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作者:开花不结果 文案: 李家沟地主家的大儿子十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十年后,李青柳与他结了冥婚,她做好了守一辈子寡的打算。 婚后三个月,她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主角:李青柳,林湛 ┃ 配角: ┃ 其它: =================   ☆、冥婚   夜晚,李青柳在油灯下缝补衣服。弟妹都已经睡下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隔壁,她娘周氏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她皱眉听了一会儿,终于补不下去,叹了口气,将针线收起来。   自从月前她爹被牛车压断了双腿,这样的事便时有发生。   她们家条件不好,分家时只分到两亩薄田,三间草屋。   倒不是她爷爷奶奶偏心,而是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点家当,还是几代人一点一点从地里抠出来的。   原本她爹仗着身体好,还租了别人家几亩地在种,一年到头,除去田租农税,能剩点糊口的粮食,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也能过下去。   上个月秋收农忙,她爹借了别人家的牛车运谷子,谁曾想牛车翻了,将他一双腿压在车下。   村里的大夫说了,她爹的腿若想治好,至少得三十两银子,还得找县城回春堂的大夫来接骨,才有痊愈的把握,不然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了。   三十两啊,这对他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家里每年种五亩地,除了田租杂税,最后归到自己家的约有七八百斤谷子,一百斤谷子五百文,一共就是四两银子,这是他们家主要的收入。加上她和她娘以及妹妹做些女红针线,好的时候一年能有二两银子,总共是六两。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一家子不吃不喝,也要四五年才能凑出这笔钱,到那时,只怕她爹的腿都已经烂了。   不是没想过向别人借钱。   她爹出事后,大伯二伯和小姑都上门来看过,也送了银子来。   只是各人家里都不容易,大伯家年前才盖了新房,还欠下不少债务。二伯家的堂哥明年年初就要成亲了,二伯娘还在东拼西凑地攒聘礼。小姑家情况好些,只是这些年她也没生下个儿子,在夫家便说不上话。他们三家能凑了五两银子送来,已经是尽了力了。   她娘的娘家条件更差些,舅舅姨妈们听了这事,也凑了三两银子送来。   可以说,家中的亲戚们,都已经尽了情分。   至于其他人,非亲非故的,谁愿意借这么多银子,哪年能还上还不知道呢。   亲戚们送来的钱,加上这几年家里攒的,还有她娘唯一的一只镯子,总共也才堪堪十五两银子罢了,距三十两还差了一半。   今日她见到村里的王婆子上门,就留了心眼,躲在灶下偷听王婆与她娘讲话。   原来镇上有个姓黄的大户,愿意出十两银子买个小妾。   王婆子看上她妹妹了。   若是寻常庄户人家,稍有点骨气的,都不愿让女儿去做妾,怕给人戳脊梁骨。   可眼下她家情况不同,王婆才敢找上门来。   她娘早已失了主心骨,被王婆子天花乱坠地哄了几句,竟有些心动了,夜里回房和她爹说了这事。她爹气得直捶床,说自己就算立时死了,也不干这种卖女儿的事,又骂了她几句,这才让她哭到现在。   外头犬吠声此起彼伏,周氏哭声慢慢低了,之后就再也听不见,只剩轻微的机杼声。   李青柳盯着屋顶,毫无睡意。   就算她妹妹真的给人做妾,得了十两银子,总共也不过才二十五两,还差五两。   之前大伯家的青梅就悄悄来与她说了,奶奶前两天让大堂哥打听,看镇上有没有哪户人家要买丫鬟的,恐怕是打算要将她给卖了。   若真能治好爹的脚,李青柳不介意给人做奴做婢,反正她破了相,又让人退了亲,到如今十七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这辈子也别想找到好婆家。她只不忍心,妹妹才十四岁,怎么能给人做妾,任人糟践?   心里挂着事,一整个晚上也睡不安稳。第二日鸡刚鸣过,李青柳便轻手轻脚起了,打了冷水匆匆洗漱,就去厨房里准备早饭。   说是厨房,不过是用木头茅草搭建的半间棚子。   李青柳进去后,掀开米缸看了看,又叹了口气。   现在刚入冬,这些谷子收下来不到一个月,往年交了税和租子,一家人省一点,稀的干的配着来,也能吃到明年秋收时节。   可现在为了凑银子,今年新收的谷子也卖了大半,如今缸里只有小半缸米,外加地窖里两袋谷子,这些粮食若不精打细算,根本撑不了多久。   她俯身抓了一把米,想了想,又抓了小半把,淘米下锅,加上半锅的水,准备煮一锅米汤。   灶下生上火,她又去后院摘了个南瓜,洗干净后切成长块,在锅里架上竹架子,将南瓜放上去蒸。又从碗橱里拿了个白面馒头,也放着蒸,这是给她爹的。   她正盯着灶里的火发呆,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娘周氏出现在厨房外。   周氏出嫁前是家中小女儿,虽娘家穷,可上头哥哥姐姐都还算疼她,嫁了人后,公婆也不是苛刻的人,丈夫对她也好,生了三个孩子,更是各个乖巧懂事。她这一生,虽没享过什么福,却也没吃过多少苦。三十五岁的人了,生了一张圆脸,性子又绵软柔顺,身上并无一般村中妇人的沧桑困苦。   可这一朝变故,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她本就不是要强的人,这些日子几乎要哭干了眼泪。   昨晚将王婆子的话说出口后,她就后悔了。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当娘的不疼?   李山破天荒骂了她一顿,她虽哭过一场,心里却也松了口气。   只是家里如今的情况实在不乐观,当家的卧在床上,治病的银子没有着落。大女儿青柳十七岁了,自一年多前被人退了亲,一直没有媒人上门。二女儿十四岁。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家中这种情况,谁还敢上门来?小儿子十一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倒下,剩下这些小的小弱的弱,没了当爹的护着,这一家子该怎么办?   周氏不敢细想。   她看着灶下的大女儿,勉强扯了个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我看你们昨晚房里灯也亮到挺晚的。”   青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只当没看见她娘红肿的眼睛,“醒了就睡不着了,爹醒了吗?”   周氏摇摇头,李大山昨夜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是因伤口痛,还是心里烦。   青柳道:“早饭已经熟了,在锅里热着,我先去吧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周氏点点头,又轻声道:“今年那些茧子,到昨晚全部织完了,得了一匹布。我原想着待织成了,拿去镇上换成棉布,给你们姐弟做一身新衣裳,谁知——罢了,一会儿你顺便去你大伯家问问,你堂哥什么时候回来,那匹布托他换了银子吧。”   见她眼眶又要湿起来,青柳忙道:“去年做的衣裳,现在还新着呢,今年就不用再做了。等爹的腿好了,要多少新衣服没有呢。”   周氏胡乱应了一声,两人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青柳端着木盆往河边走。   天色仍早,太阳还在大遥山后头,未升起来。   但农家无懒人,这时候路上已经有许多人走动了。   她一路与人打着招呼,熟悉一些的便停下来问她爹的情况,之后眼睛又略过她额头上的疤痕,惋惜地叹气。   青柳只作不知她们在叹什么。   到了河边,她找了块平滑的石板蹲下。   十月清晨的溪水,很有些透骨的凉意,不过她早已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   太阳渐渐升起,河边也变得喧闹起来。洗衣的、打水的、淘米的,河道两侧的石板上蹲满了勤快的身影。   青柳身侧也多了两个妇人,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说得正起劲,她无意间也听了一耳朵。   一个道:“千真万确的事,昨天我见槐花婆婆从那宅子里出来,就问了她。林大善人为了他死去的大儿子,愿意花二十两说一门冥亲呢。”   另一个倒吸一口气,“二十两?!”   先头那个道:“可不是,到底家大业大,一出手就不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能比的。他那儿子死了有十多年了吧?听说当初连尸首都没找回来,也是可怜。”   “整十年了,当年我才刚嫁过来,印象深着呢,林夫人为了这事,都昏死了好几次。”   “唉,你看他们家,这么大的家业又怎么样呢,每一代人丁都这样单薄,好不容易这代生了两个儿子,偏又给死了一个,都是命啊。”   两人感叹了几句,又说到那二十两上头来。直道不知哪户人家有这样的好运,一个死去的女儿,还能值个二十两。   她们口中的槐花婆婆,青柳认得。她也是李家沟人氏,是本地有名的鬼媒人。   若有人家要给家中早逝的孩子结冥婚,都要请她去说亲撮合,寻另一个未婚早夭的孩子,然后进行占卦,若卦象允许二人成婚,就给两个鬼魂做冥衣,在深夜举行合婚祭,并将男、女并骨合葬,意思是他们在阴间寻到了配偶,这便是冥婚。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撒泼打滚求关注~   ☆、上山   青柳洗完衣服,先去了趟她大伯家。   大堂哥在镇上一间酒楼做伙计,每月能回来一两趟,他为人又机灵,家里人若有什么事,多是托他去办。   她去时,奶奶王氏正在院子里剥豆子,她将木盆放在半人高的石头围墙上,喊了声人,上前在王氏面前蹲下,动作利索地帮她一起剥。   王氏细细看她,半晌长长出了口气,“你爹怎么样了?”   青柳道:“我出门时,爹还没醒。昨晚晚饭前我问了他,他说已经比前两天好些了,不怎么疼了。”   王氏点点头,轻叹道:“但愿是确实不疼了,你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只怕是说来安我们的心的。”   青柳低着头不说话。   王氏又道:“早饭还没吃吧?厨房里热了几个馒头,我去给你拿。”   青柳忙道:“不用了,家里已经做好了饭,我娘让我来问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新织了一匹布,想托他拿去镇上换银子。”   王氏道:“他前两天才回来了一趟,下次怎么也得十天之后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去你们家。”   说着,她站起来往厨房去。   青柳看出她的意图,忙站起来拉住她,道:“奶奶,不用拿了,家里早饭都已经做好了。”   王氏撇开她的手,去了厨房又匆匆回来,往院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你这孩子,给你的拿着就是了。如今家里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么?你白天又要做活,吃那么一点怎么够。你伯娘刚才去菜地了,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赶紧拿着回家吧。”   青柳无法,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得接过她递来的三个杂面馒头。   王氏摆摆手赶她回家,“这点豆子我自己一会儿就剥完了,哪需要帮忙,快去吧,别让你伯娘撞上。”   她伯娘虽也不是刻薄的人,却有些爱计较,若让她知道王氏给了青柳吃的,心里怕是会不太高兴。   青柳也知道这点,怕让伯娘知道,给王氏难做,只能把馒头揣在怀里,借着木盆的掩饰往家里走。   其实王氏对她们几个孙女都还不错,不像一般人家,因是女孩就随意打骂。只是孙女再好,在她心里到底比不上儿子和孙子分量。   对于这点,青柳也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之前从青梅口中得知王氏想把她卖了,给她爹治病时,她也不觉得诧异。   回到家中,弟妹都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搓着草绳。   青柳晾完衣服,走过来看了看,道:“先搓这些吧,今天一天也用不完。爹娘吃过早饭了吗?”   妹妹青荷道:“娘刚端了饭进屋去给爹。”   青柳点点头,“等娘出来,咱们一起吃。”   她去了厨房,将怀里三个杂面馒头掏出来,放在架子上重新热一热。转头又往爹娘房间走去。   房内,李大山将碗筷放下,道:“我吃不下了,端出去吧。”   那碗米汤他倒是喝了,南瓜也吃了,独独那个白面馒头,只用手扯了一小块,还剩下大半个。   周氏哪里不知他的用意,忙劝道:“再吃些吧,厨房里还有许多呢。”   李大山摇头,家里的情况他怎么不清楚?这些日子,妻儿怕是没一天能够吃饱的。他想到自己断了腿,以后不但不能照顾他们,还得成为他们的负担,心里便越发苦闷,带着几分自弃道:“我现在整日躺在家里,吃了也是糟蹋粮食。”   这话一出,周氏立刻就红了眼眶,坐在床边垂头抹了抹眼角,等抬起头来,又强笑道:“当家的说什么胡话,怎么能叫糟蹋粮食?多吃点才能好得快,等你的腿好了,多少粮食赚不来?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我和孩子们还盼着你赶紧好起来呢。”   李大山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怕惹得她又伤心,到底没在说什么,只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了,你拿去给孩子们吧,我看这些日子,他们几个都瘦了。”   说着,又转头来细看周氏,这段时间,最辛苦的是她。白天夜里要照顾他,得了一点空又要赶着摆弄机杼,才不过二十来天,人就消瘦许多,原本的圆脸都快成长脸了。   他握住周氏的手,哑声道:“柔娘,苦了你了。”   周氏鼻头一酸,忙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紧紧回握。   青柳站在门外,动作轻缓地退了出去。   没多久,周氏从房中出来,招呼儿女们吃饭。   几个人围在桌边,一人面前一碗米汤,因其中的米粒大半捞给了李大山,这米汤清得可以见底。桌上一盘蒸南瓜,一小盘馒头。   周氏把剩下的大半个白面馒头给小儿子青松,三个杂面馒头因个头不大,全部分给了两个女儿。   青柳青荷忙又递了一半回来,青松也扯了半个馒头给她,周氏欣慰道:“都是好孩子,你们吃吧,娘不爱吃这个。”   青松信以为真,青柳青荷却不信,几番推让后,周氏无法,也吃了个馒头。   吃过早饭,周氏去厨房刷碗。   青柳换了身旧衣,背上背篓,拿着草绳柴刀柴耙子,与周氏说过后,便带着弟妹上山。   这时节是一年中山里物产最丰盛的时候,小遥山上到处都是人影。   青松盯着树上的山枣板栗,口水直吞。   青柳把背篓给他,帮他背好,交待道:“爬树的时候小心一点,太细的树枝不要踩,太高的地方也不许上去,一只手要紧紧抱住树干,知道吗?”   青松连连点头,青柳拍拍他,“去吧,别跑太远。”   看着小弟猴子一般几下爬上一棵树,她才转过来,对妹妹青荷道:“这里干柴少,我再去前面看一看。你就在这儿多看着青松一点,别让他调皮。”   青荷点点头,“阿姐,你小心一些。”   青柳笑道:“放心吧,你也是,草丛里虫蛇多,蹲下去前先用树枝探一探。”   姐弟几个就在这里分开,青松去摘野果子,青荷采山菌和野菜,青柳准备捡些柴火回家,为过冬做准备。   这一整座小遥山,听说都是林大善人家的土地,不过他家素来大方,从不拦着村里人上山捡山货,就是家里没柴火了,过来砍两棵树,只要不过分,也没人说什么。   青柳倒是砍不动树,她一边走,一边四下寻找,将一些掉落的枯树枝捡起来,凑做堆,有些枯枝还吊在树上,没落下来,她就用柴刀砍下。   等捡了一捆干柴,用草绳绑了放在一旁。她又拿出柴耙子,将落在地上的枯针叶拢起来,一路走一路耙,那针叶堆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等堆到有她膝盖高,她才停下,将草绳十字交叉铺在地上,又把针叶堆推到绳子上。而后接着又去耙树叶,就这么滚了五六个球,堆起来有她半人高。她捡起绳头两端,整个人都压到叶堆上,紧紧压实了,打了个绳结。   做完这一些,她已经出了一身汗,打湿的头发粘在脸上,脸颊热得通红。   她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山风将汗吹干,才拿起长扁担,一头挑起一捆柴火,咬着牙一鼓作气担起来,快步往山下走去。   这一担柴足有五六十斤,压在她肩头上,她虽累极了,却也不敢停下来歇脚,怕歇了就没力气了,只挺着一口气,一直挑到刚才与弟妹分开的地方,才卸下扁担,在原地大口喘气。   青荷与青松都听她的话,没跑远,此时见她来了,快步跑过来,青荷拿衣袖做扇子,给她扇风,青松则从自己背篓里挑了个最大的山楂果,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她。   青荷看着她身边两捆柴,拧着细眉道:“阿姐,你何必一口气捡这么多,这山路又不好走,摔倒了怎么办?”   青柳喘匀气,咬了口山楂,酸得微微眯起眼,道:“还好,这山路咱们都是走惯了的,稳着呢。你们两个捡了多少东西?”   青松抢着把背篓给她看,道:“大姐你看我的,我摘了好多板栗和枣子。”   青柳探口看了看,果然不少,快有半篓子了,她摸摸青松通红的脸蛋,笑道:“小松比以前厉害多了,等回了家,我就把板栗蒸了给你吃。”   青松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吃,我要把它们晒干拿去卖,给爹请大夫。”   青柳眼眶一热,忙笑着掩饰道:“好,小松长大了,爹听了一定很高兴。小荷呢,有没有摘到什么?”   青荷把一旁的篮子提过来,上头满满的是些野菜,茼蒿、山葱、马齿苋,拨开野菜,篮子底下有一些山菌,“最近没下雨,菇子都不长了,只摘了这一点。”   青柳点点头,“好,晚上回家咱们做菜饼吃。”   歇了这一会儿,她感觉已经缓过来了,便站起来,道:“该下山了,你们两个走在前面,我在后头,注意脚下,别摔了。”   青荷看看她的扁担,道:“我来挑一会儿。”   青柳推了她一把,“我挑得动,快走吧。”   到了山脚下,青柳又歇了一次。   不远处是她大伯家,她看见王婆子正从大伯院子里出来,奶奶和她说着什么。   她想起昨日王婆子的来意,心猛的往下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崽崽们的支持~╭(╯ε╰)╮ 本文日更,时间还是在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谢谢佛不跳墙我跳墙的三个地雷,么么哒~   ☆、决心   王氏与王婆子见面的事,一直沉沉压在青柳心头。   回到家里,周氏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他们。   青柳把柴火堆在墙角,抹了把汗,和青荷两人端了热水回房擦身。   周氏则在院中处理他们带回来的山货。   青柳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准备去河边洗衣,却被青荷抢了先。   她便去房里看李大山。   李大山靠在床头,愣愣出神。被子只盖了小腹,两条腿露在外头,腿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房间里弥漫着药味。   青柳轻声喊了声爹,从桌上倒了杯茶递过去。   李大山回过神来,接过茶杯,脸上挂着笑道:“你们三个今天上山了?”   青柳点点头,“捡了些柴火野菜回来,晚上做野菜饼吃。”   李大山道:“好,许久没吃了。”   青柳问:“爹,今天腿还疼吗?”   李大山不在意地拍了拍大腿,“早就不疼了,就你这孩子不信,每天来问一次。”   青柳确实不放心,探身看了看,见纱布上没有脓水,也没有难闻的气味,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也没有松到底,大夫已经说了,她爹的腿若要治,得趁早,不然等伤口愈合,骨头长好,那时就得敲碎骨头让其重新生长了。   房门口又探进来一个乱蓬蓬的头,青松洗了澡也过来了。   李大山对小儿子招招手,等他到了眼前,道:“今天上山有没有给你大姐惹麻烦?”   青松一听就有点不高兴,大声道:“我没有惹麻烦,我今天摘了好多板栗!”   青柳忙轻拍他一下,“那么大声做什么,把我吓了一跳。”又转头对李大山道:“爹,青松最近可乖了,今天在山上摘了半篓子山枣和板栗哩。”   李大山听了,摸摸青松的头,笑道:“是爹错怪你了。”   青松低了头,小声道:“爹,以后我每天都去山上摘板栗,等大堂哥回来让他拿去卖,卖了银子给你治病,你要快点好起来。”   李大山听得鼻头发酸,连连道:“好好,好孩子,青松长大了。”   晚饭做的是野菜饼,舀了一点面粉,将野菜焯水剁成沫,与面粉混在一块,搅成稠稠的糊,贴在锅里烙了两锅,多余的打算留作明天的早饭。   吃了饭,姐弟三个去了爹娘房中,陪他爹说了会儿话。   李大山看着三个孩子,心中又是熨贴又是难过,孩子这么懂事他当然高兴,可一想起日后自己再不能护着他们,就止不住满腔的愁苦。   孩子出去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柔娘,我这腿就这样吧,不治了。”   周氏吓了一跳,忙道:“怎么就不治了?”   李大山摇摇头,“银子又凑不起,反倒苦了几个孩子,不如就算了,将几家人的银子还回去,家里好歹还剩下一些。你最近留意一下,若有人上门提亲,年纪大些,家里穷些都不要紧,人身体好勤快就行,帮青柳青荷定了。等她们出了门,青松也该大了,能挑大梁了。就是苦了你,要伺候我这瘫子一辈子。”   周氏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她不怕自己苦,就怕他和孩子受苦。   饭后不久,他们奶奶王氏借着月色来到家里,看过李大山后,就找周氏出去说话。   青柳看了看毫无所觉的弟妹,找了个借口,也出了房门,在厨房里侧耳仔细听着。   王氏道:“大山的腿,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氏低头看着地上,轻声道:“银子凑来凑去,只凑了一半,剩下的十五两怎么也凑不出来了,我看当家的意思,是不准备治了。趁现在家里还有些银子,把青柳青荷送出门。”   王氏一听便变了脸色,“他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现在家里这种情况,谁愿意上门来?况且她们两个一出门,青松又是半大孩子,家里就你一个,你能撑得下去?再说,大山不准备治,你也不准备让他治了吗?你要想清楚,大山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难道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青松这么个半大孩子,若没他爹帮衬,家里又是这种情况,有谁愿意嫁过来,难道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   周氏眼里盈了水光,“娘,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银子实在凑不出来,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家里的田卖了吧?”   家里总共两亩薄田,卖不了几两银子,而且卖了田之后,这一家子的生计就真的是无处着落了。   王氏听不出情绪道:“还有青柳和青荷。”   周氏猛地抬头来看她。   王氏道:“今天王婆子去找我了,我看她的提议可以。”   “可是……她要让青荷去做妾啊,”周氏慌道,“做了妾,这辈子就完了。”   “若舍不得她,大山和青松怎么办?”   周氏嘴唇颤了颤,“当家的不会同意的。”   王氏道:“他如今卧在床上,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你们不说,时间到了一顶小轿送过去,等生米成了熟饭,再给他知道不就成了?”   周氏摇了摇头,哀求道:“娘,就算把青荷给了那家人,也才十两银子,还差五两呢。咱们别这么做,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王氏摆摆手,道:“这你别担心,我今日问过王婆子,那家人也是要买下人的,等青荷过去,和人家说一说,让青柳去他家里做几年工,五两银子不就有了?”   周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要将一个孙女卖做妾也就罢了,竟还要将另一个孙女卖做奴婢,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婆婆的心,原来这样硬。   王氏怎不知她心中的想法,长叹一声,“青柳和青荷都是好孩子,若不是实在不得已,我也舍不得她们。可是眼下的情况你自己想想,若舍不得她俩,那大山和青松这辈子就苦了。况且去黄家,她们两人的日子未必就不好。青柳如今都十七了,正是最难婚配的时候,高不成低不就,不如就去别人家里做几年工,等到二十来岁放回来,再找个丧妻的男人嫁了,不是正好?至于青荷,她虽说是去给人做妾,可那大户人家,就是个下人都比我们体面,她若是造化好,去了还能享福。而且她们两个一起去,还能互相照应,你也安心一些。”   周氏脑袋乱哄哄的,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王氏见她这样,便道:“这事你再想想,明后两天就要给人回复了。黄家人等不了那么久,大山的腿更是等不了!”   她说完这话,就径直走了。   周氏站在原地,掩面流泪。   青柳悄悄回到房里,青荷青松已经睡下。   家里房子不够,他们姐弟三人自小是睡在一个房里的,后来青松大了,就在屋子中间挂了布帘,他睡外间,青柳青荷睡里间。   青柳躺在床上发呆,脑中全是刚才王氏的话。   其实她十五岁那年,是与人订过亲的,原打算那年年底成亲。   婚前三个月,她在山上割兔子草,一不小心摔下山坎,额头磕在一块锋利的石头上,留下一道手指长的疤痕。   她头上的痂还没落,杨家人就赶来以她破了相为由,强行退婚。之后又急匆匆抬了另一个女子进门,不到七个月后,那女子产下一个足月的女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杨贺早已跟那女子暗结珠胎,自己破了相,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退亲的借口罢了。   周氏气得直抹眼泪,道杨家欺人太甚。   青柳却暗里松了口气,在她看来,此时退亲,总比之后过了门才发现其中的龌龊好,到那时,就真的是入了火坑出不来了。   只是不论如何,退亲对她的名声还是有碍。那会儿她已经十五快十六了,村里姑娘大都十四岁就定亲,十五岁完婚。她那时年纪不算小了,又破了相,退过亲,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上门,来得都是些上了年纪,身体又有残疾的,她爹不愿她受委屈,都没同意,不知不觉就拖到现在,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上门了。   王氏的意思,她这个年纪,正是最难说亲的,不如再等几年,直接嫁个鳏夫,这几年卖给黄家,又能为爹赚几两治病的银子。   若只是她一个,她倒不介意真的去做,可偏偏卖她一个不够,还得将妹妹也卖了。   她长了青荷三岁,可以说也是自小看她一块长大的,看她从一个伊伊呀呀的小粉团,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难道还要眼看她成了别人的妾,一辈子遭人作践?   况且一下子卖了两个女儿,只怕爹就算治好了腿,这辈子在村里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青柳忽然想起今天早晨在河边听到的,林大善人愿意出二十两给他大儿子结冥婚的事,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反正都是要被卖,与其姐妹二人一起受苦,不如想个法子,好歹将妹妹择出去。   她这辈子左右也是这样了,是做几年仆人再随便嫁个鳏夫,还是直接守寡又有什么区别?   好歹后面这一条,还能保得她一身清白。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没错,这文男主就是玉秀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总之不知第几代儿子。 谢谢沫陌炎唯的地雷~   ☆、槐花婆婆   次日起来,青柳热了前一天留下的野菜饼,又煮了一锅稀稀的小米粥,就当做是早饭了。   吃过饭,周氏在厨房里收拾,青柳找了个寻针线的借口,去父母房中,把她自己的生辰八字找到,藏在怀里,等午后得了空,就提了一篮子昨天摘的板栗出了门。   槐花婆婆住在村尾,她一辈子孤苦,从未嫁过人,如今上头没有父母,下边没有儿女,甚至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又因她做的是死人的营生,村里人便有些惧怕她,平日里若无事也甚少上门。   青柳从前对她也有些敬畏,直到有一次,槐花婆婆在小遥山上摔了一跤,正好被她看见,将她送回去,后来又因不放心,上门探望了几次,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一路挑着小道走,倒也没碰到什么人,很快看见槐花婆婆的小院。   青柳现在篱笆外轻声喊了两声,听得里头有人回应,才推开竹门走进去。   槐花婆婆从屋里出来,她年纪已经接近六十,身体却很健朗,身材虽显瘦,看着倒很有几分矫健。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才舒展开,道:“是青柳啊。”   青柳笑着走上台阶,“是我,婆婆这几天怎么样?”   槐花婆婆带着她往屋里走,“我还能怎么样,老样子了。你呢?我听说你们家……”   青柳将篮子放在桌上,扶着她做下,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我爹被牛车压断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   槐花婆婆叹了口气,“我也没怎么出门,这两天才得了消息,丫头,是不是银子不够?老婆子这里倒有一点,不如你先拿去。”   青柳忙摇头,槐花婆婆孤身一人,银子就是她全部的倚仗,这笔钱若拿了,只怕自己心里也不安宁。   “婆婆,您的钱就好好收着,家里如今已经想到法子了。”   槐花婆婆道:“以你奶奶的性子,恐怕不是什么好法子。”   青柳沉默一会儿,将王氏的想法说了。   “唉,你那个奶奶,平日里看着对你们几个孙女挺好,关键的时候,就看出差别来了。”   这话青柳不好搭嘴,仍是沉默。   槐花婆婆又道:“你是什么想法?”   青柳却问:“婆婆,昨天我听人说,林大善人请你给他的大儿子说一门冥亲,是么?”   槐花婆婆点点头,“不错,难道你家里有意向?可我记得你并没有早夭的姐妹啊。”   青柳咬咬牙,在她身前蹲下,仰头看她,“婆婆,您看我怎么样?”   槐花婆婆一愣,等反应过来,提高了声量道:“你这丫头,别昏了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柳坚定道:“我已经想好了。家里如今这样,奶奶拿定了主意要卖了我和青荷,娘亲不敢让爹知道,怕刺激了他,只怕再过几天,我们两个就要被黄家人带走了。婆婆,与您说句实话,我不怕做奴做婢,却不想日后为了生计,胡乱找个男人嫁了,只怕又遇上一个杨家那样的人。况且妾岂是好做的?青荷那么小,哪里受得起当家夫人的搓磨?我只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若不护着他们,那要我这做姐姐的干什么?”   槐花婆婆看着她,“那你自己呢?你有没有想过,若与人结了冥婚,这辈子就要受活寡了。”   青柳点点头,“我想过了,大家都说林家是大善人,我们家也种了林家几亩地,他们家的地,不只田租比别人少了半分,还不用我们自己交田税。这样的好人家,门风必定也不错。我若过了门,应该不会受欺负。守一辈子寡又怎么样?难道不守寡,嫁了别人日子就一定能过得好?婆婆,请您帮帮我,现在家里真的是没有别的出路了,奶奶这两天就要给黄家人答复,若晚了,青荷恐怕就保不住了。”   槐花婆婆定定看着她,末了长长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那我就替你看看。有句话你是说对了,林家确实是好人家,家里人口简单,林夫人也是极好说话的,你若过去,不会受苦。”   青柳喜道:“谢谢婆婆!”   “别谢太早,”槐花婆婆道:“我还得替你和林家那个孩子算一算,若算不和,那就没办法了。你先回去,把你的八字拿来。”   青柳忙从怀里掏出那一张红纸,“在这里呢,我已经带来了。请婆婆帮我算一卦,若我与大公子八字不合,那就是命该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她早听人说过,结冥婚比一般人成亲要更加郑重,若结亲两人命相不合,会致使家宅不宁。她虽想结这个亲,却不想害了林家人。若一会儿卦相不好,她就死了这条心,只当她与青荷命中该有这一劫了。   槐花婆婆见她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哪里不知她已经下定决心,做孤注一掷了。她摇摇头站起来,“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就进了里屋。   青柳知道她要进去算卦,老老实实等在外屋,心里却紧张得嘭嘭直跳。   挨刀子一样挨过这段时间,待听得屋内房门一响,她忙迎了上去。   槐花婆婆面色看着比方才苍白不少,青柳也顾不得问她结果如何,把人扶到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槐花婆婆喝了茶,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青柳紧张地看着她。   槐花婆婆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傻丫头,如你的愿了,一会儿我就去林家走一趟。”   “当真?!”青柳欣喜不已,“劳烦婆婆了!”   槐花婆婆无奈笑笑,“也就你这傻姑娘,明知是去守寡,还这么高兴。”   青柳放下心头一桩大事,面上的笑也轻松了些,道:“对我来说,守寡又不是什么苦差事。”   她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又问:“婆婆,我与大公子的八字真的能合吗?”   听她质疑,槐花婆婆没好气道:“我说能合就能合,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怀疑起我来了?”   青柳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若不太合适,又搅了大公子阴魂的安宁,反而使得林家家宅不安,那不就成了我的罪过?”   槐花婆婆脸色好了些,道:“你呀,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忧心别人家?”   青柳道:“若与我无关,我自然不忧心。”   可若因她而起,她心里怎么能安?   槐花婆婆便摇摇头。   青柳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记挂着家里还有活要干,又谢过她一次,便回去了。   之后要做的,就是在家里等婆婆的消息。   她回到家中,周氏在房里摆弄机杼,青荷坐在屋门口打络子,青松则拿着小锤子,将昨日带回来的板栗的外壳除去。   青松一见她进了院子,便迎上来,“大姐,你刚才去哪里了?”   青柳摸摸他的头,将空篮子挂在屋檐下,道:“我去看了槐花婆婆,给她送了一篮你摘的板栗,婆婆说要我谢谢你呢。”   青松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又蹲下捶板栗去了。   青荷道:“婆婆最近身体怎么样?”   青柳点点头,“挺好的。”又扯开话题道:“咱们这个月打了多少络子了?等大堂哥回来,都托他拿去换银子。”   青荷便把篓子给她看,道:“线快没了,也让他换些线回来。”   青柳点点头,又进屋去看李山。   李山躺在床上睡着,周氏在一旁整理丝线,看着有几分心神不宁。   青柳看她比昨天又憔悴了几分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昨日王氏的话,肯定让她娘煎熬到现在了。   一头是丈夫和儿子,一头是两个女儿,这让她如何取舍。况且婆婆的话她还不敢与李大山说,唯恐他气出个好歹,真像那晚说的那样,宁可死了。   可若不说,她自己又拧不过婆婆,难道真要看着两个女儿入火坑吗?   周氏只这么一想,心就疼得厉害,眼眶干红,却再也留不出泪来。她的眼泪,这些日子已经留干了。   青柳原本不准备说,想等林家来了消息,再让娘知道,现在却不忍心再看她煎熬了。   她看了眼李山,小声让她娘去厨房,等没有别人,她就把自己的打算与她说了。   周氏听得连连摇头,“傻孩子、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去了林家,那是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呀!”   青柳轻声安慰她,将对槐花婆婆说的话又与她说了一遍,末了道:“婆婆已经动身去林家,等林家来人,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娘,反正已经不能反悔,咱们不如想想好的。爹的腿很快就能治了,青荷也不必给人做妾,我去了林家,至少也能衣食无忧,这不是很好么?”   周氏只是抹泪,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娘没本事……”   青柳轻声道:“这种事怎么能怪娘,您别多想了。娘,咱们先瞒着爹,省得他知道了难受。等事情过后,您再慢慢与他说。”   周氏紧紧拉住她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林家大宅   这一晚上,家里好几个人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王氏就来了,在厨房里问周氏考虑得如何了。   周氏心里难过,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青柳从门外转进来,道:“奶奶,这事我来和您说吧。”   王氏看了周氏一眼,道:“青柳,你知道了?”   青柳点点头。   王氏便叹了口气,“你也别怪奶奶狠心,实在是家里没办法了,若不这么做,你爹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了。”   青柳道:“我知道,奶奶都是为了爹好。”   见她这么说,王氏脸色好看了些,“那你和青荷同不同意?”   青柳走上前,将她拉在桌边坐下,又让周氏也做过来,才道:“奶奶,我是没什么,左右也就这样了,可是青荷年纪还小,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苦。恰好前两日我听人说,林大善人家要花二十两结一门冥亲,就去找了槐花婆婆,她帮我算过,我与林家大公子的八字是能相合的,现在就等林家来消息了。若他们家同意了,爹的腿就有治了。奶奶,请您再等等吧。”   王氏面上表情变过几次,最后道:“青柳,你想清楚了,去了林家,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青柳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   王氏便没再说什么,半晌后拍拍她的手,“你是个孝顺孩子。”   青柳虽与王氏说得轻巧,其实心中也没有底,心怀惴惴地等到这日下午,才见槐花婆婆喊了个半大小子来传话,让她去找她。   青柳赶紧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匆匆出门去了。   一路小跑到槐花婆婆小院里,她额头上已经出了层细密的汗,脸上也红扑扑的。   槐花婆婆见到她,道:“这么急做什么,我还能跑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姑娘,上赶着去受罪。”   青柳喘匀了气,笑了笑,“不是怕您等急了么?婆婆,林家怎么说?”   槐花婆婆道:“林夫人刚才让人给我传话,说想见见你。”   青柳一愣,“见我?”   “是,你现在就随我走一趟吧。”   青柳有点心慌,“婆婆,我……我是不是要回去准备准备……”   槐花婆婆上下看她一眼,道:“就这样吧,他们家什么样的没见过?你不必担心,大大方方地就行了。”   青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半旧的衣服,又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劳烦婆婆陪我走一趟了。”   槐花婆婆的小院和林家的宅子都在小遥山下,不过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两人便沿着山边的小路走过去。   林家的大宅子在村里乃至整个清平镇都是十分有名的,村民们只知那宅子很大,却不知到底大到怎样的程度,就算爬到小遥山上看,也看不清全貌,因为那宅子有一大半,都被遮掩在小遥山的山林下。   远远的就能看看林家高大的围墙,似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在坎坝上,龙头和龙尾都隐入山间,不知延绵到何处。   青柳一见那宅子,心里就生了几分敬畏。   待爬上坎坝,槐花婆婆去敲门,青柳低头立在她身后。   很快有个中年妇人过来开门,一见槐花婆婆便笑道:“婆婆这么快就来了?”   槐花婆婆点点头,回头拉着青柳,道:“夫人在不在?”   那妇人道:“在屋里呢,婆婆进来吧,我去传话。”   两人进了门,那妇人匆匆走在前头,青柳抬头看了一眼,入门处就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极大的院子,两旁的回廊一直从大门边延伸到院子正屋。院子中间种了许多花草,眼下已经十月了,还有不少花争奇斗艳。   除此以为,倒没有特别不同之处。林家的前院,只是比寻常人家大了些,并没有说书人口中说的,大户人家雕梁画栋、仆从成群的样子。   青柳心中便稍稍松了口气,手脚也微微放开了些。   不过,等屋子里传出声音,让她进去,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低头垂手跟在槐花婆婆后头,不敢四处张望。   林夫人薛氏自青柳进了门,就一直在打量她。   青柳今天穿的是一件半旧的青色袄子,收拾得很干净,衣服上也没什么补丁,衣角衣领整整齐齐的。   薛氏暗自点头,又道:“孩子,你抬起头来。”   青柳揪了揪衣角,慢慢抬起头来。   她是个中等个子,身材消瘦,皮肤微黑,五官倒是端正,可惜额头上一道疤坏了相貌。   青柳也极快地看了薛氏一眼,心里惊奇,因她听说,薛氏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没想到看起来竟和她娘亲周氏一样年轻,而且又生得白皙富贵,嘴角含笑坐在那里,自有一身非凡的气派。   她定定神,上前道了万福,起身后眼睛也不敢盯着薛氏看,只垂眼落在她身侧的一张茶几上。   槐花婆婆坐在薛氏左下首,见此便道:“太太,这姑娘打小就老实,没见过大场面,现在心里慌着呢。”   薛氏笑起来,“婆婆可别叫我太太,折煞了我。”又对青柳道:“好孩子,到婶子面前来。”   青柳便小心上前几步。   薛氏握住她的手,侧头细细打量,笑道:“我听婆婆说,你叫青柳是么?”   青柳道了声是。   薛氏道:“是个好名字。想来你也知道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婶子只问你一句,你是自己愿意的,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昨天下午槐花婆婆上门,和她说找到了一个与她家大郎八字极合的姑娘,那姑娘却尚在人世。   她一听便觉得不合适,她虽想给大郎结个亲,让他不至于做个孤苦伶仃的野鬼,却也不想糟蹋一个姑娘的一辈子。   槐花婆婆便把那姑娘的处境说了,她思来想去一整夜,还是觉得要和那姑娘见一见,亲口问问才放心。   青柳点点头,轻声道:“太太,我是自己愿意的。”   薛氏又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也听婆婆说了,若是因为银子,不妨先从我这里借一些去,把你爹的腿治好了。你还年轻,不值得为此陪上一辈子。”   青柳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又摇摇头,道:“太太,和您说句实话,我是被人退过亲的,现在年纪大了,又破了相,很难再说人家了,我不愿爹娘整日为了我伤神。”   还有一点她没说,现在家里已经欠了亲戚七八两银子,若又欠了林家十几两,日后为了还钱,王氏恐怕还会打上她和青荷的主意。   薛氏也猜到她大概还有什么隐情,便不再多问。   说实话,她一见到青柳,就觉得挺喜欢的,是个懂事朴实的孩子。况且她还有几分私心,因槐花婆婆之前说过,她现如今手头上那些早夭的姑娘的情况,没有一个与她家大郎相符的,唯有青柳这孩子,与大郎一合,就是个极好的卦象,她心里才动了意。   大郎去了已经有十年了,却连个梦都不曾托给她,听老人说,这是因他去世时还未成亲,心中没有牵挂,阴魂便寻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她才想要给他结冥亲。   如今青柳这孩子既然与他八字相合,想来他也会满意。   这么多年,每每半夜醒来,想起那个早逝的孩子,她便心痛得难以入眠。但愿大郎能得知她这做娘的苦心,好歹回来看她一眼。   如此想着,薛氏眼眶渐渐发红,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她再次抬头看向青柳,眼神也越发慈爱了些,“好孩子,既然这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爹的腿不必担心,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去县里请大夫。”   她又看向槐花婆婆,道:“请婆婆帮忙看个好日子,去青柳家里,将两个孩子的事定下。”   槐花婆婆应下,青柳喜道:“谢谢太太!”   薛氏拉着她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别喊太太了,咱们家没有那样的规律,现在你就喊我婶婶,等过了门,就该改口叫娘了。”   青柳面上微红,“是,婶婶。”   薛氏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仔细端详她的脸,直把青柳看得垂了头,才含笑道:“是个漂亮的好姑娘,不该让这道疤破了面相,等日后婶婶请人配祛疤的膏药,保管将这道疤去了,还你一张水嫩嫩的脸。”   青柳垂着头没好意思说话,槐花婆婆道:“青柳能遇上太太,也是她的福分了。”   薛氏转头笑道:“还是多亏了婆婆这个媒做得好,将这么个好姑娘给了我。”   槐花婆婆只是摇头,“是青柳与太太有缘。”又道:“老婆子要回去算算日子,青柳,你要不要先与我一起回去?”   青柳看看薛氏,正要起身告辞。   薛氏忙拉住她的手,道:“婆婆,我一见青柳就觉得喜欢,想留她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一会儿我让人送她回去。”又对青柳道:“好孩子,你愿不愿意陪陪婶婶?”   青柳看了槐花婆婆一眼,轻声道:“婆婆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薛氏道:“没事,我让人送送婆婆。”说着就喊了刚才那个中年妇人过来,交代她将槐花婆婆送到家,又包了一包玫瑰糕给她带走。   青柳见婆婆没有异议,便同意了。   槐花婆婆走后,薛氏拉着青柳往后边走,“来,婶婶带你去看看大郎从前住的院子,往后你过了门,就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们别嚎了,今晚有二更,把男主……的画像拉出来溜溜。   ☆、林湛画像   薛氏带着青柳绕过几条回廊,来到东边一处小院,那院子看着也不小,正屋三间,两侧厢房也各三间,几排房屋都由回廊连接着,院中摆设却极简单,只在院子一角的枇杷树下摆了一副石桌,两条十字交叉的小路铺着青石板,除此外连一朵花一棵草都没有。   薛氏站在大门口微微出了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拉着青柳往院内走,“大郎从前就住在这里,他一贯不爱那些花啊草啊,小时候又调皮,整个院子被他揪得寸草不生,那棵枇杷树,还是他爹亲手种下的,才得以幸存下来。”   薛氏站在院子中间,仔细打量着四周,叹了口气,“院子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大郎离开时的模样,刚开始,我都不敢过来看一眼……”说着,又红了眼眶。   青柳无措地现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丧子之痛,恐怕不是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抚慰的。   好在薛氏很快自己回转过来,擦了擦眼角,又带着青柳往屋里去。   这是正屋居中的一间,房中布置简洁利落,薛氏一一抚过那些桌椅,缓缓在主位上坐下,让青柳坐在她手边。   “大郎自小就有主意,三岁时就自己做主,从主院搬来这里。那时他个头小小的,每天就在回廊上奔来奔去,看得我心惊胆颤,奇的是他竟一次也没摔过。倒是二郎,打小就爱跟在他哥哥后头,又笨手笨脚的,总是摔得鼻青脸肿。”薛氏面上带着些怀念,眼神落在院外,好像还能看见那个飞奔着的小小孩童,孩子后头跟着个胖乎乎的小豆丁,迈着小短腿一路追逐,哥哥哥哥地喊着。   青柳想象着那副画面,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   薛氏见她有兴趣,也愿意多说一些,家里其他人怕惹她伤心,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大郎一个字,眼下多了个人能和她一起回忆,她心里觉得舒畅许多。   “你不知道,那小子打小就是个皮猴子,会走路开始就会捣蛋,家里每个人都被他捉弄过,他爹气得将他吊起来打,他也只安分两天,很快又故态重萌。那时可愁坏了我,小时就这样调皮,长大了可怎么办?哪知他六岁那年,被他师父带去习武,再回来时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已然是个翩翩少侠的模样,可把一家人眼珠子都惊掉了。对了,那时二郎还给他大哥画了一副像,我拿给你看看。”薛氏说得兴起,又去旁边屋子里找画像。   一旁的屋子是间书房,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子上插着几张画卷,薛氏拿了其中一张,展开给青柳看。   青柳倾身向前,只见画中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锦衣,俯在一匹飞奔的骏马上,俊朗的面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身后大氅随风飞扬,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青柳心中暗想,这样的人,若还活着,她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可惜天妒英才,老天竟就将他收走了。   薛氏看着画像,感慨道:“这是他十五岁那年,学成归来,一路就骑着这骑马,一直闯进院子里,把二郎吓得跌倒在地,他自己还乐得哈哈大笑。那是他最后一次使坏,后来就规矩得很,俨然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倒让二郎不敢相信,所以才做了这幅画。”   之后薛氏又把别的画拿给青柳看,每幅画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好像早已在心中回忆过无数次。   看过画像,青柳陪着薛氏又说了会儿话,大半是薛氏在说,她只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直到见天色不早了,她才提出要告辞。   许久没人陪她好好说过话,薛氏心中倒有几分不舍,对青柳又满意了些,一直将人送到大门处,拉着她的手道:“平日若有空,就来陪婶婶说说话。你爹的腿别担心,明天就有县里的大夫来给他治疗,一应开销你们家也别管,都交给我来处理。咱们两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见外。你只要好好在家里,等着槐花婆婆定好日子,婶婶立刻找人去你家里下定。”   青柳垂头应下,薛氏又交代了几句,才让她离开。   回到家中,青荷青松因不知她去做了什么,仍与往常一般,倒是周氏,一整个下午坐立不安,见她进了院子,立刻就迎上去,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   青柳笑道:“娘,这是做什么呢。”   周氏迟疑道:“丫头,他们家……”   青柳拉着她往自己屋里走,进屋关了门,才道:“林家已经同意了,明天就会有县里的大夫给爹治病。槐花婆婆正在看日子,等日子选好,他们家就会来下定了。”   周氏听了,心中又喜又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青柳轻声道:“娘,今天我见了林夫人,才知道她是个极和气的人,对我也很好,您就不必担心了。”   周氏嘴唇轻颤,“娘怎么能不担心,明知这是要陪上你一辈子的事,我还眼睁睁看着你去了……”   青柳便道:“娘,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守不守寡我不在意。与您说句实话,经过了杨家那件事,我心里对嫁人就有些怕,怕又遇上一个那样的。现在好了,我再也不必担忧了。”   “傻孩子……”周氏轻叹,“算了,娘也不说那些让你烦心的话了。我现在只担心,不知该怎么和你爹说这件事,明天大夫上门,这事肯定瞒不了他。”   青柳想了想,道:“咱们就如实说吧,等林家来下定,全村人肯定都会知道,与其让爹从别人那里得知,还不如咱们自己说给他听。不过您别直说,先把奶奶之前的打算说给爹知道,再说林家的事。”   晚上做了红薯饭,一家人吃过,周氏便回房关了门。   不久后房中传来一些动静,青柳拦着弟妹不让他们进去,又过了一会儿,周氏开了门,眼眶通红,“丫头,你爹有话与你说。”   青柳进了屋,周氏便出去了。她看向床头,李大山靠在那儿,眼睛愣愣盯着屋顶,眼角发红。   听到关门声,他眼珠子慢慢转动,看着青柳,声音干哑,“大丫头,是爹对不住你。”   青柳鼻头一酸,忙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那股湿气憋回去,上前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抬头笑道:“爹说什么呢,您和娘生我养我,这辈子是我欠了您才是。”   李大山摇摇头,“若不是我的腿,你奶奶也不至于……丫头,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和林家说一声,算了吧,爹的腿不治了,你也别去他们家。”   青柳忙道:“爹,我知道您担心我日后受苦,可是林家人好着呢,没人会欺负我。况且青松还小,您也要替他想想啊。”   李大山道:“他若知道了,也不愿意让你去。”   青柳道:“他还小,懂什么呢,以后还要爹手把手教着。还有青荷,她也该说人家了,爹的腿若没治好,以后她在婆家受了欺负,都没人为她出头。就算为了我们,爹也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李大山重重叹息一声。前两日他才与周氏说这双腿不治了,可是一转头,他娘就瞒着他打算卖了他两个女儿,大女儿被迫不得不嫁给一个死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若治不好,他的妻儿若没了他的保护,真的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是要牺牲大女儿才能换来一家人的安稳,换来他一双好腿,他心中如何不愧疚?   看李大山勉强接受了这件事,青柳便没打算再瞒着弟妹,回房后就与他们两人说了。   青荷听得眼眶发红,不敢相信平日对她们还算不错的奶奶,竟这样狠心,又心痛阿姐的决定。   青松更是跳了起来,扯着青柳的手道:“大姐你别去,明天我就去山上摘果子,卖了给爹治病,你别去他们家!”   青柳哄了好一会儿,才将他哄住。   夜里躺在床上,她睁着眼发呆。家里人都觉得嫁到林家去,是让她受了苦。   实际上,一开始她确实是不安的,直到今天到林家走了一趟,她才觉得,以后的日子未必不好。   今天虽只见了林夫人一个,可从她话里听得出来,林家人都不难相处。嫁过去后她又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只要她自己安分些,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不至于自己找上门来。   不过是没有丈夫罢了,槐花婆婆一辈子一个人,不也好好的?   她又想起今日见到的画像,那上面的少年,是她这些年来见过最俊朗的一个了。从前总听别人夸与她定过亲的杨贺长得好,青柳也见过一次,现在想来,杨贺与画像上的少年,何止是云泥之别。   她迷迷糊糊睡去,半醒半睡间,仿佛看见一个策马飞奔的少年,一路冲进林家大门,将另一个少年吓倒在地。马上的少年笑得肆意张扬,猩红的大氅在他身后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问题来了,在青柳心里她那短命鬼丈夫是个小鲜肉,所以等以后那块老腊肉回来了,这落差会不会有点大→_→ 有崽崽问男主多大,我想了想,如果让他大青柳十岁,似乎太老了些,就让他大九岁吧,青柳现在十七,他二十六。 谢谢LLL的地雷,么么哒~   ☆、待嫁   第二日便有大夫上门,为李大山正骨施药,一家人围在一旁,各个心绪复杂。   大夫走后,渐渐有旁的人上门来问。   一开始周氏语焉不详,后来想清楚了,索性说开了。   没多久,村里人便知道,李大山家的大闺女,要给林大善人做大儿媳妇了。   大伙儿都知道,林大善人的大儿子早就死了,青柳与他结的是冥婚,嫁过去后,是要守一辈子寡的。   有人说她孝顺,也有人说她傻,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就说王氏这个奶奶确实狠心。   外人说什么,青柳一贯不理,该上山还是上山,该干活还是管自己干活。   那天之后,薛氏又派人来请她去了一次,这一次她见到了林老爷和林二郎,以及二郎的媳妇儿,还有他们夫妻两人的儿子。   虽只匆匆见了一面,不过林家看着都是和气人,她心里又安定了些。   槐花婆婆算好日子后,林家便来下定了。   冥婚与一般人说亲不同,放定是一次性放完的,那些聘礼也不是真的真金白银,锦绣绸缎,而是纸糊的,等到成亲当晚,聘礼就要在女家门前焚烧。   不过林家大郎与青柳又与一般的冥婚不同,因青柳还在人世,林家送来的聘礼,便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纸做的。   聘礼都放在正屋里,家里的亲戚也都按着习俗,上门来观礼。   除去为李大山治病的三十两外,林家又按着本地娶亲的规格,送来一整套的海味三牲四果等物品。   过后大伙儿又议论开了,到底是大户人家,结个冥婚都比旁的人正经娶亲隆重大方。   有几个妇人想起林家原本是准备花二十两结冥亲的,现在不光光银子花了三十两,连别的物什也一应俱全,想来林家对李大山这个闺女,还是有几分重视的,不然怎么这么舍得。   送走亲朋好友,周氏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李大山靠在床头,忽然道:“明日你把几家之前送来的银子还回去,看看家里还剩多少,都让青柳带走吧。”   之前为了替他治腿,他的兄弟姐妹和周氏那方的亲戚,总共送了八两银子过来,加上家里凑的,一共十五两。等将他们几家的银子还了,再除去周氏的一只镯子,应该还剩五六两,这些银子,是分家后三年间存下的。   一般人嫁女儿,若能把男方送来的聘礼,拿出一半充做嫁妆,就已经算是大方的了,像李大山这样还要倒贴的,少之又少。   不过一来他本来就疼女儿,二来心中对青柳有愧,所以周氏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多诧异,只是迟疑道:“往后青荷与青松……”   李大山摆摆手,“他们若还记着青柳的好,就不该说什么。”   周氏又道:“娘那里,要不要让她知道?”   说起王氏,李大山心中也有些复杂,他知道他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心里却不能接受她的做法。若按以往,以他对王氏的敬重,这事必定要让她同意才行。眼下,他沉默许久,最终摇头道:“谁都别说,这事就咱们两人知道就好,等青柳要出门了,你再悄悄将钱给她。”   若让他娘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让青柳带走那些银子。   槐花婆婆定下的日子在十二月初五,还剩不到两个月,时间有些仓促,不过因是冥婚,也没人说什么。   这些日子,青柳便不怎么出门了,都待在房里赶制嫁妆。   周氏当时织的那匹绸子,原本要让她们大堂哥拿去镇上换银子的,后来到底没换,而是托人染了个素净的颜色,让青柳做两个被面,到时当作她的陪嫁带走。   青柳的针线是周氏教的,如寻常农家姑娘一样,手艺只是一般,平日里能做个衣服鞋子自家穿,若要像绣庄里那样,绣上许多花样的,她就不会了。好在她结的是冥婚,不必在被子枕面上绣鸳鸯并蒂莲之类的。   这日,青柳的丝线用完了,又没到她大堂哥回来的日子,她想了想,还有些别的杂事也要去镇上,托人太过麻烦,索性自己去镇上跑一趟。   村里到清平镇走路要一个时辰,农闲时有人用牛车拉客,一趟两文钱,半个时辰可以到镇上。   青柳捏捏荷包,决心省了那些钱,给青松买两块糖吃。   一路紧赶着到了镇上,她先去绣庄,把这阵子和青荷两人打的络子卖了。   寻常一个络子两文钱,而且因大部分人都会打,店家往往不愿意多收。她和青荷便动起脑筋,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出一些不同的花样,有玉蝉样的、蟾蜍状的、还有蝙蝠状的,虽工序繁杂些,也更耗时间,可一个络子往往能卖上四五文,有时候出了新花样,店家还愿意多给一点,她们二人因此更加乐此不彼。   这半个月地里没活,两人利用闲时,总共打出五十几个络子,得了二百多文,除去彩绳的费用,还有差不多一百五十文。   青柳小心地将荷包收好,背着背篓又去了干货铺子,背篓里是这些天青松摘的板栗和山枣,周氏都帮他晒干了。   一斤干枣子八文钱,她那些不到两斤,卖了十二文。板栗更便宜,一斤只三文钱,青松摘了十几斤,得了四十文。   青柳数着铜钱,心道等青松看到这些钱,肯定要乐坏了。   将带来的东西全部换成铜钱,之后她就去买了些彩绳,又买了几种颜色的绣线。   出门前周氏交代她带一斤盐回去,买完后,她又给青松买了几块饴糖。等在街上看见一个叫卖的货郎,她便凑过去,讨价还价一番,花十五文给青荷买了一朵粉色的娟花。   