吧,徐玉郎暗想。   “你既然喜欢,今日就用它饮茶了。”季凤青说着就把绿玉斗摆在徐玉郎跟前,自己则用了那个成窑五彩杯。   若不是怕自己过度热情让徐玉郎怀疑,他都想把这绿玉斗送给她了。正好一对,两个人一人一只。   “这不好吧。”徐玉郎说道。   “无妨,本来就是摆在书房待客用的。”   季凤青说着,便将茶水注入进去。   “那就多谢了。”徐玉郎接过来,轻啜一口。   “如何?”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笑了起来,说:“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煮茶人的技艺,也是高超,器具也是好物。只不过,这方方正正的绿玉斗拿来喝茶,一不小心,就容易洒出来。”   季凤青正端起茶杯往嘴边送,听了她这话,笑得险些泼了茶。她怎么这么有意思。   “含章这话倒也没错,这方方正正的器具,确实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徐玉郎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不够风雅,见季凤青也很赞同自己,倒是高兴。她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季凤青见她这样,越看越像霸王,一时间觉得手好痒,真想在她脑门敲上一下。可惜,自己若是敲了,她怕是要恼的。   “霸王现在长这么大了。”季凤青说着比划了一下,“天天可厉害了,没事就在院子里跟鸟儿吵架。”   “我早就跟你说过,它是三只里面最厉害的。”   “它还特别聪明。我大哥的儿子天天给他喂小鱼吃,现在除了我,也就只有那小子能抱它。”   徐玉郎想了想,天天喂小鱼,这季家也真是富裕。   “也别喂太胖了。”徐玉郎说道,“这黄猫,小时候可爱,大了最容易长胖。”   “胖就胖呗。”季凤青很是不在乎,“胖乎乎的才好玩。”   徐玉郎想了一下,也是有些道理。   “过些日子许家太傅寿辰,你去吗?”季凤青问道。   “自然要去。他老人家可是我师傅。”徐玉郎说完看着季凤青,“你说到这里,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这寿礼,该怎么选?你也知道我家是商人,讲究银钱,可是许家是世家,最讲究风雅。”   “你可知道许太傅最喜欢什么?”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抓抓头,说:“喝酒!”   季凤青忍不住扶额,这叫嗜好,不叫喜欢。她总不能送许太傅一坛酒吧,虽然这样许太傅应该挺高兴的。   “再想想!”   徐玉郎琢磨了一下,说:“养花。”   季凤青抓抓头。   “你回去去徐老爷的书房看看,他老人家最喜欢什么你就照着送好了。”   徐玉郎想了想,眨巴着眼睛看向季凤青。   她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季凤青暗想,平日里她是描画过了吧。她现在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又甜又媚。   “我爹最喜欢金石古玩。”   “那不就结了。这年岁大的人,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   季凤青说完内心暗笑,他早就知道许太傅最喜欢古玩,这么问,不过就是想跟徐玉郎套出话来,日后好来讨好徐老爷罢了。   “多谢。”徐玉郎笑着举起茶杯,“今日真是交了好运,偏了你的好茶,还得了你的建议。   她的手指洁白细长,握着绿玉斗,更衬得皮肤白皙。   季凤青看过去,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徐玉郎半天没见他回话,抬头望去发现他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   季凤青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   “许太傅寿辰那日,你什么时候过去?”   徐玉郎想了想,说:“上午吧,怎么了?”   “许家给你下了帖子,还是许太傅专门跟你说的。”季凤青问道。   “前几日我去许家看望师傅,他老人家亲自跟我说的。”徐玉郎说道,“帖子也得了,不过是昨日刚送来的。”   “那你可要早去。”季凤青说道。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听他父亲说,许家老太傅很是喜欢这个新科状元。   “为什么?”徐玉郎问道。   “若是许家先给你下了帖子,是许太傅邀你为他贺寿。若是许太傅亲自跟你说的。就是他老人家有意带你去见人。你是他的弟子,理应代他见客。”季凤青说道。   “哦!”徐玉郎恍然大悟。   “多谢元吉兄指点。”徐玉郎说完,起身对他就是一礼,倒是弄得季凤青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他见徐玉郎做官做得有趣,就觉得她自小被当做男孩子养,肯定见识跟一般姑娘不一样。在她没有回归身份嫁人的时候,能痛痛快快地施展拳脚,也是件让她高兴的事情。他喜欢她,自然希望她高兴才是。 第38章 (捉虫)   八月的汴梁, 正是好天气。徐玉郎与季凤青在树下聊天,倒也不烦闷。   没一会儿, 徐夫人从万安寺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了出来。看见季凤青跟徐玉郎在一起闲聊, 不禁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有缘分,汴梁城这么大,居然在这里也能遇见。   “玉儿。”徐夫人喊道。   徐玉郎回头,见是徐夫人, 笑着就站了起来。   “我娘亲来了,我走了。”徐玉郎说道,“今日多谢你的茶,还有,代我跟季夫人道个别。”   “好。”   季凤青说完, 却跟着徐玉郎一起走到徐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好孩子,不必见外。”徐夫人笑着说道。这个季公子, 她越看越顺眼。   徐玉郎搀着徐夫人缓缓下山。季凤青望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拿起绿玉斗, 里面还有一些残茶, 他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之后,他自己就愣住了。   这个绿玉斗是徐玉郎用过的, 自己再接着用, 岂不是间接吻了她的唇?季凤青忽然间就笑了。   徐玉郎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回头看过去, 正巧瞥见季凤青在拿绿玉斗喝茶。她愣了一下,红着脸转了回来。他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季凤青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娘亲出来。季夫人见徐玉郎已经走了,面上绽出一丝笑意。   “徐夫人刚出来?那我刚才遇见的妇人,应该就是她了。”   “啊?”季凤青有点没反应过来。   原来,徐夫人比季夫人早一步。她拜了观音刚出来的时候,季夫人正准备进去。这时,一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尼姑跑过来,不小心绊了一下,直接就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她手里还捧着一把香,这下全都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你这孩子,怎么走路不看着呢!”徐夫人身边的侍女训斥道。   “我……”小尼姑绊了一下,本来就有些发懵,见到侍女这么厉害,更加手足无措。   “她也不是故意的。”徐夫人说完看向小尼姑,“磕到哪儿没有?”   小尼姑摇摇头,之后又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香,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下完了,又要挨骂了。   “可见是我许的愿要灵了。”徐夫人含笑指着地上那些碎香,“你看,观音大士都找我要香火了。知春,还不赶紧拿银子出来。若是耽误了,我可是不依的。”   这时,一位上了年岁的老尼走了出来,对着徐夫人双手合十就是一礼。   “徐夫人真是良善心肠。”   季夫人听见徐夫人这三个字,赶忙往门口望去。见是一位衣着素雅的妇人,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看年岁,应该就是儿子口里说的徐家夫人。   望着她的背影,季夫人暗自点点头,这般人家的女儿,应该也是好教养。自家儿子的眼光,可以的。   季凤青没明白他娘亲什么意思,又不好多问,只得揣着一肚子疑问下了山。不过看他娘亲的表情,应该是觉得徐夫人不错。   徐玉郎回到家,换了衣裳就去了父亲的书房。徐老爷今日回来得早,正在书房摆弄自己新得的瓷瓶。见她来了,笑着问道:“玉儿有事?”   “不几日就是许太傅的寿辰,我今日遇见季家小公子,他提点了我几句。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徐玉兰说道。   “什么?”徐老爷有点没明白。   徐玉郎把季凤青的话重复了一遍,徐老爷简直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季家这小子有意思,居然能从玉儿嘴里套出话来。不过他这个女儿,在一些事情上也是鲁钝得可以。还有,什么叫老人家喜欢的都一样,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呢!   “我这儿正好有前几日淘换来的汝窑瓷瓶。”徐老爷说道,“拿去送给许太傅,刚刚好。”   “可是这是父亲的爱物。”徐玉郎说道。   “那又如何?”徐老爷伸手照着闺女的脑门就弹了一下,“许太傅是你师傅,你又喜欢在大理寺待着,日后,少不得他老人家提点。”   “那就多谢父亲了。”徐玉郎笑着接口。   晚间,徐老爷跟徐夫人说起在书房的事情,两个人都觉得徐玉郎着实有些不开窍,可是这话又不好明说。毕竟季家小公子的态度大家都只是猜测,若是给徐玉郎点明了之后发现季家公子没有那个心思,两个人至少还要相处两三年,多尴尬啊。   徐老爷跟徐夫人对着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徐夫人说道,“要不然现在玉儿都已经定亲了。”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照着徐老爷的腰间就是一下。   “夫人这话可是不对。若是玉儿这几年不扮男装,咱家早就被嫡支按头认了嗣子,说不定,连家产都没了。就是玉儿,咱们如此被拿捏,她又能好过?指不定被大夫人许给谁家呢!”   徐夫人想了想,也觉得徐老爷的话有道理。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睡觉!这事越想越心烦!”   徐老爷见夫人生气了,无奈地伸手摸摸她的肩膀,徐夫人瞪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去。他无奈地抠抠鼻子,自从夫人生了小儿子,这脾气越来越大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从有了佛奴,徐夫人就越发觉得对不起徐玉郎,总恨不得小儿子赶紧长大,她好赶紧让玉儿成亲。   若是以前,没有季凤青,徐夫人还好一些。这眼见着一个如此优秀的小公子喜欢自家闺女,她更加心焦起来,总怕这小姑爷飞了。   想着想着,夫妻二人都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梦里吵不吵架。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初十,许家老太爷许茂寿辰。徐玉郎得了季凤青的指点,早早就到了许家。   许太傅正在书房喝茶,听闻徐玉郎来了,暗自点点头,心道这孩子也算机敏。   “你见过徐家小子吗?”许茂看向坐在一边的大儿子许枫。   “没怎么见过。”许枫说道,“大理寺少卿不参加大朝会,儿子又在户部,还真是鲜少碰见。就放榜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   “那你就等一会儿。”许茂说道,“先说好了,见了他不许惊讶。”   许枫也听闻有人说徐玉郎长得像孝慧太子,可是他觉得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就是相像,又能有多像呢。   他正想着呢,徐玉郎就打门外走进来。   “玉郎见过师傅。”徐玉郎说着躬身行礼,“玉郎祝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跟在他伸手的捧砚,赶忙把礼单子递给立在一边的侍女。   许茂在上边瞧着,心道这孩子调教人还真是可以。这么些日子过来,这书童也像模像样了。   许枫在一边抬眼过去,整个人都呆住了。若是眼前这位眼睛再长一点媚一点,简直就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这世间,还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一时间,许枫的眼睛居然有些发热。   “含章过来。”许茂笑着把徐玉郎叫到身边,“这是我大儿子,许枫,在户部。你们应该没怎么见过。”   徐玉郎乖巧,赶忙走到许枫身边又是一礼。   “大理寺少卿徐玉郎见过许大人。”   许枫这下真傻了,怎么这位连声音,都有点像孝慧太子。   “这么客套做什么。”许茂说道,“按规矩,你得叫他师兄。”   许茂说完,见自己的儿子有些出神,趁人不备,照着他的脚就踩了过去。许枫冷不丁吃这一痛,险些叫出声来。   “正是正是。”许枫赶忙说道,“师弟勿须客套。”   徐玉郎从善如流,赶忙改了口。   “见过大师兄。”   这话说完,他自己就想笑。这位是大师兄,不知道二师兄是哪一个?之后,他又望向许太傅。许茂年岁已高,须发皆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师傅倒是不似唐僧,徐玉郎暗想,若不然,他见了二师兄,恐怕真是要笑出来的。   “你就坐在这里陪着我吧。”许茂对徐玉郎说道,“你师兄要去招呼亲眷,这里就由你代他替我招呼客人。”   “含章不敢。”徐玉郎又赶忙站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替我招呼招呼罢了。你这小子难不成还怕羞?”   “就是。”许枫在一边也接了口,“除了我家那几个小的,你可算是父亲的关门弟子。”   徐玉郎这才不再推辞,乖巧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儿子也去正院了。”许枫说着就站起身来。   许茂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你那边也忙。”   许枫出了父亲的院子,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觉得眼中颇为酸涩。他少年时是孝慧太子的伴读,两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很是有些感情。   乍见徐玉郎,他又想到那个笑起来比桃花还要灿烂的人。这么多年了,虽然闻人瑾已是庶人,又幽闭于王府,但是命还在。而孝慧太子,早已化成一堆白骨。   今日,就当重见故人吧。许枫想罢抬脚去了正院,怪不得范家家主如此看重这个人。这张脸,长得实在太讨巧了。   没一会儿,客人就多了。凡事上了年岁的,见了徐玉郎都有些惊讶,旋即就想明白了。这徐家小子,可真会长。   那些人存了考量的心思,自然对徐玉郎更加上心,又见他嘴甜会说话,心思又灵活。心道日后若是事情上遇见了,倒是可以略微提点提点。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许太傅坐在上首,看着众人的眼神,捋捋胡子。   这时,家丁来报,安顺亲王来了。众人先是一愣,旋即面色恢复如常。这个时候这位过来,怕是存着气皇帝的心思吧。   相熟的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皇帝闻人琰可怜。安顺王,到现在手里可还握着一支私兵。   一会儿,安顺亲王带着家丁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朗声大笑。   “许太傅这里好热闹啊!”   “不敢不敢。”许太傅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不过就是孩子们怕我老头子孤单,过来陪我说说话罢了。”   安顺亲王知道许太傅德高望重,先帝在世的时候都不让他行礼,跟不用说对着自己了。他笑了一下,就坐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见到徐玉郎,冲他招招手。   “这个小子,过来我瞧瞧。”   徐玉郎看了眼安顺亲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他点点头,又望向许太傅。   “你这孩子,我又不吃了你。”安顺亲王说道。   “我这小弟子腼腆。”许茂在一边发话,“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乍见您,能不害怕吗!”   许茂说完,又看向徐玉郎。   “徐家小子去吧。有我这个师傅在这儿呢,谁还敢欺负了你去。”   徐玉郎闻言,这才走到安顺亲王跟前。   “大理寺少卿徐玉郎见过安顺亲王。”   他行过礼,就立在一边,眼睛看着脚下的地板,无比乖巧。   “祖籍是哪里?”安顺亲王问道。   徐玉郎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仍旧乖巧地回答。   “金陵。”   “在哪里长大的?”安顺亲王又问道。   “八岁以前在苏州,八岁以后就跟着父亲母亲回了金陵。”   听到苏州,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安顺亲王的瞳孔还是猛地缩了一下。   许太傅坐的位置离他很近,看了个满眼。心道这位是不是还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家里是做什么的?”   徐玉郎这下更摸不到头脑了。   “父亲是金陵绸缎商人。”   “家里还有谁啊?”安顺亲王问得详细。   “有个妹妹,跟我一边大。”徐玉郎偷偷看了眼许太傅,见他颔首,这才继续说下去,“还有个小弟弟。”   “哪年生人?”   “我说王爷,您是要给这小子做媒吗?”许茂打断了安顺亲王的话,“您这是查户籍来了?”   “不过就是闲聊几句罢了。”闻人瑜说道,“这就护上了?”   “那是自然。”许茂回答得坦荡,“这可是我的关门弟子,人品好又敏聪,更重要的,是长相投了我的眼缘。”   许茂这话一出口,安顺亲王就明白了,这老家伙真是护着徐玉郎。   “罢了罢了。”闻人瑜说道,“我今日是给您贺寿来的。这寿也贺过了,我就不扰您雅兴了。”   “王爷好走。”许茂在一边接了口,“小徒弟,替我送送王爷。”   “不劳这位小兄弟了。”安顺亲王说完,带着下人就离开了许家。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位是个荒唐人,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咱们继续聊咱们的。”许茂说道。   众人便继续之前的话题,聊得轻松。   徐玉郎却立在一边有些纳罕,自己这张脸,难不成有什么蹊跷?   季家跟许家有亲,季凤青跟着父亲在正院,心绪却飘走了。他知道徐玉郎就在许太傅的院子,自己却要在这里陪着别人说话,内心很是有些焦虑。   “老爷!”一个下人的声音打断了季凤青的思绪,“厨房那边说可以摆饭了。”   “知道了。准备吧。”许枫说完看着几个小辈,“走,去给老太爷贺寿。”   季凤青一下子就舒展了眉头。看意思,是能见上一面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徐玉郎乖巧地立在许太傅身边,这幅模样,像极了蹲在他脚边要小鱼的霸王。   “这帮孩子们都来了。”许太傅说完看着徐玉郎,“你陪了我一上午,这快用饭了,你就跟着那帮孩子们一起吧,也松散松散。”   “弟子不累。”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在一边却有些着急,好容易能跟她坐一起吃饭,她怎么能说自己不累呢!   “去吧。”许太傅说道,“这人你都见过了,这边没什么事了。”   徐玉郎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   “照顾好徐家小子。”许太傅吩咐自己的小孙子。   “祖父放心。”许珠说完看向徐玉郎,“我们走吧。”   看着徐玉郎的背影,许太傅觉得也怨不得安顺亲王疑心,这孩子长得真是太像孝慧太子了。不过,孝慧太子压根就没有后代活在这个世上,他紧张什么呢!   送走了安顺王,许家又重新热闹起来。徐玉郎跟着许家小辈坐一起,虽然不太熟悉,但是都是年轻人,学识又相当,很快就能聊到一起去了。   用饭的时候,因为徐玉郎跟季凤青是同僚,许植就安排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徐玉郎坐哪里都可以,季凤青却有些激动。这一上午两个人都没好好聊过天,能坐在一起,至少能说上几句话吧。   徐玉郎自己很喜欢吃汴梁菜,加上忙活了一个上午,已经有些饿了。可是她见大家都在聊天,自己也不好意思很是动筷子。   “饿了?”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轻声说道:“大家都不怎么动,我也不好意思。”   季凤青笑了,说:“我也饿了。若是都不动筷子,大家岂不是都要饿坏了。我来。”   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侍女会意,夹了一块套四宝到季凤青的盘子里。   “味道不错。”季凤青说道,“你也尝尝。”   侍女立在身后听了这话,也给徐玉郎夹了一筷子。   徐玉郎拈了一筷子鸭肉到嘴里咀嚼,不肥不腻,清爽可口。   “果然好滋味。”   “我跟你说,许家厨子最拿手的就是苏肉闷鱼唇。”季凤青说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往许家做客,不为别的,就为他家厨子这道菜。”   许家侍女聪明,赶忙给季凤青、徐玉郎夹到盘子里。   徐玉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这不好吧,大家都在聊天呢。”   “那又如何?”季凤青说着拈了一块到嘴里,“过来贺寿,也得吃饱了饭啊!”   这时,徐玉郎看见了一道自己没见过的菜,她悄悄戳了戳季凤青。   “元吉,这道菜叫什么?我没见过呢!”   季凤青顺着望过去,一时间有些语塞。这道菜,虽是名贵的补品佳肴,但是绝对不会在女眷那边出现。菊花形的是牛鞭花,旁边的是羊外腰。这可让他怎么跟徐玉郎张口啊!   “这是。”季凤青犹豫了一下,“这是鞭花白腰。”   听了这个名字,徐玉郎差点被噎了一下,她就不应该问。   “知道了。”她低声说道。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她的耳朵尖,都是红的。   “吃这个。”他赶忙岔开话题,“煎扒鲭头尾,非常有名。除了许家厨子,也就我家厨子能做得出来。当然,还有皇宫的御厨。”   徐玉郎为了掩饰尴尬,赶忙吃了一口,果然浓香鲜嫩。   “这许家厨子,厨艺了得。”她说道。   两个人吃吃喝喝,时光过得倒快。   用过饭,许家人便在临水的亭子支起了戏台,   许家老太爷对于戏曲一般,点了一曲《满床笏》之后,就把戏折子给了身边的小辈。   “点些你们年轻人喜欢的。还有,你们的姐姐妹妹也在,注意着点,《游园惊梦》这种就算了。”   许琅看了半天,点了一曲《五女拜寿》。倒是他妹妹,点了一曲《十八相送》。   季凤青不太喜欢听戏,但是碍于做客,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直到《十八相送》一开场,他整个人就坐直了。   徐玉郎自小跟着父亲哪儿都去,对于听戏很是有些兴趣。她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听得很是认真。而季凤青,听着《十八相送》,内心有些波澜。   “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做大媒。”戏台上,祝英台这句话一出口,季凤青就忍不住看向徐玉郎。日后,她会不会给替自己“妹妹”做媒呢?   徐玉郎却没想这么多,她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只觉得戏文有趣而已。   季凤青在那边心潮澎湃,徐玉郎在这边波澜不惊。两相辉映,倒是也有趣得紧。 第39章   安顺亲王回到王府, 挥退众人,叫来自己的心腹卫忠。   “你确定当年给太子妃接生的稳婆说得是实话?”安顺亲王问道。   卫忠先是一愣, 之后点点头。   “确定。当年无论怎么拷问, 那稳婆都说是个女婴。”卫忠说完犹豫了一下,“王爷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我今日在许家见到了之前跟你提过的大理寺少卿徐玉郎。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长相,跟孝慧太子简直一模一样。”闻人瑜说道,“而且他也是在苏州出生的。”   卫忠一愣, 说:“王爷,虽然是凑巧,可是小的确定那孩子是个女娃娃。”   原来,当年闻人瑾接到太子妃诞下的女婴死去的消息,百般思虑之后总觉得有问题, 派人在景福殿守着。终于让他发现太子妃把婴儿偷偷运出宫这件事情。   太子妃的人分了三路,闻人瑾就派手下的人分了三路去追。只可惜这事行事隐蔽,他不好派太多人过去。每一条路线, 才去了两个人。   终于,追踪白妈妈的那两个人在苏州城内找到了她的踪影。   “可是二哥哥的人最后只在河边找到一只鞋子。”闻人瑜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太子妃身边的人, 个顶个的都是人精,怎么会看护不好一个孩子。那孩子, 八成是被人捡了去, 或者白氏摆脱了追查,又抱了回去。只可惜,当时情况紧急, 二哥哥没有办法再追查下去了。”   卫忠听了闻人瑜的话,心道这位也太多疑了。   “王爷放心,太子妃当日诞下的确实是个女婴。况且,徐玉郎的身世咱们也查了,您也亲自问了。这位,估计就是长得像而已。”   闻人瑜又思索了一会儿,说:“虽然孝慧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但是他出事前还真随父皇去过苏州,兴许一世情动,留下个种也说不定。再去查查。”   “是。”卫忠恭敬地应了。   卫忠走了以后,闻人瑜伸手敲敲书案,忽然灵光一闪。不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又如何,既然长了这样一张脸,就不能白长,实惠不是白拿的。他不信若是坊间有传闻孝慧太子的儿子还在人间,他闻人琰会不慌!   许家范家都看好那小子,看到时候闻人琰该怎么办,闻人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六说是跟太子兄弟情深,等真有人威胁他的位置,他不信那位还能在龙椅上安坐。   安顺亲王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他让卫忠拿着信,送到了自己乡下的庄子。   汴梁城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木呆呆地站在一个院子里。她的手上、脸上都是伤疤。   “走吧!”一个庄头打扮的人,像轰狗一样轰她,“进了城,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   那老妇木然地拿着自己的包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她脚程慢,快到汴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老妇寻思城门已经关了,就在一家驿馆住下来。她进屋之后,摸索着把蜡烛点上,又扒着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下面站着。   老妇想了想,让伙计端了饭食进来,吃过之后又要热水洗干净手脸,估摸着时辰,吹熄蜡烛就睡了。   一会儿,老妇屋里传来了鼾声,门外立着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驿站都静悄悄的。老妇人在黑暗中睁开眼,摸索着穿上衣服。她走到门口仔细听听外面的声音,悄悄地把门拉开一道缝。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驿站静悄悄的,偶尔有鼾声传来。   老妇从头上拽了一根发丝,把它系在门闩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拽着发丝,一点一点地往回拽。万幸驿馆的门闩都很细,很轻,没一会儿,她就把门闩住了。   老妇取下发丝,左右看看,就走下楼梯。刚出大门,院子里的黄狗就醒了,黑暗中,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它刚要叫唤,老妇就把一块肉扔过去。黄狗一口叼住,转头回到窝里。   老妇见状,一改往日的老态,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院门。她蹲在院墙下面,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睡在老妇隔壁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翻身下床,立在窗前看了一眼,见外面没有动静,就走出房间,轻轻地推了一下老妇的屋门。   见屋门是被闩住的,二人才松了口气,又回到屋里睡了下来。   那老妇蹲在院墙外待了一会儿,这才奔着西北方走去。八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她却走了一头汗出来。   寅时,天最黑,只有月光与点点星光能带来一丝丝光明。老妇走几步就要跌个跤。她毫不在意,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都顾不得拍,直奔着万安寺的方向走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那老妇终于走到万安寺。她喘着粗气,绕到了西边的院墙。   她把衣裳打了个结,抬头看看院墙,踩着一块大石头就翻了进去。她落下来之后,直奔西北角的小院子而去。   “砰砰砰!”老妇敲响大门。   半晌,方氏揉着眼睛打开大门。   “这么早,什么事情啊!”   她说完话,定睛一看,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她左右瞧瞧,一把拉着老妇的胳膊,拽她进自己的屋子。   “宋氏?”方氏问道。   老妇点点头,说:“给我一口水,然后带我去见太子妃。”   方氏见她一身狼狈相,手脸又满是伤痕,知道她这次过来,绝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忙给她倒了碗蜂蜜水。又打了盆热水给她,让她擦洗一下自己。又从衣箱里翻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替换上。   “你在这里先坐着,我去喊悟觉师太。”   老妇妇点点头,没再吭声。   谢蘩这几日心绪不宁,刚刚才睡下。朦朦胧胧地听见外面有动静,不过她困意正浓,倦怠不想起。刚翻了个身,就听见方氏敲门。   “师太,快醒醒。宋氏居然来了。”   这宋氏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给她接生的稳婆。   谢蘩记得自己出家前,就给了她一笔银子打发她出宫了,怎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找上来?   她披了衣裳下床,打开了大门。   “宋氏怎么来了?”谢蘩问道。   方氏摇摇头。   “不知道,她进来就只说找您。而且,她很是狼狈,手脸满是伤疤不说,衣裳也全是灰。看来,是摸黑走过来的。”   谢蘩想了想,说:“帮我梳头,不要惊动别人。”   方氏自己打了水来,服侍谢蘩洗漱之后,就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这个不行。”谢蘩皱着眉头说道,“按照在东宫平时的样子梳,衣服也不要穿僧袍,拿之前的常服过来。”   方氏瞬间就明白了。她给谢蘩梳妆之后,又帮她换了衣裳。   谢蘩往镜前看了一眼,还是当年明艳的太子妃,余威尚在。   她点点头,端坐于正屋。   “带她过来吧!”   宋氏在方氏的房间,已经擦干净手脸,又换好衣裳,还对着镜子给自己重新梳了个发髻。她见方氏进门,赶忙站起身来。   “太子妃让你过去。”   宋氏低头抹平袄裙上的折痕,这才跟在方氏后面走了过去。   她一进门,就看见谢蘩端坐在上首。虽然屋内环境简陋,比不得东宫。但是她坐在那里,让宋氏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东宫。   “老奴见过太子妃。”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谢蘩打量着宋氏,说:“当初不是给你银子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宋氏如同在东宫时一般谦和,“当初您给了银子,老奴就拿着它带着我家那口子跟孩子往南边去。谁知道刚到了六安,就被庶人闻人瑾派人捉了回来。”   “他捉你?为何?”谢蘩问道。   “闻人瑾知道小公主没死!”   宋氏这话一出口,谢蘩就瞪大了眼睛。   “胡说!”   “太子妃,老奴这话不是诈您。”宋氏说道,“您把小公主送出那日,闻人瑾派人在安礼门盯着了。”   谢蘩坐在那里,虽然脊背挺得直直的,手指却已经开始发抖。   “小公主应该还活着。”宋氏继续说道,“这事情隐蔽,闻人瑾人手又少,不过一个地方只派去两个人跟着。如果我没记错,小公主应该跟着白氏去了苏州。对吗?”   谢蘩这时才信了宋氏的话,她颓然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跟谁去了哪里。”   “不愧是太子妃,想得足够缜密。”宋氏说道,“闻人瑾不相信您诞下的是女婴,他一直认为您偷凤转龙。只可惜,您确实诞下的是女婴,他就是再拷问我,我也说不出别的来。”   谢蘩看着她面上跟手上的伤痕,一道摞着一道,层层叠叠。   “你受苦了。”   “闻人瑾被幽闭之后,他弟弟闻人瑜暗中接了不少他的势力。我就被一直关在京郊的庄子里。一起的,还有我家那口子跟我儿子。”宋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静。   “那您现在为何又跑出来?”   宋氏苦笑了一下,说:“闻人瑜不知道见了谁,让人放我回汴梁城,散布孝慧太子还活着的消息。”   “那您这是?”   “我想明白了。就是我把消息散布出去,我全家也是活不成。兴许投靠您,还能有条活路。”宋氏说道,“这些年,我故作老态,他们都以为我身体已经不行了。我娘家到底还是镖局出身,武功底子还是有的,不过就是为了以后,防着他们罢了。他们放我出了庄子,我便故意装作脚力不够,在城外的驿站住下。半夜的时候,才甩开跟着我的人,连夜跑过来。”   谢蘩这下明白了,宋氏已经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谢蘩问道。   “太子妃谋略过人,怎么还要问老奴我呢。”宋氏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谢蘩,“这么多年,您心心念念的,除了小公主,就是把闻人瑜的罪行也揭露出来,没错吧!”   当年,谢蘩暗中调查,确实在里面也发现了闻人瑜的手笔,只不过当时闻人瑾尚在朝中,他们的母亲柳贵妃又得宠,便暗暗忍了下来。   “你可知道闻人瑜见了谁才动的这个心思?”谢蘩又问道。   宋氏摇摇头,这个她没有听说。   方氏却忽然间明白了,赶忙看向谢蘩。   “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下吧。”谢蘩说道,“那个庄子我也会派人盯着。您走了一夜,也歇歇吧。”   方氏起身带着宋氏去了厢房,给她安排好之后,又回到了正屋。   “悟觉师太。”方氏说道,“想来闻人瑜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新科状元。”   谢蘩轻轻哼了一声。   “闻人瑜倒是好计策。这消息若是传出来,皇帝跟太子必然有所忌惮,堂妹也肯定对我有所防备。”   谢蘩说完之后,右手的食指点点左手的手心。这是孝慧太子在想事情时候的习惯动作,日久天长,她也学了过来。   “你家小儿媳快生了?”谢蘩问道。   方氏点点头,说:“还有一个月。”   “你过两日就下山,就说挂念小儿媳,回家看看。宋氏留在这里,代替你照顾我。”谢蘩吩咐道,“你下山后多去遛遛。年老的妇人,多爱闲聊。新科状元年轻俊俏,肯定也是她们的谈资。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日后我就是辩驳,也有的说。”   方氏这次没有应承。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   “太子妃,您为何不跟皇后把事情说了。”   谢蘩愣了一下,说:“我希望那个孩子能过得无忧无虑一些。”   “可是您当初的一个打算,就是让她回来替太子翻案。”方氏说道,“虽然太子已经沉冤昭雪,但是闻人瑜这笔账还没算。他还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呢!”   谢蘩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您当初把小公主送走,是怕闻人瑾上位,对她不利。现在,当皇帝的是六皇子,皇后又是您堂妹,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可是那三位妈妈谁也没有过来。”谢蘩说道,“刚才听宋氏的口气,闻人瑾已经找到了苏州,我怕……”   她到这里就住了口,生怕一语成谶。   “太子妃放心。”方氏说道,“那几位妈妈都不是简单人,定能护小公主周全。”   “初一,皇后照例会来拜佛,顺路看看我。到时候我就跟她说。”谢蘩说道,“那位徐公子也是无辜,被卷进来可就误了他的前程。既然你说他长得像太子,我就当为太子积个德吧。”   宋氏躺在厢房的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驿站,那两人等到卯时三刻也不见隔壁有动静,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二人商量了一下,起身出了房间。   其中一个附耳过去,隔着门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更慌了。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什么?”   立在旁边的男子也慌了,他上前推了推门,发现是从里面闩住的。他又回到自己屋里,从窗户看过去,那边窗户的窗户也是闭得紧紧的。   两个人又出了屋子,犹豫了一下,一脚踹开屋门。   屋里整整齐齐,连包袱还在一边放着。一个人上前摸了摸床铺,发现是冷的。   “直娘贼,这老货什么时候跑的!”   两个人这下真的慌了。若是被安顺亲王知道,他们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个人上前翻了翻宋氏留在房间的包裹,发现里面有几张庄头给的,让她在汴梁生活的银票。   “这?”其中一个犹豫地开了口,“你我都孤身一人,在汴梁无家无业。这事情若是被王爷知道,你我怕是要倒霉了。不如我们拿着银票逃吧。”   “那户籍跟路引呢?”另一个人还有些犹豫。   “车到山前必有路。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反正王爷也只是让咱们盯着那老货,也不用去王府。”   “有道理。”两个人说完,收拾好东西,放好银票,跟驿站掌柜的算了银钱之后,竟是转头,奔着南边就去了。 第40章   徐玉郎回到家, 坐到镜前看着自己这张脸。在金陵,范家家主就说自己的脸投了他的缘, 到了汴梁, 许太傅也这么说。再加上安顺亲王对自己格外注意。她想,会不会她的身世真的有些蹊跷。   可是,她总要先弄清自己长得像谁才行!   离着睡觉的时辰尚早,徐玉郎打开话本子, 正好看到偷龙转凤。她拿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她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换出来的呢?可是也不对啊,若是如此,为什么范家、许家对她这么好,而安顺王看自己又这么不顺眼。   她靠在椅子上, 手里拿着书卷一页没翻。安顺王的兄长是闻人瑾,当年诬陷孝慧太子被贬为庶人,幽禁于王府。而现今的皇帝闻人瑜跟孝慧太子虽然不同母, 但是感情极好。   徐玉郎愣了愣,莫非她长得像孝慧太子?   她嘟嘟嘴, 心道这事情也就只能去问季凤青了。她想好了, 决定哪天聊天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问一句。这样, 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想到了方法, 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汴梁过了重阳节,天气就越来越冷,徐玉郎早起上衙, 都穿起夹袄。   “姑娘要不要带个手炉子?”知春帮她穿衣服的时候问道。   “不用。最近没什么事情,不用出去跑。况且,也没这么冷呢!”   人呢,话不能说太满。徐玉郎刚说完没什么事情,大理寺就接到报官,这几日汴梁城有好几家丢了孩子。   徐玉郎跟季凤青看了看寺丞递上来的卷宗,发现最后看见拐子的地方,都在汴梁西北郊。   “走吧,去看看。”徐玉郎说道。   “好。”季凤青说着就站了起来。他现在特别想单独跟徐玉郎待着。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个人谁都没带,骑马就去了城郊。徐玉郎拿出寺丞画的拐子的画像,说:“这人倒是面相普通,放到人堆里都找不见。”   “所以他才是拐子么!”季凤青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开阔,若是真把孩子们拐到这里,还真是不太好找。”   这时,徐玉郎看见不远处有个人走过来,她拉着季凤青下了马。两个人把马儿栓到树上,悄悄地跟了过去。   “这个人不像农夫。”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仔细地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徐玉郎说完对着季凤青一挑眉,“没有理由。”   季凤青听了这话,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两个人一路跟着那个人,忽然,徐玉郎踩到一根干枯的树枝,咔嚓一声。   “谁?”   那个人回头望过去,看见徐玉郎跟季凤青,愣了一下,就快步往前跑。   “追!”   见了他们就跑,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徐玉郎跑得快,眼见还差两步就要追上的时候,那个人忽然从袖子里亮出匕首,朝着她就刺了过去。   徐玉郎赶忙闪身躲开,伸手就要擒住他的胳膊。那个人慌忙挥动匕首,刺中了她的胳膊。   季凤青追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别去追了。”徐玉郎说道,“他手里有匕首。你过去,只会多一个人受伤,到时候,咱俩谁都回不去。”   “好。”季凤青说完快步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徐玉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伤口不深,不过不知道匕首上有没有焠毒。”   季凤青左右瞧了瞧,指了前面一个破屋。   “我们先去那里,我看下你的伤口。”   徐玉郎虽然不想去,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季凤青走了过去。   这个破屋应该是秋收时农家看麦子随便搭的,已经很破旧了。不过里面有桌椅板凳,还有一个小炉子。   季凤青看了看,说:“我拿盆子去旁边的溪水那儿舀点水来,放到炉子上把帕子放进去煮开了再擦干净你的伤口。匕首的伤口都深,稍微不注意可就要遭大罪了。”   徐玉郎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季凤青回来的时候,腋下还夹着一捆枯枝跟一块木头。徐玉郎看着他,心道这个人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季凤青用枯枝对着木块摩擦,终于有青烟飘了过来。   “成功了。”季凤青笑着说道,“你稍等会儿,水很快就煮开。”   徐玉郎觉得自己可能估计错误,她的伤口应该挺深的,她的胳膊疼得都快木了。季凤青把自己的帕子放到盆里,又把徐玉郎的帕子要过来,之后他掀开自己的衣裳。   “你干什么?”徐玉郎问道。   “这两条帕子哪够啊,况且都是丝缎,又不吸水,只能把我的里衣扯下来。”   他嘴里说着,把里衣撕了好几条也扔进盆子里。   “多谢。”徐玉郎的脸有些发红,“简单处理一下就好,把血止住,先回城再说。”   “匕首的伤口跟别的伤口不一样,看着浅,其实深得很。”季凤青说道,“不及时处理,你的胳膊还要不要了?”   徐玉郎的伤口在左上臂,她又没法让季凤青帮她处理。她抿了抿嘴唇,说:“一会儿我自己来。”   “你行吗?”季凤青问道,“伤口在上臂,你弄得了吗?”   “那也不用你!”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坐在火炉边,盯着盆子里的水,一言不发。他的脚趾在鞋里蜷缩又伸开,最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我知道你是个姑娘。”   徐玉郎这偏着头看自己的伤口,听了季凤青这话,托着左臂的右手抖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她故作不知。   “我之前看到了你的耳洞。”季凤青说道,“你别骗我了。”   徐玉郎听了这话一时间怒向胆边生,她顾不得疼,掏出怀里揣着的小刀架在季凤青两腿之间。   “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应该明白后果!”   季凤青本来心里存了好多话想跟她说,只见她这般行事,只觉得有些好笑,低头又见两腿间的小刀闪着寒光,又有些害怕。   “不说不说。”他赶忙说道,“只是这伤口真的得我来处理,你看,还在流血。”   徐玉郎望过去,只见那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沿着指尖滴到地上。   “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季凤青说道,“你把外衣脱了就行。”   徐玉郎也知道这样下去就是回到城里也是麻烦,听话的脱了外衣,只剩一件里衣。   季凤青过去把她左边的袖子撕了下来。她的伤口足有一存长,皮肉往外翻着,若是再深一点,怕是要到骨头了。   “你!”   “忍着点!”   他说完又从自己里衣撕了一条下来,牢牢地系住徐玉郎胳膊的上端。   之后他忍着烫用热水洗过手,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捞出来给徐玉郎擦拭伤口。   “嘶!”徐玉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季凤青也倒抽一口气,他看着她,说:“劳烦含章能不能先把小刀挪开。这玩意放在这儿,我怕你一个手抖,我就废了。”   徐玉郎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季凤青的双腿之间。她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将小刀踹回腰间。   季凤青把伤口擦干净,又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好。   “先勉强这样吧。”他说道,“回到城里先去医馆。”   “不行!”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那怎么办?”   “进城之后我先回家。”   季凤青想了想,说:“也好。之后再回大理寺。”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姑娘的?”   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徐玉郎忽然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去盯安顺王那次吗?”季凤青说道,“那天你说眯一会儿,有只蚊子飞到你耳朵上,你随手一抓,抓死了蚊子,也把耳洞露了出来。”   中元节那一抱,季凤青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徐玉郎目前还在气头上,自己要是说了,她可就真不理自己了。不仅如此,自己怕不是要被废了!   “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徐玉郎说道,“还请你不要说出去。我家就是因为嫡支那边逼得紧,才不得不如此行事。我弟弟还小,我总得等他长大一些,才能换回身份。”   因为她左臂有伤,只能勉强握住缰绳,所以马儿走得很慢。   “我明白。”季凤青说道。   “我兄长八岁的时候一场风寒去了。”徐玉郎说道,“当时我家在苏州。知道病了的时候,嫡祖母那边就来信,说想要送个堂兄过来跟父亲学做生意。其实,就是等着兄长去世霸占我家家产。所以,爹爹跟娘亲才让我穿了男装。”   “那你那个妹妹?”季凤青有些好奇。   “是娘亲后来买来的姑娘。”徐玉郎说道,“这件事情,家里除了我只有五个人知道,我爹娘,还有曹妈妈跟知春,以及那个在寺庙带发修行的姑娘。”   “我会替你保密的。”   两个人这么说着,就到了徐家。   季凤青抢先跳下马,跑到徐玉郎身边。   “你慢一点,别摔着。”   徐玉郎咬着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她的左臂抻了一下,险些摔下来。万幸季凤青在一边护着,才没有跌到地上。   “多谢。”徐玉郎说完站稳身形,这才拍响了大门。   门开了,徐玉郎带着季凤青去了正院。徐夫人正在逗佛奴玩,见徐玉郎这个时候回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   徐玉郎让乳母抱佛奴回了厢房,又挥退所有下人,这才把外衣脱掉。   “娘亲,让曹妈妈过来处理一下就好。这半天已经不怎么疼了,应该没有焠毒。”   徐玉郎说完看向立在窗边往外面张望的季凤青,说:“这事隐蔽,多谢季公子。您这个时候没法去院子,人多嘴杂,所以还请季公子不要往这边看。”   “含章放心。”季凤青头也不回地说道。   徐玉郎小时候习武,受伤都是曹妈妈处理的。她熟练地往伤口上撒了药粉,再用棉布小心翼翼地包扎好。   徐夫人在一边瞧着,眼睛都红了。   徐玉郎见伤口包扎好,又把衣服穿了回去。   “不换衣裳了吗?”徐夫人问道。   “不换了,还要回大理寺呢。”徐玉郎说着,让知春帮她系好腰带,“我不好说回家,只说去医馆处理了一下。”   “你这孩子。”徐夫人无奈,看向季凤青,“劳烦季公子多照顾一下玉儿。”   “徐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的。”   徐玉郎穿好衣裳,又跟季凤青骑马回了大理寺。   见到她受伤,谢苍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看到个人很可疑,见到我们他转身就跑。我追上去的时候,被他拿匕首划伤了。”徐玉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拐子手里居然有匕首?”   徐玉郎点点头,说:“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拐子只是求财,即便是损了阴德的采生折割,也只是伤人,不会害命。这人手里有匕首,肯定有问题。我当时就是因为没有提防,才着了道。”   “你的伤口?”   “回城就找医馆包扎了。”徐玉郎说道,“无事。”   季凤青在一边翻看着被拐走孩子的资料,看着看着,他瞧出些端倪。   “谢大人,含章,你们看这些孩子的生辰。”   两个人凑了过去,仔细瞧了瞧,没看出什么不同。   “凤青略懂些阴阳,这些孩子,男孩都是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女孩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可惜这上面没写时辰,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男孩应该都是阳时,女孩都是阴时。”   “明日去问问。”徐玉郎说道,“如果真如元吉所说,那么范围就能大大地缩小了。”   “是。”季凤青在一边接口,“小娃娃们出生年月日知道的人多,但是时辰,知道的人可就太少了。”   他说罢,看了徐玉郎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寺庙!”   “明日去问问那些孩子是不是有寄名符,如果有,放在哪里!”谢苍也明白二人的意思,“这真不是出现拐子这么简单。”   “明日来得及吗?”徐玉郎问道。   “来不及也得明日。”季凤青在一边说道,“你胳膊都这样了,还想到处跑。”   大理寺其他两位少卿去查安顺亲王了。之前西夏新继任的国王来信,安顺亲王可能跟西夏二王爷暗中勾结。闻人琰大怒,命人赶紧去查。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人手,就有些不够用。   “明日吧。”谢苍说道,“含章现在就回家,把衣裳换了好好休息。元吉你送他回去。”   “是。”季凤青说完,拽走了徐玉郎。   “还要骑马?”季凤青问道。   “那怎么办?”徐玉郎说着就翻身上马,“慢一点就好。”   季凤青无奈,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个人慢慢地穿过闹市,到了甜水巷。   “今日多谢。”徐玉郎说着就要进院子,被季凤青拉住了。   “还有事?”她问道。   “你一会儿让家里请个郎中。”季凤青说道,“受伤后很容易发热。”   “我知道。”徐玉郎笑了,“多谢关心。”   “明日你坐马车上衙吧,不要逞强”季凤青又叮嘱道,“若是发热了,就休息一天,我自己一个人跑得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徐玉郎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赶紧回去吧!”   季凤青点点头,上马之后又看着徐家大门缓缓关上,这才挥动缰绳,策马离开。   徐玉郎进了门,先去了正院。徐夫人看她回来,眼睛都快立起来了。   “怎么这么不知道保护自己!”她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匕首万一焠毒怎么办?”   徐玉郎见她娘亲生气了,赶忙凑到她娘身边,摇摇她的袖子。   “娘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徐夫人瞪了她一眼。   “好好的衣裳都破了?还不赶紧回自己院子。”   “是。”徐玉郎说完就站起身来。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有话问你。”徐夫人去内室看了眼佛奴,回来就跟着徐玉郎去了她的院子。   知春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徐夫人就坐在一边。   “这么说,季公子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是啊!”徐玉郎说道,“这也没有办法,若是当时不处理伤口,这胳膊,怕是就要不得了。”   “你这孩子!”徐夫人很是生气,“我请郎中给你开了药,临睡前服下,可千万不要发热。”   “娘亲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徐玉郎换完衣裳坐到徐夫人身边,“原来,季公子很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   听了女儿这话,徐夫人直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这件事情她都看出来了,只有眼前这个,如此不开窍!   “不过娘亲放心,我已经威胁过季公子了,他不敢说出去的。”   徐玉郎说得一本正经,徐夫人听得起火冒油。人家对她是郎有情,她这倒好,还威胁人家。也幸亏徐玉郎没说是如何威胁的,不然估计徐夫人不介意上手教育教育姑娘。,’   “你傻啊!”她实在忍不住,点了点徐玉郎的额头,“季公子若是想说,早就说出去了,还用等到现在。还威胁人家,你得好好感谢季公子才是!”   “好吧。”徐玉郎说道,“这次确实要感谢季公子,若是没有他帮我处理伤口,怕是要遭罪了。”   徐夫人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胳膊看着徐玉郎。   “季公子看到了?”   徐玉郎点点头。   “那?”徐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张这个口。   “无妨。”徐玉郎自己倒是毫不在乎,“我跟季公子是同僚。我看他也没拿我当个姑娘看,所以,还好吧。”   徐夫人觉得自己这个姑娘简直要把人气死了。人家季公子眼里的情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她居然还认为人家不拿她当姑娘看。   徐夫人忽然觉得这状元根本就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从她闺女身上就看出来了。   “晚饭就在自己院子用吧。”徐夫人说道,“你胳膊有伤,就不要来回折腾了。用过饭就把药喝了。半夜若是不舒服,就让知春往正院喊人。不许嫌麻烦,听到没有!”   徐玉郎理亏,乖巧地点点头。   “娘亲,放心吧。”   “我去厨房看看,吩咐他们不要做发物。免得伤口红肿起来。”徐夫人说着站起身来,“好好养着,不许看书!”   “不看书没意思啊!”徐玉郎抱住娘亲的胳膊,“话本子行不行?”   徐夫人想了想,都说话本子容易让人移了性情,可是自家姑娘如此不开窍,多看看兴许就开窍了也说不说不定。   “看吧看吧。”徐夫人捏捏她的脸,“管会撒娇!”   等自家娘亲出了院子,徐玉郎就拿起周易。阴阳之术,不知道看这个有没有用! 第41章   徐玉郎拿着周易看了一会儿, 起身去了书柜前,上下左右找寻很久, 才从最底下拿出一本书。   那书应该是很久都没看过, 落了满满一层灰。她吹了吹,反而被灰尘呛了好几个喷嚏。   “知春。”徐玉郎拿帕子掩住口鼻,“拿去擦擦。”   “您下次拿什么吩咐我一声呗。”知春说话的语气有些埋怨,“胳膊都这样了, 还不闲着呢!”   “知道了,知春姐姐。”徐玉郎看看自己的手,“让小丫鬟打盆水来。”   算命看阴阳,怎么能看《周易》呢,她翻开《海澜子平》暗想, 这本才是看四柱命理的。   只可惜徐玉郎对这方面不甘兴趣,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欠。   “算了。这些还是交给元吉好了。”她嘟囔了一句。   她靠在椅子上,想着之前的事情。如果按照季凤青的说法, 他夏天就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那他隐藏得够好的。徐玉郎暗想, 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来应该跟自己想的一样,他只是把自己当兄弟。   她的胳膊还是有些疼, 而且隐隐有些发热。看来她用过饭之后, 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   她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徐夫人院子的侍女就进来了。   “娘亲有什么吩咐?”徐玉郎问道。   “夫人让我把这个给您。”侍女说着把两个精精巧巧的玻璃瓶并一封信递给知春,“这是刚刚季公子打发人送来的。”   “人呢?”徐玉郎问道。   “送来东西就走了。”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夫人让婢子转告您,已经赏赐过了。”   “知道了。”   徐玉郎从知春手里拿过玻璃瓶子,里面是橙黄色的液体,她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桂花味儿。   她又打开信件,是季凤青挂念她,就送了两瓶子木樨蜜露过来。这玩意兑着水喝,开胃健脾。   她这是伤了胳膊,还是左胳膊,又不耽误吃饭。这玩意徐玉郎在许家喝过,确实好喝。不过,也是金贵得可以。   “收好了。”她吩咐道。   知春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柜子的最里面。   “姑娘,这瓶子可真精巧。”她说道。   “傻丫头!”徐玉郎笑了,“你这可是买椟还珠了。这里面的蜜露,要值一锭金子呢!”   “这么贵?”知春吐吐舌头,“婢子怕不是要天天守着它们才行。”   “这东西就是拿来喝的,哪有守着的道理。”徐玉郎说道。   “季公子对您还挺好的。”知春说道。   徐玉郎正拿起一个玻璃瓶子把玩,听见知春的话,有些呆愣。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再这样,好吗?   徐夫人在正院,倒是有些开心。虽然自家闺女受伤了她心疼,但是窗户纸掀开了一半。玉儿虽然□□上还不开窍,季家小公子三番两次的示好,她应该也能明白吧!   徐玉郎却没想这么多。用过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她嘟着嘴坐在那里。   “知春,怎么这饭菜都不咸不淡的!”   “回姑娘,厨房没敢准备发物。而且,婢子听说受伤了吃盐太多容易落疤。”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徐玉郎想来就是好口吃的,谁让她吃的不开心,她绝对能翻脸。   “这个您去跟夫人说去,婢子不敢。”   听完知春的话,徐玉郎叹了口气,她不敢,自己就敢了吗?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季凤青给她送了两瓶蜜露来,再这么吃下去,她就真要食欲不振了,   饭吃不好,小零食也被徐夫人听了。徐玉郎在屋里实在没意思,接过知春递过来的汤药喝了,就老老实实地上了床。   可是她又不困,只能盯着床帐子上的花纹发呆。   徐玉郎轻轻地吐了口气,想要翻身却觉得胳膊疼,只得平平地躺着。   她喜欢侧着身睡觉,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她娘说过,小时候,要抱她很久她才会把身体舒展开来。这么平平展展地躺着,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徐玉郎抓抓脸,忽然又想到自己的长相。即便像孝慧太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反应吧?   “姑娘,睡吧。”知春听见徐玉郎的动静,在外面轻声说了一句。   “知道了。”徐玉郎忍不住翻了个身,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想了,赶紧睡觉,明日还有事呢!   季凤青回到家,进屋之后就让翠墨把自己的蜜露拿出来,又写了封简单的信笺,打发人送去徐家。霸王蹲在桌边,一把被他抄起来抱到怀里。   小家伙抬头瞪着眼睛看他,越看越看徐玉郎。   “总算是跟她说出来了。”季凤青对着霸王说道,“不过我看她好像一点都不懂。”   霸王也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他怀里暖和,喵呜了一声就趴到他腿上。   “我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懂的吧,对不对?”   季凤青戳戳霸王的脑门,换回来一顿抽打。   “果然跟你以前主人一样。”   季凤青笑着挠挠霸王的下巴。   徐玉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她坐起来晃晃头,虽然觉得胳膊还是有些疼,但是没有发热,真是太好了。   “今日还要上衙?”知春一边帮着徐玉郎换药一边问道。   “肯定要去。今日事情还多呢!”徐玉郎说道,“晚上等我回来再换一次。”   “这伤口太深了。”知春说道,“您出门的时候注意着点!”   “知道了。”徐玉郎有些不在乎,“我今日出门都不骑马了。”   知春眨眨眼没说话,一般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休息吗?   徐玉郎刚穿好衣服,徐夫人就进来了。   “娘亲有事?”她笑着问道。   “哼!”徐夫人白了她一眼,“养了个不省心的闺女,没有办法啊!”   徐玉郎赶忙跑到徐夫人跟前,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娘亲,我没事了呢!”   “路上小心着点。”徐夫人说道,“不许再莽莽撞撞的了。”   “娘亲放心。”   徐玉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徐夫人看着她,心道闺女真是越来越漂亮。   徐玉郎到了大理寺,发现季凤青早就坐在那里了。还没等她说话,他就走到她跟前。   “怎么没在家休息一日?”季凤青问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徐玉郎说道,“这几日事情多,我不来,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那你胳膊还疼吗?”季凤青又问道。   “今天早晨换药的时候还有点疼,现在么……”徐玉郎压低了声音,“你只要不碰我就没事。”   季凤青却没理她,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还好,不发热。”   徐玉郎的右手在袖管里伸开又攥住,要不是大理寺这么多人,她真想揍他一顿!就是他不把自己当姑娘看吧,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元吉跟含章的感情可真好。”谢苍在一边说道。   “那是自然。”季凤青接了话,“又是同年又是同僚,有缘得很!”   徐玉郎咧嘴笑了一下,心里却默默地咒骂季凤青无数遍。   徐玉郎跟季凤青拿着司丞整理好的人名单,一家一家地摸过去。果然如季凤青所料,那些孩子们的出生时辰,跟他猜的一模一样。而且,这些孩子的寄名符,都在龙莲寺。而龙莲寺,就在汴梁城的西北郊。   出了最后一家的大门,还不到中午,徐玉郎跟季凤青相互看了看。   “去龙莲寺瞧瞧!”   两个人异口同声,之后就笑了。   “走吧。”季凤青刚要伸手拍徐玉郎的肩膀,又把手放了下去。一阵秋风吹过,街边的树叶,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   “有片落叶。”季凤青说着举了一片叶子到徐玉郎眼前。   徐玉郎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现在想来,自从那日之后,他确实不再似以前一般毫无顾忌。   “多谢!”徐玉郎笑着上了马车。   季凤青被这一笑恍了一下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玉郎已经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晃晃悠悠地奔向龙莲寺。季凤青打量着徐家的马车,说:“你经常骑马?”   徐玉郎点点头。   “是啊。骑马方便,还自在。”   “那你,打算在大理寺待多久?”季凤青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徐玉郎说,“我其实倒是很想一直在朝中待下去,只可惜,我爹娘应该不会同意。他们总觉得有愧于我,其实呢,我倒不觉得。”   “为什么?”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的想法从来就没有对别人说过,今日见季凤青问她,丝毫不觉得烦,反倒是生出了终于有人可以听她倾诉的畅快。   “这世间能有几个姑娘像我这样啊!”徐玉郎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季凤青听得出里面的兴奋感。   “外面多自由。”徐玉郎继续说道,“我之前跟着父亲做生意,哪里都去过。后来又考科举,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事,多有意思。你看,我看的天,都是不带角的。”   “可是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季凤青说道。   “嫁人有什么好?”徐玉郎叹了口气,“白乐天都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嫁了人,就等于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活了死了都又不得自己。咱们看了那么多卷宗,办了那么多案子,你还不清楚吗?”   季凤青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徐玉郎辛苦,却没想到,她自己甘之如饴。   “你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徐玉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问过她这些事情,她憋得太久了。这次终于有机会,她想要说个痛快。   “那你就晚点嫁人!”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看着他,说:“你说得到轻巧。你们男人八十了都还能娶娇嫩的小姑娘。我过了十八,恐怕就已经只能做别人的填房了。”   “那要不我娶你吧!”季凤青鼓起勇气说道,“我能等你很久,等到你不想做官了我们再成亲。”   徐玉郎这下真的笑出声来。她靠在车厢内的软枕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就说你讲哥们儿情义吧,这事可开不得玩笑的。”   季凤青刚想解释,马车停住了。   “大人,龙莲寺到了。”   季凤青无法,对着徐玉郎低声说了句“我这没有开玩笑”之后,就跳下了马车。   “我扶你,慢点。”他把自己的手递给徐玉郎。   徐玉郎也知道自己的胳膊有伤,下车肯定不稳当,她看了看,实在没办法,扶着季凤青的手就下了车。   季凤青抬头看了看,说:“不是还没到了吗?”   “大人,您看看前面,咱们这车,也上不去啊,还劳烦二位大人多走几步吧。”车夫的声音很是无奈。   这龙莲寺的香火可真旺,马车停在半山腰就已经上不去了。二人没有办法,跟在众人身后,缓缓地往龙莲寺走去。   期间,有还愿的人,磕长头往山上走去。徐玉郎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龙莲寺总觉得透着股诡异。”她说着指指前面的那些人,“就是虔诚,也不至于这样吧。”   季凤青点点头,说:“一会儿上山不要露出痕迹,只当做来拜佛的。今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瞧瞧而已。”   “我知道。”徐玉郎说道,“你带碎银子了吗?”   季凤青往腰间的荷包摸了摸,说:“带了,怎么了?”   “做戏做全套。来了不得捐点香火钱。”徐玉郎说完之后看向季凤青,“不过我没带,一切还要劳烦元吉了。”   因为换药,徐玉郎上衙比平时晚了些,就把荷包落在家里。   “好啊。”季凤青见徐玉郎笑得可爱,越发想要把她娶回家。   二人进了龙莲寺,请了香就到处转转。转来转去也没看出来这地方有什么蹊跷,无非就是香火更旺一点罢了。   两个人一路走到大殿,这时,人群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住持来了。”接着哗啦哗啦全都跪倒在地,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也跪了下去。   “小心!”季凤青扶了一把徐玉郎,“你胳膊有伤。”   徐玉郎红着脸道了声谢,心道这个人还真是细心。   一会儿,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缓步走了过来。   徐玉郎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这个人目若朗星,宝相庄严。可是再仔细瞧,却总觉得透出一股邪气。让她很是不喜。   “大师,大师。”一位跪在旁边的老妇人喊道。   住持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笑着俯下身来,摸了摸老妇人的头顶。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那老妇人欣喜若狂。   之后,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徐玉郎与季凤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跟一丝恐惧。‘’   住持走过去之后,很多人跑到他走过的地方趴了下来。   “这是大师走过的地方啊!”一些人边说边打起滚来。   还有人为了争地方,竟然互相撕打起来。   “这些人是怎么了?”徐玉郎轻声问道。   “烧了香赶紧走。”季凤青低声说道,“这龙莲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你之前在那人跟前露过脸,若是被看见了,怕是走不脱。”   徐玉郎点点头,二人烧过香之后,就快步离开了龙莲寺。   下山的不过屡屡数人,上山的人却络绎不绝。他们不管不顾,旁若无人。   一个身材颇为高壮的妇人,看也不看就从徐玉郎跟季凤青中间挤了过去。   “哎呀!”徐玉郎捂住左臂。   “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季凤青说着把徐玉郎揽到身侧。   那妇人却理都没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不要生事。”徐玉郎拽了拽这些人的袖子,“他们都很奇怪。”   “你胳膊怎么样了?”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的脸,“疼吧,你脸色都白了。”   “估计又把伤口撞裂了。”徐玉郎说道,“上车再说,幸亏知春想得周到,给我放了药粉跟棉布。”   季凤青顾不得礼数,把徐玉郎护在身侧,两个人一路走下山来。   “您二位这就回来了?”车夫说道,“我刚才听说今日龙莲寺住持赐福水给信众。”   “这龙莲寺住持赐福水很有名吗?”徐玉郎问道。   “当然。”车夫说道,“我刚才无事跟小贩聊天,才知道那福水能治百病,用后浑身充满力气。而且,这福水难得,给龙莲寺捐至少五百两,才能得一口呢!”   果然有问题,徐玉郎暗想。   “回大理寺再说。”季凤青说道,“先上车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徐玉郎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左臂一阵一阵地发痛。   “有水吗?”季凤青看向车夫问道。   “有!您要喝吗?”车夫说着拿出一个水囊,“这是我自己带的。”   “我想洗洗手,行吗?”   车夫经常跟着徐老爷出门,知道这富贵人家多半都有些洁癖。   “没问题!”   “多谢!”季凤青说着递给一个银馃子给车夫。   车夫见惯了事情,也不推辞,揣到怀里。   回到车上,季凤青把马车的帘子拉好,说:“把外衣脱了。”   徐玉郎想了想,顺从地把外衣脱了。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刚合口就裂了,若是不好好包扎,这个胳膊能不能要都是一回事。   万幸今日知春选的衣服都宽大,她脱了外衣,里衣的袖子能直接卷到胳膊根。   果然,伤口裂开了,包扎好的棉布已经往外渗血了。   季凤青七手八脚地把棉布拆开,又拿干净棉布擦干净,把药粉倒在上面。   徐玉郎虽然坚强,可是她也怕疼啊。她咬着嘴唇,偏过头让自己不看伤口。可是她又想看,于是她斜着眼睛,看两眼就转过头,歇一会儿再看两眼。   “我会轻点的。”季凤青说道,“别怕。”   他轻轻地把棉布裹到伤口上。   “勒得慌吗?”   徐玉郎摇摇头。   “那我就包扎了。”季凤青说完,把棉布小心地缠好,一圈两圈三圈,最后轻轻地打了个结。   “回去再让曹妈妈处理一下。”季凤青说道,“我只是帮你把血止住了。”   “多谢。”徐玉郎说着穿好衣服。   季凤青撩开帘子,忽然拉了徐玉郎袖子一下。   “你看那个人。”   徐玉郎凑过去,说:“这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   她的头靠在季凤青耳边,呼出的热气让他心里痒痒的。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第42章   徐玉郎看着那个人往龙莲寺方向走去, 犹豫了一下,说:“我要下车。”   “你要干什么?”季凤青问道。   “他跟龙莲寺关系很大, 我要跟着他。”   “不行。”季凤青把徐玉郎按回车内,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胳膊有伤,我又不会武功。如果龙莲寺真是他们的老巢,不用别人, 光那群信众就能把咱们打死,你信吗?”   “可是那个人要是藏起来咱们就真找不到他了!”徐玉郎语气有些焦急。   “你放心。不管他们什么目的,既然已经布下局,就不会贸然中断,咱们总还是有机会的。”季凤青说完看看徐玉郎的胳膊, “你现在,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伤养好。我回去就跟谢大人说, 让你在家休息两日。”   “我没事。”徐玉郎实在不想在家休息。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说:“再来两次就有事了。你这伤口太深, 不能再磕了碰了。”   “可是……”徐玉郎还想解释。   “没什么可是的。”   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的脸, 发现她面色有些发红。他顿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你有点发热。”季凤青说道, “直接回徐家, 不要回大理寺。”   徐玉郎瞪他一眼,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没事,是你手太凉。”   季凤青也没理她, 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徐玉郎身上,又掀开帘子对着车夫喊道:“这位老哥,直接回徐家。”   “是!”车夫也知道自己公子受伤的事情,也没多做考虑就应了。   “你为什么替我做决定,还有,把帘子拉上,冷呢!”徐玉郎很是不高兴。   季凤青把披在徐玉郎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说:“还说没事,我现在根本就不冷,你就是发热了。”   徐玉郎不再说话,她现在确实觉得一阵一阵地发冷。   回到徐家,徐夫人见徐玉郎这幅样子,又吓一跳。   “这是怎么了?早晨还好好的。”徐夫人焦急地说道,“你爹又去了苏州,这可怎么办?”   “徐夫人不要着急。”季凤青说道,“劳烦您借我个人去大理寺,替我跟含章告个假,然后叫我那书童去趟王家。王太医跟我家是老亲,请他一次,还是请得动的。”   “多谢!”   徐夫人说着就要起身给季凤青行礼,慌得他赶忙扶住了徐夫人。这位是自己未来的岳母,怎好让她老人家给自己行礼!夭寿哦!   徐玉郎回到自己的院子躺下,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挨在枕头上就不想离开。   “里衣不要脱。”她吩咐道,“一会儿应该有郎中过来。”   知春点点头,吩咐小丫鬟去给倒杯热水进来。   “不想喝。”徐玉郎说道,“没有滋味,喝完嗓子发干,更不舒服。倒些茶来。”   知春想了一下,起身去柜子前把蜜露取下来,拿小勺挑一点到水里。   “姑娘,喝点蜜水吧。”知春说着,就喂给徐玉郎。   徐玉郎因为发热嘴巴发苦,这水甜丝丝的,这才让她舒展眉头。   “这个好喝,再来点。”   季凤青跟在徐夫人身后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有些想笑,这个时候的她,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我家玉儿因为我们的过,自小坚强得很,只是生病的时候除外。她病了的时候,惯会撒娇卖痴。每次我这个心啊,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这个孩子,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些小儿女态。”   “我就在外面候着。”季凤青说道,“还请您跟含章说一声,她现在这个身份,我不好在院子里站着。”   “我明白。”徐夫人说完就进了内室。   “娘亲。”徐玉郎见徐夫人来了嘟着嘴喊道,“头特别重。”   “一会儿郎中就过来。”徐夫人说道,“一会儿开了药,你喝完之后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好。”   “不要喝药。”徐玉郎皱着眉头,“本来嘴里就发苦,喝完药就更苦了。”   徐夫人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说:“娘亲给你备了蜜饯!”   徐玉郎想了想,看向徐夫人。   “那我要吃两颗。”   “好好好。”徐夫人点点她的额头。她的闺女,本来每日就应该这么撒娇卖痴。   佛奴在正院醒来,左右不见娘亲,哭闹起来。乳母哄半天不好,只得抱他来徐玉郎的屋子。   季凤青在外面打量着徐玉郎的闺房,心道果真布置得跟个公子的书房似的。陈设虽然风雅,但是到底不如他姐姐妹妹的闺房看着热闹。   这时,他看见乳母抱着脸上还挂着眼泪的佛奴进来,忍不住伸手逗了逗小家伙。   “这是怎么了?”   “回季公子,小公子醒来不见夫人,哭闹得很紧。婢子没有办法,才带他过来的。”   “大公子病了,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免得过了病气。”季凤青说道,“就在这儿待着吧,一会儿徐夫人出来,就能见得着。”   他心道徐家果然伺候的人少,不过,拢共一家四口,也真不需要太多的人。   没一会儿,季凤青的书童行舟带着王太医走进来。季凤青让行舟在外间候着,自己起身引王太医进去。   徐夫人在内室守着,见季凤青如此行事,又把他高看一眼。这孩子,知道玉儿的身份,就把书童留在外面,真是细心。   王太医听完季凤青的描述,又诊了脉,之后看看徐玉郎的舌苔。   “不是什么大事,我开四幅药,早晚各一次,两日就好。只是,那伤口可要养好,不能再开裂了。”   “多谢王太医。”徐夫人赶忙起身行礼。   “当不得当不得。”王太医说道,“我这就去开方子。”   徐夫人让知春引着王太医去了徐玉郎的书房,又瞪了徐玉郎一眼。徐玉郎理亏,朝着娘亲吐吐舌头。   季凤青知道徐玉郎很喜欢自己的弟弟,出来的时候,又引着王太医往佛奴处走去。   “老太医看着孩子养得可好?”   路上,行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王太医说得清楚,王太医却以为是徐玉郎救了季凤青,心道这小子怕是想还人家一份人情。   “我看看。”王太医说着看了看佛奴的小手,又逗着他伸出舌头瞧了瞧。   “这孩子养得可真好。”王太医说道,“乳母吃得细致,这奶水就好。奶水好了,小哥儿自然好。”   徐夫人听闻徐玉郎没什么事情,心里很高兴,又听到王太医的话,更加高兴起来。   她对着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了然。   “拿着这个方子去吧。”王太医说道,“公子安心静养两日,肯定就好了。这点把握,老夫我还是有的。”   “多谢王太医。”徐夫人转身把准备好的封赏递给王太医。   他捏了捏,赶忙推辞道:“徐夫人,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徐夫人笑着说道,“还有我家这个小的呢!”   王太医见徐夫人这般说话,也就没有推辞。   “多谢您了。”   徐夫人让下人去抓药,又送王太医出院子。这才转身往回走。   季凤青站在内室门口,看着徐玉郎,说:“这下听话了吧!”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帮我跟谢大人告假。”   “放心,一定会的。”   “还有,多谢你。”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刚要答话,见徐夫人走了进来,赶忙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我先走了。”   “慢走,我这次可送不了你了。”   季凤青走到门口,逗逗躺在乳母怀里的佛奴,又跟徐夫人行礼,这才带着行舟离开。   徐夫人走进内室,坐到徐玉郎身边,说:“喝了药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让曹妈妈在外间守着。”   徐玉郎点点头,她现在烧得感觉浑身都疼。   徐夫人一直守着她,知道徐玉郎喝了药睡下,这才带着佛奴回正院。   “好生养着小少爷。”徐夫人对乳母说道,“日后你那小儿子长大了,就跟在佛奴身边吧。”   “多谢夫人!”   乳母闻言一喜,赶忙谢道。   晚上,徐夫人又遣人去徐玉郎的院子瞧瞧,听说热度退下来一些,这才安心。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季凤青这个姑爷可不能飞了,这么好的人,再找可难!   季凤青回到家,换了衣裳就把之前的卷宗又看了看,回想之前车夫打听来的消息,这龙莲寺,怕是图谋不小。能短时间内笼络这么多信众,说他不想造反都没人信。   不过,此时急不得,一定要徐徐图之,不可打草惊蛇。最重要的,是先要把那些丢了的孩子找回来。   他伸个懒腰,起身在屋里转悠两圈。这时,季老爷身边的书童过来,说季老爷有请。   季凤青不知道他父亲大晚上找他做什么,换件衣裳就去了正院。   他刚进正屋,就见爹娘坐在上首沉着脸。他愣了一下,说:“爹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季老爷忍不住笑了。他挥手示意众人离开,然后怒视季凤青。   “跪下!”   季凤青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爹让他跪下,他又不能不跪。   “父亲,儿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还有脸问!”季老爷怒气冲冲地指着季凤青的鼻子,“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没想到还有那种癖好!”   “什么?”   季凤青这下彻底不明白了,他转头看向季夫人,用目光向她求助。   可惜,季夫人坐在那里,根本就不理他的眼神。   “你还装不知道!”季老爷见状更加生气,“听说,你跟新科状元关系不错啊!”   季凤青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   “儿子与徐公子既是同年又是同僚,自然关系比别人好一些。”   “好一些?”季老爷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好到忍不住要把人家拉上床才罢休吧!”   “不是!”季凤青赶忙解释道。   原来,季夫人回去跟自家夫君说了小儿子的事情。季老爷也觉得徐家虽然是商家,但是背后关系简单。再加上这些日子安顺亲王总是故意等着他,回回都提起自己的女儿与季凤青年岁相当。季老爷生怕他看上了季凤青,就想着侧面打听打听徐家的消息,若是可以,干脆就把亲先订下来再说。   谁知道,他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就打听出事来了。   方池不但管着宫里的供奉,世家的绸缎也多半从他那里采买。季老爷知道他跟徐家老爷关系好。这日趁着他来家里,想要侧面打听一下。   方池以为季老爷是在打听徐玉郎,倒是着实夸奖一通。他本来也想让徐玉郎做自己的姑爷,只不过他中了状元,估计看不上自家了。虽然如此,他却很是喜欢这个年轻人,也希望他得个好姻缘,跟季老爷着实夸奖了一通。就连在金陵的事情,都说了。   季老爷见状,也不点破,只是最后问了一句。   “他家人口好像不多。”   方池点点头,说:“徐家兄妹是龙凤胎,只是姑娘身体不好,又被高僧批命十八岁以前不得见外人。所以一直在静水庵修行。小儿子是今年才得的,倒是可爱有趣。”   季府又想了一下之前夫人说过的话,这才明白自家儿子看上的哪里是徐姑娘,分明就是徐公子!   “你这孩子对人家还挺上心!”季老爷说道。   “父亲,真不是。”季凤青急得汗都出来了,他这解释不行,不解释更不行!   “你不用解释了,我过几日就让你见不到那徐玉郎!”季老爷说道。   “父亲,徐公子没错!”   “我还不知道人家没错吗?”季老爷指着季凤青的鼻子说道,“人家儿子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去动他?倒是你,过几日就滚去南越,待上三四年再回来,到时候,人家妻子也娶了,孩子也有了,我看你怎么惦记!”   “我……”   季老爷气不过,上前踹了季凤青一脚。   三四年以后,估计她早就嫁人了吧。季凤青咬咬牙,最后决定跟父亲说出实情。   “父亲,儿子喜欢徐公子不假,可是,那徐公子是个姑娘!”   他这话说完之后,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季老爷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父亲,徐家公子真是个姑娘。”季凤青说道,“您既然找人打听徐家,也应该知道她家为何从金陵来到汴梁吧!”   “这我倒是知道。徐家嫡支一直惦记他家的家产跟徐家公子婚事。方家老爷跟我都说了。”   “是的。当时徐家公子早逝,若是徐玉郎不女扮男装,估计她家里早就被嫡支按头过继嗣子了。”季凤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徐夫人为何这么晚才有了小儿子,就是因为在金陵的时候,徐家嫡支买通下人,给徐老爷下药。”   这个消息对于季老爷来说,比刚才认为自己儿子是个断袖还要让他惊讶。他愣了半晌,说:“你先回去吧,我得想想。”   “父亲。”季凤青却不起身,“儿子不想去南越。”   “知道了知道了。”季老爷挥挥手,“快滚!”   季凤青又看向他娘亲,见季夫人一脸震惊,心道娘亲有所缓和,所以明日还是要来找娘亲求上一求才好。   见季凤青走了,季老爷坐到椅子上,看着自家夫人,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季夫人倒杯茶递到他手里。   “老爷先喝口茶顺顺气。”   “现在不是顺气的问题。这徐家,胆子也忒大了!”   季夫人是女人,此时倒是很同情徐夫人。   “老爷,徐家这般行事也是没有办法啊,您设身处地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一转眼就要被人家霸占,自己的女儿还要被人家拿捏,换谁不得想想办法啊!”   季夫人说完抿了口茶,见自家夫君面上的表情有些缓和,又继续开了口。   “成亲这么多年,只得了一儿一女,这儿子还去了,就已经更伤心了。最后又发现不是自己不能生,而是被下了药,你说,谁能忍得了!”   “可是这是欺君啊!”   “我看徐家姑娘这官做得比那男子也不差什么。”季夫人说道,“况且,就冲那张脸,惹出天大的事情来,您觉得皇帝舍得罚她吗?”   “我再想想。”季老爷说道,“此事千万要保密!”   “我又不傻!”徐夫人挥了一下帕子,瞪他一眼。   她觉得徐玉郎这孩子聪明又漂亮,若是能跟自己儿子成亲,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好看。在季老爷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季夫人就已经跟儿子站到了一边。 第43章   季凤青回到自己院子, 抄起霸王就抱在怀里。他的行为,连爹娘都看出不妥来了, 怎么徐玉郎就不明白呢?   他点点霸王的脑门, 小猫刚要睡着,伸出爪子就是一通招呼。或许,自己再努努力,总有一天, 她总能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看他爹娘的意思,很是看好徐家。季凤青抱起霸王亲了一下,刚睡着的霸王迷茫的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困得连爪子都不想伸出来。   明天就去求娘亲去!季凤青打定主意,徐家姑娘这么好,他不信自家爹娘会不喜欢她。   “睡觉去喽!”   季凤青把霸王放到翠墨特意给它做的小窝里。霸王皱皱鼻子, 翻了个身,还动动嘴巴。季凤青想起徐玉郎有时候会在大理寺午睡, 她趴在桌子上, 也是习惯动动鼻子跟嘴巴,很是可爱。   终于, 他也睡着了。是不是有佳人入梦, 从他上翘的嘴角,就能略知一二。   正院,季父季母都睡不着, 两个人烹茶对坐,一边喝茶一边商议。   “其实我还是很满意徐家的。”季夫人说道,“虽是商家出身,但是家世清白,人口呢,也清净。虽然嫡支不靠谱,但是能全须全尾地来到金陵,可见很是机敏。我前些日子去拜佛,遇见过徐夫人,也是非常善良的。”   “我又何尝不是呢!”季老爷说道,“本来以为凤青喜欢的是徐家姑娘,谁知道大理寺少卿徐玉郎就是姑娘本人。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倒觉得徐姑娘这也是逼不得已。毕竟她不扮做徐家公子,整个家业可就没了。”徐夫人说道,“见识过大世面,你觉得还会有谁乐意回到后院啊!”   季老爷轻啜了一口茶水,说:“这也是我不太满意的地方。就是等徐家小公子略微长成,那徐姑娘还会甘心回到后院吗?”   季夫人想了想,忽然拍了一下手掌,吓了季老爷一跳。   “凤青若是想再进一步,肯定要先外放才行,到时候有徐家姑娘在身边,行事不是更便宜?”   “也对!”季老爷说道,“可是徐姑娘这样算是欺君。”   “欺不欺君还不是皇帝的一句话。满朝都知道皇帝跟孝慧太子兄弟情深,就冲那张脸,你觉得皇帝他会治徐姑娘的罪吗?”   季老爷听完这话,看了眼自家夫人。   “听你这意思,好像很是满意徐姑娘的样子?”   季夫人点点头。   “我虽然只见过那姑娘穿男装的样子,但是现在想来,也是个漂亮人。”   “你啊!”季老爷虚指了一下自家夫人,“还是这么以貌取人!”   季夫人白了他一眼,说:“不以貌取人我能瞧上你!”   季夫人陆珩,陆家嫡长女,德言容功样样出色,据说连太子妃都做得。只不过她性子跳脱,陆家才婉言拒绝了皇帝。   陆家老爷子想着从世家里选一个姑爷,结果还没来得挑,自家闺女就自己瞧中了来家里做客的季老爷季铭。   而季铭,在无意中瞥见陆珩一眼之后,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   陆家老爷宠爱女儿,知道季铭的心思之后,考验了他的才学人品,就同意了。   兴许因为二人是自己相看的关系,所以季家几个孩子在成亲前,都大大方方地把另一半看得清清楚楚。   “过几日我找方老爷说一声。”季老爷说道,“总要先看看再说。毕竟徐家刚到汴梁,咱们什么都不了解。”   季夫人点点头,表示赞许。   第二天,季凤青到了大理寺,先打发行舟去趟徐家,若是徐玉郎热度还没退下来,还得请王太医过去一趟。   “是。”行舟说完话就往外走。   “等会儿。”季凤青忽然说道,“你先去祥和点心铺,买一斤牛舌饼,一斤蟹壳黄给徐公子带过去。”   季凤青知道徐玉郎偏爱咸口的点心。   徐玉郎睡醒一觉,虽然胳膊还有些疼,不过热度已经退下来,她坐在床上看着知春端过来的鸡茸粥,眉头皱得能挤死一只蚊子。   “不喜欢,没滋没味的。”   “那也得坚持!”说话的徐夫人。   徐玉郎看见她娘亲进来了,嘟着嘴撒娇。   “娘亲,这饭菜都没有咸淡味儿。”   “你胳膊伤口深,再吃多了盐,是要落疤的。”徐夫人走过来点点徐玉郎的额头,“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娘亲,是胳膊落疤,又不是脸上。”徐玉郎晃晃她的袖子。   “那也不行!”徐夫人这次倒是坚决。   徐玉郎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咽下了鸡茸粥。   这时,下人过来说季家来人了,徐玉郎不方便出面,只得徐夫人出面接待。   季公子对自家姑娘可真上心,徐夫人边走边想,过几日老爷回来,一定得跟他说一声,看看怎么能先让两个小的定了亲。这么好的姑爷,可不能跑了。   一会儿,徐夫人走了回来,身后的侍女还拎着点心。   “喏,季公子买给你的。”徐夫人说着递给徐玉郎一块牛舌饼,“先说好了,一天只需吃一块。”   “三块吧。”徐玉郎坐在床上跟她娘亲讨价还价,“早、中、晚,得三块才行。”   “不行。”徐夫人态度坚决,“最多两块。”   徐玉郎想想,点头同意了。两块就两块,总比没有的好!   她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最喜欢祥和点心铺的牛舌饼了。   “季公子对你可真好。”   徐玉郎吃得正开心,听了自家娘亲的话,一下子就被呛住了。她咳了半天,慌得徐夫人赶忙去拉她耳朵。小孩子被呛着,拉拉耳朵就好。   “你慌什么!”徐夫徐说道,“季公子对你确实很好啊!“   徐玉郎动动嘴,却没有说话。昨日季凤青告诉自己他想要娶她,这种浑话,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徐夫人看着徐玉郎,见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最后连耳朵尖都红了,忽然就笑了。看来,她闺女也不是一点窍都没开。   “吃完东西喝点水就再躺会儿。”徐夫人说道,“太医都说了,让你静养。”   徐玉郎虽然闲不住,可是昨日发热到底吓了她一跳,为了胳膊跟小命,她决定还是听话一次。   季凤青下衙之后,想了想就先奔向徐家。徐夫人让曹妈妈领着他过去,自己则在院子里继续看账本。   徐玉郎刚刚睡醒,虽然洗漱一番,还是有些发懵,听见季凤青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慌了手脚。   “姑娘,要不要换身衣服?”知春问道。   徐玉郎低头看了看,说:“不用了,这在家的常服可以。帮我把头发梳一下就好。”   季凤青知道徐夫人让她进徐玉郎的院子已经是额外开恩了,自己可不能再造次。   两个人坐在徐玉郎书房靠窗的椅子上,中间隔了一张方桌。   “刚睡醒?”季凤青问道。   “嗯!”徐玉郎点点头,“可能睡得时间太久,有些昏沉沉的。”   “听行舟说你已经不烧了,那胳膊呢,还疼不疼?”   “当然疼了。”徐玉郎说着接过知春递给她的杯子,“我因为喝药不能喝茶,就不陪你了。”   季凤青鼻子灵,他见徐玉郎那边有木樨蜜露的味道传来,笑着看向她,说:“这蜜露你很喜欢?”   徐玉郎点点头。   “还要多谢你。我娘亲不让我喝茶,白水又没有滋味,喝到嘴里没一会儿嗓子就发干,幸亏有这个,甜丝丝的,还香得很。”   “你喜欢就好。”季凤青有些激动,“明日,我再打发人,哦不,是我明日再亲自送两瓶过来。”   徐玉郎看着他因为激动有些结巴的样子,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玩意挑一点就很香,且喝不完呢!”   “我家除了木樨的之外,还有香杏蜜露,我明日就给你送来,两种换着喝,免得你喝絮了。”   徐玉郎见他这副模样,特别像将军求摸头的样子。她不忍心拒绝他,带着笑意点点头。   “好。”   季凤青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了。   “龙莲寺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徐玉郎问道。   “我明日要去一趟。”季凤青说道,“我跟谢大人都觉得那福水有问题。明日我带着一千两上山,看看能不能讨点福水回来。”   徐玉郎想了一下,叮嘱道:“如果福水只能在龙莲寺里才能喝,那你千万不要喝下去。我总觉得,那福水里有让人上瘾的东西。”   “我知道。”季凤青看徐玉郎如此关心自己,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明日我多带两个人上山,如果可以就四处看看。这龙莲寺很大,藏个把孩子没问题。”   “不见得非得在寺庙里面。”徐玉郎分析道,“这龙莲寺背靠着龙连山,那山上有野兽,鲜少有人上去。所以你若是可以,派几个人假做猎户,上去查探一番。”   “知道了。不过王太医让你静养,你就不要再劳神了。”   “嗯。”   徐玉郎喝完杯子里的水,转头看向知春。   “再倒一杯给我。又不让吃小零嘴,又不让喝茶,嘴巴淡得很。”   知春知道自己姑娘的脾气,接过杯子就去倒水。   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她,心道果然跟徐夫人说得一样,她生病的时候最会撒娇。   “点心吃了吗?”他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吃了,那家的牛舌饼,我最喜欢。多谢。”   知春去帮徐玉郎倒水去了,曹妈妈去给季凤青换新茶,小丫鬟在门口立着。   季凤青见她笑得像只小猫,可爱又俏皮,犹豫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头。   “你干吗?”徐玉郎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是觉得你像霸王,一时间忘了形。”季凤青说完,又要起身给徐玉郎行礼赔罪。   徐玉郎眼神好,见知春跟曹妈妈要回来了,一把按住季凤青。   “坐下!”   徐玉郎的手指细长,又因为仔细养着,除了几个薄茧之外,很是细嫩。季凤青只觉得顺着自己的手臂,全身麻酥酥的。   “刚才真是对不起。”季凤青这时也看见曹妈妈往这边走来,压低了声音跟徐玉郎赔礼。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后日能上衙吗?”为了缓解尴尬,季凤青决定换一个话题。   “肯定能啊!”徐玉郎说道,“我明日其实就能,不过我娘非要我再休息一日,我也没有办法。”   “最近你就坐马车吧。”季凤青说道,“你的胳膊,现在骑不了马。”   “明白。”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季凤青见天色不早了,才告辞离开。送走季凤青,曹妈妈又回到正院。听了她的描述,徐夫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这个闺女,看来要开窍了!   季凤青刚到家,还没进自己院子,就被人请到了季老爷的房间。   “下衙后去哪儿了?”季老爷问道,“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徐家。”季凤青老老实实地答道,“含章因为前日追拐子,胳膊被拐子用匕首划伤了。”   季老爷算是明白了,自家儿子一贯不上进,自打进了大理寺,这几个月对事务如此上心,原来是因为徐家姑娘。他今日打听过了,徐家那个孩子,真是棵好苗子。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个男儿,大齐又多一位良才,徐家不愁再进一步。   “你跟人家姑娘一起出去,就让人家被拐子划伤了?”季老爷忍不住问道。   季凤青抓抓头,说:“她会武功,儿子不会。所以她就先上了前,谁知道那拐子有匕首,她也没有防备,就受伤了。”   季凤青一口一个她,听得季老爷直起鸡皮疙瘩。   “看看这个!”   季老爷说完就把一个帖子递给季凤青。他拿起来,原来是方家老爷子过寿。   “方家管着皇家采买,咱家的缎子也是方家负责。方家老爷方池又跟徐家老爷颇有些交情,所以,你这个小子还真是命好!”   原来,季老爷跟自家夫人刚决定找机会见见徐家的人,就接到这个帖子,两个人都觉得兴许这两个孩子真是有些缘分。要不然,怎么他们刚刚做了决定,方家就下了帖子。   本来,季家只要送礼过去就好,可是季老爷跟夫人既然都存着见见徐家的心,也就答应当然会去贺寿。   方池也不傻,听了下人的回报,特意让夫人把季家跟徐家安排在一起。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是他相信两家人都会很满意这个安排。   季凤青听了父亲的话,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季老爷看见儿子这幅傻样,忍不住摇摇头。兴许,真应该把徐家姑娘配给他,这样两个人日后的孩子,或许能聪明一些。   “回去吧,看你就烦!”季老爷挥挥手,示意季凤青赶快离开。   “是!”   季凤青出了正院,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他爹娘要见徐家老爷跟夫人了,看来,这事应该能成。   第二日,季凤青拿着谢苍准备的一千两银票,带着行舟就去了龙莲寺。与此同时,刑部的人,在谢苍的安排下,扮做猎户,上了龙连山。   他到了寺院,先是烧了几柱香,就拉着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很是谦恭地问道:“敢问这位小师傅,贵寺的福水怎么求?”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说:“谁介绍你来的?”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没人介绍,前几日上山的时候听说的。”   “那您可得不着了。”小和尚说道,“我们这儿的福水,得有人介绍才能得。”   “有银子不行吗?”季凤青问道。   小和尚摇摇头。   “福水讲究个缘法。”   季凤青刚要走,忽然想到昨日徐玉郎跟他说的话。   “龙莲寺的福水有蹊跷,所以不是轻易能得的。你上一次山恐怕不行。如果被拒绝了,你就满功德箱塞银子,他们见你是个财主,或许会改主意。”   季凤青按着徐玉郎的话,满寺院拜佛,一千两银票,全被他捐了香火。他斜眼瞧着,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小和尚。   看来徐玉郎说得没错。再来几次,估计那福水他就能弄到手。   季凤青本来想对着菩萨许愿,却总觉得这龙莲寺透着邪气,于是他只假做拜佛,散尽了银票,就出了大门。   临下山前,他悄悄地回了一下头,见那小和尚还在门口望着他,不禁嘴角翘了翘,走下山去。   回到大理寺,他还没坐稳当,刑部的人就回来了。   “谢大人果然猜对了。”为首的张大人说道,“龙连山后山果然问题。”   几个人上山之后,假装在追猎物,悄悄地潜进山里。原以为是荒山僻壤的地方,居然有几间屋子。里面住了一对老人。   见猎户来了,老人很是有些不满。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老人怒自冲冲地问道。   “回老人家,我们是山下的农民,这不家里孩子馋了,想上来猎点东西打打牙祭!”   “这山里没有什么!”老人说道,“况且打野物来吃,你们也不怕生病!”   张大人耳朵灵,听见老人住的屋子里隐隐约约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可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龙莲寺果然有问题。”季凤青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要把孩子怎么样,现在也不能贸贸然去救,这可如何是好?”   谢苍想了想,说:“此事紧急,你们与我一道去见皇帝吧。这事情,谁也做不得主。”   闻人琰正在太极殿批阅奏疏,听闻谢大人带着人来了,赶忙让人请了进来,他见季凤青跟刑部的人都在,却不见徐玉郎,不禁有些纳罕。   “徐少卿呢?”   “回皇上,徐少卿前几日追拐子,不小心受伤了,现在正在家休养呢!”   听了这话,闻人琰浮起一丝笑意,这孩子长得跟太子哥哥相像,脾气也居然如此相像,做事情都如此认真。   谢苍把今日的事情说给皇帝听,最后他为难地看着闻人琰。   “那些孩子,不救呢,怕遭遇不测。救了呢,又怕打草惊蛇。您看?”   “只能先再等一等。”闻人琰说道,“一会儿朕就让户部好好查一查这个龙莲寺住持的来历,这位怕是个邪僧。”   几个人又在书房商议了许久,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季凤青不好再去徐家,只得恹恹地回家去了。   徐玉郎直到天黑都没见季凤青过来,不由得有些担心,他今日去龙莲寺,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第44章   徐玉郎一夜没有睡踏实, 第二日醒来,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就直奔大理寺。   她刚下马车, 就听见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转过头, 正看见季凤青骑马过来。不知怎地,她忽然就笑了。   季凤青见她微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好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徐玉郎跟前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 嘴角却仍旧一直往上翘。   “笑什么?”季凤青又问道。   “没事。”徐玉郎说道,“可能是因为身体好了,高兴吧。”   “即便好了,也不能太劳神。”   季凤青趁着周围不注意,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见确实不烧了,才安心。   徐玉郎嘟着嘴,伸手照着季凤青就是一拳, 转身就往进了大门。   “我不是故意的。”季凤青赶忙追了过去,因为跑得急, 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笨蛋!”徐玉郎听见动静, 转头看着季凤青嘲笑他。   这二人,相处得太久, 即便身份被戳破了, 习惯也是改不了的。   汴梁城已经快要入冬了,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冷风吹过, 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衣服。   一个老妇,跟随着人群进了城。守城的士兵仔细地瞧瞧她的路引,抬手放行。   那妇人穿过城门,看着人来人往的汴梁城,忽然热泪盈眶,这么多年,她终于回来了。   “敢问这位小哥,甜水巷在哪儿?”   那位老妇坐在茶水摊前,喝着水问道。   “您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到了第四个路口往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茶水摊的小贩说道,“听您的口音,不似外地来人啊!”   “早年间嫁到金陵。”老妇人说道,“这么多年才得空回来看看,好多地方,都记不住了!”   “那您可得好好逛逛。”小贩说道。   “那是当然。”老妇人喝完茶,摸出铜板递给那个人,拿着包袱离开了。   这位老妇不是别人,正是秦妈妈。   徐夫人正在忙着操持佛奴百日的事情,听见下人说秦妈妈来了,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老身见过徐夫人。”秦妈妈进门就行了个礼。   “您多礼了。”徐夫人说完就吩咐下人给秦妈妈倒茶,“我那干女儿还好?”   “托您的福,嫣红好着呢!”秦妈妈说道,“刚进白家门不到两个月,就诊出喜脉来了,给我那亲家喜得啊!”   “嫣红好福气!”徐夫人说道。   秦妈妈说完从包袱里掏出一件衣裳递给徐夫人。   “这是嫣红托我给您的,她说现在夫家人管着她,不让她劳累了,也就只能做这一件了。”   徐夫人接过来,看那细密的针脚,忍不住赞叹。   “嫣红是个好姑娘。”   “听说您来汴梁是寻旧主?”徐夫人问道,“可有眉目?”   “一点都没有。”秦妈妈说道,“这么多年,旧主还在不在汴梁都不知道,只不过心里一直有这么个念想,想来看看。”   “不着急。实在不行,就去找玉儿,他认识的人多,总有法子。”徐夫人说道,“这孩子说您不好意思住在家里,我就做主在隔壁给您赁了间屋子。就挨着这院子,这样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那院子也只住着一个妇人,听闻是个寡妇,倒也清净。”   “这可多谢您了。”秦妈妈笑着说道。因为不清楚要在汴梁城待多久,她又舍不得银钱,只求徐玉郎给她赁一间小屋子就好。   徐夫人留秦妈妈用了顿饭,这才遣人带她去隔壁院子。   秦妈妈走进院子,就见一个妇人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她虚着眼仔细瞧了瞧,这背影,怎么如此眼熟?   “白夫人,我们来了。”侍女朗声说道。   “我这就来。”   那妇人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拿放在一旁的帕子擦擦手,则会才转过身来。   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白夫人,这位就是我家夫人说的秦妈妈。”侍女笑着说道。   “好好好。”那位夫人说道,“就住下吧。”   侍女帮着秦妈妈把包袱放到西边的厢房,又跟白夫人客套了几句。   “秦妈妈,婢子先回去了。”那侍女说道,“晚上记得过来用饭,我们公子要见您呢!”   “一定一定!”秦妈妈说道。   那侍女走了以后,白夫人关上院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妈妈跟着,握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竟然是你?”白夫人激动的嘴唇在发抖,“居然真的是你!”   秦妈妈也含着眼泪看着白夫人,说:“没想到,居然一回来就遇见了你,可真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去年。”白夫人说着拉着秦妈妈的手往屋里走去,“进屋说进屋说。”   “没见到太子妃?”秦妈妈坐到椅子上,急急地问道。   “我在汴梁城一直深居简出。”白夫人说道,“先不说这个,怎么你也认识徐家公子?”   “他是我那干女儿以前的客人。”秦妈妈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我来汴梁两眼一抹黑,没办法,就求了徐公子。”   白妈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道小公主是谁?正是那位徐公子。那位,是女扮男装!”   “什么?”秦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睛,“怪不得我一直瞧着他像极了先太子。可是,白姐姐,既然是你带着小公主去的苏州,怎么她却养在徐家?”   “这话可说起来可就长了。”白夫人倒了杯茶给秦妈妈,“我慢慢讲给你听。”   原来,那日白氏带着小公主离开汴梁之后,一路去了苏州。白氏警惕得很,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所以很是小心。她不敢走落单,借口自己是个寡妇,带着孩子投奔娘家,搭着一家商户的队伍,一路到了苏州。   进城后,她带着小公主找了间客栈住下。半夜的时候,她不敢睡,瞧瞧走到门口,果然从门缝里发现有人在门外站着。   看来行迹暴露了,白氏暗想。   第二日,她赶忙带着小公主离开客栈,她在苏州城绕了好几圈,却一直甩不开跟在她身后的人。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白氏最后没有办法,给小公主喂了搀着安神汤的牛乳,趁人不备,把她包好放在河边的芦苇从里。自己则跳到水里,一路往前游。   她故意弄出很大动静,没一会儿,就听见岸上传来的脚步声跟说话声。   “人就在河里,追!我就不信她带着孩子不上岸!”   白氏想了想,故作体力不支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叼了根芦苇管就潜在水里。   寒冬腊月,那水冰冷刺骨,白氏却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过了许久,岸上不见动静,她才往小公主所在的地方游去。   她回到那里,徐老爷刚刚命人把小公主报上马车。白氏借着月光把马车上的表计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自己折腾这么一场,明日肯定要病的。到时候不用说照顾小公主,估计连这条命都不见得能保得住。那家人看着也是积善人家,小公主在他家,比跟在她身边更安全。   这么想着,白氏就放任徐老爷抱走了孩子。   白妈妈见马车走了,这才从水里出来。她扔了一只鞋子到水里,这才抖抖索索地离开。她冻得浑身发抖,迫不得已,敲开了岸边一家人的大门。   她借口自己新寡,又没个孩子傍身,被婆家赶了出来,跳河之后却又害怕起来。她这幅样子哪儿去不了,就想借住几晚。   也是老天保佑白氏,那家人是一个寡妇带着五岁的儿子。那妇人见她可怜,身世又跟自己差不多,给的银子也不少,就让她住了下来。   白氏整整病了七日才好。病好后,她就去给客栈帮工,顺道打听那户人家。   幸亏她记性好,很快就打听出来那家是城里绸缎商徐家。她想了想,就在徐家旁边赁了个院子。   “这些年,我深居简出。但是一直都在打听徐家的事情。”白妈妈说道,“他们在苏州,我就在苏州。他们阖家回了金陵,我就跟着回金陵。他们来汴梁,我也跟了过来。”   “你受苦了。”秦妈妈说道。   “我挺好的。”白氏笑着说道,“虽然我没教养公主,但是我一直在她身边,明里暗里地护着她。徐家人都是好心人,待公主视若己出,也算是给小公主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可比跟在我身边强多了。”   “太子妃那边?”秦妈妈问道。   “我也打听了。太子妃现今在万安寺修行。”白氏说道,“我见那孩子每日都高高兴兴的,可见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亲生的。所以,我很是不忍心戳破真相。”   “可是,终归她是要知道的。”秦妈妈说道,“虽然闻人瑾毕竟被贬为庶人,可是柳贵妃尚且在皇家享受后人供奉,那闻人瑜,也活得好好的。太子妃布了这么久的局,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白氏没有吭声。   “生在皇家,这就是她的命!”   秦妈妈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也已经红了。   半晌,白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几日咱们去万安寺吧。