将买来的东西装进背篓,她不再逗留,快步赶回村里。   还未到家,青松连蹦带跳迎上来,硬是接过她背上的背篓。   青柳揽着他的肩头往家里走,面上因赶路热得发红。   青松扒开背篓里的东西往底下看,欢叫道:“大姐,我的板栗都卖光啦?”   青柳笑道:“都卖光了,一共卖了五十二文钱,等一下把钱给娘,让她帮你收着好不好?”   青松连连点头,“好,明天我再去山上!”   青柳便道:“现在山上的野果都快被人摘完了,就是有,也是树梢上一点别人摘不到的,你就别去了。爹的腿已经快好了,咱们家现在不缺银子,你可别把自己摔了。”   青松垂着头没说话,从前因他是小儿子,父母姐姐们难免更加疼他,纵得他脾气比一般孩子大,也不如人家懂事。   这一次家里遭遇突变,娘的眼泪,外人的冷眼闲话,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最近他总听说,他大姐是被爹娘卖去林家的,所以爹才有钱治病。他无法反驳他们,心里却下了决心,一定要赚很多银子,将来长大了,把大姐赎回来。   时间一晃而过,李大山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期间大夫来看过两次,说他恢复得不错,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   周氏听后,又哭又笑。   等入了十二月,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   平阳县地处南方,少有见雪的时候,青柳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两次,青松更是第一次见,一早起来欢呼不已,脸也没洗就跑出去了。   青柳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连滚带爬的身影,不由失笑。   她下意识往小遥山方向看去,自定亲后,她不自觉就有了这个习惯。   林家大宅地势较高,从她家看过去,只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围墙里露出几座屋顶,黛瓦上落着薄雪,白的越白,黑的越浓。   周氏从房里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又是一痛。   青柳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笑道:“刚才小松一路滚着跑出去,就跟一只胖嘟嘟的小耗子一样。”   周氏闻言也微微笑了笑,眉眼间的愁绪却并未散去。   今日已经是初三了,后天晚上,林家的轿子就会上门,抬走她的女儿,此后,她就要伴着一方牌位过一辈子了。   青柳生了火,把一个红薯丢进灶膛里。她记得小时候那次下雪,大堂哥就烤了几个红薯分给他们吃。几个小孩子蹲在屋檐下,一面啃着烫嘴的红薯,一面新奇地看着雪。   周氏掏了米下锅,竹架上放着几个洗净的红薯,四五个玉米馒头。   母女两个并排坐在灶下看火,周氏想起十多年前,她出嫁时,娘亲一遍遍嘱咐的话。   眼下到了她女儿出嫁的时候了,她心里虽百般不忍,却也要像她娘做的那样,跟女儿说以后在婆家如何自处,要怎么侍奉公公婆婆,受了委屈该怎么办,妯娌间如何避免摩擦。   然而最重要的,怎么和丈夫培养感情,新婚夜该做什么,要早日为婆家添丁进口,这些话,她却无法说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食言,昨晚有二更的呀,晋江抽得我无语凝噎ORZ 感谢我們都曾途徑幸福的地雷~╭(╯ε╰)╮   ☆、成亲   一声婉转苍凉的锁呐声撕开夜幕,蜿蜒的碎石小道上,一顶小轿晃晃荡荡地向着小遥山方向抬去,轿门上两盏白纸灯笼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夜色正浓,村民们早已熟睡,此时不少人被这似喜还悲的锁呐声唤醒。   “当家的,外边什么声音?”   那男人留心听了一阵,道:“听这方向,应该是李大山家的闺女出嫁了。”   “怎么会半夜……啊,是给了林家的那个?”   “正是。”   “唉,可怜那闺女,今年才十七岁吧?结了冥婚,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也是他家流年不顺,该有这一劫,她若不嫁,她跟她妹也都是被发卖的命。我看那闺女自己倒有点主意,跑去给林大善人做了大儿媳,好歹将她妹妹保住了。”   那男人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中,迷糊道:“别人家的事,你别管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山看看。”   青柳戴着盖头,坐在轿子里,身子随着轿夫的步子上下摇荡。   夜风夹杂着雪粒,不时从布帘缝隙里涌进来,吹得她手脚冰凉。   出门时爹的哀叹,娘的眼泪,弟妹的不舍都还在眼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绪压在心底。   林家大宅今夜灯火通明,白色的灯笼如雪片,挂满了整间宅子。   花轿停在大门外,身体健壮的喜娘过来请青柳下轿,并一路将她背到东边小院里。   院子正屋是锁着的,东厢房内燃着白烛,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   青柳在喜娘的提示下换上一身孝衣,跟随她到前院。   林家众人都在前院厅堂里侯着,堂中的布置与寻常喜堂倒没什么不同,只是将红绸换成了白练,另有一个半大的小子,抱着牌位站在一旁。   青柳低着头,按照喜娘的指示拜了堂,又被送回东边院子。那方牌位也被送过来,端放在屋内贡桌上,桌后墙壁上挂了一幅画,正是那日青柳见过的那幅。   喜娘与外人都退了出去,房中只剩她一人。   她定定神,起身给那座牌位上了三柱香。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可槐花婆婆之前与她说过,今夜这副牌位必须摆在新房里,等明天礼成,才能移进宗祠。   这也是本地的习俗,未成婚就夭折的男女,不论年纪多大,都不能算成人,死后牌位也没有进宗祠的资格。这大概也是林家大公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托梦回来的原因。   青柳将香□□香炉里,退后一步,抬头看那幅画像。   画中少年那猩红的大氅,在满屋子落雪般白练的衬托下,越发红得似欲滴血。   青柳没好意思盯着他的脸看,只匆匆瞥上一眼,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却映在脑中。   她忍不住再一次叹息,这样的人,竟英年早逝了。   她又退后一步,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大公子,只望你看着太太的一片苦心上,若有所感知,便回来看看她。   拜完她便退到床边,一身孝衣,坐到天明。   因是冬日,村子里的鸡叫过好几遍,天还是昏昏沉沉的。   青柳一直留心各处的动静,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停在门边,想了想,轻声道:“是谁在外面?”   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大奶奶起了吗?”   青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在称呼自己,忙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摆,快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衣着干净整洁,见了青柳熟练一福身,笑道:“厨房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大奶奶既然起了,我去提来给您洗漱。”   青柳听她的称呼便觉得别扭,可不清楚家中是什么规矩,不敢贸然让她改口,只得福了福身,道:“劳烦嫂子跑一趟。”   那妇人笑呵呵地去了,青柳回到房中,残烛已经快要燃尽,烛泪流了一桌。   她坐到梳妆镜前,动手给自己梳了个妇人髻,髻上簪一朵白玉兰银簪,这是当初林家送去的聘礼之一。除了聘礼全部让她带走,昨晚出门前,她娘还封了几个红封让她带着,以备敬茶时小辈向她行礼之用。只是她心里没底,她这样的情况,今天需要敬茶吗?   那妇人很快回来,除了一桶热水,另一只手上还挎着脸盆布巾等物。   青柳忙上前接过。   那妇人笑道:“方才经过正院看了一眼,老爷太太屋里灯已经点上了,想来他们也盼着喝大奶奶的新媳妇茶呢。”   青柳一听,便加快了洗漱的动作,收拾完后又换了一套素净的新衣,给林家大郎的牌位上了香,才跟着那妇人出门。   沿途经过几条回廊,都安安静静的,成亲前那两次来林家,她就发现了,林家宅子虽大,人却少。   眼下她知道的院子就有四个,分别是前院、正院和东西两院。   前院不住人,是平日会客摆宴的地方,往后转过一个月亮门,是林老爷和薛氏起居的正院,正院后头两侧,则是东西两院。林家二郎以及妻儿在西院,东院就是她昨晚待的院子,从前住着林家大郎。   一路沿着回廊走,快到正院时才看见几个人影,那妇人把青柳带到这里,便准备退下了。   青柳忙道:“多谢嫂子,不知嫂子如何称呼?”   那妇人道:“我夫家姓许,大奶奶随意称呼一声就行。”   青柳便道:“许嫂子慢走。”   正院里又出来一个妇人,将青柳领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林家众人都在正院堂屋里坐着。   青柳一进屋,薛氏便冲她招手,“青柳快来。”   等青柳快步走过来,旁边一个妇人道:“太太,该先让大奶奶敬茶才是。”   薛氏道:“也是。”   立刻有人在地上摆了蒲团,青柳跪上去,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杯,送到林老爷面前,略有几分局促道:“爹,请喝茶。”   林老爷看着四十几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健朗,神情肃穆,不苟言笑,与李大山完全不同,青柳第一次见他时,心里就有些敬畏。   眼下他接过青柳呈来的茶,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青柳,“起来吧。”   青柳心里松了口气,忙双手接过,“谢谢爹。”   等到给薛氏敬茶时,她便觉得轻松许多,面上也带了点拘谨的笑,“娘,请喝茶。”   薛氏笑着把她扶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透绿的翡翠镯子,套在她手腕上,道:“这镯子是我当年出阁时,你们外祖母给我的,共有两只,另一个给了二郎媳妇,这只你收着。”   青柳忙道:“谢谢娘。”   薛氏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下首几个人道:“二郎、锦娘,快来见过你们大嫂。”   林鸿和瑾娘便站起来,一个作揖,一个福身,口里称:“见过大嫂。”   青柳忙将他二人扶起来,锦娘又把她身后的儿子推出来,“瑞哥儿,快像你大娘请安。”   林瑞方才三岁,长得虎头虎脑,正是圆润可爱的时候,听他娘这么说,便扑通一声跪下去,奶声奶气道:“大娘安好。”   青柳赶紧把他扶起来,掏出一个红封递过去。   这次不用他娘教,林瑞仰头看着青柳,眯着圆眼笑嘻嘻道:“谢谢大娘!”   青柳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不用谢,瑞哥儿真棒。”   林瑞一听,更加高兴,几步扑进薛氏怀里,欢喜道:“奶奶,我喜欢大娘,大娘以后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薛氏将乖孙搂了个满怀,笑呵呵道:“会,你大娘以后一直和我们住在一块,你要是有空,要多去陪陪她才是。”   林瑞道:“好!”说着又从薛氏怀里钻出来,去拉青柳的手,“大娘,咱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青柳看向薛氏,却见她已经拉着林老爷站起来,笑道:“咱们的小馋猫饿了,自然要先开饭。”   一家人转至偏厅,早饭已经摆好了。   每人面前一碗鸡丝粥,两碟小菜,桌子中间摆着一盘白面肉包,一盘烙得金黄的蛋饼,还有一碟山药糕。   薛氏让青柳坐在她左手边,她右边是林老爷,林老爷旁边依次坐着林鸿、锦娘和瑞哥儿。   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律,瑞哥儿不时的说些童言童语,几次将大家逗笑。   青柳只吃了自己面前的鸡肉粥,只是不敢第一个放下筷子,所以剩下小半碗粥就喝得极慢。   薛氏一直劝她多吃些,不要拘束。   她便又大着胆子夹了一小块山药糕慢慢品尝。这种糕点她曾在镇上的铺子里见过,一斤要三十八文,她只远远地看,连铺子的门都没底气进去,现在尝到了,滋味果然不同。不过,就算好吃,她也只吃了一块。   餐桌上的食物大半落进林老爷和林鸿肚里,吃过早饭,林老爷便出去了,林鸿夫妻俩也退回自己院里,青柳仍陪在薛氏身边。   薛氏拉着她到堂屋里,道:“你不要太拘着,临近年底了,铺子里事情多,你爹多半时候是不在家的。锦娘她爹前几天摔了,一会儿二郎要陪她回去看看,家里只有咱们母女了。”   青柳应了声是。   薛氏又道:“昨晚没睡好吧?委屈你了,一会儿时辰到了,就让人把大郎的牌位请进宗祠,等一下你在房里好好歇一歇。”   青柳道:“谢谢娘,我不累。”   薛氏笑道:“好孩子,你只将这当作自己家,平日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得无聊,就来陪陪我。咱们家人虽各有各的院子,可是每餐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的,到了饭点自然有人去叫你,你不要怕,多吃点,不然过两天回家,让你娘看见你被咱们家养瘦了可怎么办?”   青柳被她说得低了头,方才饭桌上,她确实不怎么敢伸筷子。   一个妇人走进来,轻声道:“太太,人都到齐了。”   薛氏点点头,牵着青柳走到屋外,外头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十几个人。   她对青柳道:“咱们家地方虽大,人却不多,而且也没有让人贴身伺候的规矩,所以家里干活的就这些人。”   说着她让那些人一一上来给青柳行礼,又一个个介绍给她听。   有洗衣的,掌勺的,采买的,缝补的,洒扫的,还有管着外出车马的,每个人各行其是,分工明确。除此外每个院子里还有一个管事妇人,薛氏唤了一个人出来,正是早上那个许嫂子,“许嫂子负责你院里的事,以后你缺了什么,只管问她要。”   青柳忙道了声是。被叫了那么多声大奶奶,她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有几分麻木了。   见过家里伺候的人,薛氏体谅她昨晚没睡好,让她回房去歇着。   许嫂子又过来给她带路,到了院里也不离开,因青柳没唤她,她便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青柳坐在桌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仍有些回不了神。今日的一切,与从前是天壤之别,她仿佛还在梦中,惶惶踏不到实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掐指一算,今天还有一更,时间可能有点晚,崽崽们明天来看吧~ 感谢19783545、123看文不留评、佛不跳墙我跳的地雷,心肝宝贝甜蜜饯儿的手榴弹,么么哒╭(╯ε╰)╮   ☆、回门   没过多久,外出的林老爷又回来,请来了一位阴阳先生,在院里摆了个祭桌,做了一场小法事,正式将林大郎的牌位请进宗祠,一家人都上前给他上了香。   薛氏悲喜交加,又抹了一场泪。   青柳房中的贡桌没有撤掉,上头放着一只香炉,墙上的画像也还在。不过那些白练都撤下了,此时她才有心思打量这间屋子。   她的卧房设在院子东厢房,是居中的一间,只看大小,抵得上她在娘家那间屋子的两倍还有余。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张一人高的屏风,将屋子隔成内外两间。   外间靠屏风摆了张小几,两把靠背椅子,靠窗放着一张卧榻。绕过屏风进到里屋,居中一张雕花圆桌,地上摆着几张圆凳,靠西墙是一个大衣柜,比她人还高上许多,衣柜旁还有两口箱子,贡桌就在衣柜对面,屋子最深处摆放着一张大床,床对面是一副梳妆台,台子上镜匣妆盒俱全。   青柳这么看着,越发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况且这屋子,还只是东院里普普通通的一间,而整座东院,又只是林家大宅中寻常的一座。她不禁想,原来这便是大户人家么?难怪总有人说,大户人家拔一根汗毛,都比寻常人的腰杆粗。   她在屋内发了会儿呆,许嫂子在门外轻声唤她:“大奶奶,太太屋里准备摆饭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青柳愣愣地站起来往外走,心里却奇怪,怎么又摆饭,不是之前吃过了么?   快到正院时她才想起来,从前奶奶提过,大户人家不像他们小户,一天是要吃三顿的。   她到时薛氏已经坐在饭桌边了,却不见别人。   薛氏招呼她坐下,“刚才大郎的法事做完,二郎就陪锦娘回娘家了,你爹也去了县里,中午只有咱们两个,也让你自在自在。”   桌子上的盘子比早餐时还多,只是每个菜都做得精致小巧,分量不多,她们两个妇人竟也吃光了。   其中有一小碟桂花糯米藕,香甜软糯,青柳不自觉多吃了两块。   薛氏见她吃得比早上多了,点头笑道:“以后想吃什么,前一天和许嫂子说一声,她会交代厨房去做。咱们家人少,怕浪费,饭菜都是定量的,你若没吃饱,也只管让她去厨房端点心,只是不能贪嘴吃多了,反倒误了正餐。”   青柳忙应下。   饭后,薛氏让她陪着一起走走,消消食,又将家里的事一一说给她听,“咱们家每月有月银,你和锦娘一样,一个月二两银子,是给你出门做零花的,在家里一应用度,都不算在这里头。你若想买什么,也别忍着,让许嫂子到管事那里说一声,自然有他们给你跑腿,账都记在公中。此外每季做两身新衣,到时候有裁缝来家里,大家统一做,你若有什么喜欢的样式,只管与她们说。冬季的衣服已经做过了,因你当时没嫁进来,我就让人照着锦娘的身量做了两身,你们二人身形差不多,一会儿你回去试一试,若有不贴和的地方,让她们拿去改。”   另外又说了胭脂水粉,头面首饰,绸缎绫罗等等每人的分例,直听得青柳回了房,脑中仍是晕乎乎的。   回房后没多久,许嫂子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是她这个月的月例,方才薛氏所说,这里一应俱全。   青柳送走许嫂子,缓缓坐在桌边,手上的翡翠镯子在桌子上一扣,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吓了一跳,忙抬起手来细看,见没破损,才松了口气。她不敢再戴,小心翼翼地褪下来,放在桌上。   又想起早上林老爷给她的红封,忙从袖子里拿出来,拆开一看,里头是一张银票,青柳不识字,也从未见过银票,不知上头是多少银子,拿着端详了一阵,也放在桌上。   她看着桌子上这些琳琅满目的物品,在今天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更不要说拥有。   可她心里却无多少喜悦,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云端上,按理说该欣喜快活,但她却一点也不踏实。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得了这么多东西,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安。   她坐在桌边想了许久,起身将翡翠镯子和银票收好,锁在衣柜最底下,又把许嫂子送来的东西一一收起来,然后才长长出了口气。   怕薛氏担心。送来的衣服鞋子必须得穿,但那些银钱,她下了决心不拿出来用。如此,她才感觉踏实了些。   晚上饭桌上只有薛氏、林老爷以及青柳三人,林鸿一家子要在他岳家小住两天。   吃过饭,青柳陪着薛氏说了会儿,便回房休息。许嫂子打来热水,她洗漱完,给林大郎上了香,就躺下了。因昨晚一夜未睡,下午又没好好休息,此时虽是在陌生的地方,她也很快睡熟了。   正院里灯还亮着,薛氏正对着镜子卸下钗簪,林老爷将外衣挂在衣架上,走过来熟练地帮她把后头一个花钿取下,将头发打散。   薛氏拿着梳子将长发梳开。   林老爷站在一侧看她,忽然道:“湛儿媳妇如何?”   薛氏侧头瞧他,嘴角含笑,“是个好孩子,许氏说她今早来敬茶,都没忘了给大郎上香,可见她的诚心。性子也乖顺,听我唠唠叨叨说了一堆话,也没见她不耐烦。只是有些拘谨,中午陪着我吃饭,用了不少,晚上你一回来,她就不敢伸筷子了,可见是你这木头脸,把儿媳妇吓到了。”   林老爷眼中有几分无奈,几分纵容,“你若喜欢,让她常来陪你。”   薛氏道:“这还用你说,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愿意陪我说话的人,只要你别常来吓她就好了。”   转眼就是青柳回门的日子,早上吃过饭,薛氏把她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她的装扮,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套了车,一会儿送你回去,回礼也都让许嫂子送去你房里了,你去看看还缺什么。”   青柳道:“娘,就一小段路程,我走几步就是了,何必麻烦。”   薛氏轻笑道:“不一样,傻孩子,今天听我的,让马车送你到家门口,以后你再回家,愿意走就走,愿意坐车就坐车。”   青柳听她这么说,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推辞。   薛氏备了两只公鸡,二十斤猪肉,二十个鸡蛋,二十斤白面做礼,比寻常人家丰厚了许多,但也没有太过,不至于让人觉得扎眼。   青柳回房看过,又过来谢了她,才在许嫂子的帮助下,提着篮子出门。   马车已经侯在大门外,青柳踏着板凳,小心地钻进车里。车子在碎石路上踢踢踏踏前行,她想起几日未见的家人,心里也有些雀跃。   昨晚青松便听他娘说大姐今日要回来,于是一大早就蹲在门外等着,一直看向小遥山方向,脖子都快望长了。   他看见一架马车驶过来,艳慕地看了两眼,转头又继续盯着来路。   直到马车在他家门口停下,青柳撩起帘子唤他,他才愣愣地站起来,呆了一呆,一下子扑过去,嚷嚷道:“大姐!大姐!你回来了!娘——大姐回来了!”   青柳笑着摸摸他的头,下了马车,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请车夫先回去,晚饭前再来接她。   屋内周氏和青荷听到声音,全都跑出来。   青柳迎上去,“娘,我回来了。”   周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红着眼眶道:“好、好……”   青柳今天穿一身宝蓝色缎面袄子,正是前天新拿到冬衣,穿着竟很合身,腰间微微一收,让她原本中等的个头,也显出几分修长来。头上仍是个中规中矩的妇人髻,只是梳了刘海,遮住额前的疤痕,一张脸比从前就多了些颜色。发髻上戴着一只玉兰花银簪,一只梅花簪,耳朵下吊着两朵银丁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极惹人眼。   青荷也也激动得盯着她姐直看,好一会儿才道:“娘,先让大姐进屋吧。”   “是是,”周氏忙抹了抹眼角,揽着青柳往屋里走,“你爹已经念过好几遍了,小松更是一大早就等在门外,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青荷青松提着回礼跟在后头。   青柳先去房里看了李大山,问他双腿的情况。   李大山自得知青柳要给林大善人做大儿媳妇,就一直有些忧心自责,她嫁过去这几日更是时时挂心,眼下女儿回来了,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免得她担心,只笑道:“已经好多了,昨天你娘扶着我在地下走了几圈,也不疼了。”   青柳喜道:“那就好,想来等过了年,就能痊愈了。”   周氏道:“你们姐弟在这陪你爹说话,娘去给你姐做点心。”   青柳拉住她的手,“娘,我回自己家里,吃什么点心呀,您别忙了。”   周氏不听她的,径直往外走,“这是规矩,可不能乱改。”   青柳没办法,只得让她去了。她和李大山说了会儿话,也去了厨房。   周氏正坐在灶下抹眼泪,见她进来,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笑道:“还没好呢,你再去屋里坐坐。”   青柳搬了张小凳子,偎在她身边,半个身子赖在她娘怀里。她自小懂事,少有这样娇黏的时候,周氏忙将她搂住,心中越发酸涩。   别人家女儿回门,都是女婿陪着的,就她的女儿,孤零零一个人回来了,连她做点心,也不能做两人份的。她心里苦涩,却不敢在青柳面前掉眼泪,免得惹得她也伤心,只得躲在灶下偷偷抹泪。   “他们家人……怎么样?”   “好着呢,”青柳轻快道:“公公看着挺严肃的,但是人很好,早上还让我多吃点,婆婆更是和善,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小叔和弟妹们也很尊重我。娘,你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一天吃三顿饭,连洗脸的水都有人帮我打好了,我只要坐在就行,什么活儿也不用干,用不了几天,我就要变成小肥猪了!”   周氏失笑,“就你这麻杆,离肥猪远着呢。”   “娘——”青柳不依地磨着她。   厨房外突然探进一个头,青松做着鬼脸道:“大姐羞羞!这么大了还撒娇!”   青柳一下子站起来,佯装要去打他,“臭小子,胆子肥了,几天不见就敢笑话大姐。”   青松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大姐羞羞……”   周氏在后头喊:“别跑了!地上滑,小心摔倒了!”   话音未落,青松脚下打滑,摔了个狗啃泥,他一骨碌爬起来,吐吐舌头继续跑。   青柳青荷和周氏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这么一打岔,方才的愁绪就被冲淡了。   点心做好后,青柳在桌边吃着,周氏和青荷整理她带回来的物品。   周氏边看就边摇头,道:“这也太多了,你怎么不拦着你婆婆?”   青柳道:“她心里有数呢,您收着就好。”   周氏道:“傻丫头,给人看见你从婆家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该说闲话了。”   青柳还未说话,青荷道:“娘,阿姐要是什么都没带回来,那才要给人笑话呢。别人要说闲话,就给他说去,咱们还能掉几两肉不成?”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许多事,想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差点被认为还算疼爱自己的奶奶卖掉,她就觉得不寒而栗。要是王氏当面找她说,为了治爹的腿,她又岂会不同意?别说是给人做妾,就算要把自己的腿给爹,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偏偏王氏表面装得慈爱,背里却那样逼迫她娘。   她算是明白了,如她娘这般,一味忍让,一味好脾气,只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来。日子是自己过的,你的苦别人不会帮你吃,你过得不好别人也不会心疼,那还在意外人的三言两语干什么?   青柳意外地看了青荷一眼,没想到一向内敛的妹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道:“青荷说的是,娘,这是太太愿意给的,又不是咱们死乞白赖讨过来的,咱们自己不亏心,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况且这也不是咱们一家的事,若给少了,林家面上也不好看呢。”   周氏听她这么说,才点点头。说实话,与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做亲家,她心里有些不安,毕竟两家家境相差太多,在外人看来,定是他们家高攀了。若林家大公子还在,怎么也轮不到她女儿进林家的门。   没多久,她们奶奶王氏与两个伯娘、连带大伯家的堂妹青梅一起来了。   青梅一见青柳,就凑上来拉着她左看右看,嘴里啧啧赞道:“大姐这身打扮,像个少奶奶一样,真好看!”   她娘张氏便道:“什么叫像少奶奶,你们大姐她现在就是林家的少奶奶了!”   青柳起身喊了人,笑道:“大娘说笑了。”   王氏看了看她,问:“林家待你怎么样?”   青柳只道:“挺好的。”又问张氏:“大哥最近怎么样?”   张氏便叹了口气,“不太好了,前两天我听他的意思,他东家想让自己家一个亲戚来店里帮忙,打算把你大哥辞了呢!”   青柳微惊,安慰道:“大哥一向有本事,就算不在那家酒楼里做,也定能找到别的出路。”   张氏眼珠子一转,试探道:“青柳,我听说林家在县里有很多铺子,不知道能不能——”   “咳!”王氏突然咳了一声,将她的话打断。   青梅疑惑地看着她娘,不知她要说什么。   青荷则低头看着手掌,当作没听见。   青柳只是含笑不语。   周氏一看场面沉默,忙问她另一个妯娌马氏:“小柏最近怎么样?嫂子准备什么时候去下聘礼呢?”   马氏笑道:“七拼八凑的,总算把聘礼凑全了,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等下了定,明年二月新人就能进门了。”   青柳笑道:“到时候二娘就等着在家抱孙子吧。”   马氏摇头笑,“哪有那么好的命,只怕天天要在地里刨着了,不然怎么养活那么多张嘴。”   几人坐了一会儿,因家中各自有事,没多久就散了。   回到家里,张氏嗔怪道:“娘,你刚才怎么不让我说完?”   王氏看她一眼,摇摇头,“你也不看看清楚,就算青柳是林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少奶奶,这过门才几天,你说那话也太早了,何况她还不是。恐怕她自己都还没在林家站稳脚,哪能帮你?”   张氏有些不甘道:“那青榆的事怎么办?就让人给人辞了吗?”   王氏道:“我看让他回来种地也不错,他和他老子两个一起干,一年种个十几亩粮食,不比在外头好?”   张氏撇了撇嘴,没说话,她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种一辈子地。 作者有话要说:  呼唤男主的崽崽们,别着急,因为作者君是个比你们还憋不住的人儿,很快会放他出来的~ 感谢我們都曾途徑幸福、萌萌、LLL的地雷,么么哒~   ☆、新年   客人走后,周氏在厨房收拾,青荷则拉着青柳回房。   她关上房门,看看左右,低声道:“阿姐,那家人有没有欺负你?”   青柳失笑:“他们又不是恶霸,怎么就会欺负我了?”   青荷道:“那些大户人家,不都这样么?”   青柳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林家与别人家不一样,我能感觉得到。”   青荷道:“有时候感觉未必准,你看咱们奶奶,不就那样?”   青柳沉默半晌,问:“青荷,你是不是有些怨她?”   青荷红着眼眶看她,“我一直以为她是真心疼我们,没想到……”   青柳轻叹,不想她太执着,劝道:“她是疼我们没错,可她心里,更疼孙子,你若想清楚了,就不会难受了。不管怎么样,她从前不曾亏欠我们,后来那件事,也是为了爹,不是她自己的私心,说到底,她也没什么错。”   青荷瞪着干红的眼,“我知道这不能算她的错,可我就是不能接受。”   青柳便道:“不能接受就算了,只是面上还得要过得去,不然别人不会说她的不是,只会说你不尊长辈。你还要说亲呢,不能让人坏了名声。”   听她提起这个,青荷微微红了脸,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青柳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家里彩绳还有么?给我带走一些。”   青荷抬头疑惑道:“你要那个做什么?还要打络子吗?”   “是啊,”青柳点点头,“不然我这一天一天的,什么事也不做,真的成懒人了。我想给林家每个人打个络子。”   青荷拧起细眉,有些担心,“他们家那么有钱,要什么没有,会不会看不上咱们这点东西?”   青柳道:“没事的,我看他们不像那样的人。况且我送了人,是我的心意,心意到了,我心里才能过得去。”   青荷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起身帮她整理各色彩绳。   青柳又去厨房找周氏。   “娘,我看青荷过了年也要十五岁了,家里该帮她相看相看才是。”   周氏道:“我正有这个意思,之前因为你爹的腿耽误了,现在你爹快好了,之后就是青荷的事了。”   青柳点点头,又道:“青荷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她自己也有主意,您若看上那户人家,也要问问她的意思才好。”   周氏道:“我晓得。”她总共就两个闺女,一个守了寡,剩下那一个,不论如何也要让她过得开心一些。   晚饭前,林家的马车来接她。   一家子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门外,青柳回头让她们止步,道:“娘,我会时常回来看你和爹的,咱们两家离得又近,家里若有什么事,去喊我一声就行了。”   周氏点点头,她又对青荷道:“娘要照顾爹,家里的事需要你多分担了。那些络子你有空就打几个,没空就算了,别累到自己。”   “我知道,阿姐。”   青柳最后看向青松,摸着他的脑袋道:“你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要帮爹保护娘和二姐,知道吗?”   青松重重点头,“大姐,我会快点长大,保护你们!”   青柳笑了笑,别过家人,上车走了。   她这一趟回来,村里人都看见了。之前看她要守寡,众人觉得她可怜,同情她。眼下见她穿着绫罗绸缎,做着大马车,俨然是个富家少奶奶了,不少人心里又有些微妙的酸意。   从娘家回来后,青柳心中就安定了许多,她又给自己找了活儿干,每天除了陪薛氏说话,就在自己院里研制络子的新花样,没时间想东想西,之前那种仿佛踏不到实地的迷茫感也淡了许多。   等林鸿一家人从他岳家回来,她就更没有别的空闲了。林瑞那小家伙不知怎么回事,特别爱往她院里跑,每次来了就粘着不走,她因此和锦娘也慢慢熟悉起来。   锦娘娘家在县里,也是富裕人家,家中有好几家铺子,给她的陪嫁里,就有一间胭脂坊。不过锦娘对打理铺子里的事并不上心,偶尔心血来潮了,才会照着书上的古方,调几个色丢给铺子里的人去做。她倒是对书画更感兴趣,有时来青柳这边,手上都拿着本书。   难为她们两人,一个知书达理,一个大字不识,竟也能聊到一块,关系还渐渐亲近起来。   两个儿媳妇没有嫌隙,家宅又安宁,薛氏的心情也越发开朗,家里一时间和乐融融。   转眼临近年关,寻常人家这时候都开始忙了,除垢染尘,祭祀先祖,杀猪宰鸡。   林家有下人,许多事不用薛氏亲自去做,不过随着各家送来年礼,她也要着手准备回礼,又有租了林家田地的庄户人送谢礼上门,她少不得要亲自接待。所以这段时间,她也忙得不可开交。   她本有意让两个儿媳妇来帮忙,可锦娘心思不在这上头,青柳倒有心帮忙,可她连礼单都看不懂,只能在一旁帮着整理物品,打打下手。   这日晚间,薛氏累得瘫在椅子上不愿动弹。   林老爷不免心疼,在一旁帮她敲背揉肩。   薛氏道:“我看锦娘确实没那份心,也就算了。倒是青柳这孩子,虽不识字,心思却还算灵巧,一点就会,等忙过了这阵子,让锦娘教她识字吧,我再看两年,若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家里的事,我就慢慢教给她,你看如何?”   她虽眼下对青柳满意,可到底她进门还不到一个月,本性未摸透,不敢贸然将家事交到她手中。   林老爷道:“你决定就好。”   薛氏点点头,又叹道:“可惜咱们家人丁单薄,等以后鸿儿若能再生个孩子,就让瑞哥儿给湛儿做个半子。若没有别的孩子,瑞哥儿也喊了青柳那么多声大娘,往后让他侍奉他大娘终老,他该没有别的话说。”   林老爷应了一声,又道:“事情都让底下人去做,别累了自己。”   薛氏笑了笑,“我晓得。”   青柳花了许多心思,终于在过年前,照着五毒的样式,编出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形状的络子来,在除夕团圆饭时,给林家每个人送了一个,有驱邪避毒之意。   林瑞得了礼物的新奇劲自不必说,家里其他人也都很高兴,连林老爷眼中也透出些满意。   这些络子自然不值几个钱,可他们林家又不缺钱,他们看重的是青柳对一家人的心意。   林家的团圆饭,自然比一般人家丰盛许多。   青柳看着那许多菜,有些闻所未闻,都不知该如何下筷。   倒是林瑞,小大人似的坐在她身边,似模似样地教她这个怎么吃,那个怎么拿。   两人不知不觉吃了个肠滚肚圆,薛氏哭笑不得命人端了消食茶上来。   青柳窘迫地红了脸,好久不敢抬头看别人。   吃了饭,一家人围在正屋里守夜,因有孩子在,守到亥时就各自回去睡了。   青柳回到自己房中,仍不觉得困,将方才收到的回礼都堆到桌子上,兴致勃勃地一个个拆开来。   林老爷赐的荷包里是许多金裸子,有元宝状的、葫芦状的、瓜子状的,青柳从前连金子都没见过,更不要说这一个个精致可爱的小玩意,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才去看别的。   薛氏给了她一对白玉镯子,说是见她舍不得戴翡翠镯子,就让她戴这一对,反正这对不值多少钱,摔了也不心疼。   青柳在灯下细看,见那玉镯白如凝脂般,一点瑕疵也看不见,便知肯定不是薛氏所说的不值钱了。她爱惜地抚了抚,不忍辜负再她的心意,将镯子套在自己腕上。   林鸿给她的是一颗光溜溜的大珍珠,据说是他从一个出海商人手中得来的,总共只有三颗,家里三个女人一人一颗。薛氏方才就说了,过两天拿到铺子里,每人做一根珍珠簪子。   锦娘送了她一整套精致妍丽的胭脂,是她自己调的配方,又拿到她名下胭脂铺里做的,第一批只做了两套,一套给薛氏,一套给她。   就连瑞哥儿,也把自己从外祖家得来的水晶糕分了她一包。   青柳看着这些东西许久,这次没有把它们锁到柜子底,而是小心地收到梳妆盒里。   因为这是她的心意换来的回礼,所以不觉得不安。   今夜整间宅子灯火通明,连她的屋子里都点了好几根蜡烛。   她侧头看向林湛的画像,走过去给他上了几炷香,第一次仰头细看他的脸。   林湛的五官像林老爷,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脸型却没有林老爷那样深刻,许是像了几分薛氏,看起来柔和许多。虽他骑在马上,看不出身量多高,但只看那双腿,也是十分修长的,像足了林家人。   难怪瑞儿才三岁多,就要到她腰间了。   青柳看了许久,轻声道:“大公子,不知你回来看过太太没有,愿你下一世,也能像这辈子一样,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一世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委屈脸:人家其实一点也不老,真的,剃了络腮胡,又是一条俊俏的大汉。   ☆、他回来了   正月过半,年味就渐渐淡了,各家亲戚也都已经走完,薛氏便让锦娘教青柳识字。   青柳没料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读书的机会。小时候还没分家,家里曾让大堂哥去临村的私塾读过书,后来因负担不起束修笔墨的费用,只读了一年就没让他再学了。虽是如此,大堂哥也因认得几个字,得以脱离地里刨食的命运,去镇上谋了份活。   青柳心里感激薛氏和锦娘,不愿让她们两个失望,也为了自己能多学点本事,便一门心思全投入到读书识字上。   没几天瑞哥儿觉得有意思,也嚷着要和大娘一起学。他过完年就四岁,也差不多到开蒙的年纪了。锦娘觉得一个也是教,一双也是教,便让他跟在一旁一起学。   瑞哥儿前两天还兴致勃勃,后来就开始叫苦了。   因为他娘平时看着温和斯文,讲话轻声细语,一当起先生来,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严厉极了,稍微哪里背错,那个字写不好,就要被打手板。连青柳都被当着瑞哥儿的面打了几下,羞愧不已,更不要说他一个四岁的孩子。   青柳原本担心瑞哥儿怕苦不学了,没想到他叫唤归叫唤,每日到了时候,却仍乖乖出现在他娘面前,而且挨打的时候不哭不叫,泪珠儿滴溜溜在眼眶里打滚,却始终没落下来,倒是个有脾气的小家伙。   青柳埋头读书,就把别的事抛在脑后,直到有天锦娘回娘家,放了她一天假,她才想起来如今已是二月份了,她都半个多月没回家看看了。于是便和薛氏说了一声,收拾一番后回去了。   二月份正是农事开始忙的时候,李大山的腿虽然好了,但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下地干活。他们家今年就没有租别人的地,只种了自己家两亩。   周氏打算今年多养些蚕,多织几匹布,好歹能补贴一些家用。   往年这时候也是青柳开始忙的时候,种桑栽菜,上山采野菜,闲了又要打络子。现在她出嫁了,不能回来帮忙,她这次回来,就把前段时间编的五毒形状的络子带回来,打算让青荷得了空拿去卖。这些络子的花样与从前不同,应该能多卖点钱,也算她为这个家出点力。   其实她若从林家拿点银子回来,家里的日子就会比现在好许多,家人也能轻松些。可林家的银子,她自己尚不能心安理得拿来用,若拿回来,林家或许不会说什么,别的人就要戳着她爹娘的脊梁骨,说他们家教出来的女儿,贯会搬空婆家,补贴娘家了。这是其一。   其二,青柳也不想让家里人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觉得没钱了找林家拿就好,把好端端的人养坏了。   她去时,周氏、青荷、青松正从地里种桑回来,李大山坐在院子里修农具。   青柳忙到屋子里倒了几杯茶,让他们解解渴,青松凑到她边上来,和她邀功自己今天干了多少活。   周氏见到她,喜道:“这次快半个月没回来了吧?家里有事?”   青柳拿布巾帮青松擦去脸上的汗,道:“太太让我跟弟妹识字,今天弟妹回娘家,才放了我一天假。”   周氏听了,又惊又喜,“那你可要用心学,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好心。”   青柳点点头:“我知道。”又对青松青荷道:“等大姐学会了,回来教你们。”   李大山走进来,听见这话,摆摆手,“你自己顾好了就行,家里的事不要操心。”   周氏也道:“你爹说的是,往后地里更忙了,他们哪有时间学。”   其实她心里,是怕女儿频繁回来,惹了婆家不高兴。本来一个守寡的女人,没丈夫又没子女,就已经全无依靠了,若又惹了公婆不喜,那后半辈子就只能更苦。就是因这个原因,这段日子她虽想女儿,却一次也不敢找上门去,怕惹林家人不高兴,反倒苦了青柳。   青柳多少知道爹娘的担心,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下了决定,等她的字练得好看一些,就抄几张书回来,让青荷青松跟着学,她过几天回来一趟看两人学得怎么样。虽说这样子教,他们两个未必能学到多少,但认得一个是一个,特别是青松,今年才十二岁,学上几年,总能学到一些,以后就算如堂哥一般做个伙计,也算多了一条出路。   她又对青荷道:“前段时间我编了些新的络子花样,你来看看。一会儿我教给你,你若拿去卖,就和老板讲讲价,或许一个可以多卖一文钱。”   青荷听了欣喜不已,也顾不得刚从地里回来身上酸痛,从她这里学了方法,就到一旁琢磨去了。   青松则提了个破篮子出门,说要去水渠里捞小鱼,给大姐尝尝鲜。   青柳跟着周氏去厨房烧水。周氏仔细打量她,见她长了些肉,皮肤也白了一些,心里才放下来。   青柳看看左右,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道:“娘,这是出嫁那会儿家里给我带走的银子,您还是收起来吧。”   当初她爹受伤,家里东拼西凑,加上和亲戚借的,总共凑出了十五两银子,后来和林家结亲,林家许诺治好她爹的腿。家里凑起来的银子就又还给亲戚了,自家还剩五六两。   出嫁时,周氏将这些银子包了红封,全让青柳带走了,她只在成亲第二天瑞哥儿给她磕头的时候,给了一个红封,剩下的银子都还在。   她虽不能把林家的银子拿回来给娘家用,却也绝不忍心看家里人吃苦,所以这次回来,就把剩余的银子带回来。   周氏忙挡回去,道:“这是做什么,给了你就是你的,哪有闺女出嫁了还往娘家送钱的?”   青柳道:“这本就是娘当初给我的,又不是我从林家拿来的,就算让人知道了,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   周氏还是不收,“你在那家里,没点银子傍身怎么行?家里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不用担心,快收起来吧。”   青柳哪里肯信,“您就别瞒我了,当初为了给爹治病,家里的粮食卖了大半,今年家里种的地又少了许多,两下叠加,咱家今年恐怕连稀粥都喝不上。青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把他饿出个好歹怎么办?青荷也要说亲了,怎么也得给她做一身新衣裳吧?娘,我知道您和爹疼我,可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孩子,您也要多为青荷青松考虑是不是?”   见周氏面上迟疑,她又道:“我如今在林家,一切都好得很,不仅吃穿不愁,每月还有月例,实在用不上这些银子,您就收下吧。”   说完,她把将钱塞到周氏怀里,又说自己回去有事,不待她挽留就走了。等李大山知道,她早已回了林家。   这段日子,林老爷在家的时间比年前长了许多,薛氏又记挂着要青柳读书的事,便没怎么叫她去说话。   青柳每日早上去锦娘院里上学,下午回来自己背书练字,晚上就抽空打络子,偶尔也回娘家看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三月出头。   这日,林老爷去铺子里查看,锦娘也带着瑞哥儿去他外祖家,家中只剩青柳和薛氏。   恰巧上午青松自己一个人送了些小鱼干过来,中午饭桌上,就有了一道鱼干萝卜汤。   饭后,薛氏留青柳说话,问她家中近况,青柳都一一回答了。   薛氏道:“我看你这个弟弟,倒是乖巧懂事,平时没事就让他到家里来玩玩吧。”   青柳笑道:“他是第一次见您,才装成那副样子,其实调皮得很。”   薛氏也笑了,“那才是男孩的性子。”   两人正说着,前院里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青柳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就见正院里管事的杨嫂子跑进来。   这杨嫂子是薛氏的陪嫁,在林家几十年了,她男人也在林家铺子里做掌柜,是个极有体面的人,平日里说话做事不缓不慢,从容有序。可是眼下,她却一路跌跌撞撞飞奔进来,在地上摔了好几趟,也顾不得,连滚带爬扑进正屋里,发髻散乱,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   青柳吓了一跳,忙去扶她,薛氏也站了起来,连声道:“这是怎么了?!”   杨嫂子挣开青柳的手,膝行几步扑到薛氏脚边,抱着她的腿嚎哭,声音嘶哑,“太太……太太呀!您快去看看……谁回来了我的太太呀!”   薛氏心里猛的一跳,愣愣往门外看去。   青柳不明所以,又去扶杨嫂子,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坐起来。又拿出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泪水,突然,她似有所觉,转头一看,正屋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个极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跨进屋来,重重跪下,两个膝盖落在地上,好似两柄铁锤狠狠砸下。   “娘,不孝儿回来了。”   青柳听得这个声音,愣愣地又去看薛氏,却见她眼睛一眨,落下好几串泪珠子,人便往后倒去。   青柳惊呼一声,忙扑过去扶住她。杨嫂子也扑过来,又哭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鲜、心肝宝贝甜蜜饯儿、小胖戛戛、22817266的地雷,么么哒   ☆、团聚   青柳强自镇定,扶着薛氏坐在椅子上,用老人说的法子去掐她人中。   杨嫂子嚎哭了几声,也反应过来,忙去轻抚薛氏的额头。   过了一小会儿,薛氏缓缓醒来,见到她们两个,眼中的光芒便散了,垂下眼帘,幽幽叹道:“阿英啊,你说我是不是糊涂了,刚才竟梦见湛儿回来了。”   杨嫂子还未说话,方才一直跪在门口的林湛膝行几步,哑声道:“娘,是我回来了。”   薛氏立刻抬起眼来,死死盯住面前的人,仿佛看着仇敌一般,半晌后嘶哑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扑过去,狠狠地捶打,却泣不成声,“你这烂了心肝的人!烂了心肝的人……你既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你这没良心的讨债鬼!你是要我的命啊!你不如连我的命一起拿去,省得我日日夜夜疼得睡不着……你这讨债鬼啊……”   青柳在一旁听得直抹眼泪,杨嫂子早已哭得摊坐在地上。   林湛只笔挺挺地跪着,任他娘捶打撕扯。   突然,薛氏没了声响,林湛忙把她的头扶起来,原来她又昏厥了过去。他一下子抱着他娘站起来。   青柳反应过来,忙道:“快扶到屋里去!”又对杨嫂子道:“婶子别哭了,您对家里熟,快让人去请个大夫,再通知老爷回来吧。”   杨嫂子也爬起来,抹了泪,连连道:“好好,我这就派人去。”   青柳又转头给林湛带路,“这边走。”   路上遇到她院里的许嫂子,赶紧让她去打热水过来。   林湛跟在青柳后头,将他娘抱进屋里,小心地安置在床上,之后不知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地站着。   青柳看他一眼,道:“你让开些,我来。”   林湛忙退开一步,青柳上前帮薛氏脱了鞋,因为还有人在,便没解开她的外衣,只帮她将衣服理顺,盖上被子。   许嫂子很快端了水进来,青柳绞了热毛巾,细细地将薛氏脸上的泪痕擦去,又握过她的手,将手指头一根根擦干净了,才放进被中。   期间房中只有清水撩动的声音,并无一点其他声响。   青柳替薛氏擦完,借着清洗毛巾的功夫,又抬眼飞快地瞥了林湛一眼。   林湛从方才就跪在他娘床头,除了偶尔眼皮微动,全身上下就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青柳此时微微缓过来,心头复杂得很,理不清头绪。   她从刚才薛氏几人的反应中,隐隐猜到,眼前这人应该就是林家的大公子。   可是他们不是说大公子十年前就死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若他一直都活着,那这些年怎么不回来?   而且……青柳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她房里就有一副大公子的画像,跟这人……一点也不像。   画中的大公子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面容俊朗,身量修长,笑容肆意。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比林老爷还要高些了,脸上都是乱糟糟的胡子,看不清相貌,身上的衣服也穿得似哪里来的野人,捉襟见肘,满是破洞,况且眼下才三月,他竟只穿了一件薄衫,露出的皮肉结实黝黑,衬着一头乱发,活似一头大毛熊。   越看越觉得与画中人不像,可又没听说林老爷和太太还有别的儿子。青柳越想脑中越乱,再看看林湛,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不论如何,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吃了许多苦头的吧?   她看林湛怔怔跪在床头的模样,壮了壮胆,道:“厨房里还有热水,你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再吃点东西?”   林湛没反应,青柳给自己鼓了气,提高音量又说了一次。   林湛这才微微转过头,黝黑的双眼略过她,又收回去,摇摇头。   青柳被他眼风一扫,鼓起的气一下子泄了,不敢再劝。   大夫很快来了,给薛氏诊过后,说她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大喜大悲,体内阴阳失调,气血紊乱,才会昏厥过去。老大夫开了两幅平心静气的药,又交待等她醒来,千万不能再刺激她,方才能够大好。   青柳心中松了口气,请杨嫂子付了大夫的诊金,又让人跟他回医馆抓药。   大夫走后没多久,薛氏就醒了。   青柳赶在她开口前,忙道:“娘,大夫说了,您的情绪要控制住,可不能再大喜大悲了。大公子已经回来了,就在您床边,您有什么话慢慢和他说,别着急。”   说罢,她等薛氏点了点头,才挪开位置,将身后的林湛露出来。   薛氏看向林湛,缓缓伸出一只手。林湛赶紧握住。   薛氏闭上眼,眼角滚落一串串泪珠。   她的孩子啊……从她身上落下的骨肉,在外飘零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林湛低下头,一滴泪水极快的落在地上,无人看见。   房门又吱呀一声,两个人影极快的出现在屏风后,是林老爷和林鸿得到消息,赶回来了。   两人见到地上的林湛,齐齐愣住。   林湛道:“爹,小弟。”   林鸿率先反应过来,几个大步奔上来,到了林湛面前却又停下,不敢置信,“大哥……真的是你?”   林湛扯了扯嘴角,“是我,小鸟儿。”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林鸿抹了抹眼睛,咒骂一句,扑上去狠狠抱住他。   林老爷缓步走上前来,林湛放开林鸿,拘谨地又喊了一声爹。   林老爷面沉似水,一个铁拳猛然砸过去,将林湛打得退了两步。   房中其余人都惊呼一声,却无人敢劝阻。   “这一拳,是为你娘打的。”   林湛站稳了,低了头,“是。”   林老爷毫不留情又打了第二拳,“这是为你弟弟。”   林湛抹了嘴角的血水,仍道:“是。”   林老爷捏起拳头,还要再打,薛氏突然出声道:“好了,不许再打了!”她瞪了林老爷一眼,“你不心疼儿子,我心疼!湛儿千辛万苦地回来了,若再让你打出个好歹来,我和你没完!”   林老爷一听,只得收起蠢蠢欲动的拳头,瞪了林湛一眼,走到床边,俯身轻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薛氏哼了一声,“现在还好好的,若你再打湛儿,我好不好就不好说了。”   林老爷便规规矩矩坐在床边,低声下气道:“我不打了,你别生气。”   转头又冷声对林湛道:“孽子,跪下!”   林湛乖乖跪了。   青柳看得目瞪口呆,从林老爷打林湛开始,掉下的下巴就一直没收回来。   林老爷道:“在你娘面前,好好交代清楚,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林湛便一一道来。   原来当年他和人对决,击杀对手后,自己也重伤落海。悬崖下那处海域,恰好有一个漩涡,他被卷入其中就昏了过去,等在一处乱石摊上醒过来,头上多了个窟窿,脑袋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些年他流落海外,一直试图恢复记忆,回归故里。但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家乡话都不会讲,身上的衣服也早就遗失了,没有一点线索可寻。   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以他醒来的乱石摊为原点,每年向着东南西北中的一个方向前进,短则大半年,长则一两年,若这个方向没有他想找的,就退回原地,下一次再换一个方向,继续寻找。   他到过许多地方,一直没有找到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人或事,直到不久前,他第一次向着北方出发,在攀爬一处峭壁时,不慎再次落涯,却因祸得福,想起了从前的事,于是便一路赶回来。   他说得轻巧,听得人却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薛氏更是早就泣不成声。   林老爷眼眶也微微发红,许久才道:“回来就好……”   薛氏抹了泪,挣扎着要下床,“大郎还未吃饭吧?都别在这里杵着了,阿英,你拿着大郎正屋的钥匙,带他回院里洗漱一番。青柳,你去和厨房说一声,今晚提前开饭,让他们做了红烧鲫鱼、酱肘子、烧鱼头端上来,都是大郎爱吃的。二郎,你马上去镇上酒馆提一壶竹叶青回来,要你大哥最喜欢的那家才行!”   林老爷忙将她按住,“你别动,让他们去就是了。”   几人得了薛氏的吩咐,忙各自忙去了,林湛说了一会儿再来看她,也回自己院去。   薛氏偎在林老爷怀中,夫妻二人静静拥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等林湛收拾干净了出来,青柳见了又是一愣,这么看他,倒是有些像画上大公子的模样了。只是身量更高大些,皮肤更黑些,轮廓也不像画上柔和,而是更像了林老爷。   饭桌上,林湛坐在薛氏旁边,青柳与他又隔了一个位置。   薛氏不停为他夹菜,让他多吃些,他都笑眯眯接了。   看他的饭量,似乎比林老爷和林鸿还大些。   青柳心中惊奇,偷偷瞥了一眼又一眼。   她以为没人发现,其实林湛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点破。说实话,对于这个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女子,他也是有些好奇的。看她已经做了妇人打扮,再想起她刚才喊薛氏娘,心中便有了想法,挑眉看向林鸿,戏谑道:“小鸟儿,这位莫不是弟妹?你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其余几人俱是一僵。   青柳全身瑟缩了一下。   刚才太慌乱,她一直没想起来一个问题,眼下林湛这样说,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是林家娶来和早逝的大公子结冥婚的,现在,大公子回来了,那她……是不是没什么用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是你媳妇   饭桌上静了一瞬,林湛狐疑地看了一圈,道:“怎么了?我说错了?”   薛氏反应过来,忙道:“别胡说,和二郎有什么关系,青柳是、是——”   薛氏突然顿住,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该不该现在说。   她倒不是嫌弃青柳,觉得林湛回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而是她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郎这些年在外面,成家了没有?   她看看青柳,有心想当面问问林湛,可又怕真的在饭桌上问出结果来,他在外头已经有了妻儿,那青柳该如何自处?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等吃完饭,私底下问他,若真有什么状况,那只要不是当着青柳的面,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此,她便给他夹了一筷子烩三珍,敷衍过去,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先吃饭吧。”   林湛虽然疑惑,也没刨根问底。   青柳听了薛氏的话,将头垂得更低。   青柳吃过饭,就回了房,愣愣地在床边发呆。   林家大公子回来了,这是件大喜事。   林老爷和太太都是好人,连老天也不忍心让他们遭受丧子之痛。   她心里也是真的为他们高兴,可是刚才饭桌上一番话,让她对自己的归宿感到迷茫。   她虽和大公子结了冥婚,可是下午见他回来,只顾着替太太高兴,却忘了自己与他的关系。   如今仔细一想,她的身份确实尴尬。   这家里别的人喊她一声大奶奶,可她从不敢忘记,自己是如何进的林家,也不敢真的奢望能成为少奶奶。   如今大公子回来,应该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吧?   或许她该主动提出离开。   太太心善,肯定不忍心与她说,她却不想让太太为难。否则,若再出现刚才饭桌上的情景,大家都尴尬。   只是当初林家花了大价钱才治好她爹的腿,她若回家去,这笔钱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还不出来的,到时候得和太太求求情,请他们宽限一段时间。   她这次回去,算上当初被杨家退婚的那次,也算被人退了两次了,名声只会更加不好,恐怕这两年是别想嫁出去了。不过也正好能帮家里多干点活,减轻爹娘的负担。只希望青荷的亲事,别被她的名声耽误了。   她环顾这间屋子,在林家短短三个月,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段日子。   住大房子,吃三顿饭,有人端茶倒水,这是别人一辈子不曾享受过的,她托了福,过了三个月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也该满足了。   这么想着,她便起身收拾行李。当初嫁过来,嫁妆大部分都是林家给的聘礼,她自己的,只有几件衣服,很快就收好了。   看着床上瘪瘪的布包,她正有些惆怅,门外突然传来许嫂子的声音,“大奶奶,是不是要洗漱了?”   青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包袱塞进床铺里,定了定神,才过去开了门。   因得知大公子回来了,现在林家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青柳也笑了笑,道:“谢谢许嫂,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拿脸盆。”   许嫂子道了声好,就退下了。   青柳看看天色,已经暗了,心道这会儿去打扰太太,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明天再和她说。   另一头,薛氏将林湛叫到屋里,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番话,旁敲侧击一番后,才道:“大郎,你和娘说实话,在外面这么久,有没有遇上心仪的女子?”   林湛笑道:“娘,您觉得我还有那个心思?”   他之前在外确实没想过成家,除了一心只想回家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当时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家里是否已经有了妻儿,恐怕辜负了她们,所以这些年就算遇见了些不错的女子,也从来都是目不斜视,不敢多想。   薛氏心理松了口气,又有些心疼,儿子独自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又孤身一人,连个伴都没有,寻常人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千辛万苦回来了,家里已经给他娶了亲,却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也不知他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只是,她虽心疼儿子,却也不能对不起青柳。青柳于他们家也是有功的,当初大郎不在,她就愿意嫁进来守寡,这些日子对她孝顺,对瑞哥儿爱护,和家里其他人相处也都是和和美美的。