只是不知道张姐姐现今在哪里?”   “总会见到的。”秦妈妈安慰她,“咱们几个,当年在宫里做宫女,一路到了掌事,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后来又教养太子妃,不能说是聪明人,至少也不差。张姐姐,总能平安的。”   “唉!”两个人又同时叹了口气。   安顺亲王这几日过得颇为烦闷。他等了许久,发现汴梁城并没有徐玉郎是孝慧太子的儿子这样的话传来。派人去查,发下不仅宋氏不见了,连跟着他的两个人也不见了。一时间颇为懊恼,汝窑的花瓶都砸了两个人。   他的二女儿也越来越大,出落得漂漂亮亮。侧妃萧氏日日在他耳边絮叨,要给自己女儿寻个样样出色的姑爷。   二女儿是侧妃所生,没有封号,这已经就让萧氏气闷了。又眼见正妃所出的大女儿嫁给了吏部尚书宋家的小儿子,更加不自在。   她的女儿德言容功样样出挑,那郡主合该是她女儿的,那样优秀的姑爷,也是她女儿才能嫁得的!   安顺亲王本身就偏宠萧氏,也想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再加上存着跟皇帝别苗头的心思,瞧来瞧去,就瞧中了季凤青。   可谁知道,他三番两次提点季铭,根本就不拾茬不说,这些日子更是放出季家在给小儿子相看的消息。   “不识好歹的东西!”闻人瑜暗道,“等老子日后做了皇帝,一个个让你们好看!”   很快,就到了方家老爷子的寿辰。徐夫人到了方家夫人的院子略坐一会儿,季夫人就来了。徐夫人见她坐到自己身边,心道这不合规矩啊,虽然自家出了个状元郎,那官家夫人,也没道理跟自己坐在一起。   季夫人自打一进门就暗地里打量徐夫人,心道怪不得徐玉郎长得既想孝慧太子又像谢家人,这徐夫人的额头,长得跟谢家人一样,光滑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几位夫人起身相互见礼之后,就继续聊天。大家见季家跟徐家坐到了一起,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一处。看来,这两家是有联姻的打算。   “听我家凤青说,令公子前几日受伤了?”季夫人先张了口。   徐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季凤青怕是把事情都跟季家夫妇说了,看来这亲事有门!   “玉儿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又冲动。仗着有两把刷子就往前冲。结果吃到苦头了,也就明白事了。”徐夫人说道,“夏天的时候得了您家的冰,最近又劳季公子请了王太医过来,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徐夫人说完就要起身,被季夫人按住了手。   “难得这两个孩子投缘,不值什么的! ”   徐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季家这是同意了。她面上的喜色更是藏都藏不住。   季夫人看着她,心道徐家家风应该很好,眼前这位说话行事样样拿得出手,却仍旧天真烂漫,可见后院没有糟心的事。   而徐夫人,见季夫人虽是世家出身,却说话谦和有礼,心里也是非常满意。日后玉儿嫁进季家,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商家商家出身而看不起她,这样真好。   前几日,徐夫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徐玉郎,要不要去寻亲。   徐玉郎摇摇头,说:“他们既然不要我,我又何苦去上赶着找他们呢!难不成爹娘不要了我?”   “胡说八道!”徐夫人忍不住拍了徐玉郎一下,“娘亲只觉得商户身份到底对你有碍。”   徐玉郎这下笑了。   “娘亲觉得是世家外室女的名声好听,还是汴梁知名绸缎商家的嫡长女名声好好听?”   徐夫人这才不说话。她把徐玉郎抱在怀里,说:“娘亲又何尝舍得让你寻亲。娘亲只恨不得亲自生了你才好。”   “这不就结了。”徐玉郎笑着在徐夫人怀里撒娇,“我呢,永远都是徐家玉儿,爹爹跟娘亲永远都是我的爹爹娘亲!”   徐夫人揽着自家闺女,觉得自己真是好命。   方家正院,季铭一进门也是先暗地里打量了徐老爷。心道这位长得也不像孝慧太子啊!若非说相像,也不过是二人都是一样的窄脸,其余的,可真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不过呢,都说儿子像娘,兴许徐夫人长得像也说不定。   徐老爷见了季铭,虽然谦恭有礼,骨子里却不卑不亢,言语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商人的身份,而且又没有商人的铜臭味,倒是让季铭又高看许多。若是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他三个儿子,季凤青日后是要分出去单过的。虽说世家不愁银钱,但是有个有钱的岳父,终归是好的。   而徐老爷也觉得季铭谦和不倨傲,内心也是非常乐意。两个人怀着一样的心思,自然相谈甚欢。 第45章   季老爷跟季夫人回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季凤青听下人说爹娘回来了,赶忙去了正院。   “爹, 娘!”   季凤青叫得亲热, 季老爷却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有事?”季老爷说着就伸手让侍女帮他脱了外衣。   “您跟母亲今日……”季凤青因为是小儿子,一贯喜欢在爹娘面前撒娇。今日,竟然扭捏起来。   季老爷许久未见儿子这幅表情,倒是觉得有些可爱, 顿时心生戏谑。   “今日方家的菜不错。”季老爷说道,“请来的戏班子也不错,尤其是那个小旦,声音犹如黄莺出谷,娇啼婉转。”   “父亲。”季凤青虽然从他爹娘的表情就看出来他们对徐家很满意, 可是不听到那句话,他总是心里不踏实。   季夫人换了衣服出来,见儿子站在那儿, 笑着走过去,说:“你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季凤青转头看季老爷还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眼珠子一转, 生出一个鬼主意。   “父亲刚才说方家戏班子的小旦好看。”   “哦?”   季夫人一挑眉,看向季老爷。   “夫君, 是吗?”   虽然季夫人声音温柔, 可是季老爷却无端地一阵胆寒。   “别听他胡说。”季老爷说道,“我刚才明明说的是我对徐家很满意。”   季夫人听完这话,又看向季凤青。   “真的?”   季凤青得到了父亲的准话, 眼睛都笑弯了。   “是。刚才是我听岔了。爹娘早点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季凤青说完,行了礼就走了。季夫人看着他这幅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虽然咱们对徐家满意,可是那孩子,什么时候才换回女装啊!”季夫人说道。   季老爷捋捋胡子,说:“我倒是替他家想了个招,只是不知道他家会不会同意。”   “说来听听。”季夫人坐到季老爷旁边,“看看我们季尚书能想出什么妙招来?”   “把金陵徐家嫡支办的事情都抖落出来。”季老爷说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徐家孩子要女扮男装了。事出有因,而且就那孩子那张脸,皇帝就没有不原谅的道理。”   季夫人点点头,说:“倒是有一些道理。说来奇怪,徐家老爷跟夫人长得也不是很像孝慧太子或者谢家人,怎么那孩子长得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也忒会长了。”   季凤青得了父母的准信,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醒来,眼圈都有些乌青。季老爷看见之后,瞪了他一眼,这不争气的儿子!   徐玉郎一踏进大理寺的门,就看见季凤青坐在那里,喜气洋洋的。   “知道龙莲寺主持的来历了?”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摇摇头。   “那是想到怎么救那些孩子了?”   季凤青还是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这么高兴?”   季凤青想了想,冲着徐玉郎招招手。   “来,我告诉你。”   徐玉郎实在好奇,凑到季凤青身边。   “说吧。”   季凤青看着她梳着发冠,整整齐齐地没有碎发,露出洁白的耳朵,忽然就害羞起来。   “我爹娘昨日去方家贺寿了,他们回家跟我说,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去你家提亲。”   徐玉郎瞪了季凤青一眼,用胳膊肘照着季凤青胸口就怼了过去。   “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季凤青说道,“我知道你弟弟还小,我总是能等的。”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说:“如果我说我喜欢做官呢?”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也没关系,那我就等到你不喜欢做官。”   “你等得,你家等得吗?”徐玉郎问道。   “这么说,你同意嫁我了?”季凤青满脸笑意。   “我没同意啊!”徐玉郎有些摸不到头脑,“我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才说的啊。如果你不同意,就不会问我家等不等得了这个问题。”   “我……”徐玉郎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压着嗓子恶狠狠地对季凤青说道:“你放心,我不嫁!”   “没关系,我能等。”季凤青也压低声音说道,“你做多久的官,我就等你多久,哪怕你七老八十才致仕,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凤冠霞帔娶你过门。”   徐玉郎虽然自小跟父亲走南闯北,青楼楚馆也没少去,但是这般热烈的话,却是第一次由一个男人说给她听。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谢苍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问道,“含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啊,再跟含章打听金陵的青楼楚馆。”季凤青说道,“咱们没去过,不得好好打听打听。”   谢苍闻言哈哈大笑,这两个年轻人,真有意思。   徐玉郎见谢大人走了,拉住季凤青。   “你不是说你少年时是青楼的常客吗?”   季凤青一愣。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之前查卫卿的案子,你在环春院说的啊。”徐玉郎说道,“你还说这青楼的姑娘,有别人不知道的好处。”   季凤青这才傻了。当时徐玉郎夜夜入梦,他以为自己有了难以告人的癖好,为了否定自己有这个癖好,他天天跟徐玉郎作对。   “我胡说的。”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   “不像!”   徐玉郎说完,转身就走了,她得去再看看卷宗。   季凤青这下有口难言,他若是早知道她是个姑娘,当初就不会这么嘴欠了!   万安寺,谢蘩上过早课就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看着方氏,说:“还没人来么?”   方氏点点头。   “那就算了吧。”谢蘩说道,“兴许那孩子早就成亲了,没准,连孩子都有了。”   方氏刚想安慰谢蘩几句,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你先去看看吧。”谢蘩说道。   “什么事?”方氏打开门问道,之后,她就看见立在小尼姑身后的两个妇人。   “这二位檀越说找悟觉师太有事。”小尼姑脆生生地说道。   “知道了。你回去吧。”方氏说完打开门,眼睛一点不错地盯着两个妇人。   小尼姑转身就走了。方氏等她们进来,赶忙关好了院门。   “你们二位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方氏问道,“没遇见太子妃的人吗?”   “进去说。”白氏说道,“很多事情已经跟当初安排的完全不一样了。”   谢蘩坐在屋里,看见方氏领着白氏跟秦氏进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她们除了老了一点,样貌根本就没变。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她们身后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见过太子妃。”白氏跟秦氏一如在东宫一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二位妈妈请起。”谢蘩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公主呢?难道在张妈妈身边?”   “太子妃放心。小公主好得很。”方氏赶忙安慰太子妃,“您听我慢慢说。”   谢蘩听完白氏的话,有些发愣。她曾经跟自己的女儿只隔着一道墙,可是她却没有出去见见。   “闻人瑾确实知道小公主被送出去这件事情。”谢蘩说道,“闻人瑜也知道。他倒是误打误撞,准备造谣徐家公子是太子私生子。”   “那现在怎么办?”方氏问道。   “我的本心,是想让这个孩子给她爹复仇,可是见她现在过得这般好,又不忍心。”谢蘩说道,“但是她已经被闻人瑜盯上了,这事情,总得想办法让她知道。”   白氏跟秦氏都点点头。   “襁褓呢?”谢蘩看向白氏问道。   “应该在徐家。”白氏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换。”   “希望他家还留着。”谢蘩叹了口气。   “那襁褓?”白氏问道。   “那襁褓有个夹层,里面有柳贵妃跟闻人瑾串通陷害太子的罪证。是柳贵妃的人临死前写的亲笔信。”谢蘩说道,“我父亲当年就下他之后又给他家人安顿好。那位感谢父亲,硬撑着一口气写的。”   “可是光凭一封信也治不了柳贵妃的罪啊!”白氏说道。   谢蘩摇摇头,说:“不会的。那信里提到了很多宫廷秘辛,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皇帝?”方氏忽然问道。   “那封信我没看。”谢蘩说,“当时,我并不知道谁会是未来的皇帝,知道得越少,活得才越久。”   “那现在?”方氏有些拿不定主意,“去请徐家人来?”   谢蘩摇摇头。   “皇后过几日就要过来。既然要给我的孩子正名号,我就不能擅自做主,皇后会告诉皇帝,到时候,就由他来决定就好了。横竖那孩子是个姑娘,对皇帝,构不成威胁。”   户部终于查出来龙莲寺住持的消息。他本名叫坤扎伦,是暹罗人。因为跟暹罗国王的妃子暗通款曲被发现了,不得已逃到大齐。他到底有些道行,很快就在龙莲寺立住了脚,又因为精通佛法长相俊美,很是笼络了一批信众。   “又是个番僧。”徐玉郎说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现在肯定不能轻易动了他。”季凤青说道,“他的信众,好有几千人。”   “那我知道他的福水是什么了。”徐玉郎说道,“拿罂子粟泡过的水。少量服用可以止痛,大量服用,致幻成瘾。而罂子粟,多产于暹罗。”   “现在该怎么办?”季凤青问道,“咱们跑过去跟他的信众说,他们也不信啊!”   “这还不简单。”徐玉郎说道,“挨个戳破他的谎言,他有大神通,那咱们的神通比他还大,而且人人都能做到。”   “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会吗?”   徐玉郎看了眼季凤青,一挑眉毛,她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棵树,说:“你信吗,我在树下画个圈,不出旬日,就会有观音大士现身。”   “不信。”季凤青摇摇头。   “那你就等着吧!”徐玉郎笑着说道。   “你快告诉我吧。”季凤青晃晃她的袖子,“我知道你多得是主意。”   “你见过发豆芽吗?”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摇摇头,他连他家后厨都没进去过,又怎么会看见发豆芽。   “这豆芽呢,是拿豆子放到盆子里,拿清水泡着。不出几日,就会长出豆芽。”   季凤青抓抓头,不明白徐玉郎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些。   “别看豆芽孱弱,一盆豆子发出来的豆芽,连青石板都能顶起来。”徐玉郎说道,“我在树下挖个坑,放一盆豆芽进去,之后在上面再放一尊观音大士的玉雕。过几日,观音大士不就现身了吗!”   “聪明!”谢苍说道,“我先去跟皇帝提上一提。龙莲寺住持,轻易不要动,但是动了,就必须彻底铲除才行。你们两个,下了衙若是无事,就去茶楼酒楼多坐坐,打听打听龙莲寺的事情。”   “是!”季凤青应得极其痛快,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徐玉郎单独相处,他非常高兴,“不如今天就去吧!”   徐玉郎在一边瞪了季凤青一眼。   下了衙,两个人就结伴去了清一阁,这是汴梁最好的茶楼,不只茶好,酒菜也好。   “真的,我过些日子就让我爹娘去你家提亲,好不好?”季凤青走在徐玉郎身侧问道。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不好。”   “为什么?”季凤青问道,“你不喜欢我?”   徐玉郎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说:“怎么,你刚知道?”   “为什么?”季凤青问道,“我不好吗?”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你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照着改。”季凤青锲而不舍。   “我不喜欢你,并不是我会喜欢另外一个人。”徐玉郎说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季凤青想了想。   “那也就是说,你有可能会喜欢上我,对不对?”   徐玉郎觉得自己跟他解释不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茶楼。徐玉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开阔,声音能听得清楚。”她说道。   徐玉郎见前后都还没有人,又开始了之前的话题。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徐玉郎捏紧了杯子又松开,她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我不想把自己禁锢在后院。”她说道,“但凡嫁了人,我就只能回到后院,成为一个人的妻子,很多孩子的母亲。我每日操心他穿什么吃什么,三节两寿要怎么走礼,孩子念书要送给师傅多少束脩。这些,烦躁又琐碎,我不喜欢!”   “没关系,我家有下人,他们会打理这些的。”季凤青说道。   “那我呢?”徐玉郎问道,“我做什么!”   “看书、赏花、作画,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是我不是霸王。我不想被养在后院”徐玉郎表情很是严肃,“元吉,你还是没明白,我见过了外面不带角的天,你让我回到后院,我不甘心。”   “那你真要在朝廷待一辈子吗?”季凤青问道,“就是男子,也要成亲的。你跟谁成亲?”   “大不了到时候编个未婚妻出来,然后再放出风,说她年轻早逝。我伤心过度,终生不娶。不就好了。”徐玉郎说道。   “你……”季凤青都快被她气死了,“你可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那我瞒一辈子不就好了。”徐玉郎说完喝了一口茶,“百年之后,兴许还能在史书上记一笔呢!当朝阁老居然是个女儿身,想想就有趣。”   徐玉郎其实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光她爹娘就不会同意。可是她总想晚一点再晚一点。而季凤青,等不起。   这时,伙计拿来菜单,两个人这才停住。   “我要吃龙井虾仁。”徐玉郎说道。   “不行!”季凤青一句话就给否了,“虾仁是发物,对你伤口不利。”   “那西湖醋鱼呢?”   “也是发物。”   徐玉郎一生气,把菜单子扔到桌子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点了,你点吧。”   季凤青忽然想到他大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个姑娘若是对你发脾气,她不是讨厌你,而是喜欢你。如果她讨厌你的话,她连看见你都烦,连话都不想跟你说。”   他抬眼看着徐玉郎,见她坐在那里直瞪他,内心忍不住偷笑,兴许他大哥说的是对的。   “再忍几天。”季凤青说道,“等你好了,我再请你吃,好不好?”   “等我好了,我用你?”徐玉郎还是很生气,“等我好了,我娘亲会让厨房做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季凤青想了想,最后给她点了一道清汤鱼圆。   “鲢鱼味甘性平,你可以吃一点。”   徐玉郎除了汴梁菜,最喜欢的就是河鲜,这些日子忌口,她都快要哭了。   “好!”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季凤青越看,越觉得她跟霸王一个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第二更换到十五点或者十八点 第46章 (捉虫)   清一阁生意火得很, 没一会儿,前后就坐满了人。徐玉郎跟季凤青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 专注地听别人的谈话, 希望能得到一点点关于龙莲寺的消息。   “龙莲寺的住持,真是佛法高深,精妙无比。”坐在徐玉郎身后的一个男人感叹。   “是呢!”坐在隔壁桌的人忽然接了话,“我之前去过一次, 亲眼看见菩萨显灵。”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支起耳朵。   可能因为龙莲寺最近很是热闹,好多人都加入到话题当中。   店伙计端了饭菜过来,季凤青见徐玉郎听得认真,也不打扰她, 只是盛了碗清汤鱼圆递给她。   “多谢!”徐玉郎接过来,笑眯眯地吃了一口,喜得眼睛都弯了, “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被我娘亲管着, 看见将军吃小鱼都流口水。”   季凤青无奈地笑了笑, 她就好一口吃的,怎么还这么瘦。   用过饭, 徐玉郎伸手招呼了店伙计。   “会账!”   “我来。”季凤青说道, “理应是我请。”   “不用!”徐玉郎说完看着店伙计,“记到徐家账上。”   之后,她又掏出碎银子扔给小伙计。   “多谢您了!”小伙计笑着行了礼。   季凤青忽然觉得徐玉郎比自己过得更像公子哥。   “听了一耳朵消息。虽然多, 但是挺乱的。”徐玉郎说道,“这里离着我家近,元吉不如跟我一起回去,把消息整理一下,免得明日就忘了。”   季凤青听了这话,欣喜若狂。   “可以可以。”他忙不迭地答应。现在,他特别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两个人一路走回徐家,季凤青刚想去正院先给徐夫人请安,就被徐玉郎拦住了。   “我去打发人说一声就好。”徐玉郎说道,“再不写下来,我都快忘了。”   季凤青见她这么说,也就跟着她进了书房。   徐夫人闻言,只打发曹妈妈过去盯着。这两个孩子,跟过明路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看,那个坤扎伦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佛法是在三月。”徐玉郎说道,“那些人是在龙莲寺用了斋饭之后才看见神迹,所以,斋饭肯定有问题。”   季凤青点点头,说:“后来,就是他日常打坐的树下出现观音玉雕,这个我清楚,是豆芽的功劳。”   “我之前又去翻了卷宗。六月,汴梁城就开始有小孩走失,八月,人越来越多。”徐玉郎说道,“那些孩子,至今尚不知被养在龙莲寺有什么用途。”   “蹊跷的是,龙莲寺的福水,就是六月才有的。”季凤青说道,“这福水跟孩子,有什么联系不成?”   “很有可能。”徐玉郎说道,“五百两银子能得福水,我想,这龙莲寺现今,怕是富可敌国。”   “而且,那么多信众,说坤扎伦不想谋反连狗都不信。”季凤青说道,“明日去禀告谢大人,龙莲寺,必须尽快处理。若是让他的人出了汴梁传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徐玉郎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曹妈妈看看天色,轻轻地咳了两声,徐玉郎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   “我先回去了。”季凤青说道,“明日再做商议。”   “好。”   季凤青还是去正院给徐夫人请安,刚好碰见徐老爷从外面回来。   “父亲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怎么气喘吁吁的?”徐玉郎问道。   “龙连山。”徐老爷说道。   “父亲去那里作甚?”徐玉郎赶忙问道,“没喝那里的福水吧!”   “还福水呢!”徐老爷很是生气,“根本就是个淫窟。”   徐玉郎跟季凤青闻言大惊,龙莲寺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请父亲说来听听。”徐玉郎说完看向季凤青,“元吉等会儿再走吧。”   徐老爷喝了一杯茶,仔细地给他们讲了起来。   今日,徐老爷跟首饰商王家、成衣商钱家一用用饭,商议铺子的事情。用过饭之后,钱老爷神神秘秘地表示要带大家去个了不得的地方。   徐老爷洁身自好,碍于面子,也就没吭声。谁知道,一行人竟是一路到了龙连山。   “这大晚上的,到这里做什么?”徐老爷问道。   钱老爷闻言一笑,说:“这龙连山可藏着一处好去处。”   徐老爷知道徐玉郎最近正在查龙莲寺住持的事情,心里很是警惕。他默默地记住来时的路,希望能给徐玉郎一些帮助。   这时,马车停了,徐老爷下了车,发现不过是个简单的院子,心道这赵老爷难不成要谋财害命?   钱老爷看见徐老爷的疑惑,笑了笑也没解释,上前掏出一个玉牌递给守着院子的老人。老人看了一眼,就引着大家进了屋。   到了屋里,老人走到一座佛龛前,伸手敲了敲,之后就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一道大门,映入眼帘。   “走吧。”钱老爷笑着说道,“这好处,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徐老爷跟王老爷对视一眼,怀揣着不安就走了进去。   底下别有洞天,修建的富丽堂皇,比环春院都要华美。   见钱老爷进来了,守在里面的人拍拍手,就见一群不过十岁的小孩子走了出来,有男有女,各个长相俊美。   王老爷伸手拉了徐老爷一下,对他使了个眼色,才对着钱老爷张了口。   “老钱啊,我们老哥俩可是喜欢那等温柔妩媚的。你这个,可不太符合我俩的口味。”   钱老爷愣了一下,说:“我可听闻你前些日子纳了房小妾,不过才十六岁。”   王老爷闻言,故作猥琐地扫了那群孩子一眼,说:“我那小妾,你是没见过。”   说完,他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钱老爷又看向徐老爷,说:“老徐呢?”   徐老爷也笑着摇摇头。   “这女人么,自然要温香软玉才好。”   “不愧是状元郎的父亲,说话都这般文雅。”钱老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日这事?”   “这些孩子很是漂亮。”王老爷说道,“只是还不懂事,到时候还要我去哄她们,我这人啊,没什么耐心,也懒,躺那儿就不想动了。”   “我懂,我懂。”钱老爷说道。   出了龙连山,王老爷就让马车停下,上了徐老爷的车。   “这帮缺阴德的王八羔子。”王老爷骂道,“居然对这些孩子下手!”   “回家我要跟玉儿说。”徐老爷说道,“不知道王老爷可否乐意做个证人。”   “当然可以。”王老爷很是赞同。   “多谢王老爷不计前嫌。”徐老爷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王老爷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本身就是我家夫人的错。令公子并没有错。”他说道,“那些孩子有几个也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家里百般疼宠。”   “还请王老爷这几日深居简出。”徐老爷说道,“这龙连山背后的人,恐怕深不可测。”   “明白。”王老爷点点头,“我会的。”   听了父亲的话,徐玉郎跟季凤青都惊呆了,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些被拐的孩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很是吃惊。   “此事不能再拖了。”徐玉郎说道,“明日禀告谢大人,这事情务必尽快处理。”   “含章说得有理。”季凤青在一边接口,“不如现在就去谢家请人。”   “也好。”徐玉郎说道,“我派人去请王家老爷。”   季凤青想了想,说:“这院子没法住人了。”   徐玉郎也点点头,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钱老爷怎么能轻易放自家父亲跟王老爷离开。   “还请徐夫人带着佛奴并下人去季家暂住。”季凤青说道,“我家还有个院子,就在不远处,一直空着没人住。请人让王老爷的家眷过去暂住避避风头。”   虽然事情万分紧急,但是徐老爷也瞧出了季凤青的小心思,让自家夫人带着佛奴去季家,还不如说想让自己的玉儿去季家呢!   “多谢!”徐玉郎说道。   看着自己的傻闺女还在谢人家,徐老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真是没开窍。不过也好,季公子有得磨了。   一行人人兵分几路,徐老爷跟着徐玉郎先去王家,之后去了大理寺,季凤青则带着徐夫人跟佛奴先回季家,跟父亲秉明情况之后,又去了谢家。谢苍已经都要睡觉了,又被喊了起来。   大理寺,王老爷又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谢苍捋捋胡子,说:“我现在就写奏疏,含章跟元吉商议对策。”   谢苍刚刚把奏疏写完,就巡城士兵就来报,王家跟徐家,走水了。   大理寺内,忽然一片寂静。   “直娘贼!”王老爷打破了寂静,”这群王八羔子!”   徐老爷内心也是一阵后怕,若是夫人跟佛奴还在徐家,怕是要葬身火海了。   “我现在就去秉明皇帝。”谢苍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去。”   看着谢苍的背影,几个人陷入沉思,这龙莲寺,胆子可真大。   季家,季夫人赶忙给徐夫人安排一个小院子,就在季家的西北角,虽然不大,但是格局很好,精精巧巧的。   “多谢季夫人。”徐夫人笑着行礼。   “您客气了。”   季夫人说完,就看向乳母怀里的佛奴,小家伙不过才三个多月,刚要睡觉就被折腾起来,现在有些犯困。可是他又不哭,只是睁着眼睛有些迷瞪,这幅样子惹得季夫人万分喜爱。   “小家伙!”季夫人忍不住伸手过去。   乳母看了徐夫人点头,就把佛奴交给季夫人。   “真是可爱。”季夫人说道,“不哭不闹,养得可真好。”   佛奴随了父母亲的优点,再加上皮肤白皙,乍一看,居然跟徐玉郎有三四分相似。   徐家这两个孩子可真会长,季夫人想着又低头看向佛奴,见他朝着自己笑更加喜欢起来。   “上了年岁,就更加喜欢小娃娃了。”季夫人笑着说道,“总恨不得家里好几个孩子才好。”   “是呢!”徐夫人也在一边接口,“家里有个孩子哭声,可热闹不少呢!”   “您就在这儿好生住着。”季夫人说道,“千万不要客气。这院子里有小厨房,也有个门单独开向外面,只是我看您带的人少,若是不够使的,尽管说话。”   徐夫人闻言愣了一下。她心善,生怕下人在徐家遭遇不测,除了看院子的家丁,其他人都带了过来,这院子都快住满了。季夫人居然觉得带的人少,世家不愧是世家。   闻人琰今日宿在皇后的安仁殿,他正跟谢蕴手谈,内侍就过来说谢大认求见。这个时候,大理寺卿过求见,准没好事。   闻人琰看了眼棋局,他马上就要赢了,这个时候被打扰,谁都会有些不高兴,   “蕴儿先睡吧。”闻人琰说道,“估计是什么大事,今晚是回不来了。”   “还请皇上注意身体。”谢蕴体贴地说道。   “知道了。”闻人琰捏捏她的脸,“这棋局不要动。等我回来继续。”   “皇帝放心。”谢蕴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内心却暗戳戳地扎小人。   闻人琰换了衣服就走了出去。谢蕴这才松了口气,说:“把小黄抱来。”   小黄是闻人琰养得狗,很是可爱。   宫女以为谢蕴内心烦闷,很快就把小黄抱来给她解闷儿。   谢蕴抱着小黄坐在椅子上,隔着棋盘摆了一盘子点心。小黄鼻子灵,闻着味儿就往那边冲。   “哎呀,你怎么这般淘气!”谢蕴一松手,小黄就跳上棋局,好好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终于搅和散了,谢蕴暗想,自己绞尽脑汁才让了他三个子,居然还想留到明日接着下,她可不想费这个心思。   “你这个狗儿不乖。”   谢蕴说着,却爱怜地摸摸小黄的毛,若是没有它,打翻棋盘,还真是个麻烦事呢!都怪安贵嫔,好好的非要学什么围棋,把皇帝的瘾勾上来了自己又下不过,弄得他天天过来烦自己。   不行,还得禁足,谢蕴觉得明日自己一定要挑个错,让安贵嫔好好反省一下。   太极殿,闻人琰听了谢苍的话,非常震惊。   “龙莲寺竟然如此大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此事确实不能再拖。让徐少卿与季少卿今晚务必想出办法,明日带人去龙莲寺!”   “是。”谢苍说道。   要说闻人琰,这朝中上上下下谁不说他好命。他娘亲只是个不起眼的昭仪,皇帝偶尔去她宫里,竟然就有了闻人琰。   做皇子的时候,他也不起眼。念书虽然用功,怎奈天资不够,每日没少挨罚。他母妃知道自己这辈子应该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很是宠爱他,养得他有些娇气。   完不成功课闻人琰会哭,挨罚了他还会哭。只有孝慧太子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很是有趣,经常替他解围。日久天长,闻人琰就成了孝慧太子身后的小尾巴。   后来,孝慧太子被构陷自戕,闻人琰做了一件让朝中大臣都惊掉下巴的事情,他搜集很多证据,最后呈与康成帝。最后,二皇子闻人瑾贬为庶人,闻人瑜成了闲散王爷。而他,这个大臣眼里最没用的皇子,被立为太子。   虽然闻人琰能力不足,但是他秉性善良,又待人和气,一帮老臣倒也因为孝慧太子的关系对他很是怜爱,一个个卯足劲地辅佐他。所以,治下倒也康平。只不过,朝臣有些辛苦罢了。   谢苍回来传达了皇帝的话,徐玉郎想想,说:“弄点罂子粟的壳来,煮了水我明日带过去。”   “还有,明日士兵不要进龙泉寺。只在外面暗中藏着。”徐玉郎又说道,“我跟元吉只带几个贴身侍卫。”   “你想要做什么?”季凤青问道。   “做什么?”徐玉郎一挑眉,“明日我要跟那龙莲寺的住持斗法!”   季凤青忍不住扶额,她怎么这么自信。   “还请谢大人带人把龙连山围起来。等接到我的消息,再派人进去。”徐玉郎说道,“不要闹出太大动静,那些孩子,日后还要做人的。”   谢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徐玉郎在大理寺准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带着人出了城。   到了龙连山下,徐玉郎让士兵先行上山埋伏起来,她跟季凤青并侍卫,则找了个早点铺子,坐在那里吃起了小馄饨。   “含章有几成把握?”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只馄饨,之后就皱皱眉头。   “怎么了?”季凤青赶忙关切地问道。   “胳膊疼。”徐玉郎皱着眉头,“早知道昨日就应该听你的。”   季凤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事毕,还是让王太医过来瞧瞧吧。”   “不用。”徐玉郎摇摇头,“早就合口了。过来两天就好。”   “看你下回还贪不贪嘴。”季凤青忍不住点点徐玉郎的额头,“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给他,继续吃着小馄饨。   “你心还真大。”季凤青说道,“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邪不胜正。”徐玉郎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   她拿帕子擦擦嘴,又看了看日头,说:“走吧,上山斗法去!”   一行人上了山,进了龙莲寺,正好看见住持坤扎伦在那里享受众人朝拜。   “含章。”季凤青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往天上指了指,“别忘了。”   “多谢提醒。”   徐玉郎说完笑着往前走去,站到了坤扎伦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有些晚了,不好意思。   明日就一更,应该有些晚,毕竟是大场面,要仔细斟酌。 第47章   坤扎伦坐在上首, 看着跪倒在下面的人群,内心抑制不住地狂喜。这么多人, 都是他的信众。他们的眼神, 虔诚狂热,他们的跪拜恭敬谦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那高高在上上的神祇,手里掌握着万千信众的性命。   忽然, 一个少年郎站到他面前,打破了他的遐思。那少年郎脊背挺得直直的,仿佛一棵雪松。他面上的微笑,比那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为何不跪!”坤扎伦的声如洪钟,又自上而下传来, 在空旷的地方听起来,颇有些当头棒喝的意味。跪在下面的信众,头颅又低了几分。   “为何要跪?”徐玉郎朗声说道, “跪天,跪地, 跪君, 跪亲,跪师, 为何跪你!”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 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有些忍不住扬起头看着他。   “天地之间唯我独尊。”坤扎伦的声音又传了来,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 既见如来。(1)”徐玉郎说完顿了一下,“你,又是何人?”   坤扎伦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徐玉郎。他眼睛深邃,仿佛要把人看进去一般。   徐玉郎应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丝毫没有畏惧。   “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2)。大师,佛祖说众生平等,而大师却将信众分成三六九等。那福水,没有银子求不得,有银子没有人引荐也求不得。为何?”   坤扎伦看了他一眼,说:“佛/度/有/缘/人。”   徐玉郎听完这话,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随身带着的水囊。   “既然如此说,那我大理寺少卿徐玉郎今日跟诸位都有缘,不如我来度度大家吧。如果有人愿意,不如尝尝我这福水。”   坤扎伦的眼睛眯了一下又张开,这位,今日是来找事的!   “佛门净地,容不得你放肆!”   坤扎伦说完,许多信众站起身来,朝着徐玉郎走去。他们的表情,颇有些凶狠。   “这怎么能叫放肆呢?”徐玉郎声音里带着笑意,并不畏惧那些逐渐围上来的人群,“我今日不过就是来跟大师讨论佛法的,大师,不会是不敢吧?”   季凤青在一边站着,双手握得紧紧的,可是他们之前已经说好了,若是徐玉郎不说话,那些侍卫,不得上前。可是,她现在很危险。   坤扎伦刚要说话,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师又显圣迹了。”一个激动地声音传来。   菩提树下,一尊佛像缓缓地从泥土里露出来。   信众又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不停地朝着坤扎伦叩拜,场面一时有些癫狂。   坤扎伦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玉郎。   “这位檀越想如何讨论?”坤扎伦肃声问道。他内心忍不住暗喜,果真是佛祖保佑他,这佛像,出来得时机刚刚好。   徐玉郎没说话,只是给季凤青递过去一个眼神,季凤青会意,悄悄地在身后做了手势。几个侍卫,蓄势待发。   “大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佛像下面,得有一盆豆芽吧?”徐玉郎说着,简直都快笑出来了,真是连天都在帮她。   “放肆!”坤扎伦恼羞成怒,“佛门之地容不得你胡说八道。”   他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位,说是讨论佛法,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几位虔诚的信众已经冲到徐玉郎跟前,眼前拳头就要挥到她面上了。   徐玉郎只往后推了一步。   “有没有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季凤青听完这话,不顾信众阻拦,带着人就去挖开了佛像下面的土地,没一会儿,一大盆豆芽,就露了出来。   “这神迹,我小时候,我家厨子没少忽悠我玩。”徐玉郎说道。   跪在地上的众人,此时已经有些人站起身来。而站在她跟前的人,缓缓地放下了手臂。   “坤扎伦,我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佛法。”   徐玉郎说着,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在阳光下,莹白如玉,仿佛玉雕一般。她冲着手心吹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她的手掌就生出一团火。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徐玉郎笑了笑,就朝坤扎伦扔了过去。坤扎伦慌忙躲开,丝毫没有刚才的泰然自若。   “还想看吗?”徐玉郎拍拍手掌,“不过呢,看我多没意思,不如看看龙莲寺的后厨。”   这时,在季凤青的示意下,侍卫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没一会儿。,一大筐松蕈被他们拖了出来。   “你以为你仗着是暹罗人,就能骗得了众人的眼吗?”徐玉郎说完指着那筐松蕈,“这筐里,可不是什么松蕈,这东西在暹罗常见,生食可致幻。坤扎伦故意把它做成斋饭,再借着寺中的檀香并诵经声,稍加引导,你们就自以为见了神迹。现在大家不妨交流一下,当日所见的神迹,可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半晌,都摇了摇头。   “还有这福水。”徐玉郎说,“不过就是用罂子粟熬制的罢了,罂子粟,少量服用可以止痛,若大量服用,则致幻成瘾。你们再想想,这福水若是几日不用,是不是非常难受?”   许多人点点头。在不经意间,他们离着坤扎伦越来越远,都聚在了徐玉郎身边。   “至于我刚才那团火,就更简单的。”徐玉郎说着掏出一条帕子,“我在这上面沾满荧粉,你们谁拿过去吹一下,都会生出一团火来。”   一个立在一边的中年人胆子大,他从徐玉郎手里接过来,轻轻地吹了一下。片刻,果然升起一团火球,他吓了一跳,把帕子扔到了地上。   “这种神迹,如果大家想看,我能变出十个八个来。”徐玉郎说完指着坤扎伦,“他,不过就是暹罗的和尚,因为跟暹罗王的王妃私通被发现,才不得已跑到大齐来保命。”   “我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全赖皇帝仁德。”徐玉郎说罢,双手抱拳向皇宫所在的东北方行了拱手礼,“真龙天子坐镇汴梁,大家何必要拜这假僧。”   坤扎伦见自己的底细被徐玉郎说得一清二楚,又见众人看他的眼神不似以前,慌忙从莲花座上逃了下来,直奔大门外面跑去。   “打他!”一些信众刚要过去追,被徐玉郎拦住了。   “状元郎不去抓他吗?”有人问到。   徐玉郎笑了,说:“皇帝英明,早就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他能逃到哪里去!”   “圣上英明。”众人齐齐说道。   “大家之前捐给龙莲寺的香火钱。待刑部结案之后,会悉数退还给大家。”徐玉郎说道,“至于因为福水而成瘾的,大家也莫慌。圣上派了宫里的御医为大家诊脉,开几幅药喝下去,也就无事了。”   “多谢皇上。”   众人又齐齐跪下,朝着东北方向磕头。   季凤青站在一边,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翘,春风得意,志得意满,大概就是她这样吧。   徐玉郎说得没错,她在朝中如鱼得水,无比快活。自己若是把她关在后院,哪里是喜欢她,分明是想禁锢她。   遣散了众人,徐玉郎带人出了龙莲寺,正巧看见侍卫捆了那坤扎伦,出来的人,每个人不是朝着他吐口水,就是扔土块,好不狼狈。   徐玉郎等众人散去之后,又带着侍卫去了龙连山。   刑部的人早就制服了那里守卫,捆好了等着徐玉郎跟季凤青。那些孩子们,也穿戴整齐在屋里坐着。   徐玉郎进来之后,先问了仵作跟婆子。   “如何?”   仵作摇摇头,就连那见惯了事情的婆子,眼睛都红了。   “惨不忍睹。”   徐玉郎运了口气,说:“他们都知道自己谁家的吗?”   “知道。”一个刑部的人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还请这位大人卖我个面子,这些孩子就别带回去了。再让他们回忆一遍,还不如杀了他们来得痛快。悄悄通知他们家人来领吧。这些孩子,日后还要做人呢!”   “好。”刑部侍郎自己家里就有一儿一女,今年不过七八岁。见了那些孩子的惨状,他这个一贯心狠手辣的人,也受不得。   刑部的人带走了龙莲寺的人,徐玉郎跟季凤青带着大理寺的人留在这里,等着那些孩子的爹娘来领人。   徐玉郎坐在那里,忍不住伸手轻抚左臂。   “还疼呢?”季凤青问道。   “刚才太激动了,扯了一下。”徐玉郎说道,“估计又得养些日子了。”   “我家有医女,回头请她瞧瞧吧。”季凤青说道,“总这样,这个胳膊你还要不要了。”   徐玉郎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那些男童,都被爹娘领了回去,而女童,只有零星几个孩子被领走了。   “怎么回事?”徐玉郎看着刑部过来的人问道。   “回徐大人,那些孩子的家长,嫌丢人。”   “可是这些孩子也是他们的骨肉啊!”徐玉郎说着,左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季凤青忍不住拉了她的手一下,示意她不要激动。   “话说如此。可是他们不来,小的也不能押着他们过来啊!”那人又说道。   “你快马去刑部,跟傅大人说明情况。”季凤青说道,“我们再这里等着。”   虽然那些孩子不到十岁,但是都已经懂事了。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低低地哭泣声。   徐玉郎跟季凤青无法,挨个去哄,哄好了这个那个又哭了,两个人急得一头汗。   刑部尚书傅大人也没办法,去问了皇帝,最后,还是皇后谢蕴出了个招,先带去万安寺,后续再做打算。   两辆马车,带着六个女童,趁着黑夜去了万安寺。因为情况特殊,徐玉郎跟季凤青被住持请进寺中。   趁着夜色,谢蘩立在一棵树后面,一眼不错地看着徐玉郎,这孩子,果真跟她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1)(2)出自《金刚经》   明日继续双更 第48章   万安寺非常大, 住持又怜惜那些孩子,很快就给她们安排好住的地方。   “多谢住持。”季凤青说道, “这些孩子只不过是暂住, 后面有安排了,我们会过来接的。因为之前的事情,还请住持多关心她们一些。”   “季大人放心。”住持说道。   徐玉郎立在一边,抿着嘴没说话。季凤青看了她一眼, 伸手过去捏捏她的手指。   “我没事。”徐玉郎轻声说道,“就是刚才激动的时候又拍了下桌子,这个胳膊算是好不了了!”   季凤青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低低的。   “忍着点,回去请女医给你瞧瞧。”   安排好那些女童, 徐玉郎就跟季凤青坐上回城的马车。借着车里微弱的烛火,季凤青已经看到徐玉郎的外衣渗出血来。   “你能不能老实点?”他无奈地说道,“就是做到阁老, 也得四肢健全才行。”   徐玉郎笑了,说:“我会注意的。”   “徐家被烧得不剩什么了。”季凤青说道, “你就跟徐老爷徐夫人带着佛奴, 就在我家梅苑先住下吧。”   “这……”徐玉郎有些为难。   “梅苑单独有个门对外开着,还有小厨房。我家不过就是提供个地方罢了。”季凤青说着凑到徐玉郎跟前, “你放心, 若是日后你恢复女儿身,我一定先放出来我早就对你心怀不轨的消息。”   徐玉郎瞪了季凤青一眼,伸手就要过去, 被他一把握住了。   “胳膊都这样了,还乱动。不过,你是左撇子吗?惯用左手。”   “是。小时候用筷子握笔都是左手,被扳了好久才扳过来。”徐玉郎说道。   说话间,就到了季府。季凤青让马车先绕道梅苑,他与徐玉郎一起下了车。   “去请苏妈妈来。”季凤青吩咐道,“徐少卿胳膊的旧伤还没好。”   小厮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想到天色已晚,这府里也只有苏氏一个女医,也就明白了。况且苏妈妈已经五十多岁,徐少卿不过十六七,好像也不用顾忌男女大防。   到了梅苑,季凤青一进门就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就听喵呜一声,他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   “你踩着包公了。”徐玉郎说完俯下身把小猫抱在怀里,“就是它脸黑,你也不至于看不清楚吧?”   季凤青抓抓头,他确实没太注意。   徐夫人跟徐老爷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赶忙走了出来。   “娘亲。”徐玉郎抱着猫就跑到徐夫人身边,“胳膊疼。”   “快进屋我瞧瞧。”徐夫人朝着季凤青笑了一下,就拉着徐玉郎进了屋。徐老爷跟在后面也往回走,见季凤青还带愣愣地站在那里,忍不住使了个眼色给他。这个年轻人,虽然鬼主意多,还总忽悠自家闺女,可是他对玉儿,是真的很好。   季凤青瞬间就懂得徐老爷的眼神,笑着就进了屋。   徐玉郎这些日子的衣裳一直宽袍大袖,徐夫人帮她把袖子挽上去,又小心地把裹着的棉布拆开,发现都有些化脓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徐夫人有些生气。   “我……”徐玉郎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转头看向季凤青,希望他能给自己解围。   季凤青想了想,说:“徐夫人,这事得怨我,之前我们去清一阁,我点了清汤鱼圆。”   “不用替她遮掩。”徐夫人说道,“玉儿就是个馋嘴猫,我还不了解她!”   这时,苏氏过来了,徐夫人跟徐老爷赶忙请她进来。   苏氏仔细地看看徐玉郎的胳膊,说:“倒也不算太严重,把脓挤出来再上点药就好,不过就是有点疼,徐公子您忍着点。”   “没事。”徐玉郎说道。她小时候习武,没少受伤,早就习惯了。   苏氏先洗了手,就着烛火烤了下银针,之后轻轻地挑开伤口。徐夫人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把头侧到一边。   终于,她把伤口处理好,洒了药粉之后又仔细包扎好。   “明日我再过来瞧瞧。”苏氏说道,“别沾水,行动注意点,过几日就能合口了。”   徐玉郎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她疼得眼睛都花了。   “劳烦您了。”   徐夫人跟徐老爷起身送苏氏出门,季凤青则趁着众人不注意,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的脸。   “还说没事,脸都白了。”   “现在已经好多了。”徐玉郎说道,“龙连山的那些女童,该怎么处理?”   季凤青忍不住扶额,他伸手敲了下徐玉郎的额头,说:“你就歇歇吧,这些事情皇帝自会处理。”   “可是我总觉得那些孩子可怜,日后常伴青灯古佛,太惨了吧。”   “那有人还想一辈子不成亲呢?”季凤青笑着打趣她。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你今日真好看。”季凤青说道,“大理寺,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喜欢你,所以让你开心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   徐玉郎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不过呢,我还是要跟你成亲的。”季凤青面上浮现一丝坏笑,“我先跟徐家姑娘定了亲,再放话命里不能早娶,这样呢,我既日日跟你在一起,又不担心别人惦记你。”   “无聊!”徐玉郎翻了个白眼,“快点回去吧,都什么时辰了!”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季凤青说着话就要往回走。   “等等!”徐玉郎忽然说道。   季凤青一只脚都快迈出门槛了,又赶忙缩回来,一路小跑回到徐玉郎跟前。   “想跟我说什么?”   “明日分开上衙。”   “哦。”   季凤青满心欢喜地过去却被泼了一盆凉水。这幅样子看在徐玉郎眼里,觉得他跟没有偷到小鱼的将军特别像,忍不住笑了。   “我先走了。”   季凤青见她眼睛弯弯的,忽然就很想亲上去,可是他又不能冲动,只得落荒而逃。   徐玉郎觉得自己在人家家里借住,不好拿大,也站起身来,说:“我送你。”   两个人出了大门,就看见曹妈妈在门口站着,三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老爷夫人去哄小少爷了。”曹妈妈说道,“留老奴在这里候着,您若是有什么事情,不至于眼前没人。”   话虽这么说,但是曹妈妈越说越心虚的语气还是让季凤青有些想笑。未来的岳父岳母的关算是过了,只剩下眼前的佳人了。   “好好休息。”   季凤青说完,满面笑容地出去了。   万安寺,谢蘩回到院子仍旧有些激动。她长得可真像孝慧太子。自己站在那里,一眼就认出她来。细瞧,轮廓里还有些自己的影子。   不愧是她跟孝慧太子的女儿,既聪敏又漂亮,比这世间的男儿,也不差什么。   她坐在那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忽然,她看向白氏。   “那孩子旁边是谁?哪家公子?”   “是季家公子。”白氏说道,“他跟小公主,一个是探花,一个是状元。”   谢蘩想了一下,季公子看徐玉郎的眼神,简直闪闪发亮。   “我怎么觉得二人关系好像很亲密。”   “之前在甜水巷的时候,季公子确实经常上门。”白氏说道,“但是到底是因为同僚关系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   “季家人都聪明,那孩子就是再小心,也难免会露出行迹。我看,季公子怕是已经知道了那孩子是女儿身。”谢蘩说道,“我刚才瞧着,怕是他对那孩子的心思也不一般。”   白氏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谢蘩沉默了很久,说:“过几日皇后过来,你只说到在苏州把那孩子放到河边就好。后面的不要说了。”   “为何?”白氏、方氏并秦妈妈都有些不理解。   “皇帝,自古以来都多思多虑。”谢蘩说道,“那孩子命好,一路做到状元郎,外人听起来,不过是觉得有些传奇罢了。可是落在皇帝的耳朵里,怕是会以为故意为之。所以,皇帝亲自查出来的真相,才是真相。”   “老奴明白了。”白氏说道。   “还有。”谢蘩又看向宋氏,“闻人瑾的话,只说一半,不要提及徐玉郎半点。”   “明白。”宋氏说道,“只说安顺亲王让我下山散布谣言,说孝慧太子的孩子还在人世。”   “可以。”谢蘩说道,“即便是对上了,皇帝怎么也不会相信闻人瑜的。”   “那我?”秦妈妈在一边问道。   “皇帝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谢蘩说道。   “是。”   “都去歇着吧。”谢蘩说道,“龙连山的那些孩子,若是有时间,就照顾些。那些孩子可怜,我瞧着都心疼。”   徐玉郎睡了一夜,第二日神清气爽。她刚要伸了个懒腰,就想起来自己的胳膊,恹恹地把手放了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翻身下了床,趿着鞋又打了个哈欠。   “爹爹跟娘亲起身了吗?”   “老爷跟夫人早就起了。”知春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说道,“老爷一会儿要去甜水巷。夫人要带着小公子去给季家老太爷老夫人问安。”   “怎么还要带着佛奴?”徐玉郎有些好奇,“在季家也不放心吗?”   “才不是呢!”知春笑着说道,“咱家的小公子,也不知怎地,投了季家老太爷跟老夫人的缘,昨天夫人带去行礼,就给留下了。老爷跟夫人去甜水巷待了一天,那两位老人家,就陪了小公子一天。”   “佛奴可爱,又不认生,老人家又都喜欢小孩子,倒也正常。”徐玉郎说着系好了革带,“准备马车,我最近是骑不了马了。”   “婢子也觉得您不应该骑马。”知春说道,“这天越来越冷了,被风吹着,这脸上都皱巴巴的了。现在多好,滑嫩嫩的。”   徐玉郎点点知春的额头,说:“我啊,天生丽质!”   她坐马车到了大理寺,刚下马车,在附近的姑娘就围在一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就是大理寺少卿徐玉郎,昨日在龙莲寺大败邪僧的就是他!”一个清亮的女声说道,“听说,很是潇洒。”   “本人也很俊朗呢!”另一个女声说道。   徐玉郎笑了一下,抬腿就进了大理寺。   季凤青昨日累了,起得有些晚,他到大理寺的时候,徐玉郎已经坐在翻看卷宗了。   “休息得可好?”季凤青走到徐玉郎身边问道。   “很好。”徐玉郎说道。她得承认,季家的东西都是好物,那罗床,舒服得很。   “胳膊好点没?”季凤青又问道,“晚上回去苏妈妈再给你换一次药。”   这话徐玉郎越听越别扭,好像再说他俩回的是同一个地方似的。   “我下衙得去趟甜水巷。”徐玉郎说道。   “没关系,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让苏妈妈过去。”   徐玉郎无奈,只得点点头。   徐家的火烧得很大,好在没有人有事,只是损失了些财务。闻人琰听了徐家跟王家的遭遇,又拨了笔银子给他们修葺房屋。   徐家出门的时候,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只是损失了不少古玩字画。   季老爷知道这事,倒是给徐老爷出了个主意。   “这汴梁城,东贵西富,甜水巷到底位置不太好。不如拿着银子再买个院子。甜水巷的屋子,慢慢修葺。”   徐老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多谢季老爷指点,只是东边西边的房子难寻,有价无市。”   “这个倒好办。”季老爷说道,“我有个属下,阖家回老家丁忧。他手头又紧,就想寻人把一处院子卖出去。”   “那可是太好了。”徐老爷很是高兴,住在这里,那季公子日日往院子里跑,赶又赶不得。虽然他已经默认季凤青是自己的姑爷,但是传出去,终归对玉儿名声不好。   季凤青听闻徐家买院子是自家父亲牵的线搭的桥,很是有些郁闷。依他的心思,恨不得徐家在这里一直住到他跟徐玉郎成亲才好。即便见不到他,他坐在院子里,想着这府里有个他喜欢的姑娘,他也觉得很是让人高兴。   终于,到了十月初一。谢蘩早早起床,让方氏给她穿了僧衣,又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就坐在那里等着谢蕴。   临近中午,谢蕴走了进来。谢蘩起身,对着她行了个礼。   “悟觉拜见皇后。”   “堂姐这是怎么了?”谢蕴有些惊讶。她知道谢蘩带发修行本身就是为了保自己保谢家,平日很少穿僧衣,对着自己,也并不行大礼。   谢蘩拉着谢蕴的手走进正屋,说:“你可还记得我身边的几位妈妈?”   谢蕴点点头。   “那几位妈妈都是祖父请来教导堂姐的,蕴儿沾了姐姐的光,也跟着学了不少。”   谢蘩拍拍手,白氏并秦氏从里间走了出来,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宋氏。   “堂姐这是?”谢蕴自认聪敏,但是对上自家堂姐,她认为还略逊一筹。   “我瞒了你一件事情。”谢蘩说道,“十六年前,那个孩子没死。”   谢蕴愣了一下,表情旋即就恢复正常。她就知道,她堂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护不住一个孩子!   “那孩子呢?”谢蕴问道。   “只知道她在苏州。”谢蘩说完看向白氏,“这个具体我都不清楚,还是请白氏说给你听吧。”   白氏口齿伶俐,一件事情讲得跌宕起伏。谢蕴听到最后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不愧是她堂姐,安排得滴水不漏。若是她手中的人再多些,恐怕闻人瑾最后是要失败的。   “所以堂姐是想?”   “没什么好想的。”谢蘩说道,“那孩子,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是她的命。只是可惜了那个襁褓,里面有闻人瑾的亲信留下的亲笔信。若是能得着,那柳贵妃,恐怕是要从皇陵里拖出来了。”   “我明白。”谢蕴说道,“我回去会跟皇帝说的。”   谢蘩点点头。   “多谢了。”   谢蕴跟堂姐聊了几句,就坐了马车下山。她把头靠在软枕上,对于堂姐说得事情,她倒是没有太惊讶。她这个堂姐,聪明得很。   谢蕴又叹了口气,这么些日子,她都没有跟聪明人说过话了,人生,真是寂寞得很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会晚一点,不过肯定有 第49章 (捉虫)   谢蕴回到安仁殿, 就一直在想怎么跟闻人琰张这个口。虽然他跟孝慧太子兄弟情深,但是这么多年皇帝做下来, 她不敢保证他是不是一如从前。该怎么张这个口呢?谢蕴很是有些为难。   她正想着呢, 闻人琰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蕴儿,我今日得空,咱们接着手谈。”   谢蕴攥了攥拳头,想着是不是一会儿还要把小黄才放出来。下棋不累, 想方设法让着他才是真累。   “还是你执黑子。”闻人琰说道,“别怕,我会让着你的。”   谢蕴闻言,立刻笑着看向闻人琰。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这次就真不客气一回, 杀得闻人琰片甲不留,看他下次还找不找自己下棋。   谢蕴捏着黑子,虽然眼睛盯着棋局, 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闻人琰落了一枚白子,谢蕴发现自己如果把棋子放到它相邻的位置, 五步之后, 将吃掉他大部分棋子。   这个人,怎么这么笨, 下围棋至少要走一步看三步的!自家堂姐更是厉害, 走一步,要看十步,若不是她与孝慧太子成亲多年未孕, 才让闻人瑾有了可乘之机。要不然这皇后,妥妥就是她的了。   忽然间谢蕴愣了一下,既然如此,她堂姐不可能只查到她的孩子在苏州就不查了。谢蕴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思考的闻人琰,或许她堂姐,信不过皇帝吧。   可是,那个孩子究竟在谁家才会让阿姐如今谨慎?谢蕴皱着眉头想许久,脑子里把祖籍在苏州的世家跟朝臣都扒拉个遍,也没想起来。这时,皇帝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蕴儿今日好厉害,我竟是要输了!”   糟糕,想得太入神忘记让着他了。   谢蕴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说:“明明是您想事情太入迷胡乱下棋,这才让我赢了一局。刚才我抬头看了您好几眼呢,您理都不理我!”   谢蕴说完,高兴地把白子都拢到自己手边。   “刚才确实想事情了。”闻人琰说道,“安顺最近又不老实,想到他,就头疼。”   谢蕴听到他提起闻人瑜,心道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说了就得了。   她挥挥手,宫女们悉数都离开。闻人琰见她这是有事情跟自己说,也只让自己的心腹内侍怀恩留了下来。   怀恩之前是孝慧太子身边的小内侍,孝慧太子见他机灵忠心,就送给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平日护着点闻人琰。后来孝慧太子故去,闻人琰一直怀念他,就让怀恩一直在自己身边服侍。   “皇上,我今日去万安寺见了堂姐。”谢蕴说道。   “长嫂还好?”闻人琰的称呼一如过去。   “堂姐很好。”谢蕴说道,“她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什么?”   “十六年前,堂姐生下来的那个孩子还活着。”谢蕴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闻人琰,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他心里。   “真的?”闻人琰激动得站起来又坐下,“太子哥哥的孩子还活着?这么说,太子哥哥还有骨血在这世间?在哪儿,她在哪儿?”   闻人琰说着说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谢蕴千算万算,竟是没有算到闻人琰会是这表现。她叹了口气,走到闻人琰身边蹲了下来,靠在他腿上,说:“皇帝,您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当年太子哥哥一直很期盼这个孩子。”闻人琰哭着说道,“他老早就给那个孩子取了名字,男孩就叫齐儿,女孩就叫斓儿。”   皇后见他哭得实在可怜,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   怀恩立在身后,眼睛也红了。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闻人琰问道,“咱们接她回皇宫,我封她当公主,再给她寻个好驸马,让她风光大嫁。之后咱们就给她撑腰,让她一辈子平安顺遂。”   “阿姐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谢蕴说道,“当年,带着她逃走的白氏被庶人闻人瑾发现了,迫不得已把那孩子扔到河边,等她摆脱追兵,再寻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被人抱走了。”   “那我明日,哦不,现在我就下令,让苏州知府去寻,我就不信,还寻不到一个孩子。”   闻人琰说完就要起身,被谢蕴按住了。   “皇上,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还有闻人瑾。那孩子的襁褓里,还藏着柳贵妃的罪证。您这般大张旗鼓地去寻,是想给他可乘之机吗?”谢蕴说道,“这事,得悄悄来。”   “你说的对。是我太激动了。”闻人琰说完抽抽鼻子,“我太想孝慧太子哥哥了。”   谢蕴见他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虽然好笑,却更加喜欢他了。这个人啊,又笨又爱哭,可是他真的太善良了。看来自己之前想错了,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仍然一如从前,还是这么让人喜欢。   她想到这里,把自己靠在闻人琰腿上,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别急,孝慧太子哥哥一定会保佑那个孩子的。”   闻人琰点点头,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谢蕴赶忙掏出帕子,给他好好地擦了擦脸。   第二日,还没等闻人琰想好办法。先前去南越的部队就班师回朝了。   闻人斐听闻这个消息,赶忙从自己住的公主院跑到安仁殿。   “母后。”闻人斐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我明日想要出宫。”   谢蕴正在跟太子妃董毓说话,见她这么跑进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的规矩呢?”谢蕴说道,“你明日想干什么?”   闻人斐立在那儿,扭捏了许久,说:“母后,马侍卫要回来了。”   “马侍卫?”谢蕴看向董毓,“那是谁?”   董毓故作不知,两个人齐齐地看向闻人斐。   闻人斐自马诚去了军中之后,才慢慢知晓自己的心意。好容易盼他回来,心里高兴万分,又见母后跟大嫂如此这般,急得她跺了一下脚。   “就是马诚!”她说道,“我要嫁他!”   “好好好。”谢蕴说道,“明日母后就让你父皇给你们赐婚。”   “不要。”闻人斐说道,“我要让他来求娶我。”   “若是他不喜欢你呢?”谢蕴问道,“你该怎么办?”   “他才不会不喜欢我呢!”闻人斐仰着头,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凤凰,“我之前说我最喜欢大将军,他就去打仗,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事情确实如闻人斐所说,马诚自从当了侍卫,就慢慢地喜欢上这个有些娇蛮的小姑娘。只可惜他自认为自己一介武夫,怕是配不上她。   自从马诚回来以后,闻人斐就在宫中日日盼着,盼来盼去也盼不到消息,气得她带人去了季家。   “飞飞大人,我说您老人家又想干什么啊?”季凤青看着坐在自己眼前,气鼓鼓的小姑娘,语气很是无奈。   “我要让你跟我一起气马诚!”闻人斐说道,“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一直不跟我父皇说!”   “他不说,您老人家可以说啊!”季凤青觉得自己若是帮着闻人斐,气不气得到马诚不知道,回头再让徐玉郎误会了。   “我不管。”闻人斐抱着霸王,“我跟你说,就得让马诚生气他才知道我的珍贵,我得让他知道,再不来求娶我,我就嫁给别人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季凤青,若是他配合闻人斐演一场戏能让徐玉郎生气,是不是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   “行!”季凤青说道,“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帮你了!”   “真的?”闻人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我已经打听好了,明日马诚去跟同僚在醉福楼吃酒,正好你明日沐休,跟我一起去。”   季凤青想了想,说:“行。”   “还有,最近你一得空就要跟我同进同出。”闻人斐说道,“我已经着人打听好马诚的行踪了,一定要经常让他看到。”   季凤青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看着闻人斐,很是不理解。   她爹是皇帝,她又知道马诚也喜欢她,还要那么费劲做什么,直接让皇帝下到圣旨不就好了。   唉,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   第二日,季凤青跟闻人斐不但遇见了马诚,还碰见了徐玉郎。闻人斐看见熟人,拉着季凤青就走了过去。   “这么巧,你也在这儿。”闻人斐笑着说道。   “是啊。今日沐休,就出来逛逛。”徐玉郎说道,“我家新买的院子就在附近,过些日子就能住进了,正好也过来瞧瞧。”   闻人斐刚要邀请徐玉郎跟他们一道用饭,就看见马诚出来,赶忙改了口。   “那你先忙,我跟季哥哥去用饭了。”   徐玉郎笑着看了季凤青一眼,说:“公主慢走。”   “回头有空再一起玩。”闻人斐说完,拉着季凤青就走了。   徐玉郎笑了笑,也转身往外走。   只有季凤青,边走边回头。他怎么觉得徐玉郎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季凤青回到家,越想越觉得不对,犹豫了半天,起身就去了梅苑。   徐家夫妇还在新买的院子忙活,佛奴在厢房睡得正酣,徐玉郎怕冷,在屋里拢了火盆看书。听闻季凤青来了,她赶忙让人请他进来。   “含章。”季凤青说道,“今日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啊?”徐玉郎没反应过来,旋即恍然大悟,“飞飞公主挺好的。人长得漂亮,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尊贵,你小子好命啊!”   “不是!”季凤青赶忙解释,“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行啦,别解释了,我知道。”徐玉郎说道,“飞飞公主眼里情意,藏都藏不住。”   “我……”季凤青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欲哭无泪。她眼里是有情意,但是她看得不是马诚吗?眼前这位怎么看不出来呢?   回了自己院子,季凤青好一阵长吁短叹。   闻人斐这些日子倒是假装得上瘾,经常拉着季凤青到处闲逛,若不是董毓提前打听了消息告诉谢蕴,她险些以为自家女儿喜欢上了别人。   这几日,汴梁又出了一桩案子。好几个男人,都莫名地被掐死后抛尸荒野。仵作带人去验尸,发现都是一样的手法。只是,这些人没有一样共同之处。   “元吉、含章,你们去义庄瞧瞧。看看能不能发现些端倪。”谢苍吩咐道。   “是。”季凤青与徐玉郎应道。   因为天气冷,再加上徐玉郎的胳膊还没好利索,两个人坐着马车就去了。徐玉郎抱着手炉子靠着软枕,还是觉得有些冷。   “还冷?”季凤青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手炉子递给她。   “我有。”徐玉郎说道,“你还是别跟我这么近,回头这身份万一瞒不住,被飞飞公主知道,她要不高兴的。”   “我俩真没什么!”季凤青赶忙解释道。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凤青又要张口解释,义庄到了,他只好先停下来。   “二位老爷,尸首就在这里。”看守的老头儿说着就领着他们走过去。   虽然是冬日,但是味道着实有些不好闻,徐玉郎拿帕子掩住口鼻,却仍旧一阵阵作呕。   “没事吧?”季凤青问道。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到了。”老头儿说着就掀开了盖在尸首上的白布,“您二位慢慢瞧。”   徐玉郎到底是个姑娘,她想了想,说:“上边我看,下边你看。”   季凤青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离着徐玉郎最近的那具尸首是刚发现的,保存的还算完整,徐玉郎忍着恶心仔细地瞧了瞧,记住了身上的一些特点之后,又去到第二具尸首那里。   这第二具,可就比较难看。发现的时候,还被野狗啃了几口,面上露出森森白骨。徐玉郎忍着恶心,倒是还能瞧个仔细。   到了第三具那里,她实在忍不住了,冲出义庄就跑到树下呕吐起来。季凤青赶忙跑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半晌,她才立起身来,连嘴唇都是白的。   “要不别看了。”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刚看出些端倪来,继续吧。”   “可是你这样,行吗?”   “没事。”徐玉郎冲着他摆摆手,“我听石少卿说,大家刚开始都这样,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她说完之后,看向季凤青。   “你怎么没事?”   “我自小就这样。”季凤青说道,“我爹年轻的时候就是大理寺少卿,我还跟着他去过义庄,他老人家都吐了,我还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徐玉郎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位可真是厉害。   两个人又进了义庄,徐玉郎看一具尸首就吐一次,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季凤青问道。   “这些人,左肩膀都有一颗痣。”徐玉郎的声音有些发抖,“除此之外,没了。你呢?”   季凤青想了想,他是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徐玉郎问道。   “他们,那个地方,都有小的伤口。”   徐玉郎听了这话,本来苍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那又说明什么?”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说了。   “这说明,他们是小倌馆的常客。”   徐玉郎的脸这下更红了。   “那是不是就是说明,凶手有可能是个小倌儿?”   “有可能。”季凤青说道,“不过这五具尸首至今才认领一具,总得等都认全了,盘门下才好查出来他们都经常去的是哪几个小倌馆。这汴梁城,大大小小的小倌馆足有七八个,还不算那些暗门子。”   “这你都知道到?”徐玉郎没忍住,脱口而出。   “听说,只是听说。”季凤青赶忙解释道,“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啊!”徐玉郎笑着接了口,“别让飞飞公主误会才是真的。”   季凤青这下真要哭了,马诚若是再不跟皇帝求娶,他的心上人,恐怕是要飞走了。不行,他得赶紧想出个主意来。   这一日,马诚正准备出门,就听见下人说季少卿来了。他愣了一下,赶忙让人请他进来。   “末将马诚……”   “不用见礼了。”季凤青打断了马诚的话,“我今日来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去跟皇帝求娶飞飞。”   马诚听了这话,眨巴着眼睛看着季凤青。   “嘉敏公主不是快要跟您成亲了吗?”   “谁告诉你。”季凤青很是没有好气。   “这……”马诚犹豫了一下,“我看出来的。”   “你这个呆子!”季凤青快要被他气死了,“你先跟我说实话,你喜不喜欢飞飞?”   “我……”马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确实喜欢嘉敏公主。”   “这不就得了。”季凤青说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就赶紧去跟皇帝求了圣旨吧。算我求求你了,你们两个再耽误下去,成得了亲成不了亲我不知道,我也想不知道。但是,我的心上人肯定是要飞走了!”   季凤青这一串话下来把马诚说傻了,他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过几日皇帝就要论功行赏,你赶快去求,快一点。”季凤青又说道。   “可是我不过一介武夫。”马诚说道,“怎么能配得上嘉敏公主。”   “怎么配不上,她喜欢你你就配得上。”季凤青说完站起身来对着马诚行了个礼,“我求求你们两个人行行好,别再相互之间逗闷子了。”   “你的意思是,嘉敏公主也喜欢我?”   季凤青长大嘴巴看着马诚,就跟看怪物一样。   “合着你刚听明白?”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马诚语气很是焦急。   “是是是!”季凤青说道,“你走了以后,飞飞就发现自己喜欢你,很喜欢,特别喜欢。”   “那我一定去求。”马诚说着,这面上就笑开了花。   季凤青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走出马家大门,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哪儿不对劲,他一时又想不起来。想着想着,季凤青就到家了。   “坏了!”季凤青这才反应过来,他忘了让马诚别告诉飞飞那家伙!   “那家伙嘴快,她知道了,全皇宫的人估计就都知道了!不过马诚应该不会说出去吧,毕竟若是没有我,他也不会知道飞飞喜欢他!”   这么一想,季凤青就放心许多。希望那家伙赶快去跟皇帝说,这样圣旨一下,含章就不会再误会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完成!!   季凤青:我可能想错了,我就是个憨憨 第50章   季凤青自从那日见了马诚, 就日日盼着他去找闻人斐。可惜,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害怕, 迟迟不见动静。徐玉郎倒是为了避嫌, 时常不与他走在一起。   这一日,城郊又发现了两具尸首,徐玉郎跟季凤青去义庄瞧了,虽然死状跟之前的两个人一样, 但是蹊跷的地方,是这两个人的左肩,没有痣。   “会不会是有人在模仿之前的案子?”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指着那两个人脖子上的勒痕,说:“你看, 这两个人的伤痕,跟之前从形状到位置,一模一样。即便是模仿?那两个人的身高还能一样?”   “有道理。”季凤青说道。   “其他几具确认身份了吗?”徐玉郎问道。   “只有两具确认了。”季凤青说道, “还有一个消息,仵作说, 因为天气忽冷忽热, 再加上有的尸首在水中,有的尸首在岸边, 保存最好的, 不见得是最后遇害的。”   徐玉郎正跟季凤青往外走,忽然就想起来之前那几具尸首的样子,她压抑了半天, 冲出去对着大树吐了半天。   “要我说你就别来了。”季凤青一边拍着她后背一边说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没事呢。”   “水。”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拿出水囊,递给徐玉郎,她漱了漱口,把嘴巴擦干净。   “走吧。”徐玉郎说道,“无事。”   季凤青看她嘴唇都白了,说:“你回去好好歇歇吧。”   “没关系。”徐玉郎摆摆手,“吐过了就好了。”   “也是。”季凤青说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给他。   “确认的两具尸首,有什么共同点吗?”   “那俩人都是汴梁城小有余财的人家,确实都好男风。只是……”   “只是什么?”徐玉郎之前没有跟着季凤青去询问,很多情况都不清楚。   “这汴梁城的小倌馆,他们几乎全去过来了。”   “最常去的知道吗?”徐玉郎问道,“这两个人都经常去的,有交集吗?”   “这个倒是有。一个是怡清苑,还一个是清风馆。”季凤青说着,翻翻手边的卷宗。   “名字倒是风雅得很。”徐玉郎说完看着季凤青,“要不,你哪天去那两个地方瞧瞧?那地方,我反正进不去。”   “我不去。”季凤青说道,“那里面至少十来口子人了,怎么查啊!再说了,我没那癖好!”   “那就只得跟以前一样用笨法子了,晚上选个地方去守着怎么样?不耽误嘉敏公主来找你吧?不过呢,若是公主来了,我就自己去好了。”   徐玉郎一席话说得阴阳怪气,季凤青听着,却莫名有些欣喜,她是不是吃醋了?   “含章,我只喜欢你。”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可是嘉敏公主喜欢你啊。我觉得她挺好的,真的。你俩明年就能成亲,不用等很久。”   “嘉敏公主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马将军。”季凤青说道,“她拉着我,不过就是想让马将军生气吃醋。”   “所以你就同意了?你逗我呢!”徐玉郎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季凤青,“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嫁给马将军,去求皇帝就好了,气他有什么意思啊!”   “我也这么问过她,公主说要马将军自己来求娶。”季凤青赶忙解释,“我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也能气气你。”   徐玉郎听完这话,实在忍不住笑了。这个人,也太有意思了吧。   “不说嘉敏公主跟马将军了行吗?”季凤青说道,“先说咱俩的事。”   徐玉郎跟季凤青本来是并肩走着的,听了这话刚忙往后退了一步。   “咱俩可没什么事,别胡说。”   “怎么没有,晚上不得去小倌馆盯着吗?”   “到时候再说,你啊,还不见得去的了呢!”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倒也有趣。   果然,下了衙之后,季凤青与徐玉郎刚出门,就看见嘉敏公主跑了过来。大理寺离着兵部很近,她今日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再气气马诚。   “季……”嘉敏公主刚要开口就看见马诚从一边过来,赶忙改了口,“季哥哥。”   徐玉郎这下真笑出声了。   “你就在这里陪嘉敏公主吧,我先走了。”   她说完之后,翻身就上了马,一挥缰绳,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好帅啊!”闻人斐说道,“如果我不是喜欢马诚,徐少卿也是可以做我驸马的。”   “胡说什么呢!”季凤青忽然很想照嘉敏公主的脑门拍一下,“我今日跟徐少卿还有事情,过几日再陪你,行不行?”   “不行。”闻人斐嘴上说着,眼睛却不停地往马诚那边看过去。   季凤青无奈,冲着马诚使了个眼色。   马诚立在那里,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终于,他鼓足了勇气,走了过来。   季凤青见他过来,冲他一挑眉,就悄悄退到了一边。   “你来干什么?”闻人斐嘴上虽然语气生硬,可是通红的耳朵尖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情。   “我……”马诚嗫嚅地说道,“我想娶你。”   “为什么?”闻人斐抿着嘴,眼睛都快笑弯了。   马诚没想到闻人斐会这么问,有些发愣。   “为什么?”闻人斐又问了一遍。   “因为我喜欢你。”马诚鼓足勇气开了口,“一进宫就喜欢,喜欢了很久很久。”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闻人斐咧开嘴不停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不过就是一介武夫,哪比得上你身边的人。他们都是世家子弟,青年才俊。我,从来就没敢想过你会喜欢我。”马诚说完,大着胆子过去拉住闻人斐的手,“我明日觐见皇帝,我不要封赏,我只要娶你,好不好?”   闻人斐眼睛含着眼泪点点头又摇摇头。   “封赏还是得要的。要不然你就只能住公主府了。”   “住公主府不是更好。”马诚说道,“公主的驸马,不住公主府还要住哪里?”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终于松了口气,这赐婚的圣旨一下,徐玉郎总不会总再怀疑了吧。   “我先走了。”季凤青说道,“你们慢慢聊。”   他说完之后,翻身上马,他得快点,不能让徐玉郎一个人在那里待着。   到了怡清馆,他左看右看,才发现徐玉郎蹲在靠墙的一棵树下,因为冷,两只手揣在袖子里,越看越像他家霸王。   徐玉郎蹲在那儿,眼睛盯着怡清馆门口,心道这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不过,今天还是真冷。她想着,又拢拢大氅,明日还得穿得再厚一点才行。   “冷了?”季凤青说着走过去,把自己大氅脱下来披到徐玉郎身上,“怎么最近这么怕冷?”   “你怎么过来了?”徐玉郎起身把大氅还给季凤青,“没陪着嘉敏公主?”   “我陪她干什么?有马将军陪着她呢!”季凤青说着又把大氅披回给徐玉郎,“你看着吧,明日圣旨就下来了。”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说:“把衣裳给我,你不冷吗?”   季凤青摇摇头。   “没事,倒是你,怎么忽然怕冷起来?”   徐玉郎愣了一下,这样让她怎么说。她前几日终于来了癸水,喜得徐夫人差点要庆贺一番。万幸她体格好,几乎没什么事情,准备得充分一点,倒是能遮掩过去。只是,她怎么跟季凤青解释呢?   “可能因为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吧!”慌乱间,她胡乱扯了个谎。   “那还不穿好了。”季凤青说着,帮她把大氅披好。   忽然怡清馆出来个人,一路走一路往他们这边看过去。徐玉郎眼神好,一下子就瞧见了。她愣了一下,就把头埋进季凤青怀里。   季凤青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什么情况?   “别动别回头。”徐玉郎声音低低的,“有人往这边看。认识我这张脸的人,太多了。”   季凤青愣了一下,抬手抱住了徐玉郎。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瘦,但是跟以前相比,却莫名柔软了一些。她身上传来阵阵香味儿,让他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汴梁城的小倌馆大多集中在一个地方,往这里来的人,都好男风。所以他们二人这幅样子,落在路人眼里,见怪不怪。   那个人只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了。”徐玉郎松了口气。   可是,季凤青却舍不得松开手。   “那个人走了。”徐玉郎又说道。   “我知道。”季凤青说道,“可我想抱抱你。”   “登徒子!”徐玉郎说着就照着他胸口来了一拳。   “含章竟然如此凶狠。”季凤青捂着胸口说道。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又揣着手蹲了回去。   季凤青蹲到她身边,说:“含章,你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思还是装傻?”   “啊?”徐玉郎眼睛盯着怡清馆的门口,心思根本就没在季凤青身上。   “我跟嘉敏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一点都没生气过?”季凤青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徐玉郎看了一眼季凤青,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就是日日都想着她。”季凤青说道,“就连梦里,都满是这个人的影子。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徐玉郎刚想接话,就看见一个人从怡清馆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嘘!”她说道,“你看那个人,好奇怪。”   季凤青顺着徐玉郎的手指望过去,也点点头。   “这个时候人多,肯定不是杀人的好时候。但是这个人也很古怪,跟上去,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跟了过去。   前面的那个人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后面跟着的人忽然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   “把银钱都拿出来。”   原来,这位是个打劫的。   徐玉郎与季凤青赶忙上前,那人见有人过来,慌忙往外跑,手里还一直挥舞着小刀。季凤青拉了徐玉郎一把,自己的手,却被划了一下。   正在巡城的士兵听见动静,赶忙跑过来帮着他们二人制住了那个人。   “若不是胳膊有伤,我早就把他制服了。”徐玉郎说完就看见季凤青靠在墙上,左手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你手怎么了?”她跑过去,就着月光,看上他手掌上深深的一道伤痕,贯穿整个手掌。   “没事。”季凤青说道,“把那两个人都带回大理寺,好好问问。”   这时,巡城的士兵才看清楚是徐玉郎跟季凤青,不用他们多说,就把那两个人押了回去。   “我是被打劫的,为什么要带我走?”在一边看热闹的那个人忽然问道。   “带回去问问不行吗?”季凤青没有好气地说道,他的手,还真是挺疼的。   “劳烦几位先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徐玉郎说完看着季凤青,“我带你去医馆。”   万幸出了巷子往东走几步就到了一家医馆,郎中给季凤青包扎好了之后,两个人才又回了大理寺。   牢头见士兵带回两个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见许愿领跟季凤青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二位少卿,这是?”   “这个是打劫的。”季凤青指着身量比较高的那一个说道,“这个是,是苦主。”   “那您二位是?”   “先问苦主。”徐玉郎说道,“倒杯茶来。”   那苦主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早就没有刚才的气势,他坐在那里,大有要把身体埋进椅子里的架势。   “别紧张。”季凤青说道,“这汴梁城最近死了几个人这事,你清楚吧。”   “不清楚不清楚。”那个人慌忙否认,“我除了这点爱好,平时安分极了。”   “哦?”季凤青一挑眉,“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回官爷。小的叫张友,就住白马巷。”   “哦。既然你有那种爱好,赵峥、苏严你不认识?”季凤青问道,“不可能吧,经常初入怡清馆,一次都没见过?”   “认识认识。”张友慌忙点头,“不过那两个人不是我杀的。”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说:“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若是你杀的,怎么还会让你坐在这里。我们就是想知道一下,那两个人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这……”张友犹豫了一下,“都喜欢干男人呗!”   “这个我知道。”徐玉郎有些无奈,这人说话也忒粗鲁了,“还有呢?”   “还有。”张友抓抓头,“二位官爷,我跟您说了您二位可别外传,我们兄弟几个,都有些小癖好,就是喜欢打人,越打越爽。”   “你们几个?”徐玉郎抓住了这个问题,“还有谁?”   “这可就多了。汤家的小子,钱家的老二,还有曹家的老三。”   “那他们你还有联系吗?”季凤青问道。   “这……”张友沉愣了一下,“不瞒二位,我前些日子得了点病,刚好才去怡清馆逛逛。我就知道汤家小子因为家里的生意去了苏州,那两个人,还真不清楚。”   “他们两个家没在这里吗?”徐玉郎问道。   “在是在,不过这两个人早分出单过了,又经常去别的地方跑生意。十天半个月看不见人也是常事。”   “知道了。”徐玉郎说道,“你先回家吧,明日跟我们去趟义庄,有几句尸首你得先认认。”   张友刚想说什么,就见季凤青瞪着他,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在家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   放走了张友之后,徐玉郎跟季凤青没急着审问那个人,两个人先坐到一起商议了一下。   “这几个人左肩膀都有痣,不会那么巧吧?”徐玉郎问道。   “我觉得也是。不过,先让张友认认再说,反正目前已经知道那两个人共同点是喜欢打人,倒也算有点收获。”   “那有什么用?”徐玉郎皱着没有说道,“现在连那几个为什么被杀都不清楚。谋财?寻仇?我觉得倒是寻仇更有可能。”   “别着急。”季凤青说道,“越着急越慌。慢慢找,总能找到。”   “也只能这样了。”徐玉郎说完看了眼季凤青的手,“你的手怎么回事?”   季凤青举起来看了一眼,说:“可能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哪儿了。没事,我这准备了棉布跟药粉,我现在拿来,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就好。”   “你准备得还挺全!”徐玉郎忍不住说道。   “你忘了,我爹之前就在大理寺,他老人家说,在大理寺,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备着点,总没坏处。”   徐玉郎洗了手,拿着棉布跟药粉自己就笑了。这大理寺受伤还真是经常事。   “忍着点。”她说着用清水把伤口冲干净,又用棉布小心地擦干,这才把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上面。   “我要开始包扎了。”徐玉郎说道,“若是觉得疼就告诉我。”   就着烛火,徐玉郎小心翼翼地把棉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季凤青看着她,见她眼神专注认真,心道她什么时候若是看自己也是这样,该有多好。   “好了。”徐玉郎最后轻轻地打了个结,抬头却发现季凤青在盯着自己直看,不由得红了脸。   “走吧。”她说道,“苦主审完了,该审审那位去了!”   季凤青还看着徐玉郎,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借着烛火,他发现她的皮肤光滑细嫩,还有一点小小的绒毛,仿佛一颗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你想干什么?”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忽然就笑了,她没有往后退,是不是证明她心里其实是不讨厌甚至喜欢自己的?   “没事。”季凤青说道,“该去问问那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还会有第二更的。 第51章   徐玉郎与季凤青到了地牢, 怡清馆的伙计都快哭了,他不过就是打劫, 怎么就被关进大理寺的地牢来了。   “带他出来。”徐玉郎在门口对牢头说道, “我们在这边等着。对他客气点,这个人兴许有大用处。”   一进门,那个人看着徐玉郎跟季凤青就跪下了。   “二位官老爷,我知道错了。”   “起来再说。”徐玉郎指指前面的椅子, “坐吧。”   那伙计哪见过这阵仗,勉强挨了个椅子边坐下。   “说吧,这是第几次了。”徐玉郎斜着眼睛问道。   “这……”伙计打了个愣,“二位大人,不瞒您说, 小的店里,历来就是这个样子,与其说是第几次, 不如说是第几年才是。”   “这么猖狂?”季凤青说道,“就没人报官?”   “官爷, 您想啊, 去报官不得把自己的行踪说得个一清二楚。”伙计说道,“虽然本朝不禁这个, 但是谁好意思说自己从小倌馆出来, 况且又是当着各位官老爷的面。”   “就没有人怀疑怡清苑?”季凤青又问道。   “这黑灯瞎火的,谁看的清谁啊!”   “那你这么多次,有没有失手的时候?”徐玉郎问道, “想清楚了再说,你也知道,这汴梁最近可是出了几桩人命案子。”   “是是是。”伙计赶忙应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了口。   “要说失手,还真有过几次。尤其是前些日子,我跟着跟着就发现有人过来跟客人说话,还很熟悉的样子。”伙计说说道。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一眼,说:“具体说说。”   “前些日子,怡清苑来了个商户,好像是姓汤。”伙计说道,“我家小倌服侍完了就跟我们老鸨说那客人带了不少银子。我呢,就赶忙跟在他身后,想着劫上一笔。可是跟着跟着,忽然就走过来一个人,跟他打了个招呼,我以为是熟人呢,就在旁边躲了起来,想着等他们散了,我再接着跟上去。谁知道,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一道走了。我这一晚上,不就白跟了吗!”   “姓汤?”徐玉郎说着看向季凤青,“刚才那个人说他认识的人,也有个姓汤的,对吧?”   季凤青点点头,看向伙计。   “还有几次呢?”   “那可就早了。得有一个月以前了。”那伙计说道,“也是跟着跟着就过来个人,之后两个人就一道走了。我还琢磨呢,是不是别的馆过来呛行市!”   “那你仔细想想,这两次的两个人,都什么样的?”徐玉郎又问道。   “这……”伙计面上有些为难,“官老爷,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啊!”   “好好想。”季凤青说着拍了一下桌子。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   “刚包扎好的伤口,你是嫌不够疼吗?”   “没事。”季凤青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地在下面捏了捏徐玉郎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想起来了。”那伙计说道,“这两回,感觉好像是一个人。这身量胖瘦都差不多。”   “那个人多高?”徐玉郎赶忙问道,“有什么特征没有?”   那伙计想了想,说:“瞅着跟您差不多高矮,挺瘦的。”   “还有呢?”   “依着我们的眼,那人怕也是个小倌。”伙计说完又点点头,“应该没错。”   “那如果再见,你还能认出来吗?”徐玉郎又问道。   “这没问题。干我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把客人的脸全记住了。”伙计说道,“有时候您光说名字我可能记不住,但是一看脸,或者一看身形,我就知道是谁了。”   “那行。”徐玉郎说道,“明日你也去义庄认认。活人记得住,死人也应该差不多。放心,没太烂,能看。”   那伙计苦着脸看着徐玉郎,都快哭了。   “事出紧急,先不关你了。”徐玉郎说道,“免得打草惊蛇,你记着,出去以后别乱说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是!”那伙计忙不迭地应了。   “天也快亮了。你就先待着吧。”季凤青说道,“明日先去义庄,之后再回怡清馆。”   徐玉郎与季凤青走出地牢,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我得回趟家。”徐玉郎说道。   “这个时候了,就别回去了。”季凤青说道,“在家没一会儿还得回来。”   “不行!”徐玉郎有些着急,“我必须得回去一趟。”   季凤青也有姐姐妹妹,并非一点事情不懂,他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跟你一道回去。”季凤青说道,“这样不会让人怀疑。”   徐玉郎抬头看了季凤青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他怎么知道的,太讨厌了!   回到家,徐玉郎去洗漱一番,又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清爽了许多。   “下回您注意着点吧。”知春说道,“万一弄到衣服上怎么办?”   “知道了。”徐玉郎说道,“不过娘亲说这次之后,多半要隔许久,不着急。”   “那也得注意点!”   季凤青回到家,忽然反应为什么徐玉郎抱起来软软的,原来,她长大了。不行,他得赶紧催着爹娘给他定亲,这么好的姑娘,若是什么时候恢复女儿身,那上门的媒人,还不得把徐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徐玉郎今日没敢多吃,一会儿还要去义庄,那几个尸首,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她刚走出梅苑,就看见季凤青坐在马车上看着她。   “走吧!”季凤青说道。   “不骑马了吗?”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举起自己的手,说:“都这样了怎么骑啊?正好今日还要去义庄,你就跟我一起坐马车过去吧。”   徐玉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上了车,季凤青把一个纸盒子递给她,说:“给你的。”   “这么啊?”徐玉郎拿起来闻了闻,有点香还略微有点腥。   “阿胶。正好适合你。”季凤青说道,“你的手好凉,这可不行。”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东西估计是他找季家夫人要的吧,退是退不回去了,还是今晚回去问问娘亲,看看家里有什么好拿来回礼的吧。   “多谢。”徐玉郎说完就把阿胶放到一边。   这话停在季凤青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她收下了,她没拒绝,真是太好了。   徐玉郎坐在一边,看着他在一边发傻,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一日,是汴梁冬日难得的好天气,有阳光却没有风。马诚一身铠甲进了太极殿。他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闻人琰,轻轻咽了口口水。他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马将军战功卓著,想要什么赏赐?”闻人琰问道。   “回皇帝,马诚只有一个请求。”   闻人琰早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笑着开了口。   “说吧。”   “末将想要求娶嘉敏公主。”   此话一出,朝臣一片哗然。   昨日闻人斐回到皇宫,就直奔安仁殿。闻人琰正跟谢蕴再商议如何找寻孝慧太子女儿的事情,见她笑着跑来,心里都有些好奇。   “飞飞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闻人琰笑着问道。这么多孩子里,除了太子闻人旻,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闺女。   “马诚说他要娶我。”闻人斐面上抑制不住地在笑,“他说明日他什么封赏都不要,只要娶我。”   谢蕴这几日见惯闻人斐愁眉苦脸,今日见她这般喜笑颜开,知道这个闺女是真的很喜欢马诚。   “那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我同意了啊!”闻人斐笑着走到皇后身边,“不过,我跟他说,封赏还是得要的。”   听了这话,闻人琰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果然女生外向!   “马诚家世一般,又是个武将。”闻人琰说道,“那些世家公子不好吗?”   “他们好是他们的。”闻人斐说道,,“我不喜欢,我就喜欢马诚。”   “那他呢?”闻人琰又问道,“会不会是他贪图富贵?”   “才不会呢!”闻人斐说道,“之前我说我喜欢英武的大将军,他就去了南越,立了战功回来。”   闻人琰望向谢蕴,见她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闻人琰当朝就下了旨意,为闻人斐赐婚。朝臣们都知道皇帝偏疼这个女儿,也就由着他任性一次。   徐玉郎在大理寺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非常好奇,这嘉敏公主,不是跟季凤青关系很好吗?难道他昨天说都是真的?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看向季凤青。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还不信。”季凤青一见徐玉郎看他,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这下信了吧。”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说:“走吧,去义庄了。”   两个人带着怡清馆的伙计跟张友,又一次到了义庄。   “都认认吧。”徐玉郎指着那几具尸首说道,“都瞧仔细了。”   两个人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都跑到外面吐了起来。徐玉郎跟着走了过去,说:“没事的,吐吐就习惯了。”   季凤青也在旁边开了腔。   “我劝你们还是一次性看仔细了,要不然,我得且让你们认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漱漱口之后又无奈地走了进去。   终于,两个人都只认出来一具,那个人姓汤,叫汤忆,家住界北巷。   “回头让人请他家人来认尸。”徐玉郎说道,“你们两个这几日好生待着,日后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呢!”   “是。”两个人应得恭敬,心道果然是在龙莲寺一战成名的状元郎,说起话来,虽然语气平和,但是骨子就透着官威。   徐玉郎跟季凤青回到大理寺,又翻翻卷宗,说:“还剩下清风馆,要不要去盯一盯?”   “过几日吧。”季凤青说道,“毕竟,你现在不太方便。”   徐玉郎一愣,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没关系的。可以了。”   “那也过两天。”季凤青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你看看,这手还没好呢!”   徐玉郎见状,也只得作罢。   回到家,她把阿胶拿给徐夫人,自己红着脸坐在一边不说话。   “这是?”徐夫人有些不解,“哪来的?”   “季公子送的。”徐玉郎说道,“我昨日在大理寺审讯,一夜未归,今早得回来换衣裳,结果说漏了嘴,他知道了。”   “所以你打算?”   徐夫人有些不知道自家闺女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其实,不但她不知道,就连徐玉郎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这东西也不好退了。”徐玉郎嗫嚅着说道,“你帮我看看家里有什么能回礼的。”   “知道了。”徐夫人笑着拍拍她闺女的手,看来,季公子快要抱得美人归了。不过,想到自己疼了这么久的孩子到别人家,她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娘亲。”徐玉郎又问道,“咱家什么时候能搬回去啊?”   “再有半个月。”徐夫人说道,“家具什么都得买新的,着实有些费时间。”   “最好还是快一点。”徐玉郎说道,“借住在人家家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徐夫人笑笑没说话,她的闺女,怕是日后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了。   眼见闻人斐的婚事成了,闻人琰又想到孝慧太子的孩子。他下午想了想,就把季家老爷季铭招进宫中。   虽然谢家是皇后的娘家,但是因为孝慧太子妃也是谢家女,再加上谢家老家主过世,谢家大房便逐渐淡出朝廷。而许家,历朝历代的纯臣,不问皇家事。至于先太后的娘家范家,也早已经退居金陵。所剩下的,也就是季家了。   季铭的三弟季钦是闻人琰的伴读,但是闻人瑜跟季铭关系却格外的好。所以,他这次便想到了季铭。   “微臣见过皇帝。”季铭行了个礼就立在一边。   “季爱卿请坐。”闻人琰说完挥挥手,大殿里除了怀恩,其他的人都走了。   “皇帝,您这是?”季铭有些不太明白。   “你家祖籍苏州?”闻人琰问道。   季铭点点头。   “族人还有在苏州的吗?”   “有。”季铭说道,“还有两支在看守老宅跟祭田。”   闻人琰点点头,说:“我这一桩很私密的事情,不知道季爱卿信不信得过呢?”   “还请皇帝放心。”季铭赶忙起身说道。   闻人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你可记得十六年前,孝慧太子妃生下来一个女婴,没多久就夭折了。”闻人琰说道。   季铭点点头。当时几个世家很是担心,如果孝慧太子妃当时产下的是个男孩,势必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个孩子还活着。”闻人琰继续说道,“当时局势不明,孝慧太子妃生怕闻人瑾对那孩子不利,就把她送走了,想着日后局势明了了,再带回来。”   季铭听了这话,先是惊讶,之后又觉得很正常,孝慧太子妃一向聪明过人,能布下这个局,也很正常。   “只不过闻人瑾当时留了个心思,派人跟着孝慧太子妃的人,那个小女婴,在苏州下落不明。”闻人琰说完看着季铭,“我希望你能利用你家在苏州的人脉,暗中仔细寻访那个女婴的下落。”   “苏州?”季铭有些惊讶,他忍不住往徐玉郎身上想去,都是苏州人,都是个姑娘,又跟孝慧太子这般相像,不会这么巧吧?   “季爱卿,你在想什么?”闻人琰见季铭有些走神,开口问道。   季铭想了想,还是觉得先不要开口,毕竟那是徐家姑娘自己的事情,他不好多嘴。   “微臣在想季家哪些人何用。”季铭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好轻易举荐。”   “慢慢来,此事急不得。”闻人琰说道,“毕竟十几年过来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太难了。”   季铭回到家,拉着自家夫人就去了书房,季夫人愣了一下,说:“老爷有事?”   季铭点点头,把今日的事情简单地说给她之后,指了指梅苑的位置。   “你现在想,徐家娘是不是正好都符合了?而且那容貌,像的不能再像了。”   季夫人惊讶地长大嘴巴,她越想越觉得自家夫君说的有道理。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本来呢,我就觉得徐家不错。若是那事是真的,更是锦上添花。横竖徐家姑娘是要恢复女儿身的,我觉得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季老爷说道,“不过这种终归是人家的事情,就算日后结了亲家咱们也不好插手。”   “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季夫人白了他一眼。   “你急什么!”季老爷说道,“你明日过去跟徐夫人略微提上几句,先试探一下。”   季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正好,我明日要去徐家夫人那边。”   季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兴许很快就能喝到媳妇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更,大概在十八点 第52章   季夫人第二日刚起床, 想着就让人去给徐家递帖子。结果人还没来,小女儿季凤宁的院子里来人了, 六姑娘病了。季夫人想了想, 就先把这事撂下来。横竖她还没斟酌好怎么开这个口。   因为季凤青的手受伤了,徐玉郎这几日倒是回家回的早。用过饭,她就坐在屋里一边跟自家娘亲说话,一边逗佛奴。小家伙刚学会翻身, 在床上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要搬回自己院子,徐夫人一直在整理东西。她从靠床的柜子最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递给徐玉郎。   “玉儿,真的不打算寻一寻了?”   徐玉郎手里拿着襁褓,说:“这东西一看就是个好物, 可见要是想养我,还是养得起的。既然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去寻呢?”   佛奴躺在徐玉郎身边, 一眼就瞧上了这个襁褓,伸着小手, 一把就抓住了。   “你这小家伙。”徐玉郎说着就哄佛奴把手松开, 他皮肤娇嫩,被丝线割伤了可怎么办!   谁知道佛奴还以为徐玉郎在跟他玩, 笑着拉住那襁褓就不撒手了。   “娘亲, 你看弟弟!”徐玉郎不敢用力拽,只得求助自家娘亲。   “小娃娃手劲儿都大,你去挠他手心就好了, 他一痒,就撒手了。”徐夫人在一边笑着看大闺女逗小儿子。   徐玉郎觉得有道理,放下襁褓就要去抓佛奴手心,谁知道佛奴反应快,两只手抓住了襁褓。   “撕拉”一声,襁褓就被佛奴给扯成了两半,一张写满了字的绢帛从里面掉了出来。   徐玉郎手快,抢了过来,她扫到上面写了柳贵妃三个字就把绢帛塞进了袖子里。   “怎么里面还有封信?”徐夫人起身走了过去。   “娘亲。”徐玉郎说着把佛奴手里的襁褓拿了过来,“这信不能看。”   “为什么?”徐夫人有些不明白。   “我的身世,恐怕涉及到皇家。”徐玉郎说道,“看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你现在?”徐夫人到底是个妇人家,有些手足无措,“你爹爹现下又不在汴梁,可怎么办?”   “娘亲不怕。”徐玉郎说道,“我明日先去套套话。这东西,先放我这里。”   “娘亲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娘亲只知道,出了任何事情,你都不许一个人扛着,明白吗?”徐夫人了解自己闺女,她啊,是个硬脾气。   “娘亲放心。”徐玉郎安慰道,“不过就是涉及一些皇家的秘辛,不知道终归是好的。”   晚间,徐玉郎回到自己的院子,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绢帛跟襁褓胡乱裹在一起塞到一个盒子里。她就是好奇心再强,有些东西,也是看不得的。   她究竟是谁家孩子呢?徐玉郎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毫无睡意。她知道自己这张脸藏着蹊跷,可是到底像谁呢?   第二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大理寺,给同僚们都唬了一跳。   “含章这是怎么了?”   徐玉郎笑了笑,说:“还不是因为那桩案子,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还是得注意休息。”谢苍在一边看了口。   季凤青却觉得有些古怪,徐玉郎不是这种人。一会儿趁着旁人不注意,他凑到了徐玉郎身边。   “昨晚怎么没睡好?”   徐玉郎正在想事情,一转头就看见季凤青的脸贴过来,吓得她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没事。”徐玉郎说道。   “真的?”季凤青趁人不注意,摸摸她的手,“怎么手还是这么冷?”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就把手揣到袖子里。   “你这样子真像霸王!”季凤青忍不住笑了。   “你才像猫呢!”徐玉郎回嘴道,“不过之前在许家,安顺王那么针对我,你知道我长得像谁吗?让他那么大仇?”   “这我还真知道。”季凤青说着就笑了,“我爹说你长得像孝慧太子。”   “真的?”徐玉郎有些不相信。   季凤青抓了抓头,说:“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爹告诉我的。孝慧太子我又没见过!”   “好吧!”   徐玉郎把话套出来之后就不想理他了,继续看着摆在眼前的卷宗。   