更重要的是,薛氏心里认定,就是因为青柳与她家大郎八字极合,所以嫁来没多久,就把大郎带回来了。他们林家,不能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   林湛看薛氏欲言又止,便道:“娘,您有什么事,还不能对儿子直说么?”   薛氏想了又想,索性直说道:“你刚才不是问青柳是谁么,她是家里给你娶的媳妇儿。”   林湛面上的笑意顿住,继而张口结舌,半晌后又掏了掏耳朵,结结巴巴道:“娘,我……我刚才没听清楚,您、您再说一遍,她是谁?”   薛氏既然说了一次,第二次就容易多了,直接道:“她是你媳妇儿。”   林湛便听清了,听得一清二楚,他仿佛被谁定了身,呆呆坐在那儿。   薛氏有些担心,道:“湛儿,你没事吧?”   林湛抹了把脸,又去和他娘确定,“娘,我记得我当年走的时候,还没成亲的,中间隔了十年,这是我第一次回来,怎么就无缘无故有媳妇儿了?”   薛氏叹了口气,便把事情的首尾与他说了,说到他去了那么多年,始终不曾托梦回来时,说到动情处,仍有些心酸,眼眶也红了,最后道:“那时也是没办法了,听老人家说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如就试一试,最后挑了青柳,没想到她过了门才三个月,就真的把你招回来了。”   林湛一阵无言,他是不信所谓冥婚八字之类的话的,但也不好说出来反驳他娘。   薛氏见他不说话,又试探道:“湛儿,你是不是不喜欢青柳?”   林湛无奈道:“我与她都不曾说过话,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薛氏又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未必满意,可是青柳也是苦命孩子,咱们家可不能欺负她。”   林湛点点头,“我知道。”   他只是有点意外,没打算做什么。那女子虽不是他自愿娶进门的,可如今确确实实已经拜了天地,是他林家的人,那他就没有翻脸不认的道理。   不就是突然多了个媳妇儿么,这些年他连死亡都接触过好几回了,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事,于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吧?   不知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心里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对了,他刚才在饭桌上说什么来着?   林湛看向他娘,眼含期待,“娘,我刚才没乱说话吧?”   薛氏见他这么问,便知他是接受了,脸上神情缓和下来,笑着瞪他一眼,“你说呢?你还问鸿儿青柳是不是你弟妹呢。”   林湛面上有些惨不忍睹。   薛氏又道:“怕什么,你下午回来时,就和个野人一样,也没见青柳说什么。”   林湛捂了脸,不想说话。   青柳洗了脸,习惯性要去给林湛的画像上香,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用这么做了。   她看着贡桌上的香炉,觉得人既然还活着,那还用香炉供着他,未免有些不吉利,于是便把炉子收了,放到柜子里,那张画像因挂得太高,她拿不下来,只得暂时挂着。   收好后,她又洗了手,才将脸盆端去门外倒水。   林家每间院子都有回廊,回廊下修着水沟,回廊与回廊相接,水沟与水沟相汇,不知最终都通向哪里。   她正看着流走的水出神,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脚步声,惊了一下,忙躲进屋里,关上房门。   林湛听到关门声,跨进院子的脚步一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他今天回来时的模样真的有那么不堪,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今天短小了,没办法,每到周末忙得飞起,我连崽崽们给我砸的地雷都没空去看呀 还有,每次断章是自然而然到那里就断啦,不是我人工断哒!   ☆、林家男儿   林湛盯着东厢房门看了会儿,脚下一转,又去了林鸿的院子。   这院子与东院的格局一样,此时锦娘和瑞哥儿不在,只有林鸿一人在书房里待着。   虽十年没回来,林湛倒一点不觉得陌生,熟门熟路走进去。   林鸿正俯在案上作画,林湛在门边叫了他一声,不见回应,好奇地走过去瞧了一眼,顿时无语。   原来林鸿正画他今日回来时的样子,不仅衣衫褴褛,毛发蓬乱,连被他爹揍了两拳,嘴角青肿,含着血水的模样都画上去了。   林湛看得有些牙痒。他这弟弟不知怎么回事,自小就爱画他,而且画的都是他欺负人,或者一身狼狈时的场景,就没见他画过一次好的。   考虑到时隔这么久,今天第一次回家,多少要给人点面子,不能揍他,林湛勉强把痒痒的手控制住,扣指在桌上用力敲了两下。   林鸿一惊,抬头见是他,又吓一跳,忙把画遮起来,讪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林湛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   林鸿忙凑过来给他倒茶。   林湛斜眼瞧他,道:“你坐,我有话问你。”   林鸿便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乖乖等他发话。   林湛喝了口茶,道:“你知不知道周伯父家的女儿怎么样了?”   他当年出事前,家里曾给他订过一门亲,女方家与他家算旧相识,两人自小也见过几面,虽说不上多深的感情,但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了。这次回来,只听他娘提他新过门的媳妇儿,不见她说起与他订过亲的周宝珠,他心里就有点猜测,只是没当面问他娘,省得她不高兴。   林鸿面上有些迟疑。   林湛见了,便道:“直说就是,别婆婆妈妈的。”   林鸿道:“当初你出事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她爹就来家里拿婚贴,两家退亲了,后来也没怎么来往,只听说她不久后嫁了别人。”   林湛点点头,倒也没有别的想法,毕竟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道理让个十几岁的女子给他守寡。他会来问林鸿,不过是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罢了。   林鸿吞吞吐吐地又道:“大哥……现在这个大嫂挺好的,你别欺负她。”   林湛郁闷地看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么?怎么娘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欺负她了?”   你还真是那样的人。   林鸿心中腹诽,只是这话,他不敢当着他大哥的面说,不然挨一顿揍那都是便宜的了。   林湛见他不说话,身体侧倾,手肘撑在茶几上,摸着下巴,怀疑地上下扫视他。   林鸿顿时紧张,正襟危坐,道:“大哥,你看什么?”   林湛抬了抬下巴,“是不是你把小时候的事说给她听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怕我?”   小时候这笨弟弟天天给他欺负,但林湛从不认为那是欺负,而是他对弟弟的疼爱。   林鸿忙摆摆手,“没有的事,我和大嫂从没有在私底下说过话,也没说过你的坏话。”   林湛道:“那最好,不然我把你五岁还尿床的事告诉你媳妇儿和你儿子。”   林鸿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把水撒在我被子上!”   林湛勾起嘴角,“别人相信就行了。”   林鸿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大哥当初学艺回来,还真的是装了挺长时间的好兄长,家里人都信了,连他都差点信了——如果不是他背着爹娘,把人小姑娘的手帕藏在他衣襟里的话。   对了,那小姑娘后来成了他媳妇儿,说起来大哥还算是他俩的媒人。   林湛又道:“娘说你媳妇儿子回娘家了,你怎么不跟着去?吵架了?”   见他一脸兴味,林鸿无奈道:“没有,他们明天就回来了。对了,大哥你从前见过锦娘的,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有么?什么时候?”   林鸿道:“那年你下山回来,和我一起去县里书局买书,你把一个小姑娘的手帕藏在我这里,后来被她发现了,她还打了我一巴掌。”   林湛皱眉想了想,终于在旮旯角里记起这一幕,击掌道:“想起来了!她还真成了你媳妇儿!”   林鸿便道:“还要多亏大哥捉弄‘有功’。”   林湛瞪大了眼喊冤,“我何时捉弄你了?分明是你小子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个不停,我就想我这傻弟弟第一次喜欢人,还不敢说,我当大哥的,当然要帮一把,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主意,你还不领情!”   林鸿有点窘,“你别乱说,我才没乱看。”   林湛点头道:“是,你没乱看,你就一门心思盯着人小姑娘一个看了,看得差点撞上门柱都不知道。行啊你小子,那姑娘当时看着挺小的吧,你真的下手了?”   林鸿面上发赤,急急道:“我们只有书信往来,直到她十五岁我才让娘上门提亲,大哥你别乱猜!”   林湛笑嘻嘻道:“我又没说什么,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忍,忍有四五年吧?”   林鸿恼羞成怒,脱口而出:“还是不如大哥忍得久!”   林湛脸上笑容一下僵住了,阴测测看他一眼,扬了扬拳头,“小鸟儿,许久不见,大哥有点想你了,记得明天一早来武场,咱们兄弟两个好好会一会。”   林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他潇洒离去,再回忆一下那铁拳的滋味,欲哭无泪。   这晚林湛谁在东院正屋,青柳睡在东厢。   次日许嫂子来喊二人起床。青柳怕一会儿碰上林湛,急匆匆梳洗完毕,就要赶去正院,没想到一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正着。   林湛早就洗完了,不知在她房外站了多久。   青柳退了两步,也不敢抬头,冲他福了福身子,低头垂首顺着回廊就快步溜走了。   林湛要说的话堵在嗓子眼,明明昨天还一个劲的瞥他瞥他,从昨晚开始,就躲他躲得跟洪水猛兽一样,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溜得这么快,他娘这是帮他娶了只兔子回来了吧?   饭桌上,青柳也不再去偷看林湛了,等大伙儿吃完,林老爷喊了兄弟两个去说话,青柳正好跟薛氏说她回家的事。   薛氏一开始没听出来,只以为她要回去看看,便笑道:“不急,等一会儿大郎从他爹那回来,让他陪你去。”   青柳咬了咬唇,索性道:“太太,当初我进门,和大公子结的是冥婚,眼下他回来了,我们两个的亲事,也就不做数了,我想回家去。只是太太当初替我爹治病花费的银子,家里一时半会儿还不出来,请太太宽限一段日子。”   薛氏一听就变了脸色,拉着她的手,表情凝重,“谁说你和大郎的婚事不做数了,是那混小子说的?”   青柳忙摇头,“大公子从未说过这话,是我自己的意思。”   薛氏听不是林湛阳奉阴违,面上才缓了下来,又将这两日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便知是青柳想岔了。   她摇头轻笑,拉着青柳坐下,道:“是我的不是,昨日得知大郎回来,心绪动荡,就把别的事忘了。昨晚在饭桌上,本该将你的身份说给大郎听,可当时又有顾虑。”   她便把昨晚和林湛谈话的内容和青柳说了,又道:“是娘糊涂了,让你受了委屈,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青柳听了她之前的话,脑中正混乱迷糊着,眼下见她这么说,忙摇摇头。   薛氏道:“好孩子,不管大郎在不在,你都是我认定的儿媳妇,这事不会变。当初虽结的是冥婚,可咱们两家也是正经请了媒人说合,又换了婚贴的,和明媒正娶是一个道理。要不然,咱们家再办一次酒宴吧?”   青柳忙又摇头,“娘,再办酒宴就不必了吧?没有这样的规矩。”   薛氏笑道:“这么说,你这是同意做咱家儿媳妇,不回去了?”   青柳红了脸,低声道:“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害得娘替我操心了。”   薛氏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本就是娘没将话说清楚,现在说开了就好了。青柳啊,大郎这孩子,我当娘的最清楚不过,虽平时看着没个正形,可大事上从不糊涂。你大可放心,林家的男儿,不会负你。”   青柳点点头。   青柳回房后,薛氏想想又觉得不放心,让杨嫂子去林老爷那儿,把林湛喊来。   林湛被他爹训话训到一半,来了他娘这里,便瘫在椅子上,哀叹道:“娘,爹还是这么啰嗦。”   薛氏听得好笑。别看林老爷平日挺寡言的一人,他的话全憋着训儿子的时候说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听得兄弟两个耳朵生茧,叫苦连天。   薛氏笑到一半,想到青柳,又板了脸,道:“坐端正了,这样子像什么。”   林湛瞥瞥她,见她不是玩笑,只得老老实实做好。   薛氏道:“你昨晚回去怎么和青柳说的?”   林湛张了张嘴,“我还没和她说上话。”   薛氏瞪他一眼,“难怪她会误会,刚才还过来和我说想回家去,她以为你回来了,咱们家就要反悔呢!”   林湛摸摸鼻子,“她一见我就躲了。”   薛氏道:“她再躲能躲哪里去?你要是有心,她躲得了?去,现在就去和她说,你以后会和她好好过日子,绝对不会有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她一见我就溜了。 薛氏:你的霸道范呢?厚脸皮呢?男子气概呢?上啊儿砸!干巴呆!!! 【今晚有二更】 另外,每天都十一点多更新的,如果没有,那就是——辣鸡晋江,毁我清白! 崽崽们可以点进目录看一看,或者换成手机版网页版APP版试试→_→ 感谢暂无、22817266、河兔兔的兔耳朵、忧郁的废物啊啊、心肝宝贝甜蜜饯儿、惊弓之鸟、LLL 、苏轼东坡我男神扔了1个地雷的地雷,么么哒   ☆、媳妇儿不听话   青柳将昨晚打包好的包袱打散,衣服收回柜子里,又拿了本《千字文》,坐在外间榻子上看书,准备记几个字。   只是还没看上两行,就开始出神了。   刚才听了薛氏一番话,她只羞愧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匆匆回了房,现在坐下来一细想,才发现事情远还没完。   照婆婆的意思,林家不打算反悔,她仍是家里的大儿媳,这是不是意味着,往后她要和大公子做真正的夫妻,生活在一块?   青柳忽然有点心慌。   自从嫁来林家,她就做好了当一辈子寡妇的打算,眼下不用当寡妇了,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寻常的夫妻是怎么样的?   她想起她的爹娘。这么多年下来,爹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去溪边提了水,然后才下地干活,娘做了早饭,从不让她们去跑腿喊爹回来吃,而是自己给他送过去。她爹不是个多细心的人,但对于娘交代的事从来不会忘记。娘的脾气很好,但有时候也会和爹拌嘴,常常前一天晚上两人还不讲话,第二天起来,就又和好了。   村子里别的夫妻也都差不多,偶尔拌拌嘴吵吵架,整日算着柴米油盐,种几亩田,养几个孩子,等孩子大了,又开始照顾孙子,每日所期盼的,也不过嘴里有一口食,身上有一件衣,最好还能儿孙满堂,阖家平安。   但这好像都不符合她与大公子的情况。青柳无法想象他像她爹一样,扛着锄头下地,上山打柴,掰着指头算粮价,闲时提着破篮子去捞鱼。她自己也不会像娘一样,给他做衣服,纳鞋底,操持餐饭,因为在林家,这些都有别人做了,而且做得比她好。   那她到底能做什么呢?她不像婆婆,能把这么大一个家管得井井有条,也不像锦娘,可以陪着小叔谈诗作画,她甚至连大字也才刚识了几个,自个儿的名字也只勉强能写端正。   这样的她,真的能把日子过好吗?   林湛被他娘赶回东院,在房门紧闭的东厢房外,破天荒地迟疑了一小会儿。转头一想,连小鸟儿那样的,都能将他媳妇儿骗到手,没道理自己不行。于是镇定地走上前,敲了两下房门。   青柳正想得出神,以为是许嫂子在外头,也没多想,上前开了门,等看见结结实实堵在门口的身影,吓得退了一步。   林湛正不知该说什么,微微有点虚,可一见她这样子,比自己还弱,顿时就不虚了,大模大样走进来,就在屏风前的椅子上坐下,大马金刀的架势,活似要商谈家国大事一般。   青柳站在门边不敢靠近,垂了头,偷偷用眼角瞥他,被他逮个正着,赶紧将头垂得更低。   林湛有点自得,瞧她怕成这样,以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决不敢有二话。   其实他暗里鄙视他爹很久了。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他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每次教训起他和小鸟儿来,一根手指头就够了。后来发现,她娘比他爹更厉害,因为只要她轻轻一哼,爹就缩得跟鹌鹑一样。   再大一点,他知道有种病症叫妻管炎,有种柜子□□头跪,有种睡法叫去书房睡,于是对他爹只剩下满满的鄙视。并且那会儿就立了誓,以后成了家,绝对不能像他爹那样怂,家里必须他说了算,媳妇儿得贴贴服服听他的!   眼下他对青柳的表现就挺满意的。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媳妇儿,身量不高,大概只比娘高了一点,但是和他没得比,刚才错身走过,感觉她还不到自己肩膀。挺瘦的,瞧那小腰,他一只手臂可以环住两个,以后得喂她多吃点才行。脸上皮肤不算白皙,但也不黑,是个鹅蛋脸。眼睛大,鼻子不挺但是直,嘴巴红红的,五官看着也算个清秀小美人儿,可惜额头上的疤太煞风景。听说娘已经给她配了药,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太好,看来他下次得去师父那儿顺点好药回来。   听娘说,她小了自己九岁。林湛忍不住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发现当年他十六岁随师父出征的时候,他媳妇儿好像才七岁……想起昨晚才嘲笑过林鸿,他觉得膝盖有点疼。   林湛咳了一声。   青柳立刻抬起头来看他,她其实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但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低着头。   林湛一本正经道:“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青柳略一迟疑,道了声是,矮身坐在榻子上。   林湛目光顺着她走,一眼就看见榻上的千字文,道:“你在看书?”   青柳有些不好意思,“嗯,娘请弟妹教我认字。”   林湛伸出长臂捞起来翻了翻,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头痛,自小他最讨厌读书识字,为此不知挨了他爹多少板子。但此刻却不想被他媳妇儿看扁,硬着头皮翻了一会儿,装模作样点点头,“不错。”又道:“你平时除了看书,还做什么?”   青柳道:“上午看书,下午练字,晚上有时打几个络子。”   林湛一听有和读书无关的事,忙问:“什么络子,给我看看。”   青柳便让他稍等,起身去里间拿了,“大公子您看,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   林湛听她对自己的称呼,挑了眉道:“你叫我什么?”   “……大公子。”青柳有点疑惑,不知他为何这么问。   林湛便道:“你听小鸟——二弟他媳妇儿也喊他二公子傻公子的么?”   青柳迟疑,“那……要怎么称呼?”   林湛理所当然道:“当然叫我相公,喊一声听听。”   青柳面红耳赤,张了几次嘴,也没喊出声。   林湛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媳妇儿也不是很听话呀,以后还得再教导教导,眼下就先放过她吧。   他大方道:“不然喊我阿湛吧。”   青柳虽觉得这个称呼还是有点过于亲近,可比起另一个来不知好了多少,忙点了点头,捏着衣角,低低地喊了声阿湛。   林湛听得心满意足,又道:“我看爹娘他们,好像都有这样一个络子?”   青柳耳朵尖仍有点红,点了点头,“是去年除夕时我送给他们的。”   林湛就道:“我也要,你给我也做一个,要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青柳问:“你喜欢什么形状的?”   林湛想了想,“就做一只威武的鹅吧。”   想他小时候,五六岁时就已经是打遍全村无敌手了,唯一一次败绩,有个兔崽子带了他家的鹅来跟他对打,他被那头鹅啄得满屁股包,整个童年都留下了阴影。以至于长大了,对鹅都还有点执着。   青柳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把络子打成鹅的形状,不过也没拒绝,只道:“我之前没有编过鹅,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好。”   林湛摆摆手,“没关系。对了,你搬去我屋里睡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青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林湛道:“我们都是夫妻了,当然要睡在一块。”   青柳揪着手指头,“可、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还没准备好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太突然了。但这个男人是她丈夫,两人睡在一起,又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林湛瞧她急得眼眶都有点红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又啧了一声,这媳妇儿是有点不听话。   不过算了,谁让自己比她大呢,总要让让她,不回去睡就不回去吧,先依她一回,以后一定要教教她什么叫夫为天才行。   “那就暂时还照原样吧,等什么时候你想搬了再搬过去。”   青柳忙点头。   林湛从东厢出来时,想着这媳妇儿总体还是不错的,偶尔不听话,以后再慢慢教吧。   对了,他得给他师父去封信,讨几瓶好药,将媳妇儿额头上的疤去了。顺便报个平安,师父他老人家好像不知道他还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就喜欢某人自说自话又自己打脸的模样→_→ 感谢忧郁的废物啊啊、LLL的地雷,么么哒~ 另外,看到有崽崽留言,我才知道营养液名单也是看得见的,后台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论坛求助,终于会查看了=V= 感谢:请叫我景夫人、话梅糖、青鹊、可以重来、小柒、等风来、河兔兔的兔耳朵、爱看小说的我、小五凝凝、小胖戛戛、kity-小满、打倒小怪兽(^o^)/、忧郁的废物啊啊、玉顾五四、夕夕、琉璃芯、贤淑的壁灯、聪明机智的sian、123看文不留评、骑猪去火星、片片语、小柩、话梅糖、阿喵、膓、CJY、chloe、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烁壹、蓓蓓、阿喵、寂、树洞先生、菲飞天、佛不跳墙我跳浇灌的营养液~╭(╯ε╰)╮还有一个没留名的崽崽,也么么哒   ☆、不用守寡了   午饭前,锦娘和瑞哥儿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完完整整地坐在饭桌边。   薛氏和林老爷居中,薛氏边上是林湛和青柳,林老爷边上是林鸿一家子。   薛氏环顾一周,满意得直点头,总算阖家团圆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家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一些。   林家几代到林老爷这里,一直都是单传,连个女儿都没多生出来一个,直到她嫁过来,生了两个儿子,那会儿大家都以为,家里的人丁总算要兴旺起来了,没想到后来大郎却出了事。   当时就有人传,林家这是遭了咒,注定只能有一个儿子,把薛氏气得不知落了多少泪。好在她儿子又回来了,也娶了儿媳妇,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给她添个孙子,旺旺家里的人气。   瑞哥儿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伯很是好奇,他也不怕生,一边扒着饭,一边鼓着圆溜溜的眼睛,频频歪头去打量他。   薛氏看他的模样,越瞧越爱,忍不住对林湛道:“你看你弟弟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和青柳也得加把劲才是。”   青柳低着头,耳尖通红。   林湛大模大样地点点头,不就生个孩子么,等他媳妇儿听话搬去正屋睡,要几个有几个。   薛氏又对林鸿锦娘道:“你们两个也是,如果能给瑞哥儿添个弟弟妹妹,那就再好不过了。”   锦娘羞红了脸,林鸿嘿嘿一笑,给他媳妇儿夹了一筷子菜。   林湛正好看见,撇撇嘴,心道他弟弟看来已经踏上爹的老路了。没看见主位上,他爹时不时就给她娘夹点菜么?   他忍不住看了青柳一眼,却见她只扒着饭,就夹自己面前那两样菜,远一点的筷子都不敢伸出去。   他想也没想,长臂伸到林鸿那边,将那一碟糖醋排骨端过来,放到青柳面前。   青柳忙抬起头来看他,他努努嘴,“多吃点肉。”   林鸿筷子僵在半空,“大哥,你都端走了,我吃什么啊?”那糖醋排骨是他最爱的。   林湛眼角扫他一眼,“自己不会伸过来夹?你嫂子这么瘦,你让她两口肉不行么?”   青柳面红耳赤,要把盘子放回去,林鸿忙连连摆手,笑话,他哥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没看他已经坐那儿用眼神威胁了么?   林湛这才满意,让青柳坐下,又给她夹了个鸡腿,“多吃点,你太瘦了。”   青柳不敢去看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只得埋着头吃。   薛氏看得好笑,她这大儿子,年纪虽不小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十年间失去了记忆,现在这性子倒还和从前差不多。   她心里又记起一件事,转头对林老爷道:“湛儿昨日回来,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他们外祖那里,我写一封信回去,等家里事情完了,让湛儿自己上门。至于别的人,我想若一个个通知,未免太麻烦,而且这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该好好庆贺庆贺。不如咱们请个戏班子,让他们来村里唱几天戏吧?”   林老爷道:“好,我让人联系戏班。”   薛氏道:“我听别人说,府城有一个越剧班子,唱得极好,曾去省城给人唱过,名头很大。你让人打听打听,若能将那个戏班子请来,再将消息传出去,别人自然会知道咱家请戏班的本意。”   林老爷点点头。   薛氏又转头对几个小辈道:“到时咱们一家子都去看戏,也热闹热闹。”   瑞哥儿高兴得直拍手:“好,唱大戏!唱大戏!”   吃过饭,薛氏将青柳林湛二人喊住,道:“湛儿,你该陪青柳去你岳家拜访一下。”   青柳忙道:“娘,最近农忙,我爹娘这几日肯定都在地里,大——阿湛和我回去,他们又没有准备,肯定要失礼了,不如先让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明日再一起回去。”   薛氏一想,确实如此,她儿子都‘死了’十年了,突然一下子又冒出来,还不得把人吓坏?   “也好,那你回去一趟,将这个消息说给他们听。不过就别让他们准备什么东西了,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不用讲那些虚礼。”   青柳道了声是,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林湛目送她走出去,才把眼睛收回来。   薛氏侧头看儿子,笑道:“怎么样?青柳确实是个好孩子吧?”   林湛只道:“还行。”   薛氏暗笑,这死鸭子嘴硬的臭德行,很他爹年轻时倒挺像。她故意道:“哪里不满意你和娘说,娘给她立立规矩。”   林湛好奇道:“立什么规矩?”   薛氏便道:“说起来可就多了,青柳算是新媳妇,一般新媳妇进门,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得站在一边看着咱们吃,剩下的才给她。早上必须第一个起床,到我面前端茶送水,家里的活儿,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她全要干,夜里得给你端洗脚水,还要睡在外侧,若你半夜渴了,她得起来给你倒水。”   林湛听得咋舌,就他媳妇儿那小身板,恐怕没立两天规矩就要倒下了。   薛氏又道:“我听许嫂子说,她不愿搬去主屋和你一起睡?这可不合规矩呀。”   林湛忙道:“没有的事,是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不喜欢有别人在我边上。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让她搬。”   薛氏忍着笑道:“那你可得早点习惯,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湛胡乱点头,心里想,还是得赶紧让媳妇儿听话才行,不然等娘出手,她就有苦头吃了。   青柳回房换了身衣服,前一阵薛氏又让裁缝来家里,给她做了两身夹棉的薄袄子,这个时候外出穿正好。   嫩绿的衣裳裹着她纤细的身子,远远看着,倒真如三月的柳条一般。   她将这段时间打的络子收好,挎着个小篮子出了家门。   林家大宅在小遥山下,地势比周围的田地高些,她一路从小坡上走下来,不少在田里干活的人都看见了。   两个妇人交头道:“那是李大山家的闺女吧?又回娘家了,瞧那只篮子,不知道又从婆家拿了什么好东西,补贴娘家去了。”   另一个妇人道:“是那姑娘,我看她也是个苦命人。”   先头那个道:“她那还叫命苦,咱们算什么?你看她这几次回娘家,哪一次不是穿着崭新的衣裳,头上戴着银簪子?她如今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没丈夫算什么?你觉得她苦,人家自己说不定高兴着呢!”   另一个摇摇头没说话。   青柳回到家里,果然没人在,她先去自家菜地里看了看,青荷跟青松正在那儿拔草。   两人见了她,忙兴奋地跑过来,青柳笑道:“爹娘在地里?”   青松道:“我去喊他们回来!”   青荷陪着青柳往家里去,看到她篮子里的络子,道:“这个月大堂哥没回来,我前两天自己去了一趟镇上,把上次你给我的络子,还有我自己打的都卖了,老板给我加了一文钱,一个六文呢。总共卖了三百文钱,阿姐,等下回去我把你的钱给你。”   青柳道:“你要是真给我,我就要打你了,你让娘收着吧。”   青荷急道:“那怎么行?娘说你把那些银子都还给她了,那你身边岂不是一点傍身银子都没了?”   青柳道:“我家婆家有的吃有的穿,哪里要花银子?再说,我每月还有月例呢。现在我不在家里,许多事帮不上忙,也就能抽空打几个络子,勉强算是为咱们家尽点力,你只和娘说,就当是安我的心,别再提那一点钱的事。”   青荷说不过她,垂着头,有点闷闷不乐。在她看来,阿姐已经为家里做得够多了,根本不用再辛苦打络子补贴家里。   青柳也不多劝,一会儿她将那个好消息一说,大家肯定只有高兴的份了。   她们两人走到家中,周氏和李大山也被青松叫回来了。   李大山的腿如今已经和常人无异,只要不过度劳累,下地干点活还是没问题的。   周氏见到女儿,又是一阵细看,见她气色越发好了,心里才安慰些。   等大伙儿都坐齐了,青柳道:“爹、娘,我今天回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当初林家大公子出征,落海后一直没找回来,别人都说他死了。其实他还活着,只是撞到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前一阵他记起来了,昨天已经回了家,太太让我回来说一声,大公子明天要陪我回家看望你们。”   李家一家子怔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李大山愣愣道:“丫头,你、你的意思是……”   青柳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公子回来了,我……不用守寡了。”   李大山瞪大了眼。   周氏突然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的青柳,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青荷激动道:“阿姐,姐夫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青松挠挠头,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哭,姐夫回来了,大姐不用守寡,不是件好事么?可惜他还准备存钱把姐姐赎回来呢,不知道姐夫让不让他赎?   算了,明天姐夫来了他再好好观察观察,如果他对姐姐不好,他就找人教训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爱你们小妖精们╭(╯ε╰)╮   ☆、说说小话   青柳好不容易将她娘安抚下来,周氏一想起明天林湛要来家里,又急得团团转,“哎呀,家里什么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当家的,你去镇上跑一趟吧,买点糕点、肉食回来。不知道姑爷喝不喝酒,要不也提壶酒回来吧?不然干脆在酒楼里定一桌,请人家送来家里吧?”   青柳无奈地将她按下,道:“娘,不用了,刚才我回来,婆婆就说了,咱们家就和平常一样就好,别张罗。”   周氏不同意,“那怎么行?姑爷刚回来,就想到要来家里看看,咱们可不能太失礼。”   青柳道:“那就做几个家常菜吧,不用让爹特地去镇上买了。说实话,那些东西咱们看着稀罕,可是林家家里什么没有?他早就吃惯了,若咱将排场做得太大,反而让他不自在。”   周氏迟疑道:“这样可行么?会不会太寒酸了?”   青柳道:“咱们家的情况,婆婆应该跟他说了,咱们也不用非要撑出个场面来。不然请他吃了这一顿,之后家里吃糠咽菜的,他知道心里能好受?我看这样吧,明天早上你让爹去邻村杨屠户那里割块肉,再去村长家提两条鱼,让人帮忙从镇上带一板豆腐回来,加上自家菜园子里的菜,也能做出一桌来了。”   周氏补充道:“家里还有几只鸡,再杀只鸡,好歹凑出三个大菜。”   “那鸡还要下蛋呢。”青柳不太同意。   周氏道:“就听娘的,虽说家里情况不好,可姑爷毕竟第一次上门,若家里什么都没有,不是让人笑话?”   而且她多多少少还想给自己女儿长点面子,娘里和她婆家差太远,本就已经不能为她撑腰了,若又让她在姑爷面前没脸面,她这做娘的,更加不能安心了。   青柳见她心意已定,只得点点头。   见她们母女两个商定好了,李大山道:“我这就去村长家买鱼,现在买回来,放水缸里养一晚上,吐吐淤泥。”   周氏数了些钱给他,让他去了。   青荷也拿了篮子,道:“前天才下了一场雨,我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野菜山菌,用来炖鱼汤可鲜了。”   青松见状,也赶紧提着他的破篮子往外跑,“我去溪里捞鱼,明天给姐夫炸小鱼干吃!”   一眨眼家里人就跑个精光,只剩青柳周氏二人。   青柳摇着头无奈地笑,心里却暖得很。   周氏看看左右,上前关上房门,拉着青柳的手小声道:“柳儿,姑爷回来了,你婆家有没有说什么?你们两人结的是冥婚,姑爷怎么看的?”   青柳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娘与她之前是一样的顾虑,“娘,您放心吧,婆婆已经和我说了,我既然进了林家的门,那就是林家的儿媳妇,这事不会改变的。”   周氏一颗心微微放下,又道:“那你现在和姑爷是分房睡,还是歇在一块?”   她知道青柳之前是住东厢,主屋里都是林湛的东西,自他出事后,就一直上了锁。   青柳一听就红了脸,绞了绞手指,轻声道:“他让我搬去正屋,可是娘……我有点怕……”   周氏忙道:“怎么?姑爷对你不好?”   青柳低头看着指头,“没有,他人挺好的,只是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悉,昨天才见了第一面,就要共处一室,我、我觉得有点怪异。”   周氏一愣,缓缓笑了起来,别的女子到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孩子的娘了,可她的女儿,还是个大闺女哩。“那你是怎么说的?”   青柳呐呐道:“我就说还不想搬……”   周氏追问:“姑爷说什么了?有没有生气?”   青柳摇摇头,“他让我想好了再搬。”   周氏一颗心放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姑爷对你还是体贴的,那你对他就更要贴心周到一些才行。你们二人终究是夫妻,总要歇在一块,不然怎么会有孩子?”   青柳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定要歇在一块才有孩子么?   想起之前饭桌上薛氏的殷切期待,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不然……再过几天就搬去正屋住吧?   青柳在娘家待到了傍晚,回去后,先去见过薛氏,和她说了家中最近的情况,又留到吃过晚饭,才回了自己屋里。   今晚饭桌上只有几个女眷和孩子,林湛林鸿两兄弟都和林老爷去县里查看铺子了。   青柳洗漱完,坐在灯下打络子。上午答应了林湛给他编个鹅的形状,她琢磨了好一会儿,编编解解,都觉得不太如意,正头疼着,房门被人敲响了。   来的是林湛,看来他才刚回来洗漱完,衣服也不正经穿好,露着胸前一小片结实的筋肉。   青柳觉得夜里看他,似乎比白天还高大些,站在面前就有一股迫人的压力,她一手拉着房门,有一点心慌,不太敢放他进来,可想起下午和娘的谈话,想着既然准备搬去主屋,那自然要尽早习惯与他的相处,于是强自定下心来,拘谨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林湛点点头,他今天跟林老爷出去,骑着马,一下午把林家所有产业跑了个遍,回来后本打算洗洗就歇了,可看看东厢里灯还亮着,脚下一转,就过来瞧瞧。   青柳将他让进来,林湛熟门熟路走进里间,打量了一圈,屋子的布局与他当初在时无异,他一眼就看见墙上那幅画,咦了一声,走过去细看,转头对青柳道:“你房里怎么挂着我的画像?”   青柳解释道:“这是当时以为你出事了,挂着上香的,现在不需要了,挂着也不吉利,一会儿我就将它摘下来。”   林湛摸着下巴看了看,道:“就挂着吧,挺好看的。”   青柳忍不住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单纯只是在说画,还是拐着弯夸他自己。   林湛看了会儿画,将视线转开,又看到桌上篮子里编了一半的络子,一屁股坐在桌边,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给我的?”   青柳点点头:“只是我试着编的,还没定型呢。”   林湛挺满意了,“不错。”又看看青柳,“你坐下来,站着干什么。”   青柳束手束脚地坐了,虽之前两人也说了一会儿话,可那是在白天,还是在外间,房门大开,她心里就放松些。现在天已经黑了,两人这样坐在灯下,让她无故地心慌慌。   林湛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灯下看,她的五官更加柔和了些,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乖顺得很。   林湛满意地直点头,瞧他媳妇儿这样,一看就是听话的。   他记起薛氏今日的话,心道媳妇儿听话归听话,该说的还是得说,不然等他娘出手,瞧她这小身板,也不是受得住的样子,便道:“搬去正屋的事,我看得加个时限,你觉得你什么时候能搬?”   青柳正被他看得不自在呢,听见这一句,一颗心提了起来,犹犹豫豫地看他,试探道:“再等几天,五天后好不好?”   被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期盼地看着,林湛止不住有点飘,他就没听过娘用这样的语气和他爹说过话,自己在媳妇儿面前,果然比爹有威信啊!   五天……就五天吧,掰着指头数数,一只手也就数完了,娘那里若问起,他再糊弄两句好了。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媳妇儿,他总要罩着她点。   他大方地一摆手,“那就五天吧。”   青柳心下稍安,想着有这五天相处,多少也能熟悉一些,到时候搬到一个屋子住,不至于太不自在。就是不知道要住在一起多久才能有孩子,看娘那么期待,再看看瑞哥儿那可爱的模样,她也有点想生个孩子了。   林湛还记得明天要去岳家的事,薛氏只和他说他岳家条件不好,让他到时别大惊小怪,但具体什么情况没说。他就问了青柳。   青柳也正打算将家里的事和他说一说呢,免得他因不熟悉心里没底,就把家里有什么人,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爹双腿的事都说了,反正他应该知道了自己嫁进来的原因,没什么好隐瞒的。末了又道:“到时候可能我奶奶和大伯大娘也会来,我大娘她可能会和你说些有的没的……她心是不坏的,当初我爹出事,大伯家也借了银子送过来,就是爱贪点便宜,不管她说了什么,请你都别介意,也别当真。”   林湛点了点头,不就一个妇人的话么,他岂会放在心上?看他媳妇儿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是怕他生气?他怎么会那么小气。   今天他娘都说了,女婿去岳家,必须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不然就是让他媳妇儿没脸。   他自觉对这媳妇儿挺满意的,看她又这么听话,那少不得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再说,就算真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完全可以背着媳妇儿找回场子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还记得么,当初青柳出嫁时,因为是冥婚,她娘没有教她夫妻间的事,所以她到现在都还认为,两个人只要睡在一个屋子里,孩子就会自己来啦~才不告诉你们,我正在脑补她日后花容失色的样纸=V= 感谢河兔兔的兔耳朵、心肝宝贝甜蜜饯儿的地雷~╭(╯ε╰)╮ 感谢CJY、浅陌炎唯、我要起一个粗长名字让你记住我、烁壹、聪明机智的sian、请叫我景夫人、暖色、枫叶、小柩、柚子豆子、123看文不留评、蜗牛、暖色、枯枝、片片语、LLL、可以重来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拉拉小手   第二日吃过早饭,薛氏让人套了马车,又交待了林湛几句,就让两人出门了。   林湛原本打算骑马,等薛氏将青柳家的地址指给他一看,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两家相距不过二三里,骑着马还没跑开呢,就到了,看起来太傻了。   于是老老实实跃上了马车,一转头又伸手去拉青柳。   青柳正要扶着把手爬上去,看他一只大掌伸过来,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林湛却没管那么多,拉着她的手几乎将她腾空拉上去。   马车内空间不算小,若是两个女子并排着坐,绰绰有余,可坐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林湛,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位置,青柳只得尽力往边上缩。饶是如此,两人也免不了手臂依着手臂,腿儿偎着腿儿。   靠近的地方仿佛火炉子般源源不断地发着热,青柳红着耳朵尖,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注意。   林湛却握了握手,感觉有点新奇,刚才把他媳妇儿拉上来时,那软绵绵的触感,和他自己的手完全不一样。   他又捏了捏拳头,正回味那触感,眼角却看看他媳妇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端坐着,于是毫不犹豫将她的手握来手心,好奇地揉揉捏捏。   青柳张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要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林湛道:“别动,让我看看。”又是一阵捏捏摸摸。   青柳忍着羞涩,小声道:“你看什么?”   林湛转头来一本正经道:“没想到你看着瘦瘦的,手这么软。”   青柳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又是一愣,下意识也跟着凑过去看看他的手,林湛的手不仅大,而且粗糙厚实,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公子的手。她自己的手也没多好看,之前在家农活做多了,有点黑,指腹上有不少茧子,嫁来林家后,才渐渐好些。   她看了好半天才解释道:“我的手其实不算软,没什么肉,大概是女子天生筋肉少,骨头又软些,所以你才觉得软。有些姑娘手上肉呼呼的,那才软呢。”   林湛摸着下巴,别的姑娘的手软不软他是不会知道了,在他看来,他媳妇儿的已经够软了,不知道身上肉多的地方,会不会更软?   青柳见他出神,就试探着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不然两只手都被他拉着,身体也不得不靠过去,太不自在了。   她一动,林湛立刻就握紧了,道:“我再摸摸。”   他不说还好,一说青柳就莫名觉得臊得不行,可又扯不过她,只得道:“那……那你快点。”   林湛看她垂着头,抿着嘴儿小脸通红的模样,唔了一声没说话。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青柳听见外头车夫的声音,赶紧缩回手,站起来就要下去。   林湛按住她,先一步撩开帘子跃下去,又伸手来扶青柳。   李家一家子早就翘首等着了,见马车驶来,呼啦一声就围了上来,可一看车上跳下来一个陌生男子,虽知他大约就是姑爷了,却也不敢冒然上前打招呼。   青柳一出马车,就见一家子都殷切地盯着自己,她硬着头皮,扶着林湛的手下了车,又扬起笑,道:“爹、娘,他就是阿湛。”   林湛不由看她一眼,之前让她叫都能躲则躲,这会儿又愿意叫他了。   周氏和李大山忙点头。   青柳又对林湛道:“这是我爹,这是我娘。”   林湛乖乖行了个礼,喊了声爹和娘。   李大山和周氏受宠若惊,忙摆摆手,要去扶他,又不敢扶。   青柳道:“咱们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吧。”   那夫妇二人反应过来,急急将青柳二人往屋里迎。   林湛回身将车上的物品拿下,又让车夫先回去。   进到屋里,李大山请林湛坐下,林湛却让他先坐,两人正僵持,青柳把周氏按着坐下,又让李大山坐,最后对林湛道:“阿湛,你也坐。”   她晓得林湛若不坐,爹娘是不敢安稳坐着的。   林湛时时记得,今天什么事都要听媳妇儿的,说好了要给她面子,于是她让坐就坐了。   周氏见女儿女婿关系亲昵,心里安定许多。   李大山咳了一声,搓搓手,看见立在一旁的另外两个儿女,忙道:“青荷青松,快来见过你们姐夫。”   青荷低头垂手走上前,福身道:“姐夫安好。”   林湛点点头,掏出一个红封给她。   青荷道了谢,接过后又退回一旁去。   青松走上来,也怪模怪样地行了个礼,眼睛却滴溜溜不住打量林湛,嘴里道:“见过姐夫!”   林湛也给了他一个红封。   青松喜笑颜开地接了,笑嘻嘻又行了个礼,“谢谢姐夫!”   林湛见他的样子,觉得有点意思,于是又给了个红封。   青柳不嫌多,忙不迭又接了,嘴角咧到耳后,“姐夫你真好!”   周氏赶紧上前把他拉到一边,“不能这样子,快还一个给你姐夫。”   青松抱着红封不撒手,见李大山要来敲他脑袋,拔腿就跑。这钱是姐夫给的,又不是他讨过来的,他才不要还回去。以后姐夫要是对大姐不好,他还得用这些钱请大头他们吃糖豆,让他们一起去教训姐夫哩!   青柳忙道:“爹、娘,就给他吧,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李大山面上有些惭愧,周氏看了看林湛,不安地抓了抓衣摆,“让姑爷破费了。”   青柳暗里偷偷拉了拉林湛的衣服。   林湛一转头,就见媳妇儿祈求地看着他。   他一顿,心道这眼神可真让人受不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她夫君,看她要哭出来的样子,总要体谅体谅。于是摆摆手,道:“没事,小……小弟挺有趣的,让他拿着玩吧。”   青柳松口气,忙又道:“爹、娘,你们看,阿湛给你们带了礼物呢。”说着把带来的物品一一拿出来。   这次回来的礼物,都是薛氏准备的,但说起来,自然要说林湛的名头,是他对岳父岳母的孝敬。   薛氏原本准备了两匹绸子,青柳看后觉得绸子太妗贵,她爹娘要下地干活,肯定舍不得穿,请薛氏把这一项省了。薛氏觉得礼不能太薄,又换成两匹细棉布,青柳也就不好再推辞。   此外还有两壶酒、两包糕点、两包各色果脯。   周氏看后连连道破费,青荷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道:“娘,咱们去厨房烧几个小菜,让姐夫和爹喝一杯吧?”   周氏忙道:“是是,我都糊涂了,当家的,你陪姑爷坐一坐,我去厨下看看。”   青柳也想跟去帮忙,可又担心她爹独自对着林湛不自在。   正迟疑着,林湛却已经主动和李大山聊了起来,问问近年的年景,家里今年种了多少地。   一说到种地,李大山的话就多了,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青柳放了心,感激地看林湛一眼,也去了厨房。   厨房内,周氏正在择菜,青荷在烧水。   见她进来,周氏忙道:“你怎么没在外头陪姑爷?你爹那人又不会说话,别怠慢了,你快出去吧。”   青柳笑道:“娘,没事的,阿湛正和爹说话呢,他们两个讲得可热闹了,我都说不上话。”   周氏道:“真的?”又喜道:“没想到姑爷他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青柳轻笑道:“我早就和您说了,林家人都很好,对我也好,你们还不放心呢。”   周氏轻叹,自己的女儿向来报喜不报忧,她怎么会不知道。只要没亲眼见到她过得好,做父母的总是不能安心。   她见青柳挽了袖子准备做菜,赶紧阻止,“你别动,一会儿沾了你一身油烟味,咱俩换一换吧。”   青柳想想也是,不再坚持,转而接手她娘的活,在小凳子上择菜。   周氏系上围裙,又想起一件事,转头来轻声道:“下次回来,别再带东西来了,咱们家这情况,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回礼,他们林家家大业大不在乎,咱们也不能贪得无厌,遭了人嫌。”   青柳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怕爹娘心里过意不去,也不想被人说闲话,所以嫁去林家这段日子,除了回门那天,还有今天林湛上门,这两次都是薛氏亲自备的礼,也是本地的习俗,其他时候,她从不往娘家送东西。   周氏快手快脚炒了两个小菜,让青柳先端去屋里。   青柳端着托盘进去,却不见她爹,只有林湛一人,奇道:“爹呢?”   林湛偏头看着墙角一只蜘蛛,不应声。   青柳以为他没听见,走近了将菜碟子放在桌上,又道:“爹去哪里了?”   林湛这才转头来,“你跟我说话?”   青柳好笑道:“不然屋里还有别的人么?”   林湛却道:“你又没叫我名字,我怎么知道?”   哼,在长辈面前,阿湛阿湛叫得可好听了,一转脸没了别人,立刻就不叫了。   这媳妇儿不行,必须要让她知道她夫君也是有脾气的。   青柳愣了神,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就有些羞愧,刚才在父母面前,确实是特意那么叫的,为了显示亲近,让爹娘放心一些。可是私底下两个人,她总觉得有些叫不出口,长这么大,她可从未这样亲近地叫过别的男子呢。   只是……她偷偷看了林湛几眼,好像真的生气了,也难怪,他今天在自己父母面前客客气气的,给足了她面子,可是自己却有拿他做戏的嫌疑。   这么一想,越发羞愧,眼睛瞥了他一遍又一遍,期期艾艾道:“你、你是不是生气了……阿湛?”   林湛早就发觉媳妇儿眼巴巴地看他好几遍了,再听听这声音,看看她红着脸满眼惴惴的样子,又有点飘。   算啦,他大人大量,和自己媳妇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快被掏空的感觉→_→ 周末太忙了,平时空点多写点,到周末大概就不能双更啦   ☆、靠靠小肩   原来刚才青松跑出去,正好被王氏逮个正着。   整个李家沟就那么大,那辆马车从林家驶出来,早有人一路看着了。等见那车停在李大山院子外,众人便以为是他家闺女又回来了。却不想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健壮的男子,那男子又极亲昵地将李大山闺女扶下车。   有些人还记得林湛的模样,又记起前两日有个一身狼狈的男人进了林家的门,两下一联想,脑子里顿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难道林家大儿子没死,又回来了?   当下就有人去李大山他哥、李大河家里打听消息。   李大河一家子也满头雾水,王氏就打算上门去看看,恰巧半路遇上青松,便问了清楚,得知果然是林家大公子来了,她又急忙回去换衣服去了。   青松看她一副要去自己家的样子,抓抓脑袋,也顾不得回去会被他爹揍,急忙跑回来报信。   李大山得知后,就不太放心,因之前周氏和他说过,他大嫂似乎有意让青柳给他侄子找份活,他担心一会儿大哥一家子来了,大嫂又提起这事,让林湛不痛快,也让青柳为难。于是忙和林湛告罪,匆匆赶去他大哥家里。   他去时,王氏张氏等人正衣冠整整准备出门呢,李大山拦住了,道:“娘,你们要去哪儿?”   王氏见了他,有点不高兴,“老三,青柳她男人还活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李大山倒没准备隐瞒,照实道:“姑爷他前天才回来,我们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   王氏道:“那你昨晚就该来和我说一声,新姑爷上门,总不能失礼。”   李大山道:“家里柔娘正做席面,娘,我知道该怎么做,您就不用辛苦跑一趟了。”   王氏这才听出他是不想让自己去的意思,顿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张氏在一旁忙道:“他三叔这话说的不对,新姑爷来了,娘这做奶奶的,我做大娘的,总要上门迎一迎才是,怎么能叫辛苦?”   李大山也不想拦着他娘,可王氏当初准备将他两个女儿卖了的事,实在让他心里落了阴影,他是宁愿自己一辈子瘫在床上,也不愿儿女受苦受罪的。   青柳是她有福运,已经死了的人又回来了,不然守一辈子寡,无儿无女无依靠,岂是说笑的?眼看现在女儿的苦日子到了头,他是真的怕家里这些人又起别的心思,将她拖累了。   王氏道:“老三,你是不是怨我当初太狠心?”   李大山低了头不敢看她,“娘,儿子只怨自己没本事。现在青柳日子好了,是她的福分,和家里没有一点关系。”   “好、好,”王氏冷笑,她哪里听不出,自己儿子这是怕她吸孙女的血呢!她自问对这个儿子也是掏心掏肺了,却换来这样的怀疑,一时心中酸涩,竟老泪盈眶,只是不愿让小辈们看见,仰着头道:“老三,既然你这么说,那娘就不去了,反正已经分了家,我和你大哥过,你们家门槛高,我高蹬不上了!”   说完她就回了屋里,张氏急得直转,她还想让王氏帮她说说,给她儿子找份好活儿呢,哪料到她心气这么高,说不去就不去了。“这、这可怎么说?他三叔,不然我随你去看看?”   李大河一直未说话,眼下瞪了自己婆娘一眼,道:“你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屋去!”   张氏心有不甘,又不敢不依,只得跺了跺脚,也进去了。   李大河看了李大山一眼,道:“三弟,是大哥不好,让你难做了,你大嫂的心思我知道,她一个妇人,知道什么,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大河是家里长子,李大山对他自然有几分敬重,忙道:“大哥,我知道。其实按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谁家日子过好了,自然要帮帮落后的。可是青柳这情况不一样,咱们家和林家差太多,本就遭人闲话,说咱们高攀了。若咱又求着林家办事,那青柳在婆家地位更加尴尬,她是个孝顺孩子,为了我能豁出下半辈子,我这当爹的,已经毁了她一次,又怎么能再拖她的后腿?”   李大河点点头,“青柳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三弟,娘也是你亲娘啊。你自己想想看,之前你断了腿,是谁帮你四处周旋?后来没办法了,虽说是打算卖了青柳青荷两个孩子,但她可曾有一分私心?她那么做,都是为了你。自小她就最疼你,刚才那番话,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李大山垂着头不说话,对他娘,他不敢有怨,因为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他,刚才那番话说出来,他自己并不好受。但是对青柳,他又既愧又怜。他心里,也为难得很。   李大河见他这样,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不是说新姑爷还在么,总不好让他久等,娘这里我再帮你劝一劝。”   青柳从林湛那儿得知李大山出去了,又找来青松细问,才知道原委。她已经做好了一会儿王氏张氏等人要上门的准备,没想过过了许久,却只有她爹回来了。   李大山见青柳等在门口,勉强笑了笑,道:“在这里干什么?进屋去吧。”   青柳看了看他身后,问道:“爹,奶奶和大伯呢?”   李大山道:“他们还有别的事,就不来了,今天只有咱们自己,走吧,别让姑爷久等了。”   青柳可不认为她大娘会放过凑热闹的机会,而且连她奶奶都没来,恐怕是她爹去了大伯家说了什么了。   她看了看李大山有些沉闷的神情,没再多问,等回了厨房,才将这事说给周氏听。   周氏听后,神色有些复杂,好半天才道:“不来也好,就是你爹——算了,柳儿,把这盘菜端去外头吧。”   青柳端出去后很快又回来,道:“娘,我看爹心里不舒服呢。”   周氏看看她,叹了口气,“你爹对你奶奶一向孝顺,今天没让她来,他自己心里恐怕比你奶奶还难受。”   王氏张氏没来,虽少了些麻烦,但青柳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她爹心里为难了,而他这么做,必定是为了她。   若她早知道,肯定要阻止爹去大伯家的。   为人子女,宁愿自己心中煎熬,也不愿让长辈为难。   这份心意,她对她爹是这样,恐怕李大山对王氏也是这样。只是在李大山心里,他对女儿的愧疚更多,所以才选择违逆王氏。   青柳道:“娘,一会儿你劝劝爹吧,当初的事,也不怪奶奶。况且爹那么孝顺,若奶奶因此生了他的气,他不知要多难受呢。”   周氏岂不知这个道理,她心疼丈夫,只是看着女儿,心里也有不忍,“你爹是怕你奶奶听了你大娘的话,要你给青榆安排个活计呢。你说,若咱们自己家里有铺子,怎么也要让你大堂哥来做事的,可那是你婆家的,你大娘怎么就能开这个口?她也一点都不替你想想。”   青柳便道:“娘,你和爹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就算大娘来了,真的旧事重提,我还不能推脱过去么?我只说我在那家里不管事,阿湛又刚回来,铺子里的事插不上手,这不就好了?若大娘真要胡搅蛮缠,我看大堂哥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他未必愿意大娘给他安排前程,到时候我和他说说我的难处,他也会劝大娘打消念头的。娘,一会儿等我们走了,您就和爹说,让他上门给奶奶赔礼。不然我担心他今晚都要睡不着觉了。而且他惹了奶奶生气的事若传出去,别人不晓得大娘的事,只会说爹不孝顺,反倒让咱们家成了别人闲时的谈资。”   周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不过……你奶奶脾气犟,恐怕没那么容易消气。”   青柳笑道:“这个更容易,奶奶脾气急,但她更疼爹,您一会儿让爹把今天阿湛带来的东西拿一些过去,然后在奶奶面前装装可怜,说说自己心中的苦楚,奶奶总要心疼他吧。您别忘了,他们可是亲生的母子,还能有隔夜仇?”   周氏听后,睨她一眼,半嗔半笑道:“你这丫头,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还让你爹装可怜,真是没大没小。”   青柳掩唇笑道:“您可别和爹说是我的主意,我怕他觉得没面子呢。”   等菜全部上桌,一家子围在桌边,边吃边说,和乐融融,只李大山有时微微出神,青柳看在眼里,午后告辞的时候,又提醒了她娘一次,让她劝李大山去给王氏赔礼,省得他自己心里备受煎熬。   他们两个告辞后,青松把红封拆了,里面竟是一对小银元宝,看其重量,每个约摸有一两。   林湛今天一共给了三个红封,也就是六两银子。   青松见了这么多银子,反倒不敢自己收着了,全交给他娘,青荷也把自己的给了周氏。   周氏拿着这几个元宝,只觉得烫手。   之前分家出来,他们一家子省吃俭用,三年下来也才存了五六两银子。现在一下子就让林湛破费了这么多,她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只是这是送出来的红封,又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不然就是下送礼人的面子了。   她正左右为难,李大山拿了主意,道:“先收起来,等以后青柳生了孩子,再给咱们的外孙熔个长命锁吧。”   周氏忙点头赞同,又看李大山喝了酒有点上头,便扶他回房去休息,顺便打算把青柳的话好好和他说说。   另一头,青柳和林湛上了林家的马车。   林湛今天也喝了不少酒,但是在众人面前一直表现如常,后来更是稳稳当当地跃上了马车,还把青柳拉上去了。   青柳以为他酒量好得很,没想到才刚在车内坐定,肩膀上就靠过来一颗大头颅,鼻尖弥漫着浓郁的酒味。   头一次和男子靠得这么近,青柳心口砰砰直跳,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想把他扶起来靠到另一边去,却发现他重得像一座山,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她急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你、你还醒着么?你动一动,靠到那边去吧?”   林湛不知真睡假睡,呼噜声震天。   