季凤青见她半天不搭理自己,也坐了回去。这个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徐玉郎眼睛虽然盯着卷宗,心思却已经飘了。自己长得孝慧太子,难不成她是孝慧太子外室所生?可是就算是外室,也不至于到养不起自己的地步,莫非,是有人追杀迫不得已才扔了她?   可是,那信里又提到柳贵妃。孝慧太子的事情,徐玉郎也是知道一些的。他被庶人闻人瑾所陷害,而闻人瑾的母妃,就是柳贵妃。   这下,徐玉郎有些犯难了,奏疏是写不了的,一封奏疏,估计八百个人都看过来。那么,只有单独见皇帝才行,可是,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怎么才能得见皇帝呢?   兴许孝慧太子真的在保佑自己的孩子。没几日,因为大胜龙莲寺的邪僧,闻人琰决定召见徐玉郎。   兴许这是个机会,徐玉郎想着,就把这话说给徐夫人。   “不可!”徐夫人说道,“你女扮男装,还考了科举做了官,若是皇帝真是怪罪起来,完全能说你是欺君!”   徐夫人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她看过戏文啊!   “娘亲。”徐玉郎抱着徐夫人的胳膊,“机会就一次。我女扮男装虽是欺君,但是若是不把事情告诉皇帝,日后万一被掀出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我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都能应付过去,可是那封信就说明了我这身世不一般,自己说跟被别人发现,能一样吗?”   后面的话,徐玉郎怕吓到徐夫人就没敢跟她说,安顺亲王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思来想去,恐怕他也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毕竟,他跟庶人闻人瑾,是亲兄弟。   “那你也总该等你爹回来的吧。”徐夫人说完之后,深恨自己只是个寻常妇人,帮不了自己闺女。   “可是我过几日就要觐见了。”徐玉郎说道,“娘亲放心,就冲着我这张脸,我也会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徐玉郎打探过了,当今皇帝跟孝慧太子兄弟情深。就算她不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就冲这张脸,皇帝也应该不会太难为她。   “你这脸又有蹊跷?”徐夫人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是的。不过娘亲别问,虽然我觉得问题不大,但是万里有一,若是出了事,我肯定是要保住徐家的。”   徐夫人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胡说什么呢!”   “不胡说不胡说。”徐玉郎笑着讨饶,“咱家一定都平平安安的。”   “如果,这事情能顺顺利利地结束。”徐夫人说道,“你就嫁给季公子吧。我看他人品很好,对你有专一,这样的好孩子,再寻可就难了。”   徐玉郎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却没说话。   “我知道你有大志向。”徐夫人说道,“若是从前,我也不说什么,可是既然你自己决定跟皇帝说了,那这官,恐怕就是做到头了。”   “我明白。”徐玉郎声音低低的。   徐夫人听了她的声音也不好受,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这孩子在外面自由惯了。   晚上,徐玉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依着她的心思,如果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问题。现在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新鲜有趣。与其说她喜欢手握权力的滋味,不如说她更加喜欢这种忙碌而又自由的日子。可是,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身后是徐家。日后她的身世万一被安顺亲王掀出来,怎么定罪都是有可能的。   徐玉郎翻了个身,这官,不做就不做吧,守着爹娘跟弟弟,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她是这么想的,可是从眼角悄悄划过的眼泪,还是透露了她心里的想法。   第二日,徐夫人看见她眼睛有些肿,张了张口却又没说话。现在,怎么劝她都是没有用的。   终于,到了进宫的日子。徐玉郎把那个襁褓跟绢帛带在了身上,万分忐忑地跟在内侍的身后进了太极殿。   因为第一次见皇帝,她跪于殿下,朗声说道。   “大理寺少卿徐玉郎叩见皇帝。”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自称大理寺少卿吧,徐玉郎暗想。   “快起快起。”闻人琰赶忙说道。   “谢皇上。”   徐玉郎说完就肃手立在那里,很是乖巧。   怀恩站在闻人琰身后,一眼不错地盯着徐玉郎,这个孩子,长得跟孝慧太子真的太像了。   “徐爱卿看座。”闻人琰说道,“不必拘谨。你小小年纪如此胆识过人,实在是让人佩服。”   “玉郎做事莽撞,当不得您如此夸奖。”徐玉郎一边说,一边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事情禀告皇帝。   “谢苍有意让你接手他的位置。”闻人琰说道,“虽然你年岁尚小,但是甘罗十二为秦相,可见后生可畏。况且,你这张脸,长得颇像一位故人,朕见了你,也很是亲切。”   闻人琰说着说着,有些伤感起来。   徐玉郎见闻人琰提到孝慧太子,犹豫了一下,就跪在闻人琰跟前。   “你这是?”闻人琰有些不明白。   “还请皇帝屏退左右。”徐玉郎说道。   闻人琰想了想,只留下怀恩,其他内侍,全都退出了殿外。   “徐爱卿有何事?”   徐玉郎从怀里掏出襁褓并那张绢帛,举手呈于头顶。   怀恩见状,赶忙接过来递给皇帝。他拿着那个襁褓,微微有些发抖,他认得,这是宫里的料子,外面几乎没有。   闻人琰接过来也有些惊讶,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五都是一更,周六周日双更。 第53章 (捉虫)   怀恩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 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让他波澜不惊。这次,他却颤抖着手滑过那襁褓, 没错, 这是宫里的东西。他交给闻人琰之后,强做镇定立在他身后,眼睛却一直盯着徐玉郎。这么多年了,他仿佛又看见了孝慧太子。   闻人琰接过襁褓, 仔细地瞧了瞧,又拿起绢帛,一目十行地看完。也压抑着内心,看这徐玉郎,说:“这襁褓跟绢帛, 你从哪里得来的?”   “回皇帝。微臣不是金陵徐家的孩子,微臣,是父亲十六年前, 从苏州河边捡来的。当时,微臣身上就裹着这个襁褓。而这绢帛, 是在襁褓的夹层里。”   闻人琰听了这话, 看了一眼怀恩,心道莫不是孝慧太子妃怕自己猜忌, 隐瞒了孝慧太子的孩子是个男娃这件事情?   “还请徐爱卿起身, 坐下说话。”   徐玉郎却没有起身,她从闻人琰的声音里听出了激动与喜悦,还有一丝丝疑惑。   “徐玉郎请皇帝恕罪。”   “爱卿何罪之有?”闻人琰问道。   徐玉郎磕了一个头, 说:“微臣其实是女儿身。”   听了这话,闻人琰的喜悦大于错愕。他站起身来,因为激动,沉重的石案被他撞得了两晃。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下来,双手扶起了徐玉郎。   “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徐玉郎愣了一下,说:“父亲捡到我的时候,是丁酉年腊月初八。他抱我回家后,母亲已经将要生产,于是,就把微臣跟兄长算作龙凤胎。但是据母亲说,我当时应该已经出生有几日了。”   闻人琰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时辰对得上,物件也得上,这长相,更是不用说了。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徐玉郎,越看越觉得她跟孝慧太子一个模样。   “本来,我觉得做徐家孩子挺好,不欲去寻自己的身世。直到前几日,微臣的弟弟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扯开了襁褓,微臣这才发现里面的绢帛,看到柳贵妃三个字,便知道微臣身世涉及皇家,赶忙收了起来。里面的信,微臣以及微臣的家人,都没看过。”   她说完之后,悄悄看了一眼闻人瑜,见他面露喜色,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还请皇帝给微臣一盆水。”她说道。   怀恩不明就里,却仍旧给她打了一盆水来。   徐玉郎把帕子扔进水里,浸湿之后捞出来拧干,仔细地擦了眉眼。   “微臣眉眼过于柔和,为了怕被怀疑,所以每日都要描画一番。”   闻人琰看着徐玉郎,擦过脸之后,她的那双桃花眼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就连眼角的那颗痣,,都是同一个位置。   他激动地拉着徐玉郎,说:“为什么要做男装?”   “兄长八岁夭折,徐家嫡支逼着父亲母亲立嗣子,没有办法,只得让我代替兄长。”徐玉郎说道,“好容易到了汴梁,才发现爹娘多年未再有子嗣,是嫡支下的毒。为了不继续被他们拿捏,所以微臣才考的科举,想着有了一官半职,那边多少会顾忌一些。”   “好好好。”闻人琰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孝慧太子哥哥的孩子,胆识过人又聪敏灵秀。   不过,他到底上位多年,凡事都要先保持怀疑态度。   “这襁褓跟绢帛我留下,你先回去,照常在大理寺待着。”闻人琰说道,“这事涉及安顺王,他手里还有先帝留下来的私兵,轻易动不得。”   徐玉郎见闻人琰说出了安顺亲王的事情,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官虽然做不了多久了,但是徐家无事,她已经很知足了。   闻人琰没有说徐玉郎到底是谁的孩子,徐玉郎也没有问。但是,彼此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送走了徐玉郎,闻人琰激动得在太极殿来回溜达,他拉着怀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孝慧太子的孩子找到了,怀恩也一遍又一遍地回应他,两个人都非常激动。   徐玉郎出了太极殿,回头看了一眼,就迈步出了紫宸宫。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在大理寺待多久,但是待一天,她就是一天大理寺少卿徐玉郎!   “晚上去清风馆看看。”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看着她,说:“不再多休息一些日子了吗?”   徐玉郎摇摇头。   “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   “去。”季凤青赶忙说道,“为什么不去?”   “好。”   徐玉郎说完,就坐回到书案前翻起卷宗。季凤青偷着看过去,隐约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但是细究,却又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汴梁已经到了冬日,寒风很是有些刺骨。徐玉郎跟季凤青两个人每天揣着手蹲在清风馆门口,直到丑时才回家。连着三日下来,徐玉郎瘦了一大圈。   徐夫人看着自家闺女这幅样子,非常心疼。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得盯着小厨房日日给徐玉郎做好吃的。   “这么着急破案吗?”这天晚上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兴许,这是她在大理寺最后一个案子,她得抓紧时间。   “为什么这么着急?”季凤青有些不太明白,她这几天是怎么了,天天不是看卷宗就是盯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可能,这会是我作为大理寺少卿破的最后一个案子。”徐玉郎说道,“所以,我想快一点。”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你要换回身份了吗?”   徐玉郎又点点头。   季凤青看着她,感觉她一点都不开心。原本他以为徐玉郎换回身份,自己会因为马上就能跟她成亲而高兴,可是看着她不开心,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这样,我回家跟娘亲说,我不着急娶你,你呢,也别着急换回身份。只把亲事订下来就好。”季凤青说道,“你在大理寺多待一段时间,等佛奴三岁再换回身份,好不好?”   “为什么?”徐玉郎问道,“我换回女装不就可以跟你成亲了吗?”   季凤青看着她眼圈红了,伸手讲帕子递给她。   “这么冷的天,不许哭,回头被风吹坏了脸该疼了。”他说道,“能娶你我当然高兴。可是,我喜欢你,你高兴我才高兴,你不高兴,我也会伤心的。”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红着眼睛就笑了。   借着月光,季凤青看着她的脸。这才是她往常的样子,整个人都朝气蓬勃的。   “真的不着急。”季凤青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事跟你无关,我现在没法说,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徐玉郎轻声说了一句。   “好。”季凤青见她这样就没再多问下去,“不管什么事,咱们一定先把这个案子破了!”   汴梁的冬天可真冷,两个人披着大氅还觉得冷,双双把手揣进袖子里,仿佛两只冻猫似的,蹲在小倌馆的门口。时不时的,还吸溜一下鼻子。   忽然两个人都看了一眼对方,忍不住都笑了。这个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回去一定要喝姜汤。”   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晚上,季凤青上了马车上就叮嘱徐玉郎,又把一个手炉子递给她。徐玉郎也没推辞,抱着两个手炉子冻得只知道点头,这天,怎么这么冷。   深夜的汴梁非常安静,偶尔有鸟儿飞过的声音。马车内烛火有些昏黄,季凤青看着徐玉郎坐在那里,从额头看到眼睛,又从眼睛看到鼻子,再从鼻子看到嘴唇。   她长得可真好看,季凤青暗想,而且,他喜欢极了她身上那股仿佛雪松一样坚忍不拔的劲儿。她说的是对的,她只有在朝中,才会像现在这般鲜活,把她关在后院,真的对她太残酷了。   因为忽然暖和起来,徐玉郎有些迷糊,再加上马车晃晃悠悠,她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要不见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慢慢地合上了。   “别睡。”季凤青说着晃了晃她,“睡着了下车是要着凉的。”   “嗯!”徐玉郎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这一暖和,就想睡觉。”   她眯着眼睛,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的了。季凤青实在忍不住,轻轻照着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哎呦!”徐玉郎捂着额头坐直了身子,“你干嘛?”   “这下不困了吧。”季凤青看着她像炸毛的霸王就觉得有趣。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侧过头不理他。   说话间,马车就在梅苑大门外停了下来。   “我走了。”   徐玉郎刚要下车,就被季凤青拉住。他伸手照着他脑门胡噜了几下。   “你这是做什么?”   徐玉郎被他这一下弄懵了,连躲都忘了躲。   “我乳母教我的。天冷的时候,出门前胡噜脑门几下,不容易得风寒。”   徐玉郎忽然间无法接话了,眼前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可爱。   她跳下了车,冲着季凤青挥挥手就进了大门。季凤青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跟她一同下了马车才好。   徐玉郎简单吃了点宵夜,又被灌了一大碗姜汤,这才回到自己屋里。   她坐在那里让知春给她挽袖子洗脸,忽然就愣住了。不对啊,她怎么自己就说出来要嫁给季凤青!她怎么又被这个家伙给绕了进去!   而季凤青,回到自己院子,激动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她亲口说出了要嫁自己,真是太好了。只要她愿意嫁,他多久都可以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又开了个脑洞,大家喜欢,可以先收藏一下,么么哒!   《我与多情将军共鸳帐》   秦文昭自幼饱读诗书,最大的理想除了考状元就是娶个温柔如水的娘子,日日红袖添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岂不快哉!   可谁知道,等到他十八岁,刚刚中了状元,才发现他原来有个娃娃亲,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让人听了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叶家姑娘,叶良玉。   叶良玉自小跟着祖父在西北镇守边关,四岁习武,十来岁就女扮男装上阵杀敌,英姿飒爽,非常人不能比肩。   秦文昭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酒桌上与同年闲聊,谁家娶了这姑娘回去,岂不是从此没有出头之日,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他自己!   霸气女将军与文弱小书生先婚后爱的故事。 第54章   那日, 闻人琰压抑着心情在太极殿待了一个时辰,这才急匆匆地去了安仁殿。谢蕴正在那里看书, 见闻人琰来了, 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这还亮晃晃的,他这个时候过来,不会是又要下棋吧!   “蕴儿。”闻人琰兴冲冲地开了口,“你猜孝慧太子哥哥的孩子是谁?”   谢蕴皱着眉头看着闻人琰, 这让她怎么猜啊,要不,还是下盘棋吧!   “是新科状元,大理寺少卿徐玉郎。”闻人琰说着,从怀恩手里拿过襁褓递给谢蕴, “你看,这是不是宫里的东西!”   若不是天色还早,谢蕴真想掐自己一把, 那徐玉郎是个公子哥,怎么跟孝慧太子的孩子扯到一起, 可是这襁褓, 又确实是只有宫里才有的。一时间,她有些迷茫。   “那孩子不愧是孝慧太子哥哥的骨肉, 聪敏异常。”闻人琰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把徐玉郎的身世讲给谢蕴。谢蕴则在一边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不能一上来先说吗?   “所以您就认下了?”谢蕴问道。   “怎么可能?”闻人琰忍不住捏了一下谢蕴的鼻子,“我又不傻, 这种事情,总要查清楚才好。”   谢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也好查。”谢蕴说道,“先去内侍省查一下丁酉年这浮光锦的去向,再派人去苏州查一查徐家,明日呢,我再去趟万安寺,跟阿姐提上一提。”   谢蕴心里却把徐玉郎的经历想了一下,若是真是这个人,那堂姐的顾忌就是对的。如此聪明伶俐,若真是个男孩,怕是连自己都要忌惮的。   当晚,怀恩就在内侍省查到那浮光锦的去向,果然孝慧太子妃那里是有的。就连那绢帛,当年也是赏赐过谢家。谢蕴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若是这位不是孝慧太子的孩子,皇帝怕是要伤心的。   虽然谢蕴一直嫌弃闻人琰有些傻乎乎,可是她却见不得他伤心。他一伤心,谢蕴也会跟着难过的。   第二日,闻人琰又叫来季铭。季夫人因为六姑娘病了,还一直未去过徐家,当季铭听完闻人琰的话,忽然觉得自家闺女病得挺是时候的。   他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对着闻人琰行了个礼。   “皇帝,微臣有罪。”   “爱卿何罪之有?”闻人琰有些不明白。   “回皇上。微臣家的老五,学问不怎么样,脑子倒是灵光,可惜用到了别的地方。他早就看出来徐少卿是个姑娘,而且,还喜欢上了人家。”季铭说着,脸色就有些发红,“不孝子跟微臣提了之后,微臣跟夫人也觉得徐家是个良配,最近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把亲事订了。”   “哦!”闻人琰恍然大悟,“怪不得徐家走了水之后就住到你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还请皇上恕罪。”季铭说道。   “无事。那是个好姑娘,你家小子有眼光。”闻人琰说道。   季铭这才松了口气。   “你派人去苏州、金陵查查徐家,再暗中去趟静水庵,看看徐家那个带发修行的姑娘。”闻人琰说道。   “是。”季铭应道。   若是得了这个儿媳妇,季家怕是真的要烧高香了,季铭暗想,这孩子,有公主的权,却没有公主的名,自己连个外戚都算不上。   谢蕴去了万安寺,谢蘩只给了她一句话,就是得空带来我瞧瞧。谢蕴见自家堂姐这意思,就明白那孩子铁定是孝慧太子的孩子了。   “阿姐。”谢蕴说道,“那孩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谢蘩没理她吗,只是让人叫来了宋氏,说:“这个人皇后可认得?”   谢蕴瞧了一眼,说:“认识。”   “那娃娃出生后,我没见过一眼。”谢蘩说道,“有什么特征,皇后还是问她好了。”   谢蕴瞧了一眼自家堂姐,心道若不是康成帝当年专宠柳贵妃,让她在东宫安排了人手,这皇后的位置,怕是真轮不到自己。   “宋氏,你说吧。”   “回皇后,小公主后腰上有块红色圆形的胎记。”   谢蕴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闻人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圆形的胎记,她还曾经取笑闻人琰,这胎记,就跟被扣了个印章似的。   过几日,闻人琰借口龙莲寺的事情,让徐玉郎去趟万安寺。季凤青趁着她不在,自己又跑去了义庄。   他拿锦帕掩住口鼻,压抑着胃里的翻腾又仔细地把那几具尸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   其中一句无主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季凤青仔细地翻看着,却发现他身上仅剩的衣服的褶皱处,有一颗香丸的颗粒。   他忍着恶心小心地取下来,拿到外面捏碎了闻了闻,是檀香混着苏合香的问道。   他喘了口气,又回到义庄,把每具尸首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果然跟他想得一样,他们习惯用的,都是檀香加苏合香制的香丸。   回去的路上,季凤青喜不自胜,这下,算是有了新的线索。   回到家,季凤青把今天穿的衣裳直接让小丫鬟扔了,自己又在浴桶里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热水都加了四次,他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搓掉一层皮下来了。可是他闻了闻身上,总还是有股怪味道。   “翠墨!”季凤青穿好衣服后举起自己的胳膊,“你闻闻,可有什么味道。”   翠墨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莫名其妙地上前闻了闻,说:“这皂角里放了桂花吧,真香。”   “除此之外呢?”季凤青继续问道。   翠墨没办法,又仔细地闻了闻,觉得自己跟一只小狗似的。   “挺香的。”说完之后,翠墨讨好地看着季凤青,“公子,这皂角好闻,赏赐点给婢子呗。”   “拿去拿去。”季凤青挥挥手。   “婢子多谢公子!”翠墨笑着行了个礼。   季凤青用过饭,正准备去书房把今日的事情整理出来,忽然翠墨过来说徐公子来了。他愣了一下,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有事?”季凤青发现徐玉郎自从进来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有些话我不知道能跟谁说,所以就找你来了。”徐玉郎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看着季凤青。   “怎么了?”他挥手示意下人都在外面候着,自己走到徐玉郎身边蹲了下来。   “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徐玉郎说道,“我亲生爹娘,是孝慧太子跟太子妃。”   季凤青听了这话,险些跌坐在地上。他是听父亲提起过徐玉郎长得极像孝慧太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他的女儿。   “季老爷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徐玉郎说道,“我跟皇帝说了实情之后,季老爷派人去苏州跟金陵查了徐家。我爹匆匆忙忙从苏州赶回来,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所以你不高兴了?”季凤青试探性地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身世有古怪,若不是前几日佛奴把襁褓扯了露出密信,我是不会去寻自己亲生爹娘的。”徐玉郎说道,“我现在的爹娘,是这世间最好的爹娘。”   季凤青见她嘴上这么说,声音里却带着哭腔。他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说:“怎么了?慢慢说。”   “我今日去万安寺,是去见孝慧太子妃。”徐玉郎终于能找到倾诉的人,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今日她去了万安寺,一进屋,就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女人。徐玉郎知道,这个人就是孝慧太子妃,她的亲娘。   “微臣见过孝慧太子妃。”   因为身份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徐玉郎还是行了国礼。   “过来。”谢蘩说道,“我瞧瞧。”   徐玉郎走过去,立在她跟前,带着好奇与探究望着她。   “坐下吧。”谢蘩说道。   徐玉郎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地面,一直没敢多看。   “你跟你爹很像。”谢蘩忽然开了口,“从脸型到五官,无一不像。你生下来的时候,白氏就说你像太子,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一模一样。”   徐玉郎听了这话,忽然间抬头看过去,什么叫她不信。   “送你出宫,是情急之举。”谢蘩继续说道,“当时闻人瑾还是二皇子,柳贵妃又得宠,我若是把你留在宫里,只不过是让他们多了一个要挟我的把柄。所以,我只能把你送走。”   “您就这么确定我是那个孩子?”徐玉郎忍不住问道。   谢蘩点点头。   “为什么?”徐玉郎追问道。   “我自有我的门道。”谢蘩说道,“你记得,在皇家你最需要的是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明白了。”   “襁褓里的信你看了吗?”谢蘩忽然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当时不确定身份,所以没敢看。”   谢蘩点点头,不愧是她跟孝慧太子的孩子。   “我……”徐玉郎张了张嘴却忽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回去以后就跟往常一样就好。”谢蘩说道,“给你的封赏你就接着。”   “是。”   徐玉郎就这么下了山。   季凤青听完她的话,说:“你是觉得孝慧太子妃对你很冷淡吗?”   徐玉郎点点头。   “我回家以后,我娘亲问我,我娘好不好。然后她跟我说,以后只能叫她徐夫人了。我娘不要我了。”   徐玉郎说完之后,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认识她这么久,季凤青第一次见她哭,慌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可是,徐玉郎是真伤心,这眼泪,把帕子都打湿了。   季凤青见她伤心,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好劝她,只得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徐家,徐夫人也是眼睛红红地看着徐老爷。养了这么多年,这闺女,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第55章   季凤青见徐玉郎哭得伤心, 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倒不如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半晌, 他觉得自己前胸都快湿了, 徐玉郎才停了下来。她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季凤青。   “我失态了。”   “没关系。”季凤青摸着她的头发,拿帕子轻轻地给她擦擦脸。   “我自己来。”   徐玉郎拿过帕子,这才发现自己在季凤青怀里。她一时没忍住, 捶了一拳过去。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季凤青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吃饱了骂厨子!”   徐玉郎正拿着帕子擦脸,听了这话,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下好了。终于不哭了。”季凤青说着坐到徐玉郎身边,“这么大的事情, 说出来舒服多了吧?”   徐玉郎点点头。   “怪不得一直想要把案子赶紧破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季凤青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她,“你真是傻,徐夫人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徐家老爷跟夫人这么疼爱你,才不会呢!”   “可是为什么我娘不让我叫她娘了?”徐玉郎说着说着, 眼睛又红了。   “这刚好怎么又要哭了?”季凤青说着蹲下身点点徐玉郎的鼻子, “现在,一切事情都还没定下来。不过, 作为孝慧太子的女儿, 自然是比徐家女要好很多,对不对?”   “我只想要我爹我娘。”徐玉郎说道。   见识她这么久,季凤青第一次见她跟个小娃娃一样, 实在有些好笑。   “那孝慧太子妃呢?”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愣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本来,我是有一些期待的,结果见了面之后,也不过就是觉得略微有些熟悉的感觉罢了。”   “那你就去跟徐老爷徐夫人说啊。”季凤青说道,“说不定,他们现在也伤心得很呢!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转眼就成别人的了,他们还不能说,毕竟那是你亲娘,对不对?他们得避嫌啊!”   徐玉郎点点头。   季凤青让人打了盆水来,让徐玉郎洗过脸,又仔细地瞧了瞧,说:“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徐玉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走啦!”季凤青过去拉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家。”   “嗯!”徐玉郎轻轻地应了一声。   徐家季家虽然还没有过明路,但是两边都已经默认这两个人已经是要定亲了,所以徐老爷跟徐夫人听到季凤青送徐玉郎回家,也没有太惊讶。   “这是怎么了?”徐夫人看见徐玉郎眼睛红红的,赶忙把她拉过来问道。   徐老爷看了眼自家闺女的脸,转头瞪着季凤青。   “你欺负玉儿?”   季凤青不好解释,只能赶忙用眼神求助徐玉郎。   “爹娘。”徐玉郎开了口,“我还是想叫你们爹娘。”   “傻孩子!”徐夫人把徐玉郎拉到怀里,“就因为这个去找人家季公子哭了一场?真是个傻丫头。”   徐玉郎抿抿嘴没说话,她靠在徐夫人怀里,不好意思地在她怀里蹭了蹭。   “那凤青先告辞了。”季凤青说完,冲着徐玉郎挑了一下眉毛。   徐玉郎想了想,还是起身去送他。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徐玉郎犹豫了许久,说:“多谢!”   季凤青停下脚步,看着她,想捏捏她的鼻子,又想起这是在梅苑,于是又放了下去。   “有什么好谢的。”他说道,“你过来找我说话,我才是应该感到高兴呢。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查案呢!”   徐玉郎点点头,立在院子门口看着季凤青走远,这才转身回到正屋。   “傻姑娘!”徐夫人点点徐玉郎的鼻子,“快去洗漱,一会儿娘亲过去有话跟你说。”   “嗯!”徐玉郎见徐夫人不再似之前那般疏离,高兴地应了。   见徐玉郎走了,徐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徐老爷,说道:“本以为跟玉儿远一些,能让她跟皇家跟亲近一点,谁知道却伤了这孩子的心。万幸还有季公子开导,要不然,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啊!”徐老爷说道,“不过你还是劝着点玉儿,那位到底是她亲娘,她总不能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啊!”   “我知道!”徐夫人说罢站起身来,“你晚上盯着点佛奴,我今晚去跟玉儿睡。”   “好。”徐老爷应得痛快。   当年他们在苏州,生意刚刚起步,两个人不舍得银子,下人就那么几个。两个孩子半夜哭闹,夫妻俩一人抱一个,也就这么哄过来了。   徐玉郎梳洗之后,知春把她的头发放了下来。这么多年,她的头发早已经过了腰,又黑又长的头发仿佛缎子一般。   “我来。”徐夫人进来之后接过知春的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徐玉郎梳起了头发。   她看着镜中的姑娘,皮肤白皙透明,趁着乌油油的好头发,整个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我们玉儿真好看。”徐夫人说道,“你小时候,我经常就想,你要是我生的该有多好。后来,你慢慢长大了,这种想法倒是没了,我啊,就认为你是我生的。”   “娘!”徐玉郎转身看着徐夫人。   “孝慧太子妃把你送走,自然是有她的苦衷。”徐夫人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留在她身边,现在会是什么境地?你跟你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又做了官,不会不清楚。”   “我知道。”徐玉郎声轻轻地说道,“我今日去万安寺,我想,我生下来可能孝慧太子妃没有看过我就把我送走了。”   “你啊!”徐夫人点点她的额头,“你还小,等你当过娘你就知道了,生下来如果不看这一眼,真的跟看过完全不一样。看了那一眼,孝慧太子妃就是再有勇有谋,也不舍得把你送走了。”   “哦。”徐玉郎低着头应了一声。   “今日呢,也是娘亲莽撞了。”徐夫人说着抿抿徐玉郎的头发,“你这孩子平日大大咧咧,我只当你想明白了,谁知道你心思这么细腻。退一万步,你跟那边亲近,对你日后也是有好处的。”   徐玉郎抱住徐夫人,跟小时候一样靠在她胸前,说:“我不要好处。”   “好。不要不要。”徐夫人抚着徐玉郎的头发,“可是,孝慧太子妃终归是你亲娘啊,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又把你生下来,还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你跟她不亲近,她会伤心的。”   “可是孝慧太子妃跟我也没有多亲近啊?”徐玉郎还是有些绕不过弯来。   “你啊!”徐夫人忍不住点点她的额头,“近乡情更怯,你不懂吗?”   “好吧。”徐玉郎还是不肯起来,“反正娘亲不许不要我。”   “怎么能不要呢!”徐夫人笑了,“我还准备了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女儿呢!”   徐玉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嫁!”   “胡说!哪有不嫁人!”徐夫人拍了一下徐玉郎的手,“我看你对季公子的感情,也不一般。”   “才不是呢!”徐玉郎赶忙解释道,“我不过就是不知道找谁说,才去找的季公子。”   徐夫人是过来人,她看着徐玉郎的表情就明白绝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她也没戳破,玉儿还是没开窍,自己怎么说她也不明白。这种事情,外人哪里说得通,还是让她自己慢慢想吧。   “娘!”徐玉郎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娘亲,“玉儿好久好久没跟您一起睡了。”   “你还说呢!”徐夫人自己也想到了当时的情形,“你小时候特别爱哭,尤其是晚上,谁抱你都不行。只有我一抱,你立刻就不哭了,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真是把我的心都要看化了。”   “是吗?”徐玉郎有些好奇,“我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才不丁点大,能记住什么啊!”徐夫人跟小时候一样拍拍徐玉郎的后背,“睡吧,明日你还要上衙呢!”   徐玉郎点点头,就合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天刚蒙蒙亮,徐玉郎醒来之后没多久徐夫人就醒了,她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徐玉郎,忍不住问道:“玉儿,你晚上怎么还打呼噜?”   “有吗?”徐玉郎转头看向知春。   知春在一边,抿着嘴点点头。   “姑娘睡觉有时候是会打呼噜的。”   “那可能就是白日太累了吧。”徐玉郎说得毫不在意。   徐夫人忍不住扶额,她养的这个闺女,是不是有些太豪放了?   徐玉郎睡得好,神清气爽地到了大理寺,还没坐稳,季凤青就来了。他一进来,就凑到她跟前,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通。   “看什么呢?”徐玉郎一直往后仰,离他远远的。   “你这个人才没良心呢!”季凤青说道,“昨日跑来找我说话,哭得梨花带雨。这事情解决了,就这般冷漠无情。真是让人伤心。”   徐玉郎见他面上说得认真,笑得眼睛都弯了。季凤青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走,跟我去义庄,有新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存稿箱什么时候比较好?三点六点九点十二点? 第56章 (捉虫)   徐玉郎与季凤青到了义庄之后, 季凤青拿了条巾帕递给她,说:“捂好口鼻。”   徐玉郎接过来, 边系边说:“都已经看的那么仔细了, 还能有什么新发现不成?”   “到了你就知道了。”季凤青说着,拿起巾帕掩住口鼻,只是他左手还有伤,怎么都弄不好。   徐玉郎在一边瞧着, 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巾帕。   “我来。”   “好。”   季凤青说完,乖乖地立在她跟前。   徐玉郎举着巾帕抬起手,一边系一边说:“你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   “长得高不好吗?”季凤青笑着问道。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季凤青确实察觉到她手上的劲儿明显大了起来。   “你轻着点,绞我头发了。”   “系好了, 走吧。”徐玉郎的口鼻掩在巾帕下面,但是她的眼睛弯弯的,明显已经笑开花了。季凤青没忍住, 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徐玉郎捂着额头照着他就踹了过去。季凤青越瞧越觉得她跟霸王特别像。   两个人走到那几具尸首旁,季凤青从几个人腰间的衣服处取下细微的颗粒, 说:“这几个人用的香丸, 都是檀香加苏合香制的。”   徐玉郎忍着恶心取下了那些颗粒,放到鼻尖处轻轻地碾开闻了闻, 果然如此。   出了义庄, 两个人仔细地洗过手,仍旧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有股怪味儿。   “要不我哪日用了这熏香去小倌馆转转?”徐玉郎笑着说道。   “你觉得现在满汴梁城还有不认识你的吗?”季凤青说道,“若是去, 还不如我去呢?”   “也行啊!”徐玉郎笑着说道,“就是我怕你受不了,坐下来没一会儿就掀桌子走人了。”   季凤青没说话,她想的,确实没错。   大理寺,谢苍听了二人的话,说:“这案子是要赶紧破的,不如你们找之前那个叫张友的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做诱饵,把那个人调出来。”   徐玉郎跟季凤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让人请来了张友。   “我会不会有事?”张友听完这个计策问道。   “当然不会。”徐玉郎赶忙保证,“我们会在后面跟着,你放心。”   张友的朋友虽然都是些狐朋狗友,但是从小一起玩到大,还是有些感情。况且死了的都是好去男风馆的人,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倒霉,被那个人给盯上。   “行!”张友说道,“我同意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二人大喜。   “这些人全都去过的小倌馆是南明苑。”徐玉郎说道,“明日大理寺会把香囊给你,你佩着就行。南明苑,据我们所知能接客的小倌不过二十人,你挨个叫过来就行。记着不要露出马脚。”   “那银子呢?”张友问道。南明苑的小倌儿在汴梁城出了名的好颜色,去一次,一百两的花费都算是俭省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大理寺出。”季凤青说道。   “这敢情好。”张友面上露出喜色,这南明苑,他还没去过呢!开眼开荤还不用花银子,值了!   第二日晚上,张友就去了南明苑,徐玉郎与季凤青带着人在外面守着,可惜连着三个晚上平安无事,弄得徐玉郎很是有些急躁。   “明日为何不去了?”徐玉郎看着张友,险些就要跟他翻脸了。   “大人,虽然这小倌儿们温柔如水,让人相思入骨。但是小民这腰,承受不了啊!这温柔乡,也不能日日都去得。”张友说道,“您总得让小民歇两天吧!”   徐玉郎跟着父亲经常去那青楼楚馆,这些事情倒也知道一些。她一拍桌子,说:“胡说八道,这事你还要亲力亲为啊!”   “大人,这,这事可不是只能小的亲力亲为!”   徐玉郎一下子就愣住了,季凤青在一边看不过眼,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走吧走吧!”徐玉郎挥挥手,“在家好生休养几日。”   见张友走了,季凤青靠着徐玉郎的书案,说:“要不咱们也回家休息几日?”   “让他们歇歇就好了。”徐玉郎说道,“咱们再盯两天。”   “就不歇歇了?”季凤青说着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这眼圈,都青了。”   徐玉郎正想事情呢,冷不丁一张脸凑过来吓了她一跳。她慌得往后一仰,砚台就被她的袖子带了下来,正好砸到季凤青的脚边。   “你悠着点。”季凤青说道,“慌手慌脚的。砸了我的脚,可就可就还真没人跟你一起盯着了。”   徐玉郎吐吐舌头,她真不是故意的。   “我还是想去看看。”徐玉郎说道,“你知道的,圣上派去苏州跟金陵的人都回来了,我这大理寺少卿,还不定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好吧。”季凤青说完趁人不备点了点徐玉郎的鼻尖,“去就去。”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抬手就是一拳。   汴梁的冬日又冷了几分,两个人蹲在南明苑的门口,冻得连话都说快不出来了。   “今日就到这儿吧。”徐玉郎一开口就是一团白气,“再守下去是要冻病了的。”   季凤青在一边也点点头,确实太冷了。他刚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准备离开,就发现南明苑出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徐玉郎赶忙使了个眼色,季凤青会意,二人悄悄地跟了上去。她庆幸今日跟季凤青守在这里,又深恨今日没有多带人过来。   那几具尸首她仔细瞧过了,凶手手段干脆利落,估计是个练家子。人的下颌骨两指的地方,非常脆弱。那个人每次直接拿绳子勒住那里,估计三两分钟,人就没气儿了。   她一边跟着那个人,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搬救兵。   一会儿,那个黑影悄悄走到那客人的身后,拿出绳子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徐玉郎他们对视了一下,赶快跑上前。   黑影听见动静,愣了一下就松开飞快地往前跑,徐玉郎让季凤青留下,自己则继续追了过去。   那黑影见有人跟上来,知道是有备而来,暗中掏出怀里的匕首。徐玉郎脚程快,很快就追上了他。   “看见人就跑,做贼心虚吧。”徐玉郎说着,擒住了他的肩膀。   那个人反手就躲开了,同时亮出了匕首。   借着月光,徐玉郎倒是把他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相貌居然有些清俊。   “你是谁?”那个人问道。   “你管我?”徐玉郎说着拔下长剑,指着那个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那人看了徐玉郎一眼,心道怕是官府的人,他见跑不脱,直接就冲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徐玉郎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算是个练家子,但是应该很早就不习武了。如果她左臂没有旧伤,他早就被自己拿下了!   只可惜她现在这样,又无人相帮,竟然渐渐落了下乘。徐玉郎不由得弄大动静,希望能引来巡城司的士兵。   季凤青安顿好那个人,就追了上来。他不放心徐玉郎单独跟那个人对峙。   那人见有人追过来,抬手照着徐玉郎的肩膀就刺了过去。徐玉郎管用左手,没防备他忽然使出这一招,一时间,力道收不回来。季凤青见情势不妙,慌忙冲了上去,护住了徐玉郎。   徐玉郎只听见匕首刺破官服的声音,接着就是皮肉。那声音闷闷的,听着让人透不过气来。   “元吉。”徐玉郎看着季凤青,恍惚间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用管我。”季凤青说道,“你快追!”   万幸,巡城指挥司的人听见动静,带着人就赶了过来,这才制住了那个人。   “你没事吧?”徐玉郎扶住季凤青,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手湿哒哒的一片,还用浓重的血腥味儿。   徐玉郎让巡城指挥司的人把那个人带回大理寺,又让季凤青的书童行舟,连夜敲开了王太医家的大门。   王太医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背着药箱就赶了过去。   “你去审人吧。”季凤青跟徐玉郎说道,“这边有王太医,谢大人也快要过来了。”   “我……”徐玉郎看着季凤青的脸都是白的,有些不想离开。   “我没事,真的。”季凤青说完还捏捏徐玉郎的鼻子,“人都抓到了,还不快去审。一会儿他想好了怎么应付你,可就再难问出话来了。”   “可是你……”   “快去吧!”季凤青笑着说道,“你在,我也不方便脱衣裳啊!”   “有事就找人叫我。”   徐玉郎把自己的书童留在这里,带着人就去了地牢。   “说吧。”徐玉郎看着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叫什么?”   “陶青。”那个人说道。   “那几个人跟你有什么冤仇,你就杀了他们?”   陶青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徐玉郎,很是有些楚楚可怜的。   “大人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徐玉郎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说:“那就先说说你今日吧。”   “今日?小的最近手头有点紧,这位客人大方,就想找他先要点。”陶青说道。   “我第一次听说打劫勒人家脖子的。”徐玉郎说完看着陶青,“带着匕首可以,带着绳子,这是打劫?”   “谁说打劫就不能带绳子了?”陶青说着说着竟然笑了。   徐玉郎见许久问不出来话,想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她再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全都是檀香跟苏合香的味道。陶青盯着徐玉郎,面色逐渐发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干什么?”徐玉郎凑到他身边,“闻不得这味道?”   “你该死!”   陶青说着伸手就往徐玉郎的脖颈处掐了过去,被她一把扭住双手。   “果然。”徐玉郎说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五就六点更新吧,周末九点跟十五点。 第57章   大理寺的地牢, 终年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徐玉郎不喜用刑,所以许多时候, 都是交与别人来审问。今日, 她除了亲自审问之外,更是上了手。   她左手扭住陶青的胳膊,右手捏着他的下颚,声音恶狠狠的。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要不然,这墙上挂着的器具,我一样一样让你全都尝过来!”   狱丞见惯了徐玉郎温文尔雅的样子,乍一见她如此狠辣,都有些惊讶。   陶青斜着眼睛看着徐玉郎, 说:“大理寺少卿好威风。”   “说吗?”徐玉郎手上又一用力,“你不说我就把下巴给你卸下来,到时候你想说给说不了!”   “含章!”   谢苍的声音传来, 徐玉郎这才松了手,坐了回去。   “不可莽撞。”谢苍说道。他有些纳罕, 平日稳重的徐玉郎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说吧。”徐玉郎看着陶青, 身下的手攥得紧紧的。   “说什么?”陶青扬着下巴看着她,“说他们都该死还是说我该死?”   徐玉郎不再说话, 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   陶青以前不叫陶青, 他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又或者说,他不想记得自己叫什么。他三岁上开蒙, 四岁习武,七岁因为祖父父亲站错了队,家道中落。父兄流放边疆,他则没入奴籍。   陶青天生清俊秀美,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最先调/教他的那个人,没少折磨他。那个人惯用的,就是檀香加了苏合香的香丸。   “所以你就杀了那些与那人用着一样香丸的人?”徐玉郎问道。   “那倒不是。”陶青语气很是轻松,轻松得仿佛是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一开始,也没什么。后来那个姓,姓什么我忘了的人,开始打我。而且,他肩膀上的那颗痣,居然跟那个人一模一样。轰然间,我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陶青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送走了他,我摸出一根腰带就跟了上去,趁着没人,一下子就勒住了他的脖颈。你说这人可真脆弱,就这么一下,他就死了,软趴趴地躺在那里,跟条死狗一样。”   陶青说完看着徐玉郎。   “你摸过刚死的人的皮肤吗?不是冷的,是带有余温,同时又有些黏哒哒。他们不会反抗,随意任你怎么摆弄,听话乖巧,比我那时候还要听话。我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他们一个个,在我身下乖巧得很。”   徐玉郎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你就开始杀人?”   “你见过抽水烟的人吗?”陶青问道,“我祖母以前就抽水烟,她的卧房、身上、衣服上,全都是水烟味儿。我小时候问过我祖母,为什么要日日抽水烟,她说,这玩意有瘾,一日不抽,这一天都不得劲。我小时候不明白,现在,彻底明白了。上瘾的滋味,不好受,仿佛一千只蚂蚁在咬着你的骨头,抓还抓不到。”   徐玉郎看着他,仍旧样貌清俊秀美,她却觉得这个人仿佛是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又或是修炼成精的蛇精,朝她吐着红色的信子。   “带走吧!”   徐玉郎说着也站起身来,她得去瞧瞧季凤青。   狱丞带着人上前拿铁镣去锁他,徐玉郎则出了地牢的门,喘了一口大气。冬日的空气凛冽刺骨,激得徐玉郎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觉得自己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   这时,她看见季家夫妇走了过去,她转过头看向谢苍,说:“季老爷跟夫人怎么来了?”   这时,有两个狱卒经过,两个人边走边说话。   “还真是惨呢,这血都止不住。”   “是呢,也不知道还挨不挨得过天亮。”   徐玉郎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时,狱丞带着陶青走过来,铁镣哗啦哗啦作响。徐玉郎转过身,照着陶青胸口就踹了过去。他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徐玉郎,用手抹干净嘴角流出来的血迹,冲着她勾勾手指,说:“你过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徐玉郎立在那里,冷笑了一声。   “我不会上你的当,你若是想说,就赶紧说。”   “我都说了是个秘密,怎么能让大家知道呢?”   陶青站起身来,走到徐玉郎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个秘密就是,你喜欢他,我知道。”   徐玉郎看着他,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就挥了过去。   “你忘了我是什么吗?这察言观色,我们看得最清楚了。你担心他。”   陶青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一字一句地敲打着徐玉郎的心。   “含章住手!”谢苍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是我冲动了。”徐玉郎垂着手说道。   谢苍看了一眼陶青,他脸上挂了彩不说,脸颊也肿了起来。   “你回家闭门二日思过,罚俸一月。”   “是。”徐玉郎应得恭敬。   “这边没什么事情了。”谢苍说道,“你去看看元吉就回家吧,在家冷静两天。”   徐玉郎点点头,快步就往府衙后面走去,季凤青就在那边的厢房。   她走过去,发现里面静悄悄的,连王太医都不在。她越往里走,越心慌。   厢房的烛火还亮着,徐玉郎推开门,连行舟都不在,她往里面走去,看见季凤青躺在那里,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   她走到近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放到季凤青鼻子下面。   “审完了?”季凤青忽然开了口,吓得徐玉郎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季凤青抓住徐玉郎的手指,“你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吧?”   徐玉郎愣了一下,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季凤青问道,“你坐过来,我现在没法起身。”   徐玉郎坐到季凤青身边,说:“伤到哪儿了?严重吗?”   “前胸。”季凤青说道,“倒是不严重,不过王太医说再偏一点就扎到脏器了。”   “还疼吗?”徐玉郎问道。   “怎么不疼。”季凤青说着自己就笑了,“我这个人最怕疼了,刚才上药的时候,就听见我叫唤了。我爹直叫我小点声,说审犯人都没有我声音大。”   “不嫌丢人!”徐玉郎说着笑了起来。   “可算是笑了,可别哭了。”季凤青拉拉她的手,“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那些人都是他杀的。”徐玉郎说道,“不过具体的都还没说。”   “不着急,明日再问。”季凤青赶忙安慰她。   “我被谢大人罚俸一月,在家思过两日。”徐玉郎说道,“明日恐怕是石少卿去审问。”   “打人了?”季凤青问道,“就因为他没招供?你平日不是这样的。”   “不是。”徐玉郎说着,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季凤青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人调戏你了?”   “就知道胡说八道。”徐玉郎一边笑一边哭。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徐玉郎说道,“王太医呢?我刚才看见季老爷跟季夫人,他们人呢?”   “别岔开话题。”季凤青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哭成这样?”   “我……”   “说话啊!”季凤青有些着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过来之前看见季老爷跟季夫人,然后又听到狱卒说什么流了好多血,不知道挨不挨得过天亮,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徐玉郎说完又哭了起来。   “你……”季凤青被她逗笑了,“所以你就把人给打了?”   徐玉郎摇摇头。   “那是?”   “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呢!”   “刚才巡城司又送来个打劫的,伤的挺惨,王太医过去看看。”季凤青说道,“我爹娘过来是接我回家。”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可是她悬了大半天的心,这情绪,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一会儿你跟我一道回去吧。”季凤青说道,“好不好?”   “嗯。”   “你受伤没?”季凤青问道,“事情紧急,我也没来得及问。”   “就手上被划了几道。”徐玉郎说道,“都已经结痂了,估计过几天就能好。”   “我看看。”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能留疤。”   徐玉郎起身蹲到季凤青跟前,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看,浅得很,不会留疤的。”   季凤青抓住她的手指,仔细地瞧了瞧,说:“还是包扎一下吧。”   “真不用。”徐玉郎摇摇头。   “这是怎么弄的?”季凤青看着徐玉郎坐手关节处的伤痕问道,“不像是划伤。”   徐玉郎自己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打人打的。”   “你……”季凤青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就是不招供,你以前也没这样过,今日是怎么了?”   “我不是因为他不招供才动的手。”徐玉郎说完看着自己的手背,果然打得够狠,都渗出血丝来了。   “那是因为什么?”   季凤青这下真的不理解了。   “因为,没什么。”徐玉郎说道,“就是脾气急了些。”   “不可能。”   “爱信不信!”徐玉郎说着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不跟我一起吗?”季凤青说道,“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想了想,说:“好。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   “好啊。”季凤青说道,“王太医也叮嘱我多喝水。”   徐玉郎扶起他,把软枕给他靠着,自己这才倒了杯水给他。   “季伯母季伯母呢?”   “吩咐人准备马车了。祖父祖母年岁大了,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出来的时候没带那么多人。”季凤青说道。   “那你,还能走路吗?”徐玉郎问道。   “恐怕不行了,流血流得太多,头晕。”季凤青说道,“坐着没问题,让他们找个椅子抬我过去就好了。”   两个人说话间,季家父母带着人就走了进来。   “季伯父,季伯母。”徐玉郎赶忙起身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样,受伤没?”季夫人上前关切地问道。   “就是手上有些划伤,不碍的。”徐玉郎说道,“都是我不好,让季公子受伤了。”   “他是大理寺少卿,受伤在所难免。”季夫人说道,“跟你没有关系。”   这时,行舟带着人过来,还带了一把藤椅。   “你这是把谢大人的椅子要过来了?”季凤青忍不住问道。   “谢大人说这椅子有扶手。”行舟说道。   “这倒也是。”季凤青说着起身下了床,“走吧。这大理寺的床硬得很,躺得我背疼。”   季夫人照着他额头就是一指头。   “就你事多!”   “嘶!”季凤青忍不住咧了下嘴,“娘亲太狠了,这伤口一动还疼着呢!”   徐玉郎站在一边,想过去又不好意思,目光一直跟着季凤青,跟着他走到了马车旁。   季家准备了两辆马车,季夫人指着其中一辆稍大一点的,对着徐玉郎说道:“这个是专门给凤青准备的,你就跟他坐这辆吧。”   “我……”徐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先上去。”季凤青说道,“这帮人笨手笨脚的,弄得我伤口疼。”   “哦!”徐玉郎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季凤青坐在那儿冲他娘亲挑了下眉毛,果然还是他娘亲最了解他,这个时候,他确实很想跟徐玉郎在一起。   “不许跟人家姑娘胡说八道。”季夫人凑到季凤青耳边说道。   “我知道。”   这马车布置得可真好,里面特意铺了被子,软软的。徐玉郎扶着季凤青坐好,又拿软枕给他靠着。   “让车夫慢一点。”徐玉郎对行舟说道。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忍不住笑了。果然,她是关心他的。   “疼吗?”徐玉郎问道。   “没事。”季凤青靠在那里看着徐玉郎,“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打人?”   “不说行吗?”徐玉郎看着季凤青,借着马车昏暗的烛火,他的眉眼比往日还要温和,眉宇间满是温柔。   “行。”季凤青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了。   马车虽然慢,可是到底有些颠簸,没一会儿,季凤青就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再慢一点?”   “不用了。”季凤青说道,“横竖一会儿就到了,还能忍。我先让马车送你到梅苑。”   “这不好吧。”徐玉郎看着季凤青,眼神带着关切,“梅苑到西门要绕一大圈。”   “没事。”季凤青的手覆到了徐玉郎的手上,她的指尖,很是冰冷。   “你怎么手那么凉?”他问道,“你冷?”   “也不是。”徐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垂着头不说话。   季凤青见她这样,也不好再问她,一时间马车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到了挨着梅苑的大门,马车停了下来。徐玉郎刚要下车的时候,忽然被季凤青拉住手。   “你明日会来看我吗?”   “会。”徐玉郎说着就跳下了车,“我明日睡醒就过去,好不好?”   “好。”季凤青笑着说道,“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徐玉郎回到家,见正院已经黑了,轻手轻脚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徐夫人在她的房间等着她,坐在那儿已经打了好几个盹儿。   “玉儿回来了。”听见动静,徐夫人一下子就惊醒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人抓到了。”徐玉郎说着让知春帮她脱了衣裳,“连夜审了人,季公子又受伤了,实在来不及让研墨过来说一声。”   “季公子受伤了?严不严重?”徐夫人说着走到徐玉郎跟前,“你呢?受伤没有?”   “没什么大事。”徐玉郎说道,“我就是手被划伤了,不沾水过两日就好。”   徐夫人不放心,上前仔细地瞧了瞧。   “你哭了?”   “没有。”徐玉郎说道,“外面冷,冻的。”   徐夫人见她这样,没有点破,只是叮嘱她喝了姜汤之后早睡。徐玉郎见娘亲回了走了,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洗漱之后,她就躺到了床上。   她全身的骨头跟散了似的,躺在那里,却又睡不着。她满眼都是季凤青在她眼前眼前的样子。还有那个人的那句话。   “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可能会晚一些,不过,一定会有的! 第58章 (捉虫)   徐玉郎躺在床上, 望着床幔的花纹发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儿。她翻了个身,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之前的事情。可是那情景却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她比划了一下季凤青的身高,若是没有他,恐怕自己现在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徐玉郎想起身透透气,又怕惊了外面的知春, 只得来回翻了几个身。也不知道季凤青现在睡着了没有?他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伤口比他说得要深得多。   想着想着,她忽然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自己为什么一直总想着他!徐玉郎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什么, 总觉得面上做烧。她用把被子掀开,还是觉得脸上发热。   睡觉!徐玉郎赌气似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思绪却又恍恍惚惚飘到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 满室阳光, 徐玉郎这一夜做了好多梦,醒来之后却又都不记得了。她坐在那儿呆愣了许久, 这才翻身下床。   “姑娘醒了。”知春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徐玉郎伸了个懒腰, 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说:“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知春说着,上前帮她穿衣服。   “怎么不早点喊我。”徐玉郎问道, “都已经这般光景了。”   “您昨日回来得晚,夫人想着您说了今日不用上衙,就让您多睡会儿。”   徐玉郎打了个哈欠,说:“让研墨去趟季家,问问我一会儿去看三公子方不方便。”   “是。”知春帮着徐玉郎穿好衣裳,就让小丫鬟端着盆子进来,自己去吩咐研墨。   徐玉郎洗过脸,觉得神清气爽,果然睡醒了心情会变好。   因为今日不用上衙,徐玉郎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直裰。她先想了想,先去了徐夫人的屋子。还未等他出门,研墨就回来了。   “季公子怎么说?”徐玉郎问道。   “回大公子,季公子说您随时过去他都在。”   徐玉郎挥挥手,说:“知道了,一会儿你跟着我过去。”   她说完之后,就迈步走了出去。   徐夫人正在收拾东西,徐家的院子收拾好了,马上就可以搬走了。佛奴被乳母抱在怀里,在一边咿咿呀呀的。   “睡得还好?”徐夫人说着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又打发丫鬟把早饭端来。   没一会儿,小丫鬟走进来,徐玉郎掀开盖子之后,发现是一碗蛋羹,忍不住笑了。   “娘亲真是把我当佛奴养了。”   “你这几日连着熬夜,白日又急匆匆地就走了。这连轴转,脾胃哪受得了。白粥你嫌没味道,鸡丝面又吃絮了,只好给你弄点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娘亲最好了。”徐玉郎说着抱住徐夫人,“爹爹呢?”   “方老爷的一个朋友有个温泉庄子要卖,你爹做主买下来给你当陪嫁,一早就去拿地契了。”   徐玉郎本身昨晚就想事情,又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徐夫人在一边瞧着,心道季家小子的心愿,怕是成了。   徐家的厨娘做蛋羹一绝,徐玉郎闻着味道就觉得胃口大开,徐夫人坐在一边看着她吃东西,越看越觉得可爱。她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用过饭,徐玉郎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说是要去季家看看季凤青。徐夫人想想,让人把之前徐老爷高邮带回来的腌蛋拿了一篮子过来。   “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物,但是是个特产,吃个新鲜罢了。”徐夫人说道。   徐玉郎极喜欢高邮的腌蛋,心道季凤青应该也会喜欢吧。   她想了想,还是出了梅苑,绕一大圈从西门进了季家。季凤青院子的下人老早就在门口守着,见徐玉郎来了,赶忙引他去了季凤青的院子。   她刚一进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是个姑娘,声音又脆又甜。   “表哥,你就告诉我吧!”   “我真不知道。”   徐玉郎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季凤青坐在那里,身旁是个穿着大红色夹袄的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漂亮极了。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往里面走。这个时候,季凤青看见她,赶忙冲她伸手。   “含章来了。”   徐玉郎低了一下头,再扬起脸来就是一脸笑意。她迈步走进去,说:“元吉今日好气色。”   那姑娘这个时候已经站起身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表哥,这位就是徐少卿?”   “是。”季凤青说道,“你嘴甜一点,兴许能从她那里问出一些。”   徐玉郎这下有些不明白,带着好奇地看像季凤青,要问她什么?   “陆岑见过徐少卿。”那姑娘给他行了礼。   “陆姑娘多礼了。”徐玉郎一边还礼一边说道。   “徐少卿,听闻你是许家老太傅的弟子?”陆姑娘问道。   “是的。”徐玉郎有些不明就里。   “那你,”陆岑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你跟许家大房的小公子许琢关系好不好?”   徐玉郎这下彻底不明白了,她赶忙看向季凤青,眼里满是询问。   “这丫头是我大舅舅的女儿,刚跟许琢定了亲。这不是快到那小子生辰了吗,她跑到这里问我许家小公子最喜欢什么?我又不清楚,想着你要来,就让她问问你。”   徐玉郎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忽然很想笑。他赶忙把右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咳了一下以做掩饰。   徐玉郎看过去,季凤青摆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徐少卿,您能告诉我吗?”陆岑又说道。   小姑娘娇娇小小的,在那里跟个瓷娃娃一样,嘴巴又甜,让徐玉郎心生好感。   “许公子偏好书画。”徐玉郎说道,“尤其偏爱顾恺之的画。”   “那我可送不起。”陆岑吐了下舌头,“他还有别的喜好吗?”   “这……”徐玉郎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   “肯定有对不对?”陆岑忍不住跑到徐玉郎跟前,“告诉我好不好?”   “那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徐玉郎看着陆岑,“能保证吗?”   陆岑赶忙点点头。   “能,一定能。”   “许公子喜好甜食。”   陆岑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   “那太好了,我可以做桃花酥给他吃。”   “这下可开心了?”季凤青在一边笑着问道。   “嗯!”陆岑笑着向徐玉郎,“多谢徐少卿。”   “行了,去找你娘吧。”季凤青说道,“我跟徐少卿有公事要谈。”   “知道了。表哥好好养伤。”   陆岑说完,带着人就往外走。她面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徐玉郎看着她,心道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   “哎呦!”陆岑走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   “小心。”徐玉郎说道。   陆岑扶着侍女的手,红着脸伏了伏身就走了。   “陆姑娘真可爱。”徐玉郎看着陆岑的背影说道。   “你也很可爱。”季凤青随口说道。   “啊?”徐玉郎转头看向季凤青,“你说什么呢?”   季凤青看着她笑了,说:“过来说话好不好?王太医不让我轻易走动。”   “好。”徐玉郎说着就走了过去。   季凤青的屋里满室阳光,霸王在靠窗的地上躺着,伸了个懒腰就肚皮朝上躺在那里。   季凤青看着徐玉郎,挥手示意侍女都离开。   “去外面候着。我跟徐少卿有公事要谈。”   “是。”   侍女们说完就退了出去。研墨看看徐玉郎,见她点头,也立在面外。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季凤青问道。   “晚吗?”徐玉郎看了眼自鸣钟,“我可是用过早饭就过来了。”   “我觉得晚。”季凤青说道,“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盼着了。”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刚才怎么了?”季凤青坐在藤椅上,看着坐在一边的徐玉郎,“一进门好像很不高兴。”   “我……”徐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看了看,抬手指着桌上的篮子,“这是我娘让我给你带的,高邮的腌蛋,特别好吃。”   “上回我病了,你给我带了二斤枣花酥,这次又带了一篮子腌蛋。你啊!”季凤青说道,“倒真是有些可爱。”   “你吃吗?”徐玉郎看着他,“不吃我就拿走了。送你还那么多话。嫌我不讨人喜欢,找你表妹去!”   “这就恼了?”季凤青拉拉徐玉郎的袖子,“从昨天晚上就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他的脸比昨日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她转过头,垂着眼睛坐在那儿,两只手绞在一起,洁白细长的手指,让季凤青有些离不开眼睛。   “昨天,我审完人出来透气。”徐玉郎说道,“就听见狱卒在说话,一个说流了好多血,另一个说不知道挨不挨得过天亮。这时候,狱丞压着犯人就出来。”徐玉郎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我本来就心烦,又听到哗啦哗啦的脚镣声,没忍住,就踹了那个人一脚。然后,我还揍了他,脸都肿了。”   “所以你是担心我吗?”季凤青说完,就把头凑到徐玉郎跟前。   “那个人跟我说,他说我喜欢你。”徐玉郎觉得自己不把这些话说出去,她最近就别想睡好觉了。   季凤青正端起茶杯往嘴边送,徐玉郎这话一说完,他慌得险些打翻了被子。   “所以你喜不喜欢呢?”季凤青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徐玉郎有些茫然,“我只知道我昨天晚上闭上眼睛就全是你挡在我身前的情形,还有那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季凤青忽然就笑了,他伸手过去捏捏徐玉郎的脸。这些日子,她越发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那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许胡说八道。”   “那就是会伤心对不对?”季凤青顺势握住她的手,亲了她手指一下。   “是。”徐玉郎回答得倒是老实。   季凤青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黑亮,仿佛一颗葡萄似的。上挑的眼尾,透着一丝妩媚。   “我呢,很早很早就喜欢你。早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季凤青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天天晚上梦见你,一度以为我自己有龙阳之好。”   徐玉郎被季凤青逗笑了,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仿佛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在面颊投下阴影。她可真美。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你的耳洞,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季凤青说到这里,声音有一些雀跃,“因为你是个姑娘,我就可以娶你了。”   徐玉郎愣了一下,右手指着季凤青。   “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之前一直跟我打听我家是不是有庙会!”   “我这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吗!”季凤青说着自己也笑了,“万一你要是也扮观音呢!我不就白欢喜了吗!”   “后来有一次,你都知道我是姑娘了,在戏楼的时候,你还问我是不是扮观音。”徐玉郎说着自己就笑了,“我白了你一眼,当时你想说什么!”   “我啊!”季凤青撑着往她身边靠了靠,“我想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徐玉郎的脸,这才彻底红透了。   “可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做一个好的主母。”她说道,“而且,我真的觉得做大理寺少卿挺好的。”   “那又如何?”季凤青看着徐玉郎,她脸上的小绒毛被阳光照得纤毫毕现,仿佛一颗诱人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我这几日也在想你的事情。”季凤青又继续说道,“史书相信你也看过,数百年前的陈朝,有一位敏德郡主,先是领兵打仗,之后又入朝为官。你,也未尝不可继续在大理寺做少卿。”   “真的可以吗?”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   “圣上与孝慧太子兄弟情深,你又是孝慧太子唯一的血脉。你有才学又有功名,只要你略微提上一提,我相信圣上会同意的。”季凤青说道。   “这……”徐玉郎有些犹豫,“你家会同意吗?”   “我家?”季凤青听了这话,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你这么问,是不是说会嫁我?”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说:“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娘会同意我一大早就过来看你,还得你带了一篮子高邮腌蛋!”   季凤青笑得伤口都疼了,她怎么这么可爱,看来她肯定很喜欢吃这腌蛋,要不然,不会话里话外都提起它。可是,这么看起来,好像腌蛋在她心中都比自己重要似的。   “你放心。我是家里老三,早晚会分出单过。”季凤青说道,“我愿意的事情,我爹娘管不了我。况且季家虽然是积年的世家,但是真正立于朝堂,还是曾祖父之后的事情。”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况且今上虽然称帝已久,但是始终有个隐患。”季凤青说道,“先帝宠爱柳贵妃,因为庶人闻人瑾的关系,闻人瑜做不得皇帝,但是他手里有一支先帝留给他的私兵。”   这时,翠墨在门外敲敲门,两个人赶忙分开,正襟危坐。   “什么事情?”季凤青问道。   “回三公子,夫人让我告诉请您留徐家大公子用饭。”   “知道了。”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你看我娘多喜欢你。”   “研墨。”徐玉郎喊道。   “公子有何吩咐?”研墨赶忙问道。   “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中午在季家用饭。”   “是。”   徐玉郎吩咐完研墨,又看向季凤青。   “你接着说。”   “圣上早就想除之后快,可惜没有名头。有了你,一切就都好说了。”季凤青说道,“虽然圣念不能妄议,但是我想,如果留着你在朝堂,范家必定重回汴梁。毕竟,你是他们唯一女儿的外孙女。你在,就代表圣上信任范家。而谢家大房,也必定会助圣上一臂之力。”   徐玉郎歪着头看着季凤青。   “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你也不想想我姓什么!”季凤青忍不住捏捏徐玉郎的鼻子,“我做大理寺少卿不行,但是朝中局势,可瞒不过我的眼。”   徐玉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你是在大理寺,说实话,虽然是个实缺,但是除了破案,没什么实权。还不如翰林院呢!”   “你说的有道理。”   “只要朝上那帮老古板不太反对,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兴许能一直做下去呢!”季凤青说道,“不过,你背后有范家,他们兴许也不敢说什么。”   “那你?”徐玉郎忍不住问道。   “我喜欢的是你,管你是徐家女还是大理寺少卿,又或者是不是闻人家的姑娘。”季凤青说道,“我喜欢你。”   徐玉郎笑了起来,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季凤青看着她,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地亲了她脸颊一下。   “哎呦!”   躺着的霸王被声音惊醒,转过身看见主人捂着胸口指着徐玉郎,喵呜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不是故意的。”徐玉郎赶忙上前凑到季凤青身前看了一下,“我,我平时习惯了。你没事吧?疼不疼?”   “疼!怎么不疼!”季凤青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以后不许这样。”   “真不用找人过来看看?”徐玉郎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伤口裂了可怎么办?”   “才不让他们来呢!他们来了,你回避还是不回避?”季凤青说道,“反正用过午饭就要换药。”   “要不我帮你看看?”徐玉郎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没事。”季凤青摸摸她的头发,她比陆岑大不了两岁,一点姑娘的天真烂漫都没有。可是,他喜欢的,不就是她的与众不同吗?她就像一棵雪松一样,坚忍不拔,散发着勃勃生机。这样的姑娘,他可真喜欢。   “本来,我娘已经要去提亲了。”季凤青说道,“现在,倒是要等一等了。”   “不着急。”徐玉郎说得满不在乎。   “你不急,我可是着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可能会晚一些。   女主性格呢,就是不拖泥带水。而男主,其实是个挺没上进心的世家子弟。可是,他可爱的地方,就在于女主像干什么他都很支持。 第59章   冬日的阳光又暖又柔。徐玉郎坐在季凤青旁边, 看着他着急,自己笑得眼睛都弯了。   “我记得有人之前说过, 要是我七老八十才致仕, 他也等得起。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季凤青拉着徐玉郎的手,说:“原来有人表面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记得特别清楚。”   “又岔开话题。”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季凤青抓抓她的手心, 又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总是要先定亲的对不对?聘书上落了名字,你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说话间,翠墨在外面轻轻地咳了一声。   “公子,饭要摆在哪里?”   徐玉郎赶忙起身站了起来, 季凤青见她这幅样子,笑了笑。   “就摆在这里好了。”   徐玉郎立在窗前,低头见霸王比之前更加肥壮, 拎起来抱到怀里。   “你天天给它都吃什么?怎么胖成这幅样子?”   徐玉郎说着,手上却一直在摸霸王的脑门, 不得不说, 这家伙摸起来手感不错。   “也没怎么特意喂它。”季凤青说道,“就是我用饭的时候它跟着吃一点, 然后侍女们平时再喂他三顿。”   徐玉郎听完这话, 把霸王拎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怪不得呢!你这家伙天天吃的倒好。”   霸王喵呜了一声,算是回应原来的主人。   “快过来用饭吧。”季凤青说道,“别玩了。”   徐玉郎放下霸王, 坐到桌边,洗干净手之后看了看桌子,歪着头看着季凤青,满脸戏谑。   “不用伺候,都下去吧。”季凤青吩咐道。   见众人都退下了,季凤青这才凑到徐玉郎身边,说:“笑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想留我用饭?”徐玉郎指着一桌子的河鲜,“这些都是发物,你又吃不了。”   “是啊!”季凤青回答得一本正经,“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多呆一会儿怎么行?你看我多好,喝白粥也要陪着你。”   冬日河鲜难得,季家是从自己庄子上得的。徐玉郎吃得开心,季凤青在一边看得有趣。   “你看,你跟霸王像不像?”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季凤青因为忌口,白粥喝到嘴里没滋没味的,不过看着徐玉郎,倒觉得秀色可餐这话没错。   用过饭,徐玉郎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季凤青看着她,心里自然是不想让她走。   “我这至少得休息半个月呢!”他说道,“你会不会每天都来?”   “这怎么可能?后日我就要上衙了。”   “那你沐休日就过来看我,好不好?”季凤青问道。他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倒是有点像找人要吃食时候的霸王。   徐玉郎点点头,这才离开。季凤青望着她的背影,心道皇帝处理事情怎么这么慢,早点把她身世定下来,他家就好去提亲啊!现在,他家就是想提亲,是去徐家还是去跟皇帝说呢?   季凤青的伤势虽然有些严重,但是他年轻,底子又好,半个月之后就已经能上衙了。   徐家已经搬到了新院子,徐家夫妇见季凤青好了,就给季家下了帖子,搬了新家,总要邀请人家过来稳居才是。叨扰了季家这么久,总是要感谢感谢的。   外人看在眼里,倒是以为季家可能真的打算跟徐家定亲,不过大家都以为是要给季家小姑娘定下徐家公子。季家也没多解释,横竖他家姑娘还小,不耽误。   “过些日子我要去趟静水庵。”徐玉郎跟季凤青说道,“毕竟搬了新家,名义上的妹妹那边,也要通知一下的。”   “我跟你一起去。”季凤青赶忙说道,“这么冷,你也不会骑马了吧?”   徐玉郎点点头,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有人作伴还能说说话,也就点头允了。   此时汴梁已经是深冬,徐玉郎穿着大氅,倒是意外的有些娇小。她坐在马车里把衣服拢好,又把手炉子抱在怀里,这才觉得暖和了。   “过几日你真要陪我去金陵?”   “当然。”季凤青说着把自己的手炉子递给她,“要是觉得冷,这个也给你。”   “不用。”徐玉郎摇摇头,“从这里坐船到金陵虽然很快,可是要把柳贵妃的人找出来,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这年估计也要在金陵过了,你可愿意?”   季凤青往徐玉郎身边凑了凑,说:“能跟着你过年,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两个人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季凤青心里就认定徐玉郎是他媳妇了,没人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   因为静水庵是庵堂,季凤青不方便进去,他就在马车里,等着徐玉郎。   “大哥哥。”智园行了个礼,“咱们进屋说话吧。”   徐玉郎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觉得她越发漂亮了。身材修长纤细,更显少女的风姿。   “这些日子事情挺多的。”徐玉郎接过智园递过来的茶说道,“有些不方便对你讲,但是大概过了年,就有眉目了。到时候,你也能离了这庵堂。爹爹跟娘亲会认你做义女,愿意在家待着呢,就留几年,之后再寻个好人家嫁过去。这些年,你在这庵堂,也算是吃苦了。”   智园闻言笑了笑,说:“老爷夫人把我从那地方买过来,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怎好再奢求什么。”   说完,她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件衣服递给徐玉郎。   “听闻您得了个弟弟,这衣服是我前些日子做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是柔软舒适,而且,我每绣一针,就念一句佛号,也希望能保佑弟弟平安长大。”   徐玉郎接过来,仔细瞧了瞧,针脚细密,可见下了功夫。   “娘亲回去见了肯定高兴。”   两个人又闲聊一会儿,徐玉郎就告辞了。智园把他送到门口,刚要转身,却瞥见季凤青的身影。她隔着门瞧了许久,不知怎地,忽然面上做烧。她暗暗唾了自己一口,赶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家,徐玉郎换了衣服就去了徐夫人那儿,佛奴又长大了一点,正在学着自己坐着,徐玉郎见他好玩,忍不住上手去逗他。小家伙好不容易坐稳了,正咧着嘴笑呢,被她这么一戳,又倒了下去。   “哇呜!”   佛奴咧着嘴哭了起来。徐玉郎在一边揉揉鼻子,心虚地跑到徐夫人身边。   “又欺负弟弟了?”徐夫人笑着说道,“佛奴天天八方不动,哭哭也好。”   “娘亲这话也就现在说说。”徐玉郎自己也笑了,“佛奴若是再大一点,恐怕也要说您偏心了。”   徐夫人轻轻地拍了她一下,说:“我本来就偏心么。”   这时,知春走过来。   “回夫人,公子要出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徐夫人点点头,挥手示意除了曹妈妈,其他人都离开。徐玉郎见佛奴哭声刚止,就把他从乳母怀里接过来抱着。   “你这次除了带着研墨,曹妈妈与知春也跟着你一道。”徐夫人说道,“虽然圣上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季公子也知道了,但是带着她们,终归方便一点。”   徐玉郎正捏着佛奴的小手,闻言抬起头来,说:“带知春不就好了,曹妈妈在您身边还得帮衬着呢!”   “我这边有的是人。”徐夫人说道,“倒是你,跟着季公子一道,才需要多带些人。”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说:“既然都是跟元吉一起,就更不用带那么多人了。”   “胡说!”徐夫人眼睛都快立起来了,“就你们两个,带带两个书童并侍女,谁敢管着你们,到时候冲动起来,吃亏的是你!”   “啊?”徐玉郎有些不明白,“吃亏?吃什么亏?”   徐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扶额,这姑娘,这些年跟着她爹去的到底是不是青楼楚馆,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你……”徐夫人斟酌了一下语气,“你们年轻人容易冲动,又身在异乡,过了年再想个家什么的,想着想着,不就想到一处去了么!”   “我们不住一处。”徐玉郎说道,“咱家金陵的院子还在,足够住的。”   曹妈妈跟知春在一边,已经忍得肩膀乱抖,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徐夫人没忍住,往徐玉郎肩膀拍了一下。   “你还想住一处是怎地!”她声音有些焦急,“年轻人好冲动,我怕你到时候不能自持,会吃亏的!”   徐玉郎这才明白过来。   “娘亲放心。”她说道,“不会的。”   “那也得让曹妈妈跟知春一道。”徐夫人声音严肃,不容置喙。   “好好好。”徐玉郎说道,“都带着。”   徐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回来问问皇上,如果可以,你再去趟万安寺瞧瞧孝慧太子妃,毕竟那是你亲娘。”   “我明白。”徐玉郎说道,“我过些日子会去问的。”   季家,季夫人在季凤青的院子盯着人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犹豫了一下,挥退众人坐到季凤青身边。   “去金陵就你跟徐家姑娘?”   季凤青点点头。   “我带着行舟,估计含章会带着研墨。”   “那其他人呢?”季夫人又问道,“就不带了?”   “不用啊!”季凤青有些不解,“到了金陵就住在徐家的院子,含章说那边还有下人,足够服侍了。”   “你,你回头让徐家姑娘带个积年的老妈妈。”季夫人说道,“不过徐家夫人应该也能想得到。”   “为什么?”季凤青有些不解,他们有公事在身,带老妈妈干什么。   “你们年轻人,有住同一个院子。”季夫人犹豫着开了口,“我怕你冲动。人家是个姑娘,到时候吃亏的总是她。”   季凤青这下才明白过来。   “娘亲放心,儿子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   “我自然知道你知礼数,可是我总怕你冲动。”季夫人说完看着季凤青,“人家徐姑娘是个好孩子,你不许欺负她。”   季凤青这下彻底无语了,在他娘亲眼里,难不成自己是个色胚子!他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么喜欢她,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时光一晃而过,徐玉郎跟季凤青踏上了去金陵的官船,季家跟徐家的人都去送他们,季夫人见徐玉郎带着一位老妈妈跟一个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倒不是她不放心自己儿子,实在是孤男寡女的,容易冲动。   两个人对外说是去查盐课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暗地里寻访柳贵妃的人。   当年,柳贵妃想要斩草除根,跑出去两个老妈妈。其中一个被谢大人所救,另一个,据说去了金陵。她们手里,攥着柳贵妃构陷孝慧太子的证据。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人间。”徐玉郎说道,“之前的那个老妈妈,留了封信,没多久就去了。”   “你放心,总是能找到的。”季凤青安慰她。   “这茫茫人海的,找一个人太难了。”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递了杯茶给她,说:“其实这次找人倒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你去范家认亲。”   “范家?”徐玉郎迷茫地看着他。   “对啊!”季凤青见她这样子可爱,点点她的鼻子,“范家是先皇后的娘家,孝慧太子出事之后就退居金陵。范家若是知道你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又是圣上派你来的,自然明白皇帝打算彻底出掉闻人瑜,这样,范家必然出手。”   徐玉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忽然,她捏着茶杯的手一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季凤青问道,“不舒服?”   “没事,肚子不太舒服。”徐玉郎说道,“让知春给我倒杯热水来就好。”   “是吃坏什么了吗?”季凤青问道,“还是着凉了?”   徐玉郎本身就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地发痛,这个时候又心情烦躁,再加上季凤青在一边说话,更加心情不好起来。   忽然,季凤青福至心灵,说:“我知道了。”   “行舟。”季凤青喊道,“行舟!”   一会儿,研墨走了过来。   “季少卿有何吩咐?”   “行舟呢?”季凤青问道。   研墨笑了一下,说:“回少卿,行舟晕船晕的厉害,在屋里躺着已经起不来了,他求小的先替他服侍您两日。”   “那现在谁管着他?”季凤青问道。   “是知春姐姐。”   “知道了,去厨房要碗姜汤来,我感觉有些受凉,要发发汗。”   “是。”研墨说完就走了。   “等等。”季凤青喊住了研墨,“我不喜生姜的辛辣,让厨娘多放些红糖遮住那味道。”   研墨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起身离开。   “你不方便,就我来要。”季凤青说着摸摸徐玉郎的额头,“怎么疼得这般厉害,额头全是汗。”   “可能是船上太过阴冷。”徐玉郎说道,“我平时是不疼的。”   “晚上我让人把火盆让到你那儿。”季凤青说道,“横竖明日就到金陵了。”   “嗯!”徐玉郎点点头,心道当姑娘可真麻烦。   这时,研墨端了姜糖水来,季凤青让他离开之后就递给徐玉郎。   “喝完就应该不疼了。”他说道,“其实你还是太过小心,你就是要了姜糖水,其实也没什么的。”   “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一碗姜糖水下去,徐玉郎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起来。   “好多了?”季凤青看着她的脸色有些红润,“明日早晨再喝一碗。”   “好。”徐玉郎点点头。   “回汴梁之后,寻个机会让我家女医瞧瞧。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马虎。”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忽然就笑了。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了。”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为什么这么问?”   “我……”徐玉郎犹豫了一下,“你可知道孝慧太子为何与康平帝离心?”   季凤青摇摇头,当年的时候,其实谁都不太清楚。   “我临出发之前去了趟万安寺。”徐玉郎说道,“孝慧太子妃说,当年因为她跟孝慧太子膝下空虚,康平帝连着几次想要给东宫赐人,都被孝慧太子拒绝了。康平帝以为孝慧太子防备他,父子二人这才渐渐离心。”   徐玉郎说完之后看着季凤青。   “我爹娘也是,因为徐家嫡支算计,这么多年才终于又有了佛奴,万一,我以后也子嗣艰难,你会纳妾吗?”   “看来你是想嫁我了!”季凤青说着凑到徐玉郎身边,“不然怎么想的那么长远。那我就告诉你,季家有家规,就是无子,也不得纳妾,过继兄弟的孩子就好。”   “哦。”徐玉郎眨眨眼,脸却红了。   “用饭吧。”季凤青说完站起身冲门外喊道,“行舟,哦不,研墨。”   “你说我这书童的名字,还行舟呢,他在这船上,都快寸步难行了。”   徐玉郎被季凤青的话逗笑了,虚指了他一下。   “你这话被行舟听见了是要伤心的。”   “伤心就伤心呗。”季凤青说道,“这般娇气,还要劳烦知春带把手照顾他,唉!真不争气!”   徐玉郎笑得歪在一边。   “行舟又不想晕船,这不是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吗!”   用过饭,季凤青就让徐玉郎赶快去睡了,他又让研墨把火盆都摆在徐玉郎那里,倒是弄得研墨有些纳闷,刚刚说自己有些受凉的,不是季大人吗?   徐玉郎的屋里暖暖的,她又多用了几个汤婆子,第二天醒来,倒是觉得好了很多。她伸了个懒腰,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一股热流,她赶忙扬起头。   “知春,快点,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今日断舍离,更新的有点晚 第60章   下了船, 季凤青就跟徐玉郎去了徐家在金陵的院子。马车一路驶过金陵,徐玉郎忍不住掀开帘子仔细地瞧了瞧。   “不过一年未回来, 倒是生出一种思乡的情绪来了。”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在马车里,也把脸凑过去瞧了瞧。   金陵比汴梁多了几分水汽,虽然有阳光,但是仍旧有些雾蒙蒙的。   “今日先休整一下。”徐玉郎说道, “给范家递个帖子,师傅年事已高,这事情,我得斟酌着跟他老人家说。”   季凤青点点头。   “然后还要去趟白家,看看我那义妹。”徐玉郎继续说道, “估计徐家嫡支还要拜会一次,麻烦!”   “义妹?”季凤青想了想,“就是你替她赎身的那个?”   徐玉郎点点头。   季凤青忽然眼睛一转, 说道:“她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吧?”   “不知道。我都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开口,怎么看怎么都想我在骗人。”   “本来就是!”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 “当初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去!”   马车哒哒地驶过繁华的街道, 到了徐家院子。   徐玉郎跳下马车,伸手上前拍了拍大门。   “福叔!”   “来了来了。”一个声音有些激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老人看着徐玉郎有些激动。   “少爷回来了。”   徐玉郎带着季凤青进了院子。季凤青跟在身后打量了一下,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精精巧巧的,布置得很是雅致。   “行舟跟着研墨去收拾吧。”季凤青吩咐道。   徐玉郎去了书房, 写了帖子之后让人送到范家,这才坐在那里。   “不去给徐家大房递帖子吗?”季凤青问道。   “不用管那边。”徐玉郎说道,“我家还有笔账要跟他们算呢,不找上门来,这次就放过他们。若是不开眼找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家的事情,季凤青也听到一些,摸了下鼻子,就不言语了。   徐家嫡支在金陵也有些人脉,徐玉郎还没到金陵,他家就知道消息了。老夫人想了想,就吩咐下人日日去渡口守着。所以,徐玉郎甫一下船,老夫人就得到了消息。   “去把大爷请来。”老夫人吩咐道。   徐家大爷前日很晚才回家,刚醒没多久,听了老夫人有请,赶忙梳洗就去了正院。   “二房那个孩子回来了。”老夫人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大老爷徐谚愣了一下,说:“那小子现在翅膀硬了,咱们恐怕没法再拿捏他家了。况且,老二又得了个小儿子,这财产,是落不到咱们手里了。”   老夫人捏着佛珠拈了拈,说:“未必。”   徐谚闻言看向自家娘亲。   “母亲有何妙计?”   “那小子现在做了官,势必更加在意名声。你家媳妇一直不是养着个投奔过来的远房侄女吗?咱们给她个好前程,这孩子还能不向着咱们?”   徐谚想了想,说:“儿子明白了。”   “去吧。”老夫人说道,“跟那孩子好好说说。”   徐家大爷的夫人姓白,娘家也是个商户,不过远在扬州。她那个侄女,是她舅姥爷家的孩子,父母双亡,没有办法才来找这个表姨。   徐老爷回房跟自家夫人说完这件事情之后,大夫人愣了愣,说:“老爷,那孩子可做不得朝廷命官的夫人。”   “谁让她做正头娘子了。”徐老爷说道,“不过就是做个二房罢了。”   “那又何必呢?”徐夫人有些不忍心。   “那孩子在金陵又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徐老爷有些不耐烦,“做了老二的二房,不也挺好。这些年咱们真金白银养着她,她总得回报一二。”   大夫人叹了口气,说:“妾身知道了。”   大老爷吩咐完之后,就去自家商户转转。大夫人想了想,招来心腹妈妈严氏。   “去把老二两口子跟表小姐请来。注意点,别让人看见。”   大夫人在靠窗的榻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徐家二少爷带着夫人就走了进来。   “母亲。”徐家二少爷跟二少奶奶行了礼就立在一边,两个人都些不太明白,这个时候母亲找他们来有什么事情呢!   没一会儿,表小姐走了过来,她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就走到大夫人身边。   “表姑姑找如宁有事情?”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下人都在门口立着,这才轻声把老夫人话又重复了一遍。   “祖母这是何必呢!”徐家二少爷徐志远在一边发了话,“二叔那边生意做的好那是二叔有本事,咱家虽然不济,但是守成总还是没问题的。何必非要惦记人家的家业呢!”   大夫人点点头。   “你大哥自小养在你祖母身边,我管不了也劝不动。”大夫人说道,“你看这事可有什么法子能解决了?”   二少奶奶周若琪想了想,说:“不如我那天去一趟二叔加吧。提前跟那边打好招呼。”   “可以。”   “母亲,不如让三弟最近就来拜访祖母吧。”徐志远说道,“既然祖母想从名声上拿捏三弟,咱们就见招拆招,让祖母失了先机。”   “只是如宁那边?”大夫人说着看向自己这个表侄女,她七八岁上就来投奔自己。自己又没个闺女,真是大小疼到大。   “实在不行,如宁去做姑子吧。”小姑娘在一边说道,“如宁反正是不会给人做小。”   “且到不了这一步呢!”二少奶奶在一边捏着茶杯接了话,“我娘家弟弟今年十六,跟表姑娘正是相配。前些日子祖母过寿,他过来送礼,也不知道怎地就碰见了表姑娘,这一下可就装进心里了。日日在我娘亲耳边叨叨,我娘亲不胜其扰,就找人跟我说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母亲开这个口呢,今日正好,如果母亲愿意,我就去递个话,这亲事不就成了!”   二少奶奶的娘家虽也是商户,但是老二正在考科举,已经是个秀才了。大夫人盘算着周家虽然身家比不得自家,但是跟自己这个表侄女正是相配。周家三小子她也见过,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如宁你觉得呢?”   表姑娘在一边都已经傻了,原来,那日她遇见的那个人,是二嫂的弟弟!   大夫人见表侄女半天没说话,看过去却发现她的脸已经红透了,这下也明白了。这事,成了。   “你明日就去老二家。”大夫人吩咐道,“也别递什么帖子了,这个时候也讲不得那么多礼数,你赶紧把消息递过去才是正经。”   “是。”周若琪赶忙应道。   徐玉郎跟季凤青休息了一天,才觉得缓过劲来。晚上用饭的时候,季凤青趁人不注意坐到她跟前,说:“肚子还疼吗?”   “没什么事了。”徐玉郎说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范家遣人过来,说后日无事,让咱们过去。”   “好。”季凤青说道,“从范家出来,咱们去趟金陵知府,查查十六年前的户籍,总应该有些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徐玉郎说道,“不过,我不清楚那人会不会为了自保把自己卖入奴籍。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画舫的秦妈妈,就是为了逃过闻人瑾的追查,才进的画舫。”   “这可就难了。”季凤青说道。   “没关系,慢慢查总能差得到。”徐玉郎倒是安慰起他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家丁就过来说徐家大房二少奶奶来了。徐玉郎愣了一下,说:“请进来吧。”   “这人是?”季凤青看向徐玉郎。   “你先坐着,我去正院一趟。”徐玉郎说道,“徐家大房那边,只有他们还算是个好人。”   周若琪坐在正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物件,但是看得出来都是好物,也难怪祖母眼红,自家现在,可拿不出这么多好东西。   就说着待客用的茶具,也是甜白瓷,他家现在自家用的,都没这么好。   她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徐玉郎迈步走了进来,这几年不见,这个三弟,越发清俊了。   “玉郎见过二嫂。”徐玉郎行了个礼,“不知道二嫂忽然造访,是有什么急事?”   周若琪点点头,见屋里不过两三个人伺候,知道都是徐玉郎的心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   “祖母想要算计你。”她说道。   徐玉郎却笑了。   “嫡祖母什么时候不想算计我才是奇怪呢!”   虽然不是说自己,但是周若琪却面上一红。   “你昨日到了金陵,祖母就知道了。她过些日子要遣人大张旗鼓地上门,说你回来不拜见祖母。”周若琪说道,“之后等你到了徐家,就把你跟婆母娘家的表侄女关到一处,然后逼着你纳了她做小。”   “嫡祖母真是好算计。”徐玉郎笑道,“所以二嫂今日这是通风报信?”   周若琪点点头,说:“你也知道。徐家现在虽然是婆母管家,但是上上下下都是嫡祖母的人,婆母自己都笑成自己不过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   这个徐玉郎倒是知道。   “还有。”周若琪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虽是小辈,不敢言长辈过错,但是公爹的心思,想必三弟也清楚。婆母这些年又说又劝,心思没转过来,架倒是吵了不少。”   “所以,大伯母那边是如何打算的?”   “婆母也没什么打算,不过是心疼娘家表侄女,不想让她做妾罢了。”周若琪说道,“今日让我过来,就是让您有个准备,先给祖母那边下了帖子,让她挑不出错来。”   “那二嫂您过来是又有何求呢?”   周若琪闻言一笑,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弟。我家那个虽然小,但是看着天资也还可以。我跟你二哥不欲让他从商,想看看能不能也考个科举做个官。”   话说到这里,徐玉郎就明白了。   “二嫂放心。日后小侄子长大了,就让大伯母写封信过来,我定会求人在金陵给他找个好师傅。”   周若琪闻言,喜不自胜。她赶忙起身,给徐玉郎行了个礼。   “那就多谢三弟乐。”   “二嫂客气。”   “对了,婆母那表侄女已经许了我家弟弟。”周若琪说道,“还请三弟到时候注意些她的名声。”   “玉郎明白。”   周若琪见话已经带到了,就起身准备告辞。   徐玉郎送她到门口,忽然又说了话。   “二嫂好口才,又有担当。既然二哥有些平庸,为何二嫂不把二哥手里的生意接过来呢?”   “我?”   周若琪看着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金陵虽然也有女子行走于商铺,但是多半是寡妇人家。她夫君尚在,自己就接手,也不知道外人会如何议论他家。   “二嫂不妨回去跟大伯母商讨商讨。”徐玉郎说道,“我虽然做官时间短,但是这段日子也见了不少人,自认看人还是准的,二嫂若是接手商铺,徐家恐怕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若琪本来就不是一般闺阁女儿,听了徐玉郎的话,内心竟是有些激动。或许,这也是一条路。   徐玉郎送走周若琪,转身就回了书房,季凤青正在看徐玉郎的笔记,见她进来刚要说话,就发现她气哼哼的。   “可是你家嫡支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是。嫡祖母居然想给我安排个二房。”   季凤青这下忍不住笑了。   徐玉郎抬手写了个拜帖,招呼研墨过来。   “下午把这个给徐家大房,就说我公务在身,实在不得空,等事情一结,就去拜会嫡祖母。”   “是。”捧砚接过拜帖,重复了一遍。   “还有,把给范家的礼品匀出一份给嫡祖母送过去。免得让人说我失了礼数。”徐玉郎说道,“范家那边的,从父亲私库找东西补上。”   “生气了?”季凤青见研墨走了,坐到徐玉郎身边,伸手捏捏她的手指,“不气了,我娘说过,女人这个时候不好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徐玉郎这个时候已经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了。   “知春。”徐玉郎喊道,“弄碗姜糖水来。”   “又不舒服了?”季凤青摸摸她的头发,“不生气了啊,那天我跟你一块去。我就不信季家的名头还镇不住他们!”   徐玉郎这下笑了。   “我都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他们还想算计一二,你这个世家公子,若是大房那边有女儿,怕是想急匆匆地就塞给你。”   “促狭!”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牙尖嘴利!”   范家,范喆拿着徐玉郎的帖子看了又看,这个日子口,这孩子过来,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想着想着,他自己就笑了。他都这般年岁了,又远离朝堂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情能找到他呢?   徐玉郎十三岁中举之后,就跟着父亲做生意,除了年节,也很少再去范家。这一日,她与季凤青站在范家门口,竟是有些激动。原来,她与范家,居然还有亲戚关系。   “徐玉郎见过师傅。”   “季凤青见过范家老太爷。”   范喆捋着胡子坐在上首,看着立在下面的两个年轻人,恍惚间又回到许多年以前,孝慧太子也是这般立在这里,跟他行礼。   “坐吧。”范喆说完看向徐玉郎,“大理寺少卿做得还好?”   “还挺有意思的。”徐玉郎说道,“也破了几个案子。”   “有前途。”范喆说完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去外面伺候,“今日过来,怕不是只是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吧?”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她从怀里掏出闻人琰的密信,双手递给范喆。   “这是皇帝让我给您的,事情都写在里面了。”   闻人琰?范喆不明白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让人给他带一封信。他拿小刀裁开信封之后,看着看着,手就有些发抖。   徐玉郎与季凤青坐在一边,两个人都有些担心,反家老太爷这么大岁数了,这万一有个好歹,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请郎中。   “你是珂儿的孩子?”范喆看完信,看着徐玉郎的眼睛问道。   “是。”徐玉郎点点头。   “原来我那外孙竟然还有后代活在世间。”范喆笑了起来,“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心生喜爱,若是按辈分算起来,你得叫我一声曾外祖父。”   徐玉郎拜范喆为师,没有人引荐。那年她才十岁,跟着父亲上街,因为贪玩,竟然走丢了。她也不哭,乖乖地带着书童坐在路边等着父亲来寻她。正巧碰到出来遛弯的范老爷。   范喆一见她的长相就心生欢喜,坐在一边跟她说起话来,见她口齿伶俐,就笑着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弟子。   谁知道徐玉郎竟然赶忙起身,对着范喆作揖,口中还念念有词。   “徐玉郎拜见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一更了,会晚一点。 第61章   范喆看着徐玉郎, 恍惚间,她的面貌跟几十年前那个笑吟吟叫他爹爹的姑娘重合在一起。   “师傅。”徐玉郎立在范老太爷身边, 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范喆激动地擦擦眼睛, 高声唤了一个在门口立着的侍女。   “如意,去请太夫人过来。”   “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应道。   范老爷看着立在他眼前的徐玉郎,眉宇舒展。   “你这孩子,倒是有几分你外祖母的品格。”   当年, 范家的嫡长女范敏,就是女扮男装去街上玩,认识了微服出来的闻人桥。   “我长得很像外祖母吗?”徐玉郎问道,“我只知道我很像孝慧太子。”   “像,非常像。”范喆说道。   孝慧太子肖母, 而徐玉郎几乎又跟孝慧太子长得一模一样。是以范喆看着她,非常激动。   这时,范家太夫人走了进来。她一见徐玉郎就愣住了。   “太夫人。”徐玉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季凤青立在那儿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就悄悄退了出去。   “来看看。”范喆说道, “这孩子原来是孝慧太子的女儿。”   范家太夫人愣了一下, 又看向范喆,指着徐玉郎。   “这?”   范喆把闻人琰的信递给太夫人, 她看过之后, 惊喜地看着徐玉郎。   “果然跟敏儿长得一样。”   先皇后范敏早逝,范家一直极力辅佐孝慧太子,所以孝慧太子去世之后, 范家才避居金陵,不问政事。   “你这孩子现在住哪儿?”太夫人说着,拉过徐玉郎的手。   “住在徐家老宅。”   “伺候的人够吗?”太夫人问道,“不行就搬过来住。”   “夫人。”范喆有些无奈,“这孩子的身世还没公开呢!”   太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吗?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太夫人说完,又拉着徐玉郎的手仔细地瞧了一遍。   “有时间记得来看看我老婆子。”   徐玉郎犹豫了一下,说:“曾外祖母放心,玉郎一定会经常过来的。”   范家太夫人摸摸她的头发,这才离开。   “你外祖母的早逝一直是我们心中的刺。见了你,就让我想起敏儿。”范喆说道,“范家退居金陵,也是因为如此。”   “玉郎明白。”   范喆敲了敲桌子,说:“去把门口那个叫回来,我有事问他。”   徐玉郎点点头,起身去外面把季凤青叫了回来。   “你这小子有眼力见。”范喆打趣道,“做玉儿的夫君倒是够格。”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范家老太爷是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老了,可是我不傻。”范喆说道,“就你们两个带着书童就来了,孤男寡女的,不是就要定亲了,还能是什么?”   徐玉郎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脚尖,季凤青在一边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行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说正事。”范喆说道,“你们要找的人,绝对不在金陵。”   “为什么这么说?”徐玉郎有些不解。   “那老妇是柳贵妃身边得用的人,自然机敏。她既然能逃得过柳贵妃的眼,自然也不会留在金陵这种地方。”范老爷说道,“你们往雍郡这种地方看看,兴许能有收获。”   “雍郡?”徐玉郎念叨了一句,“雍郡自古以来就是大齐与西夏的必争之地。前朝初年争了过来,后来前朝衰败,雍郡又重新被西夏抢过去。大齐立朝之后,也不过在前些年,刚刚把雍郡重新纳入舆图。”   “这就对了。”范喆捋捋胡子,“有很多犯了事的人,都会去那里避难。当年雍郡重新回归大齐之后,当地的人都是重新上了户籍。你去查查,应该能查到。当然,前提是那个人还活着,若是她死了,闻人瑜恐怕还要蹦跶许久。”   “范老太爷。”季凤青在一边说道,“我们就这么跟圣上说?”   范喆笑了笑。   “还得劳烦你们两个一桩事情。范家虽然退居金陵,但是户籍还在汴梁。我家小孙子今年也好有十八了,回头你们回去的时候,把他带上。这孩子虽然聪敏,但是有些跳脱,得让许太傅好好管教一番才行。”   季凤青想了想,说:“范老太爷高义。”   “什么高义不高义的,我没那么崇高。”范喆说道,“孝慧太子总归是敏儿的孩子。况且范家也沉寂了这么久,该出来了。”   徐玉郎坐在一边,左右看了看,有些茫然。   “玉儿,你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是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圣上肯定会待你不一般。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孩子志向远大,又因为幼年的事情,见识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儿。”范喆说道,“若是圣上问你有什么要求,顺着本心说话,他必定是允的。”   “可是,我那样是不是不太好?”徐玉郎问道。   “你这孩子,果然学问可以,但是人情上还是有些不通。”范喆笑着说道,“你什么都不提,圣上反而对你有所提防,你若是提了,他才会踏实。”   徐玉郎点点头,说:“那送人去许家呢?”   范老爷冲着季凤青一仰头。   “季家小子,你说给她听。”   “范家送人去汴梁,就是证明要让范公子参加科举。算是跟皇帝示好,毕竟范老太爷,可是半朝座师。”   徐玉郎先隔离箱,这才明白过来。   “我看大理寺倒是挺适合你。”范喆带着笑音对徐玉郎说,“季家小子占了身世的便宜,对朝事比你了解太多,这些方面,你倒是可以多问问他。”   徐玉郎点点头。   “你若是以后不想让圣上拿捏你的婚事,想做什么就跟他说,他必是允的。”范喆又重复了一遍,“陈朝敏德郡主就是个例子,她辅佐陈朝长泰帝继位,之后什么都没要,只要求继续在朝为官。后面长泰帝如此护着这个表姑姑,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玉郎明白。”   范喆又笑着看向季凤青。   “只不过,不知道你这个未来的小姑爷乐不乐意!”   “我?”季凤青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自然愿意,含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能嫁我,就可以。”   季凤青本人聪明,也长了一副聪明相,冷不丁露出一副憨相,倒是更加可爱。   “这样最好。”范喆说道,“当年,太子妃的人选,我属意的是谢家二房的姑娘,就是现今皇后,可惜她当时年岁略小,而珂儿又对谢家大姑娘一见倾心,最后她就成了太。”   徐玉郎愣了一下,说:“可是孝慧太子妃不好?”   “她是你亲娘,我本不该说这些。”范喆说道,“可是你也是个姑娘,日后也得成亲,有些事情,我就想让你知道,免得吃亏走了弯路。”   “曾外祖父请讲。”   范喆见她如此称呼自己,这才继续开了口。   当年,谢蘩虽然容貌秀美,天资聪敏,但是行事过于高洁。若是嫁入世家,确实是个好主母,但是最为太子妃,她就略微显得有些不够大度。   “珂儿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呢,也满心满眼都是珂儿。”范喆说道,“其实康平帝赏下的人,就是放到东宫又如何,良娣也好,梁媛也罢,就是太子妃把她们放到偏殿不让她们出来,谁又能说一个不字。至于宠幸不宠幸,还不都是太子的事。哪个后妃,敢明目张胆地把手伸进东宫。”   徐玉郎低着头,没说话。   “你再看当今皇后,从太子到四皇子,都是她生的也就罢了。皇上宠爱的那几个,又哪个能翻出花来。”范喆说道,“就是当年在王府,她还不是把圣上攥在手里。可是,满朝谁不说她大度。”   徐玉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范喆。   “曾外祖父的意思是?我要大度?”   徐玉郎这话一出口,范喆就明白这孩子是真喜欢季家小公子。   还没等范喆说话,季凤青在一边就笑了。   “你笑什么!”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范老太爷的意思是,一件事情有两种方法解决,为何不选更讨巧的那一种呢?”   徐玉郎想了想,忽然就笑了。   “明白了?”范喆问道。   “嗯!”   季凤青在一边看着,觉得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留下用个饭再走吧。”范喆说道,“陪我老头子喝几盅。”   “好啊!”徐玉郎笑着应了,“许家老太傅也经常留我用饭,就是为了能喝两盅。”   “没办法,家里管得严,也就这种时候才能解解酒虫的馋。”范喆说完自己就笑了,“许太傅比我好,他学生多,我呢,只不过教一些毛头小子。”   范家自己酿的桂花酒,酸甜可口,醇厚香浓,可是后劲儿很大,徐玉郎在一边看着范家老太爷跟季凤青喝酒,心道季凤青这下怕是要被灌醉了。   果不其然,季凤青出了大门被风一吹就有些头晕,上了马车就靠在软枕上一动不动。   “不舒服?”徐玉郎在一边问道,“这酒后劲儿大着呢!”   “我当然知道它后劲儿大。可是那位是你曾外祖父,他老人家喝酒,我还能不陪着?”季凤青说完就皱紧眉头。   “呆子!”徐玉郎说道,“好在离着徐家也近,回去我让行舟熬醒酒汤给你。”   “嗯!”季凤青说话间就靠在徐玉郎身上,“难受。”   “回去喝了醒酒汤就睡一觉。”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他长得可真好看,两道眉毛如漆似墨,他的眼睛细长,眼尾处上挑,虽然不是桃花眼,但是自有一番韵味。他的鼻梁又高又直,配着那双薄唇,很有些风流公子味道。最近因为瘦了,他轮廓更加分明。怪不得他是探花郎,徐玉郎暗想。   “看什么呢?”   季凤青忽然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   “看你好看。”   徐玉郎吃了这一吓,倒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你也醉了?”季凤青问道,“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确实长得很好看。”   季凤青抬手捏捏她的脸,就又闭上了眼睛。   “这般难受?”   季凤青点点头。   “还有多久才到?”   徐玉郎听完这话,掀起帘子撩开个缝。   “就快到了,拐过这条街就是了。”   到了徐家,徐玉郎让下人扶着季凤青回到厢房,自己又让研墨熬了醒酒汤送过去。他自己梳洗一番之后,也踱步去了厢房。   “你家公子怎么样?”徐玉郎问道。   “回徐公子,刚刚吐了两次,现在好多了。”行舟在一边说道。   “睡了?”   “没有,公子说睡不着。”   “知道了。”徐玉郎挥挥手,“你先回去歇着吧,晚上兴许你还得熬夜守着呢!”   徐玉郎让曹妈妈跟知春守在外面,自己迈步进了内室。   “还难受呢?”徐玉郎坐过去坐到床边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   “要不要请郎中过来瞧瞧?”徐玉郎见他面色苍白,关切地问道。   “那倒不必,吐了就好了。就是这股劲儿缓不过来。”季凤青说着皱皱眉头,“有没有什么吃的?”   “怎么了?”徐玉郎问道,“胃疼?”   “没事。就是刚刚吐完不舒服。”   徐玉郎让知春去厨房端了白粥过来,让季凤青喝了半碗,见他眉头舒展,这才放下心来。   “你个呆子。”徐玉郎说道,“下回少喝一点。”   “可是我今天高兴啊。”季凤青说着从身后环住她,“范家老太爷都已经认可了。”   “你啊!”徐玉郎忍不住点了他额头一下,“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那你呢?陪我吗?”季凤青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陪是陪不了的,曹妈妈在外面已经开始咳嗽了,你没听见吗?”   季凤青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不过我可以在外间陪你。”徐玉郎说道,“反正我要还整理一下柳贵妃的事情,回去也是在书房坐着,外间笔墨也是齐的。”   “那行。”季凤青往外看了一眼,见曹妈妈没注意,瞧瞧在徐玉郎脸颊亲了一下。   “睡吧睡吧。”徐玉郎帮季凤青盖好被子,顶着曹妈妈的眼刀在外面书案坐了下来。   十六年前,柳贵妃下手杀了给孝慧太子饮食下药的两位妈妈。一位逃出来被谢家大老爷救了下来,另一位不知所踪,如果她去了雍郡,那么现在到底还在不在雍郡呢?她会不会回来伺机报仇?据信上所说,柳贵妃为了斩草除根,连那两位的家人都没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虽然晚,但是颇为肥美 第62章   徐玉郎想着想着, 就觉得头疼,茫茫人海, 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总不能跟季凤青再去趟雍郡吧!她摊开大齐的舆图, 设计了几条从金陵到雍郡的路线,深觉得这位妈妈如果能活下来,真是太难了。路途遥远,又有追兵, 换做是她自己,都不见得能逃出生天。   一个人若是藏起来,是很难找到的,可是如果让她来找自己呢?徐玉郎敲了敲书案,那个人肯定是想要给自己家人报仇的。如果圣上昭告天下孝慧太子的孩子还活着, 她应该会找过来吧。   徐玉郎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赶忙起身去卧室找季凤青商量。曹妈妈在一边看着,心里又给季凤青记了一笔。   她走到近前, 才想起来季凤青还在睡着。自己笑了一下,转身刚要走, 就被他拉住了手指。   “你醒了?”徐玉郎低头看着季凤青,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一直就没睡好。”季凤青说着坐了起来,“半睡半醒的。”   “还是不舒服?”徐玉郎弯下腰仔细地瞧了瞧他, “要不要我请个郎中过来?”   季凤青往外面看了一眼, 握住徐玉郎的手。   “郎中来了也不管用,有你就足够了。”   徐玉郎见他还有些迷糊,偷着看着眼外面, 见曹妈妈立在那里没有反应,这才坐了下来。   “我又并不是郎中,要我有什么用?”   “谁说你不是。”季凤青把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怪不得要带着曹妈妈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收回前面的话,我们赶快成亲好不好?”   徐玉郎把手指抽了回来,歪着头看着季凤青,忍不住笑了。   “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   季凤青没说话,只是往前探了探,把头凑在徐玉郎耳边。   “那你舍得打我吗?”   他的热气呼到徐玉郎耳边,弄得她痒痒的。她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季凤青伸手捏捏她的脸,又亲了她脸颊一下。   “咳咳!”曹妈妈在外面咳了两声。   徐玉郎赶忙站起身来,说:“我先出去,你穿好衣服就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季凤青刚想说什么,徐玉郎就慌忙跑了出去。他叹了口气,行舟不知道去哪儿了,让他自己穿衣服,他的头还疼着呢!   徐玉郎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季凤青才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这么慢。”徐玉郎说道。   “头疼呢!”季凤青不顾曹妈妈的眼刀子,走到徐玉郎身边拉着她的手,“估计要疼到明天早晨呢!”   “晚上再喝点醒酒汤就好了。”   说话间,徐玉郎偷偷把手指蜷进他的掌心里。季凤青偷笑着攥得紧紧的。   “我刚才看了舆图,从金陵到雍郡一路非常艰难,也不知道那位妈妈还在不在人世。”徐玉郎说道,“我觉得与其再去雍郡,不如把我的身世放出来。她若是还活着,为了报仇,肯定是会找上门来的。”   “可行。”季凤青说道,“明日你写了信让金陵知府派人送回汴梁,若是可以,咱们就能趁着天气尚未天冷走水路回汴梁。”   “如果可以,就能回家过年了。”徐玉郎笑着说道。   季凤青听完这话,忽然垮了脸。   “早知道我就说不行了。这样,还能跟你多待一会儿。”   徐玉郎侧过头看着他,说:“可是回去以后我的身份就能公开了。”   “也是。”季凤青说着,捏捏她的手指,“那之后,我就让我爹娘去提亲,好吗?”   “这个你问我做什么?”徐玉郎声音里都是笑意,“这个得我问爹娘。”   “那你就是愿意呗!”季凤青说完又亲了她一下。   “咳!”   曹妈妈下大力咳了一下,两个人这才松开手。   “我去让人吩咐厨房晚上给你做个蛋羹。”徐玉郎说道,“我胃口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吃蛋羹。”   “好。”   徐玉郎说完慌忙就走了,知春赶忙跟了上去,曹妈妈在最后,临出门的时候还瞪了季凤青一眼。   季凤青摸摸鼻子没说话,毕竟是他偷亲了人家姑娘,瞪两眼,也很正常。   用过饭,徐玉郎跟季凤青就直奔书房,曹妈妈也不说话,就跟门神一样立在书房门口。好在两个人只是商议如何写信,也没有什么太逾矩的行为。   过了许久,二人终于把书信写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晚上记得把醒酒汤喝了。”徐玉郎说道,“若是还不舒服,也别忍着,就遣人去我院子。”   “没什么大事了。”季凤青说着用手揉揉眉心,“就是头还有点疼,估计明日就好了。”   “那就好。”徐玉郎说完又看看季凤青的脸色,“是比下午好太多了。临行前,估计还要去范家几次,你可别再喝多了。”   “我知道。”季凤青说完又捏捏徐玉郎的脸,“原来这么关心我啊!”   “咳咳!”曹妈妈又在外面咳了两声,“公子,季公子,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知道了。”徐玉郎说完之后推了推季凤青,“你再不走,曹妈妈该生气了。”   季凤青看了外面一眼,凑到她耳边说:“明日给曹妈妈炖点冰糖雪梨。”   “小心曹妈妈听到了不让你进来。”徐玉郎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下。   季凤青难得见她如此娇俏,鼓着勇气又亲了她一下。   “快走吧!”徐玉郎推推季凤青。   “你都还没有亲过我呢!”   “我才不要呢!”徐玉郎说完又推了推他,“为什么要亲你!”   “难受。”季凤青说完就抱住徐玉郎,“头疼,胃也疼。”   “那我让人去请郎中。”   季凤青的脸蹭着她的肩膀,说:“不要,郎中来了医不好的。”   徐玉郎这下真忍不住笑了,她看了眼曹妈妈有些发青的脸,偏过头亲了季凤青一下。   “这下好了吗?”   “好多了。”季凤青说完自己也笑了,“含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那还不快走!”徐玉郎偷偷指指曹妈妈,“真想挨骂啊!”   季凤青这才松开她,又忍不住亲了她额头一下,这才起身离开。走到书房门口,他停在曹妈妈跟前,对着曹妈妈行了个礼。   “季某回汴梁之后,一定会请爹娘上门提亲的。”   说完之后,他飞快地跑了出去,下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一下。   “小心!”   季凤青回过头,发现徐玉郎正趴在书房的窗户那儿,把身子探出来朝着他笑。她的眼睛弯弯的,比天上的月牙还好看。   他左右瞧了瞧,见院子里没有人,快步走过去,捏捏她的鼻子,之后又亲了她一下。   “你没完了是吧?”徐玉郎皱着鼻子问道。   “亲你多久都不够。”季凤青说完,瞥见曹妈妈的身影,冲着徐玉郎朝她身后指了指,就快步跑出院子。   徐玉郎一回头,发现曹妈妈立在门口。她抓抓头发,说:“天色晚了,我该去睡觉了。”   之后一溜烟就从曹妈妈身边跑回了房间。   季凤青回到房间,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如果可以,他真想在金陵再多待上一段时间。   写给闻人琰的书信很快就得到了回信,他也同意两个人的看法,让徐玉郎跟季凤青无事就回汴梁。   徐玉郎捏着信瞧了许久,说:“回去之前,不去看看那嫡祖母,怎么能显得我孝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微笑,看在季凤青眼里,仿佛是一只小狐狸。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季凤青问道,“很多话,你碍着孝道不敢说,我可是敢说的。”   徐玉郎想了想,点头表示用意。   “也好。徐家那位老夫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是该让她知道知道厉害了。”   徐家老夫人接过徐玉郎遣人递来的帖子,恨得直接摔了一个茶杯。这小子前些日子还没等自己出手,就让人上门。送东西的马车,足足来了三两,停在徐家正门不说,来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生怕声音小了大街上的人听不到似的。   现在倒好,满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徐家小子孝顺,公务在身也不忘自己这个嫡祖母。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太可恶了!   “都安排好了吗?”老夫人问道。   “回老夫人,都安排好了。”侍女碧玺说道,“徐家那位一来,坐不了多久就会有小丫鬟过来把茶水洒在他身上,之后婢子会安排他去后院西边厢房的屏风内换衣裳。到时候,表小姐身边的踏春就会领着表小姐从进来,在屏风外面换衣。”   “到时候盯住了。”徐老夫人说道,“那小子诡计多端,别回头算计不成倒着了他的道!把踏春叫来,就说我这边有东西给表小姐。”   “老夫人放心,婢子这就去叫人。”   院子外面,一个洒扫的丫鬟从窗户边悄悄离开,继续打扫着院子,碧玺出来,看见她把院子扫得暴土扬尘的,不禁皱皱眉头。   “你过来,别扫了。”碧玺说道。   小丫鬟闻言放下扫帚,跑到她跟前。   “碧玺姐姐找婢子有事?”   “先别扫了。”碧玺挥挥手里的帕子,“去表姑娘那儿让踏春来一趟,老夫人有东西要给表姑娘。”   碧玺说完,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递给小丫鬟。   “这个拿着,回头买糖吃去。”   “多谢碧玺姐姐。”小丫鬟接过铜板,笑着就跑走了。   晚上,表姑娘柴如宁在大夫人的房间里,一筹莫展。   “表姑姑,如宁该怎么办?”   “别怕。”大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跟周家的亲事板上钉钉了。不如……”   如宁仔细地听着,一会儿便露出微笑,表姑母这招真是好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虽然字数少,但是很甜很甜,不是吗? 第63章   徐家大公子徐志遥的夫人林氏知道徐玉郎要来, 犹豫了一下就把娘家妹妹接了过来。周若琪知道了,只觉得好笑。徐家三弟那样的人品, 怎么会瞧上她家姑娘。   她回家之后, 静静地想了好几日,终于这天晚上,期期艾艾地跟自家夫君开了口。   徐家二公子咽下嘴里的粥,瞧着周若琪, 说:“娘子不怕辛苦吗?”   周若琪抬眼看看徐志远,又垂下眼睛。   “我未出嫁的时候,在娘家也是偶尔会管管生意上的事情。爹娘还经常夸奖我。”她斟酌着语气,言语间有些小心翼翼,“前几日三弟说完之后, 难免有些心动,只是不知道夫君跟父亲母亲是否同意?”   周若琪嫁过来也有四年了,她行事温柔, 又不掐尖要强,对待下人也和善, 所以徐家上上下下, 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为什么不同意?”徐志远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为夫自知天资不佳, 只够守成, 如今娘子愿意为徐家分忧,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若琪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   “可是,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说什么闲话?”周志远笑道, “说我吃软饭??他们那是没有软饭可以吃,那是嫉妒!”   周若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若是赔了呢?”   “赔了?赔了好办,娘子把自己赔给我就行。”   周若琪忍不住给了徐志远一指头。   “怪会贫嘴!”   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先把徐志远名下的一间陶瓷铺子给她经营。第二日,周若琪刚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徐志远就让人把账本子给了她。她一边翻看一边心里还有些忐忑。想了想,她放下账本子,带人就去了婆母院子。   “若琪有事?”   徐家周家是世交,大夫人唤自己的二儿媳,还是她在闺中的名字。   周若琪挥退下人,把之前的事情讲给大夫人,末了她犹豫地看着大夫人,说:“儿媳知道这事不妥当,可是,儿媳真想真想试试。”   “那就试试呗。”大夫人笑着说道,“老二家的那孩子如今身居高位,他看人,错不了!”   “可是,可是日后若是传开了,怕是对夫君名声不好。”   “有何不好?”大夫人说道,“徐家给儿子聘媳妇,聘个有本事的帮衬家里,他们还羡慕不来呢!”   周若琪这才放下心来。   大夫人又拍拍她的手,说:“你呢,别管别人怎么想,就放手去做,这时间,不管男女,有本事的人总是让人佩服的。”   周若琪心里却想,若是徐家让大夫人掌家,怕是要比现在好上许多,至少不会惦记别人家的家产。   这一日,徐玉郎要去徐家大房。季凤青去她院子,见她一身官服愣住了。   “你穿这个去?”   “要不然呢?”徐玉郎说着看了眼季凤青,“你回去也把衣裳换了。之后先去趟知府衙门,然后再去徐家。”   “好吧。”季凤青说完就往回走,心道这徐家大房,今日怕是要倒霉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坐马车先去了知府衙门,告诉知府自己将不日回汴梁,之后又转了半个城才到了徐家。   她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在徐家正门,自己跟季凤青立在门口,研墨上前去拍门。路过的行人,都指指点点。   徐家老夫人正在喝茶,听见下人说徐玉郎在门口,皱着眉头说道:“角门没开吗?”   “回老夫人。角门自然是开了,可是,咱们谁敢开口让徐家公子走角门啊!”   “有何不敢?”老夫人一拍桌子,“他是我徐家的孙辈,难不成还要让我去大门口迎他不成?”   大冬天的,下人急得抹了一把汗。   “老夫人,徐公子穿的是官服。”   老夫人气得直接把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   “开大门!”   “是!”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门口站着,也不生气,面上表情颇为高兴地听着来往的人议论。季凤青瞥了一眼马车,低声说道:“真就不给徐家留一点面子?”   “为什么要留?”徐玉郎问道,“你不知道,以前年年过年那老妇都要刁难我娘,今年,我自然是要给我娘出出气的。”   “小气鬼!”季凤青说完忍住了自己想要捏她鼻子的念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一会儿,中门开了,徐玉郎笑着与季凤青走了进去。她到了正院,迈步进屋之后,就看见大夫人对她微微颔首。   “玉郎见过嫡祖母。”   徐家老夫人没有理他。   “玉郎见过嫡祖母。”   徐玉郎又高声说了一遍。   徐志远在一边看不过眼,拉过自己的儿子成哥儿低声嘱咐了几句。小家伙人小鬼大,笑着跑到老夫人身边。   “老祖宗,这人是谁啊?”   老夫人见成哥儿这样问,不好意思再装糊涂。只能装作才看见徐玉郎,说:“这是你三叔叔。”   成哥儿见目的达到了,对徐玉郎笑了一下,就跑过了他爹爹身边。   “人老了,耳朵不太好使。”老夫人说完看着季凤青,“这位又是谁?”   “回嫡祖母,这位是季家三公子季凤青,与孙儿一样,都是大理寺少卿,这次也一通过来跟我到金陵。”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季凤青一番,说:“徐家三公子好威风,这身官服倒是衬得好精神。”   “嫡祖母谬赞了。”徐玉郎也不气,继续含笑回话,“刚从知府衙门过来,公务繁忙,不日就要回金陵,所以也就得了个空过来探望祖母,这衣裳,自然也来不及换了。”   “所以你就让家丁开了中门?”老夫人问道。   徐玉郎又笑了,说:“嫡祖母这话可是说错了。不是玉郎让家丁开的中门,而是家丁必须得开中门。”   她顿了一下,歪着头看了老夫人一眼。   “玉郎若是穿常服,侧门、角门玉郎都走得。可是玉郎穿着这官服,代表的就是朝廷。”她说着,冲着东方一拱手,“若是再走侧面、角门,被御史知道了,定个徐家藐视朝廷都是有可能的。”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想笑,她也太能说了。   徐家老夫人一肚子话被徐玉郎一句藐视朝廷压了回去。她挥挥手,示意他坐在一边。   “你爹娘还好?”老夫人问道。   “托嫡祖母的福,都还挺好的。”徐玉郎说道,“新得的弟弟也挺好的。”   徐老夫人听见这事情就生气,又不好说什么,勉强扯了个微笑出来。   “可有名字没?回头是要上到族谱上的。”   “还没起大名的。”徐玉郎说道,“爹爹说他年岁还小,起了名字,就算在阎王面前落了名字。”   季凤青在一边听得都快要笑出声来,这边老夫人刚说要把大佛奴记到族谱上,她就说起大名就是在阎王面前落名字,明摆着拿老夫人比阎王。   “所以,只给起了个小名,叫佛奴。”徐玉郎继续说道,“爹爹说这小名讨巧,佛奴佛奴,免得魑魅魍魉惦记,保佑弟弟平安长大。”   季凤青忍笑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什么时候她说话这么有意思。   老夫人被徐玉郎这一通话气得够呛,又没法发作。她暗笑了一下,心道你现在这般猖狂,一会儿还不是要求着我保全你的名声。   徐玉郎坐在那里,看着小丫鬟走过来上茶,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怎地,她脚下一滑,茶杯冲着他就过去了。   徐玉郎早有准备,起身躲开了。   “小心点。”她说道。   老夫人见徐玉郎动作敏捷,竟然躲过了,手里捏着茶杯又紧了几分。   “这丫头是刚选上来的。”她说道,“不要怪她。”   “怎么会呢!”徐玉郎说道,“嫡祖母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要比别出更尊贵呢!”   “不过玉郎身手很快,看上去早有防备啊!”老夫人又说道。   徐玉郎坦然一笑,说:“没办法,这官服就带了两套,金陵又湿冷,真是脏了,洗干净以后要很久才能晒干。我不日又要回汴梁,到了是要直接去面见圣上的,不可失礼。”   老夫人没说话,示意侍女再给徐玉郎倒一杯茶。   大夫人跟周若琪对视了一下,双方都觉得即便自己不通风报信,老夫人怕是也从徐玉郎这里落不到便宜。   这时,小丫鬟又端来一杯茶,这次倒是稳稳当当地递到徐玉郎手里。   徐玉郎把茶杯放到嘴边,只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她从小就知道,在大房,如果是大家都吃的东西,她可以吃。如果只是老夫人给她一个人的,略微做做样子就好了。   这时,侍女又上了一盘茶果子,眼见盘子就要歪到徐玉郎身上了,被她接住了。   “这些丫头是怎么了?”徐玉郎笑着打趣,“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我身上招呼。”   “这些丫鬟不过是今年刚进院子,还有些生疏。”老夫人说道“弄到衣服上没?要不要先去换了,脏了的让人处理一下。”   徐玉郎见终于扯到了正题,刚要说话,却被季凤青用眼神拦住了。   “含章还是要提醒老夫人注意一下才好。”季凤青说道,“虽然徐家是商户,又久居金陵,不知道汴梁城里的规矩,可是到底是含章祖母家,这些事情说出去,也是让人笑话的。日后含章娶亲,必定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这回家一祭祖,可就丢人了。”   老夫人刚想发作,却又想起这位是季家公子,虽说世家没落了,但是光看金陵城,只范家,就比别人家不同。   “这下人呢,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调教不好,可见是主人家无能。”   “多谢元吉指点。”徐玉郎说完冲着季凤青挑挑眉毛。   老夫人更加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继续想办法把徐玉郎往厢房领,等撞见了表姑娘,捏圆捏扁,还不都由着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所以更新的比较晚,见谅 第64章   徐玉郎坐在那里只是微笑, 端起茶杯沾了沾唇又放了下来。老夫人见他笑得云淡风轻,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玉郎就这么让外人奚落自家吗?”   她语气非常冷淡,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 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朝他扔杯子了。   徐玉郎嘴角往上翘了翘,说:“老夫人这时候把我当徐家人了?祖父过世之后,年年祭祖的时候怎么不把我爹娘当徐家人?”   徐老夫人没料到徐玉郎居然能在外人跟前抖落家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徐玉郎也不理她, 就坐在那儿面上含笑。   大夫人在一边看着,内心不由得一阵暗爽,若是她有如此魄力,何至于落得大儿子跟自己不亲。   “玉郎。”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开了口,“你饱读诗书, 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小人得志便猖狂。”   徐玉郎这下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嫡祖母,若是玉郎为小人,恐怕, 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突, 难不成她在徐老二家安插人手的事情被知道了不成?   这时, 徐家大奶奶带着自家娘家侄女打外面进来,脚刚迈进来一只, 笑声就穿了过来。   “今日老祖宗这里好热闹啊!”   徐家大奶奶好打扮, 洋红色的短袄配了洒金蜜合色百褶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整个人热热闹闹的。   季凤青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心道日后含章千万不要做这种打扮才好,看着就晃眼。   大奶奶身后跟着林家姑娘,她倒是娇娇弱弱的,站在徐家大奶奶身后打量着众人。这里面她只有徐玉郎跟季凤青没见过,她的眼睛在徐玉郎身上打了个转,就落到了季凤青身上。   这个人真好看,比她在金陵城见过的所有男儿都好看。文质彬彬地坐在那里,面上含笑,却又从骨子里散发出威严。让人敬畏,又让人亲近。   林家姑娘忽然觉得自己面上一阵发热,轻轻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见过大嫂。”徐玉郎起身行了个礼。   季凤青倒是愣住了,即便大齐民风再开放,也没有说连上房有几个人都不打听,就直接带个姑娘进来吧。   “三弟好久不见,出落得越发俊朗了。”大奶奶说完之后,就把林姑娘从身后拽了过来,“这是我娘家侄女,叫林霁。”   徐玉郎看着那姑娘,发现她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一直往季凤青那里瞧,忍不住好笑。这家伙,怎么走到哪儿都有姑娘朝他抛媚眼呢!   “徐某见过林家姑娘。”   林霁也回了礼,眼睛却一直往季凤青那边看。季凤青就是再迟钝,那么热辣辣的目光看过来,他也有所察觉。   他抬起头,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巧看到她在看自己,心想这徐家大奶奶怕是打着把自家侄女嫁给徐玉郎的主意,可惜,她怎么也料不到她是个女儿沈。况且,这姑娘看人的眼神这么瘆得慌呢,直勾勾的。   徐玉郎一回头,正看见季凤青瞅着林家姑娘,撇了他一眼之后,瞧瞧伸脚过去踩了他一脚,疼得季凤青赶忙收回了目光,往她那里看过去。结果,就被瞪了一眼。   季凤青先是一愣,之后就笑了,她这是吃醋了。   就这么一个瞬间,两个人眉眼官司打得火热,旁边的人谁也没注意。   这时,又有小丫鬟端了差点过来,徐玉郎瞅着她的盘子还是要往自己身上招呼,实在忍不住,站起来把她拎到徐家老夫人跟前,   “一次两次的,这丫鬟总往我身上招呼,是怎么一回事!”徐玉郎说完之后看了徐家二奶奶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又继续说道,“等我衣服脏了湿了,想把我领到哪里去就直说,我倒是要去瞧瞧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徐老夫人没料到徐玉郎会说出这般话来,简直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他是朝廷命官,又长居汴梁,自家可是要在金陵住下去的。这事情传出去,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大家会信他不信徐家。   “这丫鬟不过就是心思不正罢了。”徐老夫人说道,“带下去让管事的好好教教。”   小丫鬟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徐玉郎也不想坐在那里演戏了。   “嫡祖母,玉郎回去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   徐老夫人也不想再留他,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会被气死,挥挥手就让他离开了。   季凤青行过礼,也一并往回走,走过林霁身边的时候,就见一方帕子掉了下来,季凤青看都没看,一脚就踩了上去。好端端的帕子,被碾上了一个脚印。   “今日怎么不忍了?”季凤青上了马车问道。   徐玉郎掀开帘子看了看徐家的院子,说:“下次再来,估计就是以闻人家姑娘的身边过来,圣上即便不给我个公主,也得给我个郡主当当,况且身上应该还有这大理寺少卿的官衔,就算我爹娘不是我爹娘了,我也能护着他们,所以又何必忍着她呢!”   “也对。”季凤青点点头表示赞同。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伸手虚指了他一下。   “倒是你,不愧是英俊潇洒的探花郎,真是处处留情啊!人家姑娘第一次来,就瞧中了你。只可惜,媚眼做给瞎子看,你竟然理都不理。”   季凤青一把抓住徐玉郎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吃醋了?”   “你说什么呢!”徐玉郎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才没有呢!”   “真的?”季凤青凑到徐玉郎身边,抱住她,“过些日子就要回汴梁了,之后你的身世就要大白于天下,我呢,得赶紧让我爹娘去提亲,要不然,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   两个人的亲事其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季凤青这么说,不过就是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罢了。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说:“定亲有如何,我这大理寺少卿可要一直做下去的。”   “成亲也不耽误你做官啊。”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想了想,侧过头看着他。   “若是有小娃娃了呢?”   季凤青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他伸手点点她的鼻子,说:“你想得还真长远。有小娃娃又如何,陈朝敏德郡主不是照样做官做到年逾花甲。”   徐玉郎抿着嘴想了想,也点点头,他说的对。   “你呢,想做什么就去做。”季凤青说道,“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跟别的姑娘都不一样,又鲜活又灵动。把你关在后院,你不开心,整个人就木呆呆的。”   徐玉郎没说话,整个人靠在季凤青身上。她这般离经叛道,他居然这么支持自己,可真好。   “你真香。”季凤青说着又嗅了一下她身上,“用的什么熏香?”   “我才不用熏香呢。”徐玉郎说道。   “那就是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   季凤青说着说着却忽然直起身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怎么了?”   徐玉郎靠在他身上,觉得比软枕舒服多了,见他直起身子,不禁问道。   “怎么了?”季凤青咽了一口口水,“太想娶你了。”   徐玉郎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蹭地一下坐到了另一边去。   “你这个登徒子离我远一点。”   “如果我偏不呢?”   季凤青说着又要上前,徐玉郎伸出胳膊,挑着眉毛看着他。   “要不要试试我的拳头?”   “舍得吗?”   徐玉郎听了这话,照着季凤青肩膀就过去了。   “有人要谋杀亲夫。”   季凤青小声说道。   “你是谁的亲夫?”徐玉郎凑过去问道。   季凤青见她一张俏脸在自己眼前,忍不住亲了她嘴唇一下。当然,香是偷到了,他也挨了好几拳。   徐家,表姑娘柴如宁在后院大门口,踏春立在她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姑娘,您在这儿多冷啊。”她说道,“进去坐坐不好吗?”   柴如宁看着她,说:“今日是金陵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暖的,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多舒服。”   踏春在一边,急得汗都要下来了。不把表姑娘骗进屋里,她是要挨骂的。   柴如宁虽然是主子,但是到底是投奔来的穷亲戚。而踏春则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虽然是个三等丫鬟,可是到底也是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是以柴如宁不敢狠管着她,而踏春,却也劝不动柴如宁。   两个人正僵持着,大夫人带着周若琪从外面经过。见她还在这儿站着,笑了起来。   “如宁干什么呢?”大夫人说道,“刚才寻你也寻不见。”   “就是晒晒太阳。”柴如宁说着走到大夫人跟前,“表姑母寻我有事?”   “老二家的状元郎刚刚来了,想着引荐引荐。结果他公事繁忙,这就走了。”大夫人说完看了踏春一眼。   踏春站在身后,脖子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那还真是可惜呢!”柴如宁言语间带着一丝惋惜,她这些日子跟着二表嫂出入商铺,言语间干练了许多。   “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夫人偷偷说了一句。   柴如宁忍不住笑了,眼睛眯起来像只小狐狸。大夫人忽然觉得,老二家的孩子,好像把她的儿媳妇跟表侄女都教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开了,作者君有过敏了,脸痒痒 第65章   晚间, 徐玉郎用饭的时候面上都颇为开心,季凤青坐在对面, 思索了许久, 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了口。   “今日这话你是不是等了许久了?”   徐玉郎点点头。   “是的。我五岁那年祖父去世以后,年年回去祭祖嫡祖母都要刁难我爹娘。我阿兄每次都偷偷跟我说,他以后要考状元做大官, 让嫡祖母不敢再刁难我爹娘。”   “所以你今天做到了。”季凤青说着身后摸摸她的头发。   “嗯!”徐玉郎高兴地点点头,“其实我不太明白,我爹虽然是庶子,可是这错也怪不到他头上。我祖父喝多了做下的错事,为什么非要我爹来承担责任。”   季凤青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想了许久才开了口。   “这个我也不知道的。不过呢,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有姨娘,也不会有庶子。”   金陵的晚上有些冷, 徐家的炭火却烧得旺。偶尔蹦出一个火星,啪地一下爆了。徐玉郎与季凤青对坐在桌前用饭, 身后是知春跟小丫鬟在伺候。   季凤青觉得, 成亲后的生活,大概也就是这样子吧。只不过, 用过饭之后, 他是跟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一起回内室,而不是孤零零地被敢去厢房。   “不想走。”他凑到徐玉郎身边说道。   徐玉郎回手点点他的额头,说:“明日上午我要去趟白家, 你在家好好休息。”   “白家?”季凤青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叫嫣红的夫家?”   徐玉郎点点头。   “当初借着替嫣红赎身,熄了那边给我做媒的心思,然后才去了汴梁。”   “这么说来,我也得送一份礼过去才好。”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很是好奇。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季凤青伸手替她抿过鬓角的碎发,“谢媒人啊。”   “谁要嫁你!”徐玉郎撇了他一眼,“自作多情。”   季凤青见她言语间都是笑意,知道她是开玩笑。他也不恼,凑到她跟前又照着脸颊亲了一下,“都亲了这么多次了,还不嫁我,你想嫁谁?”   曹妈妈在后边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咳了一声。最近她咳了无数次,感觉嗓子都要坏掉了。   “还不快走!”徐玉郎推了推他,“真要挨骂啊!”   “不走,挨骂也不走。”季凤青这些日子脸皮越发厚了,顶着曹妈妈的眼刀子继续在她身边待着,“媳妇都不说嫁我,我不得问清楚才行。到底嫁不嫁?”   徐玉郎偏过头含笑看着他,说:“你猜。”   “我猜啊?”季凤青偷着看了一眼曹妈妈,趁她不注意亲了徐玉郎嘴唇,柔软得仿佛花瓣一般,“我猜是要嫁的。”   曹妈妈又咳了一声。   “季公子,天色不早了。”   “曹妈妈在赶我呢!”季凤青看着徐玉郎,“你快说啊,你要是不说,我这一晚上都睡不着。”   “睡不着就睡不着呗,我管你!”徐玉郎的声音娇娇俏俏,说不出的婉转。   “真的?”季凤青已经顾不上曹妈妈的眼刀子了,“睡不着我可要做坏事的。从我住的院子到你那里不过就是穿过游廊再过两个月亮门就到了。到时候,我就劈了你丫鬟的后脖颈,然后偷偷潜进你的屋子,做一个采花贼。”   徐玉郎看着他跟讲故事似的说话,笑得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所以,嫁不嫁?”   季凤青低着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徐玉郎,她的额头正好靠在他胸前,略微带着点热气,却让他觉得从胸口一路往下,灼热得厉害。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得走了。”他说道。   “怎么不问了?”徐玉郎仰着头看着他,眼睛亮的仿佛星星一般。   “我……”季凤青觉得那股热气打了个璇儿,又直冲脑门,让他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   徐玉郎也不傻,自然能察觉出季凤青的异样,她从他怀里赶忙坐起来,冲着他点点头,就带着人跑了。只剩下季凤青一个人,据说在院子里练五禽戏到子时。   徐玉郎第二日带着知春去了白家。她到了白家,居然发现中门大开,白家小公子跟嫣红站在门口,手拉着手在等她。   “这么冷还出来做什么?”徐玉郎说着就迈进大门,“都要当娘了,还这么不小心。”   嫣红含笑看着徐玉郎,说:“还早着呢,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   白琛在旁边没说话,只是伸手揽过嫣红的肩膀,仿佛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徐玉郎摸摸鼻子,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些都是娘亲让我给你带的。”徐玉郎让知春把礼单子递给嫣红,“很多药材虽然金陵也有,但是到底比汴梁的差了一些。还有那么些细棉布,娘亲说给小孩子用最好,吸水透气,虽然看着不好看,可是比绸缎舒服。”   嫣红笑着接过礼单子,递给身后的侍女。   “多谢义母。”她的声音柔柔的,不同于之前在画舫的柔媚,里面更多的是柔情。   “还有这个。”徐玉郎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单子,“这是秦妈妈托我给你的。”   嫣红带着惊喜接过来,看向徐玉郎。   “娘亲还说什么了?”   “秦妈妈说让你跟白公子准备间大屋子,她过年要带着她家那口子一起回来。”   “一定。”嫣红笑得开心,她就说,她娘亲不会忘了她的。   “那个,小外甥还好吗?”   白琛在一边跟看贼一样盯着徐玉郎,她一时有些紧张,胡乱说了一句。   “好着呢,他可乖了,根本不闹我。”嫣红说着摸摸小腹,不过才四个月,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   “那就好。”徐玉郎说道,“金陵范家太爷是我师傅,如果有事,你可以遣人去找范家。”   嫣红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好的。”   “我应该长居汴梁了。”徐玉郎说道,“阿姐若是以后得空,不妨跟姐夫去汴梁瞧瞧,我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凡事总能看顾你们一些。”   白琛听了这话,眉间才有些舒展。   “看顾我们?”嫣红说完自己就笑了,“这样可就做不成好官了!”   “自家姐姐姐夫,看顾一下又如何!”徐玉郎笑着说道,“汴梁到底是比金陵要更繁华。”   嫣红点点头,她跟白琛确实想着有机会去汴梁。白琛是白家老三,日后肯定是要分出去单过的,他们又还年轻,去汴梁闯闯没什么不好。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金陵新近发生的事情,徐玉郎就起身准备回去了。这次嫣红没有送她,是白琛自己一个人送她出的门。   “好好照顾我阿姐。”徐玉郎说道,“她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你得让她以后都好好的。”   白琛抬头看着徐玉郎,说:“你不喜欢她吗?”   徐玉郎笑了起来,一片风光霁月。   “我当然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她好,对不对?”徐玉郎说道,“我那时候小,跟着父亲去画舫不过就是混个脸熟,嫣红就跟姐姐一样照顾我,最开始是照顾我吃东西,后来是替我挡酒,她人特别好。”   白琛这下才明白,徐玉郎对自家娘子,根本就是当个亲人。他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伸手拍拍徐玉郎的肩膀。   “我会好好照顾的殷红的。”   说完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   “当心徐家大房。前些日子去吃酒,徐家老大,可是话里话外外已经把你家家业当成是自己的了。”   “多谢!”徐玉郎拱拱手,“有机会真的可以来汴梁,我真的可以看顾你们。”   白琛点点头,说:“会的。嫣红她娘亲也在汴梁,又刚跟家人相认,她日日念叨这事。你也明白,她自小就没有亲人,秦妈妈给了她不少安慰。虽然你说了母亲过年会回来,可是我想嫣红总觉得内疚的。毕竟秦妈妈还有亲儿子在汴梁。”   秦妈妈前些日子下山采买,无意碰见了自己的夫君。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却还跟以前一样,略微有些驼着背,缓慢地走在大街上。   她看了那人一眼,转过身就当没看见,继续跟小贩采买。她背对着街道,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是多年的警觉却告诉她,那个人在别后盯着她。   秦妈妈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跟年轻的娃娃似的,惦记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阿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妈妈接过小贩递过来的东西,转身看着立在她身后的那个人,笑着说:“我不是阿景。”   “你是阿景。”那个人又开了口,“我认得你,你骗不了我。”   秦妈妈走了以后,她夫君找了她很久,直到听说太子妃自请出家,他才明白,一定是太子妃他的阿景做了什么事情。   之后,他拒绝了很多的提亲,带着儿子一直住在汴梁。他是谢家铺子的掌柜,当时又年轻,人长得还可以,即便是做填房,也有不少姑娘上赶着愿意。只是,他就想等着他的阿景回来。   秦妈妈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到体验了一把年轻人的滋味。她夫君日日在万安寺门口守着,不是送吃的,就是送布匹,连白氏都忍不住笑她。   最后,秦妈妈架不住这样的攻势,下山跟着夫君回家了。   徐玉郎想起这一段就觉得好笑,秦妈妈看着严肃,没想到也受不得这样的纠缠。果然,好女怕缠郎,一点都不假。   她今日骑马,缓步走过大街,等她想完事回过神,忽然觉得背后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她绕着金陵城转了半圈,确定有三个人跟着自己,这才慢慢地往家走去。   这些人,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双更 第66章   徐玉郎进了家门, 就直奔季凤青暂住的院子。他刚刚起床没多久,正在用早饭。   “你怎么起这么晚?”徐玉郎说着就拉着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季凤青不好说自己昨天晚上在院子里练五禽戏撒火, 只能推说没睡好。   “是不是觉得冷?”徐玉郎问道, “晚上再下人加几个炭盆。”   季凤青含糊地应了。   “你刚从白家回来就过来,有事?”他问道。   徐玉郎挥退下人,说:“我回来的时候,有人在跟着我。一共三个人, 各个面生得紧。”   “莫非是走漏了消息?不可能啊!”季凤青说完之后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满朝都知道你我此番南下是因为盐课之事,至于范家,更加不可能。”   徐玉郎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如果不是安顺王,便是盐商。咱们这一次也是让他们好些人倾家荡产, 怀恨在心也再说难免。”   “难不成他们想?”   季凤青说完,伸手横着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不清楚。”徐玉郎说道,“明日去趟范家, 问问师傅。”   这金陵城不安全,唯一可信的, 也只有范家了。就连金陵知府, 徐玉郎都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安顺王的人。   下午,徐玉郎与季凤青正在议事, 下人过来说白家小公子白琛求见。   “他现在过来是何事?明明上午才见过的。”徐玉郎有些好奇, “请进来吧。”   白琛进来以后,行过礼就坐在一边,看了一眼徐玉郎。徐玉郎会意, 挥退了下人,只留下知春在一边伺候。   “听闻还有一位朝廷命官跟您一同过来的?”白琛问道。   徐玉兰点点头,说:“是的。”   “还劳烦徐公子请他过来。”   徐玉郎闻言倒是把脸一红。她转头往屏风后面喊了一声“出来吧。”,季凤青就从后面闪了出来。   “还请白兄见谅。”徐玉郎起身行了个礼,“今日有些突发的事情,不得不小心行事。”   “无妨。”白琛挥挥手说道,“你刚走,徐家老二就上门了。你也知道,我跟他有些交情。”   徐玉郎点点头。   白琛说话间把一个腰牌掏了出来递给徐玉郎。   “徐兄让我转告你,你那日走了以后,就有人上门往老夫人处打听你的消息。”   徐玉郎接过腰牌,跟季凤青仔细瞧了瞧,像是安顺亲王家的人才有的。   “我二哥怎么拿到的?”徐玉郎问道。   白琛闻言一笑,说:“徐老二料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他让我告诉你,小时候的打不是白挨的。”   徐玉郎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也笑了。   “还请白兄最近多注意安全。”她说道,“这人,恐怕来头不小。”   “我知道。”白琛说道,“不过呢,富贵险中求。你是朝廷命官,我帮了你,日后自然有我的好处。况且兴许我家要回乡下祭祖,人都不在金陵城了。”   “那也多加小心。”徐玉郎说完之后又沉吟了一下,“如果可以,还劳烦白兄告诉我二哥,如果可以,带着徐家暂时出城避一段时间。”   白琛听了这话,倒是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他坐直了看着徐玉郎。   “真有这么邪乎?”   徐玉郎点点头。   “我一定会转达的。”白琛说道,“那我家?”   徐玉郎转了一下眼睛,说:“暂时不要去乡下。正好夏天水灾的时候,金陵商人带头捐了不少善款,又开了米仓,其中正好有白家。我这就奏请皇帝趁着年末再对你们进行褒奖,闹大了相信背后的那个人暂且不敢动你们。”   白琛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觉得富贵险中求,但是也要有命留着才能求得到。   “若是有事,不要去知府。”徐玉郎说道,“去求范家。”   “我明白。”白琛说道。   送了白琛,季凤青捏着腰牌看了半天,说:“你二哥怎么会拿到这个?不会是诈吧?”   “是不是诈现在不好说。”徐玉郎说道,“但是我二哥确实有能力拿到这个腰牌。”   “怎么说?”季凤青有些好奇。   “我二哥十来岁的时候有不少狐朋狗友,其中就有个偷儿,教了他不少梁上君子的手段。我那年过年去徐家,正赶上他被徐家大老爷责罚。大家都在祭祖,他就在一边跪着。据说他为了练手,把徐家偷了个遍。若不是他最后太累露了马脚,徐家就要去报官了。”   季凤青挑挑眉毛,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这徐家,一个个的,都是人才。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季凤青问道,“看这腰牌,恐怕是安顺亲王的人。”   徐玉郎接过腰牌,仔细地又瞧了瞧,说:“我看着不像安顺亲王的东西,总觉得有些许不一样。算了,明日拿去问师傅好了。”   清晨,金陵飘起了雪花,范喆来了兴致,在亭子里支起暖炉烹茶,他裹着大氅正在看雪,下人说徐少卿跟季少卿来了。   “请进来吧。”范喆说完继续捧着茶杯,范家,终于又要起复了。   “师傅。”   当着外人,徐玉郎还是按着的称呼。   “你这小子今日过来,又有何事?莫不是又要贪了我的茶。”范喆见她面色紧张,反而跟她开起了玩笑。   “那是。徒儿知道师傅这个时候最喜烹茶,这不就来了么。”   徐玉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腰牌递给范喆。   范喆接过来,只是略看了一眼,神色就是一变。   “你这是哪来的?”   “昨日徐家二哥托白家小公子给我的。”徐玉郎边说边看着范喆的脸色,“他说那日我走了之后,就有人上门打听我。他觉得不对劲,就偷了一个。”   “你可知道这是世家的腰牌?”范喆问道。   “不知。”徐玉郎说道,“元吉说是安顺亲王的,可是我总觉得腰牌上的花纹,有些许不一样。”   “这是庶人闻人瑾家的腰牌。”范喆说道,“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开府,这腰牌,我见过。”   “闻人瑾?”徐玉郎愣了一下,“他不是被圈禁了吗?”   范喆没说话,伸手把小风炉上的茶壶拿了下来,给她跟季凤青一人倒了一杯茶。   “你可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即便被贬为庶人,又幽闭于府中,他身后也是有一些人的。”范喆说道,“当年柳贵妃冠宠六宫,不少善于投机取巧的人效忠于闻人瑾。况且,柳贵妃善媚又心狠手辣,最后拼着拿命给闻人瑜换了一支私兵。”   徐玉郎跟季凤青只知道闻人瑜有私兵,但是如何得来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柳贵妃知道闻人瑾构陷孝慧太子事发,先是披发脱簪,赤足跪于她那披香殿前。在康成帝幽禁闻人瑾之后,又绝食谢罪,最后竟是死在了康成帝前头。”   范喆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贵妃死的刚刚好,康成帝就留了一支私兵给闻人瑾,并在临终的时候告诉皇帝,要要体恤手足,兄友弟恭。”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怪不得范家退居金陵,这若是自己,恐怕不起兵造反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也要把朝廷搅个天翻地覆才够本。   “你们什么时候回汴梁?”范喆问道。   “四日之后。”徐玉郎说道。   “不要走水路。”范喆说道,“你跟季少卿走陆路回去。我回头找几个下人,晚上送到徐家,身量跟你们两个差不多,让他们坐船带着范青回汴梁。”   “可是我的乳母跟侍女呢?”徐玉郎说道,“我这些年女扮男装,都是她们护着才没露出马脚。”   “你放心。”范喆看了一眼徐玉郎,她跟孝慧太子样,体恤下人,“我家那几个下人身手了得,定能护她们周全。”   徐玉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那日先上船。我会安排我家铺子的人附着你们的船只。”   商户如果走水路,基本都喜欢跟着官家的船队一起,沿路会省去很多麻烦。   “到了微山,你们二人变下船,假做铺子的管事跟管事娘子。”范喆说道,“在微山住一晚之后,再走陆路回汴梁。”   季凤青点点头,这个方法最是稳妥。   “那路引呢?”徐玉郎问道。   “你放心,上船后自会有人给你。范家虽然归隐,但是我这个半朝座师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范喆说道,“你们两个一路不要慌张,玉儿你做回姑娘打扮,对外就宣称是小夫妇回娘家。但是,一定要做姑娘打扮。”   “为何?”徐玉郎有些不解。   季凤青想了想,倒是明白了。   “我知道。”他笑着接了口。   “你做姑娘打扮,人们只当你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沿路就是躲着人也不稀奇。”范喆说完之后看着季凤青,“不过这样一来,你这小子日后若是敢不娶玉儿,我老头子可饶不了你!”   “范老太爷放心。”季凤青赶忙起身行礼,“季某一定发乎情止乎礼,不会行不轨之事。”   “你还想行不轨之事?”范喆听完季凤青的话眼睛都快立起来,“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对玉儿名声不好,毕竟孤男寡女从金陵到汴梁,你想到什么了!”   徐玉郎坐在一边,看着季凤青红着脸跟范家老太爷讨饶,眼睛都笑弯了。   “记着,保命要紧。”范喆叮嘱道。   送了徐玉郎与季凤青,范喆一个人在亭子里看着雪花发呆。   还未进腊月,金陵城即便下了雪也存不住,到地上便化了。只有落在树上的雪花,还能多存那么一会儿。这是世间的很多事情,如这雪花一般,消失得彻彻底底,即便是想翻出来说,都没有人知道。   “来人。”范喆忽然出了声。   一个小书童利索地跑了过来。   “去跟大老爷说,家学明年开始以策论为主,范家,也该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第二更,应该挺晚的。↖(^ω^)↗ 第67章   徐玉郎回到家, 简单跟曹妈妈跟知春说了一下。曹妈妈本不欲徐玉郎跟季凤青单独在一起,可是事出紧急, 又没有别的办法。   “曹妈妈想说什么就说吧。”   徐玉郎看着立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曹妈妈, 笑着开了口。   “姑娘。”   因为屋里没有别人,曹妈妈特意用这个称呼来提醒徐玉郎。   “从金陵到汴梁,走陆路要三日。您跟季公子要在驿馆住两晚,孤男寡女的, 你可千万注意。”   徐玉郎忍不住笑出声来。   “曹妈妈多虑了。我们这一番说是逃命都不为过,这一路,还能想到些什么啊!”   徐玉郎说完,起身走到曹妈妈跟前,抱住了她。   “倒是你跟知春, 这一路跟着船回去,千万要小心。若是万一被抓住了,保命要紧。”   曹妈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个孩子,她从小看到大, 知道她极重感情。   “姑娘放心。”曹妈妈说道, “夫人让老奴在您身边伺候,自然是因为老妇有过人之处。您别忘了, 您的凫水, 还是老奴教的呢!”   “那就记得在身上带些银票。”徐玉郎说道,“用纸包好了,路引也带在身上。只要有银子有路引, 再难也能回汴梁。”   “且到不了这地步呢!”曹妈妈抬手捋捋徐玉郎的头发,“倒是你跟季公子,两个人孤身在外面,可要万分注意。我今晚就把银钱给你们分成好几个荷包放着,再备一些缝到里衣里。”   “嗯!”徐玉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第一次觉得有些发慌。   知春在一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了口。   “姑娘,婢子还得在这几日教会您梳头发。”   “好机灵的丫头。”徐玉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跟季凤青两个人,不会梳头可不行。   “姑娘学会简单的发髻就好。毕竟大家姑娘,有几个会自己梳头发的。”   时光就在几个人的准备中匆匆划过,一转眼,他们就要离开离开金陵了。   上了船,徐玉郎跟季凤青就在屋里没出来,晚上到了微山,一行人下船休整补给。徐玉郎带着曹妈妈跟知春与季凤青去了后面的商船,换了衣服跟发式,徐玉郎抱了抱曹妈妈,就跟季凤青坐马车离开了渡口。   “二位今日先住在小的家里。”范家铺子的管事忠叔说道。   “劳烦忠叔了。”   徐玉郎穿着女装,总觉得不得劲。季凤青在一边,虽然神色紧张,却仍旧不忘欣赏徐玉郎的容貌。之前她扮女装的时候,怕是故意扮丑吧。   两个人因为紧张,这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都挂着两个黑眼圈。   “这是老太爷给您二位准备的。”忠叔说着把一个包袱递给徐玉郎,“路引在里面,里衣里也都有缝着银票。还有一些干粮跟清水,老太爷说,白日尽量多赶路。”   徐玉郎接过来,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二人行了礼,就出了大门。   现在是清晨,徐玉郎把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按照前日二人商议的,他们今晚必须到亳州。   出来谋生的小贩早早就起来了,季凤青在街头雇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中年男人。   “这人你看行吗?”季凤青悄声问道。   徐玉郎仔细瞧了瞧,点点头,说:“可以的,我打得过。”   季凤青听完这话忍不住扶额,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徐玉郎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窄裉袄,一条鸦青色的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洋红色的大褂子,显得她格外娇俏。只不过,她不这么想,这裙子这么长的,走几步路就要踩一下。   “二位去亳州是串亲戚吗?”   驾车的车夫是个团脸爱说话的大汉,见季凤青扶着徐玉郎上车,忍不住问道。   “是啊!内人的亲戚在亳州。”季凤青说得到顺畅,徐玉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车夫笑了笑。   那马车略微有些狭小,徐玉郎进去以后总觉得伸不开腿。   “这马车不舒服呢。”她说道。   因为不压着声音,她倒是把原来的声音露了出来。娇娇软软的,听得季凤青心里麻嗖嗖的。   “忍忍吧。”季凤青说道,“这一路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习不习惯也只能这样了。”徐玉郎说完拢了拢衣裳,“横竖就两天,只要没有人追上来,就是好事。”   马车一路走官道,虽然平坦,但是到底不比城里的石板路平稳。过了半日,季凤青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胃里面在翻腾。   “不舒服?”徐玉郎见他面色发白,关切地问道。   “这马车颠得我难受。”季凤青说道,“想吐。”   “你没做过马车吗?”徐玉郎忍不住问道。   “我家的马车跟这个能一样吗?”季凤青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况且我家祖籍在苏州,走水路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走陆路。”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又见他实在难受,便伸手把他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看看师傅都准备了什么,有没有能治你这毛病的。”   徐玉郎说着翻了翻包袱,除了换洗的衣裳就是干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没事。”季凤青说道,“反正已经到中午了,天黑的时候就能到亳州。你现在瞧瞧,有没有可疑的马车。”   徐玉郎一手揽着季凤青,一手掀开帘子回头瞧了瞧。   “放心。”徐玉郎放下帘子,“除了黄土,什么都没有。”   季凤青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徐玉郎一愣,挺直了腰背,左手按住腰间藏着的短刀。   “二位,前面有家客栈,要不要打个尖?”车夫的声音从外面穿了进来。   “不要了。”徐玉郎说道,“亲戚家有人病了,我们得赶紧赶到亳州,还劳烦小哥抓紧赶路,银子好说。”   车夫见二人穿着体面,出手阔绰,赶忙就应了。   “那您二位有吃食吗?”车夫问道,“若是没有,前方买一点带上车也行。”   徐玉郎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从窗子递了出去。   “我家夫君有些头晕,还劳烦小哥去买碗白粥回来。”徐玉郎说道,“剩下的银子,您自己也买点吃食。”   “多谢夫人。”车夫接了银子,脸上都快乐开花了。   “你这夫君叫得还挺顺口。”季凤青在一边说道,“你这么一叫,我都没那么难受了。”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说:“马车都停了,可不就没那么难受了。”   季凤青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下了马车,扶着一棵树吐了起来。   徐玉郎见状,也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轻轻地给他拍着后背。   “幸亏让车夫给你买了白粥。”徐玉郎边说边盯着马车那边。   “难为你了。”季凤青说道,“感觉我在拖你后腿。”   “胡说什么呢!”徐玉郎说着把水囊递给他,“漱漱口。现在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我。”   季凤青喘了口气,觉得舒服了许多。   “还有半日。”   徐玉郎撇撇嘴,说:“明天还一天呢!”   “你快别说了。”季凤青挥挥手,“你说得我又想吐了。”   “不说不说。”徐玉郎扶着季凤青回到马车上。   “我刚才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季凤青说道,“并没有可疑的。不过明日就不好说了。”   “怎么说?”徐玉郎问道。   “咱们的船,昨晚在微山停了一会儿就走了。如果他们动手,应该就在半夜。他们发现船上没有人,就会知道咱们在微山已经下了船。”季凤青说道,“想必他们肯定回去微山打探,不过,他们应该没有料到我会选了一条绕远的路。”   徐玉郎看着季凤青,发现他笑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们以为咱们赶路,必定选择近路。”季凤青说道。   “就你聪明!”徐玉郎没忍住给她季凤青一指头,“我说当日看舆图,你非要这么走呢!”   “离着汴梁最近的是杞县,但是我偏要走考城。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就是我家在考城有别院,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你当日怎么没跟我说呢?”徐玉郎问道。   “隔墙有耳。”季凤青说着把头靠在车壁上,“谁知道你家的人哪个是大房的探子。”   “也对。”徐玉郎说着伸手摸摸季凤青的额头,“还难受呢?”   “好多了。”季凤青说着握住徐玉郎动的手,“你要是多叫几声夫君,我估计明日什么事情都没有。”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车夫就打客栈走了出来。   “这位夫人,这是您要到白粥。小的又做主要了碟酱菜。”车夫说着把盛着白粥的瓷瓮递给徐玉郎,“勺子我也做主买了一个。”   “多谢。”徐玉郎双手接了过来,慌忙就放到了一边。   “烫着了?”季凤青赶忙拉过徐玉郎的手看了看,“都红了。”   “没事。”徐玉郎拿帕子垫着瓷瓮,拿过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送到季凤青嘴边,“吃点吧。要是一会儿再难受,空着胃口更受不了。”   “多谢。”   季凤青在那里,忽然觉得这事也挺好的。他眼前的这个姑娘,对他这般温柔,让他跟做梦似的。   “你也吃点吧。”季凤青说道,“我看范家老太爷给你带了糟鸭掌。”   “师傅知道我爱吃这玩意。”徐玉郎说着说着就笑了,“我小时候,每次在师傅家吃酒最喜欢糟鸭掌了。我爹有时候就认为我好酒,其实,我是好那些酒菜。”   “馋猫!”季凤青伸手点点徐玉郎的鼻子。   “不过这万一现在也吃不得。”徐玉郎说着翻了翻包袱,“有鸡蛋饼,你要不要?”   季凤青摆摆手,他现在觉得胃里又有些翻腾。   “那我就自己吃了。”徐玉郎拿出帕子,倒了些清水在上面擦了擦手。   季凤青坐在一边看着她,心道她可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拆开更的,一会儿还有一章,我很可爱(骄傲脸) 第68章   徐玉郎吃了蛋饼, 又伸手摸摸瓷瓮,见还热着, 拿清水冲冲勺子, 喝了几口。   “看什么呢?”徐玉郎这边刚收拾好,就看见季凤青一眼不错地盯着她,“我吃到脸上了?”   她说完之后,拿帕子擦了擦。   “不是。”季凤青看着她说道, “感觉你还好安排自己。”   徐玉郎想了想,说:“我家你也清楚,虽然从小到大也是呼奴唤婢,但是我八岁以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就是有曹妈妈跟知春。那时候知春还小, 也不过才十岁,能伺候我什么?我出门得小心谨慎,时间长了, 可不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小时候可真辛苦。”季凤青说完,伸手摸摸她的脸。   “也还好。”徐玉郎说着把水囊拿出来, “你要喝吗?”   季凤青摇摇头, 说:“你若是不太渴也别喝了。虽然水囊保温,可是这么冷的天, 水都温了。”   徐玉郎伸手摸了摸, 点点头。   “确实有些温了。不过也快到亳州了,没关系。”   “这位小哥,还有多久到亳州?”季凤青掀开帘子问了一句。   “快了。”车夫说道, “还有一个时辰。”   季凤青松了口气,又靠了回去。   “又不是舒服了?”徐玉郎问道,“还想吐?”   季凤青点点头,说:“没事。车停下就好了。”   徐玉郎也知道这事无解,只能把包袱垫在他身后,让他舒服一点。   季凤青躺了一会儿,伸手在胃部按了按。   “怎么了?”徐玉郎关切地问道,“胃疼?”   “有点。估计是刚才吐得太凶了。”   徐玉郎伸手把他揽在怀里,说:“再忍忍吧,就快到了。你看看能不能睡一会儿?”   “估计睡不着,难受。”季凤青觉得自己这次丢人丢大发了。   他的额头靠在徐玉郎的肩膀处,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发凉。   “难受得很?”   她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紧,像是有一只手在揪着似的。   “胃挺疼的。”季凤青声音有些发抖,“不过没事,还能忍。”   徐玉郎见状,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搓搓手,感觉温热了许多之后,轻轻地给他按揉。她的手指很暖,动作轻缓,季凤青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睡一会儿。”徐玉郎轻声说道,“睡醒了就到了。”   季凤青抬头看着徐玉郎,说:“这次真是给你拖后腿了,还要劳烦你来照顾我。”   “胡说。”徐玉郎说道,“咱们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我。舒服一点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季凤青点点头,缓缓地合上眼。   徐玉郎低头看着他,心道他可真好看。   马车驶过官道,哒哒的马蹄声不停地传来,徐玉郎的怀里又暖又软。季凤青慢慢地睡着了。   他再睁眼的时候,是徐玉郎把他晃起来的。   “到了。”她说道。   季凤青坐起来,掀开帘子,街道引入眼帘。   “二位是住亲戚家还是住店?”车夫的声音传了来。   “住店。”徐玉郎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也怪狼狈的,不好意思去亲戚家。现在客栈住一夜,第二日收拾整齐了再去。”   “二位是大户人家吧。”车夫说道,“这般讲礼数。”   “哪有,不过就是小门小户罢了。”   徐玉郎说着,掀开帘子看了看。   “就这家客栈吧。”徐玉郎说道。   “好嘞!”车夫一勒缰绳,稳稳地把马车停到了门口。   季凤青已经好多了,他跳下马车,左右瞧了瞧,把银子递给车夫之后,就领着徐玉郎进了客栈。   “您二位是住店?”店小二上前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   “要一间上房。”他说道,“再送两份饭菜进去。”   “好嘞!”店小二说着把他们引到楼上,“您二位慢坐,饭菜一会儿就到。”   徐玉郎打量了一下房间,犹豫了一下看向季凤青。   “怎么了?”季凤青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才刚刚活了过来。   “就一张床。”徐玉郎小声说道,“连个榻都没有。”   “没事。”季凤青说着站了起来,“你睡床,我睡地下。”   “这不好吧。”徐玉郎绞着手指,“你下午那么不舒服,得好好休息才行。”   “那不如就睡一张床?”季凤青说着走到徐玉郎跟前,双手环住她的肩膀,“好不好?”   “当然不好了。”徐玉郎赶忙跳开,“你这是好了是吧,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季凤青见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鼻子。   “逗你呢!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入睡,咱俩得有一个人是醒着的。”   徐玉郎想了想,觉得季凤青说得有道理。   “用过饭之后你就睡。”季凤青说道,“下半夜的时候我喊你。”   “好。”徐玉郎点点头,她确实都有些困了。   “饭菜来了。”店小二的声音打门外传来。   “进来吧。”季凤青说道。   店小二进来之后,手脚麻利地饭菜摆好,“您二位慢用。”   “等等。”季凤青说道,“这位小哥受累再打两盆热水上来,顺道把这水囊都灌好热水。”   季凤青说完摸出碎银子递给他。   “这个瓷瓮,也麻烦你洗干净了带上来。”   “好嘞!”店小二结果碎银子,麻利地走了。   “那瓷瓮为什么还要刷干净?”徐玉郎好奇地问道,“下车的时候你要带着我就觉得好奇。”   “防患于未然。”季凤青说道,“不知道这一路是不是都能平平安安的,所以。准备齐全一点好。”   “有道理。”徐玉郎说着坐到桌子跟前,“吃饭吧,我饿了。”   “好。”季凤青一时手痒,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个鸡丝面给你。”徐玉郎嘟着嘴说道,“胃还疼吗?”   “没事了。”季凤青说道,“早就好了。”   徐玉郎看着他,说:“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请个郎中还是没问题的。”   “真没事了。”季凤青说道,“不用担心了。”   徐玉郎坐在他对面瞧着他的脸色,果然比下午的时候红润了许多。   “明日还有一天,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季凤青见徐玉郎担心,起身凑到她跟前,把头靠在她腿上。   “真没事。不用担心。”   “那还不赶紧吃饭!”徐玉郎说着却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下午的时候一头冷汗,能让我不担心吗!”   “现在没事了。”季凤青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她原来这么关心他。   用过饭,徐玉郎就着热水洗了洗脸。   “还有一盆,你来洗吧。”   “我用你用过的就好。”季凤青说道,“另一盆,是我要来给你泡脚的。这天气冷,又在马车上带了一天,估计你的脚快冻僵了吧。我娘说过,姑娘家的脚可不能受凉。”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面上有些发红。   “没事的。”   “现在当然没事。”季凤青说着把她拉到椅子上,又把另一盆水断刀她跟前,“过些日子信期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我自己来。”徐玉郎红着脸说道,“你别过头,不许看。”   “不看不看。”季凤青说着去门口把门锁好,又往窗子跟前瞧了瞧,“明日早点起床,咱们已经绕远了,就不能太慢。”   “明白。”   徐玉郎的脚泡在热水里,确实从下往上开始暖和。她下车的时候,觉得脚都快要冻僵了。   “暖和吧!”季凤青笑着说道,“洗好了就赶快去睡。”   “那你记得喊我。”徐玉郎说道,“我睡得沉,轻易醒不过来,你别自己盯一个晚上。”   “一定。”季凤青过去捏捏她的鼻尖,又把被子给她盖好,“睡吧!”   徐玉郎这一日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季凤青拉着椅子坐在那里,看着她的睡眼,很想过去亲她一下。不过,她都睡着了,自己这般行径,跟登徒子有些什么区别。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声音。季凤青坐在那里,眼睛渐渐有些发涩,他也困了。   他揉揉眼,把床上的帐子放好之后,自己则起身去了窗子跟前,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他现在急需一阵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已经很晚了,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季凤青看着天上的星星发愣,忽然听见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他愣了一下,侧身靠在墙上,眼睛却透过缝隙盯着外面。   几个黑衣人从街上走过,看伸手,是练家子。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因为街上安静,季凤青略微仔细一点,就听见了外面的人的说话声。   “这个时候,估计应该是找个客栈住下了。”一个头领样的人说道。   “这亳州城那么大,客栈那么多,怎么找?”   “他们是两个人怕人跟踪,肯定住的不起眼,咱们往小路找找,看看有没有不起眼的客栈。”头领样的人说道,“可惜王爷吩咐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要不然明日往城门一守,不愁找不到他们。”   季凤青提着一口气,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当中,这才松了下来。   “含章含章。”季凤青关了窗子直奔床前,轻声喊道。   徐玉郎今日是真累了,许久才睁开眼睛。   “怎么了,换我了?”   “不是。我才刚困了,开窗透透气,发现安顺王的人好像追来了。”   徐玉郎愣了一下,说:“那怎么办?”   “他们说不能打草惊蛇,咱们就还有机会。”季凤青说道,“别睡了,收拾东西跟我走。”   徐玉郎揉揉眼睛。   “城门现在开了吗?”   “快了。”季凤青说着收拾好东西,“动作轻一点,一会儿我哦做什么都别出声。”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带着东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客栈的大门已经锁了,季凤青趁着店小二打盹儿,轻轻地打开了大门。   趁着夜色,季凤青领着徐玉郎去了客栈的马厩。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徐玉郎问道。   “偷马。”   季凤青说完,仔细地瞧了瞧,最后被他瞧中一匹枣红色的大马。   “你好啊小家伙。”季凤青说着摸摸马儿的鬃毛。   那匹马轻轻地打了个响鼻。   “先借用你一段时间。”季凤青说道,“过些日子再送你回来。”   “你……”徐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急从权,没有办法。”季凤青说着把银袋子系到栓马的横栏上。   “你看那个马车坐得舒服?”季凤青又问道。   徐玉郎抓了抓头,随手一指。   “就这个吧。”   “行!”   季凤青说完把马车套到了马儿身上,之后歪着头看着徐玉郎,说:“上车吧!”   徐玉郎下巴都快惊下来了。   “你会驾马车?”   “当然。”季凤青一挑眉毛,“上车吧!” 第69章   徐玉郎敛裾上了马车, 季凤青等她坐好,挥动缰绳, 马车缓缓地离开了客栈。   客栈内, 守夜的店小二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抓了抓头就继续趴在桌子上。   马厩内, 其他马儿晃了晃头,有的吃草,有的睡觉。一个小贼从外面路过,看见拴在横栏上的银袋子,左右瞧了瞧, 过去一把拽了下来。   “发财了!”小贼掂了掂银袋子,差点乐开了花。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好些官爷,让他今晚一无所获。没想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竟然他撞见这么一桩好事。   他把银袋子揣好,笑着就离开了马厩。   天刚蒙蒙亮, 徐玉郎与季凤青就到了城门, 他们去考城,所以走北门。   “你是车夫?”守城的士兵见季凤青穿得考究, 不免有些怀疑。   “是。”季凤青说道。   “出城做什么?”士兵又问道。   “收租子去。”   徐玉郎在马车里听得真切, 赶忙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俏脸。   “相公,怎么不走了?好容易能才出城一次去庄子, 怎么就停在这儿了。”   士兵见徐玉郎笑靥如花地看着季凤青,明白这是小夫妻借着收租子出来玩,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徐玉郎坐了回去,松了一口气。   “咱们晚上能到考城吗?”   官道上没什么人,徐玉郎凑到马车前面问道。   “应该问题。”季凤青说,“只是不知道考城安不安全。”   徐玉郎愣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晕了?”   “是呢!季凤青说道,“可能坐车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就晕得不行。这驾马车,精力得集中,就好了。”   “那你可真是天生做马夫的料。”徐玉郎笑着打趣他。   “娘子,我驾车可还稳当?”季凤青也笑着回了她的话。   徐玉郎在车里翻了个白眼。   “胡乱叫什么呢!”   “怎么能是胡乱叫呢!”季凤青眼睛盯着前面,心思却全在徐玉郎身上,“刚才那夫君,不是你叫的还是谁叫的!”   “不理你了!”徐玉郎一摔帘子,又坐了回去。   “跟我说说话呗!”季凤青见半天没动静说道,“我这一晚上都没睡,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徐玉郎没办法,又跑到马车前面,掀开帘子看着季凤青的后背。   “不是说好了后半夜喊我吗?”她问道,“怎么天都快亮了也没叫我。”   季凤青打了个哈欠,吃了一嘴的灰。他无奈地拿水囊想漱漱口,结果还溅到了自己身上。   “笨死了!”徐玉郎在后面看个满眼。   “你昨天睡得沉,我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季凤青说道,“当时我想着白日坐马车也难受,若是困了睡一觉还好过一些。谁知道忽然出现安顺王的人,我自己成了车夫。”   徐玉郎坐在车里,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怎么还会驾车啊?”她问道。   “快别提了。”季凤青说道,“当年我父亲忽然好古风,说什么君子六艺,家里兄弟各个都得学会礼乐射御书数。”   “我觉得我现在得感谢季大人。”徐玉郎说得一本正经,“反正我是不会驾车的。”   季凤青一时间竟然无法回话,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这时,两个人骑着快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徐玉郎盯着他们的背影,说:“这两个人是练家子。”   季凤青点点头,说:“那我慢一点,万一前面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准备。”   “好。”徐玉郎说完又盯着他的背影仔细地瞧着,知道再也看不见为止。   “你冷吗?”季凤青忽然问道,“要不要我把大氅给你。”   “这车里挺暖和的。倒是你,在外面坐着,别冻病了。”   说话间,两个人就看见了前面驿馆高高扬起的旗帜。   “咱们得去那儿吃顿饭。”季凤青说道,“再给马儿准备些草料。晚上还不定在哪儿呢,我怕这马没吃的跑不动。”   “好。你慢一点,兴许那两个人在驿馆守着也说不定。”徐玉郎说道,“仔细些。”   “放心吧。”   马车慢慢前行,没一会儿就看见驿站的轮廓,这时一辆马车从对面过来。   “真不知道那俩个人是什么人,居然一直盯着人看。”   “就是。眼神还阴森森的,吓死个人了。”   “估计是朝廷在捉拿要犯吧。”   车上两个人的声音,全都落尽了季凤青跟徐玉郎的耳朵里。   “现在怎么办?”季凤青问道,“要不就不停下了,直接走过去算了。”   徐玉郎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有办法了,你先慢一点。”   说完之后她就回到车里。   季凤青没办法,将马车的速度又放缓了一些,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停下马车,刚要跳下车就听见徐玉郎的声音。   “夫君,快来扶我一把,我不方便。”   季凤青不知道徐玉郎这是什么招数,把马儿栓到一边之后,就掀开了帘子。   他只见徐玉郎换了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小腹竟然凸了起来,她指了指肚子,说:“可得把我扶好了,这小家伙金贵呢!”   季凤青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他虚指了一下徐玉郎,赶忙扶她下了马车。   “好机灵的姑娘。”季凤青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   “记得说苏州话。”徐玉郎小声说道。   这时,马厩的小厮走了过来,行了个礼,说:“您二位是?”   “就用个饭。”季凤青说道,“再帮我把马喂了,顺便准备一些粮草。”   “是。”小厮说道。   “慢着点。”季凤青扶着徐玉郎慢慢地往驿站走去。   “记住了,我怀胎五个月了。”徐玉郎轻声说道,“这次出来是跟婆母闹了些矛盾,回娘家待产。”   “知道了。”   季凤青忽然就想到当时他扮歌姬被西夏人发现的时候,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演戏。   “小心!”到了门口,季凤青一手扶着徐玉郎的腰,一手把她的裙子提起来一点点。   坐在大厅里的那两个人,见有人过来,赶忙望了过去,正好看见季凤青俯下身子给徐玉郎拎裙子。而徐玉郎一边扶着腰,一边小心地低头看着脚下。   “用不用过去瞧瞧?”其中一个人问道,“这脸都没瞧见。”   “有什么好瞧的。”另一个人说道,“咱们奉命追的是两个男人。”   “哎呦!”客栈老板娘走了出来,“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   徐玉郎说着坐到了椅子上,季凤青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正好背对着那两个人。   “这个时候怎么还往外跑啊?”老板娘是个好说话的人,忍不住问道。   “唉!”徐玉郎叹了口气,“婆母那边非要塞人给夫君,我一气之下就跑回娘家。”   她说完之后,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做得对!”老板娘说道,“娘家硬气,咱们才不受那个气呢!”   季凤青在一边坐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演。   “会动了吗?”老板娘又问道。   “会了呢!”徐玉郎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用手摸着的时候可好玩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笑了,说:“现在好玩,等月份大了踢你的时候就不好玩了。这是第一胎吧?”   徐玉郎点点头。   “我看你倒是没走样。”老板娘又说道,“这脸上都没肉。”   “前三个月吐得什么都吃不下。”徐玉郎说道,“好容易不吐了,婆母又来添堵,要不是我娘家生意做得大,我啊,估计要被那老虔婆捏死。”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心道她这些话都是打哪儿来的,可这能编。   那两个人用完饭,其中一个看了看天色,说:“赶紧走吧,晚上还要赶到考城去呢!”   “就不再等会儿了。”另一个问道。   “这驿站本来就是让大家歇脚的。那两个人忙着赶路,估计这一路也不会停下来。走吧。”   两个人站起身往外面走,忽然一个人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你看那小娘们儿像不像咱们要找的那个人?”   “你傻了吧。”另一个人推了他一下,“咱们找的那是个男的!”   “也对。”另一个人抓抓头,就迈步出了大门。   徐玉郎耳朵灵,听到这话的时候,冷汗都出来了,见他们走了,这才松下心来。   “真有你的!”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这都能想得到。”   徐玉郎笑笑,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你们瞧见,他们连你什么样都没看。”   “聪明!”季凤青说道,“只是咱们今晚住不得考城了。”   “那住哪里?”徐玉郎问道,“总不能住在荒郊野岭吧?”   “看看沿途有没有村子吧。”季凤青说道,“若是连村子都没有,可就真没有办法了。”   “那好吧。”徐玉郎叹了口气,“反正考城离着汴梁也近,凑合一宿也可以。”   “那就中午多吃点。晚上就只能吃点干粮对付了。”季凤青说完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徐玉郎盘子里,“你嘴唇都干了。”   “回去我饶不了安顺。”徐玉郎发狠地把青菜放进嘴里咀嚼,“我全身都快散了。”   “行行行。”   季凤青也觉得安顺王实在讨厌得很,当个富贵闲王不好吗,非要跟他们不对付。可惜他忘了,他们金陵之行,可就是让安顺连富贵闲王都当不成。   “走了。”用过饭之后徐玉郎就站起身来,“还有一下午的路要赶呢!”   “你慢点!”季凤青立着眉毛说完之后又指指她的肚子,“演戏要演到底。”   徐玉郎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在假装孕妇。她吐吐舌头,回忆着她娘亲那时候的样子,扶着腰缓缓往门外走去。   “路上慢着点。”老板娘在后面说道,“现在身子金贵着呢!”   “一定一定。”季凤青应过之后,扶着徐玉郎慢慢走到马车边上。   “你学的还真像。”季凤青小声说道。   “我是真腰疼。”徐玉郎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这马车坐的我腰都快折了。”   “忍忍吧。”季凤青说话间把马牵了过来,“事情结束之后好好休息两天。”   “嗯!”徐玉郎缓慢地坐到了马车上,等季凤青把帘子挂好之后,把塞到衣服下面的包袱拿了出来。   “别忘了先慢一点。”她叮嘱道。   “放心吧!”季凤青挥动缰绳,缓缓地离开了驿站。   驿站老板娘听见动静走了出来,望着他们的马车自言自语。   “长得倒是挺像,性别不对就算了,还是个大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那一更,应该挺晚的 第70章   驿站老板娘看着马车远去, 这才走了回去。   “用不用派人跟着?”一个声音从柜台内传了出来。   “不用了。”老板娘说道,“那两个人没什么可疑的。”   “哦?”那个声音有些疑惑, “你不是说那两个人跟安顺亲王给的画像有些相像吗?”   “长得像的人多了呢!”老板娘说道, “那妇人,一看就是怀着身孕呢!”   “这你都知道?”那个人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兴许是假扮的呢。”   老板娘摇摇头,说:“你是没看见, 那动作,那几步走,实打实的是个孕妇。”   “兴许是装的呢?”那个人又说道。   老板娘白了那个人一眼,说:“就是动作姿态能模仿,你没看见那妇人夫君的眼神, 里面的爱意,满得都溢出来。如果如果是假扮的,那眼神, 也太真了吧!”   “也是。”那个人说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盯着, 可不能放松了。”   官道上, 季凤青驾着马车,徐玉郎在车里仔细研究着舆图。   “元吉。考城附近有个村子, 我们要不要在那里借宿?”徐玉郎过去掀开帘子说道。   “不妥。”季凤青说道, “我刚才一直在想驿站的老板娘,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   徐玉郎想了想,摇摇头。   “我觉得没什么古怪, 就是花多了些罢了。倒是曹妈妈那边,我比较担心。”   “放心。有范家护着,她们没事的。”季凤青说道,“倒是驿站老板娘,用饭的时候,她一直往咱们这边看。”   徐玉郎靠在车壁上,努力回忆着之前的情景。忽然,她灵光一闪。   “直娘贼!”徐玉郎伸手捶了一下车厢,“那三个人是一伙呢!”   季凤青被她吓了一跳,险些从车上掉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仔细想想,那两个人走到时候,是不是没付银子!”   季凤青手里缰绳一抖,冷汗就冒了出来。   “还真是。”   “安顺太狡猾了。”徐玉郎说道,“小小的驿馆他都能安插人进去。”   “咱们不能在村子借住了。”季凤青说道。   “那住哪儿?”徐玉郎问道,“住这马车里?”   “那倒不必。”季凤青挥了一下缰绳,“咱们走快一点,看看有没有废弃的旧屋或者寺庙。只要能遮风,总能凑合一宿。”   “唉。”徐玉郎叹了口气,“还想着让你今晚睡个好觉呢!”   季凤青也叹了口气,本来就一夜没睡,晚上还要在破庙或者旧屋栖身。他这一趟出来,肯定是因为忘了带他娘给他求的平安符才如此狼狈,可是能跟徐玉郎单独相处那么久,也算是坏事比好事。   冬日,天黑得早,季凤青见阳光暗下来,就下了官道。冬日黑得快,现在看着天还亮,一转眼,这天就黑透了。   可能是老天爷眷顾这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让两个人遇见一个废弃的村庄。   “这里是哪儿?”徐玉郎问道,“这么大的村子都空着,不会是有诈吧?”   季凤青想了一下,说:“不会。这里应该是岚县,十年前发生了水灾,之后又有瘟疫,村子里的人都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徐玉郎一边问一边掀开帘子打量着外面,虽然屋子都还在,可是里面都黑洞洞的,偶尔还有鸟叫声传来,让她不寒而栗。   “我家三叔当年是考城的知府,我自然知道。”季凤青说完指指前面的一个破庙,“就住那里吧,虽然什么都不信,但是好歹有佛爷看着,心里踏实一些。”   “好。”徐玉郎也觉得破庙是最安全的,四处漏风,什么都看得见。   说话间,季凤青驾着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   徐玉郎下了车,又把衣裳都拿了出来。   “我去给马儿喂食。”季凤青说道,“你看看包袱里有什么能吃的。”   “好。”徐玉郎说完,抱着东西就进了破庙。   马儿听话,也不认生,见季凤青来还打了个响鼻。   “辛苦你了。”季凤青说着摸摸它的鬃毛,“回头一定给你主人赔礼,虽然,不见得能找的到他。”   他喂完马回来,就见徐玉郎已经生起了火,她拿几块砖架在周围,上面放着瓷瓮。她正盯着火,手里拿着小勺在搅和。   “你在干什么?”季凤青问道。   “煮粥。”徐玉郎没抬头,“太冷了,我看你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正好包袱里师傅居然给准备了一写大米,又有瓷瓮,就煮个粥。”   “你怎么知道的?”   季凤青坐到徐玉郎身边,伸手烤着火。她做事可真麻利,这么一会儿功夫,连火都生好了。   “直觉。”徐玉郎说道,“一会儿你睡吧,我守夜。”   “别,还是分开好不好?一个人盯一夜受不了的。而且明日中午就到汴梁城郊了。”季凤青说着,把徐玉郎揽了过来,“穿这么少,冷不冷?”   “还好呢。”徐玉郎看了一眼瓷瓮,就把勺子从里面拿出来,“再煮一会儿就好了。”   火光映着她的脸,倒是更添了一番柔媚。季凤青看着徐玉郎,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体内慢慢酝酿。   “明日不要进城。”季凤青说道,“先去我家在京郊的庄子。”   徐玉郎想了想,说:“可以。然后找人进城通报。”   “希望他们不会在城郊安插人手。”季凤青说完叹了口气,“越是快到了,就越是危险。”   “但愿不会有事情。”徐玉郎叹了口气,用拿着勺子舀了舀,“粥好了,可以喝了。”   “还有什么吃的?”季凤青说道,“拿出来热一热吧。”   徐玉郎翻了翻包袱,说:“只剩蛋饼跟肉干了。”   “倒是可以。留两张明天早晨吃,横竖中午就到了。”季凤青说着把蛋饼从徐玉郎手里接过来,拿清水冲了几根枯枝,小心地架到火上。   “早知道中午的时候就多吃一点了。”徐玉郎笑着说道,“现在想吃都吃不到。”   “没事。”季凤青翻着蛋饼笑着开了口,“回到汴梁城,我请你吃好吃的。醉福楼一天去两次,每次点一桌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尝一口就行。”   他说完这话,自己倒是咽了一口口水。   “你这人真讨厌。”徐玉郎瞪了他一眼,“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提什么醉福楼,这肉干都觉得不香了。”   “馋猫!”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回去去我家吃饭,我让厨子给你做一桌河鲜。”   徐玉郎想了想,说:“我想吃许家厨子做的菜。”   “行!”季凤青应得痛快,“回去我就跟许家打招呼,把他家厨子借来几日。每天变着花的给你做吃的。”   “为什么不是把许家厨子送到我家?”徐玉郎问道,“我自己在家吃不是更方便。”   “那也行。”季凤青说着凑到徐玉郎跟前,“我每日都去你家蹭饭。”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说:“不让进。”   季凤青听完这话,故作伤心地看着她。   “之前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多甜啊,现在就一句冷冰冰的不让进,让人伤心呢!”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粥好了,赶紧喝吧。喝完睡觉去!”   “喂我。”季凤青不接那勺子,只是看着徐玉郎。   “快点。”   季凤青还是不接。   徐玉郎见季凤青这样,没办法。她从瓷瓮里舀了一勺出来,放到嘴边吹了吹。这喂给季凤青。   “行了,这下可以自己吃了吧?”   季凤青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接过勺子笑了。   “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白米粥。”   “胡说八道。”徐玉郎嗔怪道,“这粥煮的,米是米,水是水,就是熟了而已,哪里好喝了。不过就是让你暖暖胃罢了。”   “当然好喝了。”季凤青笑得开心,“你做的,怎么都好喝。”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蛋饼吃干净,又拿帕子擦擦手。   “吃完了待会儿就睡吧。”她说道,“明日天一亮就要起床了。”   “你不能自己盯一夜。”季凤青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仍旧认真地叮嘱徐玉郎,“一定得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徐玉郎说着把自己的大氅铺到地上,“你明日还要赶车,大氅还得穿着,我在车里终归暖和一些。”   “那不行。”季凤青说着就要把大氅拿起来,“晚上冷呢!”   “没关系,有火啊!”徐玉郎说道,“生了火暖和多了呢!倒是你,可别病了,你若是病了,谁敢车?”   季凤青也明白这个时候不是谦让的时候,点点头也就躺了下去。徐玉郎拿包袱给他弄了个枕头让他枕着,又把他的大氅给他盖好。   “睡吧。”   她话还没说完,季凤青就已经睡着了,可见是累得狠了。毕竟他昨天白日就难受,晚上又一夜没睡,今日还这么赶路。   徐玉郎看着他,伸手把大氅给他塞得更紧一点,又摸摸他的额头,这才做到火堆前。   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外面探出头来,徐玉郎看过去,发现是一只黄狗。   “小家伙,你是哪来的啊?”徐玉郎忍不住问道。   狗儿不懂她的话,只是在门口歪着头看着她。   “来,我给你吃好吃的。”徐玉郎看看自己包裹里还剩了四块肉干,心道明日她就不吃了,喂这狗儿好了。   黄狗许久没吃过荤腥,皱起鼻子嗅了嗅,小心翼翼地走到徐玉郎对面。   “别怕。”她摊开掌心,“给你吃。”   黄狗见她和善,眼睛转了转,迈步就走到她跟前,叼起肉干,又跑到门口吃个干净。   “我不跟你抢。”徐玉郎说道,“这里还有,都给你。”   黄狗吃过肉干,又觉得破庙暖和,就走过来靠在徐玉郎身边。   徐玉郎喜欢猫狗,也不嫌它脏,伸手摸了它一下。却碰到了拴在它脖颈上的绳子,上面还系了一个铃铛,可惜时间太久了,已经不响了。   “你以前也是有主人的吧?”徐玉郎看着那狗说道,“是不是他们逃荒去了就不要你了。”   徐玉郎顺着那狗儿的脖子摸下去,忽然间愣住了。这狗子脖颈系着铃铛的地方,打了个络子。那络子,虽然已经破旧,但是精巧得很,不是一般乡野村妇能打得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虽然这狗出现得比较讨巧,但是无巧不成书么。(づ ̄ 3 ̄)づ   稍后还有一更。 第71章   徐玉郎看着大狗, 想了想又把留给季凤青的肉干从包裹里拿出来。   “这个也给你吃。”她说道,“你过来再让我瞧瞧。”   大狗见有吃的, 又凑到徐玉郎身边, 这次它不害怕了,三口两口就把肉干吞了。   徐玉郎摸着它的毛发,借着火堆瞧了瞧那络子。这个她见过,在闻人斐身上。她当时还夸奖好看来着。   当时闻人斐是怎么说的?徐玉郎仔细地回忆着。对了, 她说这络子复杂,会打的人宫里都没几个。   如果这狗之前的主人真是宫里出来的,那么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徐玉郎伸手抓了抓黄狗的脑门,狗子高兴得鼻子都皱了起来。   这狗瘦的厉害,估计已经很久没有人喂过它了。   徐玉郎抓着它的毛, 盯着火堆发呆。狗子亲人,翻过身把肚皮露给徐玉郎。   “你这般亲人,若是没事, 真想把你带回家。”徐玉郎说道,“你也太可爱了。”   狗子不明白, 但是知道徐玉郎是喜欢它的, 尾巴晃得欢快,让徐玉郎更加觉得它讨人喜欢。   “你以前的主人肯定特别喜欢你吧。”她说道, “给你戴的这个铃铛还挺好的。”   徐玉郎摸着狗子的下巴, 忽然咣当一声,狗子脖子上的铃铛因为锈了太久,终于掉了下来。   徐玉郎捡起来看了一眼, 发现铃铛里面不是珰簧,而是一颗白色的小球。   “你这狗儿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古怪。”   徐玉郎说完看向门外。外面黑乎乎的,只有风声。   狗子嗷呜了一声卧在徐玉郎身边,有些委屈。   “算了,问你你也不清楚。”徐玉郎说道,“你明日跟我回汴梁吧,你肯定有问题。”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玉郎扒拉扒拉火堆,弄灭了之后,起身叫醒了季凤青。那黄狗见徐玉郎起身,也跟了过去。   “元吉,天亮了。”   季凤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狗头。他吓了一跳,蹭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你怕狗?”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揉揉眼睛。   “怕倒是不怕,不过就是刚睡醒就看见它,我还以为是一只狼呢!”   “这狗有蹊跷。”徐玉郎说着把那个铃铛递给季凤青,“这是它身上的,你看,里面是个蜡丸。”   季凤青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说:“还有其他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有。”徐玉郎说着扒开黄狗的毛,“你看这个络子。”   季凤青这下也愣住了,这络子,汴梁城都没几个人会打。   “不管什么情况,这狗也一并带走吧。”季凤青说着站起身来,这次发现天都亮了。   “怎么没叫我?”他问道。   “忘了。”徐玉郎说得轻松,“跟狗子说话,忘了。”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收拾收拾,走了。”   徐玉郎把包袱收拾好,说:“肉干没有了,全喂它了。”   她指了指黄狗,黄狗一脸无辜地看着季凤青,还晃了晃尾巴。   “来,跟我一起走。”徐玉兰说道。   可能因为这狗以前就是家养的,在野外吃了不少苦头,徐玉郎一招呼,它就跟着她上了马车。   “你真可爱。”徐玉郎说道,“就是太脏了,回头得好好给你洗个澡。”   “做好了。”季凤青说道,“走了。”   他一挥缰绳,马车就动了起来,狗子没防备,晃了两晃,都得徐玉郎笑了起来。   天越来越亮,两个人离着汴梁城也越来越近,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徐玉郎时不时就掀开帘子望望后面,生怕有人跟着他们。   中午的时候,马车到了汴梁远郊,徐玉郎又一次掀开帘子,往后面张望。她耳力极好,听着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元吉,快一点。”她说道,“好像有快马过来。”   季凤青听完她的话,挥动缰绳,马儿飞快地跑了起来。   徐玉郎一手搂着黄狗,一手掀开帘子一直往后面看。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这是什么情况?她暗想,那是什么人?   马车越来越快,徐玉郎在后面觉得简直快要飞起来。忽然,嘣地一声,一支箭从后面只插了进来,再偏几分,就会刺中她后背。   这时,又有一支飞箭射了过来,这次力道很深,直接刺中了徐玉郎的右肩膀。   “直娘贼!”徐玉郎暗暗咒骂了一声,咬着牙伸手把箭拔了下来。她借着光瞧了瞧,万幸没有焠毒。   “元吉,快一点,是安顺的人!”徐玉郎喊道。   为了不打扰他,徐玉郎没有说自己被箭刺中的事情。   季凤青没理她,只是加快了脚步,徐玉郎躲到马车前面,又不敢掀开帘子,只是一直盯着马车后面的窗子。她拿帕子捂着伤口,却发现在后背,她够着特别费劲。   “嗖”的一声,徐玉郎看着又一支箭从马车顶上飞过,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安顺这是存心要弄死自己。   “再快一点。”她喊道,“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抓稳了。”季凤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挥了一下鞭子,马儿吃痛,嘶叫了一声就往前狂奔。   徐玉郎抓着车窗,眼睛却盯着窗子,窗帘被风吹了起来,她能看到隐约有飞箭的影子。   终于,季凤青看见了季家别院,门口居然站着两个侍卫,是皇家的人。他松了一口气,大喊一声“闪开”就带着马车,冲进了进去。   马儿撞到院墙,这才停了下来。徐玉郎在车里猛地晃了一下,磕到了额头。终于安全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季大人。”   她忽然听见外面的声音。赶忙翻身下了车,季凤青躺在地上,左边的袖子全是鲜血。   “元吉。”徐玉郎说道,“你被飞箭刺中了!”   季凤青躺在那里看着她,说:“你还不是一样。”   “我没有。”徐玉郎说道。   侍卫扶着季凤青站了起来,见徐玉郎否认,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右臂。   鹅黄色的短袄已经全被血浸染了,还顺着她的右手一直往下流。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没事儿。”   两个人进了正院,王太医见状也唬了一跳,他一直以为皇帝让他来是小题大做,没想到还真用到他了。   徐玉郎愣了一下,说:“有女医吗?”   “我就是。”坐在一边一个宫装打扮的中年妇人说道,“徐少卿跟我这边来。”   东厢房,知春跟曹妈妈正坐立不安,见徐玉郎进来,赶忙上前。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知春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先帮我把衣裳脱了。”徐玉郎说完看着女医,“箭上没毒。”   医女点点头,仔细地把伤口擦干净,撒上药粉之后又仔细地包扎好。   “倒是不深。”医女说道,“别沾水别剧烈活动,有个四五天就能合口。”   徐玉郎换好衣服,起身就要去西厢房。曹妈妈知道她跟季凤青的感情,也没拦着,只是吩咐知春扶着点她。   她走到正厅,正看见季凤青扶着行舟的手走出来,两个人停住了脚步,看着对方忽然就笑了起来。   “我伤口不深。”   “我的伤口是擦伤。”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徐玉郎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季凤青犹豫了一下,快步就走了过去。他抱住徐玉郎,用手摸着她的头发。   徐玉郎还没说话,就有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温润又炙热的唇压住了她刚想出口的话语。一只小动物从黑暗中探出头来,仿佛在寻找一条看不见的出口。   百炼钢化绕指柔,这话没错,季凤青柔软而又霸道地禁锢住她。相互追逐,不相让,不妥协。两个人,一个毫无顾忌,一个心甘情愿。   许久,季凤青放开了她,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说:“答应我,这事了解之后就嫁我,好不好?”   徐玉郎点点头。   “嫁,一定嫁。”   这时,王太医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让你不听话,伤口一准裂了。”   王太医这话说完,徐玉郎这才觉得后背钻心的疼。   “好像我的伤口也裂了。”   两个人又对着笑了一会儿,这才回去重新包扎伤口。   “曹妈妈,知春,你们怎么会在季家庄子?”徐玉郎问道。   那日,徐玉郎跟季凤青下了船之后,官船走到半路就被一艘小船袭击,幸亏范家人有防备,一行人跳下河凫水去了后面暗中跟着的小舟。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不在船上?”徐玉郎又问道。   “这个老身就不清楚了。”曹妈妈说道,“第二日白天,还没到渡口,就碰见皇帝派来的侍卫。