青柳没办法,又试着推了两次,根本推不动,只得由他去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边,她浑身都僵直了,不自在得很,只想离林湛远点,臀下就一点一点往车壁蹭,只是她每蹭远一点,林湛的大头就跟着倒过来,她又蹭,他又倒,最后成功地被他夹在他和车壁之间,动弹不得,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被榨干的感觉……不敢相信我竟然这么勤快,被我自己感动到了=V= 感谢河兔兔的兔耳朵、22817266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LLL、蓓蓓、水水、暖色、河兔兔的兔耳朵灌溉的营养液,还有一个没留名字的崽崽,╭(╯ε╰)╮   ☆、掐掐小脸   林湛最后是被车夫扶下去的,看样子是真的醉了,薛氏见到后忙让人扶去房里,又叫厨房做山楂醒酒汤。   青柳有点羞愧,“娘,我应该拦住他,别让他喝那么多的。”   薛氏笑道:“这有什么,喝几口酒罢了,他喝得多,说明他心里高兴哩。”又问:“他今天喝了多少?”她好像从未见儿子喝醉过,不会是泡在酒缸里了吧?   青柳道:“您今天备的那两壶酒,他和我爹喝了一壶,大半都是他喝掉的。”   薛氏疑惑:“确实只喝了一壶?”   她儿子那可是三岁就能顺着酒香,把他爹珍藏的酒全部找出来,和泥巴玩的。十几岁时出去与朋友玩耍,别的人都醉死了,就他一个生龙活虎,还赶着马车,东倒西歪地把那几个人都送回去了。她送给李家的酒,一壶也就一斤多点,就算大半进了林湛的肚子,顶了天也就一斤,能把他灌醉?   青柳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喝了一壶。”   薛氏眼尖,一眼瞧见她肩膀上衣服都皱了,又闻到她身上也有酒味,便道:“衣服怎么都皱了?”   青柳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他、他在车上睡着了,一直往我这边靠过来,我、我扶不住他。”   薛氏脑中一转,顿时明白过来,那混小子哪儿那么容易醉,分明是憋在这使坏呢!   她含着笑道:“我去阿湛房里看看,你也回去换身衣服吧。”   青柳以为她是在笑自己,面上更红,低着头一路小跑回房。   薛氏去了林湛房间,进屋就听到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脸,道:“别装了,你媳妇儿没来。”   呼噜声立刻就停了,林湛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果真只有他娘,就睁大了左右看,“她人呢?”   薛氏道:“被你吓坏了,躲房里哭呢。”   林湛瞪大了眼,一挺身就要爬起来。   薛氏忙按住他,“逗你玩呢,我让她回去换衣服了,谁让你小子使坏,染了人家一身酒气。”   林湛道:“她没哭吧?”   薛氏嗔道:“她好得很,你这么怕她哭,干嘛还要捉弄她?”   林湛这才放了心,嘿嘿笑道:“我就逗一下。”   他其实全程清醒,那点酒根本喝不倒他,只是看媳妇儿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   薛氏道:“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还当自己小孩子呢?”   林湛一本正经道:“娘,孩儿今年才十六岁。”   薛氏乐得直拍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厚脸皮的。”   他们两人回去后,整个李家沟都炸开了窝。   所有人都再说,李大山闺女这是走了大运,白白让她捡了个少奶奶当。   也有人说指不定就是那闺女有福运,才能把死了十来年的林家大公子招回来。   更多的人则是在心里酸溜溜地想,早知道当初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但能白得林家二十两,等大公子回来,他们就是实打实的林大善人的亲家,亲家公指缝里漏点米,都够他们一家子躺着吃一辈子了。   青柳回房换了衣服,本想去看看林湛,可是见薛氏还在里面,就没好意思去。   她将笔墨摆出来,准备练几个字。这几日因家里有事,她都偷了好几天懒了,今天可不能再荒废。   那本《千字文》,她已经背会了,只是每个字单独拉出来,有些还不大认得,也不会写。所以她现在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记过去,再照着写几遍。   她也不贪多,一天只记两句话,也就是十六个字,努力将每个字练到端正整齐。   林湛送走他娘,在床上也躺不下去了。因他今天要去岳家,林老爷算是放了他一天假,只带林鸿去铺子里,他现在就无事可做。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抬脚要去找青柳,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心道他可不能像他爹,一没事就黏在媳妇儿身边,太没出息了。   于是强迫自己转了个方向,往后头武场奔去。   在武场里练了一个时辰,他看看天色,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便又往自己院里走,打算去看看媳妇儿在做什么,顺便和她一起去吃饭。   青柳写得全神贯注,连林湛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的视线挡住了,她才抬起头来。   “你这么快就醒了?”   林湛本要说我根本没睡,又一想他之前是骗他媳妇儿的,于是赶紧把即将出口的话收回来,含糊地嗯了一声,探头去看青柳的字。   青柳不好意思道:“我写得不好,”   林湛道:“挺好的,很端正。”虽然手劲不足,笔峰无力,但一笔一划都极端正,看得出她的用心。   青柳听他这么说,越发羞涩,眼里却亮晶晶的。   林湛看得手痒,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   青柳睁大眼震惊地看着他。   林湛咳了一声,“你……脸上有墨点,我帮你擦掉了。”   青柳忙搁下笔,掏出帕子擦脸,但一点墨迹也没有。   林湛只好道:“只有一点点,我都擦了。”   青柳虽然奇怪,也信了,一边将笔墨收起来,一边道:“我笨手笨脚的,老是把墨水沾得到处都是。”   林湛唔了一声,又问:“你和弟妹学了多久了?”   “正月过半开始的,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学得慢,一本书才学了一半。”   林湛便道:“慢慢来,又不急。”   青柳点点头,又道:“是不是要吃饭了?”   林湛点头,“走吧,咱俩一起去。”   薛氏坐在屋内,看儿子媳妇儿一起过来,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了。”   林湛笑嘻嘻的,青柳则低了头。   饭桌上,林老爷提起派人去府城请戏班的事,已经有回复了,那个戏班子近期正好有空档。   薛氏道:“那我明日就叫人把村里的戏台子打扫一下,搭上帘布。你看,咱们是在镇上包间客栈,还是把前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下榻?”   林老爷道:“住家里不方便,让他们住镇上吧,到时候让马车接送。”   薛氏也趋向这个做法,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定在这个月十五吧?”   “好。”   吃了饭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林湛跟着青柳进了东厢。   青柳现在倒没有昨晚那么不自在了,想起再过几天要唱大戏,她还有点期待。   “小时候最高兴的除了过年,就要数唱大戏了,人又多又热闹,还有许多卖小食的,一文钱能买好多瓜子呢。”   庄户人家都比较穷,一般请不起戏班子,除非合全村之力,每家每户凑一点,隔四五年请戏班子来唱一次。   所以若有哪个村子要唱大戏,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附近几个村子都会知道。等到那一天,十里八乡的人家都带着自家的板凳,像赶集一样感到戏台下。有些人甚至天不亮就赶来,就为了占个好位置。   除了真正爱看戏、爱热闹的人高兴,小贩们和得了零花钱的小孩子也乐开了花儿。   可以说,唱大戏也是一年中的一件大喜事了。   林湛看她小脸红扑扑,满眼期待,又有点手痒。可是想想现在没有借口了,只得按捺下来。   他忍了一会儿,又想,这是他的媳妇儿,为什么他掐下脸都要找借口,不能直接上吗?   他很快被自己说服,于是不再犹豫,伸出手就捏住了他媳妇儿脸颊上一块嫩肉。   青柳被他掐得愣了神,好一会儿才道:“我脸上还有墨水?”因为一边脸被捏住,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林湛摇摇头,耿直道:“我就是想捏一捏。”说着另一只手也掐上去了。   青柳愣在那里。   林湛道:“软软的,和你的手一样。”他手上不自觉就用了点力。   青柳顿时疼得眼泪汪汪,再听到他的话,又羞又恼,一下拨开他的手,背过身擦眼泪。   林湛有点懵,小时候他掐过很多次他弟的脸,好几次把他掐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可小鸟儿好像没有一次是这样背着他偷偷抹泪的。   而且看他弟哭,他只觉得好玩,或许还有一点点负罪感,可是看他媳妇儿哭,他的感觉却很奇怪。胸口热热麻麻的,虽然也有点舍不得,但好像还觉得不够,还想让她哭得更可怜一些。   林湛忍不住摸着胸口,暗道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一想象媳妇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好像所有的毛孔都炸开了,异样的感觉让他心口砰砰直跳。   青柳倒也没有真的哭,就是脸被掐疼了,眼眶里不自觉溢了点泪。她擦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样子林湛是和她闹着玩,自己却真跟他恼了。   她偷偷转头去看林湛,见他怔怔坐着出神,便抿着嘴小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湛看她一眼,站起来,“挺晚了,你早点睡。”   于是这一晚,青柳翻来覆去地想她是不是反应太过,惹人不高兴了。   林湛则翻来覆去地想着一百零八种把媳妇儿弄哭的方法。   ☆、搂搂小腰   次日早上,林湛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青柳则有点蔫蔫的,惹得薛氏视线不住在两人间游走,吃饭前就拉着林湛小声交代,让他悠着点,别太折腾青柳。   林湛满头雾水,他在梦里折腾媳妇儿,他娘也知道?   这阵子,林老爷差不多已经将铺子巡视了一遍,今天就不打算出门,只指使林湛去。   薛氏道:“正好,青柳来了咱们家这么久,除了回娘家,都没出过一次门。既然今天湛儿要去县里看看,不如就把她带上吧。”   青柳有点心动,长这么大,她只去过清平镇几次,连县城都没去过哩。可她知道每次林老爷林湛出门,都是骑马的,她又不会骑,跟着去只能添麻烦,便道:“娘,阿湛他们是去做正事,带上我会不会不方便?”   薛氏道:“没事,也不算什么正经事,只是祖宗留下的产业,总要让他们时常去看看,也顺道带你去瞧瞧。家里的那些铺子,我之前就打算让你知道,只是一直没找到时候,今天你们小两口出去,正好让阿湛给你说说。”   青柳听了,便不再推辞。   薛氏让人套了车,林湛没让车夫跟着,准备自己赶车。   薛氏不太放心,“你可要慢着点。”   林湛道:“没事,我当初喝了酒还能把人送回去呢。”   薛氏听了更加担心,因为当初他那几个朋友,被他送回去时每一个都被颠得鼻青脸肿的,第二天都上门找她告状诉苦来了。   林湛不知他娘的忧心,抖了抖缰绳,带着媳妇儿出发了。   马车从林家大宅驶出,穿过小遥山山下大片田野,往清平镇跑去。   庄户人家,家里若有一头驴,都要当成宝贝了。如果有牛就更不得了,平日里几乎要供起来,好草好料地伺候,指望它农忙时多干点活儿。至于马这种妗贵的动物,又不能帮忙干活儿,又要娇养着,整个李家沟,也就林大善人家里有马。   所以平常在村里一见到马车,大伙儿就知道是林家人出门了。   眼下不少人从田里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看车子远去。   “赶车的那个是林家大公子吧?十几年前我见过他,看着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呢。”   “他就是那个死了又回来的大公子?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呀。”   有年轻的媳妇刚嫁来村里,对十年前的事并不知晓,只是这两天整个村子都在讨论林家的事,她便也有些好奇。   先头那个妇人道:“那是你不知林家有多少产业。大伙都说林大善人有钱,可到底多有钱,谁也说不准。我听我婆婆说过,她也是听从前的人提起的,这林家原本是大遥山里的山民,后来娶了咱们村里的姑娘,才在李家沟安了家。听闻那个山民武艺极好,做过镖师,后来在县里开了武馆,没多久他媳妇又开了家绣庄,只几年时间,他们家就发达起来了。   咱们面前这座小遥山,还有山下这一大片田地,都是林家的,每年光田租就收了不知几个米仓。听说他们在县城里镇上都还有好几家铺子,一年进项咱都不敢想。   你看林家的宅子,那么大一座,里头光伺候的下人就有十几个。咱们一年到头,舍不得吃一顿白米饭,穿一件好衣服,那大宅子里,下人也顿顿有鱼有肉,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细棉布哩!   你再看李大山家的闺女,自嫁到林家去,哪一次出门不是跟少奶奶一样,一身的绫罗绸缎?她娘家的条件可比你家里还差点呢!这下真的是飞上枝头了。唉,人各有命啊。”   年轻的妇人听她这么说,也起了些艳慕。   李家那个闺女的事,她也听说过,知道当初她是为了治她爹的腿才嫁去林家,没想到运气那么好,过门三个月,林家的大公子就活着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那大公子并不因这个媳妇儿不是他娶进门的,就心生不喜,反而在回来第三天,就带着媳妇回了岳家,足以说明林家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   轻风吹过,撩起马车帘子,车内一名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其年纪,应该就是李家那个闺女了。   年轻妇人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酸意。   李家这个闺女,娘家条件比她家差,听说还破了相,被人退过婚,年纪也不小了,明明样样不如她,却偏偏有那样的运气,进了林家的门。现在出门有车马接送,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再看看自己,明明也是才过门几个月的新妇,却要穿着粗布衣裳,干下地的活儿,实在让人意难平。   不过,她又想,自己夫家穷归穷,可没钱的男人才老实,李家那闺女,既没有十分的美貌,娘家又势弱,早晚守不住林家大公子。   想到以后李家闺女可能会被休弃回家,她再看那辆马车,心里才不那么酸涩。   马车跑出李家沟,青柳就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她去过镇上几次,都是走路去的,连两文钱一趟的牛车都舍不得坐,没想到有一天能乘着马车从这条路上走过。   虽是春天,可外边艳阳高照,日头也不小,她放下帘子,又掀开门帘,对林湛道:“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吧?”   马车跑着,迎面就有风吹来,林湛倒不觉得热,只是一个人在外头赶车有点无聊,他回头看看他媳妇儿,见她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歪头关切地看着他,怪讨人喜爱的。自己媳妇儿就是贴心乖巧呀,林湛止不住嘴角上扬。   他道:“我不热,你坐出来点,陪我说说话。”   青柳便往外挪,坐在车门边,她见林湛似乎心情不错,便把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来,“你昨晚生气了吗?”   昨晚?一想起昨晚,林湛脑中就喷发出一堆带颜色的画面来,他连咳两声,强压着自己别多想,神色微妙地摇了摇头。   青柳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摇头,就放了心,又兴致勃勃道:“你知道么,这条路我一个人走了好几趟,这是第一次坐车呢。”   林湛想了想那个场景,他媳妇儿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这条路上,纤细的小身板奋力赶着路,脸蛋红彤彤,满头大汗的样子,心口就有点酸,他道:“去镇上做什么?”   青柳道:“大多时候是去卖络子,买彩绳。镇上那家绣庄老板人很不错,我的络子卖给他,一个都能卖到五文钱,如果有新的花样,他还愿意加价,比那些小摊贩和货郎厚道多了。”   林湛眉头一挑,如果他没记错,镇上似乎只有一家绣庄,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他媳妇儿口中的老板,应该是店里掌柜。   要不要和媳妇儿说这件事?   算了,先不告诉她,一会儿带她去铺子里,她的表情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林湛心里期待着,吹起了口哨。   从李家沟到清平镇这段路,步行要一个时辰,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林湛赶着马车,只一顿饭时间就到了。   车子直接停在绣庄外,青柳扶着林湛的手跳下来,看看左右,道:“怎么停在这里?你要买绣品吗?”   林湛没说话,栓好马,拉着她往里走。   大庭广众的,被他这么一拉,青柳立刻臊红了脸,又扯不开,只得低了头匆匆跟在他后面。   绣庄掌柜已经听到声响,赶出来迎在门口,笑呵呵道:“大公子来啦。”又看见林湛后面的人,他对青柳自然有印象,咦了一声,道:“这位姑娘可好久没来了。”   林湛道:“什么姑娘,这是我媳妇儿。”   绕是掌柜的平日能言善道,此时也张口结舌,呆立原地。   青柳听到掌柜对林湛的称呼,也愣愣的。   直到进了里间,两人才缓过来。   掌柜的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大奶奶来。”   青柳极不好意思,慌忙摆手,“您别这么说……”   掌柜的心里庆幸,好在从前对这姑娘就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得罪的地方,不然若她和大公子吹吹枕边风,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又想,谁能料到,麻雀真的能飞上枝头,看来以后开门迎客,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   林湛让掌柜的把这个月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看看,便让他出去了。   没多久,掌柜又让伙计送了茶水糕点进来。   林湛让青柳吃点东西,自己快速地翻着账本。   这间铺子,是他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有上百年的历史,算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所以家里就特别看中一些,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店里巡视一遍,查看账本。   林湛虽不像他弟,一直跟着他爹料理家里的产业,可自小就接触这些,所以对查账也熟练得很。   青柳拿了一块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咬着,仍有点不敢相信,这间她打了好几年交道的铺子,竟是林家的产业。   难怪别人喊林老爷大善人,只光光从这间铺子掌柜的表现就看得出来,林家人做生意,确实厚道。   当初她第一次来到绣庄,好像才十三岁吧,胆子小得很,在铺子外徘徊了好几次才敢进来,紧张得话也说不清,磕磕巴巴的。   掌柜的却一点也没不耐烦,而且正是他给她提的建议,说传统的络子不好卖,让她最好做些新颖的花样,价钱高些,销路也好。所以她才会在回去后下了功夫钻研。   林湛对账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媳妇儿捧着块芙蓉糕,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慢慢啃着,看得人又想掐她的脸。   他磨磨牙忍了,张了张嘴,“喂我吃一个。”   青柳听话地捻起一块,送到他嘴边了才想起不妥,忙往外头看了看,见没人看进来,才略略放心,面上微红地递进他嘴里。   林湛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不止手痒,连牙也痒了,只想凑上去咬一口。   可是不行,这是在外头,要是把他媳妇儿弄哭了,少不得要哄一哄,若让人听见了,以为他怕媳妇儿可怎么办?   他可不能跟他爹一样,担上惧内的名头。   想到此,他忍。   青柳见他吃块芙蓉糕吃得咬牙切齿,忙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噎到了么?喝点茶吧。”   林湛看她一眼,努努嘴,“喂我。”   青柳哪里好意思,只小声推脱道:“等一下打湿了账本怎么办,你快喝了吧。”   林湛便把账本合起来往旁边一推,环着手臂道:“现在可以了。”   “你……”青柳这下算是晓得了,他是故意的,昨晚也是,无缘无故就掐她的脸,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先前看着性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顽劣起来了?   林湛看她说不出话,心里小小反思了一下,难道他的要求过分了?可他又没让媳妇儿怎么样,不就喂个水而已么……好吧好吧,不喂就不喂,他自己喝。   谁让这是他媳妇儿,总不能真的把人气着了。   青柳倒也没恼,就是纳闷了一下,正准备顺了他的意给他喂水,就见他自己喝了。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林湛喝了水,又花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将剩下的账本对完,就带着青柳离开了。   青柳见他驾着马车往镇外走,便道:“其他店铺不看了吗?我记得娘好像提过,镇上不止这一间铺子。”   林湛道:“还有一间布庄,一座银楼,那些前两天爹已经去查过了,而且那是后来开的铺子,咱们今天只看家里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不然,若一间间查过去,两三天也查不完。   青柳点了点头,心里惊叹于林家众多家业,又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湛道:“去县里,再查一间武馆和一间绣庄,也是从前留下来的。”   马车到了县里,已经快到中午了,林湛将车停在一间酒楼外,道:“咱们先吃饭。”   青柳抬头望着这足有三层楼高的酒楼,又是惊叹,又有几分底气不足。长这么大,她连镇上的小饭馆都没进过,更不要说县城里的大酒楼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房子呢,在这里吃一顿,肯定要不少银子吧?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舍不得,轻轻拉了拉林湛的衣袖,小声道:“这里会不会很贵?咱们换个地方吧?”   林湛低头看她偎在自己旁边的样子,拍了拍胸口,得意道:“没事,相公有银子,请你下大馆子。”   酒楼里伙计看有人停在店外,立刻就机灵地跑过来,帮林湛栓马,又有一个站在门口将两人往里头迎。   青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自在,紧紧跟在林湛身边。   林湛便拉着她的手。青柳虽然仍觉得羞涩,却没试图挣开。   此时正是饭店,一楼大堂里不少人在吃饭喝酒,吵杂喧闹,林湛问那小二:“楼上有没有位置?”   小二忙道:“有,二楼雅间,三楼包厢都还有空位,客官想在哪里用餐?”   他们就两个人,没必要跑到三楼去,林湛便道:“二楼吧,给我找个靠窗的位置。”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小二跑在前头带路。   楼梯上到一半,就能看见二楼的规格,都是用木质屏风隔开的一个个雅间,屏风上雕着镂空的花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雅间里的人,但又看不真切。   青柳有些好奇,转头四处看着,脚下一个没留神,一级台阶踩滑了。   林湛就在她身边,立刻伸手将她拦腰搂住。   青柳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只觉得丢人,被他搂在怀里,连脸都没好意思抬起来。   林湛趁机捏了捏手里的腰肢,果然如他所想,他媳妇儿的腰虽然细,看着没肉,捏起来也是软软的哩。至于其他长肉的地方,肯定会更软吧。   某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小二只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小二跳起来踢翻了狗粮:简直辣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亲亲小嘴! 本文明天入V,到时会有大肥章掉落,谢谢大家一路支持=3= 作者君哭唧唧地关小黑屋存稿去了。 感谢忧郁的废物啊啊、LLL、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我們都曾途徑幸福的地雷~╭(╯ε╰)╮ 感谢蠢恬是饭桶小柒、木子青青、夕夕、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硪想、忧郁的废物啊啊、晓灌溉的营养液,还有一个崽崽一直没留名字,后台显示名字那里是空白哒,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崽崽,么么哒~   ☆、亲亲小嘴   之后青柳不敢再东张西望, 低着头,被林湛牵着手一路带到靠窗的雅间。   等坐到位置上,林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转头问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马上顺溜地报了一串菜名。   林湛想了想, 道:“来一份松鼠鳜鱼、香酥焖肉、龙井虾仁、蟹粉豆腐、油焖春笋,再来个莼菜汤。”说着看了看青柳,又问小二:“有没有什么拿手的糕点?”   小二忙道:“本店的荷花酥乃是一绝。”   林湛点点头,抛给小二一块碎银,“先把糕点端上来, 再来壶茶水。”   小二收了钱,麻利地去了。   林湛点完菜,看青柳还低着头,暗到媳妇儿脸皮也太薄了些,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往窗外看了看, 指着一处对青柳道:“你看,街角那间绣庄就是咱们家的。”   青柳便从窗口看出去。县城的大街比清平镇上宽多了,青石板的街道能容纳两三辆马车并排而行,临街两旁都是各种店铺,招牌旗帜迎风飘荡, 让人目不暇接。街道上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从长街这头一直摆到那头,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林湛所指的是在街道最远处, 居高看过去,那间绣庄占地挺广,前头是两三间铺面,后面还带个院子。   青柳道:“一会儿要去查那间绣庄的账?”   林湛点头道:“咱们家最老的三间铺子,一个是镇上的那间绣庄,还有就是县里这间,以及临近县郊的一座武馆,都有上百年历史了,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这几间铺子,爹几乎每三天就要来查看一次。”   两人说话间,小二端了一碟荷花酥和一壶龙井上来。那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外皮雪白,绽开的花瓣内是粉红的花蕊,一朵朵端放在碟子中,让人舍不得下嘴。   林湛夹了一个递给青柳,“拿月楼的荷花酥十年前名头就挺大的,都说不比百味居的逊色,你尝尝看。”   青柳小心接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糕点,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阵,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酥皮脆得掉渣,一入口就是莲子香甜酥脆的滋味,还有淡淡的红豆沙的香味,她不由又咬了一口,里头果然包着豆沙馅儿。   她高兴道:“果真好吃。”见林湛没动,就拿了一个递到他嘴边。   林湛张口接了,其实他并不喜欢甜食,之前要吃芙蓉糕,不过是为了逗他媳妇儿罢了。不过眼下媳妇儿主动喂给他,他自然不会拒绝。   一个荷花酥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给林湛就一口,青柳小口小口咬着,很快也吃完,她擦了手,不准备再吃了。   林湛道:“不吃了?”   青柳眼神往那碟子里飘,却摇摇头,“不吃了,马上就吃饭了。”   林湛道:“嘴边沾了一点。”   青柳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没有舔到,她又要用手帕去擦,林湛的手却快了她一步,粗砺的指头碰到唇上的软肉,两人皆是一愣。   青柳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头,耳廓发红。   林湛缩回手指,看着自己的指头发呆。   太软了,又软又嫩,他长这么大,还没碰过这么滑嫩的地方。他不由得又看向他媳妇儿,视线牢牢盯在那两片红唇上。   不知道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媳妇儿大概又要哭了吧。   想到那个场景,他莫名兴奋起来。   两人微妙地沉默着,直到小二端了菜上桌。   五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份糕点,青柳原本担心他们两人点这么多菜会吃不完,后来发现她完全多虑了。一桌子的菜,除了她吃了一些,几乎都进了林湛的肚子。   最后剩那碟荷花酥他没吃掉,让小二打包了。   二人到楼下付账,临下楼梯前,林湛突然伸手楼主青柳的腰。   青柳吓了一跳,忙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做什么?”   林湛道:“我搂着你,省得你又要摔倒。”说完也不给青柳反驳的机会,半搂半抱地就往楼下走。   青柳被他整个人带着,在楼梯上也不敢挣扎,只得又埋着头随他去,等到了大堂,她面上的红晕已经蔓延道脖子里,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林湛付了钱,赶着马车往街角那处绣庄驶去。   青柳随他进了铺子,才发现之前在酒楼里看到的,绣庄后头带的那座小院,原来是一处作坊,里头数十位绣娘正全神贯注地做着绣活。   她不敢打扰她们,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   林湛在对账,她闲着无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里头是她今天要记住的十六个字,早上出门前她就抄好了,随身带着。眼下没有笔纸,她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比划。   等林湛对好账,她已经写会一半的字了。   林湛看她抿着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着的模样,怪讨喜的,手上没忍住,上去就捏了她一把。   青柳都要给他捏习惯了,只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对好了么?等我写完这个字。”   林湛凑过去一看,是‘图写禽兽’的兽,他嘴角扯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青柳道:“当然知道,禽指的是家禽、飞禽,兽则是猪马牛羊那样的动物。”   林湛又道:“两个字合起来呢?”   青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飞禽走兽呀。”   林湛看她眼中全是认真,不由反醒了一下,难道是他的想法太禽兽了?他媳妇儿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看来以后要教会她,这个任务很迫切呀。   他用指头刮了刮青柳脸上被他方才捏出的红痕,道:“对,就是飞禽走兽。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青柳便叠好纸张,细心地收进袖子里。   绣庄外就是宽敞的大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街上随处是叫卖的货郎。   林湛拉着青柳往一间布庄走去,他回来这几天,见他媳妇儿要么是穿绿的,要么就是蓝的,就没鲜亮点的衣服,所以打算带她去布庄挑两匹布,回去做衣裳。   青柳见他一直把粉的红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窘得直躲。   林湛道:“站好,我好好看看。”   青柳赶紧道:“我长得黑,不适合穿这些颜色,而且家里衣服挺多的,不用再做了。”   林湛便道:“谁说你黑,这样正好。你那些衣服不好,颜色都是老太太穿的。”   青柳有点无奈,那些衣服在她看来都是新的,有的是她出嫁时做的,有的是嫁过来后裁缝一起做的,都才几个月。因她之前的身份是寡妇,当然不能穿红戴绿,所以衣服就素一些,没想到在林湛眼里,就成老太太穿的了。   林湛见她不动了,才又满意地一样样必过来,看他连一匹大红色印大花儿的布都要拿过来看看,青柳忙道:“这个太红了,我看刚才那匹粉红色的就挺好看的。”   林湛得意地看她一眼,“我的眼光,当然不错。”说着把手上那匹大红的还给掌柜的,让他把粉红的那匹绸子包起来,然后又拿了个鹅黄的继续往他媳妇身上比试着。   青柳道:“买一匹就够了吧?我一个人穿不了多少。”   林湛道:“天天只有一个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青柳无法,总归拧不过他。不过这些布买回去,倒可以分给娘和弟妹一匹起做。   最终林湛买了三匹绸子,一匹粉红的,一匹鹅黄,一匹淡紫色。总之是怎么鲜亮怎么来。   付了钱,林湛让店里伙计把布送去绣庄,他拉着他媳妇儿的手又往一家首饰店走去。   青柳看出他的意图,忙拉着他不愿在走。   今天已经花了够多银子了,刚才在酒楼里吃了多少她没听清,不过却听到掌柜结账的时候说那碟子荷花酥要六十八文,听得她咋舌不已。   那荷花酥总共也就七八个,每一个只有几口,算下来一个竟要八文钱,一口就好几文呢!想到她从前,一天下来也最多只能打一两个络子,一个络子五文钱,还不够一只荷花酥的价钱。   她肉疼得慌,可是看林湛在兴头上,不想扫了他的兴,就一直没说话。   刚才那些绸子每匹至少一两银子,合起来共多少她都不敢细算,可是想想回去后可以分给薛氏和锦娘,她也咬咬牙忍了。   现在看林湛又要给她买首饰,她实在忍不了,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林湛看他媳妇儿不动,拉了一下竟没拉动,看来她心意还挺坚定的。   他不想太用力,把他媳妇儿拉疼了,只得走回来,道:“怎么了,咱们进去看看。”   青柳坚决摇头,说是去看看,一去就要花银子了,她道:“别看了,我有首饰,都在家里没戴,再买就浪费了。”   之前成亲时,因是冥婚,所以林家送来的首饰多是银的,有一对龙凤银镯,一对银簪,两对耳环。后来嫁进来,薛氏黑了她一个翡翠镯子,一对白玉镯子,以后又用林鸿得来的大珍珠做了支珍珠簪子,前一阵做春天薄袄子的时候,薛氏又让人给她打了一整套银的首饰。   仔细算起来,她的首饰不少了,只是一直没怎么出门,所以没拿出来戴。   林湛道:“你那些首饰我看了,都是老太太才戴的,不好看。”   又是老太太,青柳好笑地看着他,道:“那你就当我是老太太好了,总之我不要买新的。”   林湛就有点纳闷,他媳妇儿明明才十几岁,看她平日打扮,真的不像十来岁的模样。而且他们林家的家训,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就是有多少钱,都要花在媳妇儿身上。在他爹他弟那都挺好用的,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他挠挠头,突然想到,媳妇儿不进去,他可以之后自己来,买了带回家给她,她就是不要也得要了。   于是他点点头,牵着媳妇儿的手又要往别的店铺走。   青柳却不敢再和他逛下去了,这人实在太爱花银子了,虽说是花在她身上,她却更肉疼。怕他又要买什么,她忙找了借口推说道:“我走累了,咱们回绣庄吧,不是说还要去武馆看看么?”   林湛回头看她,心里也想着,跟媳妇儿来买东西,她那个不要这个不要,下次还是自己直接买回去算了。   说起来他还有挺多东西想买的,什么胭脂水粉,头花首饰,荷包绣帕,都想往他媳妇儿身上装。   两个人又回了绣庄,林湛跟那掌柜说了一声,赶着马车向城郊武馆驶去。   武馆占地极大,马车停在正门前,只看得到围墙向两头延伸出老远去。   听林湛说,这武馆一开始还是小小一间,里头学徒也只十来个,后来名声打响了,这一代代经营下来,扩建成现在的规模,里头学徒也有了一百多个。不止是本县人士,还有许多外县外府的慕名而来。   武馆正门外有两头极高大威武的石狮,门口站着几个一身劲装的护卫。其中一个见了林湛,便迎上来道:“大公子。”   林湛点点头,跳下来道:“里头下学没?”   护卫道:“正在做午课。”   林湛想了想,又跃上马车,“我从后门走,你继续守着吧。”   那护卫行了个礼,一路小跑回去。   青柳察觉马车又前进了,不由掀开一点帘子,道:“咱们不进去吗?”   林湛道:“前院在做午课,我们从后门走。”   青柳点点头,那些学徒都在习武,他们这么走进去,确实会打扰别人。   林湛却想到,做午课的时候,那些学徒一个个肯定都是光着膀子的,他自己光膀子的模样媳妇儿都没见过,怎么能让她看别人的?   马车绕着围墙前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后门。说是后门,可比一般富户的正门还气派些,两边也有两头稍小一些的石狮子,还站着两个护卫。   两人见了林湛都上前行礼。   林湛将缰绳抛给其中一个,然后回头把青柳扶下来,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媳妇儿。”   那两个护卫连忙也行了个礼,口里称大奶奶。   青柳红着脸摆摆手。   林湛拉着她往里头走,一进门就是个小花园,出了花园的月亮门,两边的回廊向两头延伸,一条通向前院,一头则通往一处院子。   那处院子就是林家人平日在比的住所,边上有抱厦,是武馆里洗衣做饭扫洒的下人的居所。至于那些学徒们的起居,则都在前院。   林湛将青柳带进院子的东厢房,沿途看见做事的下人,都让他们向青柳行了礼。他让青柳在这歇会儿,自己去前边看看,走前又交代他媳妇儿可以在后院走动,别到前边去。   他只担心媳妇儿看到那些学徒赤身裸体的模样,辣了眼睛。   青柳却以为前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外人不能去的,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只在屋里坐着,并不出去走动。   她闲着无事,又把那张纸拿出来跟着练字。   武馆后院因她的到来,也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浪。   在后边做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此时一边择晚上要用的菜,一边说着闲话。   其中一个身材丰满的妇人道:“之前只听过二奶奶,从未听过大奶奶,难道是大公子从外边带回来的?”   另一个年轻点的道:“看着不像,听口音是本地人。”   有个干瘦的妇人面带得色,“这事你们都没有我清楚,我有个亲戚是清平镇上的,今早来看我,说咱们东家这个大奶奶,是当初给大公子结冥婚才娶回来的。娘家条件不好,只是个寻常的乡下姑娘,因运气好嫁给大公子,才飞上枝头了。”   那年轻妇人道:“我看这大奶奶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几岁,家里怎么就舍得她让她结冥亲?”   干瘦妇人道:“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乡下姑娘,能嫁到大户人家去,都是祖上烧了高香的。在咱们东家家里吃香喝辣,不比在自己家吃糠咽菜好?还能提拔提拔自己父母兄弟,真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年轻妇人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先前那个丰满些的妇人道:“听你这么说,她是因冥婚嫁进来的,不是大公子自己娶的,大公子竟也愿意?”   干瘦妇人道:“所以才说她祖上烧了高香,大公子什么人品?竟白给她捡到了一样,不但没有嫌弃,听说昨天还陪她回娘家了,这大奶奶的位置,怕是让她坐实了。”   边说还边摇头,看着有些惋惜。她心里也正是觉得可惜,早知道东家要结冥亲,她就将自己小女儿送上去了,现在不但能和东家做了亲家,小女儿做了少奶奶,连儿子都能进林家的铺子做个管事了。   青柳在房里习字,等她把那几个字都学会了,也没见林湛回来。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昨晚因忧心林湛到底有没有生气,没睡好,今天又做了一天马车,当时没什么,现在闲下来才觉得身体有些酸软。   她站起来拉开一条门缝往外头看,见还见不到林湛的人影,又走回来坐在桌边,想了想,决定趴着小睡一会儿。   林湛回来时一身臭汗,他之前到前头去查看,正好遇上学徒两两对练,一时看得手痒,也下了场,只用外家功夫打了几架。   正打得畅快,突然想起来,媳妇儿还被他丢在后头呢,于是赶紧抛下众人,匆匆回了后院。   青柳已经睡熟了,林湛放缓了动作,蹲在桌边看她。   他媳妇儿就连睡着了,也是乖巧安静的样子。双手摆在桌上,两只脚规规矩矩地并在一起,侧头趴在手臂上,嘴唇被挤得微微嘟起。   林湛看着看着,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盯在那两片嘴唇上。   他还记得之前碰到时又软又嫩的触感,那时候就想啃一口,可是怕媳妇儿要哭,现在她睡着了,碰一碰没关系吧?   林湛伸出一根指头,试探着落在青柳唇上,见她没反应,轻轻压了压,然后左右轻抚着。   青柳皱了皱眉,却没醒来。   林湛加大了力道,粗糙的指腹在他媳妇儿柔嫩的唇上来回揉弄,直到把那双唇揉得鲜红欲滴,微微肿起。   青柳是被唇上异样的感觉弄醒的,她感觉自己两瓣唇热辣辣的,好像被好多蚊子一齐咬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被眼前放大的头颅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林湛,才送口气,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咱们要回去了么?”   说着又碰了碰嘴唇,轻皱着眉道:“我的嘴唇是不是肿了?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   林湛盯在她红肿的唇上,道:“是我弄的。”   青柳瞪大了眼看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现在也有点明白了,这人就是有些玩性,没事爱捏她的脸,现在竟然又要弄她的嘴唇了。   她看到一边有镜子,忙过去照了照,果然红彤彤的,还肿了一些,不由苦恼地看了林湛一眼,道:“这下可怎么办?”就这样走出去,人家保不齐还以为是她太贪嘴,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把一张嘴吃成这样子。   林湛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细看。   两人凑得近了,青柳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外衣解了,只穿一件薄衫,身上都是蒸腾的汗气,汗珠子顺着两鬓滑倒下巴,又顺着他上下滚动的喉头落近衣襟里。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胸膛上,将他结实的筋肉整个展现出来。   青柳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两人靠得这样进,仿佛呼吸都能落到对方面上。迎面而来的是他浓郁的男子气息,她垂了眼帘,想要退开一步,下巴却被他紧紧钳住。   林湛看她眼睫轻颤,目光浮动的模样,知道他的傻媳妇儿,现在才开始怕了。可惜已经晚了。   他慢慢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没关系,再肿一点就好了。”   青柳睁大了眼,看他缓缓凑进,然后唇上落下一个滚烫的物体。   林湛先在她嘴角轻触,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用自己的嘴唇重重碾压过去,等察觉到她的唇比自己的烫,才伸出舌尖轻柔的舔了一遍。然而很快又像撕扯猎物般,用牙齿毫无章法地啃咬。   青柳眼睛越睁越大,突然低呼了一声,一下子推开林湛,捂着唇满面通红,“你、你怎么还咬人……”   之前捏一下戳一下也就算了,现在还用嘴咬,刚才他那凶狠的样子,她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他吃掉了。   林湛眼睛发红,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布了些血丝,喘息粗重,好像是一头真正的渴望进食的野兽。   青柳突然有些怕,不是刚才那种不自在,而是真的想要逃开的那种怕。   此时她才发觉,她对林湛似乎并不如何熟悉。   从前从薛氏口中听他,觉得少年时的他活跃调皮,之后看了画像,又感觉他的肆意张扬都恰到好处。等初次见面,听他在林老爷面前讲那十年的经历,她也感动于他的决心和毅力。后来他陪她回娘家,又有几分体贴。等再相处,他又爱时不时捉弄她一下。   但没有一次,林湛给她的感觉是危险的,如此刻一样。   她有些慌。   林湛又慢慢凑进,粗重的喘息在耳边炸开,迫人的压力比之前任何一次更甚。   青柳心慌意乱地抬头看他,带着几分哀求道:“你别咬了……肿成这样子,等一下怎么出门?别人肯定要笑话我的。”   却不知她眼中含着雾水,眉头紧蹙,面带哀色的模样,看得人更想下了狠劲欺负她。   林湛抬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哑声道:“和她们说,都是我的错。”   说着又低下头去。   “唔……”   傍晚,院子里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湛打头走出来,步履轻快,“走,我们再去逛几圈。”   青柳掩着嘴,眼眶通红,眼里仍有几分余悸,听林湛这么说,只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想回去。”   林湛刚才欺负得痛快,现在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舍不得再捉弄了,道:“好,那就先回去吧。”   说着要来牵他媳妇儿。   青柳往旁边侧了一步避开,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林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啧了一声。这样子,和他回来第二日早上两人相见的情况有点像,她也是像兔子一样,避他不及,溜得飞快。   两人来时牵着手进来,离开的时候却一前一后,而且青柳还是捂嘴红着眼睛的样子,给人看见了,难免就有些想法。   那个干瘦的妇人踮着脚尖看他们走远了,才道:“瞧这架势,吵架了?”话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就说凭那乡下姑娘的样子,怎么可能拢得住大公子的心。也就他们东家心善,真让这样的人做了大奶奶。   年轻妇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尤嫂子心里不知打什么主意,只盯着大奶奶看热闹,难道她竟没看出,大公子一点也没有不痛快,反而面色愉悦得很吗?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吵架了,只怕是感情好着呢!   青柳一路快走出了后院,直到坐近马车里,心里才松了口气,将一直掩着嘴的手放下来。   她的嘴原本就有些肉肉的,眼下更是肉嘟嘟地肿了起来,颜色鲜红娇艳,嘴唇边缘有些咬痕,红色的齿印遍布上下唇两侧,她用手轻轻一碰,都觉得疼。   最主要的是,刚才林湛的样子吓到她了。   此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一个熟悉的人又露出了让她害怕的一面,她现在只想回去。   林湛看她一声不吭溜进去,也没说什么,和后院两个护卫打了招呼,架着马车走了。   马车走远了,两个护卫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道:“咱们大奶奶娘家是哪里的?好大的派头,大公子竟然亲自给她赶车。”   另一个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大公子赶车不是很正常么,二公子偶尔也这样。”说着他看看左右,小声道:“我听说以前老爷也经常给太太充作车夫呢。”   两人对视一眼,偷笑道:“原来是咱们东家家里有这样的传统。”   什么传统?   惧内呗。   马车驶出城门,往清平镇方向奔去,期间车上两人都没说话。   经过一小片树林,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青柳坐在车内,以为林湛要去方便,只静静等着。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动静,她不由掀开一个缝隙往外看,林湛根本没什么事,好好地在车头坐着呢。   他嘴里还叼了根草叶,悠闲自得。   青柳心下奇怪,虽然现在不太想跟他说话,却也不得不道:“怎么不走了?”   林湛充耳不闻,还吹起了扣哨。   青柳有点难堪,只想下车自己走了算了,可眼下这地方,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她又不认得路,孤身一个女子走在路上,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但要她再和林湛搭话,她又觉得没脸。人家已经故意不理你了,何必还眼巴巴地凑上去。想到此,她又坐了回去。   林湛耳朵一动,转过来一看,他媳妇儿又缩回去了。他还想听她叫一声阿湛呢,怎么不叫了?难道还在生气?   他听到那车内有一点动静,面色微微一变,立刻掀开帘子。   青柳正用帕子擦着眼角,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愣住,睁着发红的眼看他。   林湛有点心疼了。好像又把媳妇儿弄哭了。   青柳反应过来,抿着嘴低下头。   林湛钻进马车里,有点无措,爹是怎么哄娘的来着?反正现在荒郊野外的,他哄一哄,也不怕被人听见丢脸。   他试探着去握他媳妇儿的手,感觉到她轻轻一挣,没有挣开,便加大了力气握紧。   青柳撇开头,眼眶比方才湿润了些。   林湛忙道:“别哭。”   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媳妇儿泪珠子一下就落了下来。   林湛挠挠头,跟一头烦恼的毛熊似的。   他从来只会捉弄人,就没哄过谁,眼前这要是别人,他早转头走了,可这是他媳妇儿,他就不能不管了。   方才在武馆,看她眼泪汪汪的,只想让她哭得更厉害,可现在看她抿着嘴无声落泪,他却心疼了,胸口酸涩得很,好像塞了一团浸满老陈醋的棉花,堵得慌。   青柳不是那种一哭起来就不依不饶的人,当初被杨家退了亲,也没见她落过一滴眼泪。但是现在她就是觉得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他爱捉弄就给他捉弄,爱捏脸就给他捏脸,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之前在武馆他的表现真的吓到她了,现在她只想回去,他却又偏偏停在这里不走了。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也不愿意去探究他的想法。   林湛慌了一下,索性往马车地板上一坐,将他媳妇儿整个捞来怀里,双手环着,老老实实道:“我错了,你打我吧。”   青柳懒得打他,她落了几滴泪,心里舒坦了些,晓得外面天色很快就暗了,不想再跟他在这里滞留,只道:“咱们回去吧。”   林湛见她愿意说话,忙道:“好好,这就回去。”   之后不敢再有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赶着马车回到李家沟。   青柳到了家里,心才落了地,想去见了薛氏,只是她双唇红肿,等下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想,便顺着回廊回了东院,又喊来许嫂子,隔着门请她去前院和薛氏说一声,自己今日在县里贪嘴,吃多了东西,晚饭不吃了,又说自己累了,要早点歇下。   林湛停好马车回到正院,才从他娘那里得知媳妇儿不来吃完饭了。   薛氏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青柳不是没有分寸人,怎么会贪嘴吃多了?而且听说她连房门都没打开,这就更奇怪了。”   林湛支支吾吾地,他以为已经把媳妇儿哄好了,没想到还没有。   薛氏见他这样,更知道有内情,连番追问,林湛才遮遮掩掩道:“我……把她嘴唇咬肿了,我以为她不生气了……”   薛氏听了,哭笑不得。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知道,只以为他贪顽了些,没想到娶了媳妇儿却这样孟浪起来,还在外头就把人的嘴给咬肿了。青柳那孩子脸皮又薄,还不给他吓坏了?   了解了原因,薛氏也不打算再叫青柳吃饭,只让厨房另下一碗面,等林湛吃完,让他端去给青柳。   林湛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取笑,端着托盘现在他媳妇儿门外,敲了敲门。   青柳在门内问:“是谁?”   林湛道:“是我,媳妇儿,开门吧。”   青柳道:“我睡了。”   林湛愁眉苦脸地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你没去吃饭,娘很担心,让我给你送饭,你要是不吃,一会儿她就要亲自送过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就有了动静,青柳走到门边,一见门外隐约可见他高大的身影,又缩回手,不想放他进来。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把盘子放在门边,一会儿我出去端。”   这就是不想见他的意思了。林湛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麻烦了。   他一贯是个想到什么是什么的性子,以前喜欢逗他弟弟,现在又爱逗他媳妇儿。从没想过逗完了要怎么样。   现在他发现,逗媳妇儿容易,哄媳妇儿难呐。   ☆、半夜爬窗   青柳等确定他离开了, 才出去把面端进来,吃过后又回了屋里。   夜里,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 只看她爹娘和公婆,看来相互间都十分敬重, 从没有听说哪一个把另一个嘴巴咬肿了的。她不知道她和林湛如今的相处正不正常,难道说别人私底下也这样,只是没有被人看见?   其实心平气和的想一想,林湛对她是很不错的,今日带她去县里, 还时时记得要给她买东西,别的时候也得挺好说话,只在欺负她这一点上,说什么也不让步。   想起今日下午在武馆里,自己那样哀求, 他却咬得更起劲,她就又有点忧愁起来。   这种事她不想去问娘,怕她担心,也没好意思问婆婆,可一想到林湛以后可能还会咬她, 她就心悸得睡不着觉。   这样来来去去想了许多,直到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半醒半睡间,她仿佛察觉到哪里吱呀一声, 睁开朦胧的眼,就见床边无声无息立了个身影。   她一惊,就要惊叫出声,那个人影赶紧道:“是我。”   是林湛。   青柳心猛然落地,胸口剧烈起伏,仍被吓得不清。   林湛有点烦恼地坐在床沿上,低声道:“又把你吓到了?”   青柳喘了好几口气,才摇了摇头,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我记得睡前上了锁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湛听她语气,好像不如下午生气了,忙道:“我从窗口跳进来的。媳妇儿,你还生不生气?”   青柳抿着嘴,又轻轻摇了摇头。睡前她也想明白了,林湛他就是爱欺负人,而且也都是小打小闹,就今天把自己下了一跳,别的时候都好,而且他也道了歉,那她就不该太计较,不然还要惹得婆婆担心。只是心里总归有点芥蒂,时不时记起他会咬人的事。   林湛见她摇头,立刻就跟着欢喜起来。方才晚饭媳妇儿不见他,他心里就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想想还是爬了起来,打算偷偷来看一眼,没想到把人看醒了。   青柳又道:“以后……你能不能别咬我?”   林湛一愣,苦着脸道:“为什么?”今天咬了一次,他才发现,虽然平时捏一下摸一下也挺过瘾,但都没办法和直接上嘴比较,那种仿佛全身浸泡在热水中,浑身经脉都张开的感觉,他还想多来几次哩。   青柳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欺负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委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林湛猛摇头,“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青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咬我?”   林湛挠了挠脸,他仿佛比被咬的那个还要苦恼似的,“我也不知道,媳妇儿,我一看见你就想抱一抱,捏一捏,咬一咬,我自己也忍不住。”   他说得这样直白,倒让青柳听得身上微微发热,面颊发红,“那、那……”她那了许久,才想出个法子来,“那你以后不能在外面咬我,也不能把我的嘴咬肿了,不然别人肯定会笑我的。”   林湛听了,忙喜道:“好好,都听你的。”   他在心里想着,之前给师父去的信,不知他老人家收到没有,他向师父要了去疤的药,现在看来还得再跟他说,捎几瓶消肿的药来。这样要是他又没忍住,把媳妇儿的嘴咬肿了,只要一抹就行了,想来媳妇儿这么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他又道:“媳妇儿,你嘴巴还痛不痛?”   青柳用手碰了碰,有点麻木了,碰到后才有点感觉,她道:“不痛了,明天应该就好了。”   林湛便靠过去,“给我看一看。”   青柳有些不自在,让他抬着下巴看了。两人离得这样近,又都穿着亵衣,她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等林湛退开一些,她忙轻轻推了推他,道:“已经好了,你快回去睡吧。”   林湛磨磨蹭蹭的,脚下不太愿意挪动。   青柳只好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   林湛才慢吞吞站起来,又道:“媳妇儿,就剩两天了。”   青柳一愣,“什么两天?”   林湛道:“两天后你就要搬到我房里睡了。”   青柳听了,心头又是一跳,拉起被子遮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我知道。”   林湛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想到媳妇儿已经不生气了,又想想两天以后,媳妇儿就不能再把他从房里赶走,他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看来半夜来看媳妇儿是对的,看他这么快就把媳妇儿哄好了,还不会被人知道。   爹都没他厉害哩。   他有点自得。   次日早上,两人一同出现在正屋里。   薛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伸手拉过青柳,道:“以后不论怎么样,不能不来吃饭,若阿湛欺负了你,别憋在心里,尽管来和娘说,娘给你做主。”   青柳红着脸说了声是,“让娘替我担心了。”   薛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她看青柳唇上,还能看出一些红肿的痕迹,看来她儿子昨天嘴下一点都没留情,难怪青柳这么乖的性子也要生气。只是这孩子终究脾气好,这么快又原谅她儿子了。希望那小子别得寸进尺才好。   饭桌上,林湛殷勤地给青柳夹菜,其频率轻而易举地将林鸿比了下去,惹得他频频侧目。而且他哥又把他的糖醋排骨抢去给大嫂了。   青柳察觉到了,尴尬得很。林湛则是发现了也当没发现。   一顿饭吃得煎熬。   今天不需要去巡视铺子,饭后林老爷把两个儿子叫到后院武场,要拿他们两人练练手。   薛氏则把青柳锦娘和瑞哥儿都叫到跟前,道:“天越来越热了,再过几天家里又要请人唱戏,咱们一家子都要出席,所以我想今年春衫就提前做了吧。”   青柳忙道:“娘,我昨日和阿湛在县里买了几匹布,正好拿来给大家做衣服。”   薛氏便笑道:“我也看到了,你的眼光不错,那些布颜色鲜亮得很,给你们两个小年轻穿了,到时候和桃花一比,还真不知哪个更娇呢。”   青柳羞涩道:“那是阿湛选的颜色。”   薛氏心道:总算那小子还不太笨。   既然决定了做新衣,当天薛氏就把裁缝请来给每个人量尺寸,又问裁缝今年有什么时新的花样。   裁缝是个中年妇人,看着白胖胖一团,极为和气,眼下她笑道:“太太不知,今年省城里各家小姐们,都喜爱在头上簪一朵与衣服同色的娟花,脚下再穿一色的绣花鞋,远远看着,整个人就如一朵花儿一样呢。”   薛氏一听就乐了,道:“正好我这两个儿媳都不爱花哨,整日里比我这太老婆穿得还素,没有年轻人的活泼劲,就麻烦姚师傅,一人给她们做上两套吧。”   姚师傅应了,因林家女卷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很有几年的交情,说起话来也不像旁人拘束,见薛氏自谦,便笑道:“太太这样的人物自称老太婆,我这样的老不死就不敢出门见人了。”   一句话让几人笑得花枝乱颤。   之后姚师傅又教了青柳和锦娘如何做娟花。   