让我们现在这里待着,不要走漏了风声。”   “那我爹娘是不是还以为我出事了?”徐玉郎问道。   “应该不会。”季凤青说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圣上肯定跟季家商议过,而徐老爷跟徐夫人必定去我家了解情况。”   徐玉郎舒了一口气。   “这就好。”   她抬头看着季凤青,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季凤青说道,“不过第一件事情是给那狗洗个澡,它脏死了。”   徐玉郎忽然想到那个铃铛,赶忙让知春从换下来的衣裳拿出来。   “打开瞧瞧。”她说道。   季凤青接过来,让行舟把铃铛掰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蜡丸。   “快去融了。”季凤青吩咐道。   “是。”   行舟接过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诗。   “千里送君终一离,古月照水水长流。”(1)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1)全部摘自百度 第72章   徐玉郎与季凤青拿着那张纸条, 找了笔墨誊写下来,又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锦盒里存好。   “那狗呢?”徐玉郎问道。   “我安排人给它洗澡呢, 顺道把那个络子摘下来。”   季凤青说完看了眼门外, 一个侍卫正立在那里。   “有事?”   “回季大人。”那个侍卫说完看了眼徐玉郎,她还是一身女装,“徐大人,刚才伏击您二位的人都死了。”   “怎么死的?”徐玉郎问道。   “咬了后槽牙的毒药。”   “尸首呢?”她又问道。   “在院子里。”   侍卫说完抹了一把冷汗。他们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徐玉郎的身世也略知一二。刚才进门的明明是个温柔娇弱的女娇娘,怎么衣裳就换了个颜色,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徐玉郎看向季凤青,说:“走,去院子里看看。”   侍卫愣了一下, 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徐少卿,院子里的都是死人。”   “我知道啊!”徐玉郎好奇地看着他,“新来的吧, 大理寺,看的死人可比活人多。”   季凤青胳膊上的伤虽然流血流的多, 但是都是擦伤, 并无大恙。他给徐玉郎披上大氅,牵着她的手就走了出去。动作流畅自然, 看傻了屋里的一众人。   冬日的汴梁特别冷, 徐玉郎出来就拢紧了身上的衣服。侧面屋子传来狗叫声,看来,这狗可能不太愿意洗澡。   她蹲下身, 仔细地在这些人身上翻看着,试图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可惜他们都是死士,一点信物都没有,就连刀剑,也是最普通的。   “连身甲胄都没有。”徐玉郎嘟囔道,“好歹长个胎记什么的也行啊!”   她站起身来,抬脚踹了踹。   忽然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王太医,快过来瞧瞧,这儿好像有一个没死透的。”   王太医拎着药箱过来,蹲下身摸摸脖颈,说:“是还活着,抬回去兴许还有救。”   徐玉郎一使眼色,来了两个侍卫,把那个人抬进了厢房。   “轻点。”徐玉郎说道,“没死透呢,别太大劲儿再给弄死了。”   “是。”侍卫说完,把黑衣人抬了进去,动作果然轻缓了不少。   徐玉郎又挨个踹了一遍,见其他死士都没有动静,这才回到屋里。   “你说这两首诗是什么意思?”徐玉郎问道,“看着像诗迷。”   季凤青接过徐玉郎誊写的纸条,仔细瞧了瞧,说:“如果说是诗迷的话,倒是游街,第一句的谜底是十,第二句是湖。”   “十湖?”徐玉郎愣了一下,“有这个地名吗?”   季凤青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汴梁连河加水,倒是真有十个。”   “哦?”徐玉郎说着拿起毛笔,“你说,我写。”   季凤青的口述,徐玉郎执笔,龙飞凤舞的字,倒是好看得紧。   巢湖、秀溪、龙亭湖、黄汴河、中意湖、诗亭、永渠、君池、晋安湖、浔水。(1)   徐玉郎跟季凤青两个人盯着这些湖的名字,摸不着头脑。   “浔水。”徐玉郎伸手按在浔字上,“这个是不是就是寻找的意思?”   季凤青点点头,取过毛笔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个寻字。   “再看看!”他说道。   徐玉郎坐在那里对着这几个名字发愣,说:“师傅说要去雍郡,永渠跟君池,是不是就是雍郡?”   “有道理。”季凤青又提笔写了下来。   “龙亭湖,黄汴河,是不是就是黄龙?”季凤青问道。   “那在加上巢湖。”徐玉郎说完抬头看着季凤青。   “黄龙巢!”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中意湖与诗亭,是不是就是黄龙巢中事?”徐玉郎指着纸张说道,“雍郡寻,寻什么呢?晋安湖,秀溪。”   “你可知道宫里逃出来的老夫人姓什么?”季凤青问道。   “姓安。”徐玉郎说完高兴地跳了起来,“黄龙巢中事,雍郡寻安秀!”   “聪明!”季凤青捏捏徐玉郎的名字,“可是这究竟是那老妇人留下的线索还是诈,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倒是。”徐玉郎颓然地坐了下去,“这狗出现得也太蹊跷了。”   “那倒未必。”季凤青思忖着说道,“岚县挨着汴梁,看似危险,其实有时候是最安全的。那老妇人躲在那里也说得过去。从金陵到岚县,脚程不远,谁能想到一个人转了一圈又躲回来呢?”   徐玉郎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可是她后来为什么又逃了呢?”她有些不解。   “这个就更简单了。”季凤青说道,“十年前岚县遭了水灾,流民大部分被分到了其他地方。这样她的身份就有被泄露的危险,所以她就逃往雍郡。可是她又不甘心,用狗儿留了个证据,万一有人发现了呢!”   “那这次可真是老天爷保佑。”徐玉郎说道,“这么难寻的线索,都被找到了。”   “正好嘉敏公主的未来驸马不日要去西北。”季凤青说道,“估计圣上会让他找寻。”   徐玉郎点点头,这人倒是稳妥。   “怪不得飞飞那姑娘第一次见你就说看你眼熟呢。”季凤青说着在徐玉郎身边坐了下去,“算起来,你是她堂姐。”   “可是我们长得也不是很像啊?”徐玉郎摸摸自己的脸。   “这个我倒是知道。”季凤青伸手捋了徐玉郎的头发,绕在手里玩弄,“孝慧太子长得像先皇后,而当今圣上长得去跟皇帝特别像,当今皇后跟孝慧太子妃虽然是堂姐妹,但是长得都像她们的亲娘。嘉敏公主又长得像皇后,所以,你们自然也就不像了。”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把这关系捋顺了。   “很有道理。”   季凤青见她眼神迷茫,忍不住笑了,她啊,一看就是家里人口少,绕了半天才明白。   “咳咳!”   王太医在门口咳了两声,之后迈步走了进来。   “二位大人,那个死士救活了。”   徐玉郎听完这话,眼睛瞪得老大。   “王太医医术高明啊!这吞了毒药的人都能救回来,真是杏林高手。”   “惭愧惭愧。”王太医说道,“那人不过是身上刀伤多了一些,中毒倒是没有。”   徐玉郎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吞毒药?”   “这……”王太医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个黑色的药丸,“一般死士都会把这个东西放到后槽牙,被擒住了一咬就可以。那位死士可能是在打斗中把上面的大牙打落了,所以,他没咬破。”   “这都可以?”徐玉郎觉得自己的命也忒好了,“那人现在情况如何?”   “血都止住了,又上了药,估计明日就能醒过来。”王太医说道,“宫里的侍卫想来都留一手,就是为了要个活口。”   “明白了。”   徐玉郎点点头,看着王太医犹豫了半天。   王太医坐在那儿被她看得直发毛,眼睛往季凤青那边瞟了一下,发现那傻小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徐玉郎,魂儿都快没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先开口。   “徐少卿还有事情?”   徐玉郎摸摸鼻子,说:“我今日带的那个狗儿,想让您瞧瞧身上有没有伤。”   “就这事?”王太医问道,“可以的。”   “可是,它是条狗。”徐玉郎说道。   “那又如何?皇上的那只大黄病了,还是老夫亲自给瞧的呢!”   “哦!那就劳烦您了。”   王太医走了以后,季凤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徐玉郎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拉着他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这还是嘉敏公主跟我说的呢!”季凤青忍着笑说道,“前几年属国进贡的甜瓜,圣上贪嘴,多吃了一些,结果上吐下泻,王太医给他开了服药,还没出门就听说圣上养的大黄也病了,症状也一样,也开了服类似的药给大黄灌了进去。”   徐玉郎这下也笑得伏在书案上起不来了,这也太有意思了。   “而且,那大黄也是有灵性,可能是记住了药味儿,后来每次见到王太医就狂吠,还一次挣脱了宫人的怀抱,绕着安仁殿追了他老人家三圈。”   徐玉郎这下眼泪都笑出来了,王太医也太有意思了。   “所以,王太医又找了新乐趣,每次去给圣上诊平安脉,都要趁机逗逗大黄,是不是就开点药给它。”   “王太医可真记仇。”徐玉郎边笑边说。   这时,侍卫走进来,说:“季大人到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赶忙错开了一个身的距离。   “徐玉郎/季凤青见过季大人。”二人见季铭走过来,赶忙行礼。   “勿须客套。”季铭说完自己就笑了,“你们两个这番死里逃生,也实属不易。皇帝已经知道了,让你们现在这庄子住些时日,对外就宣称大理寺两位少卿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生死不明。”   “是。”两个人应道。   徐玉郎怕自己爹娘着急,刚想张口询问,又觉得不合适,就把话咽了下去。   “徐少卿不必担心,徐家老爷夫人已经知道了实情。我怕有人暗算他们,让他们先暂居梅苑。安排专人守卫。”   “多谢季大人。”徐玉郎行了个礼,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好像她又扯着伤口了。   “你们这次可有收获?”   “有。”两个人说完把锦盒递给季铭,又把自己的推断说给他他听。   末了,徐玉郎说道:“那大狗身上的络子也不一般。”   季铭点点头,又想到皇帝的意思,自家若是娶了这个儿媳妇,恐怕又要再上一步。而且,徐家姑娘穿了女装,也真是个俊俏人。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若是没有人家姑娘在一边比着,他才不会那么上进呢!   作者有话要说:  (1)开封确实有十个湖,不过这里面有几个是我瞎编的 第73章   季铭看着徐玉郎一身女装坐在那里, 却难掩气度。若是圣上有意效仿陈朝皇帝那般对待敏德郡主,恐怕她不止于大理寺少卿, 假以时日, 她超过自己都是有可能的。   自家这个儿子,季铭看了看季凤青,可能因为是最小的男娃娃,家里人都惯着他, 倒是让他养成了一副随性的脾气。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徐姑娘日后官职比他高,这小子估计不但不生气,可能还会高兴呢。   “父亲。”季凤青见自家父亲走神,忍不住喊了一声。   “在这里好生休养。”季铭说道, “圣上安排了很多人手在周围,安全不用担心。”   “季大人。”徐玉郎这时在一边开了口,“还劳烦您让人送些衣服过来, 天天这么穿着,不方便。”   说罢, 她还晃了晃自己的衣袖。   “好。明日我就遣人送来。”季铭说完看向季凤青, “我身边的品茗留在这里,有事情, 就让他进城送信。”   季凤青点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时,一个侍卫走来,手里还捧着一条络子。   “徐大人, 这就是您吩咐从狗子身上取下来的。”   徐玉郎接过来瞧瞧,又递给季铭。   “季大人,这个劳烦您一并带回去给圣上。狗儿我就留下解闷了。”   那络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仍旧能瞧出样式精美,可见打络子的人技艺精巧。   “好生休养,我走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把季铭送到大门口,趁着徐玉郎不注意,季铭凑到季凤青身旁,低声叮嘱他。   “不许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季凤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爹,您别胡说,我跟徐姑娘发乎情止乎礼,规矩得很。”   季铭伸手照着季凤青脑门上就是一下。   “我还不知道你!”   徐玉郎在后面看着,笑得脸都红了。   马蹄声哒哒地响起,侍卫关上了院门。季凤青转过身,非常自然地拉过徐玉郎的手。   “天气冷,回去吧。”   徐玉郎点点头,两个人并肩走进屋里。   “这衣裳不是挺好看的吗?”季凤青说道,“为什么要换呢?”   “不方便。”徐玉郎说道,“走路总是容易绊到自己。”   “那就不穿。”季凤青帮着她撩起帘子,“怎么方便怎么来。”   徐玉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个人真的很关心她。   两个人刚坐下,黄狗就冲了进来,直奔徐玉郎。   “原来你这么漂亮。”徐玉郎伸手摸摸它的头,“还挺香。”   黄狗蹭了蹭她,就乖巧地盘在她脚边。   “徐大人。”跟着进来的侍卫说道,“这狗?”   “就放这屋里养。”   “是!”   徐玉郎打量了一下正屋,看着季凤青,说:“晚上你住正屋。我去厢房。”   “不行!”季凤青赶忙否了她,“我住厢房就好。厢房不向阳,晚上湿冷。”   这院子本来就不大,不过是方便季老爷偶尔去庄子巡视时候才建的,不过两进而已。   “可是你才是这院子的主人。我住正屋,不合适。”   季凤青听了这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现在虽然不是,但是很快也就是了,对不对?所以,挺合适的。”   徐玉郎被他说得脸都红了,瞪了他一眼。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季凤青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没个正形。   “还不行。”徐玉郎说道,“那个侍卫,还得好好审一审。”   季凤青见徐玉郎说得严肃,自己也直起身子。   “你说,为什么圣上把你我安顿在这里,而不是回城里。”   徐玉郎想了想,说:“这里空旷,如果有人来,藏不住的。”   “这倒是。”季凤青点点头,俯下身摸摸黄狗的脑袋。   “这小家伙跟你还挺好。”   “那是。”徐玉郎一挑眉毛,“我喂了它四块肉干呢!”   不提肉干还好,一提肉干季凤青就觉得自己饿了。   “该用饭了吧?”他说道。   “好。”徐玉郎笑得眼睛弯弯的,这个人,怎么跟脚底下的那只狗子有点像。   季凤青伸手捏捏她的脸,这才起身去吩咐外面守着的侍卫。他的伤势虽然看着可怕,但是都是些浅表的伤痕,好得快。不比徐玉郎,她的箭伤太深了。   两个人对坐,倒是跟平时一样。曹妈妈跟知春立在身后伺候着,研墨落水的时候呛到了,被送回汴梁城休养。季凤青后面立着翠墨跟行舟。翠墨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一直忍不住往徐玉郎身上看去。   “你这丫头看什么呢?”徐玉郎问道。   翠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之前婢子就觉得徐大人英俊,只是万没有想到徐大人是个姑娘,而且,还这么漂亮。”   “嘴甜!”徐玉郎虚指了她一下。   行舟在一边没说话,他觉得自己脸上这对招子简直就是白长的,这么些日子,竟然没看出来徐大人是个姑娘。   季家晚饭准备得丰盛,徐玉郎简单地用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季凤青问道。   “吃不下。”徐玉郎说道,“不太饿。”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季凤青拿帕子擦擦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热啊!”   “我没事儿。”徐玉郎解释道,“就只是不饿而已。”   “那我让后厨准备些点心,若是一会儿饿了,就吃一点。”季凤青关切地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擦了擦手就坐在那里。   一会儿,侍卫走过来,说那个死士醒了,季凤青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说:“走,去瞧瞧。”   徐玉郎看看自己的衣裳,说:“就穿这个去?”   “怎么了?”季凤青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好看。”   徐玉郎忍不住扶额,她是去审犯人,又不是去比美。   “你就是穿着女装,板起脸来也很吓人的。”季凤青说道,“走啦!”   “也对。”   徐玉郎说完就跟季凤青一起去了后边的厢房。   那个死士躺在床上,面色还很苍白,他看见徐玉郎跟季凤青过来,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这两人是谁了。   “你们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说道。   “是吗?”徐玉郎笑着说道,“我们也不想问什么太让你为难,简单聊两句都不成?”   死士现在动弹都困难,只是瞪了她一眼,没理她。   “家里都有谁?”徐玉郎问道,“别跟我说无父无母,就连精怪还有个爹娘呢!”   那个死士仍旧没理她。   季凤青刚想上前,被徐玉郎拦住了。她走过去伸手拍了拍那个死士的脸。   “我跟你说,你最好早点告诉我你家住哪儿都有谁。”徐玉郎说道,“我估计现在说都晚了,你信吗?等你能动了,回家看到的,绝对是一片断壁颓垣。”   “你胡说!”   徐玉郎闻言一笑,说:“怎么是我胡说呢,我再告诉你啊,王太医说你伤到了那个地方,能不能治得好都是两说,到时候你再绝了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死士躺在那里,确实觉得下面一阵一阵发疼。季凤青在徐玉郎身后板着脸,其实心里已经快乐开花了。她怎么什么都敢说。   “我家住曹家庄。”死士终于开了口。   “行。”徐玉郎说完拍拍手,几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去曹家庄。”她说完之后转头看向死士,“你叫什么?”   “我在曹家庄叫曹二。”死士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去打听曹二家在那儿,然后在一边守着,有人对他家不轨,就救回来。记得别露了行迹,让人跟到这里。”   “是!”几个侍卫说完就走了。   徐玉郎拉把椅子坐在那里,说:“为了怕你说我使诈,我也不走,就在这里坐着,你信吗,最多丑时,我那几个侍卫就能就能把你家人都带回来。”   那死士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吃饭吗?”徐玉郎又问道,“王太医说你能喝点白粥,我让你给你端来。你说你,明明要杀我,我还得找人伺候你。”   “你还不是想让我给你作证人!”死士说道。   徐玉郎又笑了,指着他对季凤青说道。   “你说这个人傻不傻,我不让他做证人为什么要救他?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   “你少说几句吧。”季凤青在一边说道,“回头你再把他气死!”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要杀我,我还得让太医给他治病。还得找人喂他吃东西。我再不挤兑挤兑他,这心里多憋屈。”徐玉郎说完看着死士,“想吃什么就说,太医让吃的我肯定都给你准备上。”   那死士躺在那里,忽然觉得当初还不如一剑给他来个痛快。   “不过你的牙就惨了点。”徐玉郎继续说道,“估计以后啃骨头只能那左边啃了。”   季凤青在一边忍不住揉揉鼻子,他才知道,这个人说话这么有意思。   刚过子时,徐玉郎就看了看外面,又起身踹了踹床。   “你这个人心真大,还居然能睡着了,还不等着。”   曹二瞪了她一眼,说:“我家主子说了,我们死了,会好好安顿我们家人的。”   徐玉郎一下子就笑了。   “那安顺的话,还能把你们给哄骗了。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你觉得他能照顾好你家人?”徐玉郎收到,“我看,倒是能让一家人在黄泉路上团聚是真的。整整齐齐地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兴许来世还能做一家子。”   季凤青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若是那个曹二,估计得羞愤而死。   这时,院子里传来动静,曹二虽然起不来,却梗着脖子往外面看。   “不是说你家主子能安顿好你家人吗?”徐玉郎也站了起来,“那你还看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侍卫推开了大门,身后还跟着一对老夫妇跟一个年轻妇人,那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几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怎么回事?”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我们当时在曹二家外面守着,没多久就来了几个人黑衣人,等他家人都睡着了之后,往屋里吹了迷药,之后点了院子里的稻草垛。”   徐玉郎看向曹二,一挑眉毛,说:“信了吧?”   “安顺这个直娘贼!”曹二恨恨地拍了拍床板。   “轻着点!”徐玉郎说道,“塌了还得给你换地方。行了,现在一家人也齐了。就让他们照顾你吧。”   徐玉郎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大人不是有话要问吗?”曹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太医说你虽然伤势严重,但是且死不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你更关心你家人,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徐玉郎没回头,边往外走边说,“我让厨房那点点心过来,受了惊吓,得吃点甜的压压惊。” 第74章   徐玉郎跟季凤青出了厢房, 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说:“我饿了。”   “我去让厨房弄点吃的来。”季凤青说道, “要甜的吗?”   徐玉郎摇摇头。   “大半夜的, 弄点清淡的就好。”   季凤青回头看了一眼翠墨,翠墨点点头就奔着小厨房去了。徐玉郎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在笑。   “笑什么?”季凤青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这丫头性子直, 偶尔还会犯傻,不过忠心又听话。”   “小姑娘挺可爱的。”徐玉郎说道。   走到正院门口,她抬头往天上看去,繁星点点,照得院子里也颇为明亮。   “这事情就快结束了吧。”徐玉郎立在门口问道, “死士有个活口,柳贵妃的人也有了下落。”   “是啊!”季凤青怕她冷,说话间把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了结之后,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大理寺少卿了。”   “但愿吧。”徐玉郎说着伸手指着天空, “你看, 北斗星。今晚的星星可真美。”   季凤青顺着望过去,说:“是很美。不过, 不及你的眼睛半分。”   徐玉郎闻言忽然就害羞起来, 还没等她往回走,就被季凤青揽在怀里。   “你知道吗,白日的时候我快要吓死了。”他说道, “我在前面听着飞箭的声音,紧张得手心都冒汗,生怕你出事。”   “我也是。”   徐玉郎靠在他怀里,鬓边有碎发落下来,正好垂到她的肩膀上。季凤青低下头抿了抿她的头发,之后亲了亲她的脸颊。   “公子!”翠墨推开窗户喊了一声,“吃食已经备好了。”   之后她指了指屋里,张大嘴巴,无声地说了一句“曹妈妈在里面。”   两个人赶忙分开,徐玉郎扯扯衣裳,说:“进去吧,一起吃一点。”   “好啊!”季凤青高兴地应了,他还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呢。   两个人坐到桌前,徐玉郎看了一眼,说:“鸡丝面挑一些来就好,小菜再夹一点。”   知春应了一声,刚要动手,就被刚刚洗过手的季凤青拦住了。   “我来。”   徐玉郎坐在那里,看着季凤青,忽然歪着头就笑了。   曹妈妈立在一边本想说两句,可是见他对自家姑娘如此殷勤,张了张又把话吞了下去。   “吃完了别急着睡。”季凤青说道,“横竖明日没什么事情,晚一点起也没事。”   徐玉郎点点头,一点一点地把汤面咽下去。这事情,永远都是了了一桩又有一桩,谁知道明日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用过饭,季凤青陪着徐玉郎聊了一会儿,这才去乐厢房。徐玉郎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绷着的弦才彻底松了下来。她准备想想明日怎么审问那个死士,结果刚想了两招,就抵不住高床软枕,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她翻了个身,不小心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姑娘。”   知春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帮着她掀开帘子。   “洗漱之后先把药换了。”徐玉郎吩咐道,“这衣裳穿起来麻烦。”   “是。”知春抿着嘴应了。其实,她家姑娘穿女装真的挺好看的。   换过药,翠墨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徐,徐大人。”翠墨犹豫了一下,“我家公子问您要不要用早饭。”   徐玉郎正站在那儿让知春系裙子,听了这话,说:“可以。你让季公子多等一会儿。”   知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了?”徐玉郎问道。   知春笑了笑,说:“姑娘这些日子跟季公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徐玉郎正偏着头看她给自己系带子,听了这话,伸手照着知春脑门弹了一下。   “哎呦!”知春捂着额头,嘟着嘴看着徐玉郎,“姑娘往后可得改改了,怎么还跟个小爷似的。”   “这样不好吗?”徐玉郎笑着问道,“还有,什么叫我跟季公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季公子的翠墨不过就是来问一句用不用早饭,您倒好,直接说让季公子等一会儿。”知春说道,“感情不好,这饭还能一块用?”   徐玉郎又点了她额头一下。   “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   知春帮着徐玉郎把短袄的带子系好,嘴里也停不住。   “姑娘,虽然说您跟季公子的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您是个姑娘,还是得矜持点不是?”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说:“怎么矜持?”   “这……”知春犹豫了一下,“婢子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您得端着点,别一颗心都放在季公子身上。”   徐玉郎笑出声来,她捏捏知春的鼻子,说:“你放心,你家姑娘没那么傻。”   知春嘟嘟嘴没说话。   “走了。”   今日厨子准备的都是徐玉郎爱吃的东西,她笑着看季凤青,说:“你吩咐的?”   “那当然。”季凤青毫不客气地应了,“你那么瘦,得多吃一点。”   两个人刚用过饭,外面就说悟觉师太来了,徐玉郎愣了一下,说:“孝慧太子妃?”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拉拉她的袖子。   “那是你亲娘。”   “我知道。”徐玉郎说完站起身,“你去忙,我出去了。”   季凤青也知道她们母女难得单独相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玉郎刚走到门口,季凤青忽然想起来什么,跑过去拉住她。   “怎么了?”徐玉郎问道。   “你,跟孝慧太子妃说话别太客气了。”他说道,“到底她是你亲娘。”   徐玉郎笑了,说:“我知道。”   谢蘩今日穿的是常服,坐在那里无端就生出一股气势,她见徐玉郎走进来,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还好吗?”谢蘩问道。   “肩膀受了伤,不过已无大恙。”徐玉郎说道,“坚持换药,六七日的功夫也就好了。”   谢蘩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   徐玉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那里笑了笑。屋里很安静,她忽然有些尴尬,抓抓头发又摸摸鼻子。   谢蘩见她这样,忽然就笑出声来。   “你这小动作跟你父亲一样。”她柔声说道。   “是吗?”徐玉郎舔舔嘴唇,“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   “行了,先说正事。”谢蘩说道,“大概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皇后昨日就遣人去了万安寺。我今日过来,除了看望你之外,就是想问你今后的打算。”   “我在金陵的时候,师傅也跟我说过。”徐玉郎说道,“就是范家老天爷。”   “哦?”谢蘩一挑眉毛,“他老人家是如何说的。”   徐玉郎没说话,左右看了一眼。   “放心。都是我的人。”谢蘩说道。   “师傅让我效仿陈朝敏德郡主。”   谢蘩想了想,说:“可以。只是你愿意吗?”   徐玉郎笑着点点头。   “当然,这日子过得多有意思。当然,昨天除外。”   谢蘩见她笑得孩子气,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徐玉郎先是后背一僵,旋即就松懈下来,眼前这位是她亲娘,这般行事,再正常不过了。   “那季公子呢?”谢蘩又问道,“我可听说就连季大人,都在皇帝跟前提了你俩的事情。”   徐玉郎把脸一红,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我觉得他挺好的。”   “这就好。”谢蘩说完招招手让徐玉郎坐到自己身边,“过几日皇帝应该会招你进宫,你记得,你所有能得到的都是你父亲的余荫。换句话说,如果你是个男孩,我相信皇帝是连退位的心都有的。”   徐玉郎听了这话,瞪大眼睛看向谢蘩。   “你想,当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何能娶到太子妃的妹妹,还是不就是想让他借点势。你父亲这个人,最是体恤手足。”谢蘩说完自己也笑了,“谁承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徐玉郎见她神色有些落寞,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   “我呢,在万安寺住了这么久,也算是通了些佛法。”谢蘩说道,“况且在东宫那些年,你父亲就守着我一个,这辈子也值了。”   徐玉郎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只能拉着她的手。   “不说这个了。”谢蘩笑着说道,“差点把今日来的目的忘了。你记着,到了皇宫,想要什么就尽管说,皇帝亏待不了你的。你要的越多,他越安心。”   “我明白。”徐玉郎说道,“师傅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还有,记得你的养父养母。”谢蘩又叮嘱道,“若是没有他们,恐怕你早就不在人世了,找皇帝要个封赏吧。我日后还是久居万安寺,你日后,总不能让他们对着谁都行礼。”   徐玉郎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蘩。   “这般看我做什么?”谢蘩笑着捏捏她的脸,“你不知道,在万安寺有多自在。简直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徐玉郎忍不住出了声。   “等你日后成了亲,有了小娃娃,兴许我会去你的郡主府小住。”谢蘩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在万安寺挺好的。”   “我。”徐玉郎嗫嚅了一下,“我回去看您的。”   “好。”谢蘩笑着说道,“多穿穿女装,这个样子多好看啊,又娇又俏。”   徐玉郎拉拉衣服,说:“不太方便。”   “习惯就好。”谢蘩笑着点点她的额头。   徐玉郎抿了一下嘴。   “好。”   谢蘩又问了问她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见已经到了中午,就起身要走。   “不留下用饭吗?”徐玉郎问道。   “改日吧。”谢蘩说道,“季公子还在呢,我怕他紧张。”   “我又没说跟他一起。”徐玉郎脱口而出。   谢蘩捏捏她的脸,说:“他可是我未来的女婿,我可得考察考察才行呢。再说了,你这里事情多得很。”   徐玉郎闻言,这才起身送她出门。   谢蘩迈出大门,徐玉郎忽然在后面喊她。   “那,母亲,回头我去万安寺看您。”   “好啊!”谢蘩笑得眼睛都弯了。   徐玉郎立在门口,见马车不见了踪影,这才慢慢往后院走去。 第75章   徐玉郎立在门口, 看着孝慧太子妃的马车渐渐远去,这才缓缓往回走, 一边走, 一边想着她刚才说的话。   郡主府,徐玉郎忽然停住了脚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她告诉自己,皇帝给的品级, 最多也就是郡主,如果再高的话,自己一定要婉言拒绝。   这皇家人说话还真累啊,徐玉郎想着就迈步进了正屋。   季凤青正在喝茶,见她来了放下茶杯, 说:“回来了。”   徐玉郎正想到孝慧太子妃说季凤青是她小姑爷,又听到这话,仿佛他们两个已经是一家子似的, 一时间觉得面上做烧。   季凤青却没注意她的表情,站起来说道:“刚才侍卫来报, 那个曹二有事情禀报。”   徐玉郎一挑眉, 嘴角往上翘了翘。正事要紧,那等闲七杂八的事情, 还是先放一放吧。   “终于肯说实话了, 走,瞧瞧去。”   她说完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季凤青站起身走到她跟前, 非常自然地拉住她的手问道。   “哪有穿着这身衣服去审人的。”徐玉郎提了提裙摆,语气颇为无奈。   她今日穿了穿了一见正红色的短袄,外面套了藏蓝色的比甲,下面是一条杏色百蝶马面裙,又俏丽又可爱。   “放心。”季凤青伸手捏捏她的脸,“你那一番气度,穿什么都能哄人一跳。”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这话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季凤青见她这样,更有一番风情,俯身就亲了她一下。   “当然是夸你。你样样都好,真的。”   说话间,两个人就到了厢房,一众侍卫眼看着徐玉郎眼风一变,虽然还是那个美娇娘,但是官威更甚。   “二位大人。”一个侍卫说道,“里面请。”   徐玉郎迈步走了进去,见那个曹二家的娘子正端着碗粥喂他,忍不住笑了。   “这般好的娘子,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得多心疼啊!”   曹二娘子闻言转过身来,赶忙行了个礼。   “多谢二位官爷相救。”   她也算是有几分见识,见徐玉郎虽然穿女装,但是气度非凡,道一声官老爷,只有对没有错的道理。   “不用客气。”徐玉郎说道,“嗓子请太医瞧过了吗?”   她前日被烟呛了几口,现在说话还有些沙哑。   “瞧过了。”曹二娘子说道,“太医给开了几服药,说喝几日就好。”   她说完这话,又转头看向曹二,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徐玉郎跟季凤青都皱起眉头,这一下又稳又狠,看着就疼。   “哎呦!”那曹二吃痛叫出声来!   “老实都跟官老爷交代了。”曹二娘子说道,“若是有一点隐瞒让我知道了,没你好日子过!”   曹二娘子说完,转头对着徐玉郎跟季凤青伏了伏身,说:“妾身先走了。”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根本就没有刚才那副凶悍的样子。季凤青不禁皱皱鼻子,难不成这女人都两幅面孔?他忍不住望向徐玉郎,见她袅袅婷婷地走到曹二跟前,拉了个把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   曹二见徐玉郎虽然漂亮,但是神情仿佛跟那罗刹一般,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怕了?”徐玉郎忍不住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吃了你。”   季凤青坐到旁边,见她表情,觉得她这话不太可信,自己若是曹二,估计恨不得缩到墙里面去。   曹二看着徐玉郎,知道自己若是死了,安顺王也是不过让过他家,倒是眼前这位救了他全家性命,想了想,也就把事情和盘托出。   那日,徐玉郎在驿馆到底露出了马脚。老板娘下午在柜台前打盹,忽然一下子就惊醒了。   “遭了,被那小娘们儿给骗了!”   “什么?”她身边的男人非常惊讶。   老板娘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那小娘们儿的肚子得有五个多月了,走路板正不说,坐在那里也板正得很。这个时候,肚子都顶着大腿了,她就是规矩再好,仪态也不可能那么标准。”   “可是那是个姑娘啊!”那个男人跟上去说道。   “先报信再说。”老板娘说道,“王爷说了,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徐玉郎撇撇嘴没说话,她能骗过一时,已经很不容易了。   “安顺王养了多少你这样的死士?还有,他手里到底有多少人?”她问道。   曹二想了想,说:“王爷有三支队伍,赤、白、黑。赤多是我这样的人,一时欠了租子还不起又不想典妻卖子,只能投了王爷。白呢,就是王爷的私兵,至于黑,就是些山匪。赤是死士,不多,几百人总有。至于黑,基本上就是帮王爷打探消息,您在客栈遇见的老板娘,就是黑。”   徐玉郎伸手敲了敲椅子,季凤青在一边开了口。   “你武功挺好的,以前练过?”   曹二点点头,说:“小的以前是镖局走镖的,后来有一次失手被劫镖,偏巧又受了伤,不得已才找那放租子的借了银钱。”   他这话说完,徐玉郎跟季凤青都明白了。安顺王好安排,他先瞧准了人,之后就让手底下的山匪去劫镖,成功之后再让放租子的人去放租,等人换不上了,再过去收人。   “其实说起来,若不是因为王爷,我家早就妻离子散了。”曹二忽然感慨道。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她伸脚踹了踹曹二躺着的床。   “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你想想,自古以来走镖,基本都是跟山匪打好招呼的,怎么就那么寸你们这一趟被劫了呢?”她说道,“你再好好想想,你即便是受了伤,可是伤了要害没有?再有就是放租子的人,怎么就正好让你给碰见了。”   曹二愣了愣,之后瞪大眼睛看向徐玉郎。   “您的意思是这都是王爷安排好的?”   “那是自然。”徐玉郎说道,“能让人安心替他卖命,不多使点招数,怎么能行呢!”   “直娘贼!”曹二忍不住捶了一下床铺,“我还当他是个好人,替我还了银钱,没想到我竟是被他算计到这种境地的。”   “你可知道安顺王的人平日都藏在哪里?”季凤青问道。   “龙连山。”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了这个名字对视了一眼,难不成,他跟之前那个妖僧还有些关联?   “还知道些什么,快点说出来。”徐玉郎语气有些发急。   曹二此时却摇摇头,说:“安顺王爷行事缜密,就我知道的这些,越是管事的大人酒后话多说出来的。”   季凤青也明白曹二平日接触不到太多安顺王的事情,他拉了下徐玉郎的衣袖,说:“你好生休养,过些日子皇帝会召见你。你放心,你也是被骗来的,我跟徐少卿定会在皇帝跟前替你说好话的。”   “多谢二位大人。”曹二说完又看向徐玉郎,“您真是大理寺少卿?”   “怎么,不像?”徐玉郎站起身看着他问道。   “我的乖乖,原来还真有人女扮男装。”曹二感叹道,“那话本子上说的是真的。”   徐玉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好生休养吧。”   她说完这话,转身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就出了大门,短袄马面裙,竟被她穿出几分官服的样子。   两个人回到正院,对坐沉默了很久。   “在这里这里还真不方便。”季凤青说道,“连卷宗都看不到,我只记得当时那个首饰商王贵,死在了天牢里。那妖僧被送回了南越。”   “其实那卷宗也没什么好看的。”徐玉郎说道,“那妖僧是南越王点名要的,略微审审就赶忙送了过去,估计现在都已经在十八层地狱里待着了。至于那王贵,大家都以为他是熬不过天牢的刑罚才过去的,谁也没多想。”   “这安顺真狡猾。”季凤青感叹道。   徐玉郎也长叹了一口气,说:“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师傅偶尔也给我讲讲朝政。他经常说圣上命好,我今日算是明白了,那安顺这般手段,这么多年竟是没有撼动圣上的地位,不是不是命好是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季凤青说道,“圣上是个好皇帝。”   徐玉郎一挑眉,说:“横竖这屋里就咱俩人,就大逆不道一点,说说呗。”   “这话别人说算是大逆不道,我说,倒也不算。”季凤青笑着说道。   “为什么?”   徐玉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   “你想啊,按辈分,圣上是你五叔,四舍五入也是我五叔。”季凤青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不过就是说些亲戚的闲话,怎么能算是大逆不道呢!”   “贫嘴!”徐玉郎伸手找他就是一拳,却不小心扯到自己的肩膀,疼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季凤青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去唤女医?”   徐玉郎摇摇头,说:“没事,横竖也快到中午了,下午换药的时候再说。”   “也行。”季凤青说完伸手往上指了指,“可是个柔和人。脾气好,猜忌心又不重,朝臣最是喜欢这样的皇帝了。”   徐玉郎想了想,确实如此。   “而且,即便范家避居金陵,这么多年,圣上都要赏赐些东西。”季凤青说道,“我爹跟圣上关系甚好,一日喝酒时候曾经问过,是不是为了拉拢老臣,你猜圣上怎么说。”   徐玉郎摇摇头。   “圣上说,范家老太爷曾经教过他,算是自己师傅,逢年过节给师傅送年礼,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就是现在宫里的师傅,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只要是犯了错,这手板绝对逃不过。”   徐玉郎赞许地点点头,当年她念书的时候,偶尔还是研墨代她受罚呢。   “所以啊,圣上这些年,也算是无为而治了。”季凤青总结道,“安顺有谋略又如何,他这个人心思不正。”   “这话有理。”徐玉郎说道。   紫宸宫内,闻人琰看着侍卫快马送来的密信,气得险些要把紫檀木的书案掀翻了。   “去,把马将军叫来!”闻人琰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人不说暗话,希望大家去收藏下我的预收呗,《红杏》、《我与多情将军共鸳帐》,喜欢哪个收哪个,好不好?么么啾 第76章   马诚自从赐婚旨意一下, 在闻人琰眼里,就从年轻有为的小将军, 变成了抢他宝贝闺女的小混蛋。   “过几日, 你带着大理寺少卿徐玉郎与季凤青去趟雍郡。”闻人琰看着立在下面低眉顺眼的少年郎说道。   马诚听了这话,惊讶得抬起头来。   “徐少卿与季少卿?他们不是?”   “活得好好的呢!”闻人琰说道,“不许走漏了风声。他们去雍郡寻一个人,寻到了, 你再护送他们回来。”   “是!”马诚赶忙应道。   “行了。”闻人琰挥挥手,“去千秋殿吧,飞飞等你呢!”   “是!”   马诚笑得开心,行了礼就走了出去。闻人琰看着他的背影,真是越看越生气。   “遣人去季家别院, 请徐玉郎与季凤青过来一趟。”闻人琰又吩咐道。   徐玉郎与季凤青刚用过午饭,就听见皇帝有请,徐玉郎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皱了皱眉头。   “穿这衣裳没什么不好。”季凤青说道,“挺好看的。”   “我知道。”徐玉郎说完提提裙子, “就是觉得不方便。上次进宫, 就是从武德门下了马车,走了许久才到。”   季凤青见她嘟着嘴可爱, 忍不住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   “去收拾一下吧。”他说道。   虽然徐玉郎不施脂粉, 但是季家仍旧给她准备一些,徐玉郎坐在那里让知春给她梳头的时候,拿起来都瞧了瞧, 看个新鲜。   “你不用这些的。”季凤青立在门口,“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徐玉郎说道,“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知春对着铜镜看了看,有些不太满意。   “姑娘的面色有些苍白,要不扑点胭脂?”   “这样刚刚好。”季凤青看了看说道。   徐玉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她看着季凤青,说:“是不是穿男装更好一些?”   季凤青摇摇头。   “穿男装太过取巧了。”他说道,“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心思。”   徐玉郎歪着头想了想,说:“也对。”   “走了。”季凤青拉着徐玉郎的手,两个人上了马车,直奔紫宸宫而去。   马车安仁门停了下来,徐玉郎下车之后抬头看了看,有些不太理解,怎么皇帝会在内宫见他们。不过她没有多问,跟着内侍走了进去。   闻人琰坐在上首,身后站着怀恩。两个人看着徐玉郎迈步进了大殿,跟季凤青一起,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少女的柔和的样貌与孝慧太子慢慢融合在一起。闻人琰有些激动,之前见徐玉郎那一面,他只想到孝慧太子。今日徐玉郎穿了女装,却明晃晃提醒他这是孝慧太子的孩子。   “坐。”闻人琰说道,“伤势怎么样了?”   “回皇帝,好多了。”徐玉郎说道,“女医说再过两天,就能合口了。”   闻人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本来呢,我是打算让旁人去雍郡。”他说道,“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你们两个去最合适。我会让马诚带一众精兵守护你们。”   “微臣倒是可以。”徐玉郎说道,“只是季少卿,恐怕有些难。”   “为什么?”闻人琰有些不明白,转头看向季凤青。   “这……”季凤青抓抓头,“微臣这一路过来,发现坐马车有些头晕,不过让我坐到车夫的位置,就没事了。”   季凤青偷马驾车这事闻人琰也知道,当时还夸赞了两句。今日又见他说得实在,倒是更喜欢他了。   “去雍郡寻了那安氏回来,安顺就再也没法蹦跶了。到时候,玉儿就可以正名了。”闻人琰说完眼睛却看着季凤青,“你这小子,也可以得偿所愿了。”   两个人听了这话,同时把脸一红。   闻人琰年岁大了,最喜欢看小孩子害羞,见他俩这样,一时戏谑之心顿起。   “当时,在两仪殿,就这个位置。”闻人琰说着伸手指了指,“季兄可是说得实在,我家老五是个实心眼,除了徐姑娘谁也不入眼,还请圣上成全。”   闻人琰把季铭学得惟妙惟肖。   “不过呢,玉儿到底是我闻人家的姑娘,我这个做伯父的,得问问她的心意才行。”   季凤青听了这话,紧张兮兮地看着徐玉郎。   “玉儿,此事了结之后,朕封你做公主,公主府离着飞飞的不远,如何?”闻人琰说道,“这天下优秀的男儿,全随你挑。”   徐玉郎心道果然如孝慧太子妃猜测的那样。她站起身来,恭敬地对闻人琰行了个礼。   “虽然此事未了,但是玉儿心里已经认定圣上是玉儿的六叔了。您也清楚,玉儿十岁之后就以男儿身行走,这心都野了。后来,又因为徐家一些变故,玉儿又瞒着身份考科举,还得了个状元。不能说见识多广,至少也远胜于其他闺阁女儿。”   她说完之后笑了一下。   “做大理寺少卿,玉儿做得有趣,不能说为朝廷做了多大贡献,但至少对得起月月领的俸禄。”   “所以呢?”闻人琰饶有兴趣地看着徐玉郎。   “所以,如果可以,玉儿愿效仿陈朝敏德郡主,继续在大理寺卿任职。”   闻人琰朗声大笑,说:“可以,六叔允了。”   “玉儿多谢六叔。”   徐玉郎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季凤青,见他紧张得整个人坐得笔直,忍不住笑了。   “玉儿心野,难得季家公子不计较。所以,玉儿愿意。”   季凤青听完这话,险些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过,既然是效仿陈朝敏德郡主,这封号,也就一并效仿了吧。到时候有那老古板的朝臣问起来,也好有的说。”   “你跟孝慧太子哥哥一样。”闻人琰说道,“聪明又有主意。六叔也允了。”   “多谢六叔。”徐玉郎笑着说道。   季凤青此时也站了起来,跟着她行了个礼。   “微臣也谢谢六叔。”   “这六叔也是你叫的?”闻人琰说着自己撑不住也笑了。   “玉儿的六叔,难道不是微臣的六叔?”季凤青说得毫不心虚。   “贫嘴!”闻人琰虚指了一下,“回去好好休养,要带的东西回头列个单子,吩咐侍卫去采买。临行前,我会让季家跟徐家夫妇去看你们。”   “多谢六叔。”   两个人回了城郊,徐玉郎就看着季凤青,有些担心。   “你一路去雍郡受得住吗?”   季凤青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有什么受不住的,实在不行还能当车夫呢!反正,我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过去。”   “好吧。”徐玉郎笑了笑,“我回头让侍卫准备点果子蜜饯,总能有法子的。”   “好。”季凤青抱住她,“这么早就开始关心我了。”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合着我以前不关心你?”   “关心。怎么会不关心呢!”季凤青低头亲了亲她,“这事一了结,就能把你娶回家了,真好。”   两个人在这边卿卿我我,曹妈妈甩了几个眼刀过去也就不管了。这两个人,算是过了明面了吧。   第二日,谢蕴在安仁殿跟众妃子说话。安昭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皇后娘娘,昨日嫔妾听闻圣上昨日招了个姑娘进宫。”   谢蕴一挑眉,看着安昭仪。   “安昭仪在这紫宸宫后宫,耳目还挺广。”   安昭仪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后背一凉,那姑娘什么来路,竟然让皇后如此护着她。   “嫔妾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安昭仪说道,“听闻那姑娘很是漂亮,嫔妾进宫日久,难免有些担心。”   “这宫里,该知道的事情,连宫墙都会传话。不该知道的,听见的人都是哑巴聋子。”谢蕴说道,“没事,别乱打听。”   “是。”安昭仪低眉顺眼地应了。   “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谢蕴说道,“这宫规,你回去抄上十遍,也静静心,不抄完就别出门了。”   安昭仪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宫规厚厚的一本,抄一遍至少得六七日。这都已经十一月末了,等她抄完,正月都快过去了。岂不是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   “不愿意?”谢蕴问道。   “嫔妾不敢。”安昭仪赶忙起身行礼。   谢蕴看了她一眼,说:“光抄不行,还得带脑子记。这记住了,日后就不会犯错了。”   “是。”安昭仪的脸红得都快破了。   其他嫔妃见状,庆幸自己没有多嘴。   坐在一边的恭妃,把已经含在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今日这安昭仪惹得皇后心情不好,自己还是别撞上去丢了面子。还是等皇帝过来,自己跟他说好了。   晚上,闻人琰本想去安昭仪那里,听闻白日的事情,也觉得她多嘴,就转头去了丽贵嫔那里,谁承想丽贵嫔偶感时气,正在休养。他嫌天气冷,就去了恭妃那里。   怎料闻人琰在恭妃待了没多久,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直接去了谢蕴的安仁殿。   谢蕴正看着单子,想着闻人斐日后的嫁妆,虽然一切都有礼部准备,可是她这个当娘的,还是要给她备一份才行。   “皇上怎么来了?”   谢蕴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一抬头,就看见闻人琰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可是谁惹您生气了?”   谢蕴捧了一杯茶递给闻人琰,又伸手在他眉心按了按。   “可不许皱眉头,怪难看的。”   “还不是恭妃!”闻人琰说道,“不知所谓。枉她还是宫里的老人,居然如此不懂规矩。”   谢蕴早就把闻人琰今日的路线摸得清楚,她展颜看着他,说:“要不就让她跟安昭仪作伴?”   “行!”闻人琰说道,“既然作伴,那就凑到一起好了。全都去归真院,静静心!”   谢蕴点点头,心道恭妃的兄长近日立了大功,风头正盛的时候。皇帝居然如此对她,可见恭妃的话,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既然都去了归真院,那不如就把《金刚经》也抄上十遍好了,静静心。”谢蕴说道,“归真院是佛家地界,不如让她们这些日子就茹素吧,免得冲撞了菩萨。”   闻人琰点点头,说:“蕴儿所言极是。”   “怀恩。”闻人琰说完暗道,“找人过去传旨,让安昭仪跟恭妃明日就搬过去。”   “是。”怀恩应道。   这皇后真是好手段。怀恩边走边想,这二位最近仗着娘家没少在皇后跟前张狂,分分钟就被打了脸。这皇后做什么了吗?秒就秒在,她什么都没做。让那二位,不知不觉的,就触了皇帝的逆鳞。   怀恩打定主意,日后要提点自己的小徒弟,在皇后面前,要更加毕恭毕敬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些晚,不过比较肥美 第77章   恭妃住在延嘉殿, 是除了安仁殿之外,离皇帝的甘露殿最近的地方, 足见她在后宫的地位。   闻人琰今日愤然离殿, 吓了恭妃一跳。她从王府的时候就在闻人琰身边,至今已经十六年了。闻人琰从来都是好脾气的一个人,即便当了皇帝,对后宫也是轻声细语。今日她不过就是替自己的女儿佳慧公主求个驸马, 怎么会让皇帝发那么大火呢!   恭妃揽镜自照,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不如二八少女鲜嫩,可是她眉间自有一番妩媚,也是别有滋味。皇帝怎么就如此不耐烦, 难不成,真是因为安昭仪说的那个姑娘?   这时,宫女过来说甘露殿的内侍来了, 恭妃还以为刚才不过是皇帝迁怒,现在缓过劲来, 派人补偿自己。赶忙起身, 笑吟吟地说:“进来吧。”   小内侍进来先行礼,之后严肃地说道:“圣上有旨, 恭妃言辞无状, 明日起去归真院抄写宫规并《金刚经》十部,无旨不得出归真院半步。”   恭妃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昏倒在地。可是她到底是在闻人琰身边那么多年的人, 了解他的脾气。只是恭敬地行了礼。   “臣妾遵旨。”   之后,她又吩咐宫女给了小内侍一个荷包。小内侍接过来,只是笑笑就收下了。   “大冷天的,又这么晚了,还劳烦内侍从甘露殿过来宣旨,也是辛苦。”恭妃说道,“这银子您收下,打点酒暖暖身子。”   若是平时,小内侍也就告诉恭妃自己是从安仁殿来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师傅特别嘱咐要对皇后更加恭敬。于是他只是笑笑,接过荷包就走了。   “娘娘!”恭妃身边的大宫女采薇有些着急,“这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十部宫规加《金刚经》,出了正月才能出归真院。”   恭妃摆摆手,说:“是我大意了。明日我带着采芳跟采蘋过去,你呢,就去佳慧公主身边替我照应着她,顺路打探打探消息。”   “是。”采薇应道。   “还有,劝着点佳慧公主,不过就是个驸马,这个不行就换一个,不许跟她父皇去闹。”   采薇咬了咬嘴唇,说:“婢子尽力。”   恭妃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别宠坏了,自己都劝不动,更不用说采薇一个宫女了。   “算了。”恭妃挥挥手,“若是能劝就劝,劝不动让她吃个亏也好。”   “是。”采薇应道。   知女莫若母,恭妃去了归真院之后,佳慧公主闻人雯就忍不住闹了起来。采薇劝不动,记着恭妃的话,也就由着她去了甘露殿。   “父皇。”佳慧公主一进门就跪了下来,“雯儿的母妃不过就是为了给雯儿求个驸马,为何就去归真院了?”   闻人琰看着跪在下面的佳慧公主,耐心地解释。   “你母妃为你求个驸马固然没错,可是季家小公子已经定了亲,再去仗着权势拆人家姻缘,可就不好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季凤青。”佳慧公主说道,“上回女儿跟您说在街上遇到一位公子,心生好感。您还跟女儿说如果知道了是哪家公子就让他给女儿做驸马。昨日女儿知道了,是季家小公子,为什么您就不同意了呢!”   闻人琰见她哭得伤心,赶忙起身把她扶起来,拉着她坐到一边。   “父皇当然愿意给雯儿选一个喜欢的人做驸马。”闻人琰耐心地说道,“可是季家小公子已经定亲了,父皇也不好用权势去压着季家让他退亲。”   “那就让女方退亲。”闻人雯说道,“父皇你一定知道女方家是谁。”   “怎可如此胡闹。”闻人琰语气有些严肃,“你是金枝玉叶,更应该明白道理。即便天家尊贵,也没有胡乱插手朝臣家事的道理。”   “可是女儿是真心喜欢季家公子。”闻人雯说道,“父皇,您就答应雯儿一次吧。”   “你喜欢人家季公子,季公子的未婚妻也很喜欢他啊。”闻人琰说道,“父皇不可能去拆散人家。”   闻人雯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闻人琰。   “父皇,那女方家究竟是何人,竟能让父皇如此忌惮!”   闻人琰本来是坐在闻人雯旁边的,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小小年纪就如此胡言乱语。”闻人琰怒道,“怀恩,带佳慧公主去安仁殿,让皇后好生教导。”   “是。”怀恩说道,走到目瞪口呆的闻人雯跟前,“公主,走吧。”   闻人雯喊着眼泪看着皇帝,见他毫不理睬自己,抹抹眼睛就跟在了怀恩身后。   “跟皇后说,不用顾忌恭妃,该打该罚都由她做主。”闻人琰的声音冷冷的。   谢蕴此时正在宫里跟太子妃董毓说话。董毓前些日子刚被诊出喜脉,在东宫休养了些时日才来安仁殿请安。听见宫人来报,她赶忙看向谢蕴。   “你先坐着。”谢蕴说道,“等佳慧公主进来了你再走。那孩子毛手毛脚的,回头再撞到你。”   “是。”董毓应了。她初初有孕,行动都很小心。   闻人雯眼睛红红的走了进来,行礼之后便站到了一边。   “你先回去吧。”谢蕴对董毓说道,“缺了什么就尽管打发人来要。这宫里,纵是短了我,也不能短了你去。”   董毓笑着看向谢蕴,说:“母后这话说得有意思,这宫里,谁敢短了您去。”   谢蕴拍拍她的手,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双兰。   “你送太子妃回东宫。”   “是。”双兰赶忙扶身应了。   送走了太子妃,谢蕴这才腾出空来看闻人雯。小姑娘立在下面,哭得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皇后娘娘。”怀恩在一边说道,“皇上还请您多指点下佳慧公主。”   谢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快把白眼翻上天去了。当初恭妃产下佳慧公主的时候,哭着求闻人琰想把女儿放在身边教养。闻人琰见不得她的眼泪,都没跟自己商量就允了,现在想起来让自己管教了,是不是有点晚了?   “圣上说了,让您不用顾忌恭妃。”怀恩说道。   谢蕴闻言一笑,说:“就是管教,也好歹得让我知道是个什么事情吧。”   “这可是老奴的疏忽了。该打嘴。”   怀恩说完笑着伸手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听完怀恩的话,谢蕴觉得这佳慧公主倒也不算是刁蛮,只可惜触了皇帝的逆鳞。   “我知道了。”谢蕴说道,“你去跟皇帝说,出了正月,定会还她一个仪态端方规规矩矩的公主。”   “是。”   送走了怀恩,佳慧公主登着大眼睛看着谢蕴。她虽然养在恭妃身边,但是谢蕴这个皇后做得周到,时常送她些吃的玩的,对她态度又和善,所以,她对皇后,还是有些好感的。   “别怕。”谢蕴温言说道,“这事也不能怨你,只不过里面涉及一些皇家的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你明白吗?”   佳慧公主点点头。   “可是,你今日也有错。”谢蕴语气忽然严厉起来,“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错处在哪儿?”   佳慧公主想了想,说:“女儿不缠着父皇。”   “你说错了。”谢蕴说道,“再想想!”   佳慧公主垂着头又想了一会儿,说:“女儿不该让父皇去拆散人家姻缘。”   谢蕴这下笑了。佳慧公主有些不理解,歪着头看向她。   “来。坐过来。”谢蕴招呼着佳慧公主坐到自己身边,“文文,年轻人么,知好色而慕少艾是正常的。你姐姐飞飞之前不还是一眼就瞧中了马将军。你啊,错就错在不懂得看颜色。”   佳慧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母妃去求了一次,被皇帝罚了。你又去求,结果又被拒了。你就应该明白,这里面有事。”谢蕴说道,“结果你还乱出主意,你父皇能不生气吗。”   佳慧公主想了想,点点头。   “还有,你这孩子天真烂漫惯了,说话实在有些不过脑子。什么叫忌惮,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你让外人怎么想。”谢蕴说道,“当朝公主妄议不说,还挑拨皇帝跟朝臣的关系。你想想,这是多大一项罪名。”   佳慧公主听了这话,才明白闻人琰为什么发那么大火。她赶忙从谢蕴身边起身,跪了下去。   “佳慧多谢母后教导。”   “你看,这不是挺聪明的吗!”谢蕴说道,“之前不过就是蒙住了眼,现在我一说你就清楚了。正好飞飞这些日子跟着宋女官学习,你也一道去听,又不懂就问。”   “多谢母后。”佳慧公主笑着行了礼。   “行了,去吧。明日跟着飞飞一道上学,别迟了。”谢蕴说道,“下午跟着她过来在我身边。”   佳慧点点头。眼前这位皇后,即便是她母妃心里再不高兴,也是要赞一声能干。   送走了佳慧,谢蕴又想了想,自己到底还是有些疏忽,晚上闻人琰肯定会过来,自己到时候再找补一番就好了。   晚间,闻人琰朝臣还有事,晚饭是谢蕴与闻人斐一起用的。母女二人用过饭坐在那里喝茶,就提起了佳慧公主的事情。   “那佳慧公主也是不顺,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季凤青。”谢蕴说道,“那可是你父皇定给孝慧太子女儿的人,即便是你喜欢,都是要让的。”   提起徐玉郎,闻人斐的眼睛亮晶晶的。   “母后,您不知道那位徐,徐,”闻人斐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徐玉郎,“那位徐少卿帅气得很呢!”   “你才见过几次!”谢蕴笑着点点她的额头。   “那她也是帅气得很!”闻人斐说完自己也笑了。   “你可别跟我说当初差点芳心暗许。”谢蕴笑着打趣自己的姑娘。   “那倒没有。”闻人斐说道,“当时就觉得她好生面善,没想到竟然是我堂姐。”   “她是个聪明姑娘。”谢蕴说道,“这么显山露水竟是没有人瞧出来她不对。”   “谁说的。季公子不就瞧出来了吗。”闻人斐笑着说道,“我可听说,他怕人家不乐意,没少献殷勤。”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闻人琰笑着就走了进来。   “谁献殷勤呢?”闻人琰笑着说道。   “还不是季凤青。”闻人斐说道,“我正跟娘亲提到他可没少跟堂姐身后献殷勤。”   闻人琰被自家女儿提醒,想起了佳慧公主的事情。谢蕴瞧出他的想法,就笑着跟闻人斐开了口。   “行了,天色也这般晚了,你回去吧。明日佳慧公主跟你一道上学,你起迟了会被笑话的。”   “是。”闻人斐行了礼,笑着就跑了出去,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不知道她母后有话要跟她父皇说。   “文文要跟飞飞一起上学?”闻人琰问道。   谢蕴点点头,说:“宋女官教的都是些出嫁后的事情,按道理公主应该是定了亲才去学的,可我看恭妃平日对文文教导也少,就让她多学一遍。下午她再跟飞飞到我这里。”   谢蕴说完,起身到闻人琰跟前行了个礼。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谢蕴说道,“徐姑娘的身世是现在还不能说,我就没想着跟后宫透话,谁知道她们一个两个竟然往歪处想,可见是我平日教导无方。”   “跟你有什么关系。”闻人琰扶起谢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不用理她们。”   谢蕴红着脸看着闻人琰,说:“说来,那姑娘我竟然还一面都没有见过呢!”   “不着急。”闻人琰说道,“等她跟季凤青从雍郡回来,就有机会了。”   谢蕴闻言瞪大眼睛。   “他们还要出去?这一次还不够惊险吗?”   “这事只得他们出马。”闻人琰说道,“放心,有马诚护着,没事的。”   “那就好。”谢蕴说完看着闻人琰,“那封号想好了没?”   “那孩子既然说要效仿陈朝敏德郡主,我想着不如就叫敏慧。”闻人琰说道,“那孩子聪敏机灵,让人甚至有些惋惜她是个女娃娃。”   谢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是这位是个男娃娃,恐怕朝廷又要经历一番动荡。   “那你可要好好封赏。谢蕴说道,“还有那孩子的养父养母,你也别忘了。”   “这还用你提醒。”闻人琰伸手点了点谢蕴的鼻子,“我早就想好了。”   谢蕴笑了笑,说:“就知道你做事最周全了。”   两个人说笑着就走进了内室,宫人们窸窸窣窣地退场,只留双兰在外面伺候。   徐玉郎回到季家别院,思考了一晚上。第二日,她刚用过早饭,下人就回报,怀中贵来了。   “怀恩?”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快请进来。”   怀恩今日穿了常服,跟普通老人家没什么区别。他见了徐玉郎与季凤青,行了个礼。   “老奴见过二位大人。”   “不必多礼。”徐玉郎赶忙扶他起来。   “老奴收养了兄弟家的一个孩子,他明日成亲,皇帝开恩,让我去喝儿子媳妇茶。”怀恩笑着说道,“老奴就想起您来了,跟皇帝请示了一下,就过来了。”   “劳烦您还惦记。”徐玉郎说完看向怀恩,“我正好有件事情想问您。”   “不敢不敢。”怀恩笑道,“您请说。”   “我父亲,当年在宫里,最喜欢什么颜色的常服。”徐玉郎问道。   怀恩想了想,面上不禁露出怀念的神情。   “孝慧太子当年身量高,比季公子还要高上一两寸。真是仪表堂堂,穿什么都好看呢。”他说道,“最喜欢的呢,还是蓝色。孝慧太子当年穿着蓝色常服走在宫里,那一众小宫人,虽然低着头,但是眼睛都忍不住地往孝慧太子身上瞟。一个个小脸红的呦。”   徐玉郎点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您啊,长得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怀恩说着眼睛红了,“看见您,就忍不住想起孝慧太子来。”   怀恩当年家里穷,没办法才送进宫做了内侍。他当时又瘦又小,又不太会说话,没少被人欺负。还是孝慧太子见他老实可怜,把他要了过来。   徐玉郎听他说这话,低声吩咐了知春几句。一会儿,知春就捧了一个盘子过来,在怀恩临行前,碰到他身前。   “这是?”怀恩有些好奇地看向徐玉郎。   “若是我父亲在世,恐怕也是有赏赐给您的。”徐玉郎笑着说道,“所以,这次就由我给您吧。”   怀恩先是一愣,之后就又红了眼。   “老奴多谢大人。”   徐玉郎却不敢受他的理,赶忙避开后,又让人扶他起来。   怀恩出了季家,还忍不住回头一直看。这么多年了,终于还能见到孝慧太子的孩子,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哦 第78章   徐玉郎回到屋里, 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知春。   “帮我准备一件蓝色的常服。”   “是。”知春也不问缘由, 乖巧地应了。   “你是想去雍郡的时候穿?”季凤青在一边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   “那人不一定会说实话, 先唬她一下再说。”   “也对。”   两个人正说着话,侍卫说徐家夫妇来了。徐玉郎听见以后,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站起身,拎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爹, 娘。”徐玉郎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徐家夫妇刚刚进来。   “慢着点。”徐夫人说道,“跑那么快摔着怎么办!”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徐玉郎眯缝着眼睛看着她爹娘,满心都是欢喜。   “佛奴呢?”她问道, “怎么不带来。”   “谁说没来,这不在后面呢。”   徐夫人话音刚落,乳母抱着佛奴就走了进来。   一个月不见, 小家伙又胖了许多。他在乳母怀里,歪着头看着徐玉郎, 一脸探究的表情。   “娘亲, 弟弟不认识我了。”徐玉郎挽着徐夫人的手,二人往屋里走去。   “你这幅打扮他又没见过, 能认识才怪呢!”徐夫人笑着说道, “你伤口怎么样?好了没?”   “好多了。”徐玉郎说着靠到徐夫人身上,“过些日子还要去雍郡,这年怕是没法在家过了。”   徐夫人拍拍她的手, 说:“总是先要把事情了结了才好,这样,日后稳稳当当的多好。”   徐玉郎点点头,抱住徐夫人。   “娘亲,我想您。”   徐夫人见她这般撒娇卖痴,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都多大了还这般行事,也不怕佛奴看笑话。”   “弟弟才不会呢!”徐玉郎嘟着嘴说道,“想娘哪里不对。”   “对对对。我们玉儿说的都对。”徐夫人说完拉着徐玉郎走进内室,“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内室,知春帮着徐玉郎褪下衣衫,徐夫人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很深。因为还没有完全愈合,鲜红色的嫩肉还往外翻着。   “日后是要落疤了。”徐夫人说道,“落疤也没事,对行动没有影响就好。”   “正好,把药换了吧。”徐玉郎说道,“这衣服穿起来太麻烦了。”   知春拿过药粉,轻轻地洒在上面,疼得徐玉郎皱皱眉头。徐夫人在一边眼睛都红了,她千娇万宠的闺女,这些日子可受罪了。   徐夫人看着知春帮徐玉郎包扎好伤口,自己过去帮她把衣裳穿好,口里还念念有词。   “你啊,打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不省心都攒一块了。”徐夫人说道,“去雍郡的时候注意点,知道吗?”   “娘亲放心。”徐玉郎笑着说道,“我会的。”   徐夫人帮徐玉郎整理好衣裳,这才携手出了内室的门。书房内,季凤青正坐在那里,低眉顺眼地听着徐老爷说话。   “玉儿是个姑娘,这一路上,你多看顾着她一些。”徐老爷说道,“虽然她从小做男娃娃教养,可仍旧是被我跟夫人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徐某明白。”季凤青应得恭敬。   徐夫人跟徐玉郎听见,相视一笑。徐玉郎笑着就跑到佛奴身边。   “可惜现在抱不了他。”徐玉郎语气颇为惋惜,“小家伙看着又又胖了。”   徐玉郎说完,伸手捏捏佛奴的脸,果然手感甚好。   佛奴吃了这一下,皱着眉头看着徐玉郎,刚想咧嘴哭,又觉得面熟。徐玉郎就看着他表情变来换去,笑得停不下来。   “娘亲,佛奴太好玩了。”   “这小家伙啊,天天倒是能解个闷。”徐夫人说道,“过些日子会走路更有意思呢!”   徐玉郎听完,又忍不住朝他的小腿捏了捏。   “弟弟真胖。”   “小娃娃胖点好。”徐夫人说着又想起徐玉郎小时候,“你小时候瘦的啊,怎么补都补不过来,急得我只掉眼泪。”   “现在不是挺好。”徐玉郎说着把脸凑到徐夫人跟前,“是不是个美人?”   “那当然了。”徐夫人笑着说道,“是个大美人。”   “娘亲。”徐玉郎说道,“从这里到雍郡一路艰辛,又不便多带人,我只带知春过去,行吗?”   徐夫人想了想,说:“可以,只有一样说好了,不许胡作非为。”   “娘亲放心。”徐玉郎摇摇徐夫人的胳膊,“我才不会呢!而且,季公子也不敢啊。”   徐夫人想想,也有道理。   “这是给你的。”徐夫人掏了一摞银票出来,“拿着,出门好傍身。”   徐玉郎本意是不想接的,可是她怕她娘亲伤心,伸手接过了过来。   “多谢娘亲。”   “回头让知春给你缝到衣服里。”徐夫人说道,“分开放,万一又什么事情,不至于没有银钱使。”   “好。”徐玉郎笑得眼睛弯弯的,“娘亲用过饭再走?”   “当然。”徐夫人点点徐玉郎的鼻子,“这么久没见我们玉儿,自然要多待一会儿。”   季凤青第一次跟徐家夫妇用饭,颇为紧张。徐玉郎倒是开心,她面前的碗被徐夫人夹得满满的都是菜。   “多吃点肉。”徐夫人说着又把一只鸡腿加给徐玉郎,“这么受的。”   “好。”徐玉郎也不拒绝,吃得开心极了。   一顿饭下来,徐玉郎觉得自己都吃撑了。看得季凤青直笑,她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徐家夫妇这才带着佛奴坐马车回去。徐玉郎看着他们的马车不见踪影,这才回到屋里。   “吓死我了。”季凤青说道,“我都没吃饱。”   “要不让厨房再端点吃的过来?”徐玉郎问道,“我今日是吃撑了。”   季凤青笑了,说:“你在徐家夫妇面前特别可爱。”   “真的?”徐玉郎笑着问道,“我觉得我什么时候都挺可爱的。还有,那是我爹娘。”   “是是是。我说错了。”季凤青说道,“你在你爹娘面前特别可爱。”   “吃点什么?”徐玉郎问道,“厨房应该还有不少吃的。”   “不吃了。”季凤青伸了个懒腰,“研究研究去雍郡还有什么特别要带的。”   徐玉郎想了想,说:“茶,西湖龙井。”   “为什么?”季凤青有些好奇。   “我打听过了。当年柳贵妃最喜欢就是西湖龙井,她身边的人,没少跟着沾光。”徐玉郎说完看着季凤青,“你觉得呢?”   “聪明!”季凤青点点她额头。   两个人在书房又聊了一会儿,刚要各自回屋睡觉,侍卫就匆匆来报。   “徐大人。徐家老爷的马车被人伏击了。”   “什么!”徐玉郎站起身来,因为力道太大,撞得书案晃了几晃,砚台顺着就滑了下去,摔到地上砸个粉碎。   “人呢?”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幸亏季大人吩咐咱们派了几个人在后面盯着,已经就回来了,在厢房呢。”   徐玉郎赶忙就跑了出去,季凤青见状,也跟了过去。   厢房里,徐老爷躺在床上,徐夫人在一边直抹眼泪。   “爹,娘。”徐玉郎跑了进来,“你们没事吧。”   “徐大人,徐老爷跟夫人都是轻伤,已经无恙了。”王太医说道,“就是小少爷的乳母伤势有些重,恐怕要多休养些日子。”   “那佛奴呢?”徐玉郎问道。   “小少爷的乳母把小少爷一直护在怀里,小少爷在那边床上已经睡了。”王太医边说边收拾药箱。   “多谢王太医。”徐玉郎深深作了一揖。   “你这孩子就这么跑来了?”徐夫人问道,“外面这么冷的。”   徐玉郎被惊得出了一身汗,这时才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没事的。”她说道,“倒是你们,吓死我了。”   “玉儿不怕。”徐老爷在一边说道,“万幸季公子派人跟着了。”   “有活口吗?”徐玉郎转头问下在门口的侍卫。   “回大人,没有。”侍卫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徐玉郎说完之后又看向徐夫人,“都怨我,要不是想着让您跟爹爹过来看我,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徐玉郎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哭什么。”徐老爷说道,“万幸是今日出的事,身边还有侍卫。这也是给了我一个教训,最近要深居简出。”   徐玉郎抹着眼泪,看向徐老爷。   “爹爹可别跟我说这些日子还出门去铺子。”   “你说对了。”徐夫人说道,“今日这事也好。让你爹吃个教训。”   徐玉郎没说话,眼泪却流个不停。她又不是个傻子,她爹娘明显是在宽慰她,她怎么能听不出来呢!   “爹娘现在这里安心住着。”徐玉郎说道,“过些日子伤好了再走,正好多陪陪我。”   “行。”徐夫人应得痛快,刚才那一下,她的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快吓死了。   “爹爹娘亲先休息。”徐玉郎说道,“我让厨房准备安神汤,若是佛奴半夜闹起来,喂他一点。明日我让季公子先从他家庄子给佛奴找个乳母。那张氏是个忠仆,让她好生休养。”   徐夫人见徐玉郎想得周到,暗自点点头。她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让她先穿了自己的大氅回去。   “这一路寒凉,再病了可不好。”徐夫人说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爹爹娘亲早睡。”   她出了院子,这才惊觉自己连后背都湿了,不由得快走了两步。她回到正屋,季凤青还在那里等着她。   “怎么样?”季凤青一见徐玉郎进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徐玉郎说着脱下大氅,“去厨房弄完姜汤过来。”   “你?”季凤青看着徐玉郎,“不是吧。”   “想哪儿去了。”徐玉郎瞪了季凤青一眼,“我刚才出了一身汗,又被风吹了,现在有点难受。”   季凤青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说:“请王太医过来瞧瞧吧。”   “不行。”徐玉郎说道,“我爹娘还没睡下呢,回头让他们知道了,又得过来看我。怪折腾的。”   这时,侍卫走了进来,说:“回二位大人,尸首让曹二看过了,确实安顺王的人。”   “混账!”徐玉郎恶狠狠地说道,“伤不了我就去伤我爹娘,他们找他惹他了!佛奴还那么小,他们居然也下得了手。”   “不怕不怕。”季凤青抱住她,“人没事就好。这次也是个教训,回头跟圣上说一声,让他在你爹娘身边多安排一些人。”   徐玉郎点点头,在他怀里许久没说话。季凤青知道她在哭,他也不劝她,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半晌,徐玉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胸前一片糯湿,有些不好意思。   “哭过了有没有好受一点?”季凤青说着又去摸摸她的额头,“真不用找王太医来?”   徐玉郎摇摇头,说:“来碗姜汤就好。”   “那你早点睡。”季凤青说道,“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徐玉郎点点头,说:“今日多谢你。我就没有想到吩咐人去护送我爹娘。”   “谢什么。”季凤青顾不上忌讳,拉着徐玉郎的手就进了内室,“好好睡一觉吧。我知道,你吓着了。”   徐玉郎点点头。   “你休息吧。我走了。”   季凤青出门之后,却没有往厢房去,只是在廊下站着。   知春服侍徐玉郎喝过姜汤,又等她躺在床上,这才端了盆里的水出门。   她一出来,就看见季凤青在那儿站着,吓了一跳。   “季公子有事吩咐?”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晚上盯着点你们姑娘。”他说道,“若是发热了,不要惊动前院,直接去厢房叫我,我去请女医。”   知春点点头。   季凤青这才转身回了厢房。   果然如季凤青所料,徐玉郎半夜高热起来,她自己不知道,在睡梦中觉得难受,翻了几个身。知春因为季凤青的话,不敢深睡,听见动静,赶忙走了进去。   借着烛火,她发现徐玉郎烧得脸都红了,上手一摸,额头更是滚烫得很。她赶忙替徐玉郎塞好被子,就去了厢房。曹妈妈被徐玉郎安排到前院,这院子里,现在就她一个人。   “翠墨,翠墨。”知春一边拍门一边喊道。   翠墨睡觉灵醒,听见动静,披着衣裳就起来了。   “可是徐姑娘那边有事?”翠墨问道。   “是呢!额头滚烫滚烫的。”知春说道。   “你先回去。我去叫公子。”   知春这才略微放下点心,又回了正院。   女医来的时候,徐玉郎还是烧得厉害。好在不过是急症,女医给开了两副药,又叮嘱了几句。   季凤青倒是怕的厉害,吩咐翠墨去煎药之后,就守在徐玉郎身边不肯离开。   知春也知道自家姑娘这时候不能出事,前院呢,又不好惊动,也就默认季凤青在这里守着。   她拧了个条帕子,递给季凤青,就默默地站在一边。季凤青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覆到徐玉郎的额头上。   她的脸烧得通红,越发的可怜。   “药呢?”他问道。   “翠墨姐姐去煎了。”知春说道。   季凤青也知道这个时候急不得,点点头就没再说话。   过一会儿,翠墨把药端了来。季凤青让知春抱着徐玉郎起来,自己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徐玉郎虽然烧得迷糊,但是还算清醒。她坐起来之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季凤青,笑着说了声多谢。   “还不傻。”季凤青说着把一勺药喂进她嘴里,“大晚上烧成这样,吓死人了。”   徐玉郎喝了几口药,皱着眉头看向季凤青。   “苦呢!”   “苦也得喝。”季凤青说着又把一勺药喂进徐玉郎嘴里,“良药苦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也忒苦了。”徐玉郎说道,“苦的舌头都要断了。”   “这有什么办法。”季凤青说着又喂了一勺,“这庄子药材少,王太医跟女医带的也不多,很多只能拿药性相当的来凑数。”   “怪不得。”徐玉郎见药碗见了底儿,这才松了口气。   “宋女医说你是急怒攻心,又加上被风吹了一下,才烧起来的。”季凤青说道,“就给你开了两服药,也不多,就喝两天。”   “那今天算一天吗?”徐玉郎忽然问道。   “这药见效倒快。”季凤青笑着打趣她,“不过可惜,今天不算。”   他说完这话,拿了一颗蜜饯塞到徐玉郎嘴里。   “吃完之后漱漱口就睡吧。”他说道,“我想陪你。”   “这……”徐玉郎有些犹豫。   “我就在靠窗的榻上。”季凤青说道,“你这屋里就知春一个,万一有事情她还得过去找我,一来一回,再惊动了前院。”   徐玉郎觉得这话有理,再加上两个人也算过了明路,就没再说什么。   “赶紧睡吧。”季凤青说道,“有事情喊我。”   他说完这话,自己就笑了。   “还是我盯着你吧。刚才就是知春听见你折腾才发现你病了。”   徐玉郎笑笑,一阵困意就涌了上来。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就合上了眼睛。   季凤青在她身边立了一会儿,听见她的鼾声,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热度虽然没降下来,可是也没再往上升,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还是没去那边榻上。他披着衣裳在床边的脚踏做了下来,靠着床边准备眯一会儿。他这个人睡觉沉,估计有什么事情也醒不过来。若是徐玉郎有事,见喊他不醒,估计也不好意思再喊他。倒不如在这儿眯一觉。   第二日,天光大亮。徐玉郎睁开眼就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可是她头也不热了,也不觉得难受了,可见时候好了。她摸摸额头,就把手放了下来,结果就碰到了季凤青。   季凤青睡得正好,被她碰了一下,赶忙睁开眼。   “怎么了?”他问道。   徐玉郎笑了笑,说:“没事,我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人不说暗话,继续求预收。《红杏》,《我与多情将军同鸳帐》。么么啾! 第79章   徐玉郎的手正好搭在季凤青的肩膀处。季凤青抬手过去摸摸, 发现手心潮乎乎的。   “发汗就别起来了。”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去请宋女医过来瞧瞧。你出了汗, 伤口那儿可要注意。”   “没那么娇气吧?”   徐玉郎说完就坐了起来, 一抬头就看见季凤青瞪眼睛,忽然就笑了。   “我躺的浑身酸疼,再不让我坐一会儿,我可就要下地溜达了。”   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 说:“就知道要挟我。”   徐玉郎笑笑没说话。   “我回去洗漱,然后去前院瞧瞧。”季凤青说道,“你就别乱跑了。”   “我知道。”   徐玉郎坐在那里,鬓发有些散乱,一些碎发落到肩上, 倒是格外柔美。   季凤青一只脚刚踏出门外,徐玉郎又说话了。   “记得给圣上去封信。”她说道。   “放心。我昨晚连夜让人送过去了。”季凤青说道。   两仪殿,闻人琰看过信险些就要使人直接把安顺王府围了。可是到底师出无名, 光凭几封信跟几个人,闻人瑜想要翻供再简单不过了。若真是要让他再无出头之日, 只能等徐玉郎与季凤青把那安氏从雍郡带回来。闻人琰叹了口气, 只得再给徐家多安排几名侍卫。   徐玉郎本就是急怒攻心,发出来就没事了。宋女医刚给她换好药, 徐夫人就走了进来。   “娘亲怎么过来了?”徐玉郎问道, “过了病气可怎么办?”   徐夫人点点她的额头,说:“不过来看一眼我跟你爹哪能放心!”   “爹爹呢?有没有好一点?”徐玉郎问道,“佛奴呢?新来的乳母他喜不喜欢?”   “都好着呢!”徐夫人说着坐到她身边, “你这孩子,这么爱操心的,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季公子,我可听知春说,他守了你一晚上。”   徐玉郎把脸一红,心道娘亲怎么知道这事的。   徐夫人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又笑了。   “你们两个现在跟过了明路又有什么区别。人家对你这么上心,你总要回报一二才好,要不然,再热乎的心都得让你弄凉了。”   “我明白。”徐玉郎说道。   “好好歇着。”徐夫人说着站起身来,“娘亲回去了。”   徐玉郎皱皱眉头,说:“娘亲不再待会儿了吗?”   徐夫人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指指窗外。   徐玉郎望过去,正好看见季凤青的影子。   “呆子!”   徐玉郎小声嘟囔了一句。   “行了,娘亲得去看看佛奴了,没有张氏陪着,这小家伙闹起来估计没人哄得了他。”   徐玉郎见她娘亲这么说,翻身就要下床,被徐夫人按住了。   “老实躺着,回头乱跑又烧起来怎么办!”徐夫人说着点点她的额头,“再让人家季公子守一宿?”   徐玉郎这才躺了回去。   “娘亲慢走。”   送走了徐夫人,徐玉郎一直想着她之前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徐夫人出了正门,看见季凤青立在那儿,高高的个子,一张脸又如此俊俏,不由得心里更加满意。   “徐夫人。”季凤青赶忙行礼。   “好好照顾玉儿。”徐夫人说道,“你也看见了,这孩子平时冷冷清清的,结果我们这一出事,她自己倒把自己弄病了。她啊,面冷心热。”   “凤青明白。”季凤青恭敬地应道,“我一定会好好待玉儿的。”   徐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去了前院。   季凤青得了徐夫人的话,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算是彻底成了。自己笑了一下,就走了进去。他进来的时候,正看着她靠床抿着嘴微笑。不由得有些好奇。   “想什么了这么开心?”季凤青问道。   “没事。”徐玉郎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跟月牙似的。   季凤青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明显温度降下来了。   “昨晚快被你吓死了。”他说道,“额头那么烫。”   “现在不是好了?”徐玉郎歪着头看着他,“昨日多谢你了。下午没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的。”季凤青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怎么忽然嘴这么甜?”   徐玉郎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说:“哪里有,分明跟以前一样。”   季凤青趁着侍女不注意,偷偷亲了她一下。   “你干什么?”徐玉郎语气有些嗔怪。   “在尝尝你是不是吃了蜜,嘴巴这么甜。”   冬日的阳光很暖,两个人笑笑闹闹,时光过得飞快。   徐玉郎休养了几日,又见徐家夫妇伤势好了,这才跟季凤青出发去雍郡。临行前,徐玉郎乔装打扮去了一趟紫宸宫,跟闻人琰密谈了一番,就连季凤青,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问起来,徐玉郎只说是一些旧事。季凤青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多问。徐家夫妇的事情,彻底惹恼了徐玉郎,安顺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季凤青前两日还在马车上难受得不行,到了第三日,竟然习惯了。沿途风景优美,两个人在马车上看看山水,倒也不觉得烦闷。第七日,一行人终于到了雍郡。徐玉郎坐在椅子上,觉得这屋里都是晃的。   第二日一早,徐玉郎刚起身,孙知州就把户籍捧了过来。说来也巧,这雍郡城,只有一个叫安秀的女人,看生辰,正好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明日把她带来。”徐玉郎吩咐道。   孙知州点点头,也没多问。他在官场甚久,能从一穷二白混到今日,什么时候该张口什么时候该闭嘴,他比谁都清楚。   雍郡比汴梁冷得早,这个时候都已经下了两场雪了。一个小院子里,一位妇人从井里打了水出来,正准备洗衣服,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擦了擦手,说:“谁啊?”   “知州府。”一个声音传来,“开门。”   那妇人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快步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官爷是有事?”那妇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州大人让你明日一早去趟知州府。”那个人说道,“至于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是是是。”妇人唯唯诺诺地应了。   那人见把话带到了,也不久留,转身就走了。妇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衣裳也不洗了,直接去了屋里。   她走进内室,锁好门之后,从靠窗的柜子下面拿出一个锦盒,她按了几下,锦盒嘣地一下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发黄的宣纸。   那妇人看了许久,这才把盒子又放了回去。她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罢,总比现在提心吊胆过日子要好。   晚上,她烧了四个菜,又把准备过年吃的猪肉切了一块,丰盛得很。   “娘亲,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   坐在妇人对面的一个少年郎问道。   妇人没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少年郎的碗里。   “娘,到底什么事?”少年郎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汴梁来人了?”   妇人点点头,说:“白日知州府来人,让我明日过去,你呢,照常上你的学。若是官府有人来找你,就跟他们走。别怕。”   少年放下手里的筷子,严肃地看着那位妇人。   “娘亲怎么知道那不是安顺王的人?”   妇人闻言一笑,说:“那安顺不过就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早晚圣上会扳倒他,既然找到了这里,就证明快了。”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当年的事情您也插手了。”   “不怕。”那妇人安慰他,“这些事情娘亲都没有插手,只是传话罢了。况且当时的情形,我就是说出去,又会有几个人相信?而且,咱家一家人的性命都被柳贵妃攥在手里,不听她的,就都是个死。”   那少年低着头,没再说话。   第二日,那妇人清早起床,精心给自己梳了一个发髻,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仔细地抚平之后,关了大门就往知州府走去。   今日雍郡的天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下雪。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稳稳当当地走着。到了知州府,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知州府的人见她来了,按着徐玉郎的吩咐,请她进了厢房。   “您先坐一会儿。”   那人说完就走了出去,只留妇人自己坐在那里。   一会儿,翠墨走了进来,端着茶杯跟茶壶到了那妇人跟前,也不说话,倒了一杯茶之后就去了靠墙的柜子。把香炉点燃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里。   果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没一会儿,满室飘香。那妇人拿起茶杯,轻轻地闻了闻,之后轻啜一口,真是好茶。   她端着茶杯,转身打量起翠墨,翠墨也不慌,大大方方地立在那里让她看。半晌,那妇人才转回身,看着手里的茶杯,心下大惊。这杯子,是孝慧太子的旧物!这次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她又注意到室内的熏香,这香是当年孝慧太子妃最常用的,据说这是她自己制的香丸。若不然,柳贵妃,恐怕连熏香里面都要下药。   屋里暖烘烘的,那妇人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请她来的人,究竟上谁!   这时,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妇人顺着望过去,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常服,盘领窄袖,前面及双肩,各绣了一只织金蟠龙,玉带銙做的革带,配上皂靴,衬得这个人格外精神。   “安氏。”那个人忽然开了口。   那妇人一愣,接着就跪了下来。   “罪妇见过孝慧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徐玉郎:我想让她白日见一回鬼 第80章   那妇人跪在那里, 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是青天白日,可是天气阴沉沉的, 让人骨子里往外透着凉气。那个人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让她更加惶恐。   她知道孝慧太子已经死了,可是眼前这个人,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让她一时慌了心神, 不由得说出之前的话。   没错,进来的那个人正是徐玉郎。她笑了一下,就坐到安氏面前的椅子上。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安氏。   “您是?”安氏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徐玉郎, “您不可能是孝慧太子,可是为什么跟孝慧太子这么像?”   徐玉郎没说话,拿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轻啜了一口, 说:“这茶,没有披香殿的好, 对吧?”   那妇人抖了一下, 又壮着胆子抬头望过去。   “您到底是谁?”   徐玉郎笑了一下,没有答她的话。   “这茶你熟悉, 这杯子跟这香, 你也应该熟悉吧?”   那妇人跪在那里,忽然就反应过来。   “您是几皇子?倒是跟孝慧太子长得相像。”   徐玉郎摇摇头,说:“你还是先起来再说话, 我不太习惯别人跪我。”   那妇人听了这话,起身之后又看了一眼徐玉郎。   “您还是先让这丫头走吧。”她忽然说道,“再往后的话,我怕这姑娘听不得。”   徐玉郎一挑眉毛,说:“这时候心善了?早干什么去了?”   安氏闻言一笑,很是惨淡。   “正是亏心事做多了,得了报应,才越发不敢再做坏事。”   徐玉郎抬头看向翠墨,说:“你先下去吧。”   “是!”翠墨乖巧地应了,行了个礼就走了。   安氏见翠墨走了,又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说:“您是谢家人?”   “那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徐玉郎笑着说道。   “算了。不管您是谁家人,我今日算是逃不过了。”安氏说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逃不过?”徐玉郎绕开正题,看着继续按照她的想法问下去。   “我当年做的事情我最清楚。”安氏说完指了指茶壶,“我一进来,闻见这茶香,就明白今日是逃不过去了。柳贵妃最喜欢西湖龙井,我们下人,也没少跟着沾光。这一摆出来,我就明白,是宫里的人。”   “倒也聪明。”徐玉郎说道,“黄龙巢中事,雍郡寻安秀。这是你留下的吧?”   安氏点点头,说:“没错。是我留下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一定会被人看见呢?”徐玉郎问道。   “这谁能确定啊!”安氏说道,“当时不过是想留个线索罢了。”   “既然你都能留线索,为何不直接去跟宫里说?”徐玉郎肃声问道,语气严厉,让那妇人又想跪下。   “去宫里?”那妇人冷笑一声,“您忘了,岚县大水可是十年以前,当今圣上不过刚继位才三年,宫里柳贵妃留下的人手还没清干净,罪妇去宫里,恐怕连嘉猷门还没看见就被人弄死了。”   徐玉郎想了想,当时确实圣上刚继位,虽然有老臣护着,但根基还不稳。   “柳贵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徐玉郎问道。   安氏想了想,说:“几乎都知道。”   “那为何只有你全身而退?”徐玉郎说话间攥紧了茶杯。   安氏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她确定这位是闻人家的人。一时间,倒也平复了心情。   “您看这茶好不好?”安氏说道,“只可惜水不好。应该是取的井水吧?这雍郡井水发涩,不好喝。可是,这日子口,除了除了井水,也没有别的水不是?知道它不好喝,也得凑活喝。这人,还不是一样。知道这事错了又如何?一家老小,十几二十口人的性命被人捏住了,不从也不行啊!”   徐玉郎没说话,安氏没骗人,柳贵妃当时确实捏着她家人的性命。   安氏说完话,从怀里掏出锦盒。   “这是柳贵妃留下的唯一罪证。”她说道,“柳贵妃谨慎,做事情只靠口耳相传,从不落到纸上,只是这一次,罪妇察觉不对,谎称记不住,才留下的。”   徐玉郎接过来,按了半天也没打开,说:“你哄我呢!”   安氏笑了起来。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您好歹也让我知道您是谁才行。”   徐玉郎看了她一眼,起身脱了外面的常服,露出里面的短袄并马面裙。   安氏有些发愣,这位是个姑娘!   “孝慧太子,是我父亲。”   “原来是真的?”那妇人说道,“原来庶人闻人瑾说的是真的,孝慧太子真有血脉留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骗你?”徐玉郎问道。   安氏摇摇头。   “您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这长相,不可能骗人的。”   “那就把这个打开吧。”   徐玉郎说完把锦盒扔回给安氏。   安氏接过来按了按,打开锦盒之后,把宣纸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呈给徐玉郎。   “这不过是个药方。”徐玉郎说着看向安氏,“这怎么给柳贵妃定罪?”   “这个方子是当年孝慧太子妃风寒的时候太医给开的。”安氏说道,“其实当时孝慧太子妃已有身孕,只不过月份尚浅,她她自己都不知道。柳贵妃买通了太医,把药方换了。孝慧太子妃喝过之后,也不过就是以为月事迟了一些罢了。这药性霸道,太子妃能够再有您,也亏了她底子好。”   安氏说完,顿了一顿。   “脉案与药方太医院都要留底,您回头去查一下,应该能在太医院找到这个。我记得是康平十六年的夏天,太子妃刚刚嫁进东宫没多久。这个方子乍一看没有问题,其实有两味药是相克的。”   “还有呢?”徐玉郎又问道   “后来,因为太子子嗣艰难,康平帝给东宫安排了几个人,全都被太子拒绝了。”安氏说道,“那几个人,都是柳贵妃的人。只不过孝慧太子妃精明,哄着孝慧太子都推了。当然,这也让天家父子从此有了嫌隙。”   徐玉郎没说话,心道这柳贵妃倒真是非常适合在宫里生活,什么想法都能想到。   “给柳贵妃做事的有两个人。”安氏继续说道,“除了我,还有钱氏。当年孝慧太子身故后,康平帝大怒,柳贵妃怕人查出来里面有她的手笔,第一时间派人去灭我们的口。我跟钱氏都是从宫里出来又回去的,太清楚宫里的事情了,不等她动手,就逃了出来。只可惜我们到底人单力薄,家里人几乎都没了。   “钱氏去了哪里?”徐玉郎明知故问。   “钱氏见家里人都死了。直接投奔了谢家。”安氏说道,“谢家给她安排到一个庄子里,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去?”徐玉郎有些不解。   “当时谢家也只能自保。若是我们俩都去了,出点什么事情谁也活不了。”安氏说道,“钱家姐姐当时也受了伤,跑不得。我呢,年轻力壮,就逃去了金陵。”   “可为什么你又在岚县?”   徐玉郎有些不解。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不是吗?”安氏笑道,“柳贵妃只当我们逃得远远的,谁知道,我就几乎是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那么久。”   徐玉郎看着她,心道这位也确实聪明。   “如果让你回汴梁指证柳贵妃,你可愿意?”徐玉郎问道。   “当然愿意!柳贵妃杀了我家十几口人。”安氏说道,“只有我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被我夫君劈晕了藏到狗洞里。”   徐玉郎见她说的坚决,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可是,你也清楚,若是事情闹出来,你的性命,恐怕也不保了。”   安氏一笑,说:“我这条命本身就是捡来的。十几年前安秀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就是个有口气的死人罢了。只是,我那小儿子无辜,还请您留条性命给他。”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徐玉郎点头允了。   “你走吧。”徐玉郎说道,“收拾收拾,后日就跟我回汴梁。”   “是。”   安氏点头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可以再回去了。   当年,她逃回家,就看见自己的院子火光冲天。她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把自己手心都掐破了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来人把火都熄灭了,趁着夜色,才敢走进去瞧一瞧。   她的夫君、儿子、女儿、还有刚刚出声的小孙子,都化成焦炭。她的儿媳妇还坐着月子呢,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还想着把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   安秀留着眼泪搬开了落下的房梁,下面压着的,是她夫君。他夫君怀里,还护着自己的小闺女。她闺女都十岁了,已经出落得大姑娘模样,再过几年,都该说亲了。她跟夫君还笑成自己攒了多年的嫁妆,也不知道够不够给姑娘说个读书人的。   安秀扒拉着,忽然头上的簪子就掉了下来。这还是她当年成亲的时候她夫君送她的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银簪,可是据说他存了好久的银钱才存下的。   她捡起来,把簪子擦干净,又重新带到头上。   这坟是立不起来了,可是她总得有个念想。安秀扒拉了几块布出来,从每个人身上都抓了一把。最后,才发现小儿子不见了踪影。   她一时间又惊又慌又喜,把盛着骨灰的布包放好,就沿着院子仔细地寻找。果然,在小小的狗洞里找到了睡得正好的小儿子。   她轻轻地把儿子抱在怀里,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废墟的院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第81章   季凤青一直在厢房等着。他见安秀出来了, 让人赶快跟了上去,自己则去找徐玉郎。   徐玉郎正坐在那里发呆, 丝毫不知道季凤青走进来。季凤青见她在沉思, 也不好喊她,怕惊着她,就悄悄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徐玉郎手里捏着茶杯的碎片, 右手正往下滴血。   “含章,含章。”季凤青晃了晃她,“你怎么了?”   徐玉郎这才缓过神来,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季凤青。   “我没事。”   “那你手是怎么回事?”季凤青说着掰开了她的手掌,把碎瓷片挑了出来。   “我……”徐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有些发愣。   “你等着。”   季凤青说完走到门口,找翠墨要了一盆开水。他端进来之后,先拿帕子沾了水, 小心地给徐玉郎擦拭干净。又等水慢慢凉了一些,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仔细地冲干净。   “你怎么不知道疼呢?”季凤青说道, “你看这血,流了多少。”   “其实也不怎么疼。”徐玉郎坐在那里, 看着季凤青给她包扎好, “我当时可能是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捏碎了都不知道。”   季凤青蹲下身看着徐玉郎,说:“有些事情我不能知道, 但是若是那安氏说了些什么,你只记得那都是父辈的事情。”   徐玉郎点点头。   “我没事。我觉得我自己命挺好的。”她说道,“有命生下来,又有命活着。”   季凤青见她还有些魔怔,也不顾上忌讳,直接把她揽在怀里。   “那安氏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徐玉郎抬头看着季凤青,说:“柳贵妃的药,在孝慧太子刚刚大婚后就下了。孝慧太子妃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不怕。”季凤青拍拍她的后背,“你连死人都见了那么多,怎么这次倒怕了起来。”   季凤青明白,这件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这一年,徐玉郎经历了多少事,先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又被追杀,再后来她最为疼爱的养父养母跟弟弟差点命丧贼人之手。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她早就不能承受了。   她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可是那个人已经认罪了。”季凤青说道,“我们后日就带她回汴梁,让圣上处置她。把柳贵妃拉出皇陵,让她曝尸荒野。”   “你说,这人为什么要这么狠?”徐玉郎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个位置固然好,可是就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季凤青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中午了,我们去用饭,下午我带你去城郊走走。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是风景很美,还能望到乌山。”   徐玉郎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了,这样不好。   “派人去安氏家里了吗?”她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说:“你放心,都安排好了。我让孙知州中午准备了烤羊腿,咱们就在亭子里烤,怎么样?”   “好。”徐玉郎说道,“我还要一壶酒。”   “行。”季凤青应得痛快,“这里最有名的是葡萄烧酒,咱们都还没喝过呢!”   “劲儿大吗?”徐玉郎问道,“我要冲一点的。”   “冲。”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咱们走吧,这时候,恐怕架子都架好了。”   徐玉郎站起身来,举着手看向季凤青。   “我这手算是又残了,得你帮我。”   “没问题。”季凤青说着把大氅拿过来替她穿上,“喂到你嘴边都行。”   两个人结伴走回了住处。果然,亭子里已经支起了火堆,一只羊腿被架在上面。   徐玉郎与季凤青坐在亭子里,看着羊腿从红色一点一点变成焦黄色。   那羊腿肥嫩,有油流下滴到火里,崩出一颗火星儿到徐玉郎脚边。   “没弄你身上吧!”季凤青赶忙看向她。   “没有。”徐玉郎说完咽了下口水,“什么时候能吃?”   “回大人,已经可以了。”下人说完把小刀递给季凤青,“想吃哪块,就割哪块。”   季凤青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徐玉郎盯着羊腿看了看,说:“马将军还在知州府跟孙知州商议来年屯兵的事情,咱们在这儿吃烤羊腿,合适吗?”   “没关系。”季凤青说道,“我提前跟马诚打过招呼了,孙知州晚上留他用饭,也是烤羊腿。”   徐玉郎这才放下心来。   羊腿烤得焦黄,季凤青抹了点盐巴上去,等盐巴融化之后,就拿刀割下来放到徐玉郎跟前的盘子里。   “尝尝。”   徐玉郎拿筷子夹起来,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地咬了一口。西北的羊腿果然鲜嫩,非但没有腥膻味儿,还带着一股奶香。她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   季凤青笑着又割了一块到她盘子里,说:“你再尝尝这葡萄烧酒,又甜味道又冲,跟咱们那儿的不一样。”   徐玉郎点点头,喝了一口,果然好滋味。   这时,忽然下起雪来,季凤青这下笑了。   “都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咱们这也算应了景了。”   徐玉郎点点头,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再给我倒点。”   “好。”   季凤青拎起酒壶,又给她到了一杯。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雪喝着酒,谁也不说话,可是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徐玉郎一杯一杯地喝,季凤青就一杯一杯地倒,还时不时还时不时夹些羊肉到她盘子里。   “痛快!”   徐玉郎喝光壶里最后一滴,说完这话,就靠到季凤青肩膀上。季凤青摇摇头,抱起她就回了屋子。   “姑娘喝多了。多看着点。”季凤青吩咐知春跟翠墨,“我去换个衣裳,一会儿就过来。”   知春跟翠墨点点头,待季凤青走后,帮她换了衣裳,又打了盆水来,替她把脸擦干净。   季凤青回来之后,就让知春跟翠墨在门口带着,自己则守着徐玉郎。她饮了这么多酒,若是闹起来,恐怕那俩丫鬟架不住她。   谁知道徐玉郎酒品好,喝多了也不闹,不声不响地睡得开心。季凤青看了一会儿,就拿了本书坐到一边看了起来。   不过,他一心二用,翻一会儿书就过去瞧瞧。   天擦黑的时候,徐玉郎醒了。她揉了揉眉心,恍惚之中,居然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知春,什么时辰了?”徐玉郎问道。   “酉时了。”季凤青见她醒了,赶忙走了过去。   徐玉郎躺在那儿,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她按着眉心,看着季凤青。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扶起来,然后让我的头不动!”   季凤青这下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真是喝多了。   “我试试。”   他说完之后,一手托着徐玉郎的脑袋,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地让她坐了起来。   “头疼。”徐玉郎说道,“有醒酒汤吗?”   “有。”季凤青说道,“你先坐着,我让人端进来。”   “再给我点酸杏子什么的,胃里难受呢!”   “知道了。”季凤青说完就走了出去,吩咐知春与翠墨。   等他回来的时候,徐玉郎已经趴在床边吐过一次了。   “让知春来服侍就好。”徐玉郎觉得自己狼狈得很,“怪腌臜的。”   季凤青拿帕子给她擦了嘴,就抱她去了榻上。   “喝醉了这样多正常啊。”他说道,“是不是心情好一点了?”   徐玉郎摇了一下头,就靠在季凤青怀里。   “别让我动脑袋,头疼着呢!”她说道,“喝酒的时候心情好,现在一点都不好。头疼,胃也难受。”   “一会儿就好了。”季凤青轻抚着她的后背,“喝过醒酒汤就会舒服一点。”   一会儿,翠墨端来醒酒汤。季凤青接过来,看着徐玉郎。   “来,我喂你。”   “不用。”徐玉郎说道,“你把碗放我嘴边就行,我自己能喝。”   季凤青没办法,只能按照徐玉郎的吩咐去做。   谁知道她喝得倒好,吸溜吸溜地一点都没糟蹋。季凤青见她喝完了,忍着笑把碗递给翠墨,又塞了颗酸杏子到她嘴里。   “含着会不回舒服一点?”他问道。   徐玉郎皱着眉点点头。   “只是当心,别把核咽下去。”   徐玉郎含了一会儿,就把酸杏子吃了,季凤青赶忙伸手到她嘴边。   “干什么?”徐玉郎问道。   “把核吐出来啊!”季凤青有些不明白徐玉郎为什么这么问。   “不要。怪腌臜的。”她摇摇头。   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说:“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我没有。”徐玉郎嘟嘟嘴,“我就是怕你嫌弃我而已。”   “没事的。”季凤青说着把手又伸了过去,“吐出来吧,这说着话呢,一会儿再吞下去。”   徐玉郎刚才确实差点把核咽下去。她见季凤青这么说,再加上神志芦苇有那么一丝不清醒,就把核吐到了季凤青手心上。   “要不要再来一颗?”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   “已经差不多了。”   知春收拾好屋里,又端了热水进来。她把帕子放进去,拧干之后递给季凤青。   “以前姑娘跟老爷出去也酒醉过。”她说道,“用热帕子擦擦脸会好一些。”   季凤青接过来,给她擦了一把,就看徐玉玲舒服得舒展开眉头。   “翠墨呢?”他问道。   “翠墨姐姐在厨房呢。”知春回话,“翠墨姐姐说您跟姑娘今日都有了酒,晚上要吃些清淡的,她盯着厨房弄些米粥跟小菜。”   这时,徐玉郎已经缓过神来,她看着季凤青,非常不好意思。   “害羞了?”季凤青笑着逗她,“刚才可不是这样。”   徐玉郎抓抓头,说:“今日确实醉了。”   “那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季凤青问道,“也怨我,见你无事也就没在意。”   “确实好多了。”徐玉郎说话间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我陪着你。”季凤青说道,“别摔着了。”   徐玉郎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轻声说道:“更衣。”   季凤青这下也红了脸。   “我去厨房看看。”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跟做贼一样的逃开了。   “下次绝对不这么喝酒了。”徐玉郎暗想,可是她也清楚,这酒是必须得喝的,要不然她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非得断掉不可。   “姑娘这次可真是有点胡闹了。”知春说道,“也就是季公子人好。”   徐玉郎没说话,心道果然还是季凤青最了解自己。娘亲的话说得没错,季凤青确实难得。   晚间,徐玉郎与季凤青一人喝了一碗白粥,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一些。   “早点睡吧。”季凤青说道,“后日就要赶路了。这又下了雪,估计至少要十日才能回汴梁。”   “好。”徐玉郎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早睡。”   知春跟翠墨在后面,倒是眉眼官司打得火热,这两个人,真有意思。   晚上,徐玉郎躺在床上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就裹着被子下了床。她推开窗子,发现院子里的雪已经很厚了。这时,季凤青那边的窗子也打开了,两个人相视一笑,都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巨大的压力下,徐姑娘确实得喝醉一场才能缓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写这个烤羊腿,把自己写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餐馆才能开业堂食,我要去吃烤羊腿!!! 第82章   徐玉郎与季凤青虽然在雍郡留的时间不多, 但是带的东西很全。她翻出羊皮小靴,穿好之后又把大氅系好, 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推开门, 看见季凤青也走了出来,笑着就跑到院子里。   “雍郡的雪好大。”她笑着说道。   “那你还不把雪帽戴上!”   季凤青说完,伸手把雪帽替她戴好。大红色的雪帽镶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滚边,衬得徐玉郎越□□亮。   “你真美。”   徐玉郎笑得眼睛弯弯的, 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举到季凤青跟前。   “你看,这雪花这么大。金陵都没有这么大雪,苏州也没有。”   “不冷吗?”季凤青捧过她的手问道。   “不冷。”   徐玉郎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没一会儿就化成一颗水珠,挂在上面。   “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季凤青说完看着她,“你呢?”   徐玉郎笑着点点头,踮起脚尖, 轻轻地亲了季凤青一下。   “我也特别喜欢你。”   季凤青听完这话,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 原地转了好圈。他放下徐玉郎之后, 又高兴地跳了好几下。   徐玉郎见他这幅样子,笑得弯下身来。她指尖摸到冰凉的雪花, 眼睛一转, 抓起一把团成了雪球。   “呆子!”她说完之后,把手里的雪球扔了出去。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季凤青的肩膀。   季凤青见徐玉郎拿雪球扔他, 蹲下身也团了雪球朝她扔过去。   “不公平。”徐玉郎说道,“我右手受伤了,只能拿左手,我雪球比你小。”   “那我也用左手。怎么样?”季凤青蹲在那里看着徐玉郎。   “行。”   徐玉郎说话的时候也没闲着,团了好几个雪球,全朝着季凤青扔了过去。   “淘气!”季凤青说话间也团了几个雪球。   徐玉郎眼睛贼,见他手上的动作,慌忙躲到了石桌后面。   “哪里跑!”   季凤青学着戏台上的腔调,赶忙追了过去。   徐玉郎在江南长大,没玩过雪仗,见季凤青追过来,胡乱把雪抓起来就往外扔,结果没扔到他身上,倒是全落到了自己衣服上。   “笨呢!”季凤青过去点点她的鼻子,把大氅上的雪给她掸干净。   “我给你堆个雪狮子,好不好?”   徐玉郎惊喜地点点头。   “好,我要大大的。”   季凤青拿了院子的扫帚,把雪扫做一堆,拍实之后用手去捏脸。徐玉郎就在一边看着,时不时还去捣捣乱。   知春跟翠墨听见动静,往外瞧一眼之后,凑到一起齐齐叹了口气。   “这之前刚醉了酒,现在又在外面这么玩,明日不病了才怪呢!”知春说道。   翠墨想了想,说:“要不咱俩现在去厨房,让后厨的人把热水烧上,等那两位玩够了,回来泡个澡,把寒气都去了,倒也应该没事。”   “也只能这样了。”知春说着站起身来。   “你干什么去?”翠墨问道。   她叹了口气,说:“去房里拿点银子。大半夜的劳烦人家后厨的人烧水,不得补偿一二。”   “且不用你掏银子呢!”翠墨说完抓起一个荷包,“走吧,你看,那雪狮子都快堆完了。”   徐玉郎跟季凤青都对自己的贴身侍女很好,两个人穿了大氅就走了出去。一开门,两个人都打了个冷战。这么冷的天,他们两个人居然还玩得这么开心。   后厨的人已经睡了,听见拍门声,当值的管事妈妈揉着眼就把门打开了。   “二位姑娘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两位大人要宵夜?”她问道。   翠墨摇摇头,说:“劳烦您让人多少点热水,一会儿二位大人要泡个澡驱寒气。”   管事妈妈这时候也听见外面的动静。   “雍郡有汤泉,咱这院子里就引了过来,不如一会儿我叫小厮把热水抬过去可好。”管事妈妈说道。   “这可太好了。”翠墨说着把荷包塞到管事妈妈手里,“那就劳烦您做两碗鸡汤面来。里面的银子,你看着给小厮们分了。”   管事妈妈接过来捏了一下,赶忙推回去。   “翠墨姑娘,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翠墨说完,拉着知春又跑了回去。   徐玉郎在季凤青身边,看着他把雪狮子堆好,笑着拍起手来。   “真好看。”她说道,“可惜我手受伤了,要不然就能跟你一其堆了。”   “没关系。”季凤青把她揽在怀里,“等这事情了解了,你若是喜欢,咱们就谋个外放的差事,哪儿也不去,就来雍郡,好不好?”   徐玉郎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一会儿就回去吧。”季凤青说道,“看这样子,后日是没法启程了,明日还得跟马将军商议一番。这雪太大,匆忙上路很危险。”   “好。”徐玉郎说完看着季凤青,“若是无事,明日白日我们就去逛雍郡城好不好?”   季凤青见她冻得鼻子发红,倒是更加可爱。   “好。”他说完低头亲了她一下,“回去吧,今日闹得太晚了。”   徐玉郎点点头,面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好玩吗?”季凤青边走边问。   “好玩。”   徐玉郎淘气,说话间就跑到院子的角落,踩了一圈脚印。   “你看。”   季凤青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说了一声淘气。之后又把她抱了起来。   “这雪那么深的,脚都湿了吧。”   徐玉郎这时才发觉有雪顺着靴子落到里面。   “回去泡个脚。”   季凤青说着把她抱进了正屋。   “您二位终于回来了。”翠墨说道,“小厨房说雍郡用汤泉,这院子里还引过来了。我跟知春已经吩咐下人担了不少过来,您二位泡个澡再睡吧。”   “机灵丫头!”   季凤青说着放下徐玉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真想和你一起泡澡。”   徐玉郎瞪了她一眼,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   “想得美!”   “现在是想得美,日后就不是了。”季凤青亲了她一下,“小心手。”   “知道呢!”   季凤青刚要走,厨娘领着人从外面走进来。   “二位大人先吃点东西再泡澡。”厨娘说道,“这刚从外面进来,不歇会儿就去泡澡会长冻疮的。”   “劳烦你了。”   徐玉郎说完看了眼知春。知春机灵,赶忙递过去一个荷包。   管事妈妈也不推辞,笑着谢过之后就退下了。   知春见她走了,拿出银针放到碗里,拿出来见没有事情,这才送到徐玉郎与季凤青跟前。   “不用那么小心吧。”徐玉郎笑了笑。   “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一些好。”知春说完之后跟翠墨对视一眼,双双也退了出去。   用过一碗面,徐玉郎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她打了个哈欠,略带困倦地看着季凤青。   “赶快去泡澡吧。”季凤青说道,“明日不要早起,多睡一会儿。”   “你也是。”徐玉郎说完就站起身来,把季凤青一直送到门口。   雍郡的汤泉极好,水质清澈,略带一些硫黄的味道。徐玉郎把自己浸在水里,感觉每个汗毛孔都张开了。   “明日没事你也去泡泡。”徐玉郎对着立在身后的知春说道,“跟翠墨一起。拿着银子去找管事妈妈,让她给你们准备。”   “姑娘真好。”知春笑着伏了伏身。   “嘴甜!”徐玉郎摸摸额头,发现出了一层细汗,“拿大帕子来吧,不洗了。”   徐玉郎擦干净之后就赶忙躺回床上,可能送hi因为泡汤泉解乏,她没来得及多想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再睁眼,已经天光大亮。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巳时了。”知春说着把熏笼上的衣裳拿了下来。   “这么晚了。”徐玉郎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季公子呢?”   “应该还在睡吧。”知春说道,“翠墨反正还在厢房。”   徐玉郎怕季凤青昨晚着了凉,洗漱之后顾不上忌讳就去了厢房,翠墨正在熏衣裳,见她来了,笑着指指内室。   “公子还没醒呢!我刚过去瞧过了,睡得好着呢。不过都这光景了,也该醒了。”   徐玉郎听了这话,倒是有立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   “姑娘进去吧。”翠墨说道,“咱们都在门口站着呢。”   徐玉郎想想觉得有道理,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季凤青睡觉沉,丝毫不知道徐玉郎走进来。她立在床边看着他,发现他这几日确实瘦了不少。   她蹲下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指。可能是因为昨天堆雪狮子的关系,他的手指有些发红。   “不知道会不会生冻疮?”她嘟囔道,“一会儿去问问管事娘子,有没有药膏可以拿来抹。”   季凤青闭着眼睛,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你对我这么好。”徐玉郎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季凤青眼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语气有些惊讶。   “刚刚。”徐玉郎说着站起身来,“你赶快换衣服吧,我刚从院子里看了,这外面可是不好走呢。得赶紧跟马将军商议一下。”   “行。”季凤青坐起身来,“你去外面等我一会儿。”   “嗯。”   徐玉郎说完就拎起裙子走了,季凤青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我喜欢什么,我最喜欢你啊!”   马诚在前院坐着,忽然就觉得圣上眼光不怎么样,一个状元一个榜眼,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可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被闻人琰瞧中配给嘉敏公主,又把刚才的话收了回来。   “马将军。”徐玉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马诚赶忙站起来。   “徐大人,季大人。”   他见徐玉郎穿女装,忽然觉得人靠衣装这话不对。她迈着四方步走进来的时候,简直就把这衣裙穿出了官服的样子。   “明日能出发吗?”季凤青问道。   马诚摇摇头,说:“得推迟一日。要让人把马车的轱辘都绑上稻草,这样才能防止路面湿滑。”   “明白。”徐玉郎说话间看向马诚,“就现在这样子,您觉得多久能到汴梁。”   马诚想了想,说:“恐怕要十几日。”   “这年算是在路上过了。”徐玉郎感叹了一句,“补给多准备一些。”   “您放心。都已经吩咐下去了。”马诚说完看向徐玉郎,“那安氏您看怎么安排?”   “放到中间的马车上。”徐玉郎说道,“前后都有照应,即便安顺王有埋伏,也应该能保她活命。”   “那咱们后日一早上路。”马诚说道,“咱们从雍郡到凉州,休整一下之后奔着中卫走,这条路虽然有些绕远,但是路途平坦。”   徐玉郎想了想,点点头。   “之后从中卫到盐池,然后南下奔甘泉,之后到韩城。”马诚继续说道,“之后取道稷山,再一路往东。”   “可以。”徐玉郎说道,“确实有些绕远,但是这种天气,安全为上。”   送走了马诚,徐玉郎跟季凤青决定去安氏那里瞧瞧。   “先等等。”徐玉郎说道,“你手指有些发红,我去让知春找管事要写药膏来。”   徐玉郎摊开手瞧了瞧,说:“没事的。”   “不行。”徐玉郎拉着他的手就往后院走去,“回头生了冻疮怎么办?我听我娘说,一年生了冻疮,往后年年都要生的。”   季凤青被她一路拽回去,心道她可真有意思,刚才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倒是小儿女态十足。看来,她真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想着想着,他的嘴就合不拢了。   管事妈妈给了徐玉郎一盒自己做的药膏。   “大人别看这是老奴自己做的,可是好用的很。您看老奴的手,整日洗洗涮涮,一点冻疮都没有。”   徐玉郎瞧了瞧,确实如此。   “多谢。”她说道,“那两个丫鬟没泡过汤泉,还劳烦您让下人给她们担些水过去,您放心,不会让他们白干的。”   “使不得使不得。”管事妈妈赶忙推辞道,“您昨日给的太多了。”   徐玉郎笑了,说:“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两码事,很不想干的。”   管事妈妈在这院子里好有三十年了,服侍过不少人。她知道自己这个再推辞就有些过了,福福身就走了。   徐玉郎见她走了,这才拧开瓷盒,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药香,倒是很好闻。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挑了一些抹到季凤青手上。   “疼吗?”她问道,“力道大不大?”   季凤青摇摇头,说:“有些冰凉,力道正好,很舒服。”   “那就好。”   徐玉郎说着就低下头仔细地涂抹起来,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她,觉得她难得如此温柔。   “你其实做你自己就好。”他说道,“我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徐玉郎忽然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不用费心知晓我喜欢什么。”季凤青又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徐玉郎这才知道他刚才是装睡,有心瞪他一眼,却又觉得他一番话说得贴心,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我知道。”她说道,“可是我娘也说了,一个人的心,就是再热乎,总这么晾着,也是会凉的。”   “不会的。”季凤青赶忙说道,“我发誓……”   徐玉郎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时候,不许乱说话!记住没?”   季凤青点点头,心里已经高兴得开始冒泡泡。   雍郡很小,两个人也不骑马,一路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过去,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安氏逃走的时候,很是带了不少银钱。所以她赁的院子,倒也宽大。   徐玉郎与季凤青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动作倒是麻利。   “二位大人,什么时候出发?”安氏问道。   “后日。”季凤青说完环视了一下,“你收拾得倒快。”   “是啊。”安氏有些感叹,“自打到了雍郡,就知道在这里住不长,很多东西都是能凑活就凑活,能不添置就不添置,所以收拾起来,自然就快了。”   “这院子?”徐玉郎问道。   “退了。”安氏答道,“不管在汴梁如何,横竖这里是不会再回来了。”   徐玉郎点点头,嘱咐了安氏几句,两个人就走了。   “您二位若是没事不妨去互市瞧瞧。”安氏在门口说道,“那里有很多西夏的小玩意。”   徐玉郎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致,她看了一眼躲在暗处的侍卫,小声地问季凤青。   “可以吗?”   “当然。”季凤青说道,“我昨日也跟管事打听了,就是她不说,我也要带你去互市转转的。”   徐玉郎眼睛亮了起来,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虽然晚,但是肥美,对不对! 第83章   互市特别热闹, 虽然下了大雪不那么方便,但是为了那一口吃食, 不方便也得出来。徐玉郎看着挂在那里的动物毛皮, 整个人都惊了。   “这个好看。”她指着一件狐狸皮说道,“也不知道多少银子。”   那西夏的小贩会官话,赶忙冲着她比了个手势。   “五百两。”   “有点贵。”徐玉郎嘟哝了一句,“可是我娘一定喜欢。”   “四百五十两。”那小贩耳朵贼, 听见她的话赶忙降了一点。   徐玉郎一转眼,又瞧见了一个狗皮褥子。   “这个好,我爹一到冬天就腰疼,可以买来给他老人家。”   季凤青跟在徐玉郎身后,有些想笑。她怎么这么可爱。   徐玉郎又瞧了瞧, 看见一件狼皮,觉得倒是可以送给季凤青。他的大氅若是滚了这个皮毛,应该非常衬他。   “这个, 这个,还有这个, 我都要了。”徐玉郎伸手比划了一下, “算算银钱。”   小贩见状,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这位买的可真多, 这一遭买卖之后, 他就可以回家了。天寒地冻的,回家待着多舒坦。   “这位姑娘,一共一千一百两。”小贩说道, “小的给您摸个零,一千两整。”   徐玉郎不懂这些,转头看向季凤青。   “贵吗?”   季凤青之前跟着他爹接待过庄头,很是知道一些行情。   “不贵。”季凤青说着就要掏银票。   徐玉郎却伸手拦住了他。   “我买的,我自己掏。”她说完之后,脸红了一下,“里面还有送你的呢!”   季凤青倒是愣住了,他见徐玉郎买了三件,只当是徐家夫妇并佛奴一人一件,没想到,有他的。   “这里面没有佛奴的。”徐玉郎声音低低的,“那件狼皮是你的。”   季凤青高兴地笑了,趁人不注意低头亲了她一下。   “你干什么?”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我高兴。”季凤青拉着她的手,“我竟然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这时,一个西夏人走了过来,拿着银子递给了小贩。   “你这是做什么?”徐玉郎问道,“那皮子是我先要的。”   “我知道。”一个带着西夏人操着不甚流利的官话说道,“只是我想帮美人会个账。”   “不用!”   徐玉郎说完把银票递给小贩,自己拎起包着皮子的包袱就走了。走了两步,她觉得沉,随手递给了季凤青。   “这人是谁啊?”徐玉郎问道。   季凤青回头看了一眼,说:“估计是西夏王族的人。”   徐玉郎想了想,点点头。   “你说的应该是对的,我看他的衣服也像。”   徐玉郎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哼地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季凤青问道。   “那人还在看着咱们呢!讨厌得很!”徐玉郎说着又走到一个摊子跟前,“这个狼牙手镯好玩。”   “这是西夏人给小孩子戴的。”季凤青说着把银票掏出来,“就当我送佛奴的,好不好?”   “好啊!”   两个人转了一圈,深恨没有多带人。虽然有侍卫,可是藏在暗处,这个时候也不好让他们出来。两个人抱了一堆东西,缓缓地往知州府走去。   不远处,那个西夏王族打扮的人瞧着他们的背影,看向身边的侍卫。   “打听打听,那姑娘是谁。”   “是。”侍卫说完就走了。   那西夏王看了徐玉郎的背影,心道这姑娘瞧着富贵,若是那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兴许自己还能去求娶呢。他父王一直想要与大齐联姻,横竖历史上和亲的姑娘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公主,基本都是宗室女。   自己若是执意求娶,那大齐的皇帝认那位姑娘做女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玉郎跟季凤青到了知州府门口,徐玉郎拍拍手,一个侍卫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   “徐大人。”   “去查查刚才那个人是谁。”徐玉郎说道。   侍卫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觉得那个人有问题?”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反正觉得哪里不对劲。”   季凤青一向相信徐玉郎的直觉,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   知春跟翠墨上午泡了汤泉,自觉皮肤都滑嫩了不少,两个人笑眯眯地吃了一个管事妈妈塞给她们的鸡蛋,在屋里开心极了。   “你什么时候跟你家姑娘嫁进来?”翠墨问道。   “什么叫我跟我家姑娘嫁进来。”知春说道,“应该说,是我跟着姑娘进来。”   翠墨趁左右无人,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我家哥哥今年二十了,在三爷的院子做个小管事,你看,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胡说什么呢!”知春一下子就红了脸,“我跟你大哥没什么的。”   这下换翠墨傻了。   “你见过我大哥?”   知春红着脸点点头。   “什么时候?”翠墨又问道,她喜欢知春,觉得她能干又聪慧,又是徐姑娘的贴身侍女,年岁也相当,跟自家大哥一起,刚刚好。   知春红着脸,只是不说话。   “说吧说吧。”翠墨凑到她跟前,晃晃她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徐家在季家梅苑暂住的那些日子,知春经常去季凤青的院子送东西,一来二去,跟管事的观言就熟了。   观言以前是季凤青的书童,后来季凤青见他有些本事,就让他做了自己院子的管事。观言年轻,长得又好,还会说话。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哦,原来如此。”翠墨伸手虚指了知春一下,“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娘亲说要求老夫人给我大哥婚配被他拒绝了,感情根结在你这儿!”   知春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别瞎说。”   翠墨却推推她,说:“真的,我觉得挺好的。你是你家姑娘的心腹,她嫁到季家以后呢,你嫁给我哥哥,正好能帮她管着院子。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你家姑娘就是成亲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从官场上退下来,有你在院子里,不是正好。”   “你想得还真长远!”知春说道。   “这怎么是长远呢!”翠墨继续劝她,“季家不纳妾,我看你也是个志向高的姑娘,不是那种扒着少爷公子的下贱人。你若是想替你家姑娘分忧,做管事娘子不是正好?季家虽然家风清明,但是保不齐有那想攀高枝的,你若只是贴身侍女,你怎么管?”   知春抿抿嘴,说:“那你呢?”   “我?”翠墨笑了,“我早就定亲了。单等公子成亲,我就出嫁。”   “也是季家人?”知春问道。   翠墨点点头。   “不过,他是少爷一个铺子掌柜的儿子,我出嫁后,就不在少爷院子了。”   翠墨说完这话见知春有些不解,赶忙给她解释。   “季家的规矩,少爷院子里的人都外嫁。一个是怕侍女心大有别的心思,还一个就是怕侍女拿捏新夫人。”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外面听了满耳。季凤青心道真是个好丫鬟,替自己把没说的话全说了。他正愁没法跟徐玉郎说这些事情,这下她全知道了。   “季夫人想的很周全。”徐玉郎声音低低的。   “那就赶紧嫁吧。”季凤青说道,“好不好?”   徐玉郎红着脸点点头,推开了大门。   “姑娘。”   “公子。”   知春跟翠墨站起身来,对视了一眼,她们的对话,这二位是不是全听见了。   “给你们的。”徐玉郎把一个小包袱从季凤青手里拿过来递给知春和翠墨,“都是些西夏的小玩意,还有些碎皮子,拿回去给衣裳滚个毛圈总还是够的。剩下的还能做个护膝护腰什么的。”   “多谢姑娘。”知春跟翠墨行礼之后,就吩咐下人打了热水来。   “午饭也快好了。您二位洗洗手,喝点茶也就差不多了。”   洗过手之后,徐玉郎又瞧瞧季凤青的手指,拿来管事妈妈给的药膏,又给他抹上一回。   “这药膏是管用。”她说道,“昨天还有点红呢,今天就好了。”   季凤青看着她,笑容就没停过。这姑娘,真的把自己放到心里了。   这时,侍卫打门外走进来,徐玉郎赶忙正襟危坐,手里还攥着那个瓷盒。   “打听出来了?”她问道。   “回徐大人。那个人是西夏王的儿子,叫莫臧连山。”   “哦?”徐玉郎挑了下眉毛。   “大人。”侍卫又说道,“那莫臧连山,也派人来打探您的消息。”   “打探我?”徐玉郎有些不太明白,她今日穿着女装,就是比普通百姓略微显得富贵一些,有什么好打探的。   侍卫犹豫了一下,看了季凤青一眼,说:“西夏王一直想要跟大齐联姻,莫臧连山,怕是看上徐大人您了。”   徐玉郎翻了个白眼,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让她打听出来了?”季凤青问道。   “小的只让墨仓连山打听出来是徐家姑娘,并且放出话来,是已经跟您定了亲的。”侍卫说完自己就笑了。   “干得漂亮。”季凤青说道,“一会儿去找翠墨领赏。”   “多谢季大人。”   侍卫走了以后,徐玉郎看了季凤青一眼。   “谁跟你定亲了!”   她的语气虽然嗔怪,但是季凤青听在耳朵里,觉得这话里面仿佛掺了蜜似的,甜丝丝的。   “跟没定亲有区别吗?”季凤青说着走到她跟前,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我跟你说,若是莫臧连山求娶你,我一定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登徒子!”徐玉郎说着用胳膊肘怼了季凤青一下,“惯会胡说八道!”   “哎呦。”季凤青一下子蹲在地上,“疼!”   徐玉郎见他蹲在那里捂着胃,还真以为自己把他弄疼了。她慌忙也蹲下去。   “哪儿疼?”她问道,“是不是我手太重了?要不要请郎中瞧瞧?”   季凤青偷着看过去,见她神色焦急,也就不好再装下去。他凑过去亲了她脸颊一下,说:“好了。我早就说过,你就是最好的药。”   “贫嘴!”徐玉郎说着仍旧关切地看着他,“真没事?”   “没有。”季凤青起身之后把徐玉郎抱了起来,“走,吃饭去!”   莫臧连山在临时的府邸听到侍卫的回报,有些好奇。   “你确定那姑娘是大齐的大理寺少卿?”   “是。”侍卫说道。   莫臧连山犹豫了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大理寺少卿怎么是个姑娘?他忽然有些后悔没跟着父王去大齐,可是如果去了,他也见不到那姑娘不是。   “王子。”侍卫说道,“小的还打听大他们明日就要回汴梁。”   莫臧连山想了想,说:“收拾收拾,咱们也去汴梁。对外就说我想父王了。还有,别跟他们走一条路。”   侍卫犹豫了一下,说:“二王子那边?”   “不用管他。”莫臧连山说道,“若是能跟大齐联姻,我不信大齐皇帝不助我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我还有一个planB,在合理的基础上变成了虐文。大家想看吗,想看的话完结后我就放作话或者WB。挺短的,跟大纲也差不多。 第84章   莫臧连山不是个傻子, 只因为见个漂亮姑娘就贸贸然去汴梁。他之前刚偷偷在他父王那里看了跟安顺王的通信。知道大齐朝中有个女扮男装的大理寺少卿。今日又听说大齐侍卫皆管那位姑娘叫徐大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一起了。   那位是孝慧太子的女儿, 身份比宗室女高贵, 又不是皇帝的亲女,若是能跟她联姻,自己的地位,算是彻底的稳了。   只可惜, 莫臧连山的梦想是很美好的,但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闻人琰跟孝慧太子兄弟情深,真是联姻,他恐怕直接会把闻人瑾或者闻人瑜的女儿嫁出去。至于徐玉郎,他补偿还来不及呢!   安顺王在汴梁虽然被闻人琰派人暗中监视, 可是到底当年柳贵妃的苦肉计为他从康平帝那里要了不少得用的人。他很快就知道徐玉郎与季凤青去了雍郡。   现在安顺王,犹如一头困兽。他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坐以待毙,已经别无他法。不过, 到底是柳贵妃精心培养起来的,他总想要再搏一搏。   写给西夏王的密信迟迟没有回复, 他明白西夏王已经彻底放弃跟自己联手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扳倒闻人琰,让自己上位。   太子闻人旻此时正坐在甘露殿, 笑着跟闻人琰说话。   “父皇, 您皇伯父是不是傻了,他居然挑拨儿子跟您的关系。”   “理他作甚。”闻人琰笑着把一个红封递给他,“老规矩, 压岁钱。”   闻人旻接过来之后,下意识地捏了捏,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父皇。   “父皇,这次也忒多了吧。”   “可不全是给你的。”闻人琰笑着虚指了他一下,“还有我未来小孙孙的呢。你跟太子妃可不许偷偷藏起来。”   闻人旻故作惊讶地抬起头。   “父皇是能看到儿子心里不成?这主意刚露了个头,就被您给猜出来了。”   “淘气!”   “父皇。徐少卿跟季少卿什么时候回来?”闻人旻问道,“今天,可都腊月二十八了。”   “前几日接到来信说出发了,估摸着现在应该走有一半路程了吧。凉州那边下了大雪,路上不好走。”闻人琰说道,“等他们回来,这年也过完了,正是考核官员的时候。除掉了安顺,借这机会,他的人也该清一清了。”   闻人旻点点头,又想起前几日皇后嘱咐他的话,又开了口。   “徐家那边要不要给点赏赐。”他斟酌着说道,“毕竟徐家夫妇把堂妹养得极好,前些日子又被安顺王算计,也受了不少惊吓。”   闻人琰本就想给徐家封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闻人旻的话倒是给他提了醒。   “除夕先赏两盘子菜过去吧。”他说道,“这朝里虽然不说,但是都知道徐少卿跟季少卿去了雍郡,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去的。徐家夫妇都是白丁,这个赏赐,也算是正好。”   “那正好,横竖也要赏赐给季家老太爷,正好一并送过去。”闻人旻笑着说道,“季家小公子对堂妹可真是上心,什么都想到前头。”   “是啊!”闻人琰也感叹道,“所以前些日子你妹妹想要季家小公子做驸马被我给否了。你堂妹自小在徐家夫妇身边,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是到底没有皇家来得富贵。”   提到佳慧公主,闻人旻又想到了西夏王想要求娶公主的事情,他见甘露殿都是皇帝心腹,这才提起这个话头。   “西夏王那边您真允了?”   闻人琰一笑,说:“怎么可能,就是宗室女,也是皇家出身,怎么能送到那苦寒之地受罪。前朝积后期积贫积弱,也硬是没往西夏送一个宗室女。现今咱们兵马都有,更不会做这等事情来。”   闻人琰说完喝了一口茶。   “为什么要马将军护送他们去雍郡,正好让他看看西夏的情形,好知道来年该如何屯兵。那帮老兵油子,到底不如马诚年少气盛。他们啊,只求个稳。”   “这可苦了妹妹了。”闻人旻说道,“之前还跟我说上元节要跟马诚去逛灯会,这下,也不知道马将军能不能赶回来。估计到时候,她肯定又得找太子妃诉苦去。”   闻人琰想起自家闺女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   “马诚若是不回来,你们兄弟几个就带飞飞去。”   闻人旻一挑眉毛,说:“父皇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啊,这兄弟跟马将军,可完全不一样!”   “这么编排飞飞,当心她知道跟你母后告状!”闻人琰说着自己也笑了,“行了,去你母后那边瞧瞧吧。顺道跟你母后说一声,晚饭我回去用。”   “儿臣遵旨。”   闻人旻学着戏文里给闻人琰行了个礼,就带人去了安仁殿。闻人琰坐在书房,又把暗卫呈上来的密信看了一遍。希望他们这一行顺利,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出如此多的波澜。   徐玉郎跟季凤青一行人冒着风雪,终于在腊月二十九到了韩城。她见人马疲累,跟季凤青商议了起来。   “明日就除夕了,不如在韩城待两日吧。”她说道,“让大家都吃顿好的,再休整一日,也算过个年。”   季凤青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住到驿馆之后,便让侍卫拿了银子过去,吩咐掌柜明日做一桌好菜。   “走,出门逛逛。”季凤青见徐玉郎从安氏那边回来,笑着说道。   徐玉郎这几日坐马车,浑身疲累,正想出去走走,听他这话,赶忙点点头。   “去哪儿呢?”她问道。   “去最好的成衣铺子。”季凤青说道,“过年了,总要置办一身新衣裳不是。再去首饰铺子瞧瞧,我娘说了,不管是有钱人家还是一般人家,过年的时候,总要有新首饰上头。”   当年季夫人嫁进来,嫌季老爷乱花银钱,拿这话哄他存私房银子,一来二去,倒成了习惯。季老爷当个重要事情,年年过年都说给儿子闺女听。   “好啊!”徐玉郎穿了大氅就跟季凤青走了去,只带了暗卫。知春跟翠墨留下收拾东西。   “放心,一定给你带好玩的回来。”徐玉郎笑着跟知春说道。   知春见徐玉郎虽然一身女装,说话仍旧跟个小爷似的,忍不住笑了。   “劳烦姑娘了。”   徐玉郎虚指了一下,就跟季凤青结伴走了出去。   韩城百姓富庶,再加上今年是个丰年,大街上人来人往。徐玉郎跟季凤青手拉手走着,感觉眼睛都看不过来。   “先去锦绣坊。”季凤青说道,“然后咱们去吃羊肉饸络。”   徐玉郎点点头,韩城的羊肉饸络,非常有名。   锦绣坊的伙计眼睛贼,见徐玉郎跟季凤青二人进来,观他们的衣料就知道是富贵人家,赶忙给他们请到二楼。又吩咐上了一壶好茶。   “二位今日来选衣裳?”伙计说着话面上有些为难,“咱们韩城地方小,恐怕再好的东西,都入不了您二位的眼。”   “无妨。”季凤青说道,“不过就是公务在身,没法回家过年,但是总得买身新衣裳应应景不是。”   徐玉郎为了方便,梳了个妇人发髻,小伙计只当他们是新婚夫妇。   “那您二位稍等。”他恭敬地说道,“小的这就让人去拿。”   “别忘了男装。”徐玉郎叮嘱道。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一句话,他心里简直快甜化了。   季凤青给徐玉郎选了一件红色百蝶穿花的上袄并一条橘红色的金丝马面裙,最后又加了一件蜜合色的比甲。   “大氅这边没有好的,就算了吧。”他说道。   徐玉郎这边看着男装,点点头。   “我觉得你穿藏青色好看。”她说道。   “那就听你的。”   季凤青走上前,趁着店伙计不备,又轻声说了一句。   “日后你喜欢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不穿也行。”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   “这些日子花儿听多了是吧!”   西北的民间小调大胆豪放,听得人心里又是羞又是怯,却又有些发痒。   “不但听多了,还会唱呢!”季凤青说道,“回头我唱给你听。”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说:“还不赶紧会账!”   店伙计在一边也不着急,这二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也就是这一槽子买卖,但是得的赏赐绝对少不了。   季凤青问了价格,递了张银票给他,说:“剩下的给你打酒吃。”   店伙计瞥了一眼,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扣除账上的,他足足能落下下好几两银子,足够给家里过年添个猪头的。   “多谢您二位了。”店伙计嘴甜,笑着把他们送了出去,“这快过年了,我给您二位先拜个年,祝您二位早生贵子!”   “多谢吉言。”季凤青应得倒快。   徐玉郎在一边虽然面上挂着笑,可是脸一点点就红了。   “那伙计胡说八道,你还真接话!”她语气颇为嗔怪。   季凤青却不急,揽着她的肩膀悄声说道。   “这么是胡说八道呢!回去就定亲,转过年这婚事就成了。是也不是?”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却再也不说不嫁他的话。季凤青捏了她鼻子一下,两个人就去了首饰铺子。   最后,在知味楼吃饭的时候,季凤青觉得自己已经拎不动了。徐玉郎买了好多好多东西,不单知春翠墨,就连安氏都有。他忍不住摇摇头,心道自己的铺子日后得多上点心才行,要不然,她日后嫁过来再花嫁妆,多丢人啊!   安氏这些日子也颇为乏累,在韩城休整,正合她的心意。她坐在屋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簪子她戴了十多年,视若珍宝。今时,终于到了把它拿下来的时候了。   她正想着,徐玉郎走了进来,拎了两个包袱。   “徐大人,您这是?”安氏有些惊讶。   “明日就是除夕。虽然在路上,但是也得过个年。”徐玉郎说道,“这是我今日给你跟你家小子买的,过年么,总得穿身新衣裙。”   安氏听了这话,面上浮起了笑容。这位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好吃好玩又好打扮。   “多谢您了。”安氏想了想,把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给您,有事的时候能傍身。”   因为徐玉郎不让知春瞒着,安氏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徐玉郎的身份,心道这东西留在自己手里也没有用,倒不如给她做个人情。即便是自己过去了,她跟季公子也能照应下自己的儿子。   徐玉郎精明,笑着接过来戴到头上。   “多谢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徐玉郎就回到屋里。她取下簪子,看了半天,轻轻地拔了一下。果然这簪子是空心的。徐玉郎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团,上面居然是龙连山的地契,上面是闻人瑜的名字。   她这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闻人瑜胆子可真大,地契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居然还敢在那里放自己的私兵。他可真是个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虐了。完结后作话会放一个甜甜的番外。新文《红杏》也改成甜文了,虐文确实不太适合这个日子口。   今日不算肥美,明日就会有大肥章的。 第85章   徐玉郎捏着地契看了一会儿, 忽然一拍脑门。她怕不是被冻傻了,安顺王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地契呢, 只不过他手里的那个, 是假的。   不知道安顺王看到这份真地契会怎么想?徐玉郎忍不住笑了。即便他质疑安氏的身份,这份地契一拿出来,恐怕他也无法狡辩了吧。   徐玉郎拿着地契就去找季凤青,这么久了, 他应该换好衣服了吧。   季凤青的房间就在隔壁,徐玉郎推开门,发现翠墨在外间站着。   “季公子呢?”   翠墨指指里间,轻声说道:“公子不舒服,在里面躺着呢。”   徐玉郎闻言, 快步走了进去。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她蹲在季凤青跟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出来吹了点风, 胃疼。”季凤青说道,“已经好多了。”   徐玉郎仔细瞧瞧他的脸色, 说:“是不是刚才就不舒服?”   季凤青点点头。   “那为什么刚才不跟我说。”徐玉郎有些不高兴, “回来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过来, 你得瞒到什么时候?”   “生气了?”季凤青拉拉她的袖子, “我就是怕你担心。”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坐到床边也不说话。   “不生气了。”季凤青说着坐起身来,“帮我再去找翠墨要个汤婆子来。”   徐玉郎还是不理他, 起身去外间跟翠墨说完话之后,立在门口就想走。   “过来陪陪我。”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又不放心,愣了一会儿,接过翠墨递过来的汤婆子,嘟着嘴又坐了回去。   “给你!”   季凤青接过来抱在怀里,拉拉徐玉郎的手。   “还生气呢?”他问道,“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瞒着你了。”   “发誓!”徐玉郎说道。   “行。”   季凤青说完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季凤青若是日后再有事情瞒着你,就变成一只老乌龟!”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发誓没个正形!”她说完之后又仔细瞧瞧他,“不用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用。就是受了点风。已经没事了。”季凤青说完凑到徐玉郎跟前,“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抱你转两圈。”   “还不好好歇着。”徐玉郎给了季凤青脑门一指头,“我刚才吩咐翠墨了,晚上给你准备了汤面。”   “这就不生气了?”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好奇地看着他,满脸疑惑。   “你难道还想让我接着生气?”   “不是。”季凤青说完抱住她,“我记得小姑娘生气都是特别不好哄的。”   徐玉郎听完这话眼睛都立起来了。   “哦?你以前还哄过别的小姑娘?”   “哄过。”季凤青回答得老实,“就是嘉敏公主。”   徐玉郎这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跟闻人斐聊过天,别人跟幼年玩伴都是青梅竹马,她跟季凤青,是从小打他到大。   知晓她的身份后,闻人斐怕她误会,特意找过她一次。   “堂姐。”闻人斐改口改得倒快,“我跟季家公子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喜欢的人,是马诚。”   徐玉郎还记得闻人斐当时的样子,提起马诚,眼睛亮的仿佛有星星。   “你这样不好。”季凤青说道,“我大哥说过,女人若是太让男人省心了,男人也就对她不上心了。”   “可是你解释过了,又发过誓,我也就不气了。”徐玉郎完之后歪着头看着他,“难不成不气了还要摆出来生气的样子吗?”   季凤青捏捏她的鼻子,抱着她亲了亲。自打徐玉郎酒醉那次之后,他就知道这个姑娘太可人疼了。乖巧懂事,又不爱表露心思。   “我以后一定不让你生气。”季凤青说道。   “这我可记住了。”徐玉郎笑着拍了下手,“长泰十三年腊月二十九日,倒是可别反悔。”   “保证不会。”季凤青揽过徐玉郎的肩膀,“还没说刚才过来什么事情呢。”   徐玉郎伸手从怀里掏出地契递给他。   “这是刚才我去给安氏送衣服的时候她给我的。一直藏在她头上的簪子里。”徐玉郎说道,“那妇人可真狡猾,这时候说话还藏着掖着,只给我那个簪子,我回去掰扯好久才打开。”   “这下安顺王可无法狡辩了。”季凤青说道,“他若是说安氏是假的,这真地契又是怎么来的?我之前一路都在想如何证明安氏的身份,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   徐玉郎也点点头,说:“这安氏真是聪明,可惜她用错了地方,跟错了人。”   季凤青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真希望事情赶快了结。”徐玉郎说道,“这天天在外面奔波,感觉都黑了。”   季凤青听完这话赶忙往前凑了凑,说:“哪里有,还是那么貌美如花。不过,这事情了结之后,我就去求圣上赐婚。免得日常梦多,你被人惦记了去。”   徐玉郎这般漂亮,又是孝慧太子的女儿,季凤青知道她这身世一公布,大把的人上赶着去徐家求亲。他若是不抓紧,被人抢去了怎么办!   “会吗?”徐玉郎歪着头看向季凤青,“我可是要效仿陈朝敏慧郡主的。”   “怎么不会!”季凤青把她揽在怀里,“你啊!”   两个人笑笑闹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除夕,徐玉郎坐在榻上,抱着手炉子盯着自鸣钟发呆。她这幅样子落在季凤青眼里,跟霸王一点区别都没有。   “困了?”他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   “小时候,每到这会儿我都特别困。可是我娘吓唬我,说不受岁长不大,我又怕真长不大,就强打着精神撑到子时。”徐玉郎说着打了个哈欠,“今年也不知道爹娘这个年过得好不好?”   季凤青倒了杯水递给徐玉郎,说:“怎么会不好呢!圣上肯定会有赏赐,徐叔父徐婶母又有佛奴解忧,肯定挺好的。”   “那就是我爹娘不会想我了呗!”徐玉郎嘟着嘴说道。   季凤青见她这样,笑着把她揽在怀里,说:“这么大的人了,连佛奴的醋都要吃。”   徐玉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没错!”   这时,自鸣钟响了一声,到了子时。外面隐约有炮仗声传来,季凤青见眼睛都睁不开了,赶忙起身。   “你睡吧,我也回去了。”   徐玉郎带着哈欠点点头,她眼睛都快合上了。   另一边,安氏看着自家儿子,舒心地笑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年过得最踏实。”   而在汴梁,。徐家夫妇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乳母抱起佛奴给他们拜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只可惜玉儿不在身边。”等乳母抱着佛奴睡下之后,徐夫人有些惆怅地说道。   徐老爷拍拍她的手,说:“玉儿这孩子志向远大。你没听季老爷说吗,她身份明了之后,还是能继续在大理寺的。这样不是挺好的!”   “我当时知道这样好。”徐夫人嗔怪地说道,“我就是想玉儿。”   “快了快了。”徐老爷安抚老妻,“季大人说了,最晚初八就回来了。”   而紫宸宫,闻人斐此时正盯着烛火发呆,也不知道马诚什么时候回来,她都想他了。   越往南,天气越暖,过了渭河,路途便渐渐好走起来。终于在正月初七那一天,徐玉郎与季凤青一行人,非常低调地进了汴梁城。一行人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奔着紫宸宫而去。   闻人琰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一行人,激动得眼泪含在眼睛里。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替孝慧太子哥哥报仇了。   “你说你是柳贵妃跟前的安秀,可有证据?”闻人琰看着安氏问道。   安氏跪在那里,点点头。   “回皇帝,除了药方能跟太医院对得上之外,婢子还有柳贵妃留给安顺王的地契。婢子已经把它交给徐大人了。”   徐玉郎点点头,赶忙把地契递给了身边的小内侍。   闻人琰接过来,仔细地瞧了瞧,确实这地契是真的,他不禁面上浮起一丝微笑。   “除此之外呢?”   “柳贵妃还曾经有一份罪已诏。”安秀说道,“这是她怕先皇追查到庶人闻人瑾身上留的后手,目的是为了留他跟安顺王一条活路。”   闻人琰大喜。   “你可知道那份罪己诏在哪儿?”   “婢子知道。”安秀说道,“就在披香殿偏殿佛龛下面的暗格里。那个暗格,把佛头转三下就能打开。”   徐玉郎一边听着,心道柳贵妃果然是个狠人,大齐的人多尚佛教,她居然能把暗格设置成拧佛头才能打开,可见是不怕阴司报应。   “若是过几日朝会,你可敢在上面说话?”闻人琰问道。   安氏磕了个头,说:“婢子一家十几口全部葬身火海,只剩下一个小儿子侥幸活命。不用说去大朝会了,就是让婢子立时死了,只要能把柳贵妃的牌位从享殿里扔出来,婢子也是也是愿意的。”   “那好。”闻人琰说道,“这几日好好休息,到时候定会如你所愿。”   闻人琰让马诚派人守着安秀,见人下去之后,看向徐玉郎与季凤青。   “你们辛苦了。”   “微臣不敢。”   徐玉郎今日穿男装,一副官爷做派却打得闻人琰心疼。这般年岁的小姑娘,不是应该学学管家,看看书写写字吗?   “后日大朝会,你与季爱卿一同上朝。”闻人琰说道,“带着安氏。”   徐玉郎抬头看过去,犹豫了一下。   “圣上,这可是皇家的事。里面,有不少皇家秘辛。”   闻人琰笑了,说:“你若是效仿敏慧郡主,想继续在大理寺待下去,就必须在朝会上说这个事。况且,安顺在朝廷还是有一些人的,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怕是要落一个不恤手足的名声。”   徐玉郎想了想,也觉得闻人琰这话说得很对。   “回去好好休息。”闻人琰说道,“后日,可是一场打仗!”   “我明白。”   越是临近,徐玉郎反而越不慌张。这一日清晨,她穿了闻人琰让怀恩送来的衣服,看着镜前的自己,笑了一下。她与季凤青带着安氏并白氏跟宋氏,从永福门进来,绕过钟楼,从东阁门缓缓地朝着太极殿走去。   立在外面的文武百官,看着他们一行人缓缓地走过去,不由得有些纳罕。虽然他们都知道徐玉郎与季凤青有要事在身,但是这个时辰从外面进来,还带着几个妇人,可见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徐玉郎与季凤青步履不急不缓,一旁的朝臣忍不住窃窃私语。他们终于进了大殿,朝着闻人琰行大礼。   “微臣徐玉郎。”   “微臣季凤青。”   “叩见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 第86章   太极殿内, 一众大臣看着徐玉郎打大殿外进来,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今日是开年后第一个大朝会, 徐玉郎穿着青缘赤罗裳, 白袜黑履,头戴梁冠,腰间系金带。   恍惚间,那些老臣们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孝慧太子就这样昂首挺胸地走进来,风华绝代。   徐玉郎声音一出,老臣们都一个激灵,这声音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他究竟是谁!   安顺王立在下面, 冷汗涔涔。他只知道徐玉郎与季凤青已经回来了,万没有想到闻人琰居然会在大朝会上发难,打得他措手不及, 一点准备都没有。   “二位爱卿终于回来了。”闻人琰说道,“辛苦了。”   “圣上, 人已经带到了。”徐玉郎说道, “就是这三位。”   老臣们见跪在地上的三个妇人,有些不解。徐玉郎与季少卿去金陵遭遇伏击, 之后又去雍郡, 就只为带这三个人来?   闻人琰看着跪在地下的三个人,指着安氏,说:“你先说。”   安氏磕了个头, 跪在地上,姿态谦卑。   “回圣上,老奴是柳贵太妃,也就是温昭贵妃身前的心腹安氏。当日孝慧太子成亲之后,温昭贵妃利用自己之前安插在东宫的人手,给孝慧太子并销毁太子妃下了药,之后又借着子嗣的话题,想把自己娘家亲戚放到东宫。之后她见孝慧太子拒绝,便在康平帝跟前挑拨。”   “你是哪里来的贱妇,在这里胡说八道!”   安顺王冲上前对着安氏就是一脚。   “放肆!”怀恩说道,“侍卫呢!”   安氏被安顺王踹到在地,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偏过头看着安顺王。   “三殿下,您不会没见过婢子吧?”   安氏粲然一笑,状若鬼魅。   “圣上,孝慧太子妃生产那日,因为来得不及时被杖毙的产婆,也是温昭贵妃的人。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孝慧太子妃发现了。”   安氏说完,又看了一眼安顺王。   “如果三殿下不信,可以让人去披香殿,偏殿佛龛底下的暗格,可还有温昭贵妃为了保全您跟二殿下写的罪己诏。”   闻人琰听了这话,赶忙派人去取。   安顺王知道他母妃留下了罪己诏,但是他这么多年派人在披香殿偷偷摸摸地翻了无数遍,也没有找到。   安氏见闻人瑜表情失神,低头露出一丝微笑。   一会儿,侍卫回来了,他恭恭敬敬地把一个锦盒递给怀恩。怀恩接过来,打开之后呈给了闻人琰。   “好个温昭贵妃。”闻人琰看完罪己诏之后起得浑身发抖,“一个妇人,手居然伸到了东宫,真是好本事。”   “回圣上。”安氏又磕了一个头,“婢子全家一十二口,除了幼子,其余全被温昭贵妃灭口,若不是婢子心有防备,怕是葬身火海。婢子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死罪难逃,只求皇帝看在婢子说出真想的份上,留婢子儿子一条活路。”   安氏说完,又看了闻人瑜一眼,拔下头上的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快请御医。”闻人琰说道。   众人慌忙把安氏抬了下去。徐玉郎在一边也有些发愣,她没有想到安氏会用这个方法。   “皇上。”安顺王此时也冷静下来,“您不可只听那贱妇一面之词。”   徐玉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他微微颔首,朗声说道。   “安顺王既然说这话是安氏一面之词,那不妨在听听她们两个人的话,看看到底是不是一面之词。”   安顺王看这徐玉郎,觉得她的面貌仿佛与孝慧太子重合在一起,不由得浑身一凛。   “你究竟是谁!”   徐玉郎笑了笑,看向白氏。   “说吧。”   “安顺王可能不认识我。”白氏说道,“但是庶人闻人瑾肯定认识我。当年,他派人一路追杀我到苏州,可是没有想过我今日会回来。”   闻人瑜立在那里,愣了一下就看向徐玉郎,她是这么在这么短的日子把这些人全都找齐了的。   “安顺王接着往下听,瞪着微臣做什么?”徐玉郎笑着说道,“可是看着面善?”   众大臣听见徐玉郎的话,不禁开始怀疑他跟孝慧太子的关系,当年孝慧太子曾经随先帝去过苏州,难不成这位是他留下的?若真是这样,皇帝竟然没有心存芥蒂,也不太可能啊!   “当日孝慧太子妃诞下小公主,生怕遭了庶人闻人瑾的毒手。对外宣称小公主夭亡,暗地里让婢子跟两位姐姐带着小公主分开逃跑。”白氏继续说道,“秦氏去了苏州,张氏去了淮阳,而婢子,则带着小公主去往苏州。谁知道,庶人闻人瑾狡猾,一路派人追杀婢子。在苏州河畔,婢子无法,把小公主放到河边,自己跳下去引开追兵。”   众臣看向白氏,不禁心生敬佩。小公主出生在寒冬腊月,这个时候跳进河里,真是忠仆!   “婢子引开追兵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公主已经被一个苏州商人抱进马车里。婢子想着婢子身份特殊,时间长了总会被人发现,倒不如把小公主养在别人家,倒是能保全她的性命。婢子呢,就悄悄跟在她身边,倒也能看着她。”白氏说完看了徐玉郎一眼,“圣上,您可知道那小公主是谁?”   闻人琰点点头,说:“知道,正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大理寺少卿徐玉郎。”   这话一出口,众臣都倒吸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情况,怎么比话本子还精彩。   徐玉郎见众人朝自己看过来,也不惊慌。她坦然地走到近前,对着闻人琰行了个礼。   “多谢圣上恕罪。”徐玉郎说道,“微臣养父养母被族人所逼,在义兄去世后,迫不得已让微臣女扮男装。”   “徐爱卿不愧是孝慧太子的女儿。有勇有谋!”   安顺王见几句话就要把徐玉郎的身份定下来,有些不死心,他刚要说话,就被闻人琰打断了。   “皇家血脉不可混淆。怀恩,让人去宗正院把宗令请来。”   闻人琰虽然这么说,但是朝臣都已经认定徐玉郎是孝慧太子的孩子,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宗令闻人康今年已经七十好几了,他急匆匆地赶过来,看见徐玉郎眼睛就湿了。这位,分明就是孝慧太子的模样。   “皇上,万不可被此人蒙蔽。”安顺王忽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   徐玉郎见他说话,笑了一下。   “我的身份先不急,即便是被治了欺君之罪也与您无关。倒是您先解释一下,龙连山里那些被您算计来的死士。当当安顺王亲王,有私兵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死士,您,究竟图谋为何?”   “你不要血口喷人。”安顺王说道,“龙连山与我毫无瓜葛。”   “哦?”徐玉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契,“这上面,可落的是您的名字。”   闻人瑜看到那份地契彻底愣住了。他分明把那份地契好好地藏在府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想您藏起来的地契怎么被我发现的吧?”徐玉郎笑着说道,“我告诉您吧,您家里那个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闻人瑜没想到自己所有的计谋都被徐玉郎戳破了。他一时恼羞成怒,甩开侍卫,拔剑就朝闻人琰刺过去。   “护驾!”怀恩大声喊道。   徐玉郎离着闻人瑜近,从她身旁的侍卫那里抽出一把剑就过去了。   她这一年大伤小伤不断,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仍旧被闻人瑜刺中了肩膀。   “直娘贼,想废了我没门!”徐玉郎见自己肩膀又受伤了,忍不住骂出声来。   终于,侍卫按住了闻人瑜。   “带去宗正院。”闻人琰说道,“交由宗正院处理。”   徐玉郎了解到闻人瑜脾气急躁,跟闻人琰设计了这么一场,一点一点地把他挤兑到恼羞成怒。   “又受伤了。”季凤青在偏殿陪着徐玉郎,“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徐玉郎偏过头看了一眼,说:“还好,就是划伤。”   医女正在往上面撒药粉,疼得她直皱眉头。   “什么还好。”季凤青走过去抱住她,“看着就疼。”   “真没事。”徐玉郎的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过几日就好。不过,应该会留疤了。你嫌弃吗?”   “怎么可能嫌弃!”季凤青不顾偏殿众人,点点她的鼻子,“胡说什么呢!”   “外面那些大臣都傻了吧。”徐玉郎笑着说道,“大理寺少卿居然是个女的。”   “淘气!”   太极殿正殿,朝臣有还有些发愣。季铭接到闻人琰递过来的眼神。起身站了出来。   “微臣恭喜皇帝找回孝慧太子血脉。”   众大臣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   “那徐少卿年少有为,可谓是国家栋梁,又是皇家血脉。”季铭继续说道,“微臣觉得,不如效仿陈朝敏慧郡主。”   “大善。”闻人琰笑着说道,“不知众爱卿有何想法?”   朝臣都知道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就是有想法也不会傻到说出来。   “微臣恭喜圣上。”   徐玉郎在偏殿包扎伤口的时候,前殿就已经把她的前程定下来了。   后宫,皇后听闻内侍来报,心道这皇帝这次倒是聪明,知道挤兑闻人瑜先出手。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怕是那个孩子的主意吧。   宫里的消息,有时候传得飞快,仿佛连宫墙都会说话。一转眼,满宫都知道了,就连恭妃,在归真院也得到了消息。她脑子一转,忽然就明白季凤青是要留给谁的了。她叹了口气,希望佳慧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要再犯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87章   徐玉郎处理好伤口, 换了皇后让人带来的女装,又回到太极殿正殿。季凤青在她身边, 在迈过大殿门槛的时候, 他拉住了她的手。   徐玉郎转头看了看,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闻人琰坐在龙椅上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这小子一点都不傻,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朝臣, 孝慧太子妃的女儿,是自己未来夫人。   两个人一路走过来,朝臣们看得清清楚楚,季大人见儿子这般动作,内心忍不住偷笑。这小子, 倒是真有一套。   众臣看二人手牵手走进来,心里算是都明白了。怪不得皇帝让季家小子跟徐少卿一起南下北上,感情这两个人已经过了明路了。   闻人琰当场就册封徐玉郎为慧敏郡主, 又让宗令把她的名字,闻人斓记载玉牒上。   “徐家夫妇抱养慧敏郡主, 耐心教导, 也算有大义。之前又遭了安顺王的算计,受了些惊吓。不如, 就封个伯爵吧。”   众朝臣也明白, 眼前这位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跟孝慧太子有很大关系。皇帝兢兢业业了十几年,礼贤下士, 从谏如流,难得任性一回,也就由他去吧。   “慧敏替义父义母叩谢圣上。”   徐玉郎这话虽然谦恭,但是季凤青却从里面听出一些不开心,叫了这么多年的爹娘,这就得改口,她肯定不高兴。   闻人琰见事情都解决了,递了个眼神给怀恩。怀恩明白,递给了司礼监的内侍。内侍会意,刚要开口,季凤青不干了。   “圣上。”季凤青往前一步行了个礼,“微臣……”   “倒是把你给忘了。”闻人琰笑着说道,“季爱卿跟着慧敏郡主,也很是辛劳。”   季凤青立在下面,攥了攥手心,又开了口。   “圣上,微臣不要赏赐。”   “哦?”闻人琰一挑眉,“那你要什么?”   季凤青回头看了一眼徐玉郎,那姑娘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越看越喜欢。   “微臣,想要求娶慧敏郡主。”   闻人琰朗声大笑,说:“准了。”   季凤青这才明白,皇帝是故意挤兑他呢!   二人携手走出大殿,徐玉郎转头看了一眼太极宫,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事情,终于结束了。   回到大理寺,消息早就传遍了。余下两位少卿石方跟李成见徐玉郎进来,愣愣地看着她没说话。   “看什么呢!”季凤青过去问道,“这是我媳妇儿!”   “谁也没说不是啊!”石方说完又仔细瞧了瞧徐玉郎,“我刚才就跟李少卿商量,要不要得空瞧瞧眼睛。这一起共事也有小一年了,竟然没瞧出来徐少卿是个姑娘。”   徐玉郎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就坐到自己的书案前。   “反正我瞧出来了。”季凤青语气颇为自得。   “是是是。”   石方说着又往徐玉郎那里看了一眼,这姑娘还真是漂亮,又如此聪敏,自己若是早些瞧出来,还有季凤青什么事!   这事情传得快,很快整个汴梁城就知道了。百姓们都拿这事当话本子听,没多久,茶馆里就已经出了七八个版本,每个都不一样。   徐玉郎无事,还去听了两次,当时就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这话本子可真能编,明明她只是会武功,到了说书人的嘴里,都已经成了能御敌数百的大将了。   季凤青在旁边看着她,倒了杯茶递给她,然后自己也笑了,眼前这个姑娘分明娇俏可爱,哪里像台上说的那般凶神恶煞,瞪一眼就能吓走安顺王的死士。   从茶馆出来,两个人在街上走了走。徐玉郎今日穿了一件嫩粉色的短袄,上面别出心裁绣了几支嫩绿色的文竹。她的皮肤雪白,这两个颜色搭配起来,衬得她仿佛春日里的桃花,娇嫩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我昨天去找工部侍郎方大人了。”季凤青说道。   “为什么?”徐玉郎问道,“最近咱们也跟工部没什么关系啊!”   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   “怎么没有,工部现在负责建你的郡主府。”   徐玉郎这才反应过来,说:“你是找方大人给我建的好一点吗?”   “不是。”季凤青实诚地摇摇头,“我想让工部快一点。”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却忍不住笑了。季凤青把她揽在怀里,说:“太想早点把你娶回家了。”   这时,迎面走过来几个西夏人,徐玉郎知道他们要在汴梁待到万春节之后,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美丽的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一个西夏王族打扮的人走到她跟前,语气颇为殷勤。   徐玉郎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起来是谁。她拉拉季凤青的袖子,说:“这位是?”   季凤青对那人印象深刻,对着她附耳说道:“雍郡。”   徐玉郎恍然大悟,这个人真讨厌,怎么到哪里都能遇见。   “姑娘忘了我了?”莫臧连山语气颇为伤心,“在雍郡,我可是对姑娘念念不忘。”   “早就不记得了。”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也不想理他,拍拍手,一直跟在后面的车夫赶着马车就过来了。   “我们还有事情,告辞。”   二人说完就上了马车,只留下莫臧连山在原地。他摸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许家,许家老太爷一边喝茶一边教育小儿子许柏。   “那徐少卿虽然女扮男装参加科考有欺君之嫌,但是因为徐家嫡支逼迫,也算是为父母解忧,称得上一个孝字。她任大理寺少卿期间,破了不少案子,算得上是国之栋梁。”   “可是,那也没有姑娘在朝廷任职的啊!”许柏说道,“于理不合!”   许家老太爷没忍住,走过去照着小儿子脑袋就敲了一下。   “真是个榆木脑袋,弄得我手疼。”老太爷说完甩甩手坐了回去,“她是孝慧太子的女儿,皇帝效仿陈朝陈朝敏慧郡主是最好的结果。你做御史,做傻了不成?”   许柏摸摸头,有些不理解地看向许家老太爷。   “我以前认为圣上是命好,现在看来,他是个好皇帝,至少知人善任是做到了。”许家老太爷撇了许柏一眼,“让你这榆木脑袋当御史,最是合适。”   “父亲,说正事。”   “说你就是正事。”许家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这皇帝也真是命好,虽然不会玩权术,但是制衡之术他可真有一手。你观这朝上,咱家是纯臣就不说了。皇后虽然是谢家人,可是因为孝慧太子妃的关系,谢家有几个有实权的?他真正的心腹是季家,你看季家人的官职,吏部、户部都有姓季的。”   许柏想了想,点点头,他父亲这话说得没错。   许老太爷又吸溜了一口茶,继续开口。   “至于范家,年前不就派了小孙子上汴梁。我估计范喆那老小早就知道了,这是向皇帝示好呢!他是半朝座师,又是孝贞皇后的父亲。这一来,皇帝算是彻底稳当了。”   许柏转了转眼睛,说:“可是这跟徐少卿有什么关系?”   许老太爷忽然又想往小儿子头上敲上一敲,看看里面是不是实心的。   “先不说那姑娘是怎么跟季家小公子在一起的。就说她现在即便没有订亲,你觉得把她配给谁家合适?她虽然不是公主,可是比公主地位还要高一些。你说,圣上要把许配给谁?”许老太爷问道。   许柏愣了一下,好像谁家都合适,又好像谁家都不合适。   “答不出来吧。”许老太爷笑了,“而且圣上能做皇帝靠的是谁?若不是当年孝慧太子怜惜这个弟弟,总是护着他、提点他,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事。所以,圣上对徐少卿肯定多有补偿。若是她不做官,这补偿就要落到她夫君头上。我刚才也说了,这朝廷平衡得刚刚好,又为什么要打破呢?”   许柏恍然大悟。   “当然,那孩子也是有勇有谋。那几桩案子你破得了?而且,虽说有皇帝在后面撑着,她也算凭一己之力扳倒了安顺。若真是个男娃娃,这朝廷,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许家老太爷说完看了小儿子一眼,“明白了吗?”   “多谢父亲指点。”许柏说道。   “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自己不能陪我喝酒了,就让她小姑爷来。”许老太爷笑着说道,“中午把那孩子前些日子送的梅花酒再给我倒上一盅。”   许柏抓抓头,心道这这老爷子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这一口。   莫臧连山回到驿馆,坐在了一会儿,就见父亲莫臧颉峨走进来。   “父王,那皇帝可允了?”   莫臧颉峨摇摇头,说:“那慧敏郡主,已经订亲了。订的是户部尚书的儿子,郡主府都在建着呢!”   “她不是前太子的孩子吗?怎么皇帝不远远地把她打发了,反而要留在身边。”莫臧连山问道。   “咱们都想错了。”莫臧颉峨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皇帝跟孝慧太子兄弟情深,好容易找回来他的孩子,自然要放在身边。”   莫臧连山有自己的打算,可是又不好在父亲面前表露,只好闭口不言。   “你指明要求娶慧敏郡主,皇帝不答应。现在倒弄得咱们骑虎难下,其他公主,也求娶不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莫臧连山说道,“自古以来,中原送去联姻的姑娘,不过都是宗室女,除了带些物资,其他没什么用处。”   “那就算了吧。”莫臧颉峨宽慰儿子,“西夏有的是好姑娘,父王回去给你仔细挑选,委屈不了你!”   “多谢父王。”莫臧连山想着娶不到徐玉郎,能在西夏求得一助力,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就一更,明日双更 第88章   徐玉郎的事情传到汴梁, 徐家老夫人摔了一套自己最喜欢的茶具。她盯徐谦一家这么严,没想到他们一家子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鬼。   当年她找人害徐谦长子, 过些日子却传来徐家大姑娘日弱多病不得不去寺院带发修行的消息。她以为那小子命好, 逃了一劫。而老二夫妇因为人手少看不过来,才舍了姑娘让她去寺院。没想到,徐玉郎竟然是女孩子。   大夫人知道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老二家稍微软弱一点, 被老夫人拿捏了,现在她家的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老爷。”大夫人斟酌着开了口,“您也别怪妾身自作主张,若是没有跟二房搞好关系, 您觉得咱家现在还有活路吗?”   徐家大老爷无勇无谋,知道这个消息愣是吓病了。他躺在床上,面色蜡黄。   “夫人说得对。”大老爷说道, “我这一病也算是想明白了。人啊,命里没有的, 怎么强求也没有用。”   “老爷说得很是。”大夫人说完, 从侍女手里捧了茶杯递到他跟前,“老爷喝点水。”   徐老爷就着大夫人的手抿了一口, 说:“老大算是被养歪了。你多上点心, 能掰回来一点是一点。这些日子,就让老二出门交际吧。横竖我跟母亲都病了,对外就说老大两口子侍疾。”   “是。”大夫人说道, “过几日我想让老二跟他媳妇去趟汴梁。二叔家不好过来,咱们总得派人过去道贺道贺。”   “很应该如此。”大老爷说道,“谦弟厚道,前日来信,说他家日后长居汴梁,金陵这边的产业,竟是全全交给咱家打理,他家只要三成利润。”   “那老爷就更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跟二叔家搞好关系才是。”大夫人因为这事,现在说话很是硬气。   大老爷点点头。   “我知道。谦弟家的铺子,你让老二去打理吧,我看老二媳妇做生意有一手,竟是比老二还要强上许多。”   “这要是说起来,让老二媳妇插手铺子的事,还二叔家那位大姑娘提的呢。”大夫人感叹了一下,“那个孩子自小就不一般,现在想想,也难怪。”   “人啊,还要与人为善。”大老爷说道,“要不是之前我看来人不对劲,跟你提了一句,你又让老二去白家报信,恐怕咱家现在就成了逆贼的同党了。”   大夫人点点头,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我明日就去打点。”大夫人说着帮大老爷盖好被子,“您也放宽心养病,这事,就算翻篇了。”   汴梁,徐夫人坐在正屋,看着徐玉郎,有些好笑。   “你这孩子钻牛角尖了不成?这心思怎么就拧不过来了呢!”徐夫人语气有些嗔怪,“叫爹娘也好,叫义父义母也罢,不过就是个称呼,怎么,你叫义父义母了,我们就还能不疼你是怎地?”   “反正我就是觉得别扭。”徐玉郎嘟着嘴说道,“孝慧太子妃那边是母亲,您这边是爹娘,怎么就不行了!”   “傻孩子。”徐夫人忍不住戳了她一指头,“那称呼就是在外面叫给别人听的,在这个家里,你叫什么谁还能管你!”   徐玉郎这才笑了起来,抱着徐夫人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娘。   自大她公布了女儿身,徐夫人换着样子给她做衣服。虽然上衙还是穿官服,回了家,徐夫人就让她赶快穿回女装。用她的话说,这七八年都没穿过了,得好好找补回来才行。   这才刚多久,她的衣服每日不重样的穿,都已经能到夏天了。   “过些日子无事,你去趟静水庵。”徐夫人说道,“智园那孩子也该接回来了。”   “好。”徐玉郎笑着说道,“这家里,越来越热闹了呢!”   “也就今年热闹罢了。”徐夫人说道,“明年,你就出嫁了。智园那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多在家享享福。但是最迟后年也得嫁了。”   徐玉郎听着徐夫人这话,忽然就伤感起来。   “那玉儿不嫁了。”她说道,“一直陪着娘亲。”   徐夫人点点她的额头,说:“这可不行。季公子回头再领人找上门来,咱家可招架不住!”   “他敢!”   徐玉郎说完,脸却红了。季凤青最近无事,天天去户部找人聊天,就是为了催着自己的郡主府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出嫁的时候,旁的我不管,这嫁妆我肯定是要给你备齐了的。”徐夫人说道,“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眼见着是能用上了。”   “娘亲还是俭省一些吧。”徐玉郎说道,“智园妹妹出嫁还得备一份,佛奴日后还得娶亲呢!”   徐夫人笑着把她揽到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   “且不用你操心呢!你爹现在是伯爵,虽然是个虚职,但是俸禄是真的。家里那些铺子,你爹虽然不便再操持,可是早也想好了出路。徐家大房那位二公子,是个实诚人。你爹打算全交给他打理,出息呢,咱家收三分。一年下来,也不少银钱呢!”   徐玉郎点点头,他爹现在已经算是有官职在身,确实不好再出面处理铺子的事情了。   “佛奴现在还小,日后指着姐姐姐夫,怎么不能做个进士!”徐夫人说完看着徐玉郎一眼,“你这个做姐姐的,还能不帮帮他?”   “干脆日后佛奴开蒙就交给我算了。”徐玉郎说道,“娘亲觉得如何?”   徐夫人想了想,点点头。   “也好。佛奴今年才刚一岁。他四岁开蒙,那时候,估计你的娃娃也两岁了,正好放在身边,挺好的。”   徐玉郎一下子脸就红了,什么她的娃娃,还都还没成亲呢!   又是一个沐休日,徐玉郎带着人去了静水庵。因为是去庵堂,她今日穿得素净。即便如此,这一路上山,也有引来了不少目光。   “徐施主里面请。”静水庵的住持说着把徐玉郎让了进去,“智园就在后院。”   徐玉郎迈步走了进去,就看见智园在院子里站着。   “这天气还有些寒凉,妹妹进屋等着就好。”徐玉郎说着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进了屋。   屋里还跟以前一样,因为是在庵堂,一色古玩器具都没有。青色的床幔并同色的衾褥,更显得屋里素净了。案上只摆了一只汝窑的白瓷瓶,只有里面插着的几支梅花,方显得有些鲜活气。   “妹妹没有收拾屋子吗?”徐玉郎惊讶地问道,“前些日子妈妈送的信没接到?”   智园摇摇头,说:“接到了,只不过是我不想走。”   “为什么?”徐玉郎说道,“好容易我的身份大白天下,你也就不用再在这里受苦了。”   智园想了想,起身从靠窗的柜子里取了一摞宣纸,递到徐玉郎跟前。徐玉郎不明就里,摊开来之后,发现里面画的都是一个男子肖像。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季凤青。   “这是?”   她不解地望向智园。   “年前的时候,姐姐来看智园。智园送您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瞧见了季公子。这一眼,就看进心里去了。”智园说道,“可是我又不傻,那是您未来的夫君,我这般肖想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所以,还是不下山的好。在这里住着,能静心。”   “傻姑娘!”徐玉郎虚指了一下智园,“我且问你,这天底下的男儿郎,你见过几个?”   智园不知道徐玉郎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不算小时候被卖之前的兄弟们,外男是见过季公子一个。”   “所以你又怎么能肯定自己是一定喜欢季公子。”徐玉郎说道,“前人说话本子胡编乱造,那清清俊俊的女儿家见了个公子就想起终身大事了。这话也对也不对。娘亲说过,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你就见了季公子一个人,兴许只是觉得他样貌出色呢?”   智园听了这话,把脸一红,做坐在那儿垂着头不说话,心道徐玉郎这话也没错,那位季公子,她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兴许她只是觉得他好看呢!   “你回了城,娘亲也是要带你出去交际的。”徐玉郎继续说道,“就是我,也是经常要带你出门的。到时候,你就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欢季公子了。不过,话我说在头里,你若是还对季公子动心,我可是不会让的。”   “智园明白。”   智园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她一半的生活,又都是在庵堂里,没有人教导,想法难难免有些偏了。不过,徐玉郎倒是喜欢她实话实说的性子。这样,总比那些心理藏奸的要强。   智园跟徐玉郎回到徐家,就住在徐夫人给她准备的小院子里,平时就跟在徐夫人身边学管家。季公子来了,她就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出来。   徐夫人之前已经听徐玉郎说过,心里又把智园高看一眼。这孩子,敢跟徐玉郎坦陈自己的心思,回到徐家又处处避嫌,可见品性善良。这么想着,她越发上心,想给她寻一门好亲。   这一日上巳节,徐玉郎跟季凤青约着去踏青,同去的还有许家小公子、范家小公子已经陆家姑娘。徐玉郎想了想,就把智园也带了去。   “含章,这位姑娘是谁?”许家小公子许珠问道。   徐玉郎虽然已经把闻人斓这个名字落在了玉牒上,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她以前的名字,同僚跟同年,更喜欢叫她的字。她自己倒是不在意,不过是个名字,横竖都是喊她的,叫什么都一样。   “这个是我妹妹。”徐玉郎说道,“叫徐玉媛。”   前几日,徐夫人嫌智园这个名字佛气太重,于年轻的小姑娘而言太犯忌讳,就给她改名叫徐玉媛。玉媛,遇缘。若不是机缘巧合,她们怎么就能成了一家子呢!   大家都知道徐家的事情,知道这位就是在庵堂住了好多年的姑娘。   “这位姑娘也漂亮呢!”陆家小姑娘陆岑在一边说道,“沉静温柔,我娘亲见了,肯定会夸赞的。”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陆岑的兄长陆岩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天天惯会淘气!”   陆岑白了他一眼,转头过去找自己未来的夫君许琢。   “不跟你玩了!”   这时,侍女捧来风筝,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地凑做一堆。徐玉媛不好往徐玉郎与季凤青身边凑活,就自己摘了郊外的野花,编了个花环。   “徐姑娘手真巧。”陆岩在一边说道。   徐玉媛没成想身后有人,吓了一跳。   “我吓到你了?”陆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徐玉媛赶忙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我之前习惯静水庵的日子了,冷不丁热闹起来,还有点不太习惯呢!”   “那你喜欢热闹还是清净?”陆岩问道,“我觉得清净挺好的。”   徐玉媛捏着花环想了想,说:“清净固然好,但是我这些日子见惯了热闹,觉得热闹也挺好的。”   “嗯嗯嗯。”陆岩赶忙附和,“清净固然好,但是久了也不习惯,热闹也挺好的呢!”   徐玉媛见他这样,倒是忍不住笑了。陆岩觉得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心里划过,欢喜得紧。   “徐家姐姐,表哥,你们看我三哥。”陆岑指着陆岩笑着对徐玉郎跟季凤青说道。   几个人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瞧出来陆岩对徐玉媛怕是心思不一般。   “这两个人倒是般配。”季凤青说道,“陆家三公子好静,我看你那个妹妹,也是个安静人。”   徐玉郎也笑了,还真是应了她娘亲给娶的名字,这缘分,不就遇上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稍后!! 第89章   徐玉郎极喜欢放风筝, 只可惜她今日衣着不方便,没跑几步就要摔跟头。   “这衣裙真不方便。”她嘟着嘴说道。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她, 说:“下次再出来玩穿男装吧。”   “我也想。”她说着拉拉裙子, “可是我娘好容易盼到我回到女儿身,才不让我穿呢!这些日子,你可瞧见我有重样的衣服不成?不要说我了,就连媛儿, 衣衫都没有重的。”   徐夫人自己就喜欢打扮,好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把女儿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没关系。”季凤青凑到她跟前,“等成亲了,你想穿什么都行。不穿也行。”   徐玉郎见他越说越不像, 伸手照着他腰间就是一下,疼得季凤青差点叫出来。   “再胡说我就打人了!”   季凤青见她语气娇嗔,可见不是真生气, 就没脸没皮地往她身前又凑了凑。   “你到底什么时候嫁我?”   “这个不是要看圣上的意思吗?”徐玉郎在一边装傻,“我到底是闻人家的人, 总要圣上发话才好。”   季凤青揽过她的肩膀, 说:“圣上还不是看你的意思,你在大理寺这般开心, 他老人家自然就随你去了。”   徐玉郎见他说得诚恳, 忽然有些不忍心。   “虽然你说成亲后照样能在朝堂,可是有小娃娃了呢?”徐玉郎问道。   “有小娃娃也不耽误去朝堂啊。”季凤青说道,“史书你又不是没读过, 敏慧郡主可是五十岁才致仕的。况且你能力出众,去年那几个案子,还不都是因为靠你才破的。所以,不担心。”   徐玉郎想了想,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明年好不好?”季凤青晃着她袖子,“明年成亲。”   徐玉郎想了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季凤青听在耳朵里,却宛如天籁。   “太好了。”   季凤青抱起徐玉郎,原地转了两圈,她手一松,风筝就飞走了。   “你看,风筝飞走了。”徐玉郎指着天上说道,“你看!”   “飞了就飞了呗,风筝不都是要放飞的!”   季凤青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态,觉得格外可爱,低头亲了她一下。   “讨厌!”徐玉郎瞪了他一眼,却连耳朵尖都红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宫人,手里捧着一个风筝,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   “这位公子,您的风筝跟我家公主的风筝缠到一起了。”   徐玉郎赶忙从季凤青怀里跳下来,看看那个宫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个姑娘,心里有了成算。   “见过佳慧公主。”她行了个礼。   “免礼。”佳慧公主说完却看向季凤青,“这是你的风筝?”   “不是。”季凤青说得干脆,“是我送给玉儿的。”   闻人雯虽然跟着闻人斐上学,道理听了不少,可是姑娘的心思,不是听一些大道理就能转过来的。恭妃出了归真院,就一直压着她。结果,心思不但没拧过来,反而生出一股叛逆。   “我在那边放风筝呢!”闻人雯指指远处,“二哥三哥都在,飞飞姐姐也在。我们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   季凤青不是傻子,他揽过徐玉郎,说:“过去瞧瞧呗,飞飞前些日子还说要找你玩呢!”   闻人雯在一边瞧着,双手攥得紧紧的。   “阿姐!”飞飞见徐玉郎来了,把风筝往马诚手里一塞就跑了过去,“怪不得你今日不跟我出来玩,原来是跟情郎出来了。”   “贫嘴!”徐玉郎拉着她的手,“你还不是没答应我跟马将军出来了。”   二皇子三皇子见了徐玉郎,相互之间不过就是简单地行了个礼。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何必摆谱拿架子呢。   “我跟你说,雯雯是见季家的风筝,才带着宫人过去的。”闻人斐拉过徐玉郎小声说道,“我母后说,她在宫里可没少闹腾。”   徐玉郎看了闻人雯一眼,说:“她不是一直在跟你上学吗?”   “那又如何。”闻人斐撇撇嘴,“我娘说了,这规矩能教但是脑子可教不了,谁也不能撬开她脑子给她扳扳啊!”   徐玉郎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说话可真有意思。   “季哥哥。”闻人雯在一边说道,“这个风筝真好看,你能送我一个吗?”   “不能。”季凤青说道,“这个费工夫,做一个,差不多要半个月。”   “你家季公子倒是不傻。”闻人斐听见这话又说道,“闻人雯这下回宫又要闹了。听说,恭妃已经罚她抄了好几次女则女戒了。”   “闹就闹吧。”徐玉郎说道,“反正你也不跟她在一起。”   “可是我母后心烦啊!”闻人斐说道,“管她呢,反正出不了我母后的手心。”   说话间,陆家跟许家人也过来了,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大家最后决定凑到一起,更热闹。   “这位是?”闻人雯指着徐玉媛问道,“瞧着面生,没见过呢!”   “她是我义妹。”徐玉郎说道,“我女扮男装那些年,她在庵堂盯着徐家姑娘的名号带发修行。”   闻人雯瞧了瞧,怪不得,一副小家子气。   “堂姐,她可还没给我行礼呢!”闻人雯说道,“既然已经从庵堂出来了,就应该好生教导才是。”   徐玉郎看了一眼徐玉媛身边的侍女,见她使了个眼色,就知道刚才徐玉媛已经行过礼了,只不过人太多,闻人雯没看见罢了。   “你别瞎说。”闻人斐说道,“徐家姑娘行过礼了,你没看见。”   闻人雯今日心里不痛快,听见闻人斐的话,更加不高兴。   “可是我没叫她起来,也不算行过礼啊。”   徐玉郎知道闻人雯今日存心找茬,也不客气,对着侍女使了个眼色,就往前走了两步。   “既然佳慧公主调理,那就先给我行礼吧。”她说道,“刚才在那边,佳慧公主可是直直地就站到我跟前了。”   “凭什么?”闻人雯问道,“论品级,我是公主,你是郡主。”   徐玉郎本不欲跟这种小姑娘计较,可是她知道今日若是让徐玉媛给她行了礼,日后她会更加变本加厉,再加上她又对季凤青有意,徐玉郎更加不高兴了。   “论身份,您是公主不假,可是我是大理寺少卿啊。宫规你不是没背过,朝廷命官,除了太后、皇后,见后宫,不必行礼。”   “你……”闻人雯一时语塞,“你不讲理。”   “哪儿不讲理了?”徐玉郎问道,“公主不妨说来听听。”   “你是大理寺少卿还不是因为父皇!”闻人雯说道,“若不是我父皇让你继续待在朝廷,你不过就是个郡主。”   闻人斐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娘说得没错,恭妃脑子本来就不够用,生了个公主还分了给她一半。   “公主这话不好乱说。”徐玉郎说道,“我当时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是这状元是实打实的。在大理寺的那几个案子,也是我亲自去查的,公主若是不信,我肩膀跟受伤的伤,可都还在呢!”   闻人雯听了这话,一时间愣住了。她这话一出口,岂不是就是在说她父皇识人不明。   “公主的心思,我明白。可是这世间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求不得就求不得,强求,没有意义。”   闻人斐在一边听着,默默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自己日后也要这样,若是马诚身边有莺莺燕燕,一定要亲手赶跑。这样多有成就感。   季凤青在一边瞧了一会儿,走到徐玉郎跟前,拉住她的手。   “饿了没?我刚跟二皇子三皇子说了,午饭不如一起用吧。就在前面亭子。”   “好呢!”徐玉郎点点头,“今日天气好,在这里用饭,看看风景,都能多吃一些。”   季凤青捏捏她的鼻子。   “馋猫。”   几个人坐在一起,都是少年人,熟不熟都无所谓,渐渐地也都聊一起。谢家姑娘常年陪伴祖母身边,对佛法也有些研究,倒是跟徐玉媛聊到一起。闻人斐指着季凤青讲起了之前的趣事。   “当时,他就找到马诚,让他赶紧求娶我。”闻人斐说道,“他说他心上人都误会了。”   听了这话,徐玉郎看向季凤青。   “真的?”   季凤青点点头,他知道闻人斐是故意的,想让闻人雯放弃自己,倒也没怪她。   “后来,我跟马诚都好奇那人是谁,就经常观察他,结果正好那次他手上,我跟马诚去看他,撞见了阿姐。”闻人斐说完就笑了,“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个断袖呢!”   徐玉郎瞪大眼睛看向季凤青,面上的笑停都停不下来。   “是呢!”季凤青说道,“飞飞跟马诚还在我跟前发誓,保证自己不说出去。当时玉儿身份还没公开,我是解释也不成,不解释也不成,脸都憋红了。你们才他们说什么?”   几个人都摇摇头。   “他们两个跟我说,别着急,我们保证不说出去的,不生气了。”季凤青说完叹了口气,指着他们,“这两个人若是真心为我好也行,你们是没瞧见,他俩笑得啊,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做一团,他们回忆了一下,季凤青那一阵,确实对徐玉郎照顾颇多。   “要说你眼睛也是真毒。”闻人斐说道,“我阿姐藏得那么深,竟然被你给看穿了。”   “所以我才是捡到宝了啊。”季凤青骄傲地说道,“这么好的姑娘是我未来娘子,多让人高兴!”   大家见季凤青如此这般,深知他喜欢极了徐玉郎,谢家小姑娘年虽小,忍不住往闻人雯那边瞧了一下,结果被瞪了一眼。   闻人斐全部都看在眼里,心道回去还是得跟她母后说道说道。没事想着拆人家姻缘,没意思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过了十二点,但是没睡就不算过了一天,所以我还是二更了。 第90章 (捉虫)   汴梁的城郊春日格外的美, 徐玉郎今日穿得又娇嫩,坐在树下, 仿佛花神下凡。季凤青在一边瞧着, 起身去桃树上摘了摘了一朵桃花,给她戴到鬓边。   “好看吗?”徐玉郎歪着头问道。   “当然好看了。”   季凤青说完又点点她的鼻子,见她因为发痒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若不是今日人多, 恐怕他的嘴唇早就凑过去了。   徐玉郎见季凤青转眼睛,赶忙跳开。   “你想干什么?”   季凤青笑笑没说话,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亭子外面走。   “今日春光甚好,我们去走走。”   两个人携手走到树下,一阵微风吹过, 花瓣飘零,落了两个人满头满身。   “韦庄的思帝乡说得好,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季凤青说着伸手给徐玉郎摘下头上的花瓣, “不过啊, 人家是妾拟将身嫁与,我是一心想要求娶。”   徐玉郎手里捏着一枝桃花, 听了他的话, 笑得险些花枝都扔了。   “怎么这般嘴甜?”   季凤青揽过她肩膀,朝着佳慧公主那边努努嘴。   “还不是怕你误会!”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这赐婚旨意都下了,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无非就是刁难几句, 我还能怕她不成?不过呢……”   徐玉郎话说到一半,抬起头看着季凤青,眼睛里满是促狭。   “就是不知道时间久了,有些人会不会认为我牙尖嘴利,生了怜香惜玉的心,回头说我厉害,转头去娶那温柔贤惠的也说不定。”   “果真淘气!”季凤青知道她是开玩笑,也不恼,“在大理寺都一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牙尖嘴利?你忘了刚进大理寺那会儿,是谁回回怼得我哑口无言!”   “那是你没理!”   徐玉郎说着自己就笑了,那时候她跟季凤青经常一起出去,确实没少挖苦她。   “可见啊,老话还是对的。”季凤青忽然感慨了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   春光里,三三两两的游人结伴而行,年轻的小儿女互诉衷肠,真是一派好风景。   晚间,闻人斐坐在皇后谢蕴身边,吃着桃花酥,絮絮叨叨地把今日的事情将给她听。   “合着苏司正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闻人斐说道,“今日真是丢死人了!”   谢蕴听了这话,倒是先瞪了闻人斐一眼。   “你都多大了,说话还般没忌讳!”   闻人斐吐吐舌头。   “母后,您是不知道今日多丢人。她姓闻人,阿姐也姓闻人。这又是何必呢!”   谢蕴摸摸她的头发,说:“恭妃虽然跟在你父皇身边久,但是你父亲幼年的事情,她知之甚少。你父皇不想说,我又何必上跟着说给她听呢。”   闻人斐眼睛转了一圈,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谢蕴。   “母后是故意的!”   谢蕴点点她的额头,说:“我看苏司正的话你也没听进去多少。这怎么能叫故意的呢!”   “那?”闻人斐眼睛转了一圈,把一块桃花酥塞到谢蕴嘴里。   “母后给我讲讲吧。”   谢蕴嫌弃地抖抖闻人斐弄到自己身上的点心渣,又喝了一口茶,这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我问你,你就要跟马将军成亲了,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闻人斐想了想,说:“几乎都知道了,就连他小时候挨过几次揍我都知道。”   听了这话,谢蕴忽然有点想翻白眼,这孩子,到底还是像了闻人琰一些。   “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吗?”   谢蕴问完之后,闻人斐忙不迭地点点头。   “知道,马诚最喜欢吃羊肉还喜欢……”   闻人斐这边正兴致勃勃地想往下说,就被谢蕴拦住了。   “那你知道他怕什么讨厌什么吗?”   闻人斐愣了一下,摇摇头。   “其实,想知道一个人的喜好,是最简单的。”谢蕴说道,“在他身边待久了,稍微上点心,就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的颜色又是什么。可是,想要知道一个人内心惧怕、厌恶甚至不能触碰的事情,那可需要长长久久的功夫。”   闻人斐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这些呢,才是了解一个人最重要的。他不喜的,你不要提,他厌恶的,你瞧见了就让他避开。这样,你在他眼中,才是独一无二的。明白吗?”   闻人斐撇撇嘴。   “这么麻烦啊!”   “可是你喜欢那个人对不对?”谢蕴摸摸她的头发,“你既然喜欢他,那让他开心不是最重要的吗?”   闻人斐点点头,觉得她娘亲说的有道理。   “至于那个人身边的女人,宫妃也好,小妾也罢。她们在男人的身边哪有正妻的时间长。就像恭妃,她不知道你父皇对孝慧太子的感情,也是正常。但是,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告诉她呢!”   “可是……”闻人斐说着抬头看向谢蕴,“这样不就是成了算计吗?”   谢蕴见自家闺女一脸单纯,忍不住也笑了。虽然她自小长于皇家,但是到底她跟闻人琰娇宠着长大,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这怎么是算计呢?”谢蕴声音柔柔的,“你最喜欢的东西,你舍得拱手让人吗?”   “门都没有!”闻人斐说着眼睛都快立起来了。   “这不就结了。”谢蕴笑了起来,“我也不愿意啊!可是,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吗!”   “父皇不好。”闻人斐忽然说道,“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   “这话你就在安仁殿说说,记住没有。”谢蕴忽然说道,“跟苏司正学了那么多久,我看你也没听进去多少。”   “我知道。”闻人斐抱住谢蕴的胳膊,“在别的地方,我可不会这么不走脑子说话。”   母女两个说话间,就看见闻人琰身边的内侍走过来。   “皇后娘娘,圣上让婢子跟您说一声,他今日去恭妃那里。”   “知道了。”谢蕴说道,“跟皇上说早点休息。”   内侍重复了一遍,行了礼就走了。   “母后,不会是雯雯又有什么主意吧?”闻人斐问道,“我看她一天都气哼哼的。”   谢蕴想了想,说:“她有主意也没有用。这赐婚圣旨都下了,她还能去拆了人家姻缘。别说那是孝慧太子的女儿,就是朝臣家的姑娘,都不可能。”   “那……”闻人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要是雯雯玩阴的呢?”   谢蕴这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摸眼泪,指着闻人斐。   “你可真敢想。先不说佳慧敢不敢,单说就是成事了。你觉得皇家能容得下她?宫规也好,女则女戒也罢,学了不是让你们照着做,而是知道什么不能做!”   “母后说的对。”闻人斐星星眼地看着谢蕴,“我看苏司正的课不用上,听您指导就好了。对了,也不知道阿姐会不会来上课?”   “你说徐少卿?”谢蕴问道,“不会的,倒是你,有时间跟她多说说话,她能教的,比我的要多。”   闻人斐听到这话,忽然坐直了看向谢蕴。   “母后不喜欢阿姐?”   谢蕴摇摇头,说:“不是不喜欢,而是忌惮。”   “为什么?阿姐是个姑娘。”   谢蕴本不欲让闻人斐知道太多,可是既然她跟徐玉郎关系好,如果能从她那边入手,兴许还是个助力也说不定。   “她虽然是个姑娘,可是她已在朝廷立足,同年、同僚结交无数。而且,她身后不单单是谢家,还有范家、许家。”谢蕴斟酌着说道,“季家虽然是你父皇心腹,但是却不是你太子哥哥心腹。那几家的孩子,没有跟你太子哥哥年岁相仿,倒是有几个跟你二哥三个年岁差不多。”   谢蕴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都是亲兄弟,可是那个位子到底太具有诱惑力了。到时候,我真怕手足相残。”   谢蕴当时给太子闻人旻订亲千挑万选,却没想到范家这么短时间还能再回汴梁。   闻人斐一下子就明白了。   “陆家呢?”她问道。   “陆家是太子妃的外祖母家,不远不近的,没多大用处。”谢蕴说道。   “那若是徐家跟陆家结亲呢?”闻人斐想到今日的事情,又开了口。   谢蕴愣了一下。   “这倒是可以,可是,徐家现在就一个小娃娃,路都还不会走呢!”   “这母亲就不用愁了。”闻人斐笑着说道,“今日阿姐把徐家养女也带了去,我看,她跟陆家三公子,看对眼了。”   “陆家三公子?”谢蕴想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三公子是庶出,不过他出生没两年他亲生母亲就过世了,陆夫人抱到身边来养,这么多年,也算是处出感情来了。他亲事让人头疼,不上不下的,若是能跟徐家那个孩子结亲,倒也是美事一桩。”   “这下母后不愁了吧?”闻人斐拉拉谢蕴的袖子,“真没想到,这结亲,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里面事情还多着呢!慢慢学吧。”谢蕴说完看了眼自鸣钟,“时辰也不早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就睡吧。”   “嗯。”   闻人斐刚起身,闻人琰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谢蕴不禁扶额,这几日闻人琰心情不错,能把他弄成这样的,绝对是恭妃母女。   她忽然觉得心好累。明明不是她惹的,可是最后安抚闻人琰的却是她,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吧。这都第几次了!   “父皇~”   闻人斐被自家父亲吓一跳。   “时间不找了,飞飞赶紧回公主院吧。”闻人琰说道,“日后出门,你就自己去,其他的不要带,带了人家也不念你情!”   闻人斐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下去了。乖巧地行了礼就走了。   闻人琰见闻人斐也不多问,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他当初就不应该把闻人雯放到恭妃处养,现在这样的性子,掰都掰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只终于谈恋爱了。现在任务就是扫清所有障碍。   大家多评论,兴许能触发双更技能。不过我不管,我只要没睡不管几点都算双更。 第91章   谢蕴见闻人琰生气, 挥手让宫人都退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到他手里。   “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去替你出气去!”   谢蕴义正言辞的模样, 倒是把闻人琰逗笑了。他喝了口茶, 说道:“蕴儿就是太善良,都快被人欺负到脸上了都不知道。”   闻人斐这时候还没走远,听到这句话险些绊了一跤,不愧是她母后, 把她父皇哄得真好。   谢蕴倒是愣了一下,歪着头看着闻人琰。   “我自认治下严格,这后宫里,还有谁说我闲话不成?”   闻人琰叹了口气,说:“我晚上去恭妃那儿, 本来是商议小五的亲事。那孩子今年也十二了。结果,说着说着就扯到斓儿身上。雯雯跟我又跪又哭,说若是飞飞喜欢季公子, 我绝对不会让他做斓儿的夫君,就连你也会拦着。她不过是身世上吃亏。你听听, 这叫什么话!”   “雯雯不过是个孩子, 您何必跟她置气呢!”谢蕴温言说道,“她还小呢, 日后多加教导就是了。”   闻人琰哼了一下, 拍拍谢蕴的手。   “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些日子,我会让司正好好教导雯雯。孩子们再出去玩,就先别让她去了。”   谢蕴犹豫了一下, 面上挂着一丝忧愁。   “可是那孩子会不会多想?”   “多想才好呢!”闻人琰说道,“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谢蕴眨巴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好。”   “我的蕴儿最好了。”   闻人琰说完就把谢蕴抱在怀里,她今日用的是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天色已深,帝后二人携手进了内室,又是一片春光明媚羞煞人的好景致。   徐玉郎玩了一天,第二日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就是脸有些发痒。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脸颊处起了一片小红疹。   “姑娘又起桃花癣了。”知春说着把一个白瓷瓶拿了过来。   徐玉郎仔细地瞧瞧,说:“倒是还好,没那么严重。就是又得忌口了。”   “姑娘就忍忍吧。”知春说着帮她换了衣裳,“横竖过了桃花开的日子就好了。”   徐玉郎洗过脸,就让知春给她把药膏抹上,透明的药膏清清凉凉的,倒是让人觉得舒服。   “这药膏不错,比之前用的都好,哪来的?”   知春抿着嘴笑了,说:“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二姑娘之前做的,老爷夫人跟您这里都送了一盒。”   徐玉郎这才想起来。   “二妹妹有心了。”她说道,“你白日无事去趟夫人院子,把昨日二姑娘跟陆公子的事情说说。陆家小公子是庶子,身份倒也配得上。”   “是。”知春赶忙应了,“姑娘,婢子觉得二姑娘真是难得。喜欢季公子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住进咱家之后就处处避嫌,真是知礼。”   “所以我得让她有个好前程不是!”徐玉郎说着把革带系好,“这么好的姑娘,青灯古佛了那么多年,不容易。你可别忘了。”   “知道了!”   知春说着蹲下身,帮着徐玉郎抚平了官袍上的褶皱。   徐玉郎到了大理寺,刚喘了口气,就有人把卷宗呈上来。   城北富商赵家的嫡长子昨日成亲,刚挑了新娘的红盖头,连洞房还没入,人就死了。虽然赵家嫡长子体弱多病,这次成亲也多半是为了冲喜,但是身子骨也没差到那个地步,再加上死状古怪,赵家人就报了官。   徐玉郎翻看了一番,对着季凤青一挑眉,说:“走吧,去看看。”   “好。”季凤青说着站起身来,“坐马车吧,你那脸还是别吹风了。”   “严重吗?”徐玉郎问道,“我倒觉得没那么痒了。”   季凤青仔细地瞅瞅,说:“不严重,但是也得注意点。回头痒起来多难受。”   石方跟李成在一边见他们卿卿我我,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徐玉郎跟季凤青二人把脸一红,急匆匆地就走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赵家,发现大红的喜字刚刚被撕下来,白色的灯笼还没来得及挂上。下人见是官爷来了,赶忙带着就往内院走去。   内院已经是一片缟素,赵老爷见他们二人来了,赶忙走上前去。   “二位官爷可要给小人的儿子做主。”一句话说完,他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徐玉郎点点头,跟季凤青继续往里面走。一个浑身缟素的年轻姑娘跪在那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妇人。   “赵老爷,这位是?”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这位是小人的内子。”   徐玉郎仔细地瞧了瞧,既然嫡长子都成亲了,那赵夫人再年轻也得三十出头才是,就算长得面嫩,也没有年轻成这样的。可是观其神色,她面上的悲戚之色倒是不作伪,可见是真伤心。   赵老爷见徐玉郎面露疑惑,赶忙上前解释。   “这位是小人的继夫人钱氏。”赵老爷说道,“小的先头娘子几年前过世,去年才又娶了一位妇人。”   徐玉郎点点头,看向在场的仵作。   “死因可看出来了?”   仵作点点头,说:“像是窒息而死。可是脖颈上并无勒痕,口鼻出也没有被捂住的痕迹。”   “死者生前可有喘证?”季凤青问道,“心疾呢?”   “回大人,犬子虽然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多病,但是这两样是没有的。请了好些郎中瞧过,都说是脾胃不足。”赵老爷说道。   “都是你这个贱人!”钱氏的声音忽然传来,“本来想着是冲喜,结果娶了个丧门星,这人刚过门,大公子就去了,不是你妨的还有谁!”   徐玉郎往里面有看了看,心道这继母对继子,倒是还真有一份感情在里面。可是,怎么那么古怪呢?   “赵公子生前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徐玉郎走进屋里,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蕊问道。   张蕊想了想,说:“进了洞房之后,夫君就挑了盖头。饮过交杯酒,夫君就走了,我只在这里坐着。等到晚间夫君他才回来,我们又喝了一碗牛乳花生汤。之后,夫君就忽然说浑身发痒,接着就倒地昏过去了。”   张蕊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妾身跟侍女都害怕,赶忙去前院请夫人老爷,谁知道等夫人老爷来了之后,夫君他就已经没气了。”   徐玉郎想了想,又看向赵老爷。   “大公子在外面吃的东西可是跟他大家一样?”   赵老爷点点头,说:“席面都是一样的。”   徐玉郎坐在那里,手指敲敲桌子,若是吃的东西都一样,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单这位新郎官死了呢!   “走,去看看尸首。”徐玉郎说着站起来,跟季凤青去了停灵的地方。   两个人跟以前一样,分开验尸。赵老爷跟钱氏,也一并跟了过去。   钱氏见徐玉郎掀开盖着的白布,忍不住哼了一声。徐玉郎耳朵灵,看向她。   “这位夫人有事?”   钱氏万没有想到徐玉郎会问她,嗫嚅了一下。   “大姑娘看男人身子不好吧!”   徐玉郎闻言笑了起来。   “赵老爷跟赵夫人也不介意,这尸首在徐某跟前不过就是个死物。”她说罢指指季凤青,“我夫君还没发话呢,轮不到别人叽叽哇哇。”   赵老爷瞪了自家夫人一眼,钱氏垂着眼立在他身后。   徐玉郎也不欲多跟她计较,跟季凤青围着尸首仔细查看起来。   “元吉,你看。”徐玉郎指着赵明德胳膊内侧,“好多红疹。你去大腿那儿看看。”   季凤青走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   “大腿内侧也有。”   徐玉郎又看了他的手心脚心,也发现上面全都是小红疹,心里有一些成算。   “赵公子可是对什么食物不受?”徐玉郎问道,“吃过之后会起红疹。”   “没有。”钱氏在一边忽然说道。   徐玉郎看了她一眼,说:“您这个继母还挺称职。”   “大人,钱氏虽然说话口无遮拦,但是她进门以来,确实对犬子多加照顾。”赵老爷说道,“府里上上下下就没不称赞她的,就连犬子的乳母,都亲口说钱氏是个好继母。”   徐玉郎又看了一眼钱氏,心道赵明德今年观年岁得有十八了,这位不过二十四五,前年进门的时候才二十二三岁,怎么就对继子关爱有加了?   “进屋看看。”季凤青说道,“食物没有,香料兴许会有。”   两个人进了屋,又仔细查看一番,发现用的不过是平常香料,问了乳母,都是赵明德平常惯用的东西。   徐玉郎又在屋里看了看,从角落里见到张蕊之前脱下来的喜服,她拎起来拿到跟前闻了闻,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   “你这嫁衣熏香了?”她问道。   张蕊跪在那里点点头,声音怯怯的。   “是。妾身听说夫君喜欢龙涎香,想着新婚日讨他喜欢,就用了点。”   “胡说!”乳母孙氏在一边说道,“公子最闻不得的就是龙涎香!”   “原来真是你这贱妇!”钱氏说道,“你这个丧门星!”   “不是我。”张蕊慌忙摇摇头,“是赵家一个丫鬟跟我说夫君喜欢龙涎香我才用的,我没有想害他!”   “你还狡辩!”   钱氏说完上前就给了张蕊两个耳光,打得她跪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还请嫡母不要欺负蕊儿。”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人,观面相长得跟赵明德有七八分想象,可见二人是兄弟。   “明辉!”赵老爷喝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那个叫明辉的年轻人却没理他,径直走到张蕊跟前把她扶起来,又拿帕子把她嘴角的鲜血擦干净。   “大人,蕊儿心地善良,断然不会做出谋害亲夫的事情来。”   徐玉郎跟季凤青在一边对视了一眼,这赵家,可真够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睡得早,今日肯定有双更的。 第92章   徐玉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觉得他们仿佛才是一对,屋里躺着的那个, 仿佛就是个局外人。   “元吉, 咱们去厨房看看,其他人留在这里。”徐玉郎说完看着吕寺丞,“你在这里看好了,什么都不要动。”   “是。”   一行人去了厨房, 徐玉郎看了一圈,说:“昨日大公子房间的牛乳花生汤,是谁做的。”   “是老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还有剩下的吗?”徐玉郎问道。   “有。”那妇人说着指着两个砂锅,“就在这里。”   徐玉郎与季凤青走到近前,打开盖子瞧了瞧, 又凑过去闻了闻,除了经过一些有些酸味,其他没什么不对劲。徐玉郎又接过仵作递过来的银针, 放在里面试了试,一点都没有变黑。   “怎么是两锅?”季凤青问道。   “回大人。昨日是大少爷洞房, 夫人就吩咐给大少爷的牛乳花生汤里放了写山药。”那妇人说道, “另一份是给老爷的,老爷吃不得山药, 所以就没放。”   “你家老也吃不得山药?”徐玉郎问道, “为什么?”   “老爷吃了山药之后,身上会起红疹。所以,厨房这边轻易不做山药。”那妇人又说道, “这一次,是因为大公子新婚,夫人说山药能补肾益气,这才准备了一些。”   徐玉郎与季凤青对视了一眼,都传递了同样的意思,这赵家的继夫人跟大公子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你家夫人跟大公子的关系还真是挺好的。”徐玉郎装作无意,说了一句。   “是啊!”那妇人也应和道,“我们夫人真真好心肠,色色事情都处理得出色不说,对大公子也是关心得很。大公子自小脾胃就弱,好多东西吃了就不舒服,继夫人进门没几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继夫人还真好心肠呢!”徐玉郎说道,“对了,张明辉是谁?”   “那位是我家二公子。”老妇说完之后压低了声音,“二公子是庶出,白姨娘生的,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本来老爷待他就一般,白姨娘前些年去了之后,更是没人疼了。”   徐玉郎想了想,说:“那继夫人呢?”   “继夫人是前头夫人娘家的远方妹子,投奔过来之后也没人管。岁数大了才嫁给老爷做填房,到底跟大公子沾亲带故,至于二公子,可不就没人管。”   徐玉郎对老妇人道了声谢,就拉着季凤青又回到赵家大公子的院子。倒是把那老妇唬了一跳,官老爷给她道谢,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大人可有决断?”赵老爷见季凤青与徐玉郎二人走来,赶忙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目前还没有。”   “肯定是这个贱妇。”钱氏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蕊说道,“二位大人带她回监牢,肯定能问出来。”   徐玉郎看了钱氏一眼,摇摇头。   “赵夫人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这女人进了天牢,就跟去死没有区别了吗?这事情还没个定论,您就让她去天牢,可是有什么证据不成?”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钱氏,“若是有,不妨说出来,也免得我们在这里没有头绪。”   “他俩有奸情。”钱氏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蕊以及陪在她身边的张明辉说道。   “嫡母莫要血口喷人!”赵明辉赶忙喊道,“我跟蕊儿,发乎情止乎礼。”   “看看,都发乎情了,至于是不是止于礼,那谁知道。”   赵明辉听完这话,起身就朝钱氏走去,张蕊跪在那里拉了他一把,没拉住。   钱氏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就跌坐到了椅子上。   “哎呦!”钱氏忽然捂着肚子喊道,“老爷,肚子疼。”   徐玉郎这才发现,钱氏的肚子,已经凸了起来。因着衣服宽大,刚才没看出来。   “孽子!”赵老爷朝着赵明辉就踹了一脚,“滚出去!”   “夫人,要不要请郎中?”赵老爷语气颇为焦急。   “不用!就是刚才那一下,好多了。”钱氏说着,轻轻地抚着肚子。   “赵夫人有身孕了?”徐玉郎问道。   赵老爷点点头,说:“是啊。”   徐玉郎又仔细地瞧了瞧,问道:“大公子什么时候订的亲?”   赵老爷被这话问愣了,说:“去年十一月。”   徐玉郎又往钱氏肚子看了一眼,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快就成亲了?按规矩,这六礼走完得要一年时间。”   “明德身体不好,去年更是大病一场。算命的说了,须得赶紧成亲冲喜。”赵老爷说道,“这不,紧赶慢赶,赶在了三月。”   “我知道了。”徐玉郎说道,“令公子的事情有蹊跷,但是得慢慢查,我的人,最近就留在这里,这院子跟厨房,什么都不要动。”   “那她呢?”钱氏坐在那里,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蕊问道。   “这位是大公子的未亡人,自然是要在这里待着。”徐玉郎说完看向张蕊,“你放心,我的人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你,好好待着。”   张蕊点点头,给徐玉郎行了个礼。   “今日我先回去。”徐玉郎对赵老爷说道,“我明日还会过来,我希望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少的,物件也是一样。”   “二位官爷放心。”赵老爷说道,“我定会让下人看好了的。”   徐玉郎摆摆手,说:“我的人留在这里,倒是您家的下人,无事别往着院子里跑才是真的。