锦娘没什么兴趣,青柳却饶有兴致地请教了许久。   等回到屋里,她就从衣柜里翻出一些碎布头,试着做了起来。   林湛满头大汗从后头武场走出来,他弟在他后头半死不活地跟着。   林鸿见他大哥脚也不停就回了东院,心头好笑。不知道前几天是谁在嘲笑他,眼下看看,还不如他呢。   林湛进屋时,青柳已经做成一朵了,虽做工不算好,但因是自己做的,她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做第二朵。   林湛一进来就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走到桌边,青柳才发现他。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快去洗个澡吧。”   林湛坐下来捻起那朵花看,“一会儿再去,这是什么?”   青柳道:“是娟花,刚才姚师傅教我做的。”   林湛问:“做什么用的?”   青柳朝自己头上比了比,“戴在头上,听姚师傅说今年省城里时新这个。”   林湛将那朵花转着看了看,又看看他媳妇儿满头的乌发,道:“你戴给我看看吧。”   青柳从未戴过花儿,见林湛这么说,虽心里别扭,却不想拒绝他,便将花拿过来,别在发髻上,微微侧了头看他,带着几分羞意道:“是不是很奇怪?”   那娟花是石榴红的,不大的一朵,只有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做工也一般,但因颜色艳丽,看着倒也挺显眼。此刻别在头发里,红的花,黑的发,花儿更娇,墨发更乌。   林湛不说话,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媳妇儿,从头上鲜亮的花看到那双含羞的眼,又从绯红的脸颊看到红嘟嘟的双唇,眼神越看越深,越看越幽。   青柳给他看得低了头,要将那朵花拿下,“……是不是丑得很?”   林湛按住她的手,顺势就握在掌中捏了捏。   青柳挣了一下没挣开,双颊越发烧红。   林湛道:“媳妇儿,我又想咬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老爹哄媳妇儿都没我厉害! 林老爷:都是老子玩剩下的。【不屑一顾】 这两天忙,清明加餐,么么哒   ☆、科普教育   “我又想咬你了。”   青柳听他这么说, 下意识就用另一只手捂了嘴,鼓圆了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林湛默不作声,只盯着她看。   半晌, 青柳败下阵来,松开手, 揪着衣角,轻皱着眉,略略苦恼道:“你怎么又这样,我嘴唇上的红肿还没全消呢。”   林湛道:“我轻一点。”   青柳见他不愿打消念头,没了法子, 只得抬了头,仰起下巴,朝他微微撅了撅唇,不放心道:“你说话要算话,要轻一点。”   林湛此刻哪里还听得进话, 满心满眼只有他媳妇儿嘟起的嘴了。他缓缓低下头来,双唇在他媳妇儿唇上触了一下,见那上头还有一点昨日留下的微肿,就伸出舌头轻柔的舔了舔。   昨天他用啃的,青柳觉得疼, 今天他舔来舔去,青柳又觉得痒痒的,有点别扭。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催促他快点, 没想到嘴巴里一下子进来一条大舌头。   林湛也没想到,他正舔得起劲呢,媳妇儿突然张了嘴,他的舌头顺势就舔进去了,还碰上了里头另一条丁香小舌。   他全身一震,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愣了一瞬,就开始追逐他媳妇的小舌头。   从舌尖舔到舌根,完了又从底下舔回来,纠缠住不放。   “唔……”青柳给他缠得舌根发酸,口中的诞液快要从嘴角溢出,她赶紧推了推林湛。   林湛顺势松开那条小舌头,却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又用舌尖轻轻勾划他媳妇儿口中的每一寸地方,每颗牙齿都细细临摹了一遍。   青柳身上渐渐有些发软,面上潮红,推拒的手越发无力。她觉得林湛甚至把她的口水都吃进去了,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吞咽声。   林湛舔够了本,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两人原本坐在两张椅子上,不知何时,青柳已经被林湛搂在怀中,坐上了他的大腿。   林湛双手收紧,声音粗哑:“媳妇儿,你好甜。”   青柳也大口大口喘着气,听他这么说,更是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的感觉很奇怪,自己嘴巴里突然跑进来一条别人的舌头,只这个认知就让她胸口砰砰乱跳起来。更别提这个人还在她嘴巴里乱冲乱撞,胡搅蛮缠。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快被那条舌头吸走了,连什么时候倒进他怀里都不知道。   她推了推林湛,想让他松开自己。   林湛没松手,又道:“这次不痛吧?”   他都没来得及咬呢。他发现昨天那样咬,虽然能让媳妇儿泪眼汪汪,看得他血液沸腾,但今天这样舔,又有另一番滋味,而且还不会把媳妇儿的嘴咬肿,不会惹她生气。   青柳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今天确实不痛,就是一想他吃了自己的口水,可能自己也吃了他的,就别扭得很。   林湛便道:“我想再来一次。”   青柳忙摇头,“不行……你快去洗澡吧。”   林湛嘟囔:“我还没咬呢。”   “可、可是你已经舔了……”   “只舔了一小会儿,还没开始咬,不算。”   “……你怎么这样,呜……轻一点……”   过了好半天,才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林湛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洗澡去了。   青柳赶紧拿来镜子左看右看,幸好不怎么肿,只是红得似要滴血,而且舌头又酸又软,整个嘴巴都麻麻的,好像那根使坏的舌头还在里头搅来搅去。   她放下镜子,心中有些烦恼。   林湛这么爱咬人,该怎么办呢?   午饭的时候,薛氏就见青柳嘴唇似乎比早上还红肿些,她看了儿子一眼,那小子满脸偷腥成功的惬意,正殷勤地给他媳妇儿夹菜呢。   薛氏心里摇头,她从许氏那知道这两人还未睡在一间屋子里,但是这两天晚上,林湛都在青柳房中待到挺晚才回去。现在就这么缠人,以后圆了房,不知要怎么折腾,也不知青柳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薛氏心里盘算着,这两天就让厨房炖些补汤,提前给她儿媳妇补一补吧。   吃过饭,薛氏单独叫住林湛。   林湛看着媳妇儿出了屋子看不见了,才凑到他娘面前,道:“娘,您找我有事?”   薛氏道:“你是不是又欺负青柳了?”   林湛挠挠头,嘿嘿一笑,“没有没有。”这次媳妇儿都没哭。   薛氏看他一眼,摇摇头,他这儿子,幸好碰上一个性子好的,愿意让他折腾的,不然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她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儿子知道怎么圆房么?别以后睡在一个屋里,看着高高大大挺唬人的一个,却光知道蹲床上逗媳妇儿玩,那她什么时候才能舔个孙子?   想到此,薛氏有点坐不住了,没心思再和林湛说话,摆摆手让他回去。她在屋内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找了林老爷。   林老爷在书房看书,见薛氏来了,忙站起来,与她一同坐在桌边。   薛氏心中迟疑不知该怎么说,以前老二可没让她有过这样的烦恼。   那小子十三岁就看上了人小姑娘,和人鸿雁传情好几年,等那姑娘十五岁,立刻就来央她去提亲了。   比起林湛仿佛没长大一样的性子,林鸿反而像是做兄长的。   林老爷见她愁眉,忙道:“出了什么事?”   薛氏看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林湛那小子,说不定是随了他爹,想起当年洞房花烛,这人莽莽撞撞,还要由她主导的情景,薛氏如今仍有些脸热。   她清咳一声,道:“我那有几本书,你一会儿私下给湛儿吧。”   那是她出嫁时,娘亲给她的压箱底。   林老爷道:“什么书?”   薛氏嗔他,“你只拿给湛儿,让他好好看看就是。”   林老爷便老老实实点了头。   倒是薛氏,想了想又支支吾吾道:“就是那种书……湛儿和他媳妇圆房用的……”   林老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也有几分不自在。他也想起自己当年的糗事了。   于是林湛才回了东院没多久,还没和他媳妇儿说上几句话,又被他爹喊去。   他爹冷着脸训了他一通,丢给他一个匣子,让他回去好好看看。   林湛满头雾水,捧着那匣子回了房,打开一看,里头竟是几本旧书,他随手拿起来翻看,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没了林湛打扰,青柳专注地把今天要写的字写完,之后又拿了碎布来练手做娟花。   她心里有个想法,如今她会的能挣钱的手艺,就是打络子。可是络子不值钱,打多了也不好卖,一年到头也挣不上一二两银子。   今天姚师傅一说教她们做娟花,她心里就是一动。   镇上也有卖娟花的,一般一朵最便宜的也要十五文,贵的二三十文,而她打的最新颖的络子,一个也不过卖个五六文罢了。   如果她能学会做娟花,挣的钱应该会比打络子多吧?   到时候还可以教给青荷,也算为娘家尽一点力。   只是娟花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每朵花都没有固定的形状,怎么让花儿更逼真,更鲜艳,很考验各人的手艺。   而且娟花的成本比络子贵。   打络子用彩绳,她买个一百文钱的彩绳,打出来的络子有时可以卖到三百文。   而娟花的材料,虽她眼下练手只用一般的棉布,但若要做来卖,却要用上好的绸布来做,而且比较费布料。   一匹绸布至少一两银子,不知道能做几朵花。   青柳心里没什么底,她打算等自己练熟练了,手艺好一些,就拿绸布的布头试一试,然后再算算成本和价钱,若赚得比络子多,以后就做娟花卖,若没什么赚头,那也就罢了,只当多个手艺。   林湛房门紧闭了一个多时辰,才从里头出来,出来时眼神飘忽,步伐凌乱。   他看着他媳妇儿的房门,咽了咽口水,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艰难地拔腿离开。   现在还是先别进去了,要是他一个没忍住,又把媳妇儿弄哭了,她以后不跟自己一起睡怎么办?   反正今天明天过完,媳妇儿就要搬到他房间去了,到时候……嘿嘿。   现在还是去找小鸟儿打一架吧,不然他憋得慌。   晚上饭桌上,林湛破天荒没有紧紧粘着青柳,终于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只管自己心无旁骛地扒着饭。至于他心里想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   反正薛氏就见他大儿子跟个二傻子似的,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埋头只管扒饭,都不用配菜就直接吞了。   青柳犹犹豫豫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他转头来嘿嘿一笑,回过去又是一通狂扒。   桌子对面,林鸿时不时疼得一阵呲牙裂嘴。   今天下午他大哥不知发什么疯,非要拉他去打架,说是打架,还不是让自己给他练手!幸好这些年在他们爹的手掌下,他已经练成了抗摔耐打的本事,不然恐怕现在还不能爬出来吃饭呢,想想就觉得心酸。   夜里林湛也没去找青柳,青柳虽奇怪,不过因她自己心中记挂着娟花的事,也没去多想。   林湛在房里翻来覆去,脑中全是新一样的一百零八式。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媳妇儿的一百零八种吃法=V=   ☆、臭流氓   次日上午, 青柳照例把前一日写的字拿去给锦娘看,又问了不明白的地方,之后就陪着瑞哥儿一起读书。   没过多久, 薛氏院里的杨嫂子过来请她。   原来是她弟弟青松来了。   自她嫁过来,家里人为了避嫌, 平日都不上门,只让青松来。因他是个半大孩子,就算被村里人看见了,也没什么闲话可说。   青松带来了一篮子新鲜菜,是许多嫩嫩的豌豆尖和春笋, 还带着晨露。   他之前也上门送过几次东西,有时是他自己捉的小鱼晒成的鱼干,有时是青荷上山采的山菌野菜。   这次的春笋是他们舅舅送来的,周氏拣了些个头大又鲜嫩的,又一大早去地里掐了新抽芽的豌豆尖, 让青松送过来。   这豌豆尖虽是地里长的,却是稀罕物,寻常人家都是好好留着结果长豆子的,哪舍得摘来自己家吃。   周氏摘来的这半篮子豆尖,几乎占去他们家地里的一半了。她却还只担心拿不出手, 让小儿子送来,自己在家里忧着心。   青柳到正院时,青松正拘谨地在位子上坐着,见了她, 才展开笑飞奔过来,“大姐!”   青柳摸摸他的头,拉着他走到薛氏跟前,喊了声娘,又对青松道:“叫过人了没有?”   青松忙点头。   薛氏笑道:“还用你说,小娃子乖着呢!”   青柳也笑道:“那是您没见过他调皮的样子,把我爹气得,都要拿扁担打他了。”   薛氏忙道:“那可使不得,男孩子哪有一个不调皮的,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你下次回去可得劝劝你爹,不能把孩子打坏了。”   青柳道:“您放心,我爹也只嘴上说说,他也舍不得打呢。”   两人说话间,青松只乖乖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出门前娘交代了很多遍,来大姐这里,一定不能乱看,不能乱跑,不能乱吃,不然就要给大姐惹麻烦了。   他来了林家两三次,也知道自己家和这里差很远,他听村里别的人说过,他们两家这叫门不当户不对,根本就不相配。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大姐不够好,可也怕给她惹了事,所以每次来,都规规矩矩的,就算薛氏再和颜悦色,他也绝不敢放肆。   薛氏和青柳说了几句,又道:“让你弟弟去你院里坐会儿吧,在我这里他也放不开手脚。”   青柳想了想,便同意了,谢过薛氏后就带着青松往东院去。   两人走后,薛氏让杨嫂子把菜篮子提去厨房,又让厨房包几份糕点,一会儿让青松带走。   青松第一次进东院,一开始还束手束脚,等青柳说了没旁人,他才大着胆子四处看,满脸新奇。   青柳看得心酸,自己弟弟的性格她是知道的,那样活泼好动的孩子,到了这里却乖成这样。   青松看了一圈,对着院角那棵枇杷树上的青果子吞了吞口水,之后想起一个问题,道:“大姐,姐夫呢?”   青柳将他拉进东厢房,给他倒了杯茶,“他和老爷去地里了。”   青柳瞪大了眼,“姐夫去地里干什么,他也要种田吗?”   青柳笑道:“他倒不用种田,可是山脚下这一片地都是家里的,总要时常去看看。”   林家教孩子,从来不曾娇养,林湛林鸿两兄弟,两三岁开始就自己穿衣吃饭,之后跟着林老爷练武,四五岁和他一起到铺子里巡查,后来更是田里村里到处跑。兄弟两个虽没自己种过地,可这么多年看下来,对如何种地倒能说得头头是道。   林家的田地都租给了附近的村民去种,别人收四分税,林家只收三分半,还承担了田税。   所以周围的人,至少是明面上,没有不夸林家好的。   青柳道:“家里这两天怎么样?奶奶和爹说话了么?”   青松歪歪头,“奶奶和爹不是一直有说话吗?那天你和姐夫走后,爹把你们拿回来的糕点送给奶奶,奶奶第二天还给家里送了几个鸡蛋。”   青柳安了心,看来奶奶已经不生她爹的气了,那就好。   青松又道:“大姐,我听他们说,再过几天村里就要唱大戏了,是不是真的?”   青柳道:“是真的,这两天村里的戏台应该开始搭建了,你看见没有?”   青松直点头,兴奋道:“太好啦!”   青柳笑了笑,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小串铜钱,约二十来个,递过去,“这些拿着,到时候买点吃的。”   青松忙摇头,两双手背在身后,“我不要、我不要……”   他娘说了,要是从大姐这里拿了东西回去,以后就不让他来了。   青柳拽过他的手,掰开指头,要将铜钱塞进去。   青松挣得满脸通红,就是不接。   青柳微微提高了音量,道:“听话,快拿着,不然大姐就生气了。”   青松急道:“娘说不能要!”   青柳一愣,反应还来后便有些酸涩。家里日子如今难成那样,可爹娘却还只担心拖累了她。   她勉强笑了笑,拉着青松劝道:“这是大姐自己的钱,你只管拿着,咱们都不和娘说,好不好?”   “不行,”青松仍不同意,“我憋不住,肯定会说的。”   青柳便没了法子,她弟弟是个倔脾气,认起死理来,谁也劝不回来。   青柳将铜钱收起来,又拿出昨日练手做的几朵娟花,从里头挑了三朵做工稍好一些的,道:“这些娟花是大姐自己用碎布做的,不用钱,你帮我带回去,给娘、青荷和青梅一人一朵,这总可以了吧?”   青松挠着脑袋想了想,才小大人似的点头:“好吧。”   青柳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呀。”   她又拿出一张纸,上头写了青松青荷的名字,还有李家沟、清平镇等地名,教青松念过,又用手指头一个个写给他看。之后将那张纸折起来,让青松带回去学写着,下次见面再考考他。   没多久青松就说要回去了,青柳送他去前边和薛氏告辞。   薛氏把他提来的篮子和两包糕点一起还给他。   青松无措地看了看青柳,不敢接。   薛氏道:“你这孩子,看你大姐干什么,这是大娘给你的,你拿着就好。”   青柳也道:“没事的,拿着吧,娘不会说你的。”   青松这才拿了,其实篮子里糕点的甜香味早就勾得他口水直流了。之前姐夫陪大姐回家,送去的两包糕点全被他爹拿给奶奶了,他只吃了两口。   青柳将他送到大门外,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他回去。   中午饭桌上就有一道豌豆尖汤,和一碟春笋炒腊肉。   林家几个男人在地里走了一个上午,饥肠辘辘地回来,将一桌子饭菜吃了个底朝天。   林湛憋了一晚上和一上午没和他媳妇儿说话,现在就忍不住了,跟在青柳后头进了她的屋子。   青柳一边展开笔墨,一边道:“之前小松过来,还问起你了呢。”   林湛黏黏糊糊地凑过去,贴在他媳妇儿身后,“小弟来做什么?”   身后就是一堵肉墙,青柳不自在地往前倾了一些,“来送点菜。”   林湛又上前一步,两人几乎要贴在一块。   青柳只得又往前倾了些,还没说话,就感觉身后的人就靠过来了。她只以为林湛又想了新法子来捉弄她,实在无处可退,只得道:“你退开一些,我快摔倒了。”   林湛伸出手臂将她细腰一搂,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就不会摔了。”   青柳脸上漫起红晕,不知是急是羞,后背紧贴在他胸膛上,热得烫人,她动了动,完全挣不开。又尝试去掰他的手,“快松开我吧,这样没法写字了。”   林湛哪里愿意松开,他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缠上去,把他媳妇儿软软的身子整个包裹住才好。   青柳无奈,红着脸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唇道:“你……你是不是又想咬我了?说好了,只许……咬一下,然后就放开我,好不好?”   林湛道:“不好。”   要是在昨天,他就同意了,可是现在,他觉得咬一下哪里够,媳妇儿身上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青柳烦恼地皱起眉头,“那你要怎么样?”   林湛一只手拦着腰就把他媳妇儿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媳妇儿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面。   青柳不自在极了,自从记事以来,她可从未这样做过别人的大腿,小娃娃才会用这种姿势坐着。她想要站起来,可林湛两只大掌牢牢钳在她腰上,根本动弹不得。   林湛一双眼睛已经落在他媳妇儿胸口上,那个部位因青柳着急,这会儿正上下起伏。   他目测该有他半个手掌大。这个地方,真的会像书上画的那么软么?   林湛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想到什么,狠狠咽了咽口水。   青柳见他发愣,真的有些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湛抬起眼来看她,目光灼灼,“媳妇儿,你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吧。”   青柳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青柳其实已经在进步了,你们看,她都愿意主动让他咬了。可惜某个流氓已经在一条不可描述的路上一去不回头。so sad.=V=   ☆、帮媳妇儿科普   青柳简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会有人提出这种……这种要求?   她瞪着林湛,眼里漫起一层水雾,一般是恼的, 一半是臊的,抖着唇, 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下子推开林湛站起来,抬腿就往再走,可是走到门口,想想出去会碰上薛氏,她若问起来, 不知该如何说。若跑回娘家去,难免又要让家里人担心。   这么一想,除了这间屋子,她竟无处可去。   可偏偏这屋子里,有个人花样百出地要欺负她。   林湛追出来, 就见他媳妇儿站在门口发呆,眼角发红。   他抓了抓脸,道:“媳妇儿,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   反正等媳妇儿搬到他屋里, 总能看得见,他就再等等。   青柳转头来看他,眼里的泪珠子要落不落,她抹了把眼, 推开林湛冲进里屋,趴伏在床上。   林湛又跟进来,见她这样,才发现事情似乎又比他想的严重。   他有点烦恼地想着,媳妇儿动不动就要闹脾气,就要哭,是不是自己太惯着她了?   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他可不像他爹他弟那样的妻管严,什么都听媳妇儿的。他在媳妇儿面前,比他们两个有威信多了,绝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不过眼下媳妇儿这样子,虽说不是他惯的,可总不能不管吧?   算了,反正这是两人屋里,哄一下也没人听见。   林湛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抚了抚青柳的背,道:“媳妇儿,你怎么又生气了?”   青柳没理他。   林湛看到她双肩微微发颤,忙道:“你别哭了,告诉我,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青柳抹了抹泪,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他。   林湛心口发酸,“你要是气我,尽管打我,别哭了。”   青柳吸了吸鼻子,她倒也不是气,就是心里挺委屈,这人明明说了没有讨厌她,却偏偏想出些奇怪的花样来欺负她。原本喜欢咬她嘴唇就已经够让人为难的了,现在竟然还、还……   “……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话里带着鼻音,在林湛听来这软软的声音就是在撒娇,听得他心中一荡,忙问:“什么话?”   “就是、就是……”青柳有点说不出口,憋得面上通红,“就是要我脱衣服的……”   林湛一愣,“因为我想看啊。”   “你——”青柳气结,“女子的身体,怎么能给别人看!”   “可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媳妇儿,他还不想看嘞。   青柳又恼又窘,“夫妻也不能乱看,你看看别的夫妻,谁会提那样、那样的要求?”   林湛道:“他们只在自己房里说,咱们当然看不见。”   青柳说不过他,只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能看……”   林湛有些失落,“为什么?书上都写可以看的。”   青柳不信,窘道:“怎么会有写这种事情的书?”   林湛道:“真的有,还是爹娘给我的。”   他一把长辈搬出来,青柳就动摇了,半信半疑道:“真的?可是……爹娘怎么会给你这种书,这么、这么……”   这么不正经。这话她说不出,毕竟那是长辈呢。   林湛忙道:“昨天下午给我的,我已经看完了,那书就是给新婚夫妻看的,上面都教我们成了亲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青柳见他说得坚定,心里信了大半,只是还有一点怀疑,“那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林湛刚要点头,想起来书里还画了别的男子赤身裸-体的样子,媳妇儿连他的身体都没见过,怎么能看别人的?便说着瞎话道:“爹说只能让我看,你不能看,我偷偷拿过来,让你看一眼封皮,你就知道了。”   说着急火火地跑回自己屋里,在那几本书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本塞进怀里,又赶回青柳屋内。   青柳已经擦了脸,端坐在床边等他。   林湛神神秘秘地将书掏出来,只露了个封皮给他媳妇儿看。   这书是他特意挑过的,封面上正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衣冠整齐,散漫地坐着,女的则赤着身子,羞答答地站在那人跟前。   青柳只瞥了一眼,便惊呼一声捂住了脸,面上又臊得通红。   怎么还真的有这种书,她还以为是林湛编来骗她的呢。   原来夫妻间,真的要给对方看身子。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这不是、不是要羞死人么?   林湛嘿嘿一笑,又将书塞回自己怀里。   青柳臊够了,捏着衣角,微红着脸偷偷看他。自己没弄清楚,以为他又要捉弄她,就发了小性子,幸好他脾气好,不和她生气。   她心里反省了一下,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林湛捕捉到媳妇儿的小眼神,心里又荡了起来。   看他媳妇儿这乖巧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他又咽了咽口水,眼巴巴道:“媳妇儿,现在能看了吗?”   青柳面上烧红,低头绞着手指,羞怯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她光一想身子让他看了,就臊得要钻到地里去,更别提真的让她这么做了。   林湛一听有门,忙道:“这样才能生孩子!”   青柳声如蚊呐,“这也是书里说的么?”   林湛连连点头。   青柳便犹豫起来,孩子她肯定是想要的,说起来林湛也不小了,而且她自己也比一般的新嫁娘大了两岁,别人这会儿孩子早生了。   只是她从前以为两人只要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没想到并没她想得那么简单,还得把身子给人看了才行。   她羞得心都要慌起来,不管怎么样,若想要孩子,早晚是要给他看的。只是不知道孩子来得容不容易,看一次够不够?若不够,岂不是以后时常还要让他看看?   这真是、这真是……她整个人都要着起火来了。   林湛见她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还以为今天见不着了,正有点失望,就见他媳妇儿动了动,一只手缓缓抬起来,落在腰带上。   林湛瞪大了眼,喉咙一下变得干渴,他不住吞咽着,喉结上下滑动。   青柳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以往更衣从未有这种感觉,今天却觉得这只手格外不听使唤。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汗巾解下。   眼睫剧烈颤动着,她低垂着眼,咬着唇,又伸手去解外衣的布扣。   一颗、两颗、三颗……   嫩绿的外衣散开,露出里头白色的亵衣,透过衣领,隐约可见里头还有一件藕荷色绸缎小衣。   青柳的手却再也抬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将一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她不由抬起眼看向林湛,一双眼因羞怯已经漫上了水雾,眼里含了些祈求,说不清是希望他放过自己,还是想让他来帮帮忙。   林湛的喘息已变得极为粗重,声音更是暗哑不堪,他盯着青柳,缓缓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大掌去解她里衣上小小的布扣。   青柳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抬起要推拒,又慢慢放下,到底没拒绝。   里头的衣服解得很快,转眼青柳身上只剩一件小衣。   那一张小小的布料,在林湛看来,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粉嫩的颜色,光滑的质地,包裹在他媳妇儿胸上,随着身体曲线凹凸起起伏伏,看得他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青柳整个后背和两条手臂都露在外头,轻轻颤着。她身上肌肤比脸上白得多,大约是因长年裹在衣服里的缘故,可以称得上是白皙剔透。   林湛毫不掩饰的眼神落到哪儿,她就觉得哪儿发着烫,不由抱着手臂往床内缩了缩。   林湛紧随跟上,一双眼来来去去看了许多遍,又伸了手去解小衣的带子。   上身最后一块布料也落下,青柳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早已不敢再去看林潜,低着头,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得滴血。   林湛眼睛牢牢定住,动也不动。   他觉得媳妇儿的身体美极了,美到他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他感觉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两头野兽在打架,一头想要扑上去狠狠欺负她,另一头则想将她一口吞进腹中。   他突然一下子站起来,用力扯下床帐,将两人封闭在里头,一点春光也不能外泄。   青柳微微松了口气,床帐内的地方让她多了些安全感,身体也稍稍舒展了些。只是仍羞得不行,咬着唇道:“你快一点,看完了我要穿衣服了。”   林湛不说话,只眼也不眨地盯着。   媳妇儿的胸口如他所想,不大,也不小,约能装满他半个手掌,颜色白得近乎透明,顶头粉嫩嫩的一圈。整个胸脯随着她的动作巍颤颤立着,如夏日里鲜嫩多汁的蜜桃。   那桃子,他一口气能吃小半筐。   不知道媳妇儿这对桃子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如看上去那般,又娇又嫩又软又甜?   林湛又狠狠咽了咽口水,哑声道:“媳妇儿,我还想摸一下。”   最好还能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套路深,铁杵磨成针,耶~ 哦对了,那些期待开车的崽崽们,你们实在太天真了,看过上本书的崽儿都知道,作者君这辈子,也就婴儿车开得最稳啦。另外关于更新,一般一更是上午十一点多,有二更的话,就是晚上十一点多,早睡的崽崽们可以第二天起来看~么么哒   ☆、不知叫什么   青柳听了心里又是一颤, 本立刻就要拒绝,可一想,这若又是书上说的, 自己拒绝了,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她羞答答地看了林湛一眼, 又是害臊又是烦恼,掩着胸口,低声问:“就碰一下就好了么?”   林湛怎么可能会说是?他已经从他媳妇儿的话中听出来,她这样问,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很快就好了, 很快……”他嘴里胡乱应着,用力咽了咽口水,缓缓伸出手,坚定地覆上去。   接触到的一瞬间,两人都震了震。   青柳是又惊又羞, 林湛则叹于那绵软细腻的手感,果然比媳妇儿别的地方更软!   他好像回想起小时候,那会儿顽皮,有一天和小鸟儿去厨房,拿了面粉和老爹的酒玩。面粉团子又绵软又弹腻, 若用力抓紧,还会从指缝里溢出去,流得一只手掌都是。   现在的感觉比那会儿还要奇妙,他仿佛得了个新奇的玩意, 两只手一起凑上去,抓抓拢拢揉捏不停。   青柳惊呼一声,满面通红地推开他,胡乱扯过被子掩住身子,身体还微微颤着,“你别玩了,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林湛手上落空,心里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就好像那会儿玩得正起劲,却被他爹发现糟蹋了他的酒,于是两人都被抓起来,挨了一顿板子。他虽然被揍得屁股痛,最痛心的却是还未玩够,就被勒令不能玩了。   那会儿他打不过老爹,不能反抗。但是现在对着柔柔弱弱的媳妇儿,他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他突然推了青柳一把。   青柳整个人仰倒在松软的被褥上,懵懵地看着他,“你、你……”   林湛覆上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看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还没好,才刚开始。”   他居高临下的姿势,给了青柳极大的压迫,而她自己上身还没穿上衣服,这让她更多了些危机感。   此刻的林湛很危险。   她又有了这样的感觉,上一次这么觉得,是在武馆里林湛咬她的时候,那会儿他就凶狠得仿佛要吃了她。   眼下他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危险,青柳甚至能看见他眼里通红的血丝,以及暗沉沉望不到底的眼仁。   她慌了,现在也不顾得是不是书上说的了,她只想让林湛让开,然后远远地逃开。   青柳推拒着林湛的胸膛,语调发颤道:“你别这样……放开我吧……”   林湛一只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压到头顶,整个人慢慢地低下去。   青柳心跳如擂鼓,胸口剧烈起伏,身体扭动着想要挣开,却如蚂蚁撼树,根本动不得丝毫,她心慌得快要哭出来,“别、别这样……”   林湛不作声,低下头,鼻尖凑过去轻轻嗅了嗅,媳妇儿的身体上有一股香香的,暖暖的味道。   好似一团甜甜的棉花,又像小时候他娘的怀抱。   可惜自从他记事起,每次被老爹看见赖在他娘怀里,过后都要被收拾一顿。   小气的爹,有什么了不起。他现在也有自己的媳妇儿了,他的媳妇儿比娘还香,比娘还甜。   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那么美妙。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尝了一口,没控制好力道,留下一个牙印。   青柳惊得上身几乎跳了起来,如一条案板上的鱼,又落了回去,徒劳地拍打着尾巴。   她呜呜地哭起来,觉得自己被林湛骗了。书上肯定不是这样说的,定是林湛又想了新花样来捉弄哄骗她。   就她傻,还偏偏信了他。   这个坏蛋,他的心思整日就花在怎么欺负她上头了。   林湛仿佛终于抢到一根骨头的大狗,狂乱又毫无章法地啃啮舔食,手脚并用,将媳妇儿牢牢禁锢在自己身下。   他听到青柳的哭声,清醒了一下,喘着粗气凑过去,舌头舔过他媳妇儿的嘴唇、鼻尖、眼角,将泪珠子一颗颗都舔干净。   青柳抽噎着摇头躲避,却怎么也避不开。   林湛松开压住她双手的手掌,一只手还恋恋不舍地揉捏着,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微微张开的红唇看了看,一口堵上去,在那张小嘴中胡搅蛮缠。   “唔……”   看媳妇儿哭不出来,林湛这才满意,大掌缓缓下移。   青柳挣得满脸通红,突然察觉异样,全身一僵,又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在林湛身上胡乱拍打着。   林湛若无所觉,只让她打,手指却坚定地挑开裙带。   青柳突然停止了挣扎,双手垂在身侧,愣愣地望着床帐,任眼泪从眼角垂落。   林湛察觉到不对,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停下,从他媳妇儿身上抬起身,伸出指头擦拭她眼角的泪,哑声道:“怎么又哭了?”   青柳看他一眼,缓缓将身子蜷起来,团成一团,抽泣出声。   林湛握了握拳头,又咬了自己一口,强压下心头狂暴的欲-望,伸手将青柳整个抱来怀中,按下她的挣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啄着。他记得小时候,小鸟儿哭个不停,娘就是这样哄他的。   他抱着青柳微微摇了摇,又问:“为什么哭?”   青柳深吸了一口气,期间抽噎了好几下,她用湿哒哒的眼睛瞪着林湛,控诉道:“你又欺负我。”   林湛忙摇头,“没有。”   青柳道:“书上肯定没说要这样做,你是不是骗我?”   林湛道:“媳妇儿,我没骗你,别的夫妻也是这么做的。”   青柳摇头,“我不信,这么、这么……羞耻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湛又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道:“不羞耻,一点也不羞耻。媳妇儿,你的身体太美了,让我好好看看好不好?”   青柳连连摇头,这才想起自己还裸着,忙用手一上一下护住了,“你、你自己也有,干什么非要看我的?”   林湛立刻道:“我的给你看。”   青柳忙道:“不要,我不看。”   林湛却不管,放下他媳妇儿,跪坐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剥了干净。   青柳呀地低呼一声,顾不得遮着身子了,忙用手捂了眼。可是刚刚匆匆一瞥,到底让她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   天呐,她觉得自己快着火了。   林湛毫无羞耻,又厚着脸皮凑上来,腆着脸道:“这下好了,你看了我的,我也可以看你的了。”   说着就去拉开他媳妇儿护在身上的手。   青柳紧闭着眼睛只是摇头,眼皮剧烈颤动,但是手被他拉开时,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挣扎,只是全身似被蒸熟了一般,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漫着一层绯红。   林湛终于能把他媳妇儿完完整整收入眼中。   无暇莹白的肌肤染上绯红,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   他似看入了迷,情不自禁低下头,用舌尖一点点临摹。   青柳又被吓得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林湛亲上来,才惊呼起来,“你别这样,脏死了……”   林湛低下去在她脸上舔了一口,双唇抿抿,是有点咸。他又去亲他媳妇儿的嘴,含糊道:“没关系。”   他自己今天在地里跑了一上午,流了一身汗,比他媳妇儿还脏还咸呢。   青柳欲哭无泪,刚才就不该退让,这个人惯会蹬鼻子上脸的!   那热乎乎的舌头在她脸上舔来舔去,就跟一条恼人的大狗一样。   她忍耐了一会儿,又去推林湛:“好了没有?”   她到现在都还以为,只给他看看亲亲就好了,就会有孩子了。却没发现林湛双眼越来越红,喘息越来越重。   突然,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青柳一下瞪大了眼,疼得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双手不住拍打林湛:“你快放开,你这个坏蛋!又欺负我,又骗我……”哭得苦极了。   林湛忍了一下,见媳妇儿始终哭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埋头动作起来。   晚饭时间,林湛穿了衣服坐在床边,青柳裹着被子背对他,青丝散在脑后,发隙间可以看见雪白的脊背,还有上头密麻分布的红痕。   林湛轻轻推了推她,“媳妇儿,我把饭给你端来好不好?”   青柳没动静。   林湛挠挠头,他知道他媳妇儿没睡,这是在生他的气呢。他现在回头来想想,下午的确把媳妇儿欺负得狠了些,翻来覆去弄了好几遍,可是他就是把持不住啊。   媳妇儿娇滴滴的身子就躺在那儿,身上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眼中泪汪汪的,他要是忍住了,他就是圣人了。   现在想想那滋味,他都有些骚动,怕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忙站起来,道:“我去给你端饭。”说着急忙忙往外冲。   他走后,青柳才动了动,转过头来,脸上都是干掉的泪痕。   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是身下发痛,腰间四肢又酸软,根本无力动弹,只得又躺了回去。   她望着床顶,心中酸苦。   原以为林湛只是爱捉弄人,不算大事,没想到他竟还这么恶劣,想得出这种法子来欺负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满心迷茫,又不能和别人诉苦,薛氏对她够好了,不能让她烦恼,也不能和娘说,省得她担心。   想想以后的日子,林湛不知会欺负她到什么程度,她越发地苦从中来。   过了没多久,林湛没回来,倒是薛氏来了。   她一见青柳满脸憔悴伤心,便吓了一跳,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湛儿欺负你了?都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青柳心中正酸苦,被她一问,好像找到了能给她撑腰的人,立刻就委屈得不行,眼泪涟涟,“娘,他、他……他打我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媳妇儿眼泪汪汪:他用棒槌捅我嘤嘤嘤~   ☆、做小伏低   薛氏听了一愣, 第一反应觉得不是真的。   她的儿子她知道,就算孩子性了些,却绝不是蛮横无礼之徒, 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人?况且打的还是他自己的妻子,他们林家就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可她看青柳的表现, 并不是说谎的模样,便有心要问个清楚,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青柳是裸着胳膊的,整个身子藏在被子里, 看不清楚,可大约也能猜到,应该是光着的。   露出来的两条胳膊,白皙无暇,只手腕上有个淤青的指痕, 圆润的肩膀上满是一点点红痕。   薛氏看得心头一跳,又去看青柳脸色,只见她面容虽憔悴,可眼角绯红,眉稍含春。   此时她才注意到床上凌乱的被褥, 随意丢在床尾的衣裳,以及房中若有似无一股暧昧的味道。   这分明是、分明是……   薛氏突然也涨红了脸,要询问的话便说不出口。   她刚才是见青柳没去吃饭,就问了独自过来的林湛。   林湛说他媳妇儿身体不舒服, 要在房里吃。   薛氏心里就有些疑心,中午吃饭时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不舒服了?她知道青柳不是那等爱娇拿乔的性子,她不来吃饭,要么是真的不舒服,要么就是向上次那样,又被她儿子把嘴咬肿了,不好意思出门,于是就过来看个究竟,没想打让她撞上这种事。   薛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大白天的,湛儿怎么就这样孟浪?   而且看他媳妇儿这满身的痕迹,恐怕还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落下的。   青柳只哭诉了一声,之后便低头抹泪。   薛氏看看她,突然想起来,儿媳妇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说林湛打她?   薛氏心里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难道这傻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转念又一想,若青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算稀奇。   毕竟当初她嫁过来,与湛儿结的是冥婚,亲家母很有可能没有将闺房之事教给她。这孩子心思又单纯,更不会从别的途经得知这种事。所以才会觉得,湛儿对她的欺负,是打了她。   想到此,薛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昨儿她才担心儿子什么都不懂,结果现在儿子懂了,又发现媳妇儿什么都不懂了。   这种事该如何说?   按理是要亲家母来说的,可现在再给她一张脸,她也没好意思去将人请过来。   自己儿子干出这种蛮事儿,她哪有脸去和亲家母说?   可若不说,青柳这孩子怕是要委屈坏了呢。况且以后小夫妻两个还要过日子,总不能让两人因此生了嫌隙。   薛氏想来想去,也只有她自己与青柳说了。   薛氏轻轻咳了咳,起身拿过床角的外衣,给青柳披上。   青柳这才察觉自己两只光裸的手臂还露在外头,忙掀开被子缩进去,只露着一张脸,满面通红不敢去看薛氏。   她方才掀被子时,薛氏无意瞥了一眼,只见那白璧似的身子上,满是层层叠叠的红痕,胸脯上甚至还有好几个牙印和指痕,看得她心头直跳。   湛儿这次,确实有些过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贴他媳妇儿是初次,和蛮牛一样横冲直撞,难怪青柳会误解。   薛氏伸手将青柳的头发别到耳后,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一会儿我就让你爹惩罚阿湛,给你出出气。”   青柳红着眼眶,微微摇头。   薛氏又尽量平静道:“不过这件事,也是娘做的不对,没有跟你说清楚。阿湛他之前做的事,不是打你,而是夫妻间都要做的,只有这样,才会有孩子。”   青柳听得瞪大了眼,林湛之前也说,这是夫妻做的事,可是她不信,觉得他只是找借口欺负她。现在听薛氏也这么说,她有点懵了。   难道这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生孩子要做这么羞耻的事?难道别的夫妻也都是这样的吗?她们都是怎么忍受的呀?   薛氏开了个头,后头的话说出来就容易了。   青柳越听眼瞪得越大,越听脸涨得越红,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只顶着红彤彤快要着火的一张脸,呆愣愣坐着。   薛氏说完,心头松了一大口气,她其实也是硬着头皮在讲,心里头尴尬得不行。要怪只怪她那傻儿子,做下这种事情,要她来收尾,简直臊秃了她一张老脸。   她看着青柳,又想摇头叹气了。   傻儿子配傻儿媳妇,她都能够想象,若昨天她没有突然想起这事,给了儿子几本书看,她恐怕有生之年都别想抱上他们二人的孩子了。   她儿子,说不定还真做得出在床上翻跟斗给媳妇看的憨事!   门口有条人影闪了一下,薛氏眼尖,知道是她儿子在外头躲躲藏藏的。她没好气道:“在外面干什么?还不把青柳的饭端进来?”   林湛便挪挪蹭蹭地进来,手上提着个大食盒,他试探地看向青柳,却见她只是发呆,不理会自己,不由有点蔫。又转头来冲他娘道:“娘,爹他们在等你吃饭,您先去吧。”   薛氏也想让小两口自己说说话,便站起来,对青柳道:“柳儿,不管有什么事,都没吃饭大,可不能把自己饿坏了。你心里还有气,等明天娘给你出,现在先好好吃饭,夜里好好休息。”   她见青柳点了头,又板着脸对林湛道:“好好伺候你媳妇儿吃饭,要是再欺负她,我就让你爹收拾你。”   林湛乖乖点头,媳妇儿都不理他了,他还怎么敢欺负她。   薛氏走后,房里一时无人说话。   林湛将房门关好,等房内没了别人,他立刻就凑了过去,陪笑低声道:“媳妇儿,咱们先吃饭吧,等你吃完了,我坐着不动,让你随便打,你消消气,好不好?”   青柳看他一眼,之前欺负她的时候,凶狠得像条恶狼,现在给她赔礼,又跟条摇着尾巴的大狗一样了。   其实她听了薛氏一番话,心里头的委屈气恼已经去了大半,毕竟别的夫妻都是这么做的,林湛便不算是胡乱捉弄她,只是她觉得胸口仍闷了一口气。   就算是为了生孩子,这人也不该那样。   她当时都哭着求了他多久了?只见他变本加厉,没见他放过自己。   若现在他稍微说两句好的,就给他好脸色看,以后恐怕他要欺负得更起劲了。   青柳心里想着,至少今天晚上,要一整个晚上都不和他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啦,先这么点凑合看吧。上一章后台竟然还在网审中,要是审核不过被锁了,看下次谁还敢说作者君开的是婴儿车,到时咱也是被锁过的人啦!   ☆、后生可畏   青柳说不理他就不理, 自己撑着身子做起来,穿好衣服,下床吃了饭, 之后又请许嫂子打来热水给她洗澡,期间一句话也没和林湛说。   林湛有点蔫头蔫脑, 见青柳后来连房门都不让他进了,只得回了自己屋里。   青柳身上酸痛,不过她还记挂着今天的字还没练,就又摆出笔墨,点了蜡烛练到半夜, 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下。   次日醒来,身上感觉便好多了。毕竟从前做惯了农活,身体没那么娇贵。只是觉得下头还有点肿肿的,行走时两腿摩擦挤压,好像还夹着异物, 让她觉得特别不自在。   她起来梳完妆,打开房门,就见林湛候在门外。   林湛见他媳妇儿出来,忙就凑过去,小心试探道:“媳妇儿, 你还生气吗?”   青柳看着他,摇摇头,昨天气完就算了,一直气下去, 什么时候是个头,况且她也不想让公婆担心。   林湛松了一大口气,昨晚因为这个,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就想着媳妇儿今天若还不理他该怎么办。   好在媳妇儿脾气好,一晚上就消气了,他小时候可是见过爹被娘罚睡了三天书房的,还是自己媳妇儿好啊。   青柳见他喜形于色,抿了抿嘴,轻声道:“你以后,不能那样了。”   林湛僵住,不能那样是哪样?媳妇儿不让他碰了?那怎么行!他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青柳就有点急了,蹙眉道:“你、你怎么这样!”   林湛比她还急,苦着脸道:“媳妇儿,你不让我碰,我怎么忍得住?”   青柳涨红了脸,“谁……谁说不让你碰了?”   林湛一听,喜道:“媳妇儿,那你的意思是?”   青柳低下头,绞了绞手指头,小声道:“你不能再乱来了,昨天那么……凶,我到现在身上还不舒服呢。”   林湛连忙点头,“好好,昨天都是我的错,媳妇儿,以后都听你的。”   只要不是不让他碰,那什么都好说,反正除此之外,都不算什么大事……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先把媳妇儿哄好了,到时候要是实在忍不住,那就再哄一次吧。   反正媳妇儿脾气这么好,不像娘,会把老爹赶出去睡。   他自觉在这点上,比老爹强多了,不由有点沾沾自喜。   薛氏见他们两人和好,也就不再提昨日的事,省得青柳脸皮薄,又要害臊。她让青柳今天不用和锦娘读书,在房里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林湛原本又想粘着他媳妇儿,被林老爷毫不留情地丢出去巡铺子去了。   以往这事都是林老爷自己做,后来林鸿大了,就让林鸿跟着去,现在林湛回来,他就只让兄弟两人去了,自己乐得清闲,也有空在媳妇儿身边献献殷勤。   青柳回了屋,也没闲着,她上次答应了林湛给他打个鹅状的络子,之前只打到一半,后面不知该如何打下去,就暂时放在一边,今天突然又有了些想法。   没了林湛在一旁打扰,她手上动作飞快,鹅的样貌越来越全,一个时辰后,一只扑打着翅膀,威风凛凛的大鹅就打好了。   青柳左右看看,觉得还算满意,便放在一旁,又把之前做绢花的碎布拿出来。   昨天给青松带回去的几朵绢花,已经是她做得比较好的了,可因是棉布头做的,看着就不如镇上卖的绢花精致。   今天她打算用绸子的碎布来做,顺便看看做一朵花需要多少布料,算一算成本。   到了下午,她照例先把今天的十六个字练完,然后继续做绢花。   等到傍晚,她又做成了几朵。把棉布做的和丝绸做的放在一块一比,立刻就看出差异来。   丝质绢花色彩艳丽,质地光滑,花朵更容易成型,看着就娇娇嫩嫩的,惹人喜爱。棉布的就不起眼得多。   方才做的时候青柳就一直留心算着,虽说这些绢花都是碎布拼凑做出来的,可也能算出个大概。   做一朵花,大约需要两到三寸布料,一尺布可以做四朵。   一匹绸子最便宜的也要一两多银子,颜色越艳的越贵,就按一匹一两五钱来算。一匹四丈,一丈十尺,一尺做四朵花,一匹布能做一百六十朵,减去做坏了的,一匹布差不多能做一百五十朵花,平摊下来,一朵花的布料成本就要十文钱。   镇上卖绢花的,若是货郎那儿卖,一般是二十文一朵,铺子里则要贵些,不过铺子里的花也更艳,花样更新颖,想来成本更高。   那是店家卖给别人的价格,若是她们做好了卖给店家,青柳心里算着,应该可以卖到十五六文一朵,这样她每朵花就能挣五六文钱。   虽说算起来打一只络子也能卖五六文钱,可是络子也要成本,特别是她和青荷打的这种,更费彩绳,差不多一只络子就要打掉两文钱的彩绳了,算起来一只络子也就挣个三四文钱。   而且打络子更费时间,青柳给自己和青荷算过,农闲时两人一个月差不多打一百个络子,一天只有三个左右,可是做绢花,一个人一天下来,用空闲的时间就能做三朵。   这么一算,从前是两个人一天净赚十几文,现在一个人就可以赚到这么多了,若是再赶一赶,一个月能挣六百文钱,一年中若有三四个月时间农闲,也能挣二两多银子了!   青柳越算越高兴,恨不得马上回家和家里人说这个事,不过她也记得,现在出嫁了,不比从前,不好随便往娘家跑,只得又按捺下来。   她又想起一件事,若以后都做绢花,做好了该卖给谁?   若卖到铺子里去,人家不一定看得上她的手艺,可若卖给货郎,总不能让她和青荷两个女子去和人谈生意吧?还不得被人说死?   想到此,青柳心中的喜悦慢慢冷却下来。这件事,还得再好好想想。   她从自己今天做的绢花里挑出两朵好的,晚饭前去正屋,一朵灰蓝色黄蕊的木槿花送给薛氏,另一朵桃红色细白蕊,如桃花一般的,送给锦娘。   薛氏拿着看了又看,喜道:“咱们家就数青柳的手最巧了,上一次打的络子就跟活的一样,今天这两朵花是那天和姚师傅学的吧?看起来不比外头卖的差了。”   锦娘也道:“多谢大嫂。”又对薛氏道:“娘,您没见过大嫂的字,一个一个端端正正的,大嫂做起事来,那股认真劲真让人自叹不如呢。”   青柳红了脸,“你们可别这样夸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娘和弟妹喜欢就好。”   薛氏笑了笑,让杨嫂子帮自己带上,锦娘也戴了。   薛氏又让青柳自己也戴一朵,青柳回房去看了看,将她做的第一朵石榴红的戴起来。   饭桌上,林家几个男人看着自己媳妇儿头上的花,频频侧目。   特别是林鸿,他知道锦娘向来不爱那些珠啊钗啊的,浑身上下常年只有一根珍珠簪子,是成亲前自己送她的。现在头上多了朵粉嫩嫩的花儿,简直要衬得她人比花娇了。   他对着他媳妇儿,也有股憨劲,一下一下地看,不知道掩饰,把锦娘看红了脸,只得暗里踩他的脚。   瑞哥儿一眼看见爹娘的小动作,立刻就大声道:“娘,你踩到爹了!”   桌上众人一愣,林湛毫不客气就大笑起来,薛氏也抿着嘴轻笑,林老爷没说话,给薛氏夹了一筷子菜,至于青柳,她在饭桌上一向只专心吃饭,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下抬起头,有些茫然。   锦娘面上红得快要滴血,林鸿只看着她笑。   薛氏见状,轻轻拍了林湛一下,让他别笑了,又对瑞哥儿道:“你娘是不当心,下次不会了。”   瑞哥儿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知道大家笑什么,他左右看看,又道:“奶奶,你和大娘还有娘,怎么头上都长花儿了?”   薛氏乐道:“不是长的,是你大娘做来送我们的,瑞哥儿觉得好不好看?”   “好看!”林瑞用力点头,又溜下椅子,跑到青柳身边拉她的袖子,“大娘大娘,你能不能给我也做一朵花?”   青柳低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   林瑞欣喜道:“谢谢大娘!”   薛氏有点好奇,“你是个男孩子,又不能戴,要花干什么?”   林瑞皱着小眉头苦恼道:“我要送给小莺,上一次我弄脏她的裙子,她到现在都不理我,也不让我牵手了。奶奶,小莺可好了,等她愿意和我说话了,我带她回来给你看!”   薛氏一时无语,不由看了林鸿一眼,这小子十三岁就看上锦娘,那会儿锦娘十一岁,他等了四年才把人娶进门。现在倒好,他儿子比他还厉害,才四岁就知道哄女孩子了。   她又看看林湛,心里叹气,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差这么多,这傻小子连他四岁的侄子都比不上!   ☆、同床共枕   林湛丝毫不知他娘心中所想, 吃过饭就跟着青柳回东院,一见没了旁人,迫不及待道:“媳妇儿, 今天你就该搬去和我一起睡了。”   那天两人说好了,五天后青柳就搬去正屋, 这几天他都掰着指头数着呢。   青柳原本上午还记得这事,下午专心做事,就给忘掉了,眼下被他一提,只得重新记起来。她犹犹豫豫地看了林湛一眼。   林湛有点担心了, “你是不是还不想搬?不然我搬过来和你住也行。”   反正他是要跟媳妇儿睡一块的。   青柳还真有点不太想搬,虽说已经不生林湛的气了,可想起他昨日的作为,心里仍有些怯意,听他这么说, 知道躲不过,只好摇摇头,“我去收拾一下。”   林湛忙道:“不用收拾,我屋里什么都有,你人过去就行了。”生怕她收拾收拾着就又不搬了。   青柳道:“总要拿几件衣服吧?”   况且她写字的笔墨, 打络子的彩绳,做绢花的碎布针线也都要带上。至于其他的柜子、箱子之类的,现在太晚了,没必要大动干戈, 等她去林湛房里看过,看有没有空余的地方,有的话再搬。   林湛便看着她收拾,等她停下来,立刻道:“咱们走吧,有什么落下了明天再拿。”   青柳看看左右,慢吞吞点点头,林湛立刻就抱着她的东西,在前边带路。   林湛的屋子青柳是第一次来,去年她嫁过来之前,薛氏带她看过这座院子,不过只看了堂屋和他的书房,卧室一直都是锁着的。   正屋的房子格局比东厢房还大些,这间屋子没有分内外间,直通通到底,站在门边可以看见里头的大床,还有两个大衣柜,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靠窗一个梳妆台,别的就没了。   直接利落得就好似林湛这个人一样。   青柳站在门边,心跳微微有些快,今天开始,她就要和他一同住在这间屋子里了。   虽然昨天两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但一想到要真正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有些胆怯,但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林湛将她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过来拉她。青柳由他牵着坐到桌边。   两人都没说话,林湛握着他媳妇儿的手,时轻时重地捏着,嘴角不住上扬,最后呵呵笑出声。   青柳不由看他一眼,道:“你笑什么呢?”   林湛咧着嘴道:“媳妇儿,你真好。”   他这样直白,倒让青柳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小声道:“不要乱说。”   林湛却道:“没有乱说,这是我的真心话。”   青柳面上更红,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垂了头,心里却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像之前那么紧张。   两人交握一了会儿,青柳抽回自己的手,在桌上那堆物品里翻了翻,找出给他打的那只络子,“这是你之前说的鹅,我编得不太像。”   林湛拿过去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媳妇儿说编得不像,在他看来像极了,瞧那张着翅膀,伸着脖子,一副要扑过来啄人屁股的架势,简直和当年追他的那只鹅一模一样。   他喜滋滋地往自己腰上系,还站起来摆了摆腰,道:“好不好看?”   青柳不知该说什么,若说好看,好像是在夸自己的手艺,说不好看,又怕对不起这人的殷切期待。   林湛又问了一遍,青柳只好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他便更加得意,又跑去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想找个相配的挂件。   青柳见他这样喜欢,心里也有些欢喜。   林湛翻了半天,翻出一个巴掌心大的玉琥来,道:“媳妇儿,你帮我把这个络进去吧,要编在鹅的上面。”   青柳拿过去看了看,在心里想了一遍编法,就开始编了起来。   林湛在一旁看着,突然问:“媳妇儿,你属什么?”   青柳低着头,随口道:“属猪的。”   林湛一听,又呵呵笑起来,“我属虎。”   他属虎,媳妇儿属猪,这不是正好给他吃的么?   青柳抬头看了看他,就见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看着怪渗人的,她赶紧又低了头。   编完络子还给他,林湛戴着又开始左看右看了。   青柳见天色还不算晚,就把做绢花的碎布拿出来,想要将答应了瑞哥儿的绢花做出来,这样明天早上就能给他。   因是要送给小女孩的,所以她用了黄色的绸布,打算做一朵小巧的迎春花。   林湛美完了,又凑过来,看着青柳娴熟的动作,道:“媳妇儿,你的手真巧。”   青柳笑了笑,“这算什么,你不是没见过绣庄里的绣娘,她们的手才算巧,我这个不过是大家都会的。”   林湛见她笑起来眼角弯弯,忍不住伸出手,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青柳也算习以为常了,捏捏脸现在在她看来,都不算欺负了。   林湛捏完,见留了个红印子,又有点心疼,改用用大掌轻抚着。他媳妇儿整张脸都没有他一只手掌大,那肉肉凉凉的脸颊,正落在他掌心里,看着乖巧得不行。   青柳给他摸得不自在,往边上靠了一点,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物品,道:“你这里有没有空余的柜子,我这些东西,总不能一直放在桌子上。”   林湛只得意犹未尽地将手收回来,“那边两个柜子,里边那个给你的,要是放不下,外边的也给你用。”   反正他自己没多少东西,一个角落就够了,多出来的那个柜子,是他这两天特意让人搬进来,给媳妇儿备着的。   青柳点点头,“一会儿我做完了就收进去。”   林湛道:“别做了,咱们睡觉吧。”   青柳听得心头一跳,方才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低头捏着针线不愿撒手,“你、你先睡吧,我把这个做完。”   林湛当然不肯,都有媳妇儿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人睡?他都期待抱着媳妇儿睡好几天了。   青柳见状,只能拿绢花当救命稻草,“我答应了瑞哥儿给他做的,今天做好了,明天才能给他。”   林湛便道:“那我等你一起。”说着,手肘杵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一副要耐心等待的模样。   