少了什么还好,多了什么,可就说不清楚了。”   赵老爷有些不明白,坐在那里的钱氏却是一愣,手指紧紧地攥着帕子。   徐玉郎与季凤青出了徐家大门,刚要上马车,就被张明辉拦住了。   “二位大人。”张明辉语气恭敬,“我大哥这事,真的跟蕊儿没有关系。”   “我知道。”徐玉郎说完笑了一下,“不单跟她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我劝你一句,赶紧回去,守着你的院子,若是之前有跟张姑娘私相授受的东西,赶紧拿出来交给你父亲。然后把院子盯好了,别回头多出来什么,到时候,你就是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张明辉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过来,躬身深深一鞠,就回了院子。   徐玉郎与季凤青上了马车,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忽然一起开了口。   “继夫人有问题。”   “你怎么看出来的。”徐玉郎抢先问道。   “山药。”季凤青说道,“我二哥哥吃不得芋头,母亲怕厨房弄混了,这么多年府里都见不到芋头。所以,继夫人如果如那老妇说的行事周到,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想不到。”   徐玉郎点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呢?”季凤青问道,“你为什么认为继夫人有问题。”   “她的肚子。”徐玉郎说道,“我看她估计得有六个月了。算起来,正好是九月份怀上的。她是继室,如果要是想在赵家站稳脚跟,这一胎是关键。可是你看她,十一月份张罗着给继子订亲,又匆匆忙忙地操持六礼,一点也不歇着。”   季凤青想了想,说:“刚才那老妇不是说了,他们有些亲戚关系,兴许是知恩图报呢!”   徐玉郎摇摇头,说:“你没注意,那钱氏面上的悲戚之色可不作假。比起刚进门的新娘子,她倒是更像未亡人。”   季凤青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是说,那继夫人跟赵家大公子,就是她的继子,暗通款曲?”   “我就是那么猜测而已。”徐玉郎说道,“而且,我也不明白,若是他们暗通款曲,又为什么要害死他呢?”   “可惜不能问他家下人太多。”季凤青说道,“不过咱们这个身份,问了也不一定会说。”   季凤青的话倒是给徐玉郎提了个醒,她笑着抱住他,说:“多谢提醒,我倒是有了个妙招?”   “我提醒你?”季凤青有些不明白,“我说什么了?”   “咱们不方便问,可不见得别人不方便问啊。”徐玉郎说道,“一会儿我遣人去赵家让人盯着厨房采买,看看他们平日都去哪儿,然后找曹妈妈过去,不套不出来话!”   季凤青见徐玉郎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聪明!”   晚上,赵明辉在屋里准备睡觉。虽然家里有白事,可是有官爷在里面守着,他也没有必要过去。   这时,他听见书房有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偷偷往过去。   他的一个丫鬟,正往他书房靠墙的柜子里塞东西。赵明辉忽然想起徐玉郎的话,转身跑到床上,装作睡着了。   “公子,公子。”小丫鬟走进房间,来到他身边轻轻地唤了两声。   赵明辉只做熟睡,不理她。   小丫鬟又看了他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走了出去。   赵明辉躺了一会儿,听见没有声音,这才披着衣服下床,来到书房。他打开那个柜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张蕊用过的帕子。   他愣了一下,万幸三月初天气还有些寒凉,屋里总要放一个火盆,他犹豫都没犹豫,就把那个帕子放到火盆里烧了。   烧过之后,赵明辉又把炭火熄灭,等凉了之后,伸手把炭火全部揉碎,确定没有一丝痕迹,这才洗了手躺回床上。   不管凶手是谁,总是是想栽赃到自己跟张蕊身上,赵明辉在穿上辗转反侧,心道明日还是要把这事偷偷跟二位少卿说了才好。   正院,钱氏坐在那里,见小丫鬟走进来,问道:“放好了?”   小丫鬟点点头,说:“回夫人放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二更,爱不爱我? 第93章   徐玉郎跟季凤青到了大理寺, 两个人坐下来把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越发蹊跷。   首先, 正常人家婚配, 最快的,也是一年左右走完六礼,就是再着急,也没有说定亲之后半年内就成亲了, 这对女方家女方家简直就是一种侮辱。那里是结亲,结仇还差不多。   其次,钱氏是继母,最重要的是肚子里的那一个,没有那个孩子, 她在赵家怎么立足。可是从下人的话来看,这亲事反倒是钱氏张罗的,那么她的图谋又是什么?   最后, 最最重要的就是这案子的指向太明显了。新过门的媳妇跟庶子有旧情,大公子又死在了新婚之夜, 换谁, 也会认为两个人有问题。可是,徐玉郎跟季凤青在大理寺待久了, 却明白越是指向明显的, 里面越有问题。   “我怀疑钱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能是赵家大公子的。”徐玉郎说道。   季凤青愣了一下,说:“有证据吗?”   徐玉郎摇摇头。   “我觉得这次下手的人可能是赵家大公子跟钱氏, 想杀的人是赵家老爷。”徐玉郎说道,“那碗放了山药的牛乳花生汤本来是应该送到赵老爷房里的。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下人故意送错了,还是赵家那位庶子知道些什么,所以故意动了手脚。”   “你这么分析也有道理。”季凤青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徐玉郎,“可是就算是钱氏那个孩子是赵明德的,生下来大家都不说,赵老爷也不会怀疑了去,为什么要那么着急下手呢?难不成,赵老爷有隐疾?”   两个人正说着话,司丞把审问张家人的卷宗呈了上来,徐玉郎跟季凤青凑到一起,仔细地看了一遍。   “果然有问题,你看。”徐玉郎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一行字,“张家知道自己女儿跟赵家二公子有情,可是钱氏执意要给赵明德聘张家大姑娘,就连聘礼,也多给六百两。原因倒也有意思,张家大姑娘的八字跟赵家大公子的八字非常相合。”   季凤青顺着她的手指瞧过去,说:“张家缺银子,也就允了。可是,哪个算命的有那么大能耐,把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算得那么清楚,而赵家,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八字就是张家大姑娘的?除非……”   “除非他家以前就知道张家姑娘的八字。”   两个人异口同声,之后相视一笑。   “可是为什么非要给赵明德聘张家姑娘呢?”   徐玉郎说话间,伸手敲敲书案。忽然,她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向季凤青。   “如果是你,你是有什么理由,才会执意娶一个姑娘?”   季凤青笑了,说:“我跟赵公子又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才会求娶。”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我是问如果!”   “如果?”季凤青伸手摸摸下巴,“如果不是因为真心喜欢,那就是因为那个姑娘有他什么把柄在手里。”   “有道理。”徐玉郎点点头,“可是,既然都有把柄在手里了,为什么还要嫁呢?难道不是应该拿着把柄要挟赵家吗?为什么要捏着鼻子嫁了呢?而且我看那张蕊,柔柔弱弱的,就这么任凭钱氏拿捏,一点也不像有把柄在握的样子。”   季凤青想了想,说:“或许是张家姑娘无意中撞见了一些事情,她自己都不清楚,赵家为了防患于未然,就把她娶回家。”   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很有道理。   “去问问赵家人跟张家人,九十月份的时候赵公子或者钱氏都去过哪儿,再问问张家人,兴许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她说完之后看着季凤青,“明日你去跟赵家二公子套套话,说不定也能问出来一些。”   季凤青点点头,看了眼自鸣钟,说:“走吧,该下衙了。”   徐玉郎合上卷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要不要去哪儿转转?”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我要去趟翠韵斋。”   “你要买首饰?”季凤青问了一句,“缺什么告诉我,干什么要自己买。”   徐玉郎笑了。   “买了送给媛妹妹。”她说着指着自己的脸,“媛妹妹前几日送了药膏,正好治我这个桃花癣。”   “你对这个妹妹还挺上心。”   季凤青说着就跟徐玉郎一道往外走去。两个人肩并肩,说不出的亲密。   徐玉郎最后选了一支珍珠簪子,揣到怀里就进了家门。晚饭已经摆好了,就单等她回来了。   “爹爹跟娘亲不用等我的。”徐玉郎说道,“佛奴现在也跟着一道用饭,他还小,可禁不住饿。”   “知道。”徐夫人笑着让侍女把茶水递给徐玉郎,“平日都是这样,我们至多在等半柱香的时辰,你若是不来,我们就不等了。再说了,佛奴那怎么能叫吃饭,不过就是尝个味儿罢了。”   徐玉郎一扭头,正看见佛奴在乳母怀里对着蛋羹流口水,忍不住笑了。   “娘亲认为他只是尝个味儿,佛奴可是正经当个事儿看呢。您看!”   徐夫人顺着徐玉郎的手看过去,自己也笑了。   “这小家伙,怎么这么馋!”   “小孩子么,哪有不馋的。”徐玉郎说着把怀里的盒子递给坐在一边抿着嘴笑的徐玉媛,“这个给你。”   徐玉媛接过来,打开之后见是支珍珠簪子,有些好奇地看向徐玉郎。   “这不年不节的,阿姐这是?”   “先说好看吗?”徐玉郎问道,“知道你喜欢素净的首饰,特意选了这个。”   徐玉媛点点头。   “好看,可是阿姐为什么要送我这个?难不成,有事求我?”   她说完之后一脸狡黠地看向徐玉郎。   “多谢你做的药膏。”徐玉郎笑着说道,“昨日回来脸就有些发痒,今日抹了就好很多了呢!”   “那我就收下了。”徐玉媛说完递给身后的侍女,“都说无功不受禄,我有功,就受之无愧了。”   “媛儿的药膏是好用。”徐夫人说道,“佛奴前些日子面上也起了一块,擦过第二日就好了。”   “妹妹手巧呢!”徐玉郎说道,“也不知道日后哪家公子有福气,能娶回家。”   徐玉媛一下子就红了脸。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徐夫人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正常不过。”   徐夫人说完之后跟徐玉郎对了个眼神,示意知春的话她已经知道了。   这时,佛奴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坐在一边的徐老爷把他抱过来,说:“用饭吧,我这等着等着,都饿了。”   “好。”徐夫人说道。   侍女听见吩咐,鱼贯而入,捧着盆子让他们净了手。徐玉郎知道,这是跟季家学的规矩。因着她的关系,徐家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权贵人家的圈子,这样挺好,等佛奴长大了,不管是科举还是从武,都会顺畅许多。   用过饭,徐玉郎回到院子整理今日的事情,这时徐玉媛带着带着侍女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瓷盒。   “阿姐。”她柔柔地开了口,“这是我今日刚做得的面脂。”   静水庵有不少姑娘因为身体娇弱,不得不带发修行,住持虽然让她们研习佛法,但也真不好按佛家人要求她们。所以平日里,也教她们一些别的东西。徐玉媛就在静水庵学会了调制胭脂跟面脂。   “媛儿手真巧。”徐玉郎亲手接了过来,又递给知春,让她放起来。   徐玉媛站在那里,看见书案上写着张蕊,咬了下嘴唇,伸手指着那个名字开了口。   “阿姐,这个张蕊可是那个粮商张家的姑娘?”   徐玉郎点点头,说:“你认识?”   “是。”徐玉媛说道,“之前她总跟着她娘往静水庵上香,我俩也算投缘,经常在一起聊天。不过,后来她娘过世了,她就很少往静水庵来了。最后一次见,大概就是上一年秋天。她人可好了,绝对不会杀人的。”   “我明白。”徐玉郎说道,“你想想,上一年她来静水庵的时候,盐商赵家的女眷,有没有来过。”   徐玉媛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那一次是她继母领着她来的,因为没有人,住持跟张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她还在我那里跟我哭了一场呢。”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伤心?”徐玉郎忽然觉得能从徐玉媛这里问出些什么来。   “是因为亲事。”徐玉媛说道,“她说本来赵家二公子都已经跟赵老爷说了,要娶她为妻。也不知怎地,过了几日,就变成赵家大公子求娶她。她又哭又闹,可是张家前些日子折了一笔银子,她继母又对她是面子情。三劝两劝,张老爷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徐玉郎闻言没说话,徐玉媛见她在沉思,也不打扰,乖巧地在一边坐着,顺手把在她脚边睡觉的包公捞起来抱到怀里。   半晌,徐玉郎又开了口了。   “媛儿可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赵家改了口?”   徐玉媛歪着头想了想一会儿,说:“那时候是十月末,张姑娘说一个月前,应该就是九月末。”   “多谢媛儿。”徐玉郎笑着说道,“你这一番话可解了我的大难了。”   徐玉媛闻言倒是有些害羞。她慌忙摆摆手,说:“哪有,阿姐不嫌我多话就好呢。”   徐玉郎见她这般样子,倒是没有了刚回来时候的清冷,自己也笑了。   “既然你都来了,那我正好就问你一句,你觉得陆家三公子怎么样?”   徐玉媛听到徐玉郎问答,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陆家三公子人挺好的。”她扔下这句话,匆匆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徐玉郎见她这样,自己也笑了,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就一更 第94章   徐玉郎见徐玉媛落荒而逃, 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转眼,看见包公蹲在书案上喵喵叫, 伸手点点它的鼻子。   “去把包公抱到二姑娘那儿。”她吩咐道, “就说是我给她的谢礼。”   小丫鬟应了一声,抱起包公就走了。   徐玉郎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外面。这案子到了这里, 基本算是有个清晰的脉络了。她白日也问过太医,父亲若是吃什么东西不受,很大概率孩子也会这样。   而且,若是知道自己吃不得什么东西,就千万要多加小心。王太医说, 那红疹若是起在肌肤还好一些,若是严重的话,长到脏器跟喉咙里, 这小命可就危险了。   所以,赵明德的死因倒是可以确定了, 就是那碗加了山药的牛乳花生汤。可是, 徐玉郎不知道究竟是小丫鬟不小心断错了,还是赵家二公子赵明辉知道之后故意为之。   徐玉郎叹了口气, 关了窗就准备回到内室, 不成想她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见喵呜一声。原来将军一直在下面睡觉,她过来的时候居然没瞧见。   “你这家伙!”徐玉郎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 “到处乱跑。”   小猫在她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了。   第二日一早,徐玉郎跟季凤青去大理寺报道之后就继续去了赵家。赵明辉正心情烦躁,听见大理寺二位少卿来了,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   赵明辉自从发现了那个帕子,烧了之后一夜都没敢睡,眼瞅着天亮了,院子的下人都开始出来洒扫院子,他才迷迷糊糊地靠着床打了个盹儿。   结果,他刚迷糊一会儿,小丫鬟就跑过来,说后院有事让他赶快过去。赵明辉没有办法,胡乱洗了把脸就过去了。等他到了后院,不过就是大公子灵前缺个烧香的,赵老爷又不想从族里找一个小孩子过来,于是就只能让他代劳。   赵明辉明白这是继母想方设法让他离开自己的院子,他也么有办法,只得盼着二位官爷早点来。   钱氏挺着肚子在后院张罗,丝毫不避讳。可是这幅情景落在徐玉郎眼睛里,却更加觉得蹊跷。她对着季凤青使了个眼色,季凤青瞬间就明白了。   “二公子,有些事情我要问问你,你看哪里方便?”   赵明辉听了这话心里都乐开花了,可是他故作为难,转头看了钱氏一眼。   “这位官爷既然找你问事情,就去你那里好了。”钱氏说道。   “是。”赵明辉听了这话,行了礼之后就领着季凤青去了他那里。   徐玉郎在屋里看了一圈,扫了一眼立在张蕊身后的老妇人。   “这位是大奶奶的管事妈妈?”   张蕊刚想说话,就被钱氏一通抢白。   “徐大人这话可说错了,张家姑娘连洞房都还没入呢,可算不得我们赵家大奶奶。”   徐玉郎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严寺丞。   “这话可记住了。”   严寺丞点点头。   徐玉郎没理钱氏,只是看着张蕊。   “是。李氏是我乳母。”   “李氏,跟我过来一趟。”徐玉郎说道,“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那老妇略微有些慌张,看了张蕊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跟着徐玉郎去了厢房。   “去年九月末,你家小姐都去过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记得。”李氏答得干脆,“九月末,是孙家老夫人的寿辰,继夫人带我家去的。”   “孙家?”徐玉郎想了想,“茶商孙家?”   “是。”李氏知道眼前这位虽然是皇家人,但是一直在徐家长到十六岁,汴梁城的商人,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徐玉郎对各家亲眷不上心,所以她只知道孙家是茶商,但是却不知道孙家跟李家是什么关系。李氏见她有些疑惑,又开了口。   “孙家是继夫人舅家。”   徐玉郎这下才明白。   “那孙家跟钱氏可沾亲带故?”   “孙家是赵家前头夫人的母家。”李氏说道,“钱氏成亲前,就寄居孙家。”   “那你家小姐当日都去了哪里你可还记得?”她又问道。   李氏这下有些犯难了。   “小姐就是跟孙家姑娘说说话,给孙夫人拜寿之后就去了亭子里。我家小姐跟孙家关系不甚亲密,只不过是碍着继夫人的面子罢了。”   “你再细细想想。”徐玉郎说着走到李氏跟前,“你要是想不起来,你家小姐的命,可就没了。”   李氏吃了这一吓,慌忙点点头,嘴里还不住地说道:“是是是,大人且容老奴好好想想。”   徐玉郎见状,又怕惊着她让她胡说八道,赶忙倒杯茶递到她手里。   “您别急,慢慢想。”   李氏喝了口茶,把气喘匀了之后,忽然眼睛一亮,说:“大人,我想起来了。我家小姐当日还见了赵家二公子一面,之后两个人为了避嫌,分开两处。小姐就借故去更衣,回来之后倒是碰见了赵家继夫人跟大公子。”   “两个人可有蹊跷?”徐玉郎又问道。   李氏摇摇头。   “我们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好像刚说完话。小姐因为想着嫁给赵家二公子,还特意上前行了礼。”   徐玉郎这下明白了,当时钱氏怕是已经有了身孕,借着孙家的地方,跟赵家大公子商议来着,没成想遇见张家姑娘。二人以为张姑娘听见了些什么,就赶忙把人娶进来,方便拿捏。   “知道了。”徐玉郎说道,“我今日的话不要跟第二个人说,你家小姐也不行。若是别人问起来,就说我问了一些旧事。”   “是。”   李氏担心张蕊,一口就应承下来。   赵明辉那边,进了院子之后,他挥退众人就给季凤青跪下了。   “求大人救我!”   季凤青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扶他起来。   “有话好说,不必行此大礼。”   赵明辉起来之后,把昨日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又领着季凤青走到书柜前。他打开书柜瞧瞧,说:“您看,这肯定是被继夫人下的套,这里被她的人翻过了。”   季凤青凑进去仔细看看,说:“你怎么知道的?”   赵明辉红了脸,指着书柜上前比划了一下。   “这里,我出门前偷偷地系了一根头发。”   “你倒是谨慎。”季凤青说道,“可是,继夫人为何如此一再栽赃你?”   赵明辉想了想,说:“可能是看我碍眼吧。毕竟我大哥没了。我就是个庶子,这家产也有两份是我的。况且,我一直觉得是她谋害的大哥。”   “可是我听下人说钱氏对你大哥很是上心。”季凤青问了一句。   “都是假的。”赵明辉说道,“不过就是面子上的事。钱氏去年六月嫁进赵家,一开始对大哥颇为关心,可是不过才三个月,她就开始对大哥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次我去请安,亲眼看见钱氏罚大哥在院子里站着。当时父亲去金陵处理事情,她就趁着父亲不在磋磨大哥。”   季凤青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他越说越像是年轻小夫妻撒娇耍赖,哪里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想到这里,季凤青瞧瞧地看了赵明辉一眼,不知道他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把事情往这上面引。   “听说你兄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府上可有常用的郎中?”   “有的。”赵明辉不知道季凤青怎么绕到这个话题,还是乖巧地回答,“是白马巷济和堂的张郎中。”   “府上的人生病了都找那位张郎中?”季凤青又问道。   赵明辉点点头。   “张叔父跟父亲关系甚好。”   “我知道了。”季凤青说着站起身来,“最近注意点,有什么事情不对就赶紧报官。”   “是。”赵明辉得了这句话,心里总算有了底。   季凤青一边思考一边往后院走去,却碰见赵老爷。赵老爷虽然年岁不大,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能不伤心呢?他比前一日见的,还要憔悴。   “赵老爷还请节哀。”季凤青说道,“您多保重身体,毕竟赵家全赖您撑着呢!”   赵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明辉那孩子虽然跟张家姑娘有情,但是他品性善良,断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做出谋害自己兄长的事情来。”   季凤青听了这话,说:“您放心,官府不会草菅人命的。只是,这事情您怎么看?”   赵老爷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似的。   “兴许这就是一场意外吧。”他说道,“一家人,难免磕磕碰碰,但是不至于到了要人命的地步。找出那个不经心的丫鬟,也就罢了。”   “赵老爷说得是。”季凤青说道,“您放心,我们会仔细调查的。”   “有劳季大人费心。”   赵老爷听完这话,恭敬地给季凤青行礼,倒是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人家那老大岁数了。   季凤青一路往后院走去,他到了月亮门出,不经意地回头,却发现赵老爷还立在那里,往他这边看。季凤青没在意,转过头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回头,人却不见了。   他一路走到后院,看了徐玉郎,对她使了个眼色,之后就开了口。   “把后厨的人都带回去,无论男女。还有成亲当日往两边院子送牛乳的小丫鬟,也一并带走。”   钱氏这会儿回房休息去了,后院只有张蕊跪在灵前烧纸,她连洞房都还没入,根本算不得赵家人,这个时候她也不方便说话,只得看着司丞把人全都带走了。   出了赵家,徐玉郎看向季凤青,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凤青摆摆手,等上了马车,他才开口。   “走,去白马巷济和堂!” 第95章   马车碌碌地前行, 徐玉郎在里面好奇地看着季凤青,怎么就忽然间要去白马巷呢?   季凤青简单地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徐玉郎沉默半天, 恍然大悟。   “咱们之前都相差了。”   季凤青点点头,说:“是的,咱们都以为赵老爷是苦主,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能下手。”   “毕竟虎毒不食子。”徐玉郎叹了一口气, “我竟然没想到。”   季凤青见她懊恼,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毕竟你是个姑娘。是无法理解男人对戴绿帽子的那种憎恶与耻辱感。”   徐玉郎把脸一红,说:“这下一切就能解释道通了。张郎中一直给赵明德看病,自然能知道他什么东西不能食用。而赵老爷……”   说到这里,她的脸又红了一层, 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而赵老爷怕是早已经知道钱氏这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说话间,马车在济和堂前停了下来。两个人跳下马车,理理衣服就走了进去。   已经将近中午, 济和堂没什么人了,张郎中坐在那里拿着药材考问自己的小徒弟, 见来了两个穿官服的人, 不禁有些纳罕。   “二位大人。”张郎中赶忙起身。   徐玉郎左右瞧了一眼,笑着开了口。   “张郎中不必惊慌, 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张郎中虽然没太接触过达官显贵, 但是他也经常在富商家行走,阴私也是知道一些的。他让众人都退下,又吩咐小徒弟把济和堂的大门也关了。这才看向徐玉郎与季凤青。   “二位大人请讲, 小的必然言无不尽。”   “赵家您可熟悉?”徐玉郎问道。   张郎中听了这话,就知道这两位官爷是因为他家那桩白事而来。涉及人命,他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熟悉得很。他家大公子体弱,都是老夫给把脉调理。其他人有个病痛,也都是来找老夫的。”   徐玉郎点点头,又问道:“您可知他家大公子在吃食上有什么避讳?”   “那可就多了。”张郎中笑着说道,“与其说他家大公子吃食上避讳什么,倒不如说他还能食些什么。”   徐玉郎沉吟了一下,又开了口。   “那赵老爷呢?身体可好?”   张郎中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跳到赵老爷那里,只是点点头。   “赵老爷身体甚好。”   “那子嗣放面呢?”徐玉郎又问道。   “这……”张郎中面上有些为难,“不瞒二位大人,赵老爷十几年前从金陵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伤了那里,不能说有妨碍吧,到底艰难一些。要不然,怎么这些年,赵老爷才有两个孩子。说句粗鲁点的,若不是他新娶的夫人年轻,估计也就这样了。”   张郎中这番话,让本来有些明朗的事情又陷入了一团迷雾。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一眼,知道从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出了济和堂,徐玉郎叹了口气,说:“到底是谁杀了赵家大公子?还是说这事情真就是一场意外?”   “回去再审审吧。”季凤青说道,“兴许能问出些什么。”   徐玉郎点点头,扶着他的手就上了马车。她坐到车里,忽然想起来许家老太爷跟他说的话,不由得坐直身子。   “许家老太爷曾经跟我说过,但凡只求个真相的事情,闹不到大理寺去。所以,赵家这事,肯定不是意外。”   “自然。”季凤青接口道,“只是,究竟那个人到底是谁呢?是当爹的想要杀儿子,还是做儿子的误喝了本该送到赵老爷房里的东西,还是说,是那个庶子知道一些内情借刀杀人?”   季凤青说完,两个人都叹了口气,他们哪里知道啊!   回到大理寺,因为徐玉郎的吩咐,赵家厨房的人不分男女都被关在了厢房,她们到底没犯事,若是进了天牢,怕是出来也活不成了。   她扫了一眼,指着坐在角落里哭得眼睛都红了的小丫鬟,说:“先问问她吧。”   小丫鬟今年刚留头,战战兢兢地立在徐玉郎跟前,哭得话都说不利索。   “不哭了啊!”徐玉郎蹲下身拿帕子给她擦擦眼泪,“你是哪家的孩子?”   “回大人,婢子是管事田家的女儿。”   小姑娘见徐玉郎和善,哭声倒是慢慢止住了。   “你是管事家的孩子,怎么会被分到后厨?”徐玉郎有些不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本来是在夫人院子里的。”小姑娘说道,“之前不小心砸了夫人最喜欢的花瓶,夫人一气之下,就让我去后厨了。可是,我明明记得那花瓶好好的放在架子上,没有碎。”   徐玉郎想了一下,说:“你可还记得砸碎花瓶之前,夫人院子出过什么事情吗?”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   “有一件,老爷去金陵那会儿,夫人半夜闹肚子疼,折腾了一夜。”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又问道:“你可记得那会儿是什么时候?”   “记得。刚过了重阳节。第二日老爷就回来了,还把我们都骂了一顿。”   徐玉郎摸摸她的头发,说:“回去之后不需跟别人说我都问了你什么明白吗?要是说出来,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小丫鬟年岁小不经吓,慌忙点点头,眼圈又红了。   “这下算是对上了。”徐玉郎等小丫鬟走了之后跟季凤青说道。   “什么对上了?”季凤青有些不明白。   徐玉郎这才反应过来季凤青没明白,赶忙给他解释。   “小丫鬟说那晚钱氏肚子疼,折腾了一夜。我想应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赵老爷的,寻了堕胎药想打下来,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那这一切就能说得过去了。”季凤青瞬间就明白了,“钱氏为了遮掩这件事情,把人都打发走了。那胎打不下来,她就只能留着,而她跟赵家公子借着孙家地界商议这事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张姑娘。他们为了稳妥,把张姑娘娶回家。现在,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为了双宿双飞想要杀赵老爷,还是赵老爷知道这事之后将计就计,反杀了自己儿子。”   “麻烦!”徐玉郎敲敲书案,“赵家谁都有可能下手!真是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不着急。”季凤青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背,“慢慢问,总能问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张罗地报官。”徐玉郎说道,“可惜赵老爷既然已经掺和进来,恐怕下人们嘴都严,问是问不出来了。希望曹妈妈这些日子去套话,能套出点有用的来。”   季凤青见左右无人,走到徐玉郎近前把她揽在怀里,说:“不如我们把厨房的人都叫过来,让他们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形,兴许能知道一些情况。”   “你真聪明。”徐玉郎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季凤青见她可爱,俯身亲了她一下。虽然腰间挨了徐玉郎一下,但是他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赵家成亲当日,因为钱氏安排妥当,虽然繁忙,倒也有条不紊。新娘下了轿,就由喜娘搀扶着走进正院,行过礼之后,新娘就进了赵公子的院子,由自家陪房侍女跟赵明德院子的侍女陪着。赵公子挑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就去前院了。   赵家不过是商贾,虽然前院妥当,后厨到底有些忙乱。一个叫小翠的丫鬟刚从厨房端了牛乳花生汤。汝窑的瓷碗,天青色的瓷釉趁着雪白的牛乳,上面还浮着一颗颗花生,格外好看。她小心翼翼地端出来,一出门就碰见赵老爷,赶忙行了个礼。   “这是端去哪里的?”赵老爷问道。   “回老爷,是给您房里的。夫人说最近您精神头不济,晚上也睡不好,用了这个,能安眠。”小丫鬟说话脆生生的,听着就让人欢喜。   “等会儿再端过去。”赵老爷说道,“夫人不舒服,刚喝了安胎药正在休息。一会儿端两碗过来。还有,牛乳放久了发腥,要热热的,知道吗?”   “是。”小翠说完又端了回去,心道刚才夫人院子里的钟妈妈还在催,这会儿老爷又不让端过去,真是折腾人不当回事。   小翠走进去,刚要把送到大公子房里的那一晚端过去,他院子里的侍女红袖又过来,说赵公子有些酒醉,赶紧弄一碗醒酒汤。   小翠没办法,又放下碗,先去弄了碗醒酒汤过去。   送过了醒酒汤,小翠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刚要拿起瓷碗,赵老爷院子里的侍女金玉又来了,说夫人饿了,要一碗汤面。   小翠叹了口气,又去找厨房的管事做汤面。   等都忙完了,小翠再一摸牛乳,都凉透了。她嘟着嘴看向厨房管事妈妈,很是不高兴。   “这是不是得重新做一碗啊?”   “都什么时辰了!”管事妈妈说道,“再做也来不及了,放锅里热一下就端过去吧。”   小翠这时候已经忙得有些发昏了,赶忙把两个瓷碗都端了过去。   “妈妈别弄混了。”她叮嘱道,“老爷不能吃山药。”   “知道了。”管事妈妈说完就把牛乳又倒了回去。   小翠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腮发呆。这时,金玉又走了进来。   “小翠。”她说道,“你还在这儿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去前院收拾,前院都散了好久了。”   小翠抬头看向金玉,指着灶台上的锅子,说:“我也想过去,可是这牛乳汤我还没送过去呢!”   “那我帮你送过去,你赶紧去前院吧!”   赵家虽是商贾,却也学了些风雅,老爷房里的侍女金贵,轻易不去前院露脸。   “那金玉姐姐多谢你了。”小翠说道,“只是这牛乳汤,千万别端错了。”   “放心吧!”金玉说话间指着立在她身后的红袖,“我们两个你还不放心吗?”   听完厨房里的人讲述,徐玉郎跟季凤青总算把事情捋清楚了。看来,最有问题的,就是赵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会有二更,只是可能哦,大概二十三点,没有就没有了 第96章   春日, 汴梁城开满了海棠,有风吹过的时候, 花瓣就随风飘落。徐玉郎跟季凤青坐在马车里, 她一挑帘子,就有花瓣吹过来,正巧落到季凤青头上。徐玉郎笑了笑,抬头替他拿了下来。   她的手指细细长长的, 指尖微微有些凉意。季凤青一把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   “登徒子!”徐玉郎瞪了他一眼。   “怎么能是登徒子呢!”季凤青说着凑到徐玉郎跟前,“这亲都订了,赐婚的圣旨还在我家祠堂供奉着呢。”   “没正形。”徐玉郎白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走完六礼,至少也要一年的时间,不管你怎么着急, 都要明年三四月份才能成亲。”   “那行。”季凤青赶忙说道,“就明年三四月份, 我回头请人看看黄历, 选个吉日。”   徐玉郎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季凤青绕进去了。她瞪了他一眼,说:“想什么呢, 我娘亲还要多留我几年呢!”   “别啊!”季凤青晃晃徐玉郎的袖子, “你不知道,自从你回家之后,我天天都睡不好, 满脑子都是你。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想着你。”   徐玉郎笑得嘴都合不拢,伸手捏捏他的脸。   “这不是日日都能见着吗?”   “不一样。”季凤青摇摇头,“我要临睡觉之前见的是你,早晨一睁开眼见的还是你。”   徐玉郎侧过脸,笑得眼睛都弯了。季凤青刚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停了下来,赵家到了。   徐玉郎拍拍脸,重新挂上严肃的表情。   “走吧。审审那个金玉去。”   赵老爷正在屋里坐着,听闻徐玉郎跟季凤青来了,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官爷经常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徐玉郎进了正院,看了眼赵老爷,说:“赵老爷,徐某有件事情想知道,事发之后,是谁主张去报官的?”   “是小人。”赵老爷说道,“犬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郎中说过,养得精细一点,也能平安到老。所以,这事情一出来,小人就报了官。”   徐玉郎又想起许家老太爷说的话,但凡家务事只想弄个明白,是闹不到大理寺的。赵老爷敢报官,怕是胸有成竹。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请问金玉姑娘是谁?”徐玉郎忽然问道。   赵老爷愣了一下,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他指着立在一边的一个漂亮丫鬟,说:“这就是金玉。”   徐玉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在大公子成亲当日端到赵老爷房里的那碗牛乳花生汤,是用什么碗盛的。”   “是汝窑的瓷碗,雨过天青色的。”   “那端给夫人那碗呢?”徐玉郎又问道。   “是彩粉瓷。”金玉说道。   徐玉郎挑了一下眉毛,说:‘怎么这么清楚?’   金玉低头一笑,有些羞涩。   “我们老爷不能食山药,而夫人却很喜欢。所以我特意把两个碗区分开,就是怕自己送错了。”   徐玉郎忽然间就明白了,她自己一直都想错了。赵老爷没用什么计策,他只是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厨房,只要他那碗送对了,赵公子就必死无疑。   “赵老爷可知道大公子也不能服食山药?”徐玉郎问道。   “小的不知。”   赵老爷说完,面上露出惊诧的表情。   “难不成我儿的死,是因为那碗加了山药的牛乳花生汤?”   徐玉郎点点头,说:“是的。”   赵老爷颓然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徐玉郎。他张了张嘴,去没有说话。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说:“赵老爷打算如何处理?”   “我儿自小脾胃弱,吃东西都要小心再小心。却万没有想到小小的山药就要了他的命。罢了罢了,这是天意。”赵老爷说完看着二人,“我那夫人也是好心,这个就算是我们的家事,二位您看如何?”   “那能否告知徐某,赵夫人您打算如何处置?”徐玉郎没回答赵老爷的问题。   “这……”赵老爷犹豫了一下,“赵家在乡下还有个庄子,就送到那里吧。”   徐玉郎忽然就笑了,她拍了拍手,说:“赵老爷好计策。先是先是借着赵夫人的手杀死了大公子,之后又利用大理寺遮掩家丑。下一步,恐怕应该就是赵夫人在庄子上难产而亡了吧?”   赵大人往后退了一步,直愣愣地看着徐玉郎,伸手指着她,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徐玉郎就看着他的面色变得通红,之后连眼睛都是红的。她暗道一声不好,从金玉头上取下簪子,就照着赵老爷的十个手指刺了过去。   “快请郎中。”徐玉郎说道。   金玉慌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喊来了张郎中。   “没想到徐大人还精通医术。”张郎中说道,“赵老爷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气虚血瘀。多亏您那几下扎得及时,不会落下大毛病的。”   “精通不敢当。”徐玉郎说道,“只是略懂一二。”   这时,赵老爷已经恢复过来了,他看了一会儿床帐,说:“请二位大人进来。”   赵明辉在一边侍疾,刚想说什么,就被赵老爷抬手阻止了。   “快去。”   赵明辉没有办法,只得出去请徐玉郎与季凤青进来。   “你们猜的没错。”赵老爷缓缓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原来,赵老爷的继夫人钱氏,未出阁之前因为赵明德经常去孙家探望外祖父外祖母,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有了感情。孙家人知道以后,觉得钱氏配不上赵明德,再加上当时赵老爷准备续弦,就把钱氏许配给赵老爷了。(1)   赵老爷新娶了娇妻,自然百般珍爱,又见她行事谨慎,对赵明德颇为上心,更是越发心疼起钱氏。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去金陵处理生意上的事情的那段日子,赵明德跟钱氏暗通款曲,还有了孩子。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老当益壮,对钱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颇为珍视,哪知道有一次他请产婆进来查看,却意外地发现这孩子月份不对。之后他又仔细打听,知道钱氏曾经偷偷抓了药来喝,这才明白自己被自己的儿子戴了绿帽子。   他想着这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又是过世的爱妻所出,便想着偷偷让钱氏落胎也就罢了,谁知道他无意间进厨房,才发现钱氏跟自己的儿子居然联手要害自己。   赵老爷一时急怒攻心,便想出来这么一个招,直接要了赵明德的命。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完赵老爷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抿了抿嘴,这才张口。   “赵老爷放心,按律您的罪不当斩。不过就是流放南边荒蛮之地,兴许遇上大赦,也就能回来了。况且您银子多,打点好了,在那边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忽然觉得好笑,徐玉郎这是在安慰赵老爷吗?他听着可不像。   “您家人我不管,只是张家姑娘,不过误打误撞碰见了大公子,就被迫嫁给他。这对她不公平。”徐玉郎说道,“如果可以,还请您给她寻条出路。”   赵老爷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会让老二娶她的。”   大齐民风开放,寡妇再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张蕊跟赵明辉情投意合,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果然,一切如徐玉郎所料,赵家老爷赵光远被判流放西南,赵夫人钱氏因为意欲亲夫,被判绞刑。而张家姑娘,因为被奸人算计,又与赵家二公子情投意合,许她二嫁。   这结果,倒还是让人满意。只是徐玉郎有一日在大理寺坐着,忽然站起身来,吓了季凤青一跳。   “你怎么了?”   “我在想之前赵家的案子。”徐玉郎说道,,“赵老爷在前院迎接宾客,怎么就会忽然间去了后厨?”   季凤青闻言也愣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说了同一个人的名字。   “赵明辉。”   只可惜,赵老爷流放之后,赵明辉跟张蕊就卖了在汴梁的铺子,也跟着去了西南。知道这事情的人,谁不夸他是个孝子。西南湿热,又多有瘴气,为了老父亲举家搬迁到那里,太不容易了。   “居然被他给骗了。”徐玉郎语气颇为懊恼,“还有那个赵光远,他明明知道这里有赵明辉的手笔,竟是给瞒过去了!”   “算了算了。”季凤青拍拍她的肩膀,“就是赵明辉在汴梁,你可有证据?”   徐玉郎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回去得把这事儿记下来,时刻提醒着自己。”   “倒是个好主意。”季凤青说道,“兴许也能和《洗冤录》一样,流传下来也说不定。”   徐玉郎笑了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季凤青见她高兴,自己也笑了。这般鲜活的姑娘,他怎么都爱不够。   这一日,徐玉郎下衙回家,就看见白氏坐在屋里,她愣了一下,说:“可是母亲找我有事?”   白氏点点头。   “孝慧太子妃请您沐休的时候去趟万安寺。”   “好。”徐玉郎应得痛快,她这些日子忙碌,确实很久没有过去了。   “孝慧太子妃还请徐夫人一道过去。”白氏又说道。   听了这话,徐玉郎有些不明白,她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个案子给圆过去了,虽然有些晚了,但是答应好的双更,还是发了吧。   (1)在古代,原配家里是有权利干涉姑爷续弦的。 第97章   沐休那天, 徐玉郎早早地就起身,伴着母亲准备去万安寺。她见徐玉媛在家没意思, 也让她跟着一道过去, 拜拜佛看看花,还能消磨时光。   佛奴坐在那里,看见母亲跟姐姐们穿得齐备,在一边哼唧起来。徐夫人无法, 让乳母也带着他一道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万安寺,佛奴虽然是个男娃娃,可是他不过黄口小儿,连话都不会说呢,进去倒也无妨。徐玉媛带着佛奴在树下玩耍, 徐夫人则带着徐玉郎去了孝慧太子妃的院子。   一进门,徐玉郎就见谢蘩穿着僧袍坐在那里,心下一愣, 今日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谢蘩见她们来了,笑着站起身, 扶住刚想要行礼的徐夫人。   “今日十五, 我是要茹素的,所以只行佛礼就好。”   谢蘩知道徐玉郎跟徐夫人感情深厚, 见不得徐夫人动辄就向人屈膝, 所以今日特意穿了僧袍。   “今日请你们来,主要是商议玉儿的亲事。”谢蘩说道,“已经三月过半了, 六礼行了一半,剩下的,我想着全权由徐家来操持。”   因为徐玉郎身世特殊,纳彩、问名、纳吉全是宗人院代办,后面的送聘礼,可就没法送到宗人院去了。   徐夫人自然希望徐玉郎在自家出嫁,可是听闻谢蘩这话,却有些不敢相信。   “孝慧太子妃,这,于理不合吧?”   谢蘩闻言一笑,说:“什么是礼,皇家定的就都是礼。”   徐夫人听了这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谢蘩说着起身倒了一杯茶到徐夫人手里,“玉儿的婚事,可不那么简单。”   徐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玉儿在朝上跟谁交好?”谢蘩忽然问向徐玉郎。   徐玉郎正在那里走神,没想到问到自己,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开口。   “许家兄弟,还有石家跟李家公子。”   谢蘩点点头,又问道:“那皇家呢?”   “飞飞。”徐玉郎笑着说道,“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   “那皇子呢?”   “皇子们接触得不多。”徐玉郎说道,“有时候沐休的时候一起出去踏青,。二皇子跟三皇子一起去的时候比较多。”   “那太子呢?”谢蘩赶忙跟了一句。   “太子?”徐玉郎抓抓头发,“太子公事繁忙,接触得倒是少。”   谢蘩思索了一下,又看向徐玉郎。   “董家跟陆家呢?有没有交好的人?”   徐玉郎想了一下,说:“陆家姑娘是季公子的表妹,倒是经常一起出去玩。至于董家,董家人倒是知道,不过没有年纪相仿的,自然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谢蘩略微思索了一下,看向徐玉郎,说:“你可知道我为何这般问你?”   徐玉郎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因为太子?”   谢蘩点点头。   “你呢,是皇女,真论起身份来,比闻人斐还要高上一截。”谢蘩说道,“皇帝善良仁厚,对你只有愧疚。至于皇后,她顾忌的可就多了。”   徐夫人在一边听着,发觉已经涉及到皇家秘辛,抬头看了徐玉郎一眼,示意自己是不是要回避。   “徐夫人不用回避。”谢蘩说道,“我之所以让徐家全权操持玉儿的婚事也是这个原因。”   “母亲请讲。”徐玉郎听完这话,恭敬地说道。   谢蘩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跟她太客套了。   “范太傅是你师父,到了汴梁,许家老太爷又教导你。如果你真是个男子,我想,皇后现在怕是已经坐不住了。”谢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还好你是个姑娘,又定了季家。我想,她这才放松一些。”   “季家怎么了?”徐玉郎有些不解。   “季家老爷是皇帝的心腹。”谢蘩耐心地解释道,“董家是太子妃的母家。而陆家,是太子妃的外家。太子年长,而皇帝正是年壮,虽然从二皇子到五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可是手足相残,到底是她不忍心见到的。”   “可是季夫人的母家是陆家,皇后还不放心吗?”徐玉郎问道。   谢蘩听了这话笑了,虚指了她一下。   “你这傻孩子,出嫁从夫。”   徐夫人在一边倒是听出一些门道,她犹豫着看向谢蘩,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徐夫人有话要说?”谢蘩问道。   “孝慧太子妃,前些日子玉儿带着我家二女儿出门,偏巧碰见了陆家三公子,听说二人很是投缘,您看?”   陆家三公子?谢蘩在脑子转了一圈,这些年她虽然长住万安寺,但是因为女儿的关系,她时刻关注着城里的消息。   “倒是良配。”她说道,“陆家三公子是庶出,可以的。”   “可是徐家是商户,我那二女儿又是认的,怕是不合适吧?”徐夫人有些犹豫。   “徐夫人万不可这么说。”谢蘩叮嘱道,“徐老爷已经是伯爵,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京城权贵圈子,怎能再以商户自居?玉儿大婚的时候,你们千万要拿出气度来,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徐玉郎坐在一边没说话,她心道孝慧太子妃虽然避居万安寺多年,可是通身的气度一点没减,就是她见了,心里都有些发憷,更不用说她娘亲了。   “你放心。”谢蘩说道,“皇后聪明,估计早就打听出来了,若是陆家上门提亲,只管应下来就是了。陆家夫人心肠好,断不会做出磋磨儿媳妇的事情,您只管放心。”   徐夫人也知道徐玉媛身份特殊,不上不下的,嫁高了怕夫家嫌弃,嫁低了又怕夫家有所图谋。她到底是因为自家才在静水庵青灯古佛这么多年,徐夫人总想给她谋个好前程。   “既然跟陆家有了些关联,这我就放心了。下面就是你的亲事了。”谢蘩看向徐玉郎,“你身后是范家,范太傅是半朝座师,不管是不是,大部人都认为你的动向代表了范家的意思。所以,你在徐家出嫁,无形中就弱化了你的身份,再加上徐家毕竟式微,董家交好起来也方便。”   徐玉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话间,佛奴在外面闹了起来,徐玉媛无法,只得去门口求方氏。   方氏见佛奴可爱,笑着就请她们进了院子。   孝慧太子妃叮嘱完徐玉郎就听见院子里有小孩子的笑声,不禁有些纳罕,徐玉郎听见这声音倒是笑了。   “估计是佛奴待得不耐烦,闹起来了。”   “抱来我瞧瞧。”   方氏在门口听见这话,赶忙让徐玉媛她们进了正屋。   佛奴很少见那么多人,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就朝谢蘩咧开嘴笑了。七八个月的小娃娃,正是可爱的时候,谢蘩赶忙伸手,把佛奴抱到怀里。佛奴也不认生,瞅着谢蘩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脸。他这一摸,倒是差点把谢蘩的眼泪招了出来。   她的女儿,她自己都没有抱过。   “母亲跟佛奴倒是投缘。”徐玉郎笑着说道,“小家伙一进来连娘都不找,倒是直接让您抱在怀里。”   谢蘩抱着佛奴,把眼泪忍了回去,又看向徐玉媛。   “真是个好姑娘,日后的姻缘错不了。”   徐夫人还不太明白,徐玉郎倒是懂了,母亲这是知道陆家肯定会来求亲。   “你们小姑娘去外面转转吧。”谢蘩说道,“我还有几句关于玉儿亲事的事情要跟徐夫人说,你们小姑娘要是不怕脸红,坐下来听听也无所谓。”   徐玉郎跟徐玉媛赶忙行礼走了,到底都是未出嫁的女儿,说不害羞是假的。   见她们走远了,谢蘩这才叹了口气。   “我对于玉儿来说,只是生恩。而你,是养恩。虽然说血浓于水,但是我清楚,养恩大于生恩。”   徐夫人听了这话,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   “在徐家成亲,一方面是我刚才说的原因,另一方面,是我知道玉儿想从徐家出阁。于她而言,徐家才是她家。”   “可是您为什么不跟玉儿说呢?”徐夫人说道,“当初您送她走,就是为了让她有个好前程,现在,也是为了让她开心,为什么不说呢?”   佛奴这时候在谢蘩怀里昏昏欲睡,谢蘩怕他白日睡多了走了困,伸手胡噜了他脑门几下,又拿手里的佛珠逗他,这才让小家伙又精神起来。谢蘩见他在自己怀里开心,也笑了。   “说出来只能让她更难做。”谢蘩说道,“倒不如顺着她的心,出阁归宁都去徐家,这样既不让皇后忌惮,也能让玉儿开心。”   “可是这样您就看不到玉儿出嫁了!”   谢蘩听了这话,觉得徐夫人真是个实在人。   “实不相瞒,玉儿出生后我一眼都没有看过。这样,我才能顺顺当当地把她送走。”   “可……”   “不用再劝了。”谢蘩打断了徐夫人的话,“玉儿有你做她的母亲,是她的福气。当初留在我身边,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心。都是当娘的,我自然希望她开开心心下去,不是吗?”   徐夫人见话已至此,也就不好再劝了。   “不过你家小子可爱。”谢蘩说着又捏捏佛奴的小脸,“日后来上香,把他带来可好?”   “这敢情好。”徐夫人赶忙应道。她知道,佛奴跟徐玉郎有两三分相像,再加上小孩子没张开的时候,但凡养得好的,白白净净长得都一个样。孝慧太子妃这是借着佛奴,怀念玉儿小时候呢。   “我的嫁妆呢,自然是都要给玉儿的。”谢蘩说道,“你家肯定也准备了,也不用想着俭省,嘉敏公主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玉儿是郡主,你就减两抬,放心,皇帝不会怪罪的。”   徐夫人最近正为徐玉郎的嫁妆发愁,听到这话,才松了心。她的嫁妆,真是自己从她小时候攒到大,舍了哪个都心疼。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在院子里又用了斋饭,这才不慌不忙地下了山。   徐玉郎跟徐夫人同乘一辆马车,徐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谢蘩的话说给她听。   “你母亲也不容易,日后常来瞧瞧她。”徐夫人说道,“嘴上说着让我多带佛奴来,其实,还不是希望你多来看看。”   “嗯。”   徐玉郎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对孝慧太子妃的感情其实非常复杂,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没错,可是从感情上,她还是觉得很是生疏。骤然亲近,不用说她自己,恐怕孝慧太子妃也受不了吧。理智惯了的女人,对于亲密的感情,总是有些拒绝。   “别光应啊!”徐夫人说道,“初一十五的,有空就去上柱香,顺道去瞧瞧就好了。谁也没说让你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不是!”   徐夫人养了徐玉郎这么多年,很是知道她的脾气。   孝慧太子妃送走了徐家,去书房写了一封信给谢蕴,里面提的就是徐玉郎的亲事。谢蕴接到信,松了一口气。礼部现在正在犯难,徐玉郎从哪里出嫁都不合适,有了孝慧太子妃的话,估计是不用再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不过,略微有些肥美对不对?这两只,终于要成亲啦 第98章 (捉虫)   谢蕴拿了孝慧太子妃的信来劝闻人琰, 闻人琰却有些不高兴。依着他的想法,孝慧太子的女儿, 是要从宫里出嫁的。谢蕴听了他的话,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心气儿顺了,这才开口劝道。   “我也希望斓儿从皇宫出嫁,可是你让礼部怎么办?”谢蕴说道, “她总是要拜别父母的,你是让阿姐回宫吗?”   “大嫂可以回宫啊!”闻人琰有些不解,“前朝也是有先例的。”   “阿姐回宫当然可以。可是,你要知道阿姐当初去万安寺对外宣称是为孝慧太子祈福,可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是为了躲柳贵妃。”谢蕴又说道, “总不能刚刚把柳贵妃的牌位从太庙移走就让阿姐回来吧,你让世人怎么看阿姐。”   “可是斓儿是孝慧太子的女儿啊!”闻人琰还有些不甘心,“孝慧太子哥哥不在了, 我总得让她风光大嫁。”   谢蕴笑着给了闻人琰一指头,说:“斓儿那孩子日日上衙, 你们见面的机会总比我要多。现在看来, 你居然不了解那孩子!”   “什么意思?”闻人琰眨巴着眼睛看着谢蕴,表情有些迷茫。   谢蕴看着他, 却觉得闻人琰这样可爱极了, 忍不住凑到他近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你们男人就是心粗。”她说道,“那孩子志向远大, 有意效仿陈朝敏慧郡主,她可不在乎在哪儿出嫁,用什么规制出嫁。”   谢蕴说着,又站到闻人琰身后,为他按起肩膀。   “要我说,这一切都是虚的,你想对斓儿好,倒不如给她些实在的。”   闻人琰被这话勾起了兴趣,说:“那你说什么才是实在的?”   “要我说啊,心头好才是实在的。”谢蕴笑着说道,“那孩子我也见过一面,聪慧过人。她在大理寺的事情,我也问过旻儿,平心而论,她这个大理寺少卿,做得称职。要我说,过两年官员考核,你就干脆升了她的官,让她长长久久地在朝廷,不比从哪里出嫁更让她高兴。对不对?”   闻人琰想想,觉得谢蕴这话有道理,伸手拍拍她的手掌。   “到底是我的蕴儿,事事想得周到。有你,真是我人生一大幸事。”   “皇上这话我可是当不起。”谢蕴羞红了脸低头一笑,心里却不禁腹诽,知道我事事周到,那就什么都听我的啊!   “可是从徐家出嫁,大嫂可见送不了女儿了。”闻人琰忽然说道,“大嫂怎么会同意呢?”   “我阿姐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这里。”谢蕴说道,“她说,她毕竟已经是在万安寺带发修行,半只脚踏进佛门,总不好过多掺与俗世。不过呢,日后斓儿有了小娃娃,小孩子有时候压不住福气,送到寺院里住一阵总是的可以的,对不对?斓儿小时候我阿姐没赶上,带带她的小娃娃,也算满足一下心愿不是。”   “大嫂果然周到。”闻人琰说道。   他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傻。目前朝廷平衡得刚刚好,纵然徐玉郎是个姑娘,身后站着范家,也容易打破这种平衡。况且老二老三因为年岁的关系,跟她与季凤青交好,长此以往,对太子也多有不利。   “那我就过些日子请徐夫人进宫一趟,商议一下后面的事情。况且我对徐夫人也好奇呢!”谢蕴说道,“能把斓儿养得这么出色,我想徐夫人也不是个普通妇人。”   “准了。”闻人琰声音带着笑意,“徐家也真是难得的识时务。我前些日子听说,徐家老爷把自己的生意全权交给侄子,自己做了个悠闲的富家翁。”   “这般识时务果真难得。”谢蕴附和道,“皇上不如再给徐家做一次脸,也让朝臣们都知道知道。毕竟阿姐日后常住万安寺,斓儿逢年过节,还是要去徐家的。斓儿日后产育,徐夫人也是要过去的。”   “可是徐家已经是伯爵了,还要怎么封赏?”闻人琰也觉得谢蕴说得有道理。   “就非得是官职啊!”谢蕴点了闻人琰额头一下,“纳征的时候,你我不好过去,太子总方便去一趟吧!要不是太子妃现在身子重,应该他们两个一起去的。”   “你这个主意好。”闻人琰说道,“回头我就跟旻儿说去。”   “而且呢,咱们大齐的规矩,姑娘出嫁是要娘家兄弟背到轿子上的。徐家就一个佛奴,才那么点大,翻过年来,走路都不利索,依着我,倒不如让旻儿背斓儿上轿,你觉得呢?”   谢蕴说完,双手环住闻人琰的肩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这个主意甚好。”闻人琰偏过头,亲了她一下,“那是旻儿的妹妹,没什么不妥,甚好。”   谢蕴在后宫想了很久,才到如何拉近徐玉郎跟太子的距离。妹妹出嫁了,做兄长的背她一程,谁还能挑出礼来?横竖飞飞出嫁也是要旻儿背一程的。   徐家,白氏已经回到徐玉郎身边。徐夫人按着伯爵府的规矩,给徐玉郎跟徐玉媛都配齐了侍女并小丫鬟。白氏就先不在徐玉郎身边,而是去调/教小丫鬟。   这一日晚上,曹妈妈正在屋里坐着,白氏就在外面敲门。她赶忙把摘下来的簪子又戴回头上,起身去开门。   “曹姐姐得空吗?”白氏问道。   “得空得空。”曹妈妈赶忙把白氏迎进来,“您可太客气了,这声姐姐,我可当不得。”   “哪能。”白氏说着坐到靠窗的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不过是她跟知春在这院子休息的地方,如此敞亮阔朗。看来果然如她猜测得一般,这曹妈妈,是徐夫人的心腹。   “不知白妹妹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曹妈妈跟在徐夫人身边,很是知道眉眼高低,说话间捧着茶递给白氏。   “我最近呢,正在调/教小丫鬟。”白氏说道,“你也知道,我日后是要跟着慧敏郡主的。徐家,面上说是郡主的养父母家,但是你平心说话,郡主绝对是拿徐家当正经母家的。”   这话曹妈妈就不好接口了,借着喝茶掩口一笑。   “我说实话也不怕你恼,徐家到底根基差一些。你也在季家借住过,他家二等仆妇你总接触过吧?”   曹妈妈点点头,季家仆妇确实进退有度。   “我来呢,就是想日后□□小丫鬟的时候你在一边看着,心里也好有个成算,日后再买丫鬟,你心里也有个谱,你觉得呢?”   曹妈妈正觉得自己多有不足,听了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徐家人口少,下人也少,她若是学到白氏五成,不愁不为夫人解忧。   “这可太好了。”曹妈妈说道,“多谢妹妹。”   “这话呢,我不好跟徐夫人说。”白氏解释道,“我虽然户籍是个平民,到底是奴仆出身,怎好跟夫人直接对话。所以,我今日过来,就是请你代为转达。”   “我明白。”曹妈妈点头说道,“我会跟夫人说的。”   说完这话,曹妈妈犹豫了一下,又看向白氏。   “曹姐姐有事请说。”白氏瞧出来曹妈妈的神色,笑着说道。   “您看我那丫头?”   “是个好孩子。”白氏说道,“横竖郡主白日上朝,身边有研墨。你让知春跟你一起,虽然我日后也是跟着郡主去郡主府,但是他们小两口,逢年过节还是要去季家小住。那时候,我就不方便跟过去了,有知春在,我也放心一些。”   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白氏这才起身告辞。曹妈妈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家在徐家下人里,应该算是头一份了。   季凤青这日沐休,过来找徐玉郎。他一进门,就见白氏跟曹妈妈在徐玉郎屋里站着,宛若两尊大佛,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往日曹妈妈还好一些,今日这是怎么了,身上的气势不输白妈妈!”季凤青凑到徐徐玉郎身边小声问道。   徐玉郎低头笑了一下,说:“白妈妈最近在□□小丫鬟,曹妈妈在一边旁听,兴许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太可怕了。”季凤青说着又瞧了曹妈妈一眼,“这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两位妈妈虽然面上还带着笑影,可是散发着肃杀之气,看着就吓人呢!”   徐玉郎听了这话,看了曹妈妈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有。还是跟以前一样和蔼可亲。”   季凤青翻了个白眼,说:“你说一样就一样吧。”   他们前一日约好,今日去万安寺上香,顺路去看看孝慧太子妃。所以,徐玉郎穿得素净,艾绿色的细锦上衣配了一条杏色百褶裙。比起往日的活泼俏丽,更显得文静素雅。   “你今日真好看。”季凤青说道,“这身衣服也很适合你。”   徐玉郎见他这般说,促狭之心顿起。她伸手指着季凤青,歪着头看着他,说道:“这么说往日我都不好看了?合算以前都是骗我的!”   话说到一半,徐玉郎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宛如黄莺出谷。   “你怎样都好看。”季凤青说着又仔细瞧了瞧,“你这个项圈我怎么没见过?”   徐玉郎低头看了一下,说:“这个啊,是前些日子母亲托人给我的。今日去万安寺,我戴过去,她见了也高兴。”   季凤青点点头,这东西一看就是好物。   因为谢蘩之前提过,徐玉郎把佛奴也带了过去。季凤青立在一边,看着徐玉郎安排乳母抱着佛奴上马车,忽然觉得成亲以后他们应该也是这般生活吧。她生个小娃娃,他们带着小家伙到处去,想想就开心。   徐玉郎安排完佛奴,就看见季凤青立在那边傻笑,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   “没事。”季凤青缓过神来,拉着她的手就上了马车。   他身后,曹妈妈跟白妈妈两个人立在那里,眼光跟刀子一样。季凤青没看见都觉得后背真真发凉。   “这两位妈妈太吓人了。”他跟徐玉郎说道,“日后我再来,你能支开她们吗?”   徐玉郎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伸手点了他额头一下。   “看来是没想好事,要不然,怎么会害怕!”   “冤枉!”季凤青笑着说道,“真想赶快把你娶回家!”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徐玉郎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季凤青有些不解,“难不成不想嫁我?”   “倒不是不想嫁。”徐玉郎说道,“只是不想太早离开朝堂。”   “那就不离开。”季凤青说道,“我支持你。”   徐玉郎想了想,看向季凤青。   “可是成亲后总要生小娃娃的。”   “怕什么!”季凤青弹了她脑门一下,“你看着皇家,子嗣都晚。我爹娘跟我大哥他们都说过,刚成亲的时候,两个人身子骨都还未长成,总要等一两年身子骨长成了再孕育子嗣。这样,无论是对大人还是对小娃娃,都是有好处的。”   徐玉郎没听过这话,想了想,倒也有道理。她早些年念书,同窗父母年岁小的,确实身子骨都不是很好。就连她早逝的兄长,也是如此。   “这下放心了?”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笑着点点头。   “我呢,这些日子也研究过了。最好咱们成亲后,你升到大理寺卿。这样不用天天出去跑,就是怀着娃娃,也能上衙。”季凤青说道,“我看史书,陈朝的敏慧郡主,可也是一直快到生产才回家休养的。”   “可是那样我的官职就比你高了。”徐玉郎看着季凤青说道,“你不怕外人说闲话?”   “那有什么了!”季凤青把徐玉郎揽在怀里,“你俸禄已经就比我高了,官职比我高又如何,不也还是我娘子吗?”   徐玉郎除了大理寺少卿的俸禄,还领着一份居住的俸禄,加起来,确实比季凤青高。   “你最好了。”徐玉郎说着偷偷亲了季凤青一下,然后自己就红了脸。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万安寺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加肥美对不对,所以只有一更。话说晋江把我的收藏吞了,好桑心。 第99章   二人到了山脚下, 就下了马车步行上山。佛奴在乳母怀里左看右看,觉得什么都新鲜。徐玉郎见他有趣, 摘了一朵海棠戴到他鬓边。佛奴笑着拍拍手, 让徐玉郎大笑不已。   因为孝慧太子妃点名要见季凤青。一行人从后门直奔她的院子。   “若不是孝慧太子妃,这万安寺我还进不来呢!”季凤青笑着说道,“万安寺可是不让男人进来的。”   “那佛奴呢?”徐玉郎指着在乳母怀里捏着海棠玩耍的小家伙问道。   “他不一样。”季凤青说着捏捏小家伙的脸,“他是佛奴, 自然要经常来才好。”   说话间,两个人就到了孝慧太子妃那里,方氏见他们来了,赶忙进去通报。   “进来吧。”谢蘩说道。   徐玉郎与季凤青踏进屋子,就看见谢蘩穿着常服坐在那里。季凤青心里忽然一突, 今日他好像不会太好过。   “坐吧。”谢蘩说道,“不必行礼。”   季凤青朝着徐玉郎挑了一下眉毛,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谢蘩坐在上首, 把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心道这孩子看着是个良配, 只是不知道日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   她把佛奴抱在怀里, 拿自己的镯子逗他,小娃娃么, 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谢蘩一转眼, 正好看见徐玉郎戴在胸前的项圈,心下有些高兴。   “季公子日后如何打算的?”谢蘩问道,“我看玉儿是舍不得离开朝堂的。”   季凤青一紧张, 忽然间舌头有些打结。   “母亲,这事情我们来时的路上还说呢。”徐玉郎在一边接了话。   “哦?”谢蘩倒是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季凤青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不紧不慢地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想的倒是挺好。”谢蘩说道,“只是季家老爷夫人能同意?”   季凤青笑着抓抓头,说:“实不相瞒,我老早就看上玉儿了。我爹娘也知道。”   “那就好。”谢蘩说道,“玉儿见识比一般姑娘要广,把她关在后院,她会不高兴的。”   “季某明白。”季凤青恭敬地应道。   谢蘩见他这样,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是把气势收起来一些。   “从纳征开始,宗正院就不管了,我呢,也久居寺院,不太爱参与红尘的事。”谢蘩说道,“后面都是徐家出面。”   “我明白。”季凤青说道。   “先给你透个底,玉儿的嫁妆少不了。”谢蘩说道,“自她小时候,徐家就给她攒了一份,十七年,零零碎碎的也不少。我这儿呢,除了几个田庄傍身,其他的都要给玉儿。至于皇家,也会给她置办,皇帝应该还有封赏,你明白吗?倒不是为了压季家一头,只是玉儿这孩子,让人心疼。”   季凤琴点点头,说:“孝慧太子妃放心,前些日子我爹娘也说了,聘礼是要加上三成的。”   谢蘩点点头。   “你家兄长可愿意?”   季凤青笑了,说:“这不会。季家到底是尚主,无上荣耀呢!”   “这话知道就好。”谢蘩叮嘱道,“不要拿出来说,真正的公主,可是飞飞她们。”   “是。”季凤青应得恭敬。   时辰已经近正午,谢蘩看了眼自鸣钟,笑着对徐玉郎开了口。   “今日我就不留你们了。知道你们两个难得出来,把佛奴放回家就好好玩吧。”   徐玉郎跟季凤青相视一笑,他们两个,确实打算出去玩来着。   谢蘩一路把他们送到后门,朝着佛奴挥挥手。   “小家伙,下次记得过来。”   徐玉郎却知道这话是说她听的。她想了想,把佛奴抱到怀里,抓着他的小手,说:“佛奴知道。”   谢蘩笑着看向徐玉郎,点点头没说话。徐玉郎与季凤青出了后门,走了一会儿,徐玉郎忽然回头,发现谢蘩还在门口站着。她犹豫了一下,冲着谢蘩招招手,笑了一下就跟季凤青下山了。   谢蘩看见徐玉郎招手,目送他们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离开。   徐玉郎跟季凤青下了山,把佛奴送回家之后,两个人就去了醉福楼。   “吃完饭我们去翠韵斋,怎么样?”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歪着头看着他,说:“哪来那么多银子?”   季凤青跟徐玉郎不同,虽然家里富贵,但是子女手里没有私产,完全是领月例过日子。有时候,徐玉郎比他更像个公子哥儿。   “我娘前些日子把我名下庄子的出息给我了。”季凤青说道,“她老人家说,总不好让我手里没银子。”   “可是我有。”徐玉郎笑着说道,“这个不用愁。”   “我知道。”季凤青说着把徐玉郎揽在怀里,伸手点点她的鼻子。   知春跟翠墨都已经习以为常,立在一边,只当没看见。因为白氏还在调/教丫鬟,曹妈妈就没跟着过来。若是她来,季凤青怕是也不敢如此。   “你刚刚说让我努力做到大理寺卿,可是,这样对话,我的官职就比你高了。”徐玉郎说道,“你会介意吗?”   “怎么会?”季凤青捏捏徐玉郎的脸,“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大理寺卿怎么了?我娘子聪敏过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徐家大房的二公子,放手让夫人去做生意,现在谁不说他命好。”   徐玉郎这才笑了起来。她那个二嫂,做生意倒是真有一套。   “可是那样的话,朝会什么的,我都要走到你前面了。”徐玉郎又说道,“而且,你还得给我行礼。”   “这有什么了。”季凤青倒了杯茶递给徐玉郎,“想这么多做什么,先国礼后家礼。不过,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   徐玉郎叹了口气,说:“还不是白妈妈,日日在我耳边念叨,我都快要烦死了。”   “你放心。”季凤青看着徐玉郎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嗯!”徐玉郎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仿若星火落进她的眼眸,灼烧着季凤青的心。   “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上进心的。”季凤青说道,“只不过我命好,生在季家。家里有银钱,有声望,不用说请师傅,单说祖父跟父兄,就可以教导我。直到,我遇见你。”   “我?”徐玉郎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又怎么了?”   “你聪敏,上进,最重要的,是你真的很喜欢在大理寺。你做官不是为了成名,也不是为了银钱,只是因为做官有趣。”季凤青说话间摸摸徐玉郎的头发,“后来我又知道你是个姑娘,我才明白,原来我唾手可得的东西,是有些人心心念念想要的。”   徐玉郎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了一下头,眼睛转了一个圈。   “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不管你是徐家姑娘还是闻人斓,不管你是大理寺少卿还是慧敏郡主,你在我眼里,都只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志得意满游街的徐玉郎,鲜活可爱,让人着迷。”   季凤青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徐玉郎一下子就红了脸,心里却非常喜悦。   “可是,我不会什么女红,”徐玉郎说道,“前些日子我心血来潮想要绣花,结果绣线乱成一团,还把手指给勒出好几道口子。日后,你可用不成我做的荷包香囊。”   “我看看。”季凤青说着拉过徐玉郎的双手,仔细地瞧了瞧,果然手指有几道细细的伤痕。   “这种活计让侍女做就好了。”他说道,“但凡世家大族,哪有几个姑娘是真正会做这些的,就是我二姐,出了名的巧手,做出来的荷包也不及我家绣娘的一半,不过就是闲来凑个趣罢了。”   “好。”徐玉郎笑着点点头,“这话我记住了,日后可不许拿这事来说我。”   “怎么会!”季凤青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不用担心!”   说话间,店伙计就把菜上齐了。徐玉郎望了一眼,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到季凤青跟前。   “这是做什么?”季凤青有些不解。   “没什么。”徐玉郎娇笑着看了他一眼,“我高兴。”   她这一笑,仿佛春风拂面,季凤青的心都快化了,他决定回家就跟父母再提上一提,催着他们快一些,他太想把她娶回家了。   用过饭,徐玉郎跟季凤青又在汴梁城闲逛,四月的汴梁城,天气温暖,满街的海棠跟杏花都开了,让人心生欢喜。   “郡主府已经打好地基了。”季凤青说道,“柱础石也定好了。我看木材也运来了。”   “你去看过了?”徐玉郎有些好奇,“我都不知道呢!”   “那当然。郡主府离季家不远,我经常路过。”   其实季凤青没好意思告诉徐玉郎,他哪里是路过,分明是天天过去看一眼,即便这样,他都觉得建的太慢了。依着他的心思,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建好。   两个人说着话,打对面走来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姑娘看见季凤青,笑着就迎了上去。   “季家哥哥好。”   徐玉郎抬头望过去,发现这姑娘她不认识,倒是站在她身边的人,非常熟悉。   “徐姑娘。”立在小姑娘身边的青年男子语气有些惊讶,“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了。”   徐玉郎笑了一下,说:“方兄,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季凤青说道,“方家兄妹可是刚到汴梁。”   “在金陵的时候,我跟陶兄都在范家跟着师傅念书。”徐玉郎说道,“倒是方家妹妹,怎么不认识我了?”   知春在后面抿着嘴笑了,她家姑娘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可以考虑二更 第100章   方家是季凤青二婶母的母家, 长居金陵。前些日子刚刚阖家来汴梁。   “什么时候来汴梁的?”徐玉郎问道,“师傅好不好?”   方谨笑了一下, 说:“三日以前刚到。临行前, 我去拜会师傅,师傅让我转告你,他老人家不日也阖家回汴梁。”   “太好了。”徐玉郎拍了下手,“自从去年一别, 就再未见面,我可是非常想念师傅呢!”   “原来你们是同门。”季凤青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巧了。”   徐玉郎闻言看向季凤青,有些不解。   “我二婶母姓方。”他说道。   “大哥哥,这位是?”   还没等季凤青说话, 方诚就先开了口,她虽然知道眼前这位应该就是慧敏郡主,但是没有人引荐, 她还是不敢认。   “这是慧敏郡主。”季凤青说道,“我未来娘子。”   “妹妹, 还不赶快给郡主行礼。”方谨知道方诚的小心思, 在一边赶忙提点。   “无妨。”徐玉郎笑着说道,“不必如此客套。”   “你真是慧敏郡主?”   方诚听见方谨的话眼睛都亮了。她笑着跑到徐玉郎身边, 略微抬着头。   “你就是那个做了状元, 在龙连山大战邪僧的徐玉郎?”   徐玉郎不知道方诚为什么这么激动,一脸迷茫地点点头。   “真的是你啊!”方诚激动得跳了一下,“我叫方诚, 是方谨的妹妹,方家二姑娘。我家住香街亭边上,特别好找。”   方诚这一番话说下来,不但是徐玉郎就连季凤青都傻了,这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家也给你家下了帖子。”方诚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央着我大哥带我一起去,行吗?”   方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季凤青在一边瞧着,莫名其妙,这什么情况?   “行啊!”徐玉郎也觉得这小姑娘挺可爱,痛快地就允了。   “那……”方诚绞绞手指,“我能把我自己写的策论给你看看吗?”   “诚儿!”方谨在一边忍不住开了口,“你这孩子!”   “无事的。”徐玉郎摆摆手,“不过就是篇策论罢了。”   方诚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去的时候给你带我做的桃花酥。”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忽然觉得方家兄妹都在喜欢徐玉郎。   “我们还有事,先走来。”季凤青说道。   “郡主千万记得!”方诚朝着徐玉郎摆摆手。   “一定。”   徐玉郎说完之后摸摸她的头发,跟季凤青手拉手走了。   方诚望着他们的背影,满眼都是羡慕。   “小姑娘喜欢你。”徐玉郎忽然跟季凤青说道,“我看出来了。”   “喜欢我?”季凤青问道,“以前喜欢我我承认,刚才见了你,我怎么觉得她喜欢人是你啊!”   “什么?”徐玉郎一脸惊讶,“你胡说什么呢!”   “怎么是胡说呢!”季凤青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你看,还看着你呢!”   徐玉郎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跟方诚的眼神对上了。方诚赶忙冲她招招手。徐玉郎见她可爱,也朝她摆摆手。   “你看。”季凤青语气有些无奈,“看见我都没这么激动。”   徐玉郎有些无奈,人家小姑娘不过就是觉得她经历特殊有些新奇罢了,怎么就成了喜欢了。   “还有,方诚那小子还喜欢你呢!”季凤青觉得自己日后一定要把徐玉郎看紧一点。   徐玉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表情很是惊讶。   “你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呢!”季凤青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他就是喜欢你。”   “所以呢?”徐玉郎看向季凤青,“吃醋了?”   “是。”   “那你让我怎么办?”徐玉郎又问道,“反正我是没觉得他喜欢我。”   “不怎么办。”两个人说着上了马车,“有人喜欢你,那就让他喜欢呗,反正你是我未来娘子,赐婚的圣旨还在祠堂供着呢!”   徐玉郎坐定之后,看着季凤青,忍不住捏捏他的脸。   “不高兴了?”   “自然不是。”季凤青说着抱住徐玉郎,“你是独一无二的,你跟这世间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所以,我真怕有人把你抢走。”   徐玉郎自小跟父亲初入画舫,见惯了男人说场面话,可是季凤青这话一出口,她无端就觉得心安。   “所以啊,我们得赶紧成亲。”季凤青亲了她一下,“然后那些姑娘也好,公子也罢,见你都成亲了,自然也就熄了心思。”   “好不要脸!”徐玉郎伸手点点季凤青的额头,“你这话说的,好像汴梁城没有别人似的,姑娘都喜欢你,公子都喜欢我。”   “不不不。从今日看,姑娘公子都喜欢你。”   “哦?”徐玉郎一挑眉,“都有谁,说来我听听,万一哪天你被别的姑娘抢走了,我就从里面挑一个最好的,气死你。”   季凤青听完这话,伸手照着徐玉郎腰间的痒处就过去了。   “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讨厌!”   徐玉郎赶忙笑着躲开,却一不小心把头撞了一下。   “哎呦!”她揉揉后脑,“疼!”   季凤青听到她磕到头的那一声响,心疼坏了,赶忙过去仔细瞧瞧。   “撞到哪儿了?”   “没事。”徐玉郎自己也伸手摸了摸,“已经不疼了。”   “以后我一定当心点。”季凤青说道,“你有时候毛手毛脚的,磕伤了可不好。”   两个人说笑间,就到了徐家。季凤青跳下马车,扶着徐玉郎的手。   “小心点。”他说道。   徐玉郎穿不惯裙子,好几次从马车下来都差点摔着。   “明天见。”她笑着朝季凤青摆摆手。   季凤青趁人不注意,亲了她脸颊一下。   “我走了。”   徐玉郎立在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又朝他摆摆手,直到马车走远了,才转身进了大门。她一路带着笑,回到自己的院子,都还挂在脸上。   方诚回到家,莫名有些失落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之后就去了自家娘亲那里。   “我们诚儿怎么了?”方夫人笑着问道,“是谁惹你不开心了,跟娘亲说,娘亲替你出气。”   “我今日看见季家三哥哥了。”方诚说完顿了一下,“还有那位慧敏郡主。”   方夫人想了一下,看向立在一边的大儿子。   “那位慧敏郡主,是不是就是跟你一起在范家念书的徐家孩子?”   方谨点点头,说:“就是她。”   “那孩子藏得可真深。”方夫人感叹道,“当初我觉得她人品很好,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她出人头地,就把诚儿许给她。”   “啊?”   方诚坐在一边,眼睛瞪得老大。   “我当时知道你喜欢季家老三,就想着让你打消这个念头,选了一圈,就觉得徐家那孩子不错。谁承想,居然是个姑娘!”   “我也知道季家三哥哥肯定不可能娶我的。”方诚在一边说道,“我自小在祖父书房长大,邸报也没少看,也常听祖父教诲,这些我还是懂得的。”   “那你一开始怎么就叫上季哥哥了!”方谨在一边忍不住拆妹妹的台。   方诚听了这话把脸一红。   “我不过就是习惯了而已。”她说道,“说起来,慧敏郡主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方谨以为自家妹妹对季凤青还有些感情,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   “放心,日后爹娘定会给你寻个比季家三公子还好的夫君。”   方诚皱着鼻子看了他一眼,说:“我就这么肤浅了?我是羡慕慧敏郡主的生。她考了科举,得了状元,又能做官。比大部分的男儿都要强。这世间的女子,能有几个如她这般惬意!”   “合着你是羡慕人家姑娘能做官啊!”方谨有些惊讶。   “都有。”方诚回答得痛快,“反正我现在就是很喜欢她。”   方谨叹了口气,他这个妹妹啊!   没几日,皇后就遣人去徐家送信,让徐夫人过几日就去安仁殿。徐夫人送走了内侍,跟徐老爷商量一下就去徐玉郎的院子找白氏商议。   白氏正在徐玉郎的院子调/教小丫鬟,见徐夫人来了,就让她们先散了。   “徐夫人这时候过来,可是因为皇后召见的事情?”白氏问道。   徐夫人点点头,说:“我还没有进过皇宫,到时候还请白妈妈跟我一起可好?”   “这是当然。”白氏说道,“夫人不必紧张。”   “还有,皇后让媛儿也跟着一道过去。”徐夫人犹豫了一下,“她的举止言行?”   白氏笑了,说:“二姑娘温柔娴静,夫人不必担心。”   “还请白妈妈这几日去媛儿院子叮嘱几句。”徐夫人说道,“那孩子也是打小受苦,又因为我家那些事青灯古佛这么多年。好容易苦尽甘来,我总希望能事事顺利,别出什么波折。”   “我明白。”白氏说道,“明日一早我就过去。”   徐玉媛是个沉稳姑娘,白氏指点了她几句,她就全记住了。   “姑娘放心。”白氏又叮嘱道,“皇后娘娘在宫里积威甚重,不会有人有人难为您的。况且,还有我在身边呢!”   “多谢白妈妈。”徐玉媛听了这话,才彻底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收获小迷妹一枚。   小剧场:   方诚:偶像,我见到我偶像了,我偶像好帅气!   季凤青:你在说我吗?   方诚:不,我在说慧敏郡主。慧敏郡主,求签名,求拥抱! 第101章   徐玉郎一早起来, 就看见母亲跟妹妹已经收拾停当。   “娘亲不必紧张。”徐玉郎说道,“皇后不会为难您的。”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可是, 到底那位是皇后,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徐夫人说完自己就笑了,“小时候,我爹娘去上香,顺便给我算了一卦, 说我日后富贵无边,三品的诰命夫人。现在想想,还真是挺准的。”   “娘亲就是好福气。”徐玉媛在一边接口道。   “这嘴甜的。”徐夫人虚指了一下她,“今日保不齐能看见陆夫人,真是舍不得啊!”   徐玉媛这些日子没少跟着徐玉郎出门, 十回倒有八回能碰见陆家三公子陆岩,两个人年岁相仿、脾气相投,一来二去, 也熟悉得很。   前些日子季家老爷生辰,徐夫人带着徐玉媛去贺寿, 正好碰见了陆夫人, 还偷着把陆岩瞧了瞧。说话间,徐玉媛就接了陆夫人的镯子, 这门亲事, 也算是定下来了。   徐玉郎上衙后没多久,徐夫人跟徐玉媛也上了马车,两个人到嘉猷门下车, 一路敛气屏声,把来时的新奇全忘了。直到走到安仁殿前,徐玉媛才偷眼瞧了瞧周围,果然庄严典雅,巍峨壮丽。   内侍把她们引到殿前,轻轻地拍了拍手,这才让她们二位进去。徐夫人刚要抬脚,徐玉媛就在一边扶住她的胳膊,母女二人相视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臣妇(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谢蕴坐在上首,看着二人屈膝服身,赶忙抬手。   “快请起。”   二人谢过之后,就坐在了下首。   徐玉媛今日穿了一件橘红色缕金挑线短袄,下着杏色团蝶百花百褶裙,活泼可爱,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   “这就是媛儿?”谢蕴问道。   “正是臣女。”徐玉媛闻言起身,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很是得谢蕴喜欢。   “过来我瞧瞧。”谢蕴说完朝她招招手。   徐玉媛偷偷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白氏,见她微微颔首,红着脸就走到皇后跟前。   谢蕴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说:“真是个好孩子。”   之后她又看向徐夫人。   “您可真会养孩子。”   “皇后娘娘说得是。”陆夫人在一边接了话,“您是没见她家佛奴,前些日子季老爷寿辰,我见着了。小家伙可爱极了,也不认生,谁抱都不哭,还咧着嘴笑。”   谢蕴喜欢小孩子,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懊恼。   “看来是我失策了,下次应该让你进宫的时候把佛奴抱来。”谢蕴说道,“我们太子妃已经六个月了,民间不是说了吗,抱抱小娃娃,自己也生一个一样可爱的。”   “您太抬举佛奴了。”徐夫人笑着说道,“您若是不嫌弃,过几日我就抱着他来。不过先说好了,若是扰了您清净,可不能怪罪。那小家伙现在皮得很,虽然不会走路,可是在榻上乱爬。一个不错眼,就不知道爬哪儿去了。”   “你们看看,有当娘的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吗?”   “臣妇说的是实话。”徐夫人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一个不错眼,那小家伙居然奔着地下就去了,要不是他姐姐手快,一把给捞起来,恐怕就要破相了。”   “徐家姑娘是个好孩子。”陆夫人接口说道,“性子沉静温柔,看着就让人喜欢。”   “喜欢就领回家啊!我看你家老三跟徐姑娘年岁正相当。”谢蕴边说边看向徐夫人,“就是不知道徐夫人舍不舍得?”   徐夫人知道这是说到正题上了,笑了一下。   “这孩子可人疼,我总是想留她几年。可是女大当嫁,总不好因为我的私心耽误了这孩子。若是得了陆夫人的喜欢,倒真是她的造化呢!”   谢蕴见徐夫人这话说出来,就知道事情成了。她笑着看向陆夫人,说:“你看,本来是商议斓儿的婚事,倒是先把你们两家的事情解决了。先说好了,这谢媒钱,我可是要收的。”   “皇后娘娘放心。”陆夫人说道,“短不了您的!”   谢蕴跟陆夫人是手帕交,亲密无间。   徐夫人心里也高兴,有了皇后的这句话,徐玉媛日后在陆家腰杆就能更加硬气。   “行了,有一笔银子到手。”谢蕴说完自己就笑了,“今日呢,主要还是斓儿的亲事。这孩子情况特殊,阿姐呢,自己半只脚踏进佛门,也不好出来。所以,不如还是交给徐家,毕竟这孩子在徐家长到现在,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这事情之前都商议好了,但是没有皇后的那句话,到底做不得准。听了这句话,徐夫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多谢皇后娘娘。”徐夫人说得实心实意。   谢蕴虽然有自己的算盘,但是这句话真是戳她的心,这般疼孩子的人,肯定是个好人。   “说句实话不怕徐夫人恼。徐家到底根基浅薄,所以我今日请陆夫人来,是想让她日后做斓儿的全福夫人。”   陆夫人脑子一转,就笑了。   “皇后娘娘这话可说错了,若说全福夫人,依臣妇看,倒不如董家夫人,那可真是个福气人呢!”   “董夫人?”谢蕴故作思考,“你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董家到底是太子妃母家,会不会……”   “这有什么了!”陆夫人不以为意,“太子是慧敏郡主的兄长,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徐夫人也听了谢蘩讲了里面的弯弯绕,可是陆夫人又是徐玉媛未来的婆母,她也不好说话,只得坐在一边听着。   “其实呢,我还有一个想头。”谢蕴说道,“斓儿出嫁的时候,我想让太子背她上轿。若是再请董夫人做全福夫人,我总怕朝臣说些什么!”   徐夫人一直发愁成亲的时候谁背徐玉郎上轿,听了谢蕴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要我说,一事不求二主。”陆夫人说道,“再说了,徐家的小娃娃都要让太子妃抱上一抱了,董夫人做个全福夫人,有什么不对。”   “徐夫人你看呢?”谢蕴又看向徐夫人。   “这个臣妇还真得听皇后娘娘的。”徐夫人思量了一下说道,“斓儿到底是皇家人,这些事情,还是得皇家做主。”   “那就这样了。”谢蕴说道,“就由董夫人做斓儿的全福夫人,不过陆夫人你也闲不住,飞飞成亲,我可是要请你来的。”   “行!”   陆夫人答应得痛快,不过就是一个庶子,倒是借着他跟徐家搭上了关系,也不错。陆夫人明白,徐玉郎虽然是慧敏郡主,但是她更偏向徐家。况且陆家是太子妃外祖母家,这么一来,这关系就更亲密了。   陆夫人本来对待陆岩就很好,这么一想,更觉得自己得上心待他。她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嫁妆,也得匀一份给他,   徐玉郎在大理寺坐立不安,季凤青见她这般,走过去悄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   徐玉郎瞪他一眼。   “胡说什么呢!我娘亲跟妹妹今日进宫。”徐玉郎说道,“我怕有人难为她们!”   “怎么会!”季凤青有些惊讶,“皇后在后宫积威甚重,谁那么不长眼敢去找皇后召见来的人的麻烦。”   徐玉郎对后宫不太了解,听了这话,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我家过些日子就要纳征了。”季凤青说道,“之后就是请期,你看明年四月好不好?”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你快给我个准话吧!”季凤青语气颇为哀怨,“我这日日夜夜盼着,你总得给我个盼头吧。你看我,都瘦了。”   徐玉郎被他逗笑了,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就明年四月。”   听完这话,季凤青忽然又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大理寺问她。他现在,真的很想抱抱她。   这时,谢苍走过来,两个人赶忙分开,假做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卷宗。只可惜两个人通红的耳朵根,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谢苍笑着走了过去,心道也真是有趣,大理寺这般肃杀的地方,居然也能看到小儿女的情意。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见两个人耳朵更红了,这才笑着离开。果然人老了,就喜欢逗逗小孩子。   徐玉郎回到家,换好衣服就直奔徐夫人的院子。徐夫人正跟徐玉媛说话,见徐玉郎来了,笑着打趣道:“我就说你阿姐一会儿得过来,没错吧!”   徐玉媛点点头,抿着嘴直笑。   徐夫人让侍女给徐玉郎倒了一杯茶,自己则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她问道:“咱家这般跟太子交好,没事吧?”   “无事。”徐玉郎摇摇头,“皇后只不过是被父子相残弄怕了。其实太子稳得很,有皇后在他跟皇帝之间调和,谁敢弄鬼。”   徐夫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皇后让佛奴日后进宫呢!”   “这没事的。”徐玉郎说着捏捏佛奴的小手,“弟弟这么可爱,怕是要抱一堆赏赐回家的。”   佛奴坐在那里,见徐玉郎捏他,抬起头看了又看,表情有些疑惑。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徐玉郎笑着问道,“你这孩子,换身衣服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徐夫人这下真笑出声来。   “你那不是换衣服,是换了个身份。也真是那位我们佛奴了,一会儿兄长一会儿阿姐,他小小的人,怎么能记得住。”   徐玉郎自己也笑了,这来回换衣服,小家伙确实有些记不住。   时光匆匆而过,季家四月末往徐家送了聘礼,最后定下婚期是来年的四月十八。徐玉郎忽然庆幸自己是郡主,不用给夫家做衣裳,饶是这样,她还做了个荷包给季凤青,上面绣的鸳鸯戏水,她自己怎么看怎么像野鸭子打架。   不过,季凤青不嫌弃,日日挂在身上,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 第102章   徐夫人坐在屋里看着聘礼, 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屋子。季凤青还特意猎了两只大雁。徐玉郎拿了根绳子,拴好后放到屋里让佛奴在一边玩。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徐夫人感叹道, “这么快, 我们玉儿就要出嫁了。”   徐玉郎坐到徐夫人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胳膊。她知道,她娘亲在想她兄长。   “出嫁了也是您的孩子,我要回来, 您还能不让我进门?”她说着自己也笑了,“你看现在佛奴小呢,这一晃眼,也就到了他要娶妻的日子。”   徐夫人拍拍她的手,说:“他才多大, 你看,站都还站不稳呢!”   佛奴立在那儿伸手去逗大雁,大雁一扑棱翅膀, 给他吓得坐到了地上。小家伙也不哭,不等乳母扶他吗, 自己爬起来继续朝着大雁伸手。   “小娃娃长得快, 我可还记得弟弟刚出生的样子呢。”徐玉郎说道,“一转眼, 都这么大了。”   徐夫人知道徐玉郎是在宽慰自己, 心里的郁结之气,倒也慢慢散开了。   “我以前看相,都说我儿女缘浅薄, 但是日后还要享儿女福。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现在算是理解了。”徐夫人说完看了徐玉郎跟徐玉媛一眼,“你们两个嫁得都好,玉儿的身世更是不用说。虽说我日后是靠佛奴养老,可是等他长大了,你们两个谁扒拉他一把,享福的还不是我。”   “娘亲不提我还忘了呢。”徐玉郎说道,“我前些日子去许家,许家老太爷说自己虽然精力不济,但是许家老爷在家无事,让佛奴三岁之后,就送过去开蒙。”   “那敢情好。”徐夫人很是高兴,“许家是积年的世家,有这样的师傅,佛奴日后可就不愁了。”   佛奴听见母亲提他的名字,转过头咧嘴笑了一下。   “你看,佛奴也高兴呢!”徐夫人笑着说道。   徐玉媛这下忍不住了,乐出声来。   “说完玉儿,该说你了。”徐夫人看向徐玉媛,“陆家前些日子请了没人上门,忙完了玉儿的婚事就该到你了。打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这管家也得学起来了。”   “是。”徐玉媛羞红了脸,倒是格外可爱。   “咱家现在的生意,全由大房的二公子负责。”徐夫人又说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打理生意的都是二少奶奶。过几日他们他们过来送账本子,我跟她说说,让你跟着学学。日后嫁到陆家,三公子的私产,你总得总得管起来。况且还有你的嫁妆,总不能全交给管事。”   “多谢娘亲。”徐玉媛的脸这下更红了。   时光匆匆而过,抓眼就到了腊月。腊月初一是徐玉郎的正经生辰,闻人琰跟皇后都赏了不少东西给她,孝慧太子妃也让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下衙之后,季凤青把徐玉郎送到徐家门口,犹犹豫豫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今日我生辰,全家说吃碗面。我看天色不早了,要不要你留下来一起?”徐玉郎立在门口笑着问道。   季凤青听完这话眼睛都亮了。他忙不迭地点点头,说:“好啊好啊!”   “那还不进来?”徐玉郎说道,“外面这么冷的!”   季凤青跟在徐玉郎身后进了正院,徐家人正围坐在一起,见季凤青来了也不惊讶。待他行过礼之后,就让侍女给他端了杯热茶上来。   佛奴正立在徐夫人腿边,他仰头看着徐玉郎,眨巴眨巴眼睛,叫了一声“阿兄”,逗得大家哄笑不已。   “还不快去换了衣衫。”徐夫人说道,“佛奴又认错了!”   徐玉郎点点头,看了季凤青一眼,小声说道:“我去换衣服,你略坐一会儿。”   徐玉媛正好坐在旁边,听了这话也笑了。   “阿姐就去吧。放心,我们吃了姐夫的。”   徐玉郎见她促狭,虚指了一下她之后就去了自己院子,再回来的时候,一袭女装,倒是格外俏丽。   佛奴呆愣愣地看着徐玉郎,之后又左右瞧了瞧,表情很是茫然。   “阿姐?”   “你这小家伙儿!”徐玉郎说着把他抱到怀里,“我不过换了身衣裳,你还就不认识了不成?”   佛奴才不过一岁多一点,哪听得懂这么多话,表情迷茫了一会儿,就咧嘴笑了。   “用饭吧。”徐老爷说道,“再添副碗筷。”   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太避讳,季凤青挨着徐老爷,旁边坐着徐玉郎。他有些紧张,陪着徐老爷喝酒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   “都说玉儿这孩子哭。其实啊,我觉得她过得比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娃娃都自在。”徐老爷有了些酒,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商户家的姑娘都泼辣,她们行走在铺子,不比关在院子里看着四方天要好多了。所以,日后圣上不发话,你小子不许把玉儿关在家里。”   “是。”季凤青应得恭敬,“我定会让玉儿生活得无拘无束。”   “这孩子我当初抱来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大。”徐老爷说着还比划了一下,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酒杯,撒了季凤青一身,“就那哭声,跟小猫崽子似的。也是她跟我家投缘,她这一哭,我这心就疼啊!”   “是是是!”季凤青在边应和。   徐老爷见季凤青上道,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到底是幼年学过武的人,力道比一般人要大很多,季凤青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拍碎了。   “玉儿这孩子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我告诉你,这孩子其实胆小得很。”徐老爷说道,“那时候我们在苏州,不能说穷吧,但是也用不起多少下人。我跟她娘晚上就带着她跟她兄长。那孩子睡觉,永远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娘心疼她,就把她抱在怀里睡,往往到半夜了,她才伸展开。”   徐老爷说完,拿起空酒杯跟季凤青又碰了一下,然后送到嘴边。   “这么快就喝没了?”徐老爷看了一眼,“季小子,给我倒上。”   季凤青刚要去拿酒杯,就被徐玉郎碰了一下胳膊,她把盛满清水的酒壶递给他,说:“用这个。”   季凤青接过来,给季老爷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这小子机灵。”徐老爷笑道,“来,喝。”   徐老爷一仰头就干了,之后咂咂嘴,说:“季小子,这酒怎么没有味道。”   “有啊!”季凤青故作不知,“您是不是喝太多了,舌头有些发木了?”   “有可能。”徐老爷自己也笑了,“玉儿这孩子好啊,当年她兄长没了,若是没有她,恐怕这个家就要没了。这孩子十岁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跟你说,她的见识不比你少,日后,有些事情,别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做主,问问夫人没有坏处,听见没有!”   “凤青明白。”季凤青说着冲徐玉郎使了个眼色,徐老爷今日怕是喝得有些高了。   “爹爹。”徐玉郎在一边说道,“您今日可是喝的差不多了。”   “我高兴啊!”徐老爷说着眼睛却红了,“不对,我是又高兴又难过。我养了这么久的闺女,怎么就跟着小子要成亲了呢!”   季凤青在旁边缩缩肩膀,这怎么忽然间又看我不顺眼了呢!   “要我说还是男娃娃好,永远在家里待着。”徐老爷说完看向季凤青,“要不我招赘,你乐意吗?”   “乐意乐意。”季凤青应得痛快,“只要能跟玉儿在一起,招赘也行。”   “好小子!”徐老爷朗声大笑,“我跟你说,别看佛奴小,我可是能打。而且我家就是个商户出身,没那么多弯弯绕,你日后若是敢欺负玉儿,我就敢打上门去。”   徐玉郎这下在一边笑了起来。他爹真是喝多了,她自己也是会武功的啊!   徐夫人在一边实在看不过眼去了,挥手让下人扶徐老爷回房。   “老爷,天色也不早了,季公子也该回家了。明日那两个孩子还上衙呢!”   “行!那就改日再喝。”   徐老爷酒品好,喝多了也不闹,只听徐夫人一个人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夫人见徐老爷回房了,也叮嘱徐玉郎。   “我去看你爹,你盯着季公子喝完醒酒汤再走。到院子门口看看行舟回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让咱家马车送一趟。”   “我明白。”徐玉郎说道,“娘亲快去照顾爹爹吧。”   徐玉媛见状,也站起身来。   “阿姐,我去喊曹妈妈过来。”   因为是一家人用饭,白妈妈跟曹妈妈都没过来,季凤青觉得格外自在。听了徐玉媛这话,他眼巴巴地看着徐玉郎,有些委屈。   “不用了。”徐玉郎说道,“你回自己院子就好。横竖季公子一会儿就走了,这里有知春跟望夏就足够了。”   徐玉媛点点头,带着侍女就走了。   徐玉郎转头看向季凤青,忍不住笑了。   “我爹能喝,没想到你真还能陪着他。”   “我也有些多了。”季凤青说道,“有点晕。”   徐玉郎瞧瞧他的脸色,说:“我看还好,一会儿喝碗醒酒汤,应该就没事了。”   “对了,给你这个。”季凤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送你的。”   徐玉郎接过盒子,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鸡血石的印章。   “喜欢吗?”季凤青问道,“我自己刻的。”   徐玉郎拿出来瞧了瞧,字体古朴,很得她心意。上面的钮饰,是马上封侯。   “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她问道。   “你不是怕成亲以后做不得官吗?”季凤青说道,“我就送你马上封侯,让你安心。”   徐玉郎见他脸红红的,偷眼瞧着丫鬟不注意,偷偷地亲了他一下。   季凤青没料想徐玉郎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激动,手手iuji磕到了桌子沿,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小心呢!”   徐玉郎说着把他的手拉过来,仔细地瞧了瞧,磕到的地方只不过有个红印儿。可是他的手掌上,布满了很多细小地伤口。   “你这手上的口子都是刻章的时候留下的?”徐玉郎问道。   “没事。”季凤青说道,“不过就是好久没刻,有些生疏罢了。”   徐玉郎瞧了瞧,让知春把药膏拿来。   “回去记得擦。”她说道,“本来天就冷,还那么小口子,回头再生了冻疮。”   说话间,小丫鬟端来醒酒汤,徐玉郎盯着季凤青喝完之后,又让他歇了会儿,这才起身送他离开。   “你衣服怎么湿了?”徐玉郎问道。   “刚才徐叔父撒了酒,蹭到了一些。”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看了看,皱皱眉头,说:“这不行,回头冻病了怎么办?”   她转头看向知春,说:“叫研墨来,让他再拿件我平日的衣裳,伺候季公子换上。”   徐玉郎虽然高挑,但是季凤青比她还要高半个头,她的衣裳,略微有些不合身。   “幸亏还有大氅。”徐玉郎说着帮他把带子系好,“要不然可就丢人了。”   “真舍不得走。”季凤青说道,“好想留下来。”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说:“别磨蹭了,已经晚了,明日还要上衙呢!”   两个人结伴到了院门口,行舟已经在后厨吃了一顿,正捧着果子跟门子聊天。   “你这小子倒是滋润。”季凤青说道。   行舟一笑,赶忙站起身来。   “这是知春姐姐给我的。”他说道,“知春姐姐还给了我一吊钱,说我来回跑辛苦,让我买果子吃。”   “给你就留着。”季凤青说着迈出了大门。   “慢点!”徐玉郎朝他挥挥手。   季凤青犹豫了一下,因为酒劲儿再加上冷风那么一吹。他跑到徐玉郎跟前,抱着她亲了一下,这才上了马车。   徐玉郎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走远了。她红着脸就跑回院子,知春跟在她身后,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这两个人,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虽然只有一章,但是很肥美,对不对 第103章   季凤青回到家, 酒劲儿也行得差不多了。他换了衣裳,看着徐玉郎拿给自己的衣服, 笑了起来。   翠墨在一边站着, 见季凤青发愣,犹豫了一会儿,说:“公子?”   季凤青还在发呆,根本就没听见翠墨的话。   这次, 翠墨算是明白了,她家公子根本不是什么中邪,是犯了相思病。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上前走了一步,提高了嗓门。   “公子!”   “啊!”季凤青吓了一跳, 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您赶紧洗漱洗漱就睡吧。”翠墨说道,“这衣裳婢子拿回去浆洗, 晒好了您好拿给徐姑娘。”   季凤青犹豫了一下,说:“毕竟是人家姑娘的衣服, 不好拿出来, 你回头让咱们院子里的丫鬟洗了吧。”   翠墨叹了口气,说:“行, 回头婢子亲自浆洗, 您看可好?”   “好丫鬟!”季凤青赞叹了一声。   “那您赶紧洗漱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翠墨说完招呼丫鬟进来,自己则抱着衣服放到自己住的地方。她家公子本来就不够聪明, 这一下,更傻了。   季凤青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休息。这时进来的丫鬟手脚麻利,为首的一个走过去拿着大帕子帮季凤青掩了衣襟,又帮他把袖子挽好。   “公子。”   小姑娘声音娇滴滴的,听着就让人舒坦。   季凤青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里翻腾,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拿漱盂来。”   立在一边的那个丫鬟赶忙让小丫鬟把漱盂捧来,她轻轻地拍着季凤青的后背。   “公子酒醉,吐出来就好了。”   翠墨走回来,看到那丫鬟正贴着季凤青。十五六岁的姑娘,腰肢如柳条一般,柔若无骨。   “秋露。”她出言喊道,“还不快去厨房让人做碗醒酒汤来。”   “翠墨姐姐怎么自己不去。”秋露说道,“刚刚回来的时候不正好能去后厨吗!”   翠墨笑了一下,说:“既然夫人让我统领后院,你只要知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好,至于我刚才去了哪里做些什么,你没有必要知道。”   也是赶巧了。今日季凤青的乳母王氏来给季夫人道贺,季夫人留王氏说话,一晃天色就晚了。季夫人见状,就让王氏去季凤青院子住下,顺道瞧瞧他院子里的丫鬟。   王氏年岁大了,觉少。她正在屋里坐着,就听见正屋的动静,赶忙穿了大衣裳,也不用小丫鬟扶,自己就走了过去。   “吵吵闹闹这是做什么呢?”王氏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拌嘴!”   王氏边说边走了进来,正看见秋露那副样子,冷笑了一声,说:“夫人既然让翠墨丫头扶着三公子的院子,就连我,都是要听她的,你这小蹄子呲什么牙!”   “还不快去!”翠墨说道。   秋露见王氏来了,知道季凤青颇为爱重这位乳母,白了翠墨一眼,捏着帕子就门外走去。   翠墨见她走了,说:“劳烦王妈妈代为照顾公子。一会儿她回来了,见我在公子身边,还指不定说出什么酸话呢!”   “我没什么事了。”季凤青说道,“刚才可能是被风吹了一下,现在歇一会儿就好多了。”   “公子原来清醒着啊?”翠墨有些惊讶,“婢子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怎么能不知道呢!”季凤青接过王氏递过来的茶,顺手就让王氏坐到了他身边,“秋露那丫鬟心大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来年四月就要成亲了,她爹又是咱家的管事。我出手赶她走,管事若是怀恨在心,日后若是难为玉儿怎么办。正好趁这机会,寻了秋露的错处,她就是不服,也是没有办法的。”   王氏在一边听着笑了,说:“公子这样正是夫妻之道。”   说话间,秋露走了进来,她刚要张嘴,就看见翠墨立在旁边,王妈妈坐在季凤青身边。   翠墨带着笑影接过醒酒汤,说:“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   秋露垂着头,斜着眼睛朝季凤青看过去。   季凤青坐在那里,正好把她的神情看个满眼。他笑了一下,说:“翠墨让你下去,你就回去歇着吧。”   秋露没办法,转身走了出去。   翠墨见她走了,这才把醒酒汤递给季凤青,见他喝了之后,说:“婢子晚间就在外面守着,公子若是不舒服,就喊婢子。”   王氏在一边看着季凤青睡了,这才起身离开。她刚要出门,被翠墨拉住了。   “王妈妈。”翠墨轻声说道,“明日我去夫人那边,还劳烦您老人家帮我做个证明,免得秋露倒打一耙。那丫头,心眼多着呢!她爹娘又是咱家有头有脸的管事,我虽然也是家生子,倒是到底不必她家。”   “翠墨丫头放心。”王氏说道,“我一定帮着你。”   翠墨这才松了口气,让小丫鬟扶着王妈妈回去。自己则在外面的榻上躺下。   第二日,季凤青去上衙,翠墨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估摸着季夫人处现在正是人少的时候,就叮嘱小丫鬟看好院子,自己准备去季夫人处。结果她刚迈出院门,季夫人身边的如意,就过来说夫人请她过去。翠墨犹豫了一下,跟着如意就走了。   “夫人。”   翠墨进了正屋就立在那里。季夫人看着手里的礼单子也不说话,翻了两三页之后,这才放下。   “听闻你昨晚发作了秋露?”   翠墨愣了一下,说:“是。”   “三公子知道吗?”季夫人又问道。   翠墨点点头。   “三公子是知道的。”   “秋露她爹娘一个负责外院一个负责内院。两口子行事严谨,想来生的孩子也是好的,怎么在三公子的院子里到出了错,是个什么情形,你说来我听听。”   翠墨抬眼看了看立在季夫人身后的侍女,又看向季夫人。   “无妨,你说吧。”   翠墨抿了一下嘴,把昨日的情况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末了,她说道:“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王妈妈。”   季夫人看着翠墨,面上重新挂上笑影。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不过是看你敢不敢跟管事对着干。”   季夫人知道世家大族,府里的下人盘根错节,亲戚套着亲戚。虽然不至于奴大欺主,但是相互包庇,总是有的。   “你把三公子的院子盯好了。”季夫人说道,“来年三公子就要成亲了,别让心大的丫鬟钻了空子。”   “是。”翠墨说道。   季夫人看着翠墨,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立在那里不说话,光身上那股青春洋溢的劲儿,看着就让人喜欢。季夫人   “你在公子院子好生盯着。”季夫人说道,“公子成亲之后,你把院子安排妥当了,到你出嫁的时候,我定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婢子多谢夫人。”翠墨服了服身,“夫人放心,婢子一定会盯好了的。”   “前些日子进院子的那些小丫鬟你调/教得如何?”季夫人问道。   翠墨想了一下,说:“已经选了几个出来了。”   季夫人点点头,说:“都是谁家的。”   “有前院管事钱家的二丫头,还有厨房刘妈妈的小丫头,还有城郊乌庄头的大丫头,还一个是王妈妈的小女儿。”   “你觉得这里面谁日后能替了你的位置?”季夫人问道。   翠墨想了想,说:“谁都替不了。徐姑娘那边的知春婢子接触过很多次,谁也越不过她去。”   “真是个实诚孩子。”季夫人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我就让于管事把秋露领回家,你盯好了,她的随身铺盖跟衣服都带走,只是别多了东西。倒是她拿来生事,处理起来麻烦。”   “是。”翠墨应道。   季凤青早晨到了大理寺,徐玉郎正坐在那里看卷宗,见季凤青来了,赶忙走了过去。   “昨日回去难受没?”她问道。   徐玉郎的声音柔柔的,听得季凤青心里直发痒。   “有呢!”季凤青说道,“回去又被灌了一碗醒酒汤,还差点吐了。”   “那现在呢?”徐玉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头疼吗?胃难受吗?”   “嗯。”季凤青点点头。   “那你今日怎么还来。”徐玉郎说道,“要不要去找谢大人告假?要是实在难受就别硬撑着!”   