青柳没了法子,只得低了头,一针一线慢吞吞地缝着。   只是迎春花本就小巧,花样又简单,饶是她缝得再慢,也有缝完的时候。   林湛一看她用剪刀剪断线头,立刻就站起来,“现在可以睡了。”   青柳忙又道:“还没洗漱呢,我去请许嫂子打热水来。”   林湛摆摆手,大步往外走,“我去。”许嫂子动作太慢了。   青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他跨着大步子已经出了院门,直往厨房奔去了。   她急得直揪衣摆,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心头慢慢才平静下来。   反正已经进了这个门,两人同床共枕是不可避免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趁早就给他挨过去。   只是……   只是她虽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一想起昨日林湛凶狠的模样,仍是怕得不行。她身上到现在都还有些难受,等一下若再承受一遭,明早肯定就起不来了。   青柳心中忧愁,别的人成亲后是怎么忍受过来的?还是她太娇气了?   林湛很快提了两大桶热水回来,又翻出一个大木盆,将水统统到进去。   青柳磨磨蹭蹭地洗了脸,正准备擦个身子,却见林湛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立时就羞红了脸,“……我要脱衣服了。”   林湛道:“脱吧。”说着还在一旁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青柳窘道:“你怎么不出去?”   林湛歪歪头,比她还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出去?”   这是他的屋子,他的媳妇儿,他媳妇儿在他屋里洗澡,竟然要他出去?他才不走。   他又不是那种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现在出去了,以后不都得回避?不行,他要留在这里看。   呃……媳妇儿眼眶怎么又红了?   越来越红了,看起来快哭了。   真的要哭了……   ……好吧好吧,出去就出去吧。   青柳见他走了,立刻就拴好门,又左右看看,见没有别的门窗,才稍微放心,飞快地除去衣物洗了个澡。   等她洗完开了门,林湛进去帮她倒水,之后摩拳擦掌,“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青柳洗了澡,身上被水汽蒸得绯红,只穿了身亵衣站在那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林湛立刻就飘了起来,拉着她到床边,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你睡里面,晚上渴了饿了跟我说,我给你拿。”   刚才媳妇儿洗澡,他就去厨房提了一壶茶和一碟枣泥糕,以防媳妇儿半夜起来找吃的。   青柳心头正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胡乱点头。她见林湛开始脱衣了,心里揪得更紧,又给自己鼓了几次气,才抓着衣摆,满面通红地抬眼看他,“你……你等一下,可不可以轻一点……”   “什么?”林湛没听清。   青柳咬着唇,声如蚊呐,“我身上还疼呢……”   林湛一愣,反应过来后狠狠咽了咽口水,“……媳妇儿,咱们只睡觉,不做别的。”   青柳飞快地抬头看他,“真的?我以为……我以为……”   说了半天没说出来,反倒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臊红了,实在羞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一转身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林湛看了那个鼓包许久,勾着嘴角步履轻快地熄了蜡烛。   黑暗里,林湛把他媳妇儿捞来怀中,上上下下揉捏了一便,心满意足之余,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青柳仍为刚才的事窘迫不已,被他搂着也不好意思反抗,埋着头,微僵着身子,被他摸了个遍。   林湛咂咂嘴,终于觉得是这身衣服太碍事了,他都摸不到媳妇儿肌肤上,便道:“媳妇儿,咱们把衣服脱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一时爽,修车悔断肠。多么痛的领悟,嘤嘤嘤嘤…… 这几天没二更了,开始忙了,下周一加餐。   ☆、直男审美   “咱们脱了衣服睡吧。”   青柳一听, 顾不得羞涩,立刻摇头,“不行。”   这人, 又要哄她玩呢。昨天也这么说,一开始要脱了看看, 又来又想摸摸,摸完了之后,又要、又要……   枉她还信了他的话,以为他真的不做什么,傻傻的照做。这次可不能再听他哄。   林湛见她拒绝得坚定, 有点遗憾,还想再哄两句。   青柳道:“不然我睡到旁边去。”这样抱在一块,她也不自在。   林湛忙摇头,把她搂紧了,不脱就不脱吧, 可不能让到手的媳妇儿又飞了。   只是他一双手仍不老实,上上下下抚着。   青柳咬着唇,微皱着眉,由他去。   林湛一双手摸到她衣襟,突然停住, 试试探探地要往衣领里神。   青柳忙按住他的手,道:“又要做什么?”   林湛道:“媳妇儿,我睡不着,你就让我把手伸进去吧。”   青柳又好气又无奈, 平时没睡一起时,也没见他睡不着,现在这样说,分明就是憋着心眼想使坏。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两人已经同床共枕了,要是完全不让他动,也不太可能,况且现在确实晚了,不想再和他拉扯,只好红着脸,做了一点让步,“就只能伸进去,要是你又想做别的,我……我就回厢房睡了。”   林湛忙点头,一只手溜进去,上下抚了一边,然后落在他媳妇儿胸前,将一边柔软握了个满掌,时轻时重地揉着。而后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道:“媳妇儿,咱们睡吧。”   他滚烫的手掌就覆在自己胸口上,青柳面上也跟着滚烫起来,不自在极了。   不过她以为别的夫妻也都是这样抱成一团睡的,就不好意思说他,只得自己忍了。   林湛很快睡着,青柳原先僵着身子,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没多久也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青柳眼睛都未睁开,就听耳边有个声音,“媳妇儿,起来了。”接着胸口就被人揉了一下。   她忙睁了眼,林湛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往下一瞅,那人的手还在她衣领里,正捏得起劲呢。   她一下子把人推开,捂着衣领做起来,面上通红,那被人握了一晚上的胸脯,此时还发着热,好像那只大掌还在上头。   林湛有些遗憾,昨晚摸着媳妇儿,他睡得可香哩。果然被窝里有了人,感觉就是不一样,他都还没起床,心里已经期待起晚上了。   青柳背着他,衣服在床下,她若想去拿,就得跨过林湛,她没好意思这么做,只得等他先起来。   林湛掀开被子就起了,他不知怎么睡的,昨晚睡前亵衣是好好穿着的,睡了一觉起来,上衣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有裤子松垮垮地挂着。   青柳看了一眼,忙又转过眼,满脸通红。   看样子这人睡相不怎么样,可奇的是,他衣服都睡不见了,但这一整个晚上,手却一直在她胸脯上握着,真是、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   林湛站在床头,看他媳妇儿穿着一身里衣,长发披散在身后,乖乖巧巧地坐在他的床上,心里就雀跃得直往上飘。   青柳见他笑个不停,只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下了床,拿了衣服一件件穿起来,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拿了梳子梳头发。   这梳妆台和她房里那个一模一样,不知道是原本就有的,还是林湛后来让人重新弄的一个。   青柳只动了放在上头的梳子,妆盒里别的匣子她没好意思擅自乱看。   林湛穿好衣服就在她边上看着,饶有兴致地看她梳头。   等青柳梳好头发,要插上平日里常戴的玉兰花银簪,他就拦住了,伸手将妆盒里的屉子打开,道:“媳妇儿,你戴这些。”   青柳凑头看了一眼,上下两个匣子,竟都装了些钗啊簪啊,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首饰,还有些玉佩扳指等物件,她忙摇头,道:“这是你的?”   林湛道:“有些是我从前的。”他用手拨了拨那些女式的首饰,“这些是我昨天去县里给你买的,媳妇儿,你戴上给我看看吧,别戴那根银簪了,跟老太太一样。”   青柳无言地看他一眼,这人从前嫌弃她的衣服,也说是老太太穿的。   她仍是摇头,“那只簪子我很喜欢,别的首饰我也有,娘之前还给我们做了新的首饰,只是平时没怎么戴,你就不要再破费买这些了。这些……能不能退还给店家?”   一般农家妇人,有一根银簪,一只银镯子,都当成宝贝爱护着,平日轻易舍不得戴,只逢年过节,或者走亲戚时才带起来。   至于金首饰,青柳也就在村长儿媳妇手上见过一次,是只小巧的金戒指,看着细细的一圈,带在手上明晃晃的,惹眼极了,把村里妇人羡慕得什么似的。   青柳也不过是名普通女子,见了这些首饰心里自然也喜爱。但这喜爱仅限于欣赏,若让她带起来,她又觉得太招摇,定要受人指指点点。   而且她是穷人家出来的,嫁到大户里,若马上就涂脂抹粉穿金戴银,那别人暗地里还不知要说什么难听话呢。   她头上的银簪,是出嫁时的嫁妆,所以才时常带着。   来林家后,薛氏给她打过一次全套的首饰,因那会儿她守寡,打的都是银首饰。虽是如此,那一样样都精美得很,她戴着就觉得太过排场,有些不自在,所以平日几乎不戴。   眼下林湛给她买的这些,看着金灿灿明亮亮的,她就更不好意思戴出去。   而且她不知道林湛身上有多少银子,可别都花在她身上了。   还有一点,婆婆对她好,她就更要时常记着自己身为儿媳妇的本分,这家里仍是婆婆当家,她担心林湛给她买这些东西,会让薛氏不高兴,觉得他乱花钱了。   林湛听她说不要,有点不高兴了,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边上,道:“为什么要退?你不喜欢?”   青柳道:“不是不喜欢,只是没必要买这么多,我屋里也有呢。”   林湛道:“那些都不好看,反正我已经买了,你要是不要,我就全部丢到水沟里去。”   青柳急了,“那怎么行?”   林湛便道:“没什么不行的,你要就戴着,不要我就全部丢掉,再给你买新的。”   “那、那不是糟蹋银子么?”   林湛道:“我又不缺银子。”   青柳见他一脸无所谓,就知他没说假话,这浑人,或许还真做得出那种事来。   她无奈,只得又去看那些首饰,不知道林湛怎么挑的,这些东西一样样都张扬得很。   她拿起一副钗子,那金灿灿的钗尾竟有她半个手掌大,吓得她忙又放回去。又拿起一根金簪,上头硕大的一颗宝石看得她心直颤,也忙放下了。   林湛见她拿起一个又放下,拿起另一个又放下,不由挠挠头。难道媳妇儿真的不喜欢这些?他可是特意都挑了最大最亮最醒目的让店家包起来的呢。   青柳拣了半天,终于挑出一根细细的金簪,簪头上没有别的花纹,只嵌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玛瑙珠子。在这满匣子繁盛富贵的首饰中,这根簪子简直似一股清流。   林湛撇撇嘴,媳妇儿眼光可真差,放着那些又大又亮的不要,挑了个豆芽菜一样的。这根簪子可不是他选的,是结账时掌柜的当添头送的,他根本瞧不上。   青柳从里头挑出这一根,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她真担心这里面没一个戴得出去的,惹恼了这人,他真要全部丢掉。   林湛虽心里腹诽媳妇儿的眼光,嘴里却体贴地什么都没说,不然媳妇儿要没面子哩。   他拿过青柳手里的簪子,兴致勃勃道:“我来帮你戴。”   青柳只得依他,偏了偏头,指着发髻上一个位置,“就簪在这里。”   林湛屏息运气,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末了退后一步,边看边点头,“不错不错。”似是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的样子。   青柳好笑地看他一眼。   恰好此时许嫂子提了热水来,两人洗漱完,青柳正整理衣服,林湛又道:“媳妇儿,你怎么不涂胭脂?”   青柳道:“又没有出门,涂那个做什么?”   林湛摇摇头,又把她按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最上头的屉子,里面赫然躺着几盒胭脂水粉。   林湛打开一个,里头是珍珠白的妆粉,又打开另一个,是正红色的胭脂,他跃跃欲试,“我帮你抹。”   青柳见他手指在小盒子里一挖,扣出一大块胭脂就要往自己脸上抹,忙躲开来,嘴里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真被他抹了,今天也就不用出门见人了。   林湛有点遗憾,小时候偷娘的胭脂给小鸟儿抹过,他自我感觉还不错,可惜媳妇儿不让他动手。   青柳怕他又要插手,忙拿了妆粉盒子,用指尖挑出来一些,在指腹上晕开,薄薄地涂在脸上。又拿过红色的胭脂,这次只抹出来一点点,在手上打到极薄,才擦在脸颊上。嘴唇上也涂了一点,双唇抿了抿,抹匀了。   林湛买的胭脂颜色极艳极正,她唇上脸颊上只涂了一点点,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色顿时就不一样了。   之前过年时锦娘送过她一套胭脂,都是桃红色海棠色的,她还觉得太鲜亮,平日不怎么用。这大红色的更是第一次抹,看起来竟还不错。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就算是成亲那天,都没有这样打扮过,不由侧头看了林湛一眼,带着几分羞意道:“怎么样?”   林湛专注地看着她,点点头。   青柳被他看得更羞涩,起身顺了顺衣裳,就要和他一起出去。   林湛又拉住她,猝不及防,低了头下来,照着她红嘟嘟的唇就咬了一口。   青柳低呼:“我的胭脂都被你吃掉了。”   林湛移开看看,又凑过去,含糊道:“一会儿我帮你涂。”   正好再多涂点,涂红点。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大红大绿大金大银最好看! 青柳:…… 林湛:媳妇儿更好看! 青柳://////   ☆、帅不过三秒   两人磨磨蹭蹭, 好歹没错过饭点。   薛氏只看着两人笑。她已经从许嫂子口中得知,儿子儿媳昨晚已经睡在一个屋子里了,瞧两人这黏糊劲, 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给她添个孙子了。   青柳把昨晚做好的迎春花给瑞哥儿,得了他好几声谢。   吃过饭, 他就跑得没影,因有人跟着,家里也不担心。   几个男人去后头武场,青柳和锦娘陪着薛氏说话。   薛氏上下打量青柳一番,见她施了薄粉, 头戴金簪,唇上还被林湛咬得红嘟嘟的,脸颊微红,怎么看都是个新婚燕尔的模样,不由点头笑道:“今天这装扮不错, 是新妇人的样子了,等明日姚师傅把新衣送来,你和锦娘都穿上那桃红玫红的,就更好看了。”   青柳听薛氏这么说,脸上更红。   薛氏又道:“头上的簪子是湛儿给你买的?他的眼光倒是不错。”简简单单的一根簪子, 顶头嵌着玛瑙,金红两色看着又利落又大气。   房里那些首饰,青柳之前梳妆的时候就想好了,不准备瞒着薛氏, 便道:“娘,阿湛昨天买了好些首饰回来,要我拿来给你和弟妹看看,大家一人分几个呢。”   薛氏道:“哦?难得他一个大男人有这份心,你去拿来看看。”   青柳回房去拿了个小盒子装来,薛氏和锦娘饶有兴致地探头去看,一看便无语了。   薛氏只看青柳头上的簪子简单大方,还以为林湛眼光不错,没想到盒子里的首饰都是那个样子,那巴掌大的凤尾钗,小石头一样的猫眼儿,让谁戴?带出去还不得给人笑死。   锦娘心里也觉得这大伯眼光奇特,只是嘴上不好说什么。   薛氏就没那么客气了,连连摇头,“这小子,要咱们戴着这些去唱戏呢!”   不过嘴里虽嫌,因是林湛与青柳一份心意,两人也一人挑了一样,尽量从矮个里挑高的,远了不那么扎眼的,剩下的都是青柳收起来。   青柳有些为难,“娘,这么多给了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薛氏道:“你就只管收着,咱们家没有那等眼皮子浅的人,没人说闲话。”   这话倒是真的,林家总共就十来个下人,每个各司其职,哪有时间说嘴,况且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家里做了几十年,一个个都清楚薛氏和林老爷的脾气,知道主家看着和善,若犯了错,却不会留情,是要被赶出去的,所以老实本分得很。   至于锦娘,她本就出身富贵,又是个一心只爱看书弄花的性子,心思不在钱财上。若是别人家,看婆婆把一匣子首饰大半给了嫂子,那妯娌肯定有话要说,她却是不在意的。   青柳听薛氏这么说,只好点了点头。虽说这些首饰她也不打算戴,可总要拿来薛氏这里过了明面,她才能安心。   薛氏喝了会儿茶,又道:“不如你们两个今天都回娘家一趟,今日十二了,听你们爹说,戏班子已经动身,明天就能到镇上,只等十五那天开场。你们回去和亲家说一声,咱们家给他们备下了位置,到时候可要来热闹热闹。”   两人听得可以回娘家,心里都是一喜,又听薛氏一一交代了事宜,才谢过她,各自回院里收拾。   青柳也没什么可带回家的,这几日没打几个络子,时间都费在娟花上了,若有一点空余,也被林湛占去。   她在屋里看了一圈,空着手又出去了。   经过正屋外头的回廊,杨嫂子提着个篮子候在那里,笑道:“前几日小舅爷送来蚕豆,太太吃了一顿蚕豆饭,这两日嘴里还惦记着,特地让我给大奶奶带两包点心,让您回去再换些蚕豆来哩。”   青柳忙摆手:“自家地里种的,不值几个钱,娘喜欢,我回去再那一些就是了。”   杨嫂子道:“太太说了,有来有往,还有下次,只来不往,以后舅爷送来的新鲜菜,咱们就不好意思吃了。”   青柳推脱不得,只好收下,提着篮子回家。   到了家里,青荷正在院子里剥豆子,头上簪了朵粉色娟花,正是那天青柳让青松带回来的。   见了青柳,青荷擦擦手迎上来,喜道:“阿姐!”   青柳拍拍她的手,看看左右,道:“爹娘他们呢?”   青荷道:“娘在做早饭,爹去田里除草了,青松也跟了去,说要抓泥鳅。”一边往厨房大声道:“娘,阿姐回来了!”   周氏很快从厨房里出来,喜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三人在屋内坐定,青柳把薛氏的话说了,周氏低头思索一番,才笑道:“去,当然要去,你回去好好谢谢你婆婆。”   青柳应下。   周氏仔细看了看她,女儿这次回来,看着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些。   做娘的,自小看着孩子长大,身上有一点点异样,都瞧得出。她看青柳的不同,不是脸上的胭脂,头上的簪子,而是从她眼角眉梢的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她的女儿,已经从一个女孩儿,成为一个真正的妇人了。   周氏心里有些复杂,既有喜悦,又有点迷茫惆怅。   青荷也上下看着大姐,她自然没有周氏想得多,只叹道:“阿姐,你今天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青柳笑道:“改天也给你装扮一下,咱们青荷长成了大姑娘,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了。我看你头上戴了花,比之前看着就不同许多,以后可要多戴戴,这才是姑娘家的样子。”   青荷羞红了脸,道:“那天小弟带了几朵花回来,说是你做的,阿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花了?”   青柳道:“我正要与你说呢,前几日我和裁缝师傅学了娟花,这几日一直在练手,我算过了,做娟花比咱们打络子挣得多,只是有一点不好,做好的娟花不知该卖给谁。若卖到铺子去,人家未必看得上,若卖给走街的货郎,那总要有个人牵线才行。”   青荷先是一喜,紧接着又皱了眉。   青柳又道:“不过这也算一点手艺,不管之后能不能卖出去,我都先教给你,你得空多练练。”   青荷忙点头,“好。”   周氏回过神来,笑着看了两个女儿一眼,又见到青柳篮子里的糕点,便摇头道:“娘和你说了,以后回来别带这些东西回来,老往娘家送东西,你婆婆会不高兴的。”   青柳笑道:“娘,你可冤枉我了。这是婆婆要我拿回来的,她说青松上次送去的蚕豆好吃,让我回来再拿一些呢。”   周氏听她这么说,喜得擦了擦手,立刻就要去地里,“难得亲家母不嫌弃,我再去摘一些。”   青荷拦住她,道:“娘,我去吧,你和阿姐说说话。”   周氏心里确实有话对青柳说,便同意青荷去了。   屋内只剩母女两人,周氏拉了青柳的手,轻声道:“姑爷待你怎么样?”   她还记得上次女儿回来,说见了姑爷心里怕,不知如今怎么样。   看样子两人已经圆了房,若青柳还怕他,以后日子就有得磨了。   而且上次青柳回去后,她才想起来,夫妻间的事她当初没教给她,不知道女儿有没有受了委屈。   青柳点了点头,“您放心,他对我很好,你看我头上这簪子,就是他送的。”   只除了爱欺负她,当然这话不能与她娘说,省得她不安心。   周氏又看了眼那簪子,金灿灿的簪子,她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在这李家沟里,不算林大善人家,从前只有村长家里的人戴得起金首饰,如今她女儿也戴上了。   她又喜又忧,喜得是女儿受夫家看重,忧的是娘家婆家差距太大,恐怕要拖累女儿。   周氏又道:“你们已经……歇在一处了?”   青柳面上绯红,又点了点头,“是。”   周氏面皮也薄,微微红着脸道:“是娘做得不对,之前忘了将这事教你,你……有没有受苦?”   她想起姑爷的身量,再看看女儿的小身板,实在担心女儿经不起搓揉。   青柳脸上红透,埋着头,“没有……”   周氏见状,也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红着脸对坐了一会儿。   屋外突然传来青松的叫声,“姐夫,你怎么来了!”   周氏忙站起来往外走,“姑爷来了?”   青柳也跟着出去,一眼看见林湛站在院里,青松正献宝似的把自己抓的泥鳅给他看。   见两人出来,林湛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娘。   周氏手足无措地应了,正抓着围裙不知该说什么,青柳道:“娘,锅里还做着饭吧?”   周氏一听,忙往厨房走,“是是,我都给忘了,柳儿,你让姑爷到屋里做,娘去倒杯茶。”   青松见到青柳,丢了竹蒌迎上来,“大姐回来了!我说姐夫怎么会来呢。大姐你看,我捉了好多泥鳅,等一下都让你带走!”   青柳拍了拍他的头,道:“快去洗把脸吧,瞧你弄得这一身,跟泥猴子似的。”   青松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去了。   青柳看看林湛,他换了身青色的长袍,腰间束带,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这么负手站着,剑眉星目,宽额挺鼻,俊朗之极。   他在人前,确实似模似样,可谁能想到,私底下,竟是那番样子。   青柳看着叫了声媳妇儿,咧着嘴朝她走来的人,心里微微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啦,明天粗长。   ☆、来玩生宝宝啊   等林湛走近, 青柳垂眼将他腰上的玉琥挂正,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林湛道:“你回家来怎么不和我说?我送送你。”   青柳笑道:“我自己家难道还不认识路?咱们离得这么近,你在家里喊一声我在这儿都听见了。”又问:“你不是和爹在武场做早课么?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好了?”   林湛道:“小鸟儿要和他媳妇儿一起去县里。”   青柳疑惑, “小鸟?”   林湛道:“就是二弟。”   青柳哭笑不得,“你怎么给小叔取了这么个名?”   林湛只笑不语。他才不会跟媳妇儿说, 那是他小时候不好好念书,字都认不全,遇到不认识的只会念半边,这才小鸟小鸟地叫了二十几年。   青柳让他进屋,“你来得突然, 家里什么都没有。”   林湛道:“我又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才跑过来。”   青柳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湛却追问,“媳妇儿,你怎么不问我是为了什么?”   青柳心里猜到几分,面上微热, 轻声道:“我才不问。”   林湛嘿嘿一笑,去握她的手。   青柳也没有挣开,由他握着,面上却越发红了起来,心里也漫出一丝甜意, 这样的甜,是她从前从未尝过的。   周氏端了两杯茶进来,青柳忙起身去接。   周氏道:“柳儿,你和姑爷吃过早饭没有?不然一起吃一些, 娘再去做两个小菜。”   青柳道:“不用了,您别忙了,我们吃过饭才来的。”   林家一天吃三顿,早饭就吃得早,一般人家一天只吃两顿,往往要到巳时才吃饭。不然吃早了,下午腹中饥饿,就干不动活了。   周氏听了,也没有坚持,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早饭也就是一锅稀粥和几个糙面馒头,上不了台面。   青柳道:“爹的腿最近还疼吗?”   周氏摇摇头,“早就不疼了,他昨天就去田里除草了,一整天下来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青柳点头,“那就好。”   他爹的腿好了,家里也就今年辛苦一年,明年多种几亩地,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周氏也想到这些,面上带了点轻松的笑。而且儿女如今在婆家日子也不错,看起来姑爷对她看重得很,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就追过来了。   这么想着,她又看向林湛,斟酌着道:“姑爷,柳儿年纪轻,经的事少,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请你多担待担待。”   林湛郑重道:“是,您放心。”   青松洗了脸,冲进屋里来,他也不怕生,完全没有在林家宅子里那拘谨的模样,围在林湛身边,兴奋道:“姐夫,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唱戏啊?”   林湛道:“三月十五,还有三天。”   青松歪头想了想,直点头,“我都等不及啦!”   青柳笑道:“你是等不及去看吃的吧?”   青松摸着脑袋嘿嘿笑。   林湛大方道:“想吃什么,到时候来跟我说,姐夫请你吃。”   青松高兴得直叫:“姐夫你真好!我要吃灯盏糕、炸面圈、茶叶蛋、兰花豆……”   周氏忙扯了扯他:“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快去喊你爹回来吃饭。”   青松缩缩脖子,闭了嘴,一溜烟跑了。   周氏道:“姑爷,你别把他的话当真,他说着玩儿呢。”   林湛道:“没事。”   周氏还要再说,青柳拉着她的手,道:“娘,青松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他已经够懂事了,偶尔爱吃爱玩,您也别太拘着他,那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到时候我给他买就是了。”   周氏摇摇头,“他也不小了。”不过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心里想着到时给他些铜钱,让他千万不能缠着姐姐姐夫要吃的。   等李大山和青荷回来,一家子坐着说了会儿话,青柳担心林湛在这里,他们吃个饭也不自在,就起身告辞了。   吃过饭,周氏把李大山叫到屋里,跟他说了青柳今日回来的原因。   听说亲家请他们看戏,还给他们留好了位置,李大山也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亲家的好意,咱们肯定要去。”   周氏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两人都想到,林家给他们留了位置,那必定给二公子的岳家也留了,到时候两家亲家往那里一坐,一贫一富,天壤之别,只怕别人又有说不完的闲话。   李大山道:“咱们家的情况,还有谁不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大丫头肯定也知道这点,她既然没说,就是不在意,那咱们就大大方方地去,束手束脚的,反倒让别人看轻。”   周氏道:“好,就听你的。只是也不能太随意,上次姑爷送来的两匹布还在,我这两日跟荷儿赶一赶,给你们一人做套新衣裳。”   李大山道:“我的就不必了,去年做的那件才穿了两次,你帮我找出来洗一洗。给两个孩子做完,你自己也做一套,去年就没做了,这次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还穿前年的旧衣。”   周氏想想也是,便应下了,又问:“娘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   李大山想了想,道:“我去说吧。”   周氏有点不放心,轻声道:“你好好和娘说,话说软一些,让她到时候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别又惹她生气。”   李大山一一点头,“我知道。”   另一头,林湛提着一篮子蚕豆和泥鳅,跟青柳两人慢慢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暮春三月,小路两边长满了野花,青柳因要做娟花,对各种花就多了些兴趣,走着走着就要低头去仔细看一看,心里想着如何能做出这种样式的娟花。   林湛也不催,只陪着她慢吞吞地前行。   青柳摘了朵紫云英,细看一阵后抬头对他道:“我那天听姚师傅说,这些花里,最富贵的要数牡丹了,可惜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牡丹花的样子。”   林湛想了想,说:“外祖母家里有一院子的牡丹,过段时间咱们一起去看她。”   青柳从未听过他外祖的事,眼下就有些好奇,“外祖母住在那里呢?”   “在省城。”   青柳瞪大了眼,“那么远。”她还一直以为薛氏娘家就在县里。   林湛道:“不算太远,一路骑马两三天能到。”   青柳眼睛瞪得更大,这还不算远,从李家沟去县里,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她都觉得远了,何况是骑马还要两三天才能到的地方。   两地相隔这么远,不知道当初公公是怎么娶到婆婆的。   她想得入迷,差点一脚踩到路边田里去。   林湛手快拉了她一把,顺手揽在她的腰上,“小心脚下。”   青柳虚惊一场,回过神来立刻涨红了脸,轻轻推了推他,“放开我吧,好多人呢。”   这时节田间到处是劳作的人,他们早就明里暗里看着这对夫妻,只是碍于林湛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不敢上前打招呼罢了。   此时若是林鸿走在路上,早被人拦下说了多少话了。毕竟这一片不少人租了林家的地,都想在林家人面前露露脸。   林湛哪里不知这里人多,可他怎么会是个顾忌人多人少的性子,想搂就搂了,自己的媳妇儿,还得看别人脸色才能动?   只是青柳脸皮没他厚,众目睽睽下搂搂抱抱还能面不改色,她的脸早就臊得通红了。   见林湛不松手,她有点急了,使了劲去推他,却根本推不动,她只好讨饶,“你、你又要怎么样?”   林湛道:“媳妇儿,你今天身上不痛了吧?”   青柳埋着头,耳廓通红,点了点头。   林湛道:“咱们今天接着生孩子吧。”   青柳面上快滴出血来,“那……也得等晚上啊,你快放开我。”   林湛笑了笑,“我在书上看到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咱们晚上试一试,好不好?”   青柳还能说什么呢,她知道这个坏蛋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心眼了,可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她说不,不然这个人恐怕真要一路抱着她回去。   林湛见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放开,看他媳妇儿一下子蹦出三尺远,快步将他撇下,他也不在乎,满心期待着晚上,还吹起了口哨。   等两人走远,地里的村民才开始交头接耳。   有一人撇着嘴道:“这飞上枝头的就是不一样,还学人家富家小姐摘花儿玩呢,可惜一身的小家子气,也只能摘摘野花。”   另有人笑道:“你可别酸,人家再小家子气,现在也是少奶奶了,你那两条腿还在地里哩。”   先头那人不服气,“少奶奶又怎么样?你瞧她那样子,哪一点配得上林家大公子?不过一时走运,当初若真的嫁到杨家去,现在还不跟咱们一样?”   另外那个道:“这就是命,你看当初她破了相,又被退婚,多可怜?可说不定就是她命里注定要嫁给林家,才有这一劫呢?”   “呸,什么命里注定,还不是她贪图林家富贵,自己厚着脸皮上门,说要嫁给大公子的?还真看不出,从前她那不声不响的样子,豁出去了比谁都不要脸。”   那人见她不听劝,摇摇头不再说话,有那个闲心看人家闲事,不如快点把地里的活儿干完,过两天才能去看戏。   夜里,林湛早早提了热水,给自己和媳妇儿洗过。   青柳绞着指头坐在床边,面上烧红,心口怦怦直跳。看这人一整个下午都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道又想了什么花样来欺负她。   林湛关了门,笑眯眯凑过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满脸期待,“媳妇儿,咱们玩这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截两段,叫粗短→_→【晚上二更】   ☆、男人坏有人爱   青柳只看了一眼, 那书上两人抱成一团,衣服散落在地下,这分明是那天林湛拿给她看的书。   她立刻就撇开头, “你、你怎么把这个书放在枕头下?”   难道一直都在这里?她一想到昨晚是枕着这种书睡的,就浑身都臊热了。   林湛一本正经道:“咱们要多看看多练练。”   青柳含羞带臊地看他一眼, “你自己练去,我、我可不要。”   林湛立刻撇了书凑过来,将她往怀里一搂,就是一顿搓揉,“媳妇儿, 你不来我一个人怎么练?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着毛手毛脚地就去剥青柳的衣服。   青柳低呼一声,护了上面护不了下面,最后急了,把脸一捂,整个人就埋进他怀里。   林湛低低地笑, 低下头去亲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含在嘴里虚虚地咬。   青柳微微一颤,抓住他的衣襟,低声道:“你去把蜡烛灭了吧?”   林湛含糊道:“不行,那就看不清了。”   “……你要看什么?”   “看你呀。”   青柳面上通红, “那天不是都、都看过了?”   林湛道:“没看清,我要再看看,没事,我的也给你看。”   青柳咬着唇, “谁要看你的……”   林湛嘿嘿一笑,“那我们一起看你。”   青柳实在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小声嘟喃,“你怎么这么坏。”   林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坏男人才有人爱。”   青柳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么赖皮的人,她实在说不过。   只这么几句话功夫,林湛就把她衣服都除去了。   两人上一次也就在前天,青柳一身的痕迹还未褪去,青青红红的吻痕烙在白皙的肌肤上,如开在雪地里的一朵朵红梅,林湛眼也不眨地看着。   青柳被他看得浑身通红,扯着被角想要遮一遮,林湛拦住她,用指腹一一抚过那些痕迹,又低下头去,落下一枚枚新的烙印。   他一双手也不老实,上上下下地挑弄着,动作比上一次从容娴熟多了,想来这两天真的没少“练习”。   青柳皱着眉,微微喘息。   林湛啃了一圈,又过来吻她的唇,他的吻一向带着点凶狠的意味,半亲半咬,青柳的唇很快变得又红又肿。   林湛盯着看了一阵,眼神越发幽暗。   青柳被他看得心里发颤,瑟缩着身子,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你快点……”   林湛听了,看她一眼,眼神已和往常无异,只斜斜勾起嘴角笑,“快不了,要一整个晚上。媳妇儿,刚才那个动作你还记不记得?”   青柳不敢看他,红着脸苦恼道:“什、什么动作……和之前一样不行么?”   林湛便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书上教了那么多,咱们肯定要照做呀。你看你写字,是不是要照着书上一模一样写下来?”   他这分明是谬论,青柳偏偏无法反驳,只低低道:“都是生孩子,什么动作不是一样的么?”   林湛凑过来吻她,把她的手抓来按在自己腰带上,“说不定这个姿势可以一下子生好几个孩子呢?媳妇儿,咱们别浪费时间了,你快帮我脱衣服吧。”   青柳的手似被烫了般一下子缩回来,却又被他握住,从腰带上渐渐有往下游走的趋势,她挣得满脸通红,“你怎么不自己脱?”   林湛道:“今晚你要在上头,当然要你帮我脱。”   “我没同意呢……”   林湛可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他自己已经替她同意了。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下头摸。   青柳臊得泪珠子都快落下来,这人衣服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只看上头看不出半点端倪,却偏偏下面鼓起一个大包,他还不害臊,非要拉自己的手去摸他,当别人脸皮都像他那么厚呢。   林湛看他媳妇儿实在挣扎得厉害,只得松开手,心里有点遗憾,媳妇儿还是太害羞了,看来还得多练练啊。   他一松开,青柳就如兔子一般闪进床内,拉着被子将自己包起来。   林湛三两下扒下衣服,跃上床扑过去,隔着被子一通乱亲乱揉。   青柳惊得呀呀直叫。   林湛从被堆里将她挖出来,啵啵亲了两口,往旁边一翻,四肢大开躺平了,满心期待道:“媳妇儿你快来。”   青柳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的身体,低头绞着手指,“你来不行么?我好好躺着,你来好不好?”   林湛刚要说不行,就见媳妇儿抬起头看他,面颊红彤彤,眼神水润润,眼里满是祈求,“阿湛……你、你别欺负我了……”   他刚才还坚定的心意一下子就坍塌了大半,另外一小半摇摇晃晃强自撑着,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喃喃道:“那个姿势说不定可以一下子生三个孩子呢,要是我来,至少要做三次才行。”   青柳面上快要滴血,极轻地点了点头,反正、反正上一次他也弄了许久。   林湛咽咽口水,又道:“你还得说点好听的,求求我。”   这人真的是坏死了。   青柳细白的牙齿咬着红唇,红霞一直从面上漫到耳后,扭扭捏捏道:“……阿湛,求求你了。”   林湛觉得鼻子里有点痒,他吸了吸,仍摇头,“还不够。”   青柳浑身都要找起火来,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眼睛一闭,红嘟嘟的嘴里一个一个往外吐字,“相、相公……求求你了……”   林湛脑中便轰地一声炸开,随手在鼻下一抹,如猛虎下山,一下就朝她扑了过去。   月上中天,林家宅子各处都已经安寝了。   东院里蜡烛也熄了,只是院中并不宁静,侧耳仔细听,正屋里传来一阵响动。   一个声音哽咽道:“你说只做三次……”   另一个道:“我是说至少三次,媳妇儿乖,别哭了,这次做完就好了。”   “你刚才也这么说……”   “呃……刚才不算,现在这次才算。”   又过许久。   “骗子……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又让相亲,这章是一边和人聊一边写下的,宝宝心里比青柳还苦嘤嘤嘤   ☆、好戏开场   次日, 青柳撑着酸软的身子去正屋院。   薛氏看她行动迟缓,眼圈青黑,心情有点复杂。虽说儿子儿媳感情好, 有望能早早给她添个孙子,她是挺开心的, 可看自己儿子把人闺女折腾成这样,当娘的不免有些心虚。   吃过饭,她就打发林湛去镇上安顿戏班子,让青柳能够清净清净。   林湛依依不舍,拉着他媳妇儿的手舍不得放开。   青柳一早就没理过他, 谁让他尽胡来,明明说好了只做三次,结果一次次食言,她自己迷迷糊糊的,都不知被他折腾到多晚。今天起来全身酸痛, 下床穿个衣服都难得她快掉眼泪。事后又来她面前做小伏低,早干什么去了。   林湛见青柳实在不理他,没办法,只好撒开手,骑着马一步三回头走了。   青柳虽不理他, 却一直站在堂前,直到看不见他的人影了,才回转进屋。   薛氏看着她笑,青柳红着脸垂下头。   薛氏冲她招招手, 等她到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见你和湛儿感情这么好,娘就放心了。”   青柳低低地嗯了一声。   薛氏又道:“不过,湛儿的性子我知道,不管在外头如何,在家里人面前,一贯都跟个孩子似的。你呀,不能事事顺着他,不然得把他纵上天了。”   青柳低声道:“他对我挺好的。”   薛氏笑道:“他对你的心自然是好的,可他那狗脾气,越喜欢谁就越爱折腾谁,小时候鸿儿天天被他弄得哭鼻子。你呀,对他不能太软,不然他就上房揭瓦了。”   薛氏讲到这,见青柳还有些懵懂,索性直说道:“就如夫妻房里的事,你要是觉得身上不舒服,就不能由着他胡闹,直接驳了他就是,可不能自己忍着。”   青柳呀了一声,面上绯红,“这也可以拒绝吗?可是这样才能多生几个孩子呀。”   薛氏乐道:“你见过谁一次生好几个的?肚子就一个,一下子生个双胞胎就顶天了,谁告诉可以多生几个?”   青柳咬着唇,面上通红,没好意思说话。还会有谁,不就是那个坏蛋,还骗她说她在上面那个姿势,一下子可以生三个孩子。她傻傻的,又被骗了。   薛氏见此,就知道又是她大儿子干的好事,她心里憋着笑,交代青柳回去好好休息,等她走了,才趴在小几上笑得乱颤。   好不容易缓过来,看见林老爷走进来,她笑着感叹道:“青柳跟湛儿,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以她大儿子的性格,若娶了个娇气的,或是脾气急的,那肯定天天都得哭闹不休,好在让他遇上青柳。   而青柳这孩子,别的事上都挺能干,只男女间的事如一张白纸,什么也不懂,林湛说什么就是什么,难得脾气又好,被捉弄急了,也不会胡乱耍性子。   两个人一个爱逗人玩,另一个却是一逗一个准,可不正好凑成对。   林湛下午就骑着马赶回来了,去正院见过他娘,又往东院去。   青柳趴在桌前练字,听见他进来,眼皮子都没抬。   林湛轻快地步子一顿,看来媳妇儿还没消气呀,他就不敢胡来了,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等着。   青柳一口气练完,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才放在一旁晾干,将笔墨收拾起来。   林湛挨挨蹭蹭凑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对大金镯子献过去,语带讨好,“媳妇儿你看这个,大不大,好不好看?”   那镯子实在耀眼,青柳不想看也看了一眼,镯身约有两指宽半指厚,硕大的个头就跟个金灿灿的牛鼻环一样,沉甸甸地躺在林湛掌中。青柳觉得,若真有人将这镯子戴起来,恐怕不用多久,手腕就得折断了。   林湛毫不自知,还带了点邀功得意道:“我今天去铺子里,一眼就看见它们,媳妇儿,你要是带起来,肯定好看。”   青柳看他不像说笑,再想想梳妆盒里那些首饰,越发无言了,这人到底是什么眼光?   她见林湛拿着镯子就要往她手上套,只好道:“这个太大了,我戴不合适,你先收着吧。”   林湛见她愿意说话,忙道:“媳妇儿,你还生气吗?”   青柳看他一眼,道:“谁让你总是那样,明明说好的……”   林湛挠挠头,“我就是忍不住,媳妇儿,你在床上的样子太好看了。”   青柳红着脸轻斥,“不要胡说。”   林湛嘿嘿一笑,赖皮狗一样就凑过去抱她,双手在他媳妇儿软软的身上一阵揉捏,“媳妇儿,你真好。”   青柳顶着通红的脸,又道:“你还骗我,说、说可以一下子生好几个孩子……”   “呃……”林湛眼珠一转,“我没骗你,多做几次就是可以多生几个。”   青柳道:“娘都说了,一个肚子只能生一个。”   林湛故作恍然,“真的?”   青柳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林湛忙道:“真的,媳妇儿,你看你也不知道,又没人跟我说过,我当然也不知道。”   青柳半信半疑,她知道林湛肯定还是骗了她,可原本也没打算追究到底,真计较起来,可有得算呢,夫妻间,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不如姑且信了他的说法。   她道:“那我信你,可是我身上不舒服,这两天都不能再做那种事了。”   林湛顿时愁眉苦脸,只是说到底都是他自己惹下的事,无话可说,只得应下。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到了三月十五这日正午,林家一家人整装待发,分乘三驾马车,往村里的戏台下驶去。   姚师傅昨日送来新做的衣裳,青柳得了两套春衫,一套桃红的,一套鹅黄的,此外还有三四朵同色的绢花。   她今日穿了桃红的那套,发髻上簪了一朵花,一支那日林湛送的玛瑙金簪子,手上一对白玉镯子,面上也淡淡地涂了些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就如春日里新抽出的一节嫩芽,一朵花苞。   戏台下早就挤满了人,虽说春日农忙,可为了今天能来看戏,大家早就在前两天就把地里的活都干了。今天更是一大早起来,搬了家里的椅子来占座位,还有许多从别的村子里赶来的人,都挤挤挨挨坐在戏台下。   小贩举着小食在人群中游走叫卖,孩子们则嬉嬉闹闹追逐玩耍。   林家马车来时,熙熙攘攘的戏台下安静了一阵,很快又更加嘈杂轰闹起来。   “林大善人来了!”   “好俊的马!”   “这就是这次出资的主家?”有外村来的,凑头问本村的人。   被问的那个兴奋道:“可不是,这就是咱们李家沟的林大善人!你看你看,第一辆马车下来的就是了。”   外村人眯着眼睛看了一阵,道:“一起下来的就是林夫人了?没想到老爷夫人都这么年轻。后面两架马车里是谁?”   那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望了望,道:“是大公子和二公子,以及两位少奶奶和小少爷。”   外村人道:“后面的是大公子?”   “前面那个才是。”   “咦?怎么那小少爷是二公子所出?”   “可不是嘛。”   外村人奇道:“大公子年纪大,却无所出,这也就罢了,我看那大少奶奶,看起来比二少奶奶还年轻,难道大公子前头曾娶过一任,这是后娶的?”   本村那个人比他还惊奇,“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林大善人家的事,十里八乡都听说了,你难道不是本地人?”   那人讪笑道:“我是大遥山里的,今天下山赶集,听说这里唱大戏,才来凑个热闹。”   本村那个哦了一声,就兴致勃勃将这事从头到尾跟他说了。   等两人讲完再抬头,林家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两边坐着两家亲家。   林家的位置戏台对面,另搭了个台子,上头遮着棚布,台上摆了几张桌子,桌上几碟糕点干果,一旁还用小炉子热着茶。   台下众人不少仰头看他们,见到林家人和二公子岳家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本来就富贵,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看到李大山一家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坐在高台上吃着糕点喝着茶,就有人眼红不已。特别是见青柳这一身打扮,完完全全是个富家少奶奶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数月前她不过是个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农家闺女?   几个年轻妇人,视线一遍遍地从她头上的金簪,手上地的玉镯和身上的新衣上扫过,心中的酸气怎么也压不下。   有一个撇撇嘴,对别的道:“你们看哪里,那个是不是青田村的杨贺?”   “是他,他身边就是他女人吧?”   “哼,这可有意思了。你说她人在台上坐着,端着少奶奶的架子,看着台下从前的情郎,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话可不能乱说,青柳跟杨贺早就退了亲,从前也没多少来往,哪谈得上什么情郎不情郎的?”   “你也说了,他们是定过亲的,谁知道暗里怎么样?说不定人家也曾郎情妾意过呢?就是不知若大公子知道了,还会不会这么纵着她?”   ☆、醋海啊翻天啊   台上总共三张圆桌, 林家居中一张,两家亲家各一张。   右边是李家的桌子,王氏、周氏、青荷、青松都穿着新衣, 李大山身上的衣服虽不是全新,但也整整齐齐的。一家子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都有些拘谨,入座之后不敢东张西望,只看着前方的戏台子,连青松都规规矩矩的。   左边桌子是锦娘的娘家,桌上坐着她的父母和弟弟, 一家人衣着富贵,但看着也是和气人。   三家人入座前已经打过招呼,此时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   戏还未开,薛氏见场面不是很热络,便笑道:“湛儿、鸿儿, 带上你们媳妇儿去岳家桌上坐坐,咱们一家人天天坐在一块,也该让你们岳家热闹热闹。”   两家人见女儿女婿来和自己坐在一块,自然高兴,桌面上话也多了起来。   李家这桌主位上坐着王氏, 周氏和李大山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青柳和林湛过来,又分别坐在周氏、李大山两边,两人下手是青荷跟青松。   如此, 青柳与林湛就差不多是隔着桌子对坐。   青柳见家人拘谨,便拿着茶壶,给长辈们倒上:“奶奶、爹、娘,还有一会儿才开戏呢,咱们先吃点东西,说说话。”   王氏眯着眼睛看这个孙女。   她今天挺高兴的,长到这把年纪,也就今日最风光,托了孙女的福,能跟林大善人一家坐在一起,还能让林家大公子喊她一声奶奶,够她在一帮老姐妹中长脸了。   其实几个孙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孙女,性子乖巧,又勤快能干,对长辈又孝顺。   只是孙女再好,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在她心里,自然是儿子孙子更重要。所以当初心里虽有几分不舍,但为了儿子,她还是准备把孙女卖了。   没想到这孙女自己有主意,也有福气,如今能成为林家的大奶奶,就如小儿子所说,确实是她自己的造化,与旁人无关。   之前她大儿媳请她在孙女面前说说,让她给她堂哥谋个活计,王氏那会儿确实动了心思,没想到小儿子差点因此与她闹翻,她如今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她年纪大了,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别的就不参合了。   青柳夹了一块莲子糕,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王氏,“奶奶,您尝尝这个,又软又糯,可好吃了。”   王氏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好吃,又香又甜,是她一辈子都没尝过的滋味。   她点点头,对青柳道:“你也坐下吧,别张罗了,他们要吃都自己拿。”   “好。”青柳又给父母各自夹了糕点,才坐下来。   青松早就盯着桌上的盘子许久,见大家都吃了,赶紧也拿了颗大枇杷,剥了皮就往嘴里塞,脸颊鼓起一个大包,满足地眯了眼,“大姐,这是你院子里那棵枇杷树上的吗?”   青柳笑道:“只见了一次,你就惦记上了?那棵树上的果子还绿着呢,得等一段日子,这些枇杷是果农用了许多法子才提前催熟的。”   她说着,见青荷一直没动,手也放在膝盖上,知道她不好意思,便拿了颗枇杷给她,“小荷也尝尝,挺甜的。”   青荷轻轻点头,这才剥了来吃。   青柳笑了笑,一抬眼却对上林湛的眼。   林湛冲她努努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碟子,意思很明显,他媳妇儿夹了一圈,就没替他夹一个。   青柳面上微红,避开他的视线,当做没看到。她给家里人夹,是怕他们不自在,不好意思动筷,这人脸皮这么厚,还用别人帮忙?再说,大庭广众的,再给她一张脸,她也没好意思跨过整张桌子给他送一口吃的。   林湛被她无视,只得摸摸鼻子。   媳妇儿可真不听话。   对面戏台上,突然想起一阵小鼓声,一开始很轻,淹没在嘈杂声中,后来越来越响,渐渐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知道这就开场了。   戏台上唱得热闹,台下众人看得入迷,林湛却打了个哈欠,有点坐不住,这咿咿呀呀的,他根本一句也听不下去。   他看看他媳妇儿,见她也只盯着戏台,不由无趣,悄声站起来,准备下去走动走动。   青柳中场看了一眼,见林湛不在,以为他去方便,也没在意,可没想到直到散场了,还不见他回来。   她不知怎么了,只好去告知薛氏。   薛氏道:“他那么大的人,还怕走丢了?肯定是嫌无趣自己先溜了,你先送一送亲家,等一下咱们回去看看。”   青柳点点头,先去送自己家人。   周氏小声问她:“姑爷怎么先走了?是不是哪里不高兴?”   青柳也觉得奇怪,之前林湛去哪里,都会和她说一声,没有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的情况。   怕说出来让周氏多想,她安慰道:“没有,是家里有事,他先回去了。”   周氏心下担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你自己上点心,多陪陪他,好好说话。”   “好,我知道的。”   因林湛不在,青柳独自上了马车。   一些别有心思的人见了,不免又有些弯弯曲曲的想法。   到了家里,薛氏喊来杨嫂子,“湛儿回来了吗?”   杨嫂子道:“回来了,一直在后边武场呢。”   薛氏道:“这小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一声不响跑回来,不知道家里人担心?柳儿,你去喊他,一会儿就开饭了。”   青柳应下,往后边走去。   林家宅子后头有一个很大的武场,青柳早就耳闻,却从未见过。   她顺着回廊经过正院和东院,又往后头走了一段,才看见一个极大的院子,看起来比前头几个院子都大一些。   此时院门开着,里头传来一些响声。   青柳跨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极宽阔的场院,约有四五亩地那么大,地面上铺了坚硬的青石板,整间院子空荡荡的,只在最那头围墙边建了几间屋子,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林湛在院子中央,面无表情,舞着一杆□□。   他也没换练功服,仍穿着中午那套新衣,此时衣裳已被汗水浸透了,湿乎乎粘在身上,看他满头满脸的汗,也不知在这里练了多久。   这样的林湛,青柳从未见过,陌生得很。她犹犹豫豫地看着,不知该不该打断他。   又过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青柳走近一些,道:“阿湛,你歇一歇吧……”   林湛没应她。   青柳不知他平日练起武来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只好又道:“娘让我来喊你吃饭。”   林湛仍不应,手中的□□猎猎作响。   青柳抿着唇,道:“你先停一停吧,出了这么多汗,费了这么多力气,应该先吃点东西。”   林湛还是没给他回应。   青柳绞着指头,不知他是怎么了,心里有点难堪,只得道:“你要是还不想吃,我去和娘说一声。”   说着,垂着头快步走出去。   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突然铿地一声 ,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插-进了石头里,紧接着就有脚步声急速靠近。   青柳只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人扑倒在地。   她惊呼出声,好在脑后腰上都被人用手臂护着,倒在地上也不觉得疼。   林湛两条臂膀像两根粗壮的锁链,牢牢锁住她,湿漉漉的脑袋埋在她胸前,灼热的喘息喷在她胸口上。   等青柳反应过来,半身都被他的汗沾湿了,浓重的汗味弥漫在鼻尖,胸前的脑袋更是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况且两人还是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地上,她涨红了脸,低声道:“你怎么了?”   林湛不说话,跟个要喝奶的娃娃一样,大脑袋在她胸脯上一阵乱钻乱蹭。   青柳感觉自己衣襟都快被他蹭开了,给他钻得面红耳热,心里却松了口气,这样的林湛,才是她熟悉的,不像方才,冷漠得让她害怕。   她两只手试探着抱住林湛的头,忍着羞涩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湛闷闷地唔了一声,半晌才问:“杨贺是谁?”   青柳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定过亲的事,在嫁来林家之前,就和薛氏说过了的,后来林湛回来,她以为薛氏也跟他提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人。   林湛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抬了头看她,又问了一遍。   青柳如实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和他定过亲,后来我破了相,他家里就退亲了。你……你很介意吗?是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林湛盯着她看了一阵,又将头埋回去,磨着牙道:“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也没有不高兴。”   那个叫杨贺的,没他高,没他长得好,没他有本事,什么都不如他,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哼,不就比他小几岁么?   眼睛那么瞎,还敢嫌弃他媳妇儿。   不就年轻点么?   他一点也不介意,一点也没酸,一点也不吃醋,一、点、也、不!   ☆、情敌见面   见他说不介意, 青柳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我定亲后只和他见过一次,说了两句话, 后来就再没有来往了。”   听说两人还说过话,林湛心里又翻腾起来, 立刻抬了头盯住她,追问:“说了什么?”   青柳被他这紧迫的架势弄得一愣,又想了想,才道:“也没说什么,他说要和我一起去镇上赶集, 我没同意。”   定了亲的男女,暗地里有些来往,交换信物,只要不逾矩,长辈也不会说什么。   那杨贺若让青柳给他绣个荷包打个络子什么的, 她也就同意了,可是两人还未有过来往,就要她一起去镇上,她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没同意。   后来杨贺就没来找过她, 之后不久她破相就退婚了。   说起来从定亲到退婚,两人总共也只说过那一次话。   林湛心里哼了一声。   今天他看戏看腻了,下去走走,就听见几个妇人说起他媳妇儿的名字, 留心听了一下,结果差点把自己酸死。   其实他回来那天,薛氏跟他提过媳妇儿从前定过亲的事,不过那会儿他不在意,过后也就忘了,今天听别人提起,才猛一下子想起来。   又见那几个妇人对着一处指指点点,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毛没长齐的小鸡崽,才知道这就是从前和媳妇儿定过亲的人,立刻就酸得冒泡。   戏也不看了,媳妇儿也不陪了,一声不吭跑回来,在武场里疯到现在。   他酸溜溜道:“你当初怎么会和他定亲?”   青柳道:“亲事是奶奶一位旧友张罗的,后来他家上门提亲,家里见他家条件还不错,就同意了。”   林湛道:“你也同意嫁个小鸡崽?”   青柳呆了一下,才知道他口中的小鸡崽是谁,顿时哭笑不得。   那杨贺若只看外表,也算良配了,长得身形结实,五官端正,家里又有几间瓦房,几亩良田,当时两人定了亲,不少人都来和她道喜,说她找了户好婆家哩。   那么个人,怎么到林湛口中,就成小鸡崽了?   不过青柳现在也算有点听明白了,这人嘴里说不介意,只怕心里正相反呢,就和个小孩子一样,若她现在为那杨贺说一句话,恐怕今天要闹到没完,于是只好道:“亲事是家里长辈定下的,我也不喜欢他。”   林湛这才有几分满意,心道媳妇儿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见他还埋在她胸前不愿意起来,青柳只好轻轻推了推他,道:“快起来吧,娘等我们吃饭呢。”   林湛不吭声,把鼻子又往她胸口钻了钻。   现在穿的衣服薄,他这么一钻,隔着薄衫几乎直接就贴在胸上,青柳忙抱住他的头,不让他使坏,窘迫道:“别这样,等一下给人看见了。”   鼻尖都是他媳妇儿暖暖的体香,林湛深吸了几口气,心头的酸意被压下,坏心思就冒出来了,“不起来。”   青柳无奈,“那你要怎么样?”   林湛道:“你亲我一下。”   “这、这怎么行……”青柳面上飞起红霞,两人就在院子里石板上躺着,武场又大又宽阔,连个遮挡都没有,若有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   林湛道:“不亲我就不起来了,我累了,没力气,起不来。”   “你耍无赖……”刚才还把一杆□□舞得虎虎生风,那枪现在还插在两人不远处的石板里呢,枪头都没入石头里看不见了,这得多大的力气?现在让他爬起来他就没力气了?   林湛索性更无赖道:“媳妇儿,我看见你就腿软,倒在你身上,全身就只有一个地方是硬的了。”   说着,还用下头在青柳身上蹭了蹭,果然那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跟棒槌一样翘起头来了。   青柳快要给他臊哭。   林湛又道:“媳妇儿,你再不亲我,我就自己来了。”   “别、别——”青柳连忙制止,就他那德行,真让他来,今天都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她看着林湛凑到眼前的大脸,咬咬唇,闭着眼,满脸通红地嘟起嘴飞快地亲了一下。   林湛却不满意,“媳妇儿,要亲嘴,亲脸不算。”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别想糊弄他。   青柳无法,经不起他的胡搅蛮缠,只好又心惊胆战地去亲他的嘴。   两对唇一碰上,林湛就如蛰伏已久的野兽,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媳妇儿的唇舌连同惊呼全部吞入口中。   前头正院里,一家子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对小夫妻过来,杨嫂子便道:“太太,我去看看?”   薛氏摆摆手,心里叹气,那混小子,恐怕又在使坏呢,这时候可不能放别人过去,不然青柳该臊坏了。   林湛和青柳好歹在开饭前赶到了,两人已经换了身衣裳。   林湛走在前头,神清气爽的模样,青柳在后面,不敢抬头。   薛氏从旁边看到青柳红肿的双唇,便知果然如此,不由得又去瞪林湛。   林湛只嬉皮笑脸,十分殷勤地给他媳妇儿夹菜。   村里的戏连唱五天,林家众人只第一天一家人都出动去看,后来就没去了。   不过,薛氏让林湛林鸿都陪着各自媳妇出去走走。毕竟女人家一年到头待在家里,少有出去热闹的机会。   于是第二日,林湛又陪着青柳去看戏。   今日李家只来了王氏、周氏和青荷,李大山在家里修农具,至于青松,早就和一帮孩子玩去了。   王氏、周氏两人各自和村中的妇人坐在一块,边看戏边讨论那戏文。青荷过来和青柳坐在一块。   青柳知道林湛对戏不感兴趣,便道:“你如果有别事就去做吧,不用陪我,我跟青荷坐在这里看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湛摇摇头,视线在戏台下扫了一圈,那只小鸡崽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来,他可得在这里守着,不能让媳妇儿和他碰上面。   只是那戏音实在催人眠,他没坚持多久,就昏昏欲睡了。   青荷看着她姐夫撑着头一点一点的样子,对青柳道:“阿姐,姐夫对你可真好。”   当初林湛第一次上门,她看着心里可忧心了,姐夫这么大的个子,要是发起脾气来,阿姐怎么受得住?没想到姐夫看着五大三粗,对阿姐却很好,自从他回来,她每次见到阿姐,必定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的,就没有落单的时候。   青柳笑了笑,心头有些甜意,也有些小苦恼。林湛确实很好,就是有时太磨人了,总让人羞窘不已。   青荷又瞥了瞥林湛,确定他睡了,才小声道:“阿姐,我昨天听别人说起,那个秦香儿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哼,真是报应。”   秦香儿就是杨贺如今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妹。   当初青柳与杨贺定亲在先,他两人却借着表哥表妹这层关系勾勾搭搭,后来秦香儿有孕,杨家秦家两家为了遮丑,原打算将这事瞒下。只是不巧那时青柳恰好破了相,正好给了杨家退亲的借口,之后没多久杨贺就娶了秦香儿过门。七个月后,秦香儿生下一个足月的女婴。   青柳就只知道这些,后来那两人的消息她没刻意打听过,便问:“她怎么了?”   青荷道:“昨天有青田村的人来看戏,我听她们说的,那个秦香儿成亲到现在,只生了一个女儿,杨贺的奶奶不喜欢她,杨家现在还没分家,家里都是他奶奶说了算,她现在想吃个鸡蛋都没有。而且那杨贺也不是好东西,听说秦香儿当时还坐月子的时候,他就跟别人勾搭上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呸。我听说他们夫妻俩现在天天吵架,这对不要脸的臭男女,活该他们有今日。阿姐,幸好你当时没有嫁给他。 ”   青柳听了倒没什么情绪,当初跟杨贺退亲,她原先也怨过,后来知道秦香儿的事,心里就只有庆幸。况且她现在一切都好,她很满足,别人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她无关。   她道:“这些话,你听听就好,可不要再说给别人听。”   青荷也该说亲了,近日家里正帮她物色,可不能让人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嚼舌根。   青荷道:“我知道的,阿姐,我就是觉得出了口恶气,心里高兴,才说给你听,别人我才不会说。”   青柳便笑道:“确实出了口气,我今晚可以多吃一碗饭了。”   青荷听出阿姐在哄她,撇了撇嘴,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散场的时候,林湛准时醒了,他和青柳两人目送李家几人回去,才准备慢慢往回走。   青柳道:“明天我就不来看了,也省得你陪我一起枯坐。”   林湛没说话,默默去拉青柳的手。   他们两个还在戏台下,周围不少人没散去,青柳怕给人看见,忙把手缩回来。   林湛的手掌却不依不饶跟过来,青柳躲了又躲,最后无处可躲,有点急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湛趁她说话分神,一下子就将她的手拉住握在掌中,揉了揉。   青柳无法,只好随他去,红着耳朵正准备走,却见几步外站着两个人,正是杨贺跟秦香儿,也不知他们两个站了多久,刚才那追追逐逐黏黏糊糊的一出是不是都被人他们瞧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来晚了,崽崽们是不是没看见我的请假条呢→_→久等了~   ☆、套麻袋   秦香儿看了又看, 才确定眼前这个打扮富贵的少妇,就是从前被她抢了未婚夫的李青柳。   难怪刚才杨贺看见这两人就停下来了。   昨日开戏,她恰好和杨贺吵架, 堵气没来看,没想到杨贺就和别的女人来了, 她心里恨得要死,却也没办法,只得自己先服了软,今日好言好语磨着他,让他陪自己一起来, 不然只怕过两天,别人嘲笑的话会将她淹死。   因她昨日没来,所以就不知李青柳的现状,只之前听别人提过,她嫁进了林家, 而且没多久林家大公子就回来了。   秦香儿一直以为,以李青柳的家世,就算进了大户,就算不用守寡,也不会得到重视, 况且她又破了相,那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看上她?恐怕没几天就要把她赶出来了。   所以她一直等着看李青柳的笑话呢,结果没想到笑话没看到,却让她见了这一出。   秦香儿与青柳其实从前并无交集, 两人没说过话,只互相知道有这么个人,远远见过几次。   可秦香儿却早就把青柳记在心里,只因她和杨贺定了亲。   杨贺的娘是秦香儿的姑姑,两人是表兄妹,又是一个村子里的,打小就有来往。   那杨贺也算长得一表人才,嘴巴又甜,会哄人开心,秦香儿一颗芳心早就许在他身上,就等着到了年纪嫁这个表哥。   可是杨贺的奶奶李氏不同意。   李氏本就对杨贺他娘不满意,对她穷巴巴的娘家也不满意,怎么还愿意再让个姓秦的女人进门?于是就做主给杨贺说了门亲。   秦香儿在知道杨贺跟别人定了亲后,嫉妒得咬牙切齿。   那会儿开始,她就注意起青柳,借着来找小姐妹的由头,看过她几次。见她身段姿色都不如自己,心里又是得意又酸妒。   后来她看杨贺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未婚妻,就渐渐有了主意,找了机会对杨贺表明自己的心意,两人私下里就有了来往。   等到李青柳破相,她有了身孕,李氏碍于脸面,不得不让她进了门。   那时候秦香儿很是自得了一阵。只是没过多久,不如意的事就一件一件的来了。   先是杨贺改不了偷腥的臭德行,被外头的狐狸精勾了魂。   再是她生了女儿,让李氏更加不满,坐月子的时候都没让她吃过一顿好的,她婆婆虽对她还算不错,可在家里说不上话,根本不能为她做什么。   而娘家爹娘又不体谅她,整日只知道要她拿东西回去补贴娘家,指望她帮忙给弟弟说亲。   有时因外头的女人和杨贺吵完,她会问自己,嫁给这个男人,真的是正确的吗?   而每到这时候,她就拿李青柳来安慰自己,见她十六七岁了,破了相,还一直没嫁出去,日子过得比自己还难,她心里便舒畅许多。   年前她听人说李青柳嫁到林大善人家守寡,便知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能胜过自己了,那会儿心情还痛快了好几日。   哪知道今天会在这里碰上。   她打量着李青柳,看她身上款式新颖的鹅黄春衫、头上的嵌宝石的金簪子,耳朵上逼真的海棠花耳坠,一遍遍扫视,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李青柳?她凭什么能打扮成这样?   秦香儿又去看李青柳身旁的人,那是个极高大俊朗的男人,从前别人都说杨贺一表人才,秦香儿看上他,也是瞧上他的外貌与家境。   可是眼下,这两个男人站在一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个更出色,杨贺与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而这个男人,此刻竟跟李青柳手拉着手,一点也不嫌弃她破了相,也不顾这么多人看着,小心翼翼护着她,不让旁人撞到。这份细心,是杨贺从未给过她的。   秦香儿愣愣站在那里,脑中一片混沌。   杨贺心里也复杂得很,他没料到这个当初被他抛弃的女人,打扮起来竟有这番姿色,而且大庭广众的,就敢跟人牵手。   如果早知道她这么知情识趣,他当初也不会撒手得那么干脆。   他看了眼青柳身边的男人,心里又几分自卑,又有几分得意。   林家大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娶了被他抛弃的女人?   这么想着,心中越发有几分扭曲的快意。   林湛见那小鸡仔盯着自己媳妇儿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咬着牙记下了好几笔。   他有意让对面两人见到自己和媳妇儿紧握的双手,然后看也不看他们,牵着媳妇儿走了。   路上不少人看着他们两个,青柳注意到了,有些窘迫,可到底也没把手缩回来,就这么让林湛牵着。   离开戏台下,一路往小遥山走,同行的人慢慢就少了,最后路上只剩他们两个。   林湛伸手把青柳的肩一揽,道:“媳妇儿,你瞧那小鸡仔,昨天跟个女人来看戏,今天又跟另一个来,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青柳推了推他,不自在道:“做什么靠这么近。”   林湛一本正经道:“咱们是在说人家坏话啊,当然要凑进一点悄悄地说。”   虽说如此,他的说话声却一点也没低下来。   青柳心里无奈,也不跟他拉扯了,反正说不过他。   林湛嘿嘿一笑,又道:“你还没说呢,那小鸡仔是不是个好东西?”   青柳只得道:“是是,他不是好东西。”   林湛又问:“那我呢?我好不好?是不是比他好多了?”   青柳不说话了,在他心里,林湛何止比杨贺好了千百倍,但这种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见她不答,林湛不依不饶地将她搂过来,整个就搂进怀里去,“媳妇儿,你要是不说,我就亲你了。”   “哎呀——快放开我……”青柳急了,人还在外头,他要牵手,忍着羞涩也就给他牵了。要揽着肩,反正推不开,就让他揽一下,可是这样搂搂抱抱的,她怎么受得了。   林湛道:“那你说,我好还是他好?”   青柳气得捶了他一下,这坏蛋,当别人脸皮都有他这么厚呢。可是没办法不说,只得破罐破摔道:“是你是你,你最好。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   她说得干脆,倒让林湛狐疑,“媳妇儿,你不会哄我吧?”   青柳实在忍不了,用力踩了他一脚,趁他松手赶紧退开,埋着头大步就走了。   林湛单脚站在原地,甩了甩被踩痛的脚板,有点懵。   媳妇儿是不是变凶了?之前软软的,任他搓圆捏扁,也不敢反抗,今天竟然敢踩他的脚了。   坏了坏了,难道他把媳妇儿惯坏了?   可他也没做什么啊,那些惧内的,见了媳妇儿就做小伏低点头哈腰,自己和他们比,可差得远了。   而且他媳妇儿比别人媳妇儿听话乖巧得多,怎么可能会变成母老虎?   肯定是他刚才太过分,才把媳妇儿惹急了。   唉,媳妇儿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这不,又跟兔子一样溜了,还是去哄哄吧。   “媳妇儿,你等等我。”   到了家里,林老爷把林湛叫到前院,给了他一封书信。   林湛拿过来一看,是他师父写来的,他忙拆开来,匆匆看完,愁得皱了眉。   他师父之前收到他的传书,知道这个徒弟还活着,就来信让他收到信后三天之内滚到上清宗,给他老人家好好瞧瞧,不然老人家就要杀过来瞧他了。   原本林湛回来后,打算安顿完就回师门一趟,可是最近忙着家里的事,忙着陪媳妇儿,一晃十几天过去,差点把师父给忘了。   他可不敢劳烦师父亲自上门,到那时,只怕不是瞧一眼那么简单了。   他带着师父随信寄来的药回了房,见青柳在练字,便坐在一边,忧心忡忡道:“媳妇儿,师父来信了,让我去见他。”   青柳停了手,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   “那得赶紧收拾一下,可不能让师父久等。”   说着她就要去给林湛打包行李。   林湛郁闷道:“媳妇儿,你怎么一点也没有舍不得我?”   青柳奇道:“难道是你去了就不回来了?”   林湛摇头,“最多十天半个月。”   “那不就是了?”青柳道:“原本让师父他老人家来催你已经是咱们不对了,你去了,可得好好陪陪他。”   林湛更加郁闷,“你就不想我?媳妇儿,我舍不得你。”   青柳心里微微一颤,面上绯红,“你还没走呢,想你做什么。”   林湛不管,拍了拍自己大腿,“媳妇儿你过来,让我抱抱。”   青柳这次却没依他,翻柜子找出布包,将他的衣服一件件收拾起来。   林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心里有点凄凉,媳妇儿确实不如以前听话了呀。   想到自己明天就走了,还有一件事没解决,他心里不大痛快,于是当天晚上,林湛溜出去一趟。   半夜,青田村里,秦香儿哭哭啼啼去找她婆婆,因杨贺到现在还未回来。   她心里清楚,他准是又被那狐狸精绊住了脚,可却咽不下这口气。   大秦氏见侄女哭成这样,心里也觉得儿子过分了些,便小声叫醒了丈夫,让他去把儿子叫回来。   杨家人出去一趟,确实找到了杨贺,却不是在寡妇屋里,而是在寡妇院子外,杨贺鼻青脸肿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人一抬回来,杨家就炸开了窝。   杨贺奶奶李氏一边哭,一边骂秦香儿,怪她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又骂那寡妇不守妇道,到处勾搭男人。   秦香儿受不住这委屈,连着娘家人打上寡妇家,那寡妇也不是吃素的,两个女人抓头发抠脸皮,在地下打成一团。   青田村人看了好一场热闹,大伙都在暗里猜测,准是那寡妇几个姘头争风吃醋,才把杨贺打成这样。   而始作俑者,正以明日就要小别为由,痴缠着他媳妇儿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有崽崽说要加更,这两天加不了,还是周一加吧,么么哒~   ☆、小情书   林湛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 青柳难得清净几天,却觉得有些不适应。   原本林湛在,天天缠着她, 让她字也练不好,娟花也做不成, 她心里挺苦恼。现在人走了,没人打扰她,她一个人在屋里,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日她翻了翻衣柜,发现自己至今除了一只络子, 还没替林湛做过别的什么,不由有些愧疚,便打算趁这几日给他做一两样穿戴的。   衣服家里都有裁缝做,姚师傅手艺比她好多了,她也不好意思献丑, 想了又想,决定给他做一双鞋。反正鞋穿在脚下,到时就算做工不够好,也不会一下子就被人看见。   她便找出针线布料,一有空就在房里纳鞋底做鞋面。   村里的戏几天后做完, 林老爷在县里的拿月楼摆了几桌酒,请戏班众人吃过,除了酬金外,又每人包了个红包, 才派了马车将他们送走。   热闹过这一场,村民们又该忙的都忙去了。   而林家大公子活着回来了,以及家里给他娶了亲的事,通过众人之口,一传十十传百,慢慢也传了出去。   这日午后,青松送来一篮子蕨菜,是青荷上山采的。   等到了青柳院里,青松才道:“大姐,娘让我跟你说,最近有好几户人家来向二姐提亲,她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一起商量商量。”   青柳听后,晓得这事不能耽搁,立刻跟青松去找薛氏,说明了缘由,便和他一同回去了。   到了家里,李大山今日没下地,正在院里编箩筐。   青柳见过他,说了几句家中近况,便进屋去找周氏青荷。   周氏见到她,眉间微微舒展开,道:“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其实不必这么匆匆赶回来,什么时候得空来一趟就行了。”   青柳道:“这可是青荷的终身大事,怎么能等?”   青荷坐在一旁,垂着脸,看不清神色。   周氏微微一叹,从前一双女儿在家,没人上门提亲,她心里愁,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三户人家,她又犯愁了。   青柳道:“娘,那几户人家是什么情况,您和我说说。”   周氏便数着指头一一说了,只这两天,总共就有三户人家托了媒人上门,而且一打听,这几户人家家境竟都不错,家里都有房有地,甚至有一户在镇上有铺子。   这样的人家,若只来一户,周氏只有高兴的份,可一下子来这么多,她却有些不安了。   家里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二女儿青荷也不是什么绝色的女子,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家境殷实的都来提亲了?这可不太正常。   事关女儿一生幸福,她不敢贸然决定,所以才让青柳回来一起看看。   青柳听后,沉思一小会儿,却问青荷道:“小荷,你觉得呢?”   按理说终身大事没有小辈自己插手的余地,可他们家一贯疼孩子,青柳更是知道妹妹看着沉默,心里却有主意,所以才有这一问。   周氏见她这么问,也没说什么,只跟她一同等着青荷的答案。   青荷仍垂着头,半晌后抬起来,面色平静道:“娘,阿姐,这些人我都不喜欢。”   周氏忙问:“为什么?”这次几户人家,条件真的都不错,以他们家的境况,以往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上门,所以周氏虽觉得有几分不对,却也舍不得放弃。   青荷道:“娘,你好好想想,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上门的?”   周氏一愣,道:“不就是这两天?”   青荷道:“是这两天,或者说,唱完戏之后,是大家都知道姐夫还活着,姐姐做了林家大少奶奶之后。他们现在上门,恐怕娶我不是真心,为了攀上林家才是真意。不然怎么从前不见有人来提亲,这次又一起都来了?”   周氏愣愣道:“会不会只是凑巧?”   青荷摇摇头,“娘,怎么会有这么巧的是。您好好想想,您觉得咱们家真的能配上他们吗?那样的好人家,凭什么要来娶我,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不是看阿姐在林家。您要是不信,不如问问阿姐。”   周氏看向青柳,青柳微微点头,道:“小荷说的有几分道理。”   周氏沉默一阵,“那就都不同意了?”她有些舍不得。   青柳也清楚,驳了这几个,以后上门的可能就都不如他们了,青荷若嫁到一户与自己家家境相当的人家里,这辈子都得辛苦操劳,而若能嫁到这几家去,起码能保证衣食无忧。   之前周氏将那几家人的情况一说,她就猜到,他们或许存了几分搭上林家的心思。后来见青荷说得明白,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她忍不住道:“不如再看看,说不定其中就有青荷的良配,就算日后他们真的提了什么要求,只要合情合理,又有相应的本事,到时让我在林家为他们说几句话,也不算什么。”   周氏还未说话,青荷立刻就道:“我不同意。存了那种心思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对我?况且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让阿姐为难?”   姐姐的性子青荷知道,嫁入林家这么久,宁可自己熬夜打络子做娟花,也不肯拿林家的东西回来,她做不出拿婆家补贴娘家的事,怎么能因自己让她跟林家开这个口?   周氏也摇了摇头,她虽想让二女儿嫁得好一些,少吃点苦,却不想让大女儿因此受罪。   青荷见青柳还要再说,索性站起来往外走,“娘,你今天就跟那些媒人说,都回绝了吧,门不当户不对,我高攀不起。”   周氏与青柳两人面面相对,都叹了口气。   青柳陪她娘坐了一会儿,又去房里找青荷。   青荷正做娟花,自从之前青柳教了她之后,只要有空,她就会拿出来练一练。   见青柳进来,她手上动作也没停,只道:“阿姐,你不用再劝我了。”   青柳坐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姐姐也没打算再算你。小荷,阿姐问你,你心里,有没有心仪的人?”   青荷一顿,支支吾吾道:“阿姐问这个干什么?”   青柳笑起来,“看样子是有了?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能让咱们家青荷看上眼?”   青荷红了脸不敢抬头。   青柳轻声道:“跟阿姐说说,是怎么样的人家,你若有意,咱们女方也可以先请媒人上门。”   青荷却摇了摇头,咬着唇道:“阿姐,我看得出,他对我也有几分心。但他既然要做胆小鬼,不敢请人上门,那就让他做个够。他若连来提亲都不敢,那我也不敢嫁给他。”   青柳附和道:“好,就依你,阿姐知道你向来有主意。只是有一点,他或许不是不敢上门提亲,而是不知你心里也有他呢?若你们两人已经表明了心意,他还不敢来,不敢给你承诺,这样的人,阿姐也瞧不上。可若他不知你的心意,才不敢冒昧上门,而你又不和他说,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这话听得青荷停了手,红着脸犹犹豫豫道:“是这样子吗?”   青柳轻笑道:“是不是总要问清楚了才知道,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随意。你要是不方便,阿姐帮你去问。”   青荷低头想了一阵,摇摇头:“我自己去问他。”   青柳握了握她的手,道:“带上青松,别让人有话可说。姐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既然能让我的妹妹看上,想来人品定是好的,就算家里条件差些,只要你们两个夫妻齐心,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   青荷抿着唇,“现在说这个还早呢,八字都没一撇。”   青柳知道她怕羞,只含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青荷又道:“阿姐,前两天大堂哥来家里,他说知道了大娘的心思,叫你不必为难,他已经从酒楼辞了工,打算做点小买卖。”   青柳忙问:“什么买卖?”   青荷道:“这个我倒没细问,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小本生意,也没有铺面,大约就如货郎那般什么都卖吧。”   青柳笑道:“这可是巧了,我们两个做了娟花正不知该卖给谁,大堂哥就准备做货郎去了,你说咱们兄妹三个,自家人不就能把这生意做起来了?”   青荷也喜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青柳调笑道:“只怕你这两天一颗心都被别人占据了呢。”   青荷跺了跺脚,“阿姐——”   “好好好,阿姐不说了。娟花的事,我出来不便,还得你去和大堂哥细说,”   青荷点点头。   青柳便把娟花的成本,售价,各自大约能挣多少钱一一说给她听,让她先去和李青榆协商。   傍晚青柳回到家中,薛氏含笑将一封信给她。   青柳迟疑着接过,待看到上头“吾妻亲启”几个字,心头一跳,耳廓已经先红了。   薛氏揶揄道:“满打满算也才走了三天,算上这封信回来的路程,那小子怕是前脚刚踏出家门,后脚骑在马背上就给你写信了。”   ☆、林湛师门   青柳窘迫不已地站着让薛氏调笑了一阵, 好不容易才被放回自己院里。   关上房门,她拿着信仔细端详。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她写信, 这感觉很新奇。   信封上的字端正有力,看不出林湛平日里没个正经, 写的字却与他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青柳带着几分期待,小心拆开信封,里头有好几张信纸,折在一块,她展开来, 信里头竟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幅幅画。   她又是意外又是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自己字认不全,看不懂他的信。没想到林湛这样别出心裁。   青柳嘴角不自觉含了笑,心里发甜, 感念他的体贴。   她将信纸压平了,才拿起来一张张仔细地看。   第一张画的是一座巍峨的城门,比她上一次去县里所见的还要高大许多,城门上写了平安府几个大字,城楼上站着手持□□的守城士兵, 城外的百姓正排着队进城,想来是林湛策马途径府城所见。   第二张则是一座广茂的山林,他单人独骑在林中奔驰,夕阳西斜, 倦鸟归林,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寺庙钟楼向上曲起的檐角。   第三张是他夜宿一间荒庙的场景,破败的庙宇,残缺的泥像,屋顶墙角布满蜘蛛网,屋子中间生了一堆火,林湛正坐在火堆旁烤兔子。   看到这里,青柳微微皱了眉,荒郊野外的,他又是一个人在外,不知道安不安全。   慢慢翻过这一页,底下还剩最后一张。纸上林湛躺在草堆上,枕着手睡了,这景象只占了信纸的一个角落,旁边空着的地方又画了许多东西,青柳眯着眼睛细看,等看明白,顿时就面红耳赤。   他、他竟在上头画了那种画!   青柳立刻烫了手一般丢开,面上红得快要滴血,眼神飘飘忽忽,不敢往桌上看上一眼。   只是刚才看得仔细,那两个小人抱在一块,各种各样的姿势就像烙在她脑子里一样,怎么也赶不出去。   她徒劳地甩了甩头,咬着唇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这时她才明白第四张信纸这样布局的含义,恐怕那两个痴缠的小人,就是那人梦里的场景!   青柳羞得全身都热了起来,这人、这人……真是,赶了一天的路,累成那样,竟还有精力做那样的梦,在梦中变着花样的来,比他在家里都能折腾,他还都给画下来了,也不怕让人瞧见!   青柳红着脸,脑中闹哄哄地呆坐了一阵,心仍怦怦跳着,她闭着眼摸索着把第四张信纸翻过来倒扣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又拿起前边三张,打算再看一遍。   夜晚,青柳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发呆。   不知道他到了哪里,今晚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他此时在做什么,睡了么?   是不是……又在做不正经的梦?   与此同时,正靠坐在一棵树下打盹的林湛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睁开眼,揉揉鼻子,咂咂嘴,有点惋惜,刚梦到媳妇儿,才把人哄到床上,啃了两口,就被喷嚏吵醒了。   媳妇儿现在做什么呢?给她的信应该收到了吧,媳妇儿肯定很惊喜,嘿嘿……   这日午后,青柳练完字,坐在院中枇杷树下纳鞋底。   这几日下了几场雨,头顶上的枇杷长得越发快了,一串串丰硕的果实,把树枝压得直往下耷拉。枇杷果皮青里带着一点黄,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摘来吃了。   许嫂子从外头进来,手上端了个白瓷碟子,放在青柳身前的石桌上。   青柳一看,“呀,是桑果,哪里来的?”   许嫂子道:“是才从小遥山上的桑田里摘的,太太立刻就让我给您送来,新鲜着呢。”   今年雨水多,这桑果一颗颗存满了汁水,黑得饱满透亮,看着就惹人喜爱。   青柳小心拈了一颗放进嘴里,直点头,“很甜,嫂子也尝尝。”   许嫂子笑道:“我的份已经领到了,这是给您的,您若喜欢,一会儿我再去厨房端一份。”   青柳道:“这些就够了。”   许嫂子看到她手里的鞋样,瞧那大小不像她自己的,便问:“这是给大公子做的鞋?”   青柳不好意思道:“我胡乱做做,合不合脚还不知道呢。”   许嫂子笑起来,“只要是您做的,不管合不合脚,大公子铁定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青柳含羞低了头。   许嫂子回到自己屋里,想起今日周家人找她说的话,在心里摇了摇头。   当初林家与周家关系亲近,大公子还和周家的小姐定了亲,本是众人羡慕的一对金童玉女,可惜后来大公子出事,周家上门退亲,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家再无交集。   其实老爷太太心善,原本就没打算让周家小姐给大公子守节,这亲事肯定是要退的。   只是周家太不讲情义,当初噩耗传来,大公子连尸首都无处可寻,太太一直不愿相信,连灵堂都不让人设,只坚信人还活着。   可偏偏没几天,周家就急不可耐地上门说要退亲,是认定大公子回不来了,没多久又说了另一门亲事。这头大公子末七未过,那边周家小姐已经敲锣打鼓做了别人家的新妇。   既然当初像是急着出火坑一般嫁了别人,那就该硬气到底,不要回转。   可惜周家如今偏偏又有几分后悔了。   周家小姐那一嫁嫁得并不如意,与丈夫不和,婆媳不睦,过门三年又无所出,于是和离回了娘里。这几年一直住在家中。   所以周家听说大公子回来了,就动了心思,让家里下人来打探消息,探到了她这里。   许嫂子又摇了摇头,且不说如今大公子大奶奶如漆似胶,大公子恨不得和大奶奶黏成一个人,就算他们两人感情冷淡,也没有周家小姐插足的余地。   林家的祖训,就不允许休妻再娶,也不许纳妾。   此时林湛已经到了上清宗,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瘀痕,全是被揍的。   上清宗还和十几年前一个模样,只除了多了几个生面孔,宗门还是那宗门,山头还是那山头。   听说从前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是他们林家的祖宗第一次来上清宗时,宗门就是这个样子了,恐怕几百年后也还是一样。   他连着赶了四五天,一路餐风露宿,满以为会见到师父师兄弟们感动得痛苦流泪的场景,结果刚照面,就被师父痛揍了一顿。   后来他和他们说起这些年的经历,讲到回家后白得了一个媳妇儿的事,不由炫耀了几句,又嘲笑了一番师门一整窝的光棍,结果又被羡慕嫉妒恨的师兄弟们殴了一顿,现在全身散了架,只能老老实实趴着。   他挠了挠头,趴在床上咬着笔杆,想着如何把被揍的这段画得英俊一些,寄给媳妇儿看看。   潘黎端着药进来,道:“师兄,我帮你擦药吧。”   林湛摆摆手,“一会儿我自己来,对了小梨子,别喊我师兄了,现在你才是大师兄。”   潘黎苦笑道:“那是因为师兄你和闫师兄不在,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我。”   林湛道:“你小子就是太怂了,既然都把别人打趴下了,他们叫你一声大师兄你还不敢应?”   潘黎老实道:“他们叫我敢应,师兄叫我不敢应。”   “嘿……还敢歧视我,你等着,等我爬得起来,立马把你揍趴下。对了,今天怎么没见黑脸?”   潘黎看了看他的脸,默默把那句你现在才是黑脸的话憋下,道:“闫师兄在京都。”   林湛歪歪头,“去哪里做什么?哦——我想起来了,现在轮到他在那里做肉票了?”   潘黎默默点头。   林湛嘿嘿一笑,“憋死他。”   潘黎看他得意,忍不住道:“闫师兄在京都娶了公主,现在是驸马爷了。”   林湛瞪大了眼,“小梨子你没骗我?就黑脸那样,还有公主瞧上他?那公主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潘黎道:“我没骗你,闫师兄已经成亲一年了。”   林湛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有点憋屈,又有点心痛,他还以为自己是众多师兄弟中唯一一个娶上媳妇儿的,嘚瑟了一圈,还被众人揍了一顿,结果现在才发现,有人动作比他快,那个人还是天一黑就找不到人的黑脸!   这一顿揍白挨了!   还被死黑脸打了脸!   他心痛,他憋屈,他需要媳妇儿的安慰。   林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小梨子你出去吧,我要静一静。”   潘黎见状,便把药留给他,又交代了一遍让他记得抹药,才带了门出去。   人一走,林湛立马又生龙活虎,抓耳挠腮地给他媳妇儿写信。   对了,昨晚好像梦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姿势,画下来都画下来,寄给媳妇儿看看,回去了好好哄哄她,到时候说不定都能试一遍。   想着媳妇儿满脸娇羞的模样,林湛咽了咽口水。   哼,被黑脸抢了先又怎么样,他媳妇儿肯定没自己媳妇儿乖巧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好歹没过十二点,今天的假条在文案最上面,一抬头就瞧见了,够显眼了吧=V=   ☆、鸿雁传情   这日, 青柳做完一双鞋,正拿着左看右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整的地方, 前头院子里一位嫂子来传话,说青荷在上门来找她。   青柳嫁来这么久, 只有青松来过,家里别的人从不曾上过门,眼下听说青荷来了,她既意外又担心,可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忙跟着那嫂子出去, 到了前院,见青荷在那坐着,迎上去道:“小荷,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青荷正束手束脚地坐着,见了她赶紧站起来, 摇头道:“家里很好,阿姐,我是为了娟花的事来找你。”   青柳仔细看她,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你是第一次来姐这里吧?走,先随我去见见太太。”   青荷点点头,弯腰提起地上的篮子。   青柳伸手替她拿过, 看了一眼,“这么多菜芯,你又上山了?”   青荷道:“嗯,早上去的,山南那一片长了许多。”   青柳带着她往正院走,边走边道:“林家在山上种了一片桑园,结了不少桑果,这几日陆续都成熟了,你见到没有?”   青荷摇了摇头,“我没留意。”   青柳便道:“之前太太和我说过,那片桑园没有围起来,也没人看着,桑树上的果子谁想吃都可以去摘一些,你下次看见了,就摘点回家,挺好吃的。”   青荷点了点头,她跟在青柳身边,也不敢乱看,只觉得从大门外到这里已经走了挺远,回廊绕来绕去,却还没走到正院,不由道:“阿姐,这里可真大。”   青柳笑道:“我刚来的时候也一样,从我那个院子到正院,还是跟着别人走了两趟才记得路。”   青荷忍不住问:“这里一共有几个院子?”   青柳道:“我也说不清,只知最前面那个院子,是平日待客用的,若有客人来,也留宿在前院。我们现在要去正院,那是老爷太太住的地方。后面还有东西两个院子,我和你姐夫住在东院,西院是二公子一家的住所。再往后还有一个极大的武场,外加一处下人住的院子,至于别的地方,我也没去看过。”   青荷听得微微咋舌,这么大的宅子,恐怕整个李家沟的人住进来都够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屋,青柳领着青荷见过薛氏,才带着她回自己院里。   东院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一共九间屋子,比青荷之前见到的村长家的院子还大。   她道:“阿姐,这么大的院子,只住了你和姐夫两个人?”   青柳点了点头,“许嫂子是这院里的管事,不过她平日也不住在这里。”   青荷轻声感叹:“那也太冷清了些。”   青柳这几日也有这种感觉,林家实在太大,而人又太少,平日有事做时倒还好,可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整个院子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原本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可之前林湛在一旁,两人形影不离惯了,现在剩她一个,确实有些不习惯。   她又不好意思老去打扰锦娘,而薛氏那里,又有家务要料理,更不好随意叨扰,所以这两日若得了闲,她便只埋头做鞋子,或者缝娟花。   姐妹两人坐在院里石桌旁,青柳把今日厨房送来的一碟糕点端出来,又给青荷倒了杯茶,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便道:“你刚才说是为了娟花的事来的,怎么样,和大哥说过了吗?”   青荷点点头,“说了,我把咱们的娟花给他看过,他说比别的货郎卖的精致,同样卖二十文一朵,肯定有很多人买。”   青柳笑道:“那就好,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张?”   青荷道:“行头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本来今天就要出门的,大娘说今天日子不好,让他后天再去。”   青柳便道:“是得挑个好日子,毕竟是第一天,有个好兆头。”   “是呢。原本大娘是不同意大哥做这个行当的,说太累了,要挑着担子到处走,风吹日晒没个遮挡。可是大哥铁了心要干,大娘见拦不住,又和奶奶两个帮他一起张罗,大哥担子里好多络子鞋面什么的都是她们做的。对了阿姐,我之前照你的意思,和大哥说好了,一朵娟花他给我们十五文,他卖二十文。昨天他给了我三百文定钱,说等咱们做好了再把花给他送去。这个钱我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就收下,可大哥说咱们买绸缎也得本钱,让我先收着,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你觉得呢?”   青柳之前算过,一朵娟花的成本是十文钱,售价二十文,这里边就有十文的利润,她们和大哥平分。她们做一朵花,大哥用十五文拿走,再以二十文的价钱卖出去,双方各赚五文钱。   而现在李青榆先付了三百文定钱,则是怕她们姐妹没有买绸布的成本。   青柳想了想,道:“就按大哥说的办吧,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咱们现在讲清楚了,以后才不会有芥蒂。小荷,阿姐需要你去镇上一趟,买些绸缎回来,大哥后天就开张了,咱们赶一赶,明天把他要的娟花做出来。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也一并拿去,挑桃红、梅红、正红、鹅黄等鲜亮的缎子,每种颜色差不多买个三尺,一共先买五种好了。”   一匹绸缎做一两五钱银子算,三尺就是一百一十五文左右,十种颜色就要五百五十文,除去李青榆的三百文,还需要二百五十文。   姐妹两个掰着指头算了又算,算出结果后,青柳就要回房去拿银子。   青荷忙拉住她,道:“阿姐,不必拿了,娘听说咱们要做娟花卖,已经说了要帮我们出本钱了。”   青柳道:“你回去和娘说,家里如今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那些银子就不要动了。咱们现在小打小闹的,也就差个二百多文,哪里需要她出银子?”   青荷抿了抿嘴,道:“那也不能只让你出本钱,钱是两个人一起挣的,我也得出。”   青柳笑道:“你还跟我算得那么清楚?这样吧,这些钱就当是从我这里借的,等回了本就还给我,下一次再买绸缎,咱们两人一起出,怎么样?”   青荷虽平日也打络子卖,可买来的钱都补贴家用了,自己手头上没剩下多少,眼下虽然说要出本钱,可也拿不出多少钱来,见阿姐这么说,知道她是照顾自己,也只得抿着唇点点头。   青柳又道:“你也不必多想,咱们是亲姐妹,自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何必非跟我争几文钱的事,谁出了不是出?再说了,又不是不还给我,是不是?”   青荷怕自己搞不清,日后大姐暗里补贴她都不知道,便道:“阿姐,现在你会写字了,咱们做个账吧,省得以后算不清楚。”   青柳只得道:“好,那我就试着做一做。”   两人又说了会儿娟花,青柳想起那日回家的事,想了想,试探道:“这两天还有没有媒人上门来?”   青荷轻轻摇头,“没有,那天娘把那几家人都拒了,只说两方门不当户不对,不是良配,这几日家里就清净了。”   “那……你那天和阿姐说的那个人呢?”   青荷看她一眼,垂下眼睑,又摇了摇头。   青柳追问:“怎么回事,你没去问他?”   青荷咬着唇,有些迷茫,“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阿姐,我确定他对我也有意,可是……可就是没有表示……”   青柳心下一沉,既然已经讲清楚了,男女双方都有意,可男方却迟迟没有提亲的意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男方家里不同意了——或许是觉得她家太穷,或许是长辈认为青荷不够好,配不上男方。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已经有不满,那就算日后青荷真的过了门,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会让婆家轻视。   她拉着青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轻叹道:“小荷,听阿姐一句,若他一直没有表示,那往后,你就不要和他来往了,不然别人看见,传出对你名声不好。”   青荷垂了头,绞着衣角,许久才道:“我知道的,阿姐。”   青柳拦过她的肩,轻轻摸着她的头,“傻丫头,别难过,他瞧不上咱们家,咱们还瞧不上他呢。我的妹妹这么好,多少人抢着来提亲,谁稀罕他一个没眼光的穷小子?”   青荷靠在她肩头,眼眶微红。   没多久,青荷就告辞了,她还要去镇上买绸缎。   青柳送她到门外,一再叮咛她要小心,别舍不得那两文钱,让她坐牛车去镇上。   眼见妹妹走远,她才又返回自己院子,才坐下,就见锦娘来找她,她奇道:“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你竟然舍得挪窝了?”   锦娘却在她身前身后左看右看,确定她院中没有别的人,才问:“不是说你家妹子来了,人呢?”   青柳道:“我才把她送走,你找她有事?”   “可惜了,”锦娘坐下来,惋惜道:“我一听她来了,就急忙往你这里赶,没想到还是没遇上。”   青柳就更加奇怪了,“你认识小荷?”   锦娘看看左右,凑近了低声道:“嫂子,我问你一件事。”   她一贯斯斯文文,行事端庄沉稳,少有像今日这般反常的时候,青柳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声道:“你说。”   锦娘道:“嫂子,你家妹子许人了没有?”   青柳一愣,如实道:“还没有。”   锦娘立刻握住她的手,喜道:“嫂子你看我娘家弟弟如何?他今年十七,也不曾婚配,配嫂子妹妹正好!”   青柳呆了片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弟妹,你不是说笑吧?”   锦娘的弟弟她见过,就在唱戏那天,看着很精神的少年人。而锦娘家家境又好,不仅在县城有一处宅子,还有好几间铺面。   她的弟弟,要人品有人品,要家底有家底,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良配,竟看上了她妹妹?   倒不是说她认为青荷不够好,而是两家确实相差太多,锦娘家可比之前来提亲的几家富多了,两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无怪她会怀疑。   锦娘忙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实话与嫂子说吧,那天看完戏回去,隔天我那弟弟就让人给我传信,让我帮忙打听你家妹子的事,我也跟他说过,这种事不能儿戏,他又让人来,说自己不是开玩笑的。我又问过家里爹娘的意思,他们二老一向开明,说明了只要家底清白,姑娘懂事就行。我这才敢来和嫂子提这事。”   青柳听她这么说,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说实话,虽只那天见了一面,可锦娘一家人的品行她是相信的,若青荷真能嫁到她家去,至少不必为衣食操劳,也不用担心婆家作践。   如今的问题,就是不知她弟弟到底为什么看上青荷,而青荷又会不会同意?   她看着锦娘,斟酌着道:“弟妹,我相信你们一家的诚意,只是这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回去问问家里的意见。”   锦娘连连点头,“是,这种事本就不能马虎仓促,只是希望嫂子在妹子面前为我那弟弟说几句好话,他虽因年纪小,还有几分孩子气,可本性是好的,也不像别的人,喝酒闹事没个人样。嫂子若不放心,只管去打听打听。”   青柳道:“好,你且安心,我一定和青荷好好说说。”   锦娘面上带了笑,“咱们两家能不能亲上加亲,全靠嫂子你了,若他们两人事情成了,这个媒人让嫂子来做。”   按本地习俗,新人成亲时,男方是要给媒人包个大红包的。   青柳也笑道:“到时候我可不和你客气。”   傍晚,薛氏又交给青柳一封信。   她顶着众人的调侃回了屋,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烦恼。   信自然还是林湛寄来的,信封上仍是“吾妻亲启”几个端正的字,拆开来,里面信纸上还是画着画。   第一幅是一座高耸的的楼门,坐落于几座陡峰之间,上书上清宗几个大字。   想来这就是林湛的师门了,青柳拿着看了又看,才翻到下一幅。   这张是在一处大殿上,殿上站了个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林湛跪在殿下,在他身后,站了一群青年男子。   该是林湛与师门众人相见的场景,青柳看得仔细,发现人群中有几人暗自抹泪,她心中也有些感动,眼眶发热。   仔细看了半天才翻到下一张,哪知境况急转直下,刚才还热泪盈眶的一群人,这会儿正围着林湛揍呢!   青柳急了,忙又往后翻,结果一下没设防又看到不该看的,她红着脸将这张抽出来倒扣在桌面上,底下还剩最后一张,这上面没画什么,而是写了几段文字。   “媳妇儿,看到没有,这群光棍嫉妒我娶了媳妇儿,卑鄙地群殴我,要是一个一个来,他们可都不是我的对手。   媳妇儿,我好痛呀,你不在身边,不能给我吹吹,等我回去了,你得补偿我。   给你画的画都仔细看过了没有?都是我想的新花样,等我回去,咱们要照着一个个练过去,这样才能赶紧生出孩子来。   媳妇儿,我现在一天想你好几次,你有没有想我?要记得给我回信啊。”   短短几段话,青柳反反复复看了许久。   虽羞恼他在信里也没个正形,可看他说想自己,羞涩之余更有许多欣喜。   她又把那几幅画都看了一遍,才摆出笔纸,思考许久后,犹犹豫豫地下了笔。   “阿湛,身上的伤还痛吗?记得要抹药。   在师门要好好听师父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和师兄弟也要和睦相处,不要欺负别人。”   写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读了又读,觉得语气似乎有些硬了,怕他看了不高兴,又写道:“带的衣服够不够穿?冷热记得添减衣物,一日三餐要按时。   我给你做了一双新鞋子,等你回来试一试,不知道合不合脚。   家里一切都好,后山上的桑果熟了,院子里的枇杷也快成熟了,瑞哥儿一天来看几趟,他还问我大伯什么时候能回来。”   写到这里又停下,把最后一段在心里来回咀嚼了几遍,面上绯红地想着,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了又想,还是做贼般,偷偷摸摸在最后添了一行小字,“我也想你。”   这几个字写完,她浑身上下就红透了。也不敢再细读一遍,赶紧折好信纸,塞进信封里。   第二日一早,青柳去正院,磨磨蹭蹭许久,才把信交给薛氏,请她让人送给林湛。   薛氏看她头也不敢抬,双耳红透的模样,面上只是笑。   几日后,林湛收到一封薄薄的信,他一见那字迹,心就先飞扬了。迫不及待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看到最后那几个字,视线就盯住不动,快要把信纸盯出一个洞来。   他咧着嘴,心满意足地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不知道媳妇儿信里又提桑果又提枇杷干什么,可只要有最后四个字就足够他在师兄弟面前大肆炫耀啦。   他一刻也坐不住,汲着鞋就往外走,正好迎面看见潘黎,就把人堵住了,一手捏着信纸在人面上扬来扬去,插着腰苦恼道:“小梨子你看看你嫂子,我这才走了几天,就说想我啦想我啦,哎呀,真是让人受不了。”   潘黎看着他快要咧到耳朵去的嘴角,沉默不语。   ☆、学着管家   林湛扬着信一路炫耀, 炫到他师父厉东君面前时,又被毫不留情地揍了一顿。   他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潘黎给他背上擦药,无奈道:“师父最近心情不好, 师兄你就别去招他了。”   林湛有点郁闷,以前他在师门也是这个样子, 都未见师父出手教训过他,这次回来才几天,都被揍两次了。   “师父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师娘跟人跑了?可是咱们也没师娘啊。”   潘黎抽了抽嘴角,都被揍成这样了,还不长记性, 他也不知该说师兄什么好了。不过他胡乱的猜测,倒差点猜对了,师父心情不好,确实是为了一名女子,只是不是师兄所想的关系。他没打算细说, 省得林湛知道了乱说话,又要挨揍。   林湛趴在穿上,下巴杵在手背上,叹了口气,“唉, 黑脸不在,真没劲。”   闫默不在,剩下的师兄弟不是他的对手,都不愿和他打, 而他又打不过师父。唯有闫默的身手跟他在伯仲之间,从前两个人就换着做大师兄。   他道:“他做了多久肉票了?该回来换人了吧?”   他口中的肉票,在寻常人眼中,其实算是个好差事。   他们的师门上清宗,在整个大衍朝地位十分特殊。   要说上清宗是江湖门派,却很少参与江湖事物,最多也就是门下弟子下山历练走动。   而且江湖人与官府向来井水不放河水,可上清宗与朝廷的关系又还算不错,若有外敌来犯,杀在最前面的就是上清宗的弟子,只是等敌人退去,这些立了大功的弟子却从不接受朝廷封赏,只如鸟雀般散去,仍回山中做个野人。   林湛十年前就是因东边敌国来犯,才会上了战场。   因有这些原因在内,上清宗不管在朝在野,都有不低的声望。   有这样的声望,又有非凡的实力,并且不听召不受禄,这样的上清宗,当权者自然不能放心。   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宗主为了摆脱麻烦,就推出一个弟子,让他去京都受皇帝封赏,留在京内做个官,既安皇帝的心,也让上清宗上下耳根清净。   而被推出去的那个,自然不能随意离开,也没有太多自由。所以其他弟子暗地里称之为肉票。   这肉票,没有人愿意主动去,只能是宗门内各个山头的弟子轮流当,每个峰头出一个,去个五年,然后回来换另一个峰头的弟子去 。   潘黎道:“闫师兄去了五年了,原本今年要回来换人,可是他既然娶了公主,那回不回来就不好说了。”   林湛听了,大声叹了口气,“没意思没意思!我要回去找我媳妇儿去了,跟你们这些光棍没什么好玩的。”   潘黎默不作声,只是暗暗加大了手劲。   “哎!哎——小梨子你轻点,那是师兄的背,可不是搓衣板!”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家沟,青柳回了娘家,正跟家里人说话。   那日锦娘的话,第二天她就和青荷说了,青荷得知后又惊又羞,只是思考过后,仍是摇了头不同意。   青柳让她回去再好好想想,因那徐家,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人家。   今日锦娘又来问她状况如何,她想了想,索性回娘家一趟,顺便把这几日做的绢花送回来。   青荷低着头,道:“阿姐,你帮我回绝了吧。”   周氏在一旁抹着围裙,不知该说什么,她既希望女儿嫁得好,心里却又不安,自家确实配不上徐家。大女儿能嫁进林家,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她自己又有福运。而如今听说徐家的公子看上了二女儿,她就只觉得不可置信了。   青柳见青荷这么说,只道:“你是想清楚了?”   青荷点点头。   她与那徐家的公子,只在唱戏那天有过一面之缘,无论如何想不出他为何会看上自己。   但她有自知之明,她这样貌,在村里或许是数得上的,不然当日王婆子不会想让她去做妾,可要说她真有多少美貌,能让人一见难忘,那是绝对没有的。况且自己家又穷,当初那几家家境殷实的来提亲,她若嫁过去,都算高嫁,更不要说徐家那般家底,她怎么高攀得起?   她也没想去高攀,这几日因为绢花的事,她也去过林家几次,每次进了那宅院的门,都觉得手脚不自在,如果真让她嫁进高门大户,恐怕睡都睡不安稳了。   而且……她嘴上虽不说,可还不曾死心,总想再等一等,或许那人明日就会让媒人来提亲呢?   青柳见她心意已决,点了点头,道:“那便算了,徐家虽好,可也得看你的意愿,你既然不喜欢,阿姐等一下就回了人家。”   周氏出了口气,既有些失落,也有点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   青柳道:“这事就不提了。对了,大哥已经开张两三日了吧?不知生意怎么样?”   见她提起这个,青荷抬了头,面上有几分笑意,“昨晚大嫂来家里,说大哥累得走不动道了,让她给我们传个话,咱们那些绢花可抢手了,上一次赶做的二十朵,只这两三天都卖完了,大哥让我们再多做些呢。”   青柳喜道:“当真?我这几天正好也做了些,你一会儿给大哥送去吧。”   青荷点点头,“阿姐,绸缎快没了,我打算明日再去趟镇上,你说要买什么颜色的?”   青柳想了想,道:“仍和原来一样,也先只买三尺,等再过一阵,若大哥生意一直这么好,咱么再多做一些。”   周氏道:“不要贪多,别为了钱财反而把身体熬坏了。”   青柳笑道:“我们有分寸的,娘,到时候您得了闲也和我们一起做,家里也该为青荷攒攒嫁妆,为青松挣娶媳妇的本钱了呢。”   周氏摇头失笑:“好好好,一会儿我就跟二丫头学。”   没多久青柳回了林家,把青荷的意思对锦娘说了。   锦娘有些失望,可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写了信回家告知父母兄弟。   晚饭时薛氏眉眼间有几分忧心,林老爷注意到,饭后便陪着她耐心询问一番。   原来之前林湛回来时,薛氏曾写了封信回娘家报喜,今日收到娘家兄长回信,才得知她母亲月余前病了一场,如今虽缓和过来,人却眼见着轻减了不少。   当时兄长怕她忧心,一直不曾让她知晓,隐瞒到如今才说。信里还说她母亲病得迷糊之际,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远嫁的小女儿。   薛氏下午看着信,便哭了好几回。如今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林老爷看得心疼不已,搂着她轻声安慰,直道:“是我不好……”是他将薛家的掌上明珠拐来这千里之外,令她不能侍奉父母身侧,难解思乡之苦。   薛氏擦着泪,轻轻摇头,“与你无关。”   林老爷心里却已有了决定,“这两日我便把铺子里的事都交给鸿儿,再陪你一起回省城,以后咱们就在那里长住,侍奉岳父、岳母大人终老。”   薛氏惊得抬眼看他,“这、这如何能行?”   林家的根基都在这里,林老爷能放心得下?况且到了省城,又没什么事可让他消遣,难道要让他每日陪着自己?那还不把他憋坏了。   林老爷道:“前三十年你迁就我,往后该让我随你走了。”   薛氏眼泪扑簌簌落下,有他这句话,她就不后悔当年舍了省城的荣华富贵,背井离乡嫁给他。   林老爷用衣袖替她擦眼泪。   薛氏吸了吸鼻子,道:“既然要走,就不急在这一时,我原本打算再等两年,慢慢把家务交给青柳,可是眼下大郎已经回来了,和青柳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也不等了,明日开始,就慢慢教青柳管家,等她学会了,咱们再走。”   林老爷只管同意。   第二日饭桌上,薛氏便宣布了这个消息,让青柳以后上午仍跟着锦娘习字,下午则跟在她身边,学着料理家务。   青柳惊得坐立不安,锦娘则暗暗松了口气,婆婆终于把目标从她身上移开,从此她便能更加心安理得的不管事了。   这日起,青柳吃过午饭,回房休息一会儿,便又要跟在薛氏身边学习。   林家虽然人少,看着没什么事情,可毕竟这么大的家业摆在那里,每日俗务一点也不比寻常大户家少。   青柳只跟着学了半下午,就被那来来往往许多杂事搞得昏了头。   此时她才知道,薛氏每日里要处理多少事情。大到宅子里各房各院房屋修缮、宅中下人每日例行汇报、每人各季衣物月例发放,小到一日三餐食材采买、各院点心茶水分例、出行车马安排……这还只是宅子里的事,还不算与外头的人情往来,家中各处产业的状况等等。   吃过晚饭回到房中,她只觉浑身无力,头昏脑涨,比在田里干了一整天活还累。心里对薛氏又更加敬佩几分。   她洗漱完摊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另一侧,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此时林湛正与他师父抗争,他要回家,厉东君却不让他回,林湛急了,喊道:“师父!你不能因为自己没媳妇儿,是个老光棍!就眼红我有不让我回家陪媳妇儿啊!”   这话一出,放佛整座凌霄峰都安静了下来。      ☆、终于回家啦   林湛那句话喊出口, 却没挨打,厉东君只是看了他几眼,转身就走了。   他不打, 林湛反而不安,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 讨好道:“师父,小李子说你心情不好,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是实在不开心,我给你打一顿吧。”   厉东君冷哼一声,“滚滚滚, 回去找你媳妇儿去,明年把你媳妇孩子带来见我,不然老子去你家打你。”   林湛缩缩脖子,那么个大高个,装鹌鹑倒是装得很顺手, “师父你说真的?真的让我走?”   厉东君斜眼睨他,“再不走就别走了。”   一句话吓得林湛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师父我走了!下次带徒孙来见您老人家!”   厉东君面无表情,待他走远了,才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真的有那么老?”   林湛回去自己房里, 三五下打包好行李,出了房门,在院中大喊一声:“小崽子们,师兄走了!”   呼啦一下蹿出四五个人, 围着他拉拉扯扯。   林湛怒道:“别以为趁机踹我我不知道!老子体贴你们光棍心里苦,不和你们一般计较!”   众人一顿,毫不掩饰就拳打脚踢上了。   林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出来,潘黎一路送他到宗门外。   林湛回身看了一眼,他知道那几个师兄弟躲躲藏藏在后面跟着,也不点破,只对潘黎道:“下次见了黑脸,跟他说我想他了,让他得了空去找我打一架。”   潘黎点点头,眼中有几分不舍。   林湛摆摆手:“别娘唧唧的,本来一张小白脸就不好找媳妇儿了,再娘下去,你自己把自己娶了得了。”   潘黎一僵,木着脸看他。   林湛却已经翻身上马,一甩缰绳,连人带马飞奔出去,只在身后留下一句“老子明年就带儿子回来,你们把见面礼准备好!”   尾音还在谷中回响,一人一骑已经跑出老远,再转过一个弯道,就不见了踪影。   青柳这几日已经没空做绢花,上午要跟锦娘念书,下午在薛氏身边学习,晚上才点了蜡烛练字,一刻也不得闲。   好在周氏已经开始学着做了,她和青荷两人做的量,正好够李青榆卖的。   青柳也就放了心,反正她在林家衣食无忧,当初学做绢花,也是为了给家里多找一条生计,如今家里人能够上手,她就收了心,一门心思跟着锦娘和薛氏学习。   这日下午,薛氏正教青柳看账本,杨嫂子突然进来,附在薛氏耳旁说了两句。   薛氏动作一顿,看了眼青柳,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这本账本你拿回去,再花点心思看看。”   “好。”青柳点点头,知道薛氏许是有别的事,也不多问,抱着账本回了自己院里。   待看不见她的身影,薛氏才道:“你刚才说,是谁来了?”   杨嫂子道:“是周家的老妈子,在她家太太身边伺候的,带了礼单上门,说是庆贺咱们公子大福归来。”   薛氏端着茶喝了一口,道:“阿英,你看他们家这是要做什么?”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湛儿连尸骨都还没找到,周家就迫不及待上门退亲了,自那后两家就没了来往,虽明面上没说什么,可是大家心知肚明,两家二十来年的交情,那会儿就算断得彻底了。   现在周家又突然贴上来,是准备做什么?   杨嫂子欲言又止。   薛氏道:“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直说就是了。”   杨嫂子便道:“太太,我听说周家的宝珠小姐,这些年一直在娘家住着呢。”   薛氏奇道:“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   “是嫁了,只是嫁得不如意,过门几年又无所出,六七年前就和离回家了。”   这些薛氏倒不知,她一贯爱清静,听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所以这些事从未耳闻,此时听到,也只叹了口气,“那姑娘命也不好。”   当初林湛出事,他们家本就没打算要周宝珠过门守寡,薛氏那会儿对周宝珠还有几分愧意,毕竟死了未婚夫,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她甚至准备在周宝珠另嫁时为她添妆。只是周家做得太难看,戳了她的心,须知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更何况林家父子都是薛氏的命根子,由不得别人作践。   她又问:“这些年她没再嫁?”   杨嫂子道:“听说也议过亲,只是周姑娘都不太满意。”   薛氏点点头,不再多问周宝珠了,各人有个各人的命,周宝珠命苦,可她又不是她儿媳,感叹一下也就过了,不值得多操心,只道:“这与周家送礼又有什么关系?”   杨嫂子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着道:“太太,听说周家打发了人来探过大公子和大奶奶的消息,恐怕是又准备说合周小姐和大公子呢。”   薛氏一愣,立刻就沉下面色,冷冷笑道:“他周家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好好清白的儿媳不要,要他二嫁的闺女?好大的脸!”   杨嫂子低头垂手不说话。   薛氏道:“把他们家的人都赶出去,带来的东西也丢掉,就说咱们家没那么大的福分,经不起他们的贺喜,我怕折寿!”   杨嫂子忙道了声事,快步往前院赶去。   薛氏胸口起伏着,又喝了口茶,才慢慢把怒气压下。   杨嫂子很快又回来,道:“太太,都赶走了。”   薛氏点点头,想了想道:“你说,这事要不要让青柳知道?”   “这……”杨嫂子迟疑了一下,道:“恐怕过几天,周家做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你说的是,与其到时候让青柳从别的地方听到风言风语,不如我们先和她说清楚,省得她多想。你再多跑一趟吧,请她来我这里。”   青柳回院椅子还没做热,又被薛氏叫来。   薛氏让杨嫂子先出去,屋内只有婆媳二人,她在腹中思索着,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青柳见她面色凝重,心头先是一跳,待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面色就先白了,慌道:“娘,是不是阿湛……”   薛氏反应过来,忙安抚道:“不是,那小子好着呢。”   青柳心神未定,“那您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薛氏索性直说道:“青柳,湛儿十几岁的时候曾定过一门亲事,这事你知不知道?”   青柳愣了下,缓缓摇头。   薛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又说了周家如今的举动,末了道:“你放心,湛儿跟那周家姑娘也没有私情,他如今满心满眼只有你,断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们林家也只认你是大奶奶,这两日若听了底下人闲言碎语,你也不要多心,只管来和我说,我将他们赶出去。”   青柳把薛氏刚才一番话在脑中过了几遍,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娘,让您担心了。”   薛氏仔细看她,见她面色无异,便道:“那就好,你回去休息吧,账本留着明日再看。”   青柳回了自己房里,坐在桌边愣愣出神。她用手抚了抚胸口,这里,其实有点闷。   她见过林湛少年时的画像,那会儿他鲜衣怒马,青春年少,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肯定很招人喜欢。   只是她不曾想过,那时候的林湛身边是否有别的女子。   现在她知道了,有。   而且那女子还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人还定过亲。   青柳默默对自己道,这很正常。毕竟林湛出事那会儿,已经十六岁了,有些男子成亲早一些,十六岁已经快要做爹了,林湛和别人定过亲,再正常不过。   她自己不也定过?   只是心中有些失落,那样肆意张扬的林湛,她不曾见到,别的女子却曾经拥有过。   青柳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想法都甩出脑外。   她又拿起账本,勉强看了两三页,终于还是放下,摆开了笔墨练字。一开始字迹轻浮略显潦草,慢慢地静下心来,一笔一划逐渐端正平和。   她一直不停写了好几张,直到手腕发酸才停下,这会儿,心里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半夜,林家宅子内一片宁静,各院里灯都已经熄了,只余回廊下每隔二三十步挂着个纸灯笼,用以起夜照明。   墙头上忽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定睛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灯笼微微晃动,灯影斑驳闪烁。   青柳沉沉睡着,忽然身上一重,眼睛还未张开,嘴巴已被人狠狠咬住,一双大掌急切地在她身上游走。   青柳猛地睁开眼,眼睛大大睁着,四肢剧烈挣扎,双手胡乱抓挠拍打,也不知挠到哪里,身上那人嘶了一声,退开一些,忙道:“媳妇儿,是我。”   青柳愣住。   林湛道:“媳妇儿,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青柳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眼眶忽然就发热。   林湛又低下头来,像一条大狗一样在她脸上蹭来蹭去,蹭到嘴巴上,又咬住不放了。   “唔……”   青柳被他堵住嘴,面上憋得绯红,刚才那一点感动早已不翼而飞,好不容易林湛放开,她忙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吧。”   一股子酸臭汗味,快把她憋晕过去,脸上的胡渣更是扎得她难受,也不知几天没洗刷了,又跟哪里来的野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最近沉迷于黑白颠倒不早朝,最大的可能是晚上十一点多更新,要上班上课的崽崽不要等呀。另外专栏开了新文预收《皇后吃瓜日常》,有兴趣崽崽可以包养一下~   ☆、猫咪打架   林湛不想从他媳妇儿身上起来, 黏黏腻腻地在她脸上一口一口啄着。   青柳摆着头左右躲他,实在躲不过,只得好言劝道:“先去洗一洗, 再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湛沉声道:“我只想吃你。”   青柳再不懂,也知道吃她是怎么个吃法, 面上通红,垂着眼睫,小声道:“那、那也得等你把肚子填饱先呀。”   林湛唔了一声,看媳妇儿乖顺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吞掉, 费了老大的劲才抑制住,又狠狠在她唇上啜了一口,才爬起来往外走:“等我。”   青柳见他离开,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躺了好一会儿,也跟着穿上外衣爬起来, 在衣柜里给他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往外走。   厨房这会儿已经没火了,林湛扒光了就站在天井里,从一旁的水缸中打了冷水往身上淋,月光洒在他身上,一身结实的皮肉黝黑泛光。   青柳提着灯笼一进来, 就呀了一声,忙用衣服遮了眼睛,快步往厨房里走去。   林湛在后头就要跟过来,青柳听到声响, 吓得直道:“你、你就在那里洗,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林湛道:“媳妇儿,你得把衣服给我啊。”   青柳忙把衣服放在就近的回廊椅子上,人飞快地溜进房里。   林湛见骗不到她,遗憾地啧了一声。   青柳在橱柜里翻了翻,没什么现成的东西,只有几碟糕点,这些林湛又不爱吃。   她想了想,拿出一把面条,又从一旁菜筐里择了一把嫩白菜,挑了两个鸡蛋,割了一块腊肉。   熟练地生了火,腊肉切成丁放入锅内爆炒,炒至出油发焦,将洗干净的白菜拧成两段丢进去翻炒,等白菜发软,就往锅内倒水,水烧开,放入面条,再打入鸡蛋,盖上锅盖,等鸡蛋和面条焖熟就成了。   林湛带着一身水汽进来,嗅到香味,道:“媳妇儿,你会下厨?”   青柳边掀开锅盖,拿了个大碗给他盛面条,边道:“厨房里没什么吃的,我给你下碗面,胡乱做的,你先凑合吃着,等天亮了再让人给你□□吃的。”   林湛抽了抽鼻子,“香,肯定好吃。”   青柳道:“你是饿久了,才闻到什么都觉得香。”   林湛接过她手里的碗,就坐在厨房的桌上,叉起面条大口大口吃起来。   青柳忙道:“你慢一点,别烫到了。”   林湛嘴里含着面条,没空说话,只摇摇头,含糊道:“好吃,不烫。”   青柳只得到了杯茶放在他手边,借着蜡烛昏黄的光,她遮遮掩掩地打量林湛。   这次出门差不多半个月,三月十七走的,现在四月初了,她向薛氏打听过,从这里去林湛师门,快马一趟也要四五天,也就是说,他这半个月里,倒有十来天是在路上的。   难怪刚才一身的汗味,想来他在路上都没怎么休息,更不要说打理自己了。   他看起来比刚回来那会儿又黑了些,脸颊上的肉也掉了点,面上轮廓越发跟刀削斧凿似的,更不像画像上的少年了。   再看他此时狼吞虎咽的样子,青柳有点心疼了。   一大海碗的面,青柳是拿家里最大的汤盆盛的,比林湛脑袋还大些,他端起来吃了个底朝天,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青柳道:“还要不要?我再做一些吧。”   林湛摆摆手,“要留点肚子。”   青柳疑惑道:“留肚子做什么?面条又不顶饿,该多吃点。”   林湛嘿嘿一笑,“还有你没吃呢。”   “你、你……”青柳胸口又开始碰碰乱跳,羞道:“没个正经。”   见林湛伸手就要来拉她,她忙站起来,借着桌子的掩护往外跑,“你把碗收一下,我先回房了。”   林湛见她兔子般溜了,也没打算去追,省得媳妇儿慌神摔倒了,反正马上就回房睡了,她跑不了。   他想着这些日子梦里的一百零八式,心口一片火热,把海碗往灶台上一放,吹灭蜡烛大步往院里走。   青柳躲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林湛掀开被子钻进去,长臂一伸,把她捞来怀里,凑下头去在她脖子上深吸了两口,熟悉的暖香被他吸入肺腑中。   他像是吸上瘾,将头埋得更低,鼻尖直往青柳胸脯上钻。   青柳满面通红地抱住他的头,她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好像林湛成了她的孩子,正在她怀中讨奶喝。这个想法让她全身都臊红了,身子也因此变得更热。   林湛钻了一会儿,两只手迫不及待地袭上去,好一阵搓揉捻拢。   青柳身子轻轻颤着,如蚊子般细声道:“别玩了,已经很晚了。”   林湛却哑着声问:“媳妇儿,我给你寄的信看了没有?”   青柳点点头,小声道:“看了。”   林湛道:“我们照着来一次,好不好?”   青柳转开眼不敢看他,眼角绯红,“那么多,怎么、怎么做得完……”   林湛一看有戏,马上凑上来一阵乱舔,嘴里胡乱道:“不多不多,很快的。”   青柳抵着他的胸口,抿抿唇,不信他,“上一次你也说很快就好。”结果折腾到半夜还不让她睡。   林湛腆着脸,“这次真的很快,媳妇儿,我都好久没碰你了,你就依我一次吧。”   青柳道:“哪一次没依你了?”   话虽如此,心里已经同意了大半,只是还想讨他个准信,“你说了这次很快的,要是、要是又乱来,以后都不信你了。”   林湛连忙点头,“好好好。”   青柳松了手,垂在身侧,头也侧向床内,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从脸颊到颈侧都红遍了,“……你快点。”   林湛跪坐在床上,搓着手,直咽口水,太长时间没碰他媳妇儿,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下口,后来索性整个人扑上去,喉咙里呼噜两声,照着本能一阵乱啃。而信纸上的那些姿势,反倒一个都没用上。   他大概是赶了几天路,真有些累了,做完一次就抱着青柳昏昏睡去。   青柳身上黏腻不舒服,可是被折腾得累了,又被他紧紧抱着,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青柳人还未醒来,就感觉有一双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她睁开眼看向窗户,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即将入夏,天亮得越发早了。   察觉那只手快要往下走去,她忙按住,低声道:“起来吧,一会儿许嫂子就该来了。”   晓得等一下要去见父母,林湛只得不甘不愿地收回手,看着她媳妇儿爬起来。   青柳在他的注视下,飞快地穿好衣服,又督促他赶紧起来,等他穿戴整齐,才把房门打开。   许嫂子见到林湛,喜道:“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柳道:“昨晚半夜到的,太晚了就没跟爹娘说。”   许嫂子道:“我去和老爷太太说一声,让他们高兴高兴。”   她迈着小步子飞快地去了。   青柳洗漱完,对着镜子梳好头,又淡淡地抹了些脂粉。   林湛披头散发在一边,道:“媳妇儿,我送你的首饰你怎么都不戴?”   青柳一顿,眼珠子转了转,怕说实话伤了他的心,只得道:“你送的那些都很漂亮,只是太隆重了,平日在家里戴不上。”   林湛点点头,心道什么时候出门了再让媳妇儿戴。   青柳怕他又问,忙随意选了支简单的发钗戴起来,起身理了理衣服。   林湛一屁股做到镜前,道:“媳妇儿,你帮我梳头。”   青柳原先还奇怪他干嘛头发也不梳就站在一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她也没拒绝,拿了木梳,先帮他将头发理顺,然后一点点梳起来。   林湛的头发又黑又硬,根根分明,抓在手里一大把,她险些抓不住,试了好几次,才将发冠束好。   林湛对着镜子晃晃脑袋,感觉自己又英俊了些。   就是脸颊上昨晚被媳妇儿挠了一道,现在还有些红痕。   青柳也看见了这道痕迹,有点愧疚,“疼不疼?”   林湛道:“你给我吹一下就不疼了。”   又没正经,青柳不理他,“下次不要这样了,还好是在脸上,若不小心抓到眼睛怎么办?”   青柳说着,又有些忧心,“一会儿娘问起来,要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林湛半夜三更闯她的房间,被她当成歹人了吧?不得让人笑死。   林湛心倒是很宽,“没事的,娘不会问的。”   因他自小练武,身上时不时就带点伤,薛氏早习惯了。   青柳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两人到了正院,还未开饭,一家子都坐在屋内说话。   薛氏见了林湛,高兴道:“我以为你这一趟得两三个月才回来,没想到昨晚就回了,果然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说着含笑看了眼青柳。   青柳低头抿着唇笑。   几个人都看到林湛脸上的红痕,不过没人问什么,那痕迹一看就知道是用指甲抓的,而且还新鲜得很,恐怕是小夫妻间的情趣,问了要让人为难哩。   不过这道理大人懂,小孩却不懂。   瑞哥儿看着林湛,歪歪头,疑惑道:“大伯,你的脸怎么了?”   众人一愣,憋了笑。   青柳窘得拽着帕子不敢抬头。   林鸿忙拉回儿子,道:“你大伯不好好走路,摔了一跤摔出来的。”   哪知瑞哥儿人虽小,却不好糊弄,“爹爹真笨,摔倒了是青青的一块,怎么会是红红的一条?”   “呃……”林鸿看了眼林湛,摊摊手。   瑞哥儿又跑到林湛面前,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下了定论,“大伯肯定是被人挠的,可是爹爹说大伯武功很厉害,怎么会被挠到?”   林湛看了眼耳朵都烧红了的媳妇儿,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大伯逗猫儿玩,被猫挠的。”   瑞哥儿瞪大了眼:“猫咪那么凶?我以后再也不敢跟猫咪玩了!”   众人终于笑出声来,林湛脸皮厚,不觉得什么,青柳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崽崽问是不是要完结了,还没呢,作者君怎么会是辣么短小的人~咱们的目标是粗、大、长~   ☆、桃花树下   因出了一趟远门, 这日下午,薛氏就让林湛去他岳家拜访一下。   青柳林湛并排着走在村里小路上,两旁谷子长得有小腿高了, 郁郁葱葱的模样,绿得喜人。   到了家里, 周氏自然又一阵忙活,被青柳按下了,只让她简单炒了两个小菜,打了点酒,让林湛跟李大山对坐着喝酒说话。   青柳、周氏和青荷在屋内, 三人做着娟花,连青松也在,拿了把剪刀照着模子从整块的绸缎上剪下花瓣的形状。   他嘴里含着青柳带回来的松子糖,脸颊上鼓起一块,时不时就哧溜一声吸着口水。   青柳好笑地看着他, 道:“我刚才在路上看见强子他们在捉小鱼,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从前村里一班孩子,青松可是领头的那个哩。   青松听了,摇头摆脑道:“捉鱼有什么意思,小孩子才玩的, 我现在是要做大事的人了。”   青荷插嘴道:“阿姐你不知道,他自从得知大哥做了货郎,就天天嚷着要跟大哥一起去呢。”   “哦?”青柳看了眼他,想了想, 道:“做货郎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一开始辛苦些,等攒下一点钱,就可以去镇上租个摊位,省得到处跑,生意再好一些,盘个铺子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一点,做生意得识字,要会算账,我上一次让你记的字,都记住了吗?”   一说这个,青松眼神就游移起来,左看右看偏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快、快了。”   周氏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之前问你,你说会了,原来都是看我不识字,糊弄我呢!你也别剪了,现在就回房去练,一会儿写给你大姐看,要是学不会,晚饭就不用吃了。”   青松缩缩脖子,苦着脸老老实实去了。   青柳无奈摇头笑道:“这么不爱读书。”   周氏道:“你看他皮猴子一样,一刻也坐不住,就不是读书的料。”   青柳道:“那也就算了,只让他学几个,以后用得上就好,又不指着他考状元,您也别太逼他。”   周氏摇头道:“他若能像你们大堂哥那样,我也就知足了。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外头瞧瞧要不要添点什么。”   “哎,好。”   房内只剩姐妹两人,青柳道:“大哥最近生意还好吗?”   青荷点点头,“挺好的,他卖的东西种类不多,但销路都不错,听说这些天一天都能卖十来朵娟花。”   青柳道:“你有没有问过他,哪一种卖得最好?”   青荷道:“问了,大哥说桃红色的,每次都是最先让人挑完的,鹅黄的也不错,梅红的就差一些。”   青柳便道:“那下次去再去镇上,就把买得好的颜色多买一些,卖得差的少买点,然后买些别的颜色,像是藕荷的,浅蓝的,也买一些试试销路。”   青荷点了点头,抬眼看了她一眼,似是准备说什么,却又咬着唇忍了回去。   青柳奇道:“怎么了?”   青荷低着头,手指头无意识地卷着绣线,微微皱眉,带着几分羞恼道:“阿姐,你能不能和二少奶奶说一声,让徐公子别来找我了。”   青柳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想起徐公子是谁,忙道:“他怎么了?你和他遇上了?”   青荷轻轻颔首,抿着唇道:“上一次我去镇上买绸缎,回来的时候有辆马车跟在我后边,我一开始没注意,后来那车子突然拦在我面前,他就在车里。”   青柳急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青荷摇摇头,“没有,他就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他。我心里害怕,就跑走了,他说下次还要在路上等我。阿姐,你去和他姐姐说一声吧,让他别来了。”   青柳心里稍安,道:“好,我回去就和锦娘说。你也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去镇上一定要坐车去,一个女孩子家走在路上,遇见危险怎么办?”   青荷低了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这次确实被徐朗吓到,回村的路上空无一人,突然就来了辆马车拦在她面前,还有个不熟悉的男子问她那种问题,她像被狼追着一样跑回来,那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青柳心下也有点恼,那徐朗也太不稳重了些,冒冒失失地做出这种事,要是被有心人看见,青荷以后怎么说亲?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青荷的心事,抬头冲门边张望了一下,见周氏还没回来,就轻声道:“小荷,你和阿姐说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还念着他?”   青荷面上飞快飘上一抹红,很快又褪去,面色变得比之前更苍白,咬着唇低声道:“是张家大郎,阿姐,你放心吧,他已经要说亲了,我、我再也不会想着他了。”   张家是村里少有的几户外姓,家中男人十来年前就病死了,就下孤儿寡母三人。   张家的寡妇一直没改嫁,这些年就靠着缝缝补补的手艺,把一双儿子养大,又哄大儿子读书。   张大郎倒也勤奋孝顺,极为刻苦,很得镇上夫子的赏识。   青荷从小就听说过他,直到年前在小遥山上,她打了柴担不下山,他出手帮了一把,两人才第一次说上话。   有了这一点缘由,之后再在路上遇见,就比陌路人多了一丝熟悉,慢慢的就有了点暧昧。   不久前青荷找了个机会主动与他说开,他那时的喜悦不像作假,二人确实是两情相悦,不是她自作多情。   他当即表示回去后就和他娘商量,让他娘上门提亲。   青荷满含期待地等着,却一直没有消息,她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的人,之前找他说开,已经花了全部的勇气,这会儿再不敢再去问他,虽有点心凉,却还抱了点希望。没想到前两天,突然传出消息,他要与他夫子的女儿定亲了,媒婆都已经上过门,家里这会儿正张罗聘礼呢。   青荷的心一下子凉头,连找他对峙的念头都没有了,又是伤心又是羞耻。   青柳听得心疼不已,咬着牙道:“这张大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三暮四,枉他还是个读书人!小荷,咱们不伤心,这样的人,早点看透了是咱们的福气。你看他那家里有什么好的,上头没父亲,他娘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活,过了门还得你挣钱供他读书,底下还有个弟弟没成家,这得多少银子往里面贴?咱们不嫁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更好的!”   青荷轻轻点了点头,道:“阿姐,你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   青柳轻轻摸着她的头,道:“以后有事不要自己一人瞒着,若不能告诉娘,就和姐姐说,不然大家会担心你的。”   青荷眼眶发红,“我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青柳想着青荷的事,面上便有些烦恼。   林湛问:“媳妇儿,你在想什么?”   青柳叹了口气,道:“小荷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要给她找个怎么样的婆家才好。”   太富了,如徐家那样,她们配不上,太穷了,又怕她要吃苦。   林湛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媳妇儿,我师门好多光棍呢!师父他老人家,四十岁了还没找到师娘。小梨子今年有……有二十五岁了!也光着!还有——”   青柳忙止住他,道:“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且不说两家家境合不合适,两个人般配不般配,只看两处距离,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小荷要是嫁过去,三五年都不能回来一趟,那么远的地方,她让人欺负了也没人撑腰,我可舍不得。”   林湛挠挠头,有这么麻烦?他还以为只要男的光着女的单着,就把他们往一处一凑就好了。   这么看来,他那些师兄弟们想娶上媳妇儿还是有点困难呀,他这个大师兄,可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呢。   说起来还是自己幸运,一回家就有现成的媳妇儿,什么都不必烦恼。这么想着,他越看自己媳妇儿越觉得合意,不由又凑过去,黏黏糊糊道:“媳妇儿,你真好。”   青柳不知他又犯什么病,见他一直蹭过来,只得红着脸推他一把,快走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路上那么多人看着呢!   青柳一回去就找锦娘,委婉地说了徐朗的事。   锦娘一听便知,她那弟弟倔脾气又犯了,打小就这样,越是不让他干的事,他非要干,越是躲着他的,他偏偏堵上门。   或许一开始对于青荷,他未必多上心,但是被她劝了一次,又被人拒绝过,他恐怕已经死心眼认定了。   想到此,她不由看向青柳,试探道:“大嫂,你妹妹与小朗,真的就没有可能了吗?”   青柳也犹豫着,不敢下定论,说实话,她是有点希望青荷能嫁到徐家去,可是张大郎一事,已经给了青荷莫大的伤害。她现在也万分谨慎起来,不敢贸然替她做决定。   锦娘见状,只好道:“是小朗鲁莽,给大嫂妹子添了烦恼,我一定转告爹娘,让他们好好劝劝小朗。”   晚饭饭桌上,薛氏看着齐聚一桌的家人,心下感叹,道:“几年前我在平阳城外的云海寺许了愿,愿咱们林家一家团圆,人丁兴旺。后日初五,我想去还愿,都一起去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第三日一早,林家三对夫妻各乘一辆马车,几个伺候的下人也坐了一辆,四辆马车从林家大宅出发,穿过小遥山下成片的田野,浩浩荡荡地向平阳县城驶去。   村民们三两个人站在一块,指指点点地看着,对他们的去向好奇不已。   云海寺在一座山顶上,从寺里往下看,能看见一片片云海在脚下翻涌。   一家人爬到山顶,已经快到中午了,用过斋饭,薛氏去找主持商量还愿事宜。   林湛陪着青柳四处走走。   山中春归迟,寺里现在还有一两株桃花怒放着。   清风吹过,似下了一阵花瓣雨,漫天的花瓣随风飞舞,好几瓣落到了林湛头发上。   他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顶着花儿的样子逗了了青柳。   林湛拨了拨,却没落下来,他看着青柳乐不可支的样子,起了坏心眼,猛地扑过去,在她身上一阵挠。   青柳一面讨饶,一面笑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就如风中的花枝一样,笑得浑身轻颤,眼角绯红。   林湛看着看着,眼神便幽暗起来,正准备凑上去咬一口,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女声:“湛哥哥?”   ☆、落花流水   听得有人来, 青柳立刻推开林湛,侧了一步将半个身子躲在他后头,赶紧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头饰。   林湛回头一看, 是个有些面熟的女子,他皱眉想了想, 道:“你是……宝珠?”   周宝珠眼中盈了水,忙用帕子擦了,微微笑道:“是我,湛哥哥,我听人说你回来了, 没想到竟是真的,苍天有眼。”   林湛笑了笑,转头看他媳妇儿整理好了没有。   青柳听到林湛喊了宝珠,心思立刻就转了起来,好在前些日子薛氏已经跟她说过, 让她知道有这么个人物。   说实在话,她对周宝珠是有几分好奇的,眼下借着林湛的遮掩,不由抬了眼小心地打量她。   只见对面亭子里,亭亭玉立地站了个年轻女子, 看模样约是二十出头,打扮得很素净,一身浅蓝的春衫,衬得她体态修长身姿苗条, 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玉簪挽着,面上不沾脂粉,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如刚出水的芙蓉,天然雕饰。   林湛见青柳整理好了,便把她从身后牵出来,往亭子里走,道:“媳妇儿,这是宝珠。”又对周宝珠道:“这是我媳妇儿,青柳。”   周宝珠早就注意到这个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与林湛嬉闹的女子,眼下借着机会仔细打量她。   看她模样,约有十七八岁,虽有几分颜色,却不能算出众,身着桃红的春衫,头上是同色的娟花,又簪着一支嵌大红宝石的金簪子,穿红戴绿的模样,平添几分俗气,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她之前就听父母提过,林湛这个娘子,是他家里之前为了结冥婚才娶的。   穷人家的女子,猛一下进了高门大户,果然就得意轻佻得过了头。只是再怎么打扮,一身从地里带来的土气却掩盖不掉,不伦不类的模样,只能是贻笑大方。   青柳发觉她似乎多看了自己头上的金簪两眼,便有些懊悔。早上出门她原本没打算戴这个,可是林湛在那里软磨硬泡,不戴就不让她出门,没办法,只得如了他的意。现在看来,果然在外人面前丢脸了。   几人坐定,周宝珠盈了笑,道:“原来是青柳妹妹,妹妹许是不知道我吧?也怪湛哥哥话少,竟没给妹妹说清楚。论起来,我与湛哥哥是自小一同长大的,自小两家人就熟着呢。”   青柳扯着嘴笑了笑,听她左一句湛哥哥,右一句湛哥哥,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更怪的是,她称林湛为兄长,按理要叫自己一声嫂子的,却偏偏自来熟地喊了她妹妹。   要是之前薛氏没同她说话周家的谋划,青柳或许不会多想,眼下就不一定了。   她之前在心里设想过周宝珠的样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富贵打扮,眼下见到了,她心里却有几分怯。只觉得她虽不涂脂不抹粉,素面朝天的模样,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出尘气质,轻易就压了她一头,让她自愧不如。   可是回头来又想想,她本也就没打算与她比什么。她有自知之明,这世上家境比她好,容貌比她美,能力比她强的女子何止千千万万,若要一个个比过去,见了一个好的就自惭形秽,那这日子恐怕也就不必过下去了。   各人出身不一样,境遇不一张,往后的路也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非要与人争个高低?   这么一想,心头的怯懦去了大半,她笑得更自然了些,“原来是宝珠姐姐,从前的事阿湛没与我提过,失礼了。”   林湛见她这么说,便道:“你想知道?晚上回去我说给你听。”   青柳含笑看了他一眼,“好啊,我只见过你从前的几张画像,小时候的事都不知道呢。”   其实林湛小时候的事薛氏跟她说过一些,眼下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应和他。   林湛果然有兴趣,当下就滔滔不绝道:“媳妇儿,我和你说,小时候最好玩的就是小鸟儿了,他那时是个大胖子,一只手伸出来五个窝儿,脸和脖子一样宽,我从他身后看,都能看到他两个大脸蛋,跑起来的时候,身子圆滚滚的,两个脸蛋忽扇忽扇,和小猪耳朵一样,可有意思了!我就爱逗他玩,拿他的东西,让他来追我,他追不上就坐地上哭,一坐下来就跟一堆肉山似的,笑死我了。”   青柳想想林鸿如今清瘦的模样,难以想象他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   不过,看林湛这么兴奋,她有些无言了。原来欺负了弟弟他还挺自豪的?   自小就爱使坏,难怪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   两人说得热络,倒把周宝珠落在一旁,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很快又笑了笑,插嘴道:“是呢,只是没想到,阿鸿小时候那么胖,后来却瘦得那么快。”   林湛道:“还不是想娶媳妇儿了?不然那小子现在还是个大胖子。”   周宝珠笑道:“我还记得湛哥哥院子里有一株枇杷树是不是?小时候每次去,都盼着树上的果子早些成熟。有一次湛哥哥为了摘到果子,抱着树干使劲摇,还被落下来的小虫子盯了一身的包呢。”   听她说自己的糗事,林湛觉得有点丢脸,忙扭头看他媳妇儿,正好见到青柳发髻上还有一片花瓣,就抬手帮她拈下。   青柳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中等,可是坐在林湛身边,立刻就显得娇小玲珑了,两人一直靠得极近,此时他一抬手,更像是把青柳揽进怀里一样。   周宝珠看着觉得有些刺眼,好像这两人间,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似的。   她便又轻叹:“小时候的事仿佛还在眼前,一转眼大家都已经这么大了。”   林湛却没有她那么多感叹,顺口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对了宝珠,你怎么在这里?和你夫家一起来的?他们人呢?”   周宝珠正觉得不舒服,再听林湛的话,面色立刻就是一变。   青柳忙扯了扯林湛的衣角,掩唇轻声道:“娘说宝珠姐姐和夫家已经和离了。”   林湛挑了挑眉,歉意道:“我不曾听说,唐突了。”   周宝珠苦笑道:“是宝珠没有福气,不关湛哥哥的事。”   她心里还指着林湛能安慰几句,却听他道:“咱们都这么大了,再叫小时候的称呼有些别扭,你直接喊我名字吧。”   周宝珠心中咬牙,面上却道:“呀!若不是湛哥哥提醒,我都忘了。青柳妹妹,你可别误会,我与湛哥哥自小一同长大,小时候这么叫惯了,刚才见了他,心中激荡,一时忘了形,可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青柳笑了笑,“不就是一个称呼罢了,自然是怎么顺口怎么来,阿湛,你说是不是?”   对于媳妇儿的话,林湛自然点头同意。   周宝珠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绞着手帕道:“你们感情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林湛听了,转头看她,道:“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怎么没有再嫁?”   他这两日看青柳苦恼青荷的亲事,对于怎么把人凑做堆也有了点兴趣,一想想周宝珠只比他小一岁,还是个女子,到这把年纪还单着,又听她说羡慕自己,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不管什么时候,年纪都是女子最想保守的秘密,何况周宝珠是二嫁,又在娘家待了六七年,早不知听了多少人的闲言碎语,对这个问题便更加忌讳,听他这么问,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手中的帕子快被绞烂,勉强扯了个笑,苦涩道:“湛哥哥不知,不是宝珠不想嫁,只是缘分不由人呢。”   林湛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什么,饶有兴趣地探过头,积极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想嫁的?”   周宝珠心头一跳,含羞带臊地垂了头,又抬眼飞快地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青柳则是眼皮一跳,看向林湛,等着他接下去。   林湛更加来了兴趣,掰着指头兴匆匆道:“我师父,长得又高又大,身体结实健壮,管着一整座凌霄峰,家底丰厚,底下有四五个弟子随意使唤,以前从未婚配,现在还是个光棍,宝珠,你要不要——”   他每说一句,周宝珠面上就难看一分,到后来已然坐不住,咬牙站起来,顾及体面,仍是匆匆福了个身,道:“湛哥哥,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呢,宝珠这就先告辞了。”   见她略带几分狼狈地走了,林湛摸摸头,自言自语道:“还没回答我呢,我师父其实挺好的,虽然有点凶,虽然爱打人,虽然已经四十岁了,可还是头婚啊,保不齐还是只老童子鸡,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青柳听了,不知该说他什么,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句句戳人痛脚,知道的说他是无意,本就是这个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取笑人家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一百零八种推销师父的方式! 厉东君:→_→ 突然发现今天收到好多地雷,难道是什么好日子?感谢李大萌、王猫猫、LLL、浮生为劫的地雷,false的地雷和手榴弹,谢谢,么么哒~   ☆、约会宝典   在寺里上过香, 添了香油钱,时候就不早了,这会儿下山, 再赶回李家沟,恐怕天都黑了。   早上出门时薛氏就料到或许来不及回去, 所以让人收拾了起居的用品,先一步去县里武馆打点,打算今晚就留宿在那里。   云海寺就在城外,几人下了山,马车直接往武馆驶去。   林家几代人经营下来, 倒也攒了不小的家业,除了李家沟中的田产地产,附近还有薛氏陪嫁的一处田庄,此外镇上县里绸缎庄、绣庄、胭脂坊、银楼等也有近十间铺子。   只是林家虽经商,却并不十分重利, 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多年下来只是安守在平阳县中,没有往外扩张的打算,平日里细心经营,大半也是为了守住祖宗留下的家业。真正令林家男人感兴趣的, 还是家中拥有百多年历史的武馆。   这武馆原先也只是个三进小院,十来个学生,后来名头渐渐出去,一代代经营下来, 如今在整个东江省都已有了不小的名气,馆中的学生,大半都是外州外县慕名来拜师学艺的。   武馆前院是学生习武起居的处所,后院有厨房、洗衣房、下人住的抱厦,以及专门独门独户一个小院,留着给林家人偶尔小住之用。   如上次青柳来时一样,这次马车仍不走前院,众人在后门外下车,早有家丁护院过来安置马车。   从后门进去,穿过小花园和月亮门,绕着回廊走进后边的小院子,武馆里做工的人得了信,都已经在院子中候着了。   薛氏林老爷打头进去,就传来一阵拉拉杂杂的行礼声、问候声。   林老爷点了点头,薛氏笑道:“李管事,让他们都去忙吧,我们不过顺道来这里暂住一晚,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   下人们退下,薛氏让儿子儿媳们也暂时先去休息,一会儿开了饭再到正屋来。   因院子不大,林老爷和薛氏住正屋,林湛青柳住东厢,林鸿带着媳妇儿子住西厢房。   主家突然到来,武馆里的下人间的气氛一下子涌动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主家一家人都来了,不免有人暗里猜测他们的来意,真的就如太太所说,只是顺道经过?   更多的闲话则是围绕着林湛这个大公子和青柳这个大少奶奶。   上次林湛和青柳来,青柳躲在屋里没出门,很多人没有见过她,只听说是个穷人家出身的姑娘,一朝麻雀飞上了枝头,许多人暗里羡慕不已。   今日见了,果然没有太出众的地方,虽说是眉清目秀,端庄娴静,配个小户之家是绰绰有余了。可林家的家世摆在那,大公子又是这样的人品,她处在大少奶奶的位置上,就难免让人觉得不太般配。   不少自己家里有女儿或侄女的,拿来与这大少奶奶对比一番,都暗自叹气,自家的闺女也不差,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因来得突然,厨房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准备,薛氏就让人去酒楼里打点了一桌饭菜回来,吃过之后,她让林湛林鸿带着各自媳妇儿出门逛逛。   难得和媳妇儿来一次县里,林湛本就没打算闲着,得了他娘的话,拉着青柳就往外跑。   此时天已经黑了,若是在李家沟,这会儿大家早已经洗洗准备歇下了,可是平阳城里还正热闹着,街道两旁的店铺挂着灯笼,将整条街照得犹如白昼。   林湛紧紧牵着青柳的手,原想去铺子里买买买,可是青柳知道他的性子,拉着不让他去。   林湛无法,只得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心里头颇有些担忧,不知道媳妇儿会不会觉得和他在一起太无聊了?   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摊边挤满了人,林湛仗着个头高,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原来是卖红绳的。   所有的绳子都是成双成对出售,每对红绳都被编成不同的花样,摊主在那说得唾沫横飞,还给那两条不算特殊的绳子取了个名,叫月老的红线,这一对绳子就要卖到二十文钱。   林湛撇了撇嘴,正准备拉着青柳走,却见摊前有个年轻男子掏钱买了一对,并且给身边的一名女子系上了,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女子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夫妻两人手牵着手黏黏糊糊地走了。   林湛转头看看青柳,眼珠子一转,也硬挤进去,买了一对,当场就要给青柳系上。   青柳使劲缩了缩手,小声道:“这是什么?”   林湛学刚才那男子的话,道:“这叫月老的红绳,两个人系上了,这一辈子就系在一起了。”   青柳红着脸,不再挣扎,任他给自己带上。   林湛心中点头,看来别人的办法还挺有用。   他朝前面看了一眼,见那两个人快走远了,忙牵着青柳跟上。   迎面有个小贩扛着糖葫芦走来,前头那个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衣袖,指了指红彤彤的糖葫芦。   那男子纵容地看她一眼,拦下小贩,买了最大最红的一串,喜得女子直冲他笑。   林湛见状,又看了看青柳。   青柳正盯着一旁摊上一个新奇的灯笼瞧呢,就感觉林湛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转头来,道:“怎么了?”   林湛道:“媳妇儿,你想吃糖葫芦吧。”   青柳一头雾水,“我不想吃。”   林湛却道:“别人喜欢吃,你怎么不喜欢吃?”   青柳更加奇怪,想了想,问他:“你喜欢吃吗?那就买吧。”   林湛听到买吧两个字,如了愿,也拦下小贩,掏五文钱买了一串。   他将糖葫芦递给青柳,青柳本摇头不想要,可是见他坚持,没办法只得接下。心里却嘀咕,明明说了不想要,他怎么非要买?县里东西这么贵,这一串糖葫芦,在镇上都够买两串了。   林湛又去看那两人,在见他们围在一处捏糖人的摊位前,赶紧也围了过去。   摊主是个老人家,双手黝黑粗糙,却灵活熟练得很,只见他掐了一小块半融化的糖,东捏一下西吹一下,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就成型了。   林湛听到那女子低声对着男子撒娇,“好有趣,我们也捏一对好不好?”   他看看青柳,赶在那男子开口前对摊主道:“老丈,帮我捏一对,就捏我和我媳妇儿。”   摊主忙应了好,抬头仔细打量林湛和青柳。   那女子失落地咦了一声,小声道:“我们得等一会儿了。”   男子轻声安慰她,道:“我们先去别处看看,一会儿再来。”   见他们要走,林湛付了钱给摊主,又拉着青柳跟上。   青柳这会儿也看出来了,林湛一直跟着前面那对夫妻。她奇道:“阿湛,你认识他们?怎么不上去打声招呼?”   林湛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跟着别人干什么?”   林湛老实道:“我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青柳张了张嘴,无奈道:“别跟了,被人家发现,以为我们有什么歹意呢。”   林湛道:“不怕,他打不过我。”   青柳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对夫妻又在一处卖江米条的小摊上停下。   看林湛准备过去,青柳忙道:“这个就不买了吧?我不爱吃。”   林湛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要买,得学个全套。”   青柳很想问他,学这个干什么,可惜林湛已经冲到摊子上掏钱了。   接下来,他们跟在那对夫妇后面,买了炒栗子、兰花豆、芙蓉糖、枇杷根……   买到后面,林湛也有了点微妙的感觉,他们买的东西,此时还在手上提着,两个人都吃不完,而那对夫妻买的,已经全部进了那女子的腹中了。   林湛不由去看那女子的肚子,那里微微鼓起,他又回头看了看青柳的,恍然大悟,“媳妇儿,你的肚子太小了,难怪没有别人能装。”   青柳羞窘道:“你胡说什么呢,人家那是怀孕了。”   林湛微微瞪眼,“怀孕了?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青柳点了点头。   林湛又问:“媳妇儿,你肚子里有娃娃了吗?”   青柳一下子面色通红,“哪、哪有那么快……”   之前薛氏给她说了男女房中之事,又特地强调了孩子的事,所以她现在知道,一般来说,要怀上一个多月,才会有害喜的症状。而她和林湛同房到现在,总共也没有一个月呢。   林湛唔了一声,道:“什么时候才会有?”   青柳绞了绞帕子,咬唇细声道:“新婚夫妻,大多半年内就该有喜讯了。”   如果成亲半年后女子腹内还没有动静,这时候婆家就该开始着急了。   她见林湛还准备再问,忙扯了扯他,道:“他们走了。”   林湛一看,那俩夫妻果然往一个小巷子里去了,他牵着青柳跟上。   那两人越走越偏越走越快,林湛和青柳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猛一个拐角,那对夫妻钻进一户小院,啪嗒甩上了院门。   林湛看着紧闭的院门愣住。   青柳也愣了一会儿,半晌后噗嗤笑了出来。   原来人家这是要回家了,他们俩还追得这么起劲,恐怕早就被当成心怀不轨的人了。而且追了这一晚上,她都还稀里糊涂的,没搞明白林湛到底要做什么哩! 作者有话要说:  陌生夫妇:妈 的 智 障! 感谢默默·哭泣的手榴弹,么么哒~   ☆、舔一下   转眼初夏将过, 眼看快到五月份了,距林湛回来已有将近两个月,家中的事情也差不多都交代妥当了, 薛氏便着手准备去省城的事。   原本她只打算让林湛带着青柳去,后来收到兄长回信, 得知母亲曾经病重,于是想回去看看她,后来一寻思,瑞哥儿都四岁多了,还未见过他曾外祖母, 索性拍板让全家人都去。   既然决定阖家出动,那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   好在现在时候还早,不到秋收的季节,不必操心田庄上的事,而各处铺子的掌柜又都在林家做了几十年, 人品都值得信任,也不必担心生意上出问题。   这几日家里就井然有序地张罗起来,恰好这两日小遥山上杨梅熟了,薛氏让两个儿媳带一些回娘家,顺道跟娘家人说一声。   青柳回去时, 周氏李大山去了田里摘桑叶,青荷坐在屋檐下裁娟花,而青松则不知跑哪里玩去了。   青荷的手艺已经青出于蓝,胜过了青柳, 只见她熟练地剪裁拼接缝补,不过一刻钟,一朵栩栩如生的娟花就做成了。   她现在利用农闲,一天能做将近十朵花儿,换成银子,就有五十文钱的进账了。   青柳坐下来,一边拿了剪刀跟她一起剪,一边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青荷停下手,抬头看她,“阿姐,省城远么?”   青柳记得自己当初问过林湛一样的问题,她想了想,道:“听说骑马要两三天,坐马车的话,怎么也得四五日吧。”   青荷微微惊叹,“真远啊,听说省城富得很,那里的人眼睛都是朝天看的哩。”   青柳笑道:“真朝天看,那不得摔得鼻青脸肿?别人瞎说的罢了,哪里都有和善的人,哪里也都有不讲理的人。”   青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青柳看了看她,道:“小荷,最近徐公子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青荷一听,又垂了头,轻轻摇了摇,“我最近都做牛车来回,没有再遇见过他。”   青柳听了,心中却也没有多少喜悦,她想了想,试探着道:“其实……徐家也挺好的。”   青荷转开眼,没有说话。   她知道徐家很好,且不论家底,只说之前看戏时一面之缘,徐老爷徐太太都是挺和气的人。   只是……她自己没有底气。   她至今想不明白徐公子看上她哪里,要家境没家境,要才艺没才艺,也不是什么姿容绝色的女子,他怎么会偏偏看上她?   看他年纪也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是个少年人,看那日半路上拦下她的样子,行事也不是很稳重,会不会只是觉得有意思,逗着她玩的?说不准过一阵的,他遇到别的更有趣的,就把她抛下了,那会儿她又该如何自处?   有些东西不属于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拥有,免得整日担惊受怕,唯恐失去。到头来花费许多感情精力,却成了一场空。   就如、就如那个人一样……   青柳见她不愿谈及这个问题,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她转头看到屋檐下挂着的一串棕榈叶,晓得是用来绑粽子的,便问:“家里糯米买了吗?今年要做多少粽子?”   青荷道:“买了,昨天我去镇上买绸缎,娘让我买了五斤糯米回来,已经泡下了,黄豆和蚕豆也都泡了水。”   青柳微微讶异:“今年怎么买这么多糯米?”   青荷道:“娘准备给你送一些。”   青柳忙道:“我们这两日就走了,你让娘别做那么多。”   青荷道:“她一会儿回来,你自己跟她说,不然她可不会听。”   青柳笑着摇了摇头,又问:“大伯二伯家里最近怎么样?”   青荷道:“挺好的,就是大娘这几天又有点不高兴。”   青柳道:“怎么了?大堂哥的生意不是挺不错的么?”   青荷撇了撇嘴,道:“她之前来家里,想让我教大堂嫂做绢花,我没同意,她就气恼恼的,还跟奶奶说,我早晚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大堂嫂却是咱们李家的人,有这样赚钱的营生,怎么能不照顾自家人?”   青柳听得心里来气,道:“她倒真敢说,奶奶跟着她说你了?”   青荷点了点头,“她也说了几句,说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计较,不过倒也没太逼我,见我没说话,就拉着大娘走了。”   青柳心里思索一番,又问:“这两日你见了大堂哥,他有没有说什么?”   青荷摇摇头,“大哥没说什么。”   青柳听了,便觉得事情不太乐观。   大娘来家里的事,大堂哥肯定知道,但他事后却一字不提,是否在心里也默认了大娘的说法?   当初他能阻止大娘来托她帮忙,是念着与她的兄妹情谊,不想令她为难。现在尝到了绢花的甜头,实实在在的银钱入了手,他的心态是否如一就不好说了,只怕心底未必没有挣更多钱的想法。   毕竟说到底她和青荷只是他隔了一层的妹妹,那一头却是他的娘亲和妻子,而且又有了利益的诱惑。   她道:“小荷,咱们得留心别的出路了,和大堂哥的生意,未必能长久。”   青荷心里一惊,仔细想了想,便明白她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正好,阿姐,我最近去镇上,有时也去铺子里看看,看别人做的绢花,虽精致,但也不是不能企及的。我想不如咱们也多下点功夫,多花些本钱,做得更精美一些,直接拿去铺子上,问问人家收不收。”   青柳赞许道:“可以,你可以私底下试一下。大堂哥那里要的绢花,仍旧照常给他,除非哪一日他说不要了,不然就算真的要断了生意往来,也不能由咱们先提出来。”   青荷点了点头。   不久后周氏和李大山回来,听说青柳过两日要去省城,周氏担忧地拉着她交代了许多话。   不久后,青柳回了林家,林家几个男人已经从县里回来了,一家人一块吃过晚饭。   饭后,林湛端着一盘红彤彤的杨梅回了自己院里,他坐在桌子旁,拿起一颗杨梅往上抛,然后张着嘴去接。   杨梅虽有几颗红得发黑,可尝着还是有点酸,青柳怕一会儿倒了牙,吃了几颗就停了手。见林湛玩儿似的吃了半盘子杨梅,她忍不住道:“少吃点吧,小心牙给酸倒了。”   林湛拍拍胸膛,自信满满,“媳妇儿你放心,我牙齿好着呢,小时候吃多少也不倒牙。”说着,似是为了证明,特意挑了一颗不怎么红的丢进嘴里。   青柳看得酸出不少口水,忙道:“就算牙不会酸倒,吃多了也会上火,留一点明天吃吧。”   林湛摇摇头,“就这一点了,让我吃完。”   青柳这次却很坚定,见他不听劝,直接端过他的盘子放到屋外去,不让他再吃。   林湛眨眨眼,看着媳妇儿绷着的小脸,把多余的话憋回心里。   说起来,媳妇儿这样子让他有点小怕呢,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好在是在自己屋里,没别人瞧见。   青柳不再理他,专心练字。   一旁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他嘶嘶地倒吸着气。   青柳没有回头,又过了一会儿,林湛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媳妇儿,我的牙好像浮起来了。”   青柳看他一眼,见他吃呀咧嘴的,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浮起来了,就是牙被酸倒了,跟你说不要多吃,你还不信。”   林湛忧伤道:“小时候我一个人吃一大盘,都不会有事,难道我老了?”   青柳笑道:“这跟年纪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杨梅还没熟透呢,谁来吃都酸。”   林湛道:“那可怎么办?媳妇儿,你给我舔一舔吧。”   青柳羞恼地看着他,“还不正经呢,小心难受得夜里睡不着,我去厨房给你拿茶叶,含着嚼一嚼会好一些。”   林湛拉着她不让走,“不用茶叶,你给我舔一下就好了,真的。”   说着噘着嘴就开亲青柳。   青柳想躲,却被他整个搂进怀里,根本无处可躲。   林湛兜头亲下来,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啃啮,有力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在里头横冲直撞。   他嘴里仍残留着杨梅的酸甜,惹得青柳又流出许多口水,因嘴巴合不上,诞液便顺着嘴角往下_流。   她忙推了推林湛。   林湛却搂得更紧,一双手也不□□分,上下游走起来。   青柳憋得面色通红,好容易趁他离开一些,忙大口大口喘着气,小声道:“你才说让我、让我给你舔舔,怎么你自己舔个不停……”   林湛呷呷嘴,咦了一声,道:“媳妇儿,好像不怎么酸了,你再让我舔几下,肯定就全好了。”   青柳急道:“你乱说,哪有这样——唔唔……”   林湛又低下头去一阵乱亲乱啃,可不能让媳妇儿有说话的机会,不然就露馅了。      ☆、揉一下   四月末的最后两天, 林家人一大早就出发了,照薛氏的意思,这会儿出发, 能在端午前赶到重安城。   他们共乘了三架马车,前头一辆坐着杨嫂子和另两个铺子掌柜的媳妇儿, 她们三人都是薛氏的陪嫁,原本一共有四人,另一个薛氏让她留在家中看宅子。   中间的马车最宽敞,里头坐了薛氏、青柳、锦娘以及瑞哥儿,最后一辆马车上带了几口箱子, 是众人的行李与见面礼。   林家几个男人并几名护卫则各乘一骑,围在几辆马车周围,放缓了速度慢慢前行。   薛氏在车里跟两个儿媳妇讲薛府中的规矩,免得她们二人到时露了怯。被人笑话几句到没什么,就怕她们年轻, 自己面上下不来。   青柳端端正正坐着,将薛氏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她心中其实最没底。锦娘当年与林鸿成亲时,曾去重安城拜访过,在薛府中住了一小段时间,已经见识过那家中的规矩, 况且她本身也算出自富贵之家,虽不如真正的大家讲究,可自小也是丫鬟伺候着的,又念过书, 眼界与一般女子不同,所以心中并不担忧。   青柳就不一样了。她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唯恐到时闹出笑话,让薛氏和林老爷面上无光,因此听薛氏讲起这些,更是如临大敌。   他们前行速度并不快,中午时到了平阳城,一家人下马下车,进城吃了一顿午饭,休整一番,才继续赶路。   傍晚到了平安府,林老爷命人先去城中预定客栈,今天就不准备接着赶路了。   青柳第一次出远门,坐了一天马车,下车时整个身子似乎仍随着车马晃动,踏在地上都觉得不太稳当,下半身还麻麻的。   林湛把马缰丢给小二,凑回来问候过薛氏,之后走到青柳身边,道:“媳妇儿,你累不累?”   青柳摇摇头,她虽身上有点酸痛,可这一天只是坐着,又不用晒太阳,又不用靠自己两条腿走,倒不怎么觉得累。倒是他们几个骑马的,今天太阳又大,晒了一整天,人又晒黑了些,她看林湛脸上汗渍沾着尘土,风尘仆仆的模样,有点心疼,小声道:“要在路上走几天?你和爹他们明天也坐车吧,里边宽敞着呢。”   林湛道:“不用,明天咱们就坐船了。”   青柳愣道:“哪里坐?马车怎么办?”   林湛道:“平安府有个码头,坐了船直接能到省城。这几辆马车让他们赶回去,等咱们要回来了,再写信让他们来接。”   青柳有几分新奇,她长这么大,只见过别人划着去河里打鱼的小竹排,正经的船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坐了。   薛氏见他们两个黏在一块,才只一个下午没见,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先去楼上收拾一下吧,有什么话晚上再慢慢说也不迟。”   她一转头,见二儿子和儿媳也站在一处说个不停,只得摇了摇头。   各自去楼上房中洗漱过,雅间里已经摆好了饭菜,薛氏又让人在楼下大堂里布置了两桌,让杨嫂子她们并护卫车夫等也一起用饭。   今天一天大家确实都有些累了,吃过后闲话说了几句,都回了自己房中休息。   屋内没了外人,青柳才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   林湛见到,忙走过来,大掌落在她后腰上,轻轻揉了揉。   他的掌心暖洋洋的,热意透过薄衫传到她身上,青柳觉得舒服了几分。   “别给我揉了,我就是有点酸,睡一觉就好了,你今天骑了一天马,累不累?”   今日前行的速度,对林湛而言,简直跟娃娃走路一样,若是他一个人,骑马飞奔,两个时辰就走完了。从前他日夜不停连奔四五日,都不怎么觉得累。   不过现在媳妇儿问起,情况自然不一样,他眼珠一转,道:“是有点累。”   青柳忙道:“哪里?我给你揉一揉。”   林湛原本要说是双腿内侧,临出口时又觉得那地方或许会让媳妇儿恼羞成怒,到时候不仅不帮他揉,还要生他的气,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改口道:“背上有点酸。”   青柳往后看了看他的背,厚实宽阔的一片,比她的两个背还大,她想了想,道:“你趴下来。”   林湛忙扒了上衣,上床趴好。   青柳红着脸,“衣服不用脱。”   林湛笑嘻嘻道:“我脱都脱了,媳妇儿你就凑合一下吧。”   青柳无奈,只得随他。她脱了鞋跨上床,挽起袖子,双手落在林湛肩头上。   手下的皮肉像是熏得太干,又放着隔了年的腊肉一样,硬邦邦的。他身上又有些薄汗,手按上去滑不溜秋,青柳不得不抿着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按上去。   林湛趴在那哼哼唧唧的,说实话,媳妇儿这点力气在他看来,还是跟挠痒痒似的,可他总不能照实说出来,不然媳妇儿不给他按了怎么办?那一双软软的手在自己身上按压揉捏,来回游走,想想都觉得来劲哩。   青柳使了吃奶的劲,面上涨得通红,鼻头上出了一层毛毛汗,听他这么哼着,面上更红,赶紧道:“你、你别喊了。”   让人听见,以为他们做什么呢。   林湛不但没停,还哼大声地哼起来,道:“媳妇儿,你按得我好舒服啊,再加点力。”   青柳羞恼不已,可是是自己提出要给他揉揉的,总不能半途而废,只得咬着唇,跪坐起来,上身前倾,几乎将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手上。   林湛唔了一声,这个力道有点感觉了。   只是他还没感觉完,青柳揉到他身侧滑手的地方,一下子按了个空,随着一声惊呼,整个人就砸在他背上。   林湛吸了口气,挺爽的,就是不知道媳妇儿砸痛了没有。   青柳确实摔疼了,胸口高耸的部位,正好就砸在林湛硬邦邦的琵琶骨上,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激出来,她趴在林湛背上,一时间说不出话。   林湛忙反手把她从自己背上抱下来,转过身来看她,见她面上通红,眼眶盈泪,立时心疼,“怎么了?哪里摔疼了?给我看看。”   青柳双手环抱,蜷成一团,那种地方,怎么好意思让他看。   林湛急得挠了挠头,想起什么,忙道:“包里带了师父给的药,给我看看,上点药好不好?”   青柳摇摇头,带了点鼻音道:“不用,不疼了。”   林湛哪里肯信,如果不疼,怎么会哭?他看着青柳的姿势,心中一动,难道是那两团软软的地方?   他想象着那面团似的两团砸在自己背上,被磕得红肿发涨的模样,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忙收敛了心神。   青柳始终不给林湛看,她今日坐车累了,刚才又出了点汗,在床上蜷了一会儿,竟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林湛一直坐在一旁,见她鼻息慢慢平稳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动手帮她躺平,而后毫不迟疑地解开她的衣领,露出里头微微泛着绯红的两团。   他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确实有点红肿,轻轻地吹了吹,又拿出药膏,眼观鼻鼻观心,厚厚地给他媳妇儿涂了一层。   最后才熄了灯,躺下来,搂过媳妇儿满足地睡去。   次日青柳醒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往下一看,衣领大开,林湛一只手握在她胸脯上,那处还漫着淡淡的药香。   她只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面红耳赤地将林湛推开,起身穿好衣服,只当作自己没发现,不然又将他的兴致惹起来,今天就不用赶路了。   林湛心里有点小得意,看来媳妇儿完全没发现,以后趁她睡着了……嘿嘿。   洗漱完,用过酒楼里的早饭,一家人又坐着马车到了码头。   林老爷之前已经让人来定了一艘船,眼下直接叫人将行李搬上去,又交代了护卫们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了。   青柳第一次坐船,上去的时候感觉还挺新奇,让林湛带着东看看西瞧瞧,等船走起来,她就蔫了。   一开始是有些晕,感觉站也站不稳,整个人都在水中晃荡一样。   林湛忙扶她回船舱休息,没多久,刚吃下去的早饭就都吐到水里去了。   青柳白着一张脸,靠在床头上。   林湛急得转了几个圈,道:“不然咱们两个上岸,不走水路了。”   青柳伸手拉他坐下,道:“一家人怎么能不一起走?到时候娘他们先到了外祖家,我们却姗姗来迟,不就失礼了么?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躺一会儿就好了。”   林湛握着她的手,闷头坐了一会儿,道:“我去问问船家有没有什么法子。”   青柳道:“好,你去吧,先别让娘知道,省得她担心。”   林湛点点去,出去没一会儿,很快又回来,手上拿了个小布包,“这里面是桔皮和姜片,捣在一起,船家说难受了闻一闻就行了,媳妇儿你试试。”   青柳接过来,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一下,味道有些冲,但似乎真的有些作用,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闷堵缓解了一些,也不是很恶心了。   林湛见状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咕噜一声。   他愣了一下,看向他媳妇儿。   青柳面上有点红,是她肚子的叫声,她有点饿了。   林湛憋着笑,道:“媳妇儿,你要吃什么?”   青柳其实想忍一忍,等下再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可不知是不是她刚才吐得太干净,把整副肠胃都吐完了,竟突然间就觉得饿得难受,一会儿也忍不了。   她吞了吞口水,道:“家里带来的杨梅糕还有没有?你帮我端几块好不好?”   林湛怕饿到他媳妇儿,赶紧就去了。      ☆、少年   中午是在船上吃的午饭, 薛氏见青柳脸色不对,担忧道:“要不要靠岸找个大夫看看?”   青柳忙道:“不必了,娘, 阿湛去找船家给我拿了提神的桔皮姜片,我闻过后就好多了, 现在也不觉得难受,一会儿能吃两碗饭呢。”   薛氏笑道:“你要是吃得下,想吃多少都行。原本船家炖了新鲜的鲫鱼汤,你既然不太舒服,那就不让他端上来了。阿英, 你去和船家说一声,让厨房再做个醋溜藕片,大家开开胃。”   杨嫂子得了吩咐去了。   青柳惭愧道:“又让娘费