季凤青见她这么紧张自己,绷不住笑了。他趁着没人抱住她,说:“你亲一下就没事了。”   徐玉郎这才知道季凤青唬她,瞪了他一眼。   “生气了?”季凤青捏捏她的脸,“昨晚是真难受,不过早晨就没事了。借这个机会,翠墨还打发走了一个心大的丫鬟。”   徐玉郎被季凤青抱着,伸手点点他的胸口,说:“你打发丫鬟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凤青低头看着她,说:“真没关系?”   徐玉郎歪着头,趁着没人,踮起脚尖亲了一下。   “多谢!”说完之后她就跑开了。   季凤青立在那里摸摸脸,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年末,各部都很忙。礼部虽然往日最清闲,但是这个时候,最忙碌的反而是他们。   除夕的时候,皇帝照例要在太极宫大宴群臣。礼部左侍郎沈清捏着人名单子有些犯难,右侍郎陆峥见他为难,走过去问道:“皱着眉头是做什么呢?”   沈清指着徐玉郎的名字说:“就是慧敏郡主,你说给她安排在哪里合适?”   陆峥因为庶子定了徐玉媛,倒是听夫人念叨了不少关于徐家的事情。他笑了一下,指着沈清,表情很是笃定。   “你这下可问对人了。先说说,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我家新酿得的桂花酒,给你两坛,可以吗?”   “这个可以。”陆峥笑着指着徐老爷徐谦的名字,“这位是慧敏郡主的义父,今年也落了个座。你不如把他放到裕成亲王旁边,之后就是慧敏郡主,她旁边么,自然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季家三公子。”   “可是这样一来,季家可就坐到许家跟董家前面了。”沈清说道。   “许家本来就是纯臣,坐哪里有一样。至于董家么?”陆峥压低了声音,“太子妃中秋节刚生下小皇孙,董家低调还来不及,还会管自己是不是坐到了季家后面。要我说,只要不给董家安排在末座,董老爷都得念咱一声好。”   沈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就按你说的来。”   时光匆匆而过,汴梁下了两场雪就到了除夕。徐家第一次去太极宫,都紧张极了。徐老爷穿了伯爵的朝服,比往日更加英俊。他换了衣服走过来,徐夫人瞧着瞧着,竟然红了脸。   “老爷今日可真好看。”   “你今日也好看呢!”   徐老爷看着徐夫人穿着命妇朝服,也忍不住夸赞。   徐玉郎跟徐玉媛坐在一边,抿着嘴直笑。   “娘亲今日还要带佛奴吗?”徐玉郎问道。   “这小家伙都一岁半了。之前太子妃要抱他,我都带去了,这个时候,再借口小不去,就有些不合适了。”徐夫人说道,“反正已经给他喂饱了,又带了小斗篷,困了就让他睡。”   徐玉郎今日穿着四品官服,更添了一番气度。徐玉媛在一边瞧着,眼睛都直了。   “阿姐真好看。”她说道。   “嘴真甜。”徐玉郎说道,“你看着好看,这梁冠沉得很,不信你问爹娘。”   徐夫人在一边点点头,说:“是呢,不过媛儿也别着急,后年你嫁了陆公子,不愁没有诰命。”   徐玉媛一下子就红了脸,躲到徐玉郎身后。   一家人说笑了几句,就上了马车。徐夫人第一次去这种场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娘亲不用紧张。”徐玉郎说道,“季夫人跟陆夫人都在,您放心。”   徐夫人也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人会故意找茬,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慌乱。想来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姑娘,竟然有现在这样的身份,也真是造化弄人。   前些日子,她娘家还来信,直言因为她的关系,苏家在扬州都被人高看一眼。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大箱子珠宝字画,直说给徐玉郎添妆。徐夫人倒是没推辞,毕竟那是她娘家,徐玉郎小时候也没少在苏家老夫人膝下承欢。   徐夫人想着想着,就到了太极宫。徐玉郎看着徐夫人跟徐玉媛坐好,这才带着徐老爷去了另外一边。季凤青老早就来了,见了徐玉郎,趁人不备拉了拉她的手。   “你今日这样打扮,倒是格外俊朗。也难怪我当初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徐玉郎瞪了他一眼,垂着头没说话。   徐老爷在一边瞧着,忍不住轻咳一声。两个人这才分开,正襟危坐,很是有些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也一更,但是更加肥美了呢! 第104章   闻人琰坐在龙椅上, 看着下面的群臣,很是欣慰。这么多年, 他终于完成了心愿, 闻人瑜与闻人瑾的阴谋被揭穿,幽禁于王府。柳贵妃被贬为庶人,牌位移出了太庙。最关键的是,孝慧太子的女儿终于被找了回来。百年之后, 他见到孝慧太子哥哥,也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   谢蕴在一边坐着,见闻人琰又走神了,忍不住把手放到身下,悄悄地摸过去, 照着他的大腿就是一下。   闻人琰吃痛,赶忙看向谢蕴。   “该举杯了。”谢蕴小声说道,“您想什么呢?”   闻人琰这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地笑笑。   徐玉郎坐在下面,觉得这除夕宴太没意思了。菜一道道端上来都是冷的, 幸亏她在家吃了一些, 要不然,会饿的。   “冷吗?”季凤青问道。   她摇摇头, 说:“今日穿得多, 不冷。”   季凤青不信,摸了一下她的手。见她的手指温热,这才放心。   酒过三巡, 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吃酒,徐老爷只跟季家熟悉,就被季老爷拉了过来。虽然他是商户,但是对金石古玩颇为上心,倒是跟许家老爷聊到了一起。   徐玉郎坐在那儿没意思,就站起身来。   “带我去更衣。”她对立在身后的宫人说道。   宫人被皇后特意叮嘱过,照顾好慧敏郡主。   “郡主这边请。”   宫人说着伸手引着徐玉郎就往西边走去。   女眷那边,陆岑旁边就是徐玉媛,方诚跟陆岑又是手帕交,几个小姑娘年岁相仿,越聊越开心。就连三月的上巳节,都已经订好了一起出去玩。   闻人斐坐在那儿,见她们聊得热闹,让宫人告诉谢蕴之后,自己也跑了过去。   佳慧公主闻人雯也坐不住,跟着她跑了过去。   “方姑娘你看什么呢?”闻人雯带着笑音问道,“对面坐的可是季公子。”   闻人雯的事情被谢蕴出手按住了,只在皇宫小范围地流传了一下。所以,方诚也没有听出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对面。   “慧敏郡主太帅气了!”方诚感叹道,“我只见过她穿女装,就已经觉得英气十足。今日见她穿朝服,真是英姿飒爽,比旁边的人也不差什么!”   闻人雯本意是想引着方诚说到季凤青身上,怎料方诚最是崇拜徐玉郎,不禁有些懊恼。闻人斐在一边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她母后这么教着她,怎么这心思就掰不过来了呢!   徐玉郎在偏殿洗过手,又接了宫人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擦脸,这才觉得清醒一些。宫人又递过来面脂递给她,说:“外面风大,郡主还是擦了面脂再走。不然吹得脸疼呢!”   徐玉郎接过来,闻了闻,果然是上好的面脂,香气浓郁又不刺鼻,摸到脸上,滋润又不油腻。   宫人又帮她整了整衣服,这才走出偏殿。迎面,她就撞见了季凤青。   “你怎么也来了?”她问道。   季凤青笑了一下,说:“想你了。”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   “贫嘴!”   季凤青拉住她的手,说:“这几日都没见到你,能不想吗?”   腊月二十三,皇帝封玺,朝臣休假。难得休息这么久,徐玉郎非常高兴,季凤青却不这么想,往日天天见着的姑娘,这就看不见了。   “你想我吗?”季凤青又问道。   徐玉郎抿着嘴笑了一下,轻轻地点点头。季凤青在一边看着,高兴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打横抱起徐玉郎转了个圈,徐玉郎吓了一跳,赶忙环住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呢!”她说道,“这可是在皇宫。”   “那又如何。”季凤青毫不在乎,“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一个娇嫩的女声打算了季凤青的话。   季凤青放下徐玉郎,两个人一同看过,才发现是佳慧公主闻人雯。   “见过佳慧公主。”   季凤青赶忙放下徐玉郎,两个人齐声说道。   闻人雯见他们两个人默契,内心更加愤愤不平。她是当朝公主,即便不如闻人斐,也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喜欢的东西,不是应该很多人上赶着碰到她眼前让她挑选吗?为什么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告诉她不要跟慧敏郡主争!   恭妃是小吏家的姑娘,自小就长得漂亮。家里人都巴望着她能出人头地,所以一直宠着她。后来,皇宫采选,她带着全家的期盼进了宫。   因为她颜色好,当时的柳贵妃觉得留在身边是个祸患,就让她去了闻人琰府上。当时谢蕴产育,就把她给了闻人琰。   后来,她生下了闻人雯,小姑娘跟她长得一样,自小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恭妃舍不得她,月子里就哭求闻人琰,想把闻人雯放到自己身边养着。   闻人琰受不得她的眼泪,没跟谢蕴商量就允了。谢蕴知道以后没说话,只是把给闻人雯准备的教养妈妈都放到了闻人斐那里。既然信不过我,那我的人肯定也信不过了。   恭妃很是宠爱这个女儿,见皇后不派人过来,也不恼。在她心中,小姑娘就是应该娇宠的。就这么样,闻人雯慢慢地就被自己亲娘给养歪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呢!”闻人雯又说道。   徐玉郎看了她一眼,本不欲跟小姑娘计较。可是她想到徐夫人跟徐玉媛坐在女眷那里,她回去之后,还不定怎么作妖呢。   “佳慧公主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徐玉郎说道。   “我可没有男人私会!”闻人雯语气很是刻薄,“堂姐也是上了玉牒的人,言行要顾及皇家颜面,别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商户学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季凤青刚要说话,被徐玉郎拦住了。小姑娘斗嘴,他在边看着就好了。   “佳慧公主好口舌。”徐玉郎一点也不气恼,“只是,佳慧公主忘了,我跟我未来夫君在一起,可算不得私会。”   “你……”佳慧公主觉得自己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反正你就是跟男人私会!”   徐玉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颇为好笑。这姑娘怎么就不长长脑子呢!   “好吧。我跟我未来夫君私会。”徐玉郎说得坦荡,“还请佳慧公主告诉我,跟未来夫君私会有何惩罚?”   佳慧公主这下彻底愣住了,她以为徐玉郎会狡辩,会争吵,没想到确实这样一个场面,她呆愣愣地立在那里,脸渐渐涨得通红。   “既然佳慧公主不知道,那我来说吧。”徐玉郎的声音带着笑意,“按《大齐律》,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1)。那依佳慧公主的心思,我该徒多久呢?”   “慧敏郡主好帅气!”躲在一边的方诚小声说道。然后,她就被闻人斐敲了一笑额头。   “你小点声。”闻人斐说道,“被闻人雯听见了就看不了了。”   方诚吐吐舌头,捂住嘴巴。   原来,闻人雯一直看着徐玉郎跟季凤青,见他们二人离席,自己也带着宫人跟了过去。谢蕴了解闻人雯的脾气,生怕她今日出幺蛾子,就让闻人斐盯着点她。所以,闻人斐见她走了,自己也跟了过去。方诚在一边淘气,硬要跟着闻人斐一起。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跟男人私会。”闻人雯说着就要去拉徐玉郎,“走,我要带你去见母后。”   徐玉郎身手敏捷,一下子就躲开了闻人雯,反手把她的胳膊扭在背后。   “佳慧公主不要太过分了。”她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不过是估计皇叔面子。你若在闹下去,我不介意让满朝文武都知道。”   “太帅气了!”方诚忍不住感叹道,之后就被闻人斐捂住了嘴巴。   “你再闹我们就要暴露了。”闻人斐压着嗓子说道。   “你!”闻人雯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折了。   “我虽然是商户长大,可也知道廉耻。我身后跟着侍女宫人,她们都是瞎子不成,看不见我跟季公子?”徐玉郎说道,“季公子是我未婚夫,婚期就在四月。大齐素来民风开放,定了亲的男女见面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到了佳慧公主嘴里就如此不堪?”   季凤青在一边听着,心道不愧是在大理寺的姑娘,嘴皮子真是不一般。   “所以,还请佳慧公主嘴巴放干净一些。你出身皇家,又在皇宫长大,教养,不会还不如我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吧?”   徐玉郎说完,松开了闻人雯的胳膊,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宫女。   “今日慧敏造次了,佳慧公子品级本就比慧敏高一级,慧敏僭越。不过因为除夕,不好向皇后娘娘告罪,还请姐姐回头跟皇后娘娘禀告此事,请皇后娘娘责罚。”   那宫人抿嘴一笑,说:“慧敏郡主多虑了。佳慧公主不过只是个封号,还尚未册封,所以郡主算不得僭越。不过也请郡主放心,此时婢子定会告知皇后娘娘的。”   闻人雯这才看清楚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白鹭,不禁懊恼起来。这下,她又要禁足了。   “还请佳慧公主身边的宫人带公主回去吧。”白鹭说道,“身为公主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劝着点,反而让公主乱跑,你们真是好规矩。”   白鹭是谢蕴身边的得用人,满宫的宫人,都敬着她。   送走了闻人雯,季凤青点点徐玉郎的鼻子,说:“真是能说会道。”   “不行吗?”徐玉郎一挑眉看向季凤青,“心疼了?”   “淘气!”季凤青忍不住抱住了她,“我心疼她做什么,倒是你说了这半天话,嘴巴干不干?我们回去吧,让人倒些茶水给你。”   方诚躲在后面笑得更欢了。   “真不该让佳慧公主这么早就离开。她听见季哥哥这话,估计要气死了。”   闻人斐也觉得季凤青这话说得有意思极了,不被佳慧听见,确实游戏可惜。   “走了。”她拽拽方诚,“热闹也看够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可说好了,我带你看热闹,回头你绣的香囊,记得给我一个。”   方诚年岁小,但是一手好绣活。她绣的花,就跟真的似的。   “放心!”方诚说道,“一定给你。”   这件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徐玉郎与季凤青回到太极宫没多久,宴席就结束了。朝臣三三两两地回去,一个个醉得有些东倒西歪。   季凤青回到家,洗漱之后就躺在穿上辗转反侧。他感觉自己怀里还都是徐玉郎身上的香气。那香气直往他鼻子钻,搅得他心绪不宁。   这都正月了,满打满算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季凤青翻了个身,他觉得这三个半月,怕是比三十年还要漫长。那可爱漂亮的姑娘,他好想现在就娶回家啊!   他翻了几个身,因为疲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穿着喜服,看着坐在床上蒙着红盖头的姑娘,抖抖索索地挑开了盖头。   那姑娘低着头,白皙地手指放在膝盖上,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玉儿。”季凤青说道。   徐玉郎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比往日还要漂亮,眉毛弯弯的,仿佛远山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妩媚,只着一眼,季凤青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酥了。   “终于把你娶回家了。”季凤青说着走到徐玉郎近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少女幽香的气息传来,季凤青觉得自己仿佛被野火点燃,整个人都无端地燥热起来。   室内的红烛爆了一个火星,季凤青轻轻地褪去徐玉郎的衣衫,她的皮肤雪白,可能是因为冷,她略微有些发抖。   “不怕。”季凤青说着双手环住她的肩膀,床帐缓缓地落下,里面的影子越来越近,终于交叠在一起。她的发丝铺散在床上,与季凤青的头发交织在一起。两个人也如同这发丝一般,交缠不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季凤青醒来,天微微发亮。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刚想让翠墨倒茶,就发现身下湿漉漉的一片。   他犹豫了一下,会想到之前的梦境,红着脸起身下床,自己走到衣箱前,换了身里衣。又把脱下来的脏衣裳藏了起来。   第二日,翠墨见行舟偷偷摸摸地抱着一团衣服往外走,赶忙把他叫住。行舟没办法,把衣裳透了个角给她看。翠墨已经大姑娘了,看见里衣一下子就明白了。   “走吧!”翠墨说道。   行舟这才松了口气,抱着衣裳就跑了。   初一,是皇后召见命妇的日子。谢蕴早早地就起来,让白鹭给她梳头。白鹭趁着这空当,把前一晚的事情说给谢蕴听。   谢蕴听完白鹭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该教的也教了,该罚的也罚了,怎么这闻人雯就不长记性呢!前些日子刚有点明白,回头跟恭妃一住,又打回原形。   看来,真得把这母女二人分开才行,要不然,皇家的脸非被她丢尽了不可。皇家姑娘骄纵固然没错,可是动不动就把出身挂在嘴边,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的!   “皇后娘娘不要着急。”白鹭说道,“这事,可以让嘉敏公主跟皇帝说。”   “飞飞?”皇后看着镜子里的白鹭,“她怎么会知道?”   白鹭小心地把凤冠帮谢蕴戴好,这才又开了口。   “嘉敏公主昨日带了个姑娘跟在后面,婢子估计是怕慧敏郡主受欺负。”白鹭说道,“不过嘉敏公主没藏好,露了个衣裳角让婢子瞧见了。”   谢蕴这才松了口气,这状,就让飞飞去告好了。她过年忙碌,最烦看见恭妃跟她哭哭啼啼了。   收拾停当,谢蕴站起身来,做了皇后,过年都不能松心。唉!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宋刑统》   今日照例还是肥美的一章。   这篇文章慢慢在收尾了,小天使们想看谁的番外可以说,作者君都会写的。另外之前说好的,完结后会有撒糖番外放到作话。敬请期待! 第105章   谢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 太子妃董毓正在跟徐夫人聊天。她心里赞许地点点头,就坐到了上首。   众命妇见皇后出来了, 赶忙息了声, 齐齐站起身来。   “不必多礼。”谢蕴等众人行过礼之后说道。   众命妇坐在那里,谢蕴挨个问过家里的情况,也就没什么事了。就像平常一样,谢蕴留下谢家人说话, 其他夫人也就回家了。而那些嫔妃的家人,回去看看那自家孩子。   “大家都散了吧。”谢蕴说道,“只是今日不凑巧,恭妃病了,刘夫人今日可见不得了。”   刘夫人心里忽然一突,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了,难不成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她也不好多问, 赶忙起身恭敬地应了。   “徐夫人也留下。”谢蕴说道。   谢蕴见众命妇离开,这才含笑开了口。   “慧敏郡主四月份就要出嫁了。我依着堂姐的意思, 就从徐家出嫁。”谢蕴说道, “全福夫人,就是董夫人了。”   “多谢孝慧太子妃。”徐夫人说道。   董夫人坐在一边, 也笑着开了口。   “能做慧敏郡主的全福夫人我真是好福气呢!谁不知道那孩子聪慧过人。”   谢蕴坐在那里看着她们, 心思却飞走了。今日不让恭妃家人去她那里,晚上怕是有的闹腾呢!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徐夫人出了宫, 董夫人跟着董毓去东宫瞧小皇孙,只有谢夫人,留在安仁殿。   “蕴儿。”谢夫人见没人了才开口,“恭妃那边?”   “无妨。”谢蕴摆摆手,“恭妃心思母女心思都快摆在明面上了,不用担心。这宫里,除了我生的那几个,也就是恭妃得了个皇子。可是那又如何,旻儿现在稳得不能再稳。”   “那太孙?”谢夫人又说道,“我听你父亲说,咱们家跟董家倒是很稳,一直不提立太孙的事情,只是其他人家有些闹腾。”   谢蕴忍不住揉揉太阳穴,说:“母亲回去让父亲盯紧了闹腾的那几家,看看跟刘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谢夫人不是平常妇人,谢蕴略微提点就明白了。   “那徐家?”谢夫人又问道。   “就当平常亲戚就好了。”谢蕴说道,“不过,大哥哥那边还是在族学里不肯出来?”   谢夫人点点头。   “那就算了吧。大哥哥年岁也不小了,又有一身的好学问,教教族里的孩子也挺好的。”谢蕴说道,“那侄子们呢?”   “小辈们倒是都在准备科举。”谢夫人端着茶杯轻啜一口,“您这是?”   谢蕴摆摆手,说:“不过就是问问罢了。娘亲放心,我在这后宫里稳得很。”   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母女二人又叙了一些家常,谢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晚上,谢蕴用过饭就跟闻人斐闲聊,刚说了两句,闻人琰就过来了。   “见过父皇。”闻人斐乖巧地站起身来。   闻人琰勉强扯出个笑影,说:“飞飞先回去吧,我跟你母后有事情要说。”   闻人斐闻言看向谢蕴,脚下却没有动。   “皇上可是说今日我没让恭妃家人进宫的事情?”谢蕴问道,“若是这事,您不妨问飞飞,就知道了。”   “飞飞?”闻人琰有些好奇地看向谢蕴。   “我知道了。”闻人斐说着又坐了下来,“是不是因为昨日雯雯难为阿姐?”   谢蕴点点头。   “雯雯难为斓儿?什么时候的事情?”闻人琰语气很是惊讶。   “还不就是昨日除夕宴!”闻人斐嘟着嘴巴,“我跟方家妹妹去更衣,正好碰见阿姐跟季哥哥在一边说话,身后都是宫人内侍,就连母后身边的白鹭姐姐都在。结果,雯雯非说阿姐私会男人,要治她的罪。”   “白鹭?”闻人琰看向谢蕴,“白鹭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   谢蕴一笑,说:“斓儿那孩子第一次参加除夕宴,我怕她不方便,就让白鹭在她身后伺候。”   “还是你想的周到。”闻人琰拍拍谢蕴的手,“雯雯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还得劳你费心教导。”   “父皇还是找别人吧。”闻人斐在一边说道,“母后教导了她这么久,您看可有用?白费了半天力气不说,还落包涵。母后前些日子闹头疼,才刚好,就来上这么一出。”   “你这孩子!”谢蕴假意嗔怪道。   “我说的是实话么!”闻人斐嘟着嘴巴,很是不开心,“阿姐四月就出嫁了,孝慧太子妃因为自己在万安寺,嫁妆的事情就全权由母后出头。我的公主府也快建好了,母后还要顾着我这边,哪有功夫去教导雯雯。而且父皇还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责怪母后,母后多冤枉啊!”   闻人琰理亏,抓抓头发,起身对着谢蕴就是一礼。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哎呀!”闻人斐捂住眼睛,“非礼勿视,父皇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闻人斐说完,带着宫人就跑了。   “这孩子!”谢蕴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闺女就是贴心。   “我今日错怪你了。”闻人琰拍着谢蕴的手,“我只听闻你今日没让恭妃见到家人,也没问清缘由,是我不对。”   “无事的。”谢蕴低垂着眼睛说道,“我今日也是没办法。你是不知道雯雯那嘴,跟斓儿说什么不要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做派带到宫里。那可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啊,这种话,怎么受得了!”   “雯雯是要好生管教了。”闻人琰说着看向谢蕴,“你真抽不出空来?”   谢蕴看了他一眼,把手从闻人琰那里抽出来。   “时间么,总是有的。可是我可是不敢管了。”她说道,“我跟司正,天天那么教导,结果呢,回到恭妃那儿不过几日就打回原形。还落得让您误会我,我又何必呢?”   闻人琰摸摸鼻子,说:“可是雯雯总得要出嫁的,她这般脾气,你说能嫁给谁?”   谢蕴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故作为难。   “好在她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历来公主出嫁都晚,现在管,总还来得及。只不过,先说好了,把她从恭妃那里挪出来之后就不能再回去了。还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打听清楚了再来找我对峙,没急三火四的。这么多年了,你是不了解我还是怎地,我怎么会随便为难你心尖上的人?”   “胡说什么呢!”闻人琰抱住谢蕴,“我心尖上的人,从来都是你。”   谢蕴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宫里一个恭妃,还有昭仪贵嫔,难不成都是摆设?   不过,她也没说别的,只是反手抱住了闻人琰。这又能怨谁呢?当初柳贵妃把恭妃送来,她又能如何?明知道放到府里之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可是当时为了自保,她也只能如此。   她不知道闻人琰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抱住自己,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就跟两个人刚刚成亲那会儿一样。她的脸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闻人琰抱着谢蕴,知道自己委屈她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任何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于是,他只能抱着她。   屋里烛火摇曳,这世间最富贵的一对夫妇相拥着,却各有各的想法。   时光匆匆而过,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徐夫人在家又把徐玉郎的嫁妆整理了一遍,越瞧越觉得难受。   这些东西,她从徐玉郎小时候就开始攒着,一直到现在。以前呢,她的玉儿着男装的时候,她总是盼着她换回女装。可是现在真要出嫁了,她又舍不得。她精心养了十八年的姑娘,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娘亲不要伤心。”徐玉郎说道,“我不过就是出嫁,也不是不回来了。”   徐夫人拍拍她的手,说:“都说上轿小儿女,下轿人家妇。出嫁之后,到底不像在家里自在。”   “娘亲放心。”徐玉郎笑了,“我可是有郡主府的。”   “那我也不放心。”徐夫人说道,“过些日子你沐休,去趟万安寺,见见你母亲。然后呢,再去趟慧园,跟你父亲也说说话。你要出嫁了,他在天上看着也高兴呢!”   “玉儿明白。”徐玉郎说道。大年初一的时候,她跟着皇帝太子去了太庙,孝慧太子的牌位就立在那里,陌生而又熟悉。她后来单独上了一炷香,又磕了三个头。那个男人,到底是用他的命换来了自己。   时光一瞬间就过去了,转眼就是四月。这一日,季凤青正在书房看书,就看见他父亲拿着一个册子走了进来。   “父亲请坐。”季凤青站起身来。   季老爷坐在那里,挥退了下人,把册子递到季凤青手里。   “你就要成亲了,男/女之事总是要知道的。”他说道,“咱家不兴成亲前往公子房间里放人,所以,这事只能你自己揣摩。”   季凤青愣了一下,自己怎么揣摩这种事情?   “这册子你好好看看。”季老爷说道,“上面虽然不太详细,但也大差不差,你认真瞧瞧,总能瞧出些门道。”   季凤青接过来,大略翻了翻。   “这夫妻之道,一张一弛。”季老爷又继续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但是总要估计人家姑娘一下。行动呢,要温柔,不要粗鲁。知道吗?”   季凤青看着季老爷,表情非常惊讶。季老爷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微妙,虽然他已经教导了两个儿子,但是这种事情,怎好拿出来大张旗鼓地讨论呢!   “这种事情呢,要讲究情调。”季老爷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情志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季凤青眨巴眨巴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季老爷。   “你这是什么表情!”季老爷忍不住照着季凤青脑门敲了一下,“这是正事,马虎不得。”   “是。”季凤青说道,“父亲,什么是情志?怎样叫水到渠成?”   “这……”   季老爷心道这个要怎么告诉你,难不成还要给你描述一同不成?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想好了怎么回答。   “就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季凤青这下彻底傻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总之答案都在那个册子里,你自己好好揣摩自然就明白了。”   季老爷说完,甩甩袖子就走了,只留下季凤青望着册子发呆。   他应该不用担心这些吧?季凤青暗想,徐玉郎少年跟着他父亲去青楼,这些事情,她总该懂一些的吧。   想到这里,季凤青觉得自己更得好好揣摩一番,回头洞房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岂不是太丢人了!   想到这里,他又打开画册,仔细地翻看,比看大理寺的卷宗都要认真。   徐家,送嫁妆的前一日,徐夫人也拿着一个盒子去了徐玉郎的房间。   “娘亲。”徐玉郎说道,“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徐夫人点点头,挥退众人,就把册子摊到徐玉郎跟前。   “这个,你好好瞅瞅!”   徐玉郎好奇,看了一眼,就笑了。   “春宫图啊!”她说道,“我听说,那上面的画的都挺假的。”   徐夫人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听见徐玉郎这话,忍不住往她身上就拍了一下。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是个姑娘,你得矜持,矜持懂吗?”   徐夫人说完忍不住扶额,她可不想洞房花烛夜那天,她闺女跟个采花贼似的。   “明白,得矜持。”徐玉郎说道。   “不过呢,也不能太矜持。徐夫人说道,“这种事情,是夫妻之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就是这个意思。你别扭手扭脚的,也别太随着姑爷性子。”   “明白了。”徐玉郎说道,“柔中带刚。”   徐夫人这下彻底无奈了,好好的词儿,怎么到她闺女嘴里就变味了呢!   “总之你好好看看吧!”徐夫人说道,“千万记得你是个姑娘!”   “娘亲放心。”徐玉郎笑得灿烂。   徐夫人见她这样,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一般姑娘不都得害羞吗?   徐玉郎心里却不是这样,季凤青知道的,她都知道,季凤青不知道的,她还知道。不就是洞房么,她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肥美的一章,明天,就成亲啦! 第106章   四月十八清晨, 徐玉郎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知春喊起来了。她揉揉眼睛,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   “姑娘。”知春小声说道, “先漱漱口, 再喝点水醒醒盹儿。”   徐玉郎困得不行,也不伸手,就着知春的手漱口之后,又喝了一杯温水, 这才觉得略微清醒一点。   因为她身份特殊,成亲的时候虽然用的郡主的仪仗。但是她从徐家出阁,直接坐花轿到季家,第三日回门之后,夫妻两个才住回郡主府。   徐家院子小, 郡主仪仗险些摆不开,礼部的人暗地里咒骂了闻人瑜跟闻人瑾一顿。   徐玉郎坐在镜前,任凭喜娘摆弄, 董夫人给她梳头的时候,徐夫人在一边眼镜都红了。她从小养到大的闺女, 就要出嫁了, 她舍不得啊。   徐玉郎自己本来没什么事情,见徐夫人眼睛红了, 她也想哭。陆夫人瞧见了, 赶忙上前拉拉徐夫人的袖子。   “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泪的。”她说道,“郡主府离着这里近, 郡主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又不用禀告婆母。您还愁见不到郡主不成?”   徐夫人被陆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她还是觉得心里酸涩涩的。   徐玉郎换好了衣衫,众人眼前一亮。大红色的喜服,衬得她格外妩媚。众人正交口称赞期间,下人又回来,说太子并太子妃来了。   众人见此情形,知道徐家算是彻底踏进勋贵圈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都有了成算。往后这关系,要更近一些才是。   季家,季凤青前几日就开始睡不好,最后硬是找宋女医要了碗安神汤才安睡。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他知道时辰尚早,就坐在被子里发呆,翠墨一进门,倒是吓了吓了一跳。   “公子醒了啊!”她说道,“那婢子就招呼小丫鬟过来了?”   季凤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翠墨看了他一眼,心道公子日夜都盼着这一天,怎么这一天到了,他反而没那么兴奋了呢!其实,翠墨不知道,季凤青今日已经不是兴奋了,他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季凤青穿上喜服,瞧着镜前的自己,心道古人的话说得没错,这小登科可是让人紧张得不行。   季老爷坐在正屋,看着季凤青走进来,内心有些想笑。他这个儿子看似镇定,实际上迈进门槛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季凤青垂手领训,心下倒是镇静了一些。最后他恭敬地行礼,就出了大门。他骑上高头大马,直奔徐家。   徐玉郎穿好喜服端坐在那里,忽然就听见小丫鬟说姑爷来了,董夫人跟喜娘帮她戴上翟冠,仔细瞧了瞧之后,就蒙上盖头。   季凤青以为徐家人口少,高高兴兴地进了大门,忽然发现徐家大房的二公子跟太子并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立在门口。虽然他们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但是看在季凤青眼里却都不怀好意。   他虽然诗文不好,但是勉强还能做得几首,再加上前几日他特意去了许家,央了许琢给他做了不少备着,总算是过了关。   他轻轻地松了口气,直奔正屋。   徐老爷今日嫁女儿,从早晨起来就气不顺,看见季凤青走进来,忍不住哼了一声。   季凤青此时,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终于,吉时到了。   徐玉郎被蒙上了红盖头,扶着喜娘的手出了自己的院子。闻人旻在门口,蹲下身来,让徐玉郎趴到自己背上。   “妹妹莫怕。”闻人旻说道,“若是季家小子敢欺负你,你就去跟哥哥们说。哥哥们就算太极宫被御史的折子淹了,也会带人去替你出头。”   “好。”徐玉郎笑着应了。   季凤青立在马边,看着徐玉郎被闻人旻背出来,微风吹过,盖头被掀起了一个角,正好露出徐玉郎左边下巴,光洁得仿佛莲花瓣似的。   终于,徐玉郎上了轿。徐夫人跟徐老爷立在门口,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只有小佛奴不懂事,让徐玉媛抱到花轿前,轻轻地掀起帘子,说:“阿姐今日出门记得早点回来。”   徐玉郎本来都没有事了,被佛奴这句话招得眼泪差点又下来了。   徐玉媛见状,赶忙开开口。   “阿姐放心,徐家还有我呢!”   说完这话,徐玉媛赶忙抱着佛奴离开了。这小子再多说几句,她都要哭了。   吉时已到,起轿了。徐玉郎坐在花轿里,内心倒是很平静。她蒙着红盖头,心道这出嫁也不过就是如此。她把盖头掀起来一个角,正好有微风吹过,花轿的帘子被吹开,她一抬眼,就看见季凤青骑着马往花轿里看。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季凤青一激动,马头险些就偏了。   “小心呢!”徐玉郎小声说道。   季凤青点点头,眼睛虽然盯着前面,却时不时地往徐玉郎那边瞟。徐玉郎笑了一下,把帘子又放了回去。   很快,就到了季家。季家中门大开,一派喜气洋洋。徐玉郎下了轿,就被季凤青抓住手,他的手温暖干燥,让她很是安定。   两个人走到屋里,喜娘把二人引到香案前,又把喜秤递到季凤青手里。季凤青接过来,颤颤巍巍地挑开了红盖头。   徐玉郎先是一愣,之后就看着他微微一笑。她的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说不出的妩媚,季凤青觉得自己三魂失了两魂,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在一边的人都笑了,相互交头接耳,说的话也差不多,都觉得季凤青这小子交了好运,娶了个这么漂亮又聪敏的姑娘。再加上家世又好,简直是万里挑一。   傧相在旁边赞礼,两个人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夫妻对拜后就进了洞房。   两个人饮了合卺酒,又结了发。最后喜娘抓着五谷果子撒帐,弄得两个人满头满身都是栗子枣儿。   季凤青又去前面敬酒,徐玉郎则让知春把翟冠摘了,又让她给自己揉揉脖子。那玩意虽然看着好看,可是忒重了。这半天下来,她觉得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三奶奶要吃些什么吗?”翠墨在一边问道,“公子要厨房准备了不少,有套四宝、卤煮黄香管、苏肉炖鱼唇……”   徐玉郎这下笑了,说:“不要这么麻烦,给我弄碗蛋羹来就好。那些都太麻烦了。”   “是。”翠墨服了服身就领着小丫鬟走了。   徐玉郎坐在那里,打量着屋子。心道这屋子往日自己也来过不少次,今日倒是跟以前不同,陈设都是自己喜欢的,看来季凤青下了不少功夫。虽然两个人日后长住郡主府,但是逢年过节,也是要来季家住几日的。   没一会儿,翠墨带着小丫鬟就回来了,徐玉郎洗了手之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三奶奶觉得味道如何?”翠墨在一边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里面放了虾肉?”   “是。”翠墨说道,“公子说您喜欢河鲜,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徐玉郎低头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无比熨帖。   她用过蛋羹之后,就漱了漱口。刚刚擦干净手,大门就打开,石方跟李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许家公子许琢。再仔细一瞧,后面还有大理寺的司正马昌跟韦今。   “虽然你是新娘子,但是咱们同朝为官,这酒你是得喝的。”石少卿说道。   徐玉郎朗声一笑,说:“好!”   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扬起脖子就干了。一群人忍不住拍起手来,他们徐少卿,果然不同于一般人。   “在家好好歇着。”跟在后面的谢苍说道,“婚假有五日呢!”   石方拍拍季凤青的肩膀,说:“你小子可真好命呢!”   季凤青抓抓头,笑得灿烂。   几个人闹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谢苍看着季凤青,说:“今日有我盯着,那群小子不会听壁脚的。”   季凤青跟徐玉郎起身给谢苍行了个礼,逗得他哈哈大笑。这两个年轻人,太有意思了。   送走了他们,季凤青跟徐玉郎坐到床上。翠墨跟知春服侍他们换了衣服,对视了一下,就领着小丫鬟离开了。   “吃饱了吗?”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你呢?”   “我也吃饱了。”   季凤青说完自己忽然就笑了,果然太激动的时候,人都是有些犯傻的。   室内红烛高悬,他看着徐玉郎,觉得她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   “终于成亲了。”季凤青抱住她,“这么久,我终于盼来了。”   “啊?”徐玉郎听了这话看向季凤青,“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这可早了。”季凤青说着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兴许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   “第一次见我?”徐玉郎歪着头想了想,“会试的时候?”   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说:“故意框我呢?”   徐玉郎笑了,眉眼弯弯。   “我知道,是我第一次去许家拜见师父的时候。”   “当时啊,我就觉得这个人好生面善,可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季凤青继续说道,“之后呢,就是在大理寺。我白日天天见你,晚上梦里还都是你。我啊,当时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那你当时想怎么办?”徐玉郎好奇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季凤青把她抱得更紧了,“我当时都想好了,在大理寺待上一年,之后就求着父亲发动关系让我外放。十年八年的,回来之后,我们的徐少卿亲事也成了,孩子也有了,我呢,也就不惦记了。”   说到这里,季凤青摸了她耳垂一下。   “还好老天爷见我可怜,就派了一只蚊子下凡,让我看见你的耳洞。”他继续说道,“我这才知道,我们的徐少卿是个姑娘。”   “那万一我也是扮观音呢?”徐玉郎靠在季凤青怀里问道。他的怀里暖暖的,让人舍不得出来。   “那我岂不是惨了?”季凤青说着又亲了她一下,“你今日用的什么香?真好闻。”   “没有啊。”徐玉郎说着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没有香味儿。”   她抬起胳膊的时候,扯到衣领,露出雪白光滑的皮肤。季凤青看过去,就移不开眼了。   这时,烛花爆了一下,自鸣钟响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季凤青说道,“我们……”   徐玉郎见他连耳朵尖都是红的,促狭之心顿起。   “好啊!我们……”   说话间,她的手指从季凤青的额头慢慢地滑到鼻梁,再滑到嘴唇。   “我们睡觉。”   说完之后,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季凤青本就有一股无名之火,见她这般,更加按捺不住自己。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拿来睡觉,岂不是可惜了!”   “那拿来做什么?”   此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乌黑的秀发散落开来,更衬得她唇红齿白,娇艳欲滴。   “你不知道?”   徐玉郎摇摇头,然后自己就笑了。   烛花爆了又爆,满室氤氲,季凤青抬手放下了床帐。小小的罗床仿佛变成了一片混沌,一支无形的手搅开了那片混沌,静则沉,动则浮。人秉造化,阴阳交合。二仪交构,乃生万物,至此天地初开。   翠墨跟知春在外面守着,两个人虽然年岁渐长,但是到底还都没有成亲。听着屋里面的动静,二人忍不住红了脸。   望夏吩咐完小厨房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还未开口,便听见声音,也忍不住红了脸。   “知春姐姐,翠墨姐姐,已经吩咐完了,现在?”   知春虽然管着徐玉郎的事情,但是毕竟这里是季家,她还是先看向翠墨。   ‘’   “咱们轮流倒着睡吧。”翠墨说道,“明日还有不少事呢,精神头可不能短了。”   季家的规矩,公子院子里领头的大丫鬟只有一个,其他的人都在院子里做事,轻易进不得公子的屋子。现在看来,这人手,就有些不用了。   “翠墨姐姐先睡吧。”知春说道,“明日三奶奶还要拜会众人,我们两眼一抹黑,还得靠着你呢!”   翠墨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那我先睡。你们守着,若是哪里不知道就来喊我。”   知春跟望夏点点头,看着翠墨歪在榻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屋里一直没有喊人,两个人实在支撑不住,也迷糊了起来,再一睁眼,天都蒙蒙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遍修改,大家请戳专栏,按照详细指导,就能看到洞房了 第107章   徐玉郎平日早起惯了, 到了时辰自然就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要喊知春, 忽然发现屋里陈设不对。她愣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嫁了。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被季凤青抱了一个晚上。徐玉郎转过身,伸手推推季凤青。   “什么时辰了?”季凤青迷迷糊糊地问道,手上却不闲着。他摸摸徐玉郎的脸, 又捏捏自己的脸。   “干什么呢?”徐玉郎问道,“犯傻呢?”   “我这不是怕做梦嘛!”季凤青说着坐起身来,“你不知道,这个梦我做了多少次。”   “呆子!”   徐玉郎说话间也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上不着片缕。她瞪了季凤青一眼, 伸手就要去捞落在地上的衣服。   “我来。”季凤青说着下了床,把里衣递给她,“好歹穿一下, 一会儿还要沐浴呢!”   “知道要沐浴你还不快点。”徐玉郎说道,“一会儿还得给……”   说到这儿, 她的脸红了一下。   “还得给爹娘请安呢!”   季凤青看了她一眼, 说:“你是郡主,不用请安的。”   “别胡说了。”徐玉郎推了他一把, “这郡主的名号听听就得了。你没看我都没把白妈妈带过来吗?虽说日后常住郡主府, 但是还是要给爹娘请安的。”   “我娘子这么好啊!”季凤青捏捏她的脸,帮着她把里衣穿好之后,这才喊翠墨进来。   “热水准备好了吧。”季凤青站起身, 趿着鞋问道。   “早就准备好了。”翠墨脆生生地应道,“厢房里两个浴桶都摆好了。不过婢子觉得公子跟奶奶还是先用点点心再去沐浴,不然容易头昏。”   季凤青觉得翠墨说道很对,转头看向坐在床上抱着锦被的徐玉郎。   “要不先吃点点心?”   “好。”徐玉郎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不过得快着点。”   “三奶奶放心,都是现成的。昨晚上就让小厨房预备上了。”翠墨笑着说道。   徐玉郎听了这话,倒是把脸一红。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闹到后半夜,筋疲力尽之后就睡了。   季凤青吩咐厨房准备的点心都是徐玉郎爱吃的。她就着热茶吃了两块牛舌饼,这才觉得回过神来。   “赶紧去沐浴吧。”她说道,“别回头晚了。”   季凤青看了眼自鸣钟,说:“没事。爹娘起的都晚。”   徐玉郎闻言才略微放心一些,又喝了一杯茶,这才才起身去了厢房。   一道屏风隔开了两个人。知春跟望夏立在徐玉郎身后,看着她身上的星星点点,有点不敢下手。   “怎么了?”徐玉郎说着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还是什么原因,她的脸红极了。   季凤青动作快,洗完之后拿巾帕擦干净就套上里衣。他听着屏风那边的水声,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他想了想,迈步就走了过去。   “你们都下去准备衣衫吧。”他说道,“这里我来。”   徐玉郎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知春跟望夏,说:‘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人松了口气,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季凤青捞起帕子,仔细地帮徐玉郎擦着后背。   她的皮肤雪白,上面还有昨日欢好后的痕迹。季凤青擦着擦着,某处不禁有些意动。   “你真美。”季凤青低下头亲了她脸颊一下,“若不是一会儿有事,我真想吃了你。”   暖水泡着徐玉郎,季凤青呼出的热气就在她耳边,让她觉得酥酥麻麻的。   “什么?”她转过看着季凤青,脸颊跟眼角的红晕,让她妩媚无边。   “不管了!”   季凤青说完就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直放到厢房的榻上。因为二人要沐浴,厢房这个时节还放了几个火盆,屋里暖烘烘的。   “你……”徐玉郎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季凤青的唇掩住了。   两个人交缠在一起,水滴顺着她的手指滴到季凤青的身上,让他一阵颤栗。   翠墨在门外守着,听见动静叹了口气,她伸手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她再去要一些热水来。之后她就坐到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霸王跟书上的鸟儿吵架。   “冷吗?”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她刚想开口,却忽然觉得从小腹处生出一种异样感。一朵莲花缓缓地绽开,一只调皮的蜜蜂看见了,赶快飞了过去,越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来到了深处的花蕊。   她觉得从小腹处生出一种异样感,是一种灼热,从上到下,来回游走。她的脚趾蜷缩又绽开,所触及的,既是虚空,又是圆满。   “我喜欢你。”季凤青喃喃地说道,“非常喜欢。”   “我也是。”徐玉郎含含糊糊地应道。   她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脆,黏哒哒的。听在季凤青的耳朵里,仿佛掺了蜜似的。   过了好久,徐玉郎跟季凤青起身,看着对方,忍不住都笑了。   “你快去喊她们弄水来。”徐玉郎抓起里衣挡在身前。   季凤青起身把里衣的带子系好,趿着鞋走到门边。   “翠墨,喊小丫鬟担水进来。”   翠墨面红耳赤地应了,忙不迭地跑开了。   知春跟望夏在屋里瞪了许久,见他们不过来,都有些摸不到头脑。知春想了想,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知春说罢就出了正屋,正好看见小丫鬟担着空桶出去。她愣了一下,等着大眼睛看着翠墨,伸出手指往厢房指了一下。   翠墨点点头,两个人的脸全红了。   “劳烦知春姐姐再去拿一套公子的里衣过来。”翠墨说道,“我在这里守着。”   “好。”知春说完,赶忙跑了回去。心道这两个人,也忒不靠谱了。   徐玉郎泡在水里,觉得自己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季凤青洗得快,泡在水里等翠墨给他拿衣裳进来。听见那边的动静,说:“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要!”徐玉郎拒绝得痛快,“都什么时辰了,就你误事!”   “误事吗?”季凤青的声音有些轻佻,“多几次这样的误事不好吗?”   “登徒子!”   徐玉郎说完,知春跟翠墨就进来了。两个人这才七手八脚地换好衣服,回到了内室。   徐玉郎看了一眼知春准备的衣衫,暗自点头。她虽然是郡主,可是能行走于大理寺,就已经很好了。她犯不上穿着郡主服去压季家人一头。   季家夫妇她又不是没接触过,都很是和蔼可亲。她也不能倨傲不是?   知春给徐玉郎梳了妇人发髻,又仔细地给她描了眉毛,涂了口脂。季凤青看过去,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徐玉郎今日穿了红色织锦交领上袄,配了墨绿洒金百蝶穿花马面裙。显得她端庄秀雅,与往日的俏丽相比,更添了一番妇人的风姿。   “还不赶紧走!”徐玉郎说着推了季凤青一下,“都什么时辰了!”   说话间,她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季凤青的心也一颤一颤的。他赶忙上前拉住徐玉郎的手,说:“你太美了。”   徐玉郎白了他一眼,就走了出去。季凤青摸摸鼻子,也笑着迈出了大门。两个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院子里洒扫的下人都忍不住停住了手里的活计。都说新进门的三奶奶是个美人。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季老爷跟季夫人此时也刚起不一会儿,两个人刚在正屋坐定,下人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老爷,夫人,三公子跟三奶奶出门往这边来了。”   季老爷跟季夫人对视了一眼,赶忙让丫鬟把昨日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幸亏昨日准备了。”季夫人说道,“本来想着这孩子不会过来的。”   “凤青这孩子可真会选。”季老爷也在一边感叹道。   季夫人就着侍女的手又看了一遍,说:“一会儿这礼,可怎么行呢?”   季老爷想了想,说:“你知道郡主身边的管事妈妈是谁?”   “白氏。”季夫人说道,“之前徐家暂住的时候我见过几次,孝慧太子妃派她来给徐夫人送东西。”   “见过就好。”季老爷说道,“一会儿若是白氏在身边,这礼就不能受。若是白氏不在身边,就是那孩子诚心诚意要给咱们老五面子,这礼就受了。横竖咱们也是她长辈,说出去业也无妨。”   “老爷说得对。”季夫人说道,“老大老二那边,就让他们小两口单独过去就好了。”   说话间,季凤青跟徐玉郎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两个人手拉手走了进来。季夫人看了一眼,见他们身后只站着侍女并小丫头,一个眼风过去,立在身后的翡翠跟琥珀,就拿了蒲团摆到跟前。   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一眼,双双跪在地上。小丫鬟捧了茶过来,徐玉郎接过去,恭敬地举起来。   “父亲喝茶,母亲喝茶。”   “好好好!”   季夫人笑着接了过来,又把小丫鬟捧着的锦盒递给她。   “多谢母亲。”徐玉郎笑着说道。   “快起来。”季夫人伸手虚扶了一把,“用过早饭了没?”   徐玉郎听到这话把脸一红,说:“只是略垫了两块点心。”   “这样。我现在带你去见老太爷老夫人。”季夫人说道,“老人家年岁大了,最喜欢儿孙绕膝。”   “是。”徐玉郎红着脸应了。季凤青在一边抓着她的手,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季家老太爷虽然是个文臣,但是却舞得一手好刀。徐玉郎他们到老太爷住的木樨苑的时候,季老太爷刚刚换好衣裳,正在跟老夫人说话。   “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带着三公子跟三奶奶来了。”小丫鬟说道。   老夫人愣了一下,说:“凤青那孩子娶的不是个郡主吗?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季老太爷倒是笑了,指了指老夫人。   “那孩子是大理寺少卿,很是懂礼,她来请安,难道不好吗?”   老夫人点点头,让小丫鬟把礼盒捧出来,就端坐在那里。   徐玉郎进门之后,就跟季凤青双双跪于蒲团之上。季老太爷看着徐玉郎,倒是想起了孝慧太子,一时间颇为感慨。   “都是好孩子。”他说道,“以后住郡主府了,记得回来看看。”   季老夫人本就偏疼季凤青,又喜欢长得好的姑娘。她见了徐玉郎,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摸着她的手,仔细地问了一遍。   “住得还习惯吗?小厨房准备的吃食可还满意?若是不合口味就吩咐人去让他们做!”   季凤青在一边忍不住扶额,他的老祖母,从来就是这样,最喜欢颜色好的。   “母亲。”季夫人忍不住打断了季老夫人,“这两个孩子今日特意来陪您用饭的。”   “那敢情好!”季老夫人说着就笑了,“我有孙子孙媳妇陪着,你们就走吧。”   季夫人知道依着规矩,自己留在这里是要给季老夫人布菜的,季老夫人这话,是为了全自己的面子。毕竟徐玉郎实际的媳妇,总不好她坐着自己站着。可是她又是郡主,她的礼自己受得,这布菜,可就受不得了。   “唉!”季夫人假意叹了口气,“母亲偏心,有了孙媳妇就不想着媳妇了。玉儿,咱们可说好了,老夫人若是给你什么,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可要分给我这个婆母一半的。”   “贫嘴!”季老夫人笑着虚指了季夫人一下。   季夫人笑着朝徐玉郎挤挤眼睛,就跟着季老爷离开了。只留徐玉郎跟季凤青在木樨苑。   徐玉郎很少接触上了年岁的人,唯一接触过的也就是范师傅跟许家老太爷。徐家祖母不慈,是以她对上了年岁的妇人,总保持一定的距离。   季老夫人慈爱,倒是让她起了几分孺慕之情。一顿饭祖孙用得愉快,直到他们快走了。季老夫人都有些恋恋不舍。   “日后不忙记得来看看老婆子。”季老夫人说道。   “祖母放心。”徐玉郎笑着应道。   送走了二人,季老太爷跟季老夫人坐到了一起,很是感叹。   “凤青这孩子真是好命得很。”季老夫人说道,“郡主颇有见识。”   “不过她在朝廷做官,这点,终归有些不好。”季老太爷说道。   季老夫人闻言瞪了他一眼,说:“做官有什么不好了?若是我有这等机会,怕是在朝廷里比你的职位都要高一些呢!别人家孩子都是靠着父亲的人脉,日后凤青的孩子,父亲母亲两边都有关系,不是比其他孩子好太多了!”   季老太爷本就惧内,听了季夫人的话,仔细思索了一翻也觉得有道理。徐玉郎身后是范家跟许家,日后,不愁没有发展。   徐玉郎跟季凤青回到院子里略微休整了一下,就去见了季凤青的大哥二哥,这一番折腾下来,就已经到中午了。   “三奶奶。夫人遣婢子过来说一声。午饭您跟公子自己在院子里用。晚上在一起去正屋。”季夫人身边的翡翠说道。   徐玉郎正觉得浑身乏累,听了这话,赶忙站起身来。   “多谢母亲体恤。”   翡翠抿嘴一笑,就走了出去。   “你今日收获颇丰啊!”   徐玉郎看着堆在那里的盒子,自己也笑了。   “祖母跟母亲都很和蔼。”她说道,“大嫂二嫂也很和气。只不过我日日得上朝,住季家终归是不方便。”   “没关系。”季凤青说着揽过她的肩膀,“我们回门之后就住你的郡主府,沐休的时候呢,你想回徐家看看,我就跟你回徐家,想来看看祖母跟母亲呢,咱们就回阿里。好不好?”   徐玉郎点点头,朝着他脸颊就亲了一下。   “你最好了。”   季凤青捏捏她的脸,说:“走,用饭去!”   徐玉郎点点头,跟着他就走了过去。   成亲也没什么不好的,徐玉郎边走边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不是特别的肥美? 第108章 (捉虫)   三朝回门, 徐玉郎清晨起来,愣了一会儿就下床了。她坐到床边准备穿鞋, 被季凤青拦腰抱住。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卯时了。”徐玉郎说着拍拍他的手, “醒醒盹儿你也起吧。”   “那就再陪我躺一会儿。”季凤青说着拉拉她的袖子,“好不好?”   徐玉郎点点他的额头,说:“不好!躺着躺着再睡着了怎么办?”   “也对。”   季凤琴说着也坐起身来,他的脸靠在徐玉郎肩膀上, 双手搂着她的腰。   “还不起?”徐玉郎偏过头看着他,呼出的热气正好吹到季凤青脸上,弄得他痒痒的。   “起床!”   季凤青松开徐玉郎,翻身站到了地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一下。徐玉郎这才拍拍手, 示意知春她们进来。   “梳简单一点的发髻。”徐玉郎说道,“天天脑袋上插那么簪子,压得脖子疼。”   “今日可不成。”知春说道, “今日回门,总要隆重些才好。”   季凤青这时候踱步进来, 看了一眼首饰匣子, 拿起一支碧玉簪子,说:“不如戴这个。”   徐玉郎看了一眼, 点点头。之后, 她捧起一个玉佩。   “这两个是一块玉石做出来的。”她说道,“我爹当初都给了我,说日后着女装就戴簪子。这个玉佩, 我看你佩刚刚好。”   “是呢!”季凤青说着凑到徐玉郎跟前,“正好是一对儿。”   “不正经!”徐玉郎把脸一红,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知春正忙着呢,你一边坐着去,别添乱。”   季凤青坐到旁边榻上,看着徐玉郎梳妆。她不过就是薄薄地扑了一层粉,又用螺子黛描画了一下眉毛,轻轻地抿了下口脂。再转头,明艳绝伦。   “你可真美。”季凤青说着走到徐玉郎跟前,“果真是天生丽质。”   徐玉郎看了一眼,就把玉佩栓到季凤青的腰上。她手指无意间地碰触,让季凤青又有些心猿意马。   “咱们得赶快走。”季凤青说道,“再待下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徐玉郎正让知春给她系裙子,听完这话笑得脸都红了。   “好没意思的人呢!”她轻声说道。   两个人结伴去季家老爷跟老太爷那里请过安,就出了大门。临上马车前,季凤青的小妹妹忽然跑了过来。   “五哥哥跟五嫂嫂日后是要常住郡主府吗?”   季凤青点点头,说:“是啊,六妹妹有事?”   小姑娘的手指在身前绞了绞,这才红着脸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霸王能留在家里吗?”   季凤青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霸王于他而言,跟定情信物也没什么区别。   徐玉郎见季凤青犹豫,笑了一下就走到季凤宁跟前,她弯下身子,摸摸小姑娘的头发。   “霸王是你五哥打小养的,抱到你院子里也喂不熟,跟你不亲近不说,它还容易生病。这样,过些日子五嫂家的将军下小崽崽的时候,五嫂给你抱来一只如何?”   “真的?”季凤宁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的那种?能让我从小一直养着的?”   “是啊!”徐玉郎笑着点点头,“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去郡主府挑,喜欢哪只就抱哪只!”   “太好了!”季凤宁拍拍手。   “那你在家乖乖的。”   季凤青点点头,朝着他们挥挥手。   “多谢五嫂,凤宁就不耽误您跟五哥了。”   徐玉郎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觉得这季家六姑娘还真可爱。   “走了。”   季凤青说完扶着徐玉郎上了马车。车夫见他们坐稳当了,这才挥动缰绳,马车碌碌地驶过大街,直奔徐家。   徐夫人这一日也是早早就起来,心神颇为不宁。   “你这是怎么了?”徐老爷抱着佛奴问道,“玉儿出嫁后你这几日都这样心绪不宁的。”   徐夫人冷了一下啊,说:“玉儿跟一般姑娘还不一样,她见多识广,这洞房花烛夜的,我怕……”   “怕什么!”徐老爷说道,“你要知道,青楼女子讨人喜欢,还是因为她们懂得花样的多。”   徐夫人一听这话,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上前拧住徐老爷的耳朵。   “好你个徐老二,有把自己闺女跟青楼女子做比的吗?还有,青楼女子的事情,你知道的还挺多,去过?!”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徐老爷说道,“我一时口快而已。你可别忘了,之前我拿来的香囊,你也没少看,换个姿势是不是确实有趣很多?闺房之乐闺房之乐,重点在这个乐字,知道得多了,还能体会其中意趣不是!”   佛奴在自家爹爹腿上,他还小,听话只听个音儿,见他爹娘这般,只觉得有意思,拍着手笑了起来。   徐夫人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手上的劲儿越发大了。   “你个老不羞,当着佛奴面瞎说什么呢!他不过是现在小,听不懂。若是大了,还不全学了去!”   徐老爷低头瞪了一眼还咧着笑的佛奴,心道这小子日后懂得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什么都知道了,才能不会轻易被勾去了魂。可是这话他又不好当着徐夫人说,只得连连称是。   说话间,下人过来说大姑娘跟大姑爷来了。徐夫人白了徐老爷一眼,赶忙走到门口。   徐玉郎跟季凤青手拉手打门外进来。徐夫人一晃眼,就看见徐玉郎的鬓发有些散乱,心道到底是刚成亲的年轻小儿女。   两个人走进来,双双行礼。徐夫人跟徐老爷对视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徐玉郎今日穿得秀雅,但是整个人娇艳欲滴。徐夫人见她这般,就知道两个人感情很好。   徐老爷跟季凤青在正屋说话,徐夫人拉着徐玉郎去了内室,徐玉媛领着佛奴也跟了过去。   徐夫人帮她整理好鬓发,又仔细瞧了瞧她,说:“跟姑爷感情可好?”   徐玉郎红着脸点点头。两个人来时在马车上有些荒唐,她很是不好意思。   “今日晚上就回郡主府了?”徐夫人假装没看见徐玉郎的表情,又问道。   “是。”徐玉郎答道,“再歇两日就要上衙了。季家那边大嫂二嫂晨起都要给婆母请安,我这边肯定赶不上。倒是住郡主府比较方便,也免得二位嫂嫂心里有怨言。”   “那你公爹跟婆母?”徐夫人又问道。   “公爹婆母很是和蔼。”徐玉郎说道,“二位嫂嫂也很和善。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儿媳,只有我一个人这般,天长地久的,总会有怨言的。”   徐夫人点点头,看向徐玉媛。   “你大姐说得对,你要仔细记下来,日后嫁到陆家,也要一样行事。”   “是。媛儿明白。”   “什么时候去万安寺瞧瞧?”徐夫人又看向徐玉郎。   “明日。”徐玉郎说完之后揽住徐夫人的胳膊,“娘亲,我想您。”   徐夫人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徐玉郎,就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她点点徐玉郎的鼻子,说:“多大了,还撒娇卖痴!你跟姑爷住郡主府,想回来还不容易,下了衙过来吃饭又能如何?”   “娘亲最好了。”徐玉郎蹭了蹭徐夫人,“您不知道,出嫁后第二天,我醒来之后,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你这孩子!”徐夫人感叹道,“你成亲那日,陆夫人跟我提了提,媛儿的婚期大概就在后年。我就想,怪道人家都乐意生儿子,实在是嫁女儿舍不得啊!”   “那我就经常回来。”徐玉郎笑道,“媛儿那儿也是。陆家小公子今年下场,说不定明年还是我手下呢,到时候媛儿要回来,他还能不准?”   徐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   “什么话都敢说!”   徐老爷看季凤青却是有些不顺眼,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久的闺女,一转眼就嫁给了这小子。佛奴又小,还不能替他难为季凤青,万幸的是,下午的时候,徐家大房的二公子拖家带口的就来了。晚间,季凤青很是被他们灌了几杯。   “爹爹跟二哥哥灌你酒呢?”回来的路上,徐玉郎看着季凤青问道。   “嗯!”季凤青说着就靠到徐玉郎肩膀上,“我头晕。”   徐玉郎闻言,笑着戳戳他的腰间。   “别装了。之前我生辰,你陪我爹喝了那么多都没事,怎么这就晕了?”   “反正就是晕了。”季凤青说道,“靠着你就好了。”   “呆子。”   徐玉郎说着,却把靠枕塞到季凤青腰间,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到了郡主府。两个人刚下了马车,季凤青就打横把徐玉郎抱进屋里。白妈妈本来还有事想说,见状含笑摇摇头,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   知春跟翠墨对视一眼,心道今晚又得轮着睡了。虽然郡主府侍女众多,但是徐玉郎跟季凤青都习惯他们两个人在身前伺候,换了人,还不习惯呢!   虽然两个人前几日都是一觉到清晨,但是兴许今晚会要水也说不定。知春跟翠墨还有望夏,三个人又决定轮着守夜。最后翠墨说话了。   “明日去万安寺,郡主肯定带着你们两个人,我在府里还能补个觉,所以就我守着吧。”   “这样不好吧,翠墨姐姐。”望夏说道,“你明日还有事情呢!”   “那也总比你们在孝慧太子妃跟前短了精神头强吧。”知春说道,“今日就先这样,过几天选几个小丫鬟好好调/教。”   “就听翠墨姐姐的吧。”知春说道,“明日去万安寺,真是不能短了精神。”   万幸徐玉郎跟季凤青知道明日还有事情,闹了一回也就罢了。两个人沐浴之后,相拥而眠。侍女们也睡了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些短小,不过明日保证很肥美 第109章 (捉虫)   徐玉郎跟季凤青到了万安寺脚下, 步行走上山。两个人,男的英俊, 女的娇艳, 手拉手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有那胆子大的姑娘,三三两两还凑在一起讨论一番。   “那位是不是就是慧敏郡主?”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姑娘问道。   “是呢是呢!”一个着艾绿色长袄的姑娘在一边接口道,“当年状元游街我还去看了。我跟你们说, 慧敏郡主当时,英俊得很。”   徐玉郎跟季凤青听见他们的对话,笑了起来。   “现在满汴梁的贵女跟平民姑娘,可都是以你为榜样呢!”季凤青说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娘说, 闺阁最近流行起女子跟男子一样开蒙读书。但凡能上得起学的,已经从诗词歌赋,转为研习策论杂文了呢!”   “挺好的。”徐玉郎说道, “就是不能科举,学了这些, 也终归是好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万安寺的后门。白氏过去拍拍门, 没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白氏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裳, 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可算是来了。孝慧太子妃都念叨好久了。”   一行人一路走到孝慧太子妃的院子。刚进院门, 就看见孝慧太子妃在屋门口立着,一身紫色的袄裙,再加上若有似无的佛气, 显得她气质愈发出尘。   “母亲。”徐玉郎说着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母亲今日真漂亮。”   孝慧太子妃点点她的额头,又看向季凤青。   季凤青躬身一揖。   “母亲。”   “好孩子。”   孝慧太子妃点点头,就跟徐玉郎一起进了正屋,季凤青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   “你那小姑爷待你可好?”孝慧太子妃拉着徐玉郎的手,指着季凤青问道。   “好。”徐玉郎红着脸点点头。   “那季家其他人呢?”孝慧太子妃又问道。   “都好。”   孝慧太子妃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这时,方氏捧了个盒子过来,孝慧太子妃伸手取过来,递给徐玉郎。   “打开看看。”她说道。   徐玉郎双手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映入眼泪,莹白光亮、温润细腻。   “这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给我的。今日我再给你。祝你们二人一辈子恩恩爱爱。”   那对镯子一看就是好物,徐玉郎想了想就把盒子递到孝慧太子妃跟前。   “母亲替我戴上可好?”   “好啊!”孝慧太子妃笑着接过来盒子,取了镯子,给徐玉郎戴到手腕上。她的骨架偏细,除了身量高一些,其他倒是跟孝慧太子妃无二。   “好看。”徐玉郎扬起手腕看了看,“就是平日要穿官服,戴不了。”   “傻孩子!”孝慧太子妃点点徐玉郎的鼻子,“是戴镯子重要,还是做官重要啊!”   “当然是做官重要。”   徐玉郎到底是个女儿家,又偏爱玉石。她正扬着腕子借着阳光看镯子,下意识地说道。   “倒是也可以。”孝慧太子妃说道,“宫里的人其实成亲都晚,除了当今皇后生子很早之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十九二十才有孩子。你今年不过十八岁,听徐夫人你癸水来得又晚,想来是身子骨长成得也晚,过上一两年,对大人孩子都好。只是……”   说到这里,孝慧太子妃指指季凤青。   “季家小子能愿意?”   徐玉郎笑着点点头,说:“夫君说了,最好能升到大理寺卿之后才产育,这样不用日日往外跑,快生了再休假也是可以的。陈朝的敏慧郡主,不就是这样吗!”   “季家小子疼你呢!”孝慧太子妃说道,“你们这样很好。”   徐玉郎低着头红着脸,姿态更加风流。孝慧太子妃在一边见了,心里愈发满意季凤青。   二人陪着孝慧太子妃用过一顿斋饭就下了山。路上又遇见之前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看了徐玉郎几眼,心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徐玉郎回到郡主府,刚换了衣裳,白妈妈就走了过来。   “郡主。”她说道,“您看这郡主府的人?”   “我就全权交给白妈妈了。”徐玉郎说道,“您也知道,我白日上衙,实在没有时间腾出来管理后院。”   “后院到还好说,那前院呢?”白妈妈又问道,“毕竟您不同于一般郡主,前院,还要接待您的同僚。虽然您现在跟仪宾(1)在一处做官,但是时间长了,总有个升迁调任。到时候,该由谁来接待呢?”   徐玉郎想了想,说:“之前在金陵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是捧砚,后来咱们上汴梁,他老子娘因为要留在金陵处理生意,就换成了研墨。我瞧着这两个人都还不错,就让他们在前院吧。回头再从下人里面挑一个机灵孩子上来,让捧砚跟研墨好生教着。”   “是。”白妈妈说道,“那仪宾那边?”   “就行舟吧。”徐玉郎笑了一下,“那孩子挺机灵的。”   白妈妈见事情结束了,刚要走,又被徐玉郎叫住了。   “回头将军生崽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她说道,“六妹妹今天说想要只小猫,等将军生了,我请她过来挑选。”   “老奴记下了。”   白妈妈觉得徐玉郎这样很好,跟小姑子搞好关系,不就等于跟婆母搞好关系了么!   安排了前院的事情,徐玉郎在屋里伸了个懒腰。果然成亲以后不同于在家,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   徐玉郎不喜午睡,季凤青回屋里补觉的时候,她就去了书房。她选了一本书,又捧一杯茶来,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倒也别有意趣。   季凤青略补了一觉就醒了。他松松散散地披了衣裳就直奔书房,徐玉郎见他醒了,也没动弹,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季凤青笑着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拈了一颗茶果子。   “你好舒服啊!”他说道。   “是啊!”徐玉郎说道,“这茶很好,你尝尝。”   下午,阳光绵远悠长,两个人在书房喝茶看书,谁也不说话。偶尔抬起头相视一笑,温馨自在。   今年是乙卯年,照例科考,七月间,汴梁城就来了不少人。都是居住在周边汴梁户籍的秀才。   八月,汴梁城还是很热。徐玉郎上衙的时候,会路过贡院。那些人倒是让她想起来当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年岁小,跟个小男孩没什么区别。当时也不知道害怕,感觉还很有意思。现在看来,这么热的天在那里待上三日,真是受罪。   这次乡试的主考官,闻人琰点了许家二爷,徐玉郎明白许家二爷怕是要升官了。这朝廷,又有一番变动。只是她现在为官时间尚短,怕是没有办法高升。   九月,放榜的时候,照例围满一群人在榜前。乡试中了,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朝廷。所以中了的人欣喜若狂,落榜的人,仰天长叹。真是好一出市井百态。   九月初八,徐玉郎正在大理寺翻看卷宗,司正马昌走过来,把一份卷宗呈给徐玉郎。   “徐少卿。”马昌说道,“你看看这个。”   徐玉郎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原来是汴梁城富商曹家的姑娘曹薇,顶替兄长的名参加乡试,被同族的人以欺君之罪告了官府。   “曹姑娘呢?”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就在外面。”   “带她进来。”徐玉郎说道,“这里不是天牢,对她一个姑娘家来说,名声无妨。”   马昌说了声是,就让人把曹薇带来了。   曹薇穿着一件藏青色直裰,只梳了个发冠。她因为有功名在身,未判之前,功名还在,所以她是不用跪的。徐玉郎看着立在她跟前,犹如一棵雪松一般的姑娘,心生好感。   “为何参加科考?”徐玉郎问道。   “回大人。因为族里相逼。”曹薇说道,“我哥哥前些日子在金陵过去了,家里因为族人逼勒的关系,一直瞒着。饶是这样,他们听见我哥哥病重的消息,争先恐后抱着他们一个个不成器的孙子就往我家跑,话里话外就是让我父母过继一个。他们现在就这幅嘴脸,若是过继了,恐怕我家要被他们给捏死。”   “所以你就考了个功名?”   “是。”曹薇朗声说道,“中了举人,这赋税就免了一半,那些族人好多还要仰仗我家,也不敢上门逼迫。我也不想着当官,只是要个功名能护着家人就好。”   徐玉郎点点头,这时,谢苍走了过来。   “谢大人。”徐玉郎站起身来。   “免礼。”谢苍伸手示意徐玉郎坐下,“有何决断?”   徐玉郎一笑,说:“决断没有,不过曹姑娘身上功名尚在,她的族人以民告官,这板子,是免不了的吧?”   谢苍捋着胡子笑了起来,说:“没错。传令下去,问问曹家族人,还告不告了?”   一会儿,司丞汤悦走了回来,说:“回大人,曹家说告,而且他们还说徐少卿包庇曹姑娘。”   徐玉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去跟他们说,曹姑娘身上的功名尚在,他们以民告官就是得打板子。若是再这么说,就把《大齐律》拿给他们看。对了……”徐玉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这个人,爱惜羽毛,可容不得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是他们再瞎嚷嚷,就把污辱朝廷命官并皇家的律法找出来给他们看。”   曹薇立在一边,看着徐玉郎,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是慧敏郡主,帅气!   曹家族人挨了十板子,谢苍就让他们回家了。曹薇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徐玉郎。   “案子不过是受理了。至于怎么判?我们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徐玉郎笑着说道,“回家安心待着,十板子,够他们歇上一段时间了。”   “多谢大人。”曹薇说道。   “无事的。”徐玉郎说道,“回去吧。”   曹薇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   “还有事?”徐玉郎好奇地问道。   “我见过您。”曹薇说道,“四月的时候在万安寺。”   曹薇说完就走了,徐玉郎坐在那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苍在一边看着,心道日后怕是顶着已逝兄长名头参加科举的姑娘会越来越多吧,这该如何是好?   “徐少卿怎么看这桩案子。”谢苍说道,“曹姑娘虽然是欺君,但是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她的情形,跟您之前有些类似。”   徐玉郎也有些犯难,毕竟她还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曹薇怎么都不好判。   “这姑娘也是。”谢苍自顾自开了口,“立个女户不就好了。”   “谢大人这话就错了。”徐玉郎说道,“金陵立女户的人家不少,可是出的事情也不少。我跟父亲往日行走于商铺,听了许多这样的事情。”   “哦?”谢苍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说来听听。”   “女户,顾名思义,就是女人做户主。婚事上就比人低了一头。”徐玉郎说道,“这世间有几个男子愿为赘婿?愿意做赘婿的,不是家里贫困异常,就是庶子或者继室的孩子,父母亲没了,被兄长随意婚配。这样的人,心里多有怨恨。”   谢苍点点头,这话确实有道理。   “光我在金陵的时候,就听见好几桩夫人前面生了儿子,继承了姓氏。后脚那男人就抱了别的孩子过来,说是外室所生。更有甚者,连外室都要接过来。”徐玉郎说道,“您说可不可气?”   “确实有些过分。”谢苍说道,“这样,我去问问圣上。说句实话你也别恼,因着你,这案子怎么都不好处理。”   “含章明白。”徐玉郎说道,“不过到底芝焚蕙叹,还请谢大人为曹姑娘多美言几句。”   “放心。”谢苍说道。   两仪殿,闻人琰听了谢苍的话,也觉得曹家姑娘可怜。   “圣上。”谢苍开了口,“如果对曹家姑娘轻拿轻放,日后怕是免不了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有姑娘也如慧敏郡主一般做了官,到时候该如何处理?”   闻人琰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让朕好好想想。”   谢苍知道此事涉及甚广,他也不好多言,又略介绍了几句女户的情况就告辞了。   闻人琰在两仪殿待了一会儿,就去安仁殿找谢蕴。他觉得他的皇后虽然不甚聪明,但是想事情却总能想到点子上。自己去问问她,兴许能有个答案。   谢蕴正在看给闻人斐准备的嫁妆单子,见闻人琰来了赶忙把单子放到桌上。   “圣上这是怎么了?”谢蕴问道,“谁欺负您了,妾身这就去骂他,替您出气!”   “淘气!”闻人琰指指谢蕴,坐下来把今日的事情说给她听。   “你说,我该怎么办?”闻人琰问道,“若是不管,日后真出现谢苍说的那种情况怎么办?若是管了。斓儿的官也快做到头了。”   谢蕴歪着头看着闻人琰,说:“圣上,什么是好官?”   闻人琰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心系百姓,公正廉明,就算是好官了。”   “那若是一个人一辈子兢兢业业,为天下为苍生。最后等那个人死了才发现是个女人,您会怎么办?”谢蕴又问道。   闻人琰想了想,说:“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这么一个好官,难道朕还要去挖坟鞭尸?这样做的,是昏君。”   “那不就结了。”谢蕴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地,“去年,就在这儿,我问斓儿那孩子为何如此喜欢做官,您猜那孩子怎么说的?”   闻人琰摇摇头,毕竟他虽然心疼慧敏郡主,但是他是皇帝,跟她太亲近是害她。   “那孩子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谢蕴说道,“如果有这么一个好官,再揪着是男是女,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况且,是女子又如何?一心为民,不比那沽名钓誉的男人强太多了!”   闻人琰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况且,就是女子参加科考,那也得先有个逝去的兄长,户籍还不能销了。皇上您想想,这得是多凑巧才能有的事啊?”谢蕴说着走过去捏着闻人琰的肩膀,“况且您也说了,女户艰难。曹家姑娘不过就是为了让父母亲好过一些。依着我的意思,不如罚银了事。举人不是能免赋税吗?您就罚免除赋税的一半不就好了。”   闻人琰想想,拍拍谢蕴的手。   “蕴儿说得有理。”   第二日,闻人琰下旨,汴梁城一片议论之声。怀恩这日回家探望义子,听得满耳都是称赞皇帝仁明。他回宫之后说给闻人琰听,倒是让他高兴了许久。   做皇帝,能得无数百姓的称赞,足矣。   徐玉郎听了这个处罚也笑了,这里面,怕是有皇后的手笔吧!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采用的是明朝对郡主夫君的称呼   (2)横渠四句   今日是不是非常的肥美? 第110章   冬日, 徐玉郎虽然不畏寒,但是她不喜欢太厚的衣服, 总觉得穿在身上累得慌。所以郡主府的火盆摆得特别多, 屋里暖烘烘的。   这一日,她起来之后就觉得头晕,知春瞅着她脸色不对,犹豫着开了口。   “郡主, 要不要请女医过来瞧瞧?”   “无事。”徐玉郎说道,“估计是在大理寺着凉了,晚上准备一碗姜汤就好。”   “不是!”知春忍不住跺了一下脚,“您小日子可晚了半个月了,不请女医过来瞅瞅?”   “不用。”徐玉郎回答道, “肯定不会。”   她与季凤青每个月都要算一遍日子,可以隔开了容易受孕的那段时期。毕竟她在朝廷还不算太稳,过早产育不好。   “万一呢?”知春还不死心, “瞧瞧总没事的。”   徐玉郎叹了口气,说:“行吧。横竖今日沐休, 用过早饭你就去请。不过先说好了, 别让夫君知道。他这个人一惊一乍的,没影的事没必要告诉他。”   “是。”知春说道。   用早饭的时候, 徐玉郎一碗热汤面下肚, 忽然觉得身下一阵潮湿。她皱了皱眉头,果然又这样。   用过早饭,知春刚要出门就被她叫住了。   “不用请女医了。”她说道, “带着小丫鬟帮我换衣裳。”   “不是吧?”知春有些不开心,“回回都这样。”   徐玉郎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丫鬟!爹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知春伸手揉揉脑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成亲以后就应该赶快有个小娃娃。   “怎么不说话了?”徐玉郎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小女婿了?”   “郡主!”   知春跺跺脚,脸都红透了。   “观言那小子之前就过来求了一次。我允了。”徐玉郎说道,“你好生教小丫鬟,最晚年末,你就出嫁。”   “我不嫁。”知春说道。   知春素来稳重,难得孩子气一回。徐玉郎看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之前问你的时候不还是说嫁的吗?怎么又不嫁了?”徐玉郎问道,“观言是兄长,他压着不成亲,翠墨也不好出嫁的。”   “婢子舍不得您。”知春低着头说道。   徐玉郎被这话逗笑了。   “傻丫头,你就是出嫁了,也是管事娘子。除了晚上不上夜,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况且你成亲了,依着你说的,成亲了就得有小娃娃。兴许你第二个生完了就能回来做我孩子的乳母,不好吗?”   知春歪着头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科举时。放榜的时候,西川却闹出了舞弊案。闻人琰看着西川知府递上来的奏疏,险些砸了砚台。   这次乡试的主考,闻人琰架不住丽贵嫔的枕头风,就派了她的父亲江源。他想着江源也是翰林出身,虽然不甚聪明,但胜在人品正直。万万没想到,竟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晚上,闻人琰在甘露殿独宿,丽贵嫔带着人冒雨前来,跪在甘露殿门口不肯离开。   怀恩无法,偷偷遣人去请谢蕴。   谢蕴知道消息,一阵好笑。但是碍于是怀恩遣人过来,她只得冒雨去了甘露殿。宫人在后面撑了大伞,却还是湿了衣衫。   她到了那里,见丽贵嫔浑身水淋淋的,好不可怜。可惜,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谢蕴看了她一眼,就进了甘露殿。   闻人琰正坐在那里发呆,听见声音,抬眼见识谢蕴,面上扯出一抹笑容。   “蕴儿来了。”   谢蕴让侍女拿大帕子擦干衣服,说:“幸亏今日过来了,要不然,那丽贵嫔得在外面跪一夜。”   “让她跪去!”闻人琰很是生气,“她父亲无能,她这个女儿跪上一夜又如何!”   谢蕴忍不住笑了,说:“皇上这话可是无礼。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哪有父亲犯错,要女儿来承担罪过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幸灾乐祸,让你禁不住枕头风,活该!   “江家人果然都是蠢的!”闻人琰说道,“去做主考带姨娘也就罢了,居然由着姨娘收受贿赂,还让姨娘把考题泄露了出去,这等蠢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皇帝总要治他的罪啊!”谢蕴说道,“丽贵嫔身子骨不好,这跪了一夜,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江家人,您可就不好处罚了。”   闻人琰先隔离箱,说:“怀恩,派人跟丽贵嫔说让她回去。无事就不要出来了。若是她不听,你跟她说我保证她父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怀恩重复了一遍就走了出去。   “这江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闻人琰忍不住又骂了起来,“他那个姨娘,收了西川两个富商的贿赂,把考题偷拿了出来。据说那两个富商之子,连字都认不全。”   谢蕴见闻人琰说得激动,到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让他润润嗓子。闻人琰接过茶杯,一口就饮尽了。   “放榜日,众举子见排名有异,齐齐去太庙哭庙!”说到这里,闻人琰越发气恼,“我朝自立朝以来,何曾出过这等丑事!”   “您消消气。”谢蕴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想着补救才是正事。这一趟,您打算派人去啊?我觉得,这次去的人,处理江源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安抚学子,总不能寒了那些书生的心。”   “我想着让斓儿跟她夫君过去。”闻人琰说道,“谢苍不日就要调升,我有意让斓儿接他的位置。”   “斓儿很合适。”谢蕴说道,“她是您的侄女,带着皇家的旨意,只是升官这事,可有跟朝臣提过?”   “跟许太傅跟范师傅都说过。”闻人琰说道,“他们而为老人家并无异议。”   谢蕴听了这话就好笑。闻人斓是他们二人的徒弟,更是范家老太爷的曾外孙女,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我也觉得斓儿这孩子很适合大理寺。”谢蕴说道,“这几年她的政绩都摆在那里,升她的职,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几年,徐家算是彻底站到了太子这一边。佛奴已经四岁了,前些日子刚进宫做太子长子的伴读。说是伴读,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能学什么,上午开蒙,下午就开始爬树。这紫宸宫的树,几乎都快被他们爬过来了。   偏生闻人琰喜欢小孩子活泼,不但没说他们,还赏了他们不少药膏,两个小家伙得了,更加得意起来。谢蕴见徐家如此,乐得让闻人斓出头。   “不过,我怕季家小子不高兴。”闻人琰说道,“毕竟媳妇比他官职还高,他受得了吗?”   谢蕴听了这话,抿嘴一笑,说:“您这话可就说错了。季家小子论起品级,成亲前就不如斓儿。再说了,斓儿这孩子为什么选季家公子,还是因为他能让她继续在朝廷做官。我看季家那小子对斓儿可是情深义重,若是因为这事,他不会不高兴的。”   “这样就好。”闻人琰说道,“明日我就下旨,让他们二人去西川。”   徐玉郎跟季凤青接到旨意,心里都很高兴。他们二人前几年到处去,虽然惊险,但是自有一番自在。闷在汴梁,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快长毛了。   尤其是徐玉郎,自小就跟着父亲苏州、金陵两处跑,让她闷在一个地方,简直给她憋坏了。   知春做了管事娘子,比以前还能说。这日白天她给徐玉郎收拾东西,一边叨叨。   “郡主小日子快到了。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单独拿小包袱包着,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她说道,“这天气有些凉了,就不要贪凉了,免得肚子疼。”   “知道知道。”徐玉郎在一边笑着说道,“要不我干脆把你带过去得了!”   “婢子自是愿意。”知春说道,“只是肚子里这个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婢子非得跟着您一起去。”   徐玉郎笑了笑,说:“望夏是你一手教起来的,有她在,放心吧。”   知春叹了口气。   “您要不带着白妈妈一起?”   “胡说什么呢!”徐玉郎笑道,“哪有出门还要带着管事妈妈的。带个丫鬟就好了。”   “也不知道您要待多久。”知春说道,“略厚的冬衣我也放了一些进去,用不着无所谓,总比要穿的时候没有强。”   “好贴心的丫头!”徐玉郎称赞道,“怪不得我眼瞅着观言跟气吹的一样胖了起来,感情全是你惯的。”   知春这下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观言最近确实胖的有些过分。   从汴梁到西川也走水路,但是到底不比去往金陵方便。九月,又在汛期,江上风急浪高,徐玉郎跟季凤青两个不晕船的人,都吐了个昏天暗地,险些下不来床。   第二日晚上,到了岷县,趁着补给的功夫,徐玉郎跟季凤青下船走了几步。   “好点没?”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哪有这么快。这两日下来简直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季凤青略走了几步,说:“我倒是觉得舒服多了,下了船就好了一些。”   徐玉郎还是觉得内心翻腾,没几步就又吐了一场。   “还不舒服呢?”季凤青拍拍她的后背,“要不要请郎中瞧瞧?”   “晕船有什么好请郎中的。”徐玉郎瞪了他一眼,“吐出来觉得好受多了。我让捧砚去买了酸果脯来,据说可以治晕船。往日咱俩也不晕,出门谁也没想着要带这些。”   果然,徐玉郎吃了些酸杏感觉好了很多,虽然早晨起床还觉得恶心,但是到底比之前强太多了。可惜,酸杏对季凤青不管用,他照例晕得床都下不来。   终于,两个人到了西川。两个人一脸菜色,知府任英见了他俩,赶忙让他们先去自己提前给他们准备的院子休息。徐玉郎跟季凤青也没推辞,这几天下来,两个人都快疯了。   “夫君。”徐玉郎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推推身边的季凤青,“我怎么觉得这床还在晃啊!”   “我也觉得床在晃。”季凤青说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一点了。”   第二日,徐玉郎跟季凤青按着往常的时辰醒来,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他们两个,太狼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完结了,颇有些近乡情怯。 第111章 正文完   任英在知府衙坐立不安, 他到门口溜达了好几圈,终于把徐玉郎跟季凤青盼来了。   “二位大人, 您可来了。”任英说道, “您二位再不来,这小小的知府衙,都快要被那群书生拆了。”   任英是季家老爷的门生,跟季凤青还算熟稔, 所以说起话来,很是随意。   “江源呢?”季凤青问道。   “还在他住的地方待着呢!”任英一撇嘴,“那位皇亲国戚,谁敢动他。”   季凤青听完这话,朝着任英使了个眼色,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是慧敏郡主跟她夫君,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江源那个姨娘呢?”徐玉郎问道。   任英闻言苦笑了一下,说:“也在那边呢!”   “一个姨娘翻不出那么大的花来吧?”徐玉郎说道, “一个女眷,怎么好出门跟富商接触。”   任英点点头, 说:“大人您算是说对了, 还有个管事。管事接头,姨娘偷考卷。”   “那江源不知情?”季凤青说着笑了起来, “如果他不知情, 派人拿了那两个事主不就结了。怎么还闹到众书生哭庙?”   任英听到这个,苦着个脸看向季凤青。   “您说得倒是容易,可是那江源也得乐意啊, 就是他乐意,我也得敢啊!”任英说话间搓着手,“季公子知道,我是贫家子弟,一步一步考上来的。会试的时候得了季老爷的青眼,才收我做门生,这汴梁城的贵人,我得罪不起。”   徐玉郎知道任英说的是实情,也没有再难为他。   “没关系。你不敢,我敢。”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去江源家瞧瞧去。”   任英知道这位底气十足,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源老早就知道徐玉郎与季凤青要来,并未害怕。倒是那杨姨娘有些担心,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去。江源见她如此,很是安慰了她几句,言道他们两个不过是皇帝的侄女跟侄女婿,有何可畏?到时候,就把管事拿来顶罪就好了。   这一日,他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饮茶,热水刚注入杯中,就听闻徐玉郎与季凤青到了。   “来得真不是时候!”江源暗自嘟囔了一句,就起身去屋里换衣裳。   那杨姨娘正在屋里坐着,见江源来了,很是温柔小意。她上前把侍女手里的衣服接过来,仔细地替江源穿好,又蹲下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才立到一边。   “不怕。”江源捏捏她的脸,抬脚就走了出去。杨姨娘望着他的背影,却总觉得有些惶恐。   江源迈进正屋,就看见三个人坐在那里。见他来了,任英赶忙站起身来,徐玉郎跟季凤青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慧敏郡主好大的架子。”江源说道。   徐玉郎闻言一笑,说:“江大人说错了,我现在不是慧敏郡主,而是大理寺徐少卿。我身上这官服,您不会不认得吧?纵是不认得,这上面绣的云雁,您也该认得吧?”   江源跟徐玉郎接触甚少,以为不过是姑娘贪玩,皇帝又乐得补偿这个侄女,给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让她过过瘾。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人说起话来简直藏刀子。   他本想着一上来就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局。   “小人认得。”江源说道,“只是这科举舞弊之事,实在与小人无干。”   “这么说来,那个偷考题的姨娘也不是你的姨娘了?”徐玉郎笑着问道,“家里养着一个不是自己的姨娘,您好大的心啊!”   她说完之后,还朝江源头上看过去,仿佛上面一片绿草茵茵。   江源这下涨红了脸,心道就是不应该让女人来做官,什么话都敢往外讲,丝毫不顾及情面。   “大人。”他又开了口,“姨娘是小人的家眷,这事情,小人自己处理就好。”   徐玉郎一挑眉,说:“江大人一看这《大齐律》就没有背熟,这奴婢犯法,主家要担个管教不力的罪名。况且,刚才江大人说姨娘是你的家眷,江大人记错了吧,您的家眷可还在汴梁好好待着呢!”   江源听了这话,冷汗涔涔。这位怎么专爱挑人说话的漏洞,   “回大人,我那姨娘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太懂事。都是我家那个管家撺掇的。”   “江大人可又犯了一条罪过。”徐玉郎说道,“《大齐律》上可说了,不得那平民女子为妾。你说你那姨娘小门小户出来的,可见不是奴籍。”   江源立在那里,忽然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他这些年看来太过得意忘形,说话都失了谨慎。   “江大人应该明白,我跟季少卿此番过来,与其说是处理科举舞弊之事,倒不如说是来安抚西川学子之心。大人也不必多做解释了。我跟季大人给您一天时间,老老实实地把这事情来龙去脉写清楚,明日一早,就由官府的人押回汴梁。”   “我那姨娘真是被蛊惑的。”江源说道,“还请徐大人跟季大人明察,不要冤枉了她。”   徐玉郎这下笑出声来。   “江大人怕是理解错了。我说的押解回汴梁,可是连你都算在一起的。”   江源这下彻底傻了,他女儿不是在宫里做贵嫔吗?他出门前还听夫人说女儿疑似有孕,怎么这一次居然没为他说请呢?   徐玉郎见江源的表情颇为迷茫,就好心地替他解释了一番。   “大人可是在想为何丽贵嫔么有替您说情?实话告诉您吧,丽贵嫔身怀龙嗣却糟蹋自己身子,已经被皇帝禁足了。”   原来那日丽贵嫔仗着自己已有身孕,想着跪在甘露殿前一会儿就假做头晕,昏倒在闻人琰怀里。闻人琰必定请太医为她诊脉,这样既为父亲求了情,自己有孕的消息也能传得满宫皆知,还能得了皇帝的怜惜,简直是一箭三雕。   只可惜闻人琰气狠了,根本就没出大殿,还是谢蕴看着不像,去了甘露殿,闻人琰才让怀恩出门传话。   丽贵嫔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再加上在甘露殿跪了那么久,又被雨淋了一场,回去之后就觉得腹痛难忍,身上也滚烫滚烫的。她的大宫女赶忙去请太医,足足折腾到第二日清晨。   闻人琰见她拿腹中的孩子做要挟,心中更加不喜,直接禁了她的足。   江源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仕途,算是到头了。说不定连小命都难保。   “江大人好好歇着。我们告辞了。”   徐玉郎说完,就跟季凤青并任英离开了江源的院子。只剩下江源一个人,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徐大人,现在该怎么办?”任英问道。   “这简单,把消息放出去就好。”徐玉郎说道,“明日江大人坐着囚车出西川,还不够让那些学子满意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任英说道,“可是今年这乡试,之前两个富商家的子弟已经被撸下去了,但是还空了两个人,您看?”   徐玉郎想了想,说:“那就让它空着呗,反正再考一次是不可能了。”   “可是那帮书生能乐意吗?”任英又问道。   徐玉郎见他这般谨慎,忍不住笑了。   “敢问任大人,现在就是把那帮落第的学子叫来,问他们谁能保证自己会中举,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吧?”   任英点点头。   “这不就结了。”徐玉郎笑道,“明日我跟他们说,那两个人已经被撸了名次,家里也罚了银钱。若是还不服,就把乡试时候自己的文章誊写出来,到时候我也写一篇,谁能超得过我去,就算中举。”   季凤青在一边偷偷笑了。他知道徐玉郎学问极好,这状元的头衔不是白得的。但凡西川有比她写得好的,再怎么有人舞弊,也不可能落第。   任英知道徐玉郎有对付那群书生的方法,这才松了口气。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那敢问徐大人,我这边呢?”   “任大人无需多虑。”徐玉郎知道他一步步爬上来不容易,所以很是有耐心,“我回去会跟皇帝名言,大不了,您在西川多待几年。”   “那就好那就好。”任英这才松了口气。   “那两家都是盐商。”徐玉郎说道,“您可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任英说道,“早就收了那两家人的盐引,另找了两户可靠的来。”   “万万不可再出纰漏了。”徐玉郎叮嘱道,“这样吧,安抚了学子之后,任大人把二位盐商引荐一下,我瞧瞧。”   任英知道徐玉郎代表着闻人琰,这怕是闻人琰的意思,忙不得地应下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帝能让这么一位居住在大理寺少卿上待这么久。她的能力,不逊于男儿。   徐玉郎又问了问西川这些年的年景,这才跟季凤青回到住处。她伸了个懒腰,说:“今日好累。”   “昨日刚到,今日就处理事情,不累才怪呢!”季凤青说着把她揽在怀里,“一会儿就用饭了,下午歇个晌儿。你若不爱午睡,就去书房看看书,这样精神头会好些。”   “不想吃饭呢!”徐玉郎说道,“胃里还是不舒服,堵得慌。”   “知道你晕船还没好,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酸汤牛肉,酸酸辣辣的,开胃。”   徐玉郎抱着季凤青亲了一下,说:“你最好了!”   用过饭之后,徐玉郎打了个哈欠。季凤青见她眼泪都快下来了,说:“要不还是睡一会儿吧,就半个时辰。”   徐玉郎觉得自己困得都快撑不住了,点点头,拉着季凤青的手就进了内室。她可能真是困极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季凤青转头看着她的睡颜,心道这几日可是把她累惨了。   第二日,西川众书生得到消息,都跑到城里来。江源跟家眷坐着囚车狼狈的样子,让他们很是出了一口气。大家指着江源骂了一场,也就都散了。只剩下几个心高气傲的,仍旧围在知府衙门前。   “乡试中举的人还差了两个,这个怎么算?”一个穿藏青色直裰的书生朗声问道。   “就是,怎么算。”周围的人也高声附和。   这时,知府衙大门开了,徐玉郎穿着官府走了出来。   “若是不服,大家大可以把自己乡试时候的文章誊写出来,跟我做的文章比一比。若是比我写的好,就算中举,如何?”   “你是何人?”那个穿藏青色直裰的书生又问道。   “我?”徐玉郎闻言一笑,“前科状元徐玉郎。”   徐玉郎的事迹传到西川的时候,已经被扭曲得不像样了。在这里,她被说成是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五岁能吟诗的神童,而且身长八尺,腰带十围,貌若无盐。   众书生见着眼前这个目若朗星的徐玉郎,都目瞪口呆。怎么跟传说的不一样?   “你真是徐玉郎?”其中一个人问道。   “自然。”徐玉郎笑道。   众人想了想,知道自己学问不过如此,跟前科状元比,差得远呢!几个人交头接耳一阵,也就散了。   “大家留步。”徐玉郎说道,“我这里有半朝座师之称的范喆范老太爷批注的四书,我找人刻印了一些,若是喜欢,不妨拿去看看。”   她说完之后挥挥手,知府衙的衙役就抬着一口箱子走了出来。   范家老太爷本已退隐,但是徐玉郎想着范家复出还全赖他的名声,不如在家著书立说,也算一件美事。是以徐玉郎出行之前,单独请示了闻人琰,为了弥补西川落第的学子,不如把范喆批阅译注的四书刻印一些带过去,不比什么都强。   闻人琰也觉得这主意甚好,连夜吩咐下去。   众书生得了范喆译注的四书,有些迫不及待地就翻看起来,只觉得如醍醐灌顶一般,到底是半朝座师,就是不一般。   徐玉郎在一边见他们面露喜色,心下送了口气,这次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季凤青见她面上带笑的回来,说:“解决了?”   徐玉郎点点头。   “果然师傅就是师傅。他老人家的译注,能帮那些学子们不少呢!”   任英在一边也很是紧张,听完徐玉郎的话,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家砸锅卖铁供他考科举,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仕途就走到头。   过了几日,徐玉郎又见了两位盐商,隐晦地敲打了他们几句。又在西川城里转了一圈,考察了一下民生,还去了一次城郊,看看田地里的收成。   任英一路跟着,心道这位若真是个男儿身,朝廷怕是又一场腥风血雨,真是万幸。不过,他也很是钦佩徐玉郎,事事亲力亲为,值得他学习。   终于,两个人坐船离开了西川。虽然过了汛期,但是岷江崎岖,行船颇为颠簸。二人虽然比来时强太多,但也不甚舒坦。   “你都瘦了。”季凤青这日晚间摸着她的脸说道,“来时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在西川还水土不服,回去可要好好补一补。”   徐玉郎也摸摸自己的脸,说:“真瘦了?我倒是觉得还好。”   “一点肉都没有了呢。”季凤青抱着她说道。   “不好看了?”徐玉郎笑着问他。   “好看啊。”季凤青捏捏她的手腕,“你看这镯子都大了。”   “没关系,反正明日就到汴梁了。”徐玉郎说道,“面圣之后,肯定能回家好好休养两天,很快就养回来了。”   第二日清晨,徐玉郎让望夏给她换了官服,上午的时候,官船便到了渡口。两个人下船之后,直奔紫宸宫。   闻人琰在两仪殿等了他们许久,见二人来了,激动地站起身来。徐玉郎与季凤青行礼之后,这才坐到下首,把西川的事情仔细地讲给闻人琰。   “斓儿果真聪敏。”闻人琰听完后说道,“如此就安抚了学子的心。”   “不敢当。”徐玉郎赶忙起身行礼。   “行了,季家小子留在这里。你去安仁殿瞧瞧吧。”闻人琰说道,“中午留在宫里用饭,飞飞那孩子今日归宁,正好陪着你。”   “多谢圣上。”徐玉郎与季凤青齐齐谢恩。   大齐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外任回来的官员,若是得了皇帝留饭,就是升迁有望。   闻人斐今日进宫,她正陪着谢蕴说话,就见徐玉郎打门外走进来。   “母后。”闻人斐拽了一下皇后的衣袖,“我怎么瞧着阿姐跟我走路姿势那么像呢!”   谢蕴听了这话,也仔细地看过去,点点头,说:“我瞧着 也是。”   母女二人说话间,徐玉郎已经走到近前。还未等她行礼,闻人斐就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阿姐!”   “你小心点。”徐玉郎被闻人斐的肚子吓了一跳,“都快当娘了,还这么毛手毛脚。”   谢蕴坐在上面忍不住想笑。   “阿姐尝尝这个。”闻人斐说着递了个杯茶到徐玉郎手里。   徐玉郎接过来,轻啜一口,说:“这茶好喝。”   闻人斐这下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姐不觉得酸吗?”她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说:“确实有点,不过酸酸甜甜的,挺好喝的。”   谢蕴这下真忍不住了,她笑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   “了不得了。白鹭,快把苏女医请过来。”   徐玉郎彻底迷糊了,她看向谢蕴,说:“为何要请苏女医?”   闻人斐不等谢蕴回答,抢先问道。   “阿姐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这话倒是把徐玉郎问出了。她想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   “我去西川前,知春跟我说小日子快到了,那会儿是九月初,现在已经快十月了。不过我小日子向来不准。”   “母后,阿姐还不知道呢!”闻人斐笑着说道,“阿姐,这茶是西北的特产,杏皮茶。说是茶,其实是用杏皮熬制的,我今日又没加冰糖,酸得很。你居然喝出甜味来了,不是有了是什么?”   徐玉郎被闻人斐说愣了,她抓了抓头,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这时候,苏女医来了。她行礼之后就给徐玉郎诊脉,没一会儿就笑着说道:“恭喜郡主,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走珠,是喜脉。”   “能瞧出来几个月了吗?”谢蕴又问道,“这孩子旁的事情都精明,就这种事情上糊里糊涂。”   “这……”苏女医又仔细地诊了一回,“郡主上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徐玉郎这下可被问住,她想了许久才开口。   “七月末吧。”   “这就对了。”苏女医说道,“我观脉象,已经两个月了。”   “怪不得我之前去西川一直不舒服,原来是因为这个。”徐玉郎自言自语道。   谢蕴听了这话忍不住扶额,这个孩子,想法怎么跟被人不一样。她一边让苏女医写一些注意事项给徐玉郎,一边遣人去前殿告诉闻人琰跟季凤青。   季凤青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喝茶,一个慌神,整个茶碗都扣在了他身上。   “你们两个竟然不知道。”闻人琰颇为感叹,“幸好我准备让斓儿做大理寺卿,这样一来正好,她也不用到处乱跑了。”   “多谢圣上。”季凤青赶忙起身给闻人琰行礼。   “你这孩子,我升斓儿的官,你行什么礼!”   季凤青嘿嘿一笑,说:“夫妻一体,现在斓儿身子不便,自然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替她行礼才是。”   闻人琰见他丝毫不因徐玉郎官职高他一头而气闷,心道斓儿这个夫君算是选对了,季家小子,心胸果然宽大。   消息传到季家跟徐家,季家还好,只是觉得又要添丁进口,实在是一桩美事。徐夫人却有些不高兴了,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改日去趟郡主府。这孩子连有身孕都不知道,真不让人省心!   谢蘩在万安寺听说了此事,直接写了封信让方氏送到郡主府。徐玉郎打开瞧了瞧,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母亲这么一个端方文雅的人,满篇都写了她能想到的最狠的话,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过几日,徐玉郎接到了调升的圣旨,还有几套特制的官服。原来,谢蕴想着她日后肚子大起来穿官府不方便,特意叮嘱闻人琰,让礼部单独做了几套出来。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四月中旬,谢蕴就遣女医跟产婆去了郡主府。   这一日徐玉郎下衙回来,半夏就让她过去瞧瞧产房。徐玉郎走过去,看见床顶垂下李两条绳子,忍不住看向女医。   “苏女医,这是什么?”   “回郡主,这是怕您生产时候力气不够,让你拽着借力的。”   徐玉郎又抬头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拽了几下。只听嘶啦一声,徐玉郎手里握着掉下来的绳子,有些迷茫地看着苏女医。   “这……”苏女医愣了一下,“郡主好力气,生产时候怕是用不上。”   半夏跟小丫鬟在后面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们郡主,怎么可能会力气不够呢!   晚间,徐玉郎把这事讲给季凤青听,逗得他茶都喷了。   “你啊!”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也别太大意了。我听我娘说,,女人生产,那可是一条腿踏进鬼门关,万事都得仔细上心。”   “你怕了?”徐玉郎听出季凤青声音里的惶恐。   “当然。”季凤青抱着她,伸手在她肚子上轻抚了一下,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给面子,踢了他一下以示回应。   “我怎么能不怕呢?”他说着亲了徐玉郎一下,“我因为这事,这几日都睡不好。”   徐玉郎侧着身看着季凤青,伸手捧着他的脸,说:“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的。你看,医女跟产婆已经在府里住下了。我明日开始也休假在家,这么多人盯着,怎么会有事呢?”   季凤青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四月二十八一早,徐玉郎就被腹中一阵隐痛惊醒,她坐了一会儿,觉得又开始疼了。这才踹踹季凤青。   “醒醒,我肚子疼。”   季凤青睡得迷迷糊糊,听了这话。,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抓起衣服就站到了地上。   “望夏,访秋,快去请女医跟产婆。”   徐玉郎见他这般惊慌,自己却笑了。   “你总好让我先穿了衣裳吧。”她说道,“我得去产室。”   “是是是。”   季凤青慌得又跑了回来,徐玉郎在一边看了直发笑。   徐玉郎收拾停当进了产室,季凤青就派人去请季夫人跟徐夫人,又遣人往万安寺送信。然后,他就开始在屋里转圈,转得小丫鬟的眼都花了。   徐夫人接到消息,换了衣裳就跟徐老爷到了郡主府,在门口正好碰到季夫人。两家人也没客套,齐齐进了正院。   徐玉郎到底自小习武,身子骨好。未时三刻,产室就想起了小娃娃的哭声。   “恭喜仪宾,恭喜二位夫人,是个姑娘。”产婆笑着说道。   季凤青却没看小娃娃,直接越过产婆就进了内室。徐玉郎见他这般,笑得眼睛都弯了。   她的夫君就是这样,事事都以她为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还会有一个后记,几篇番外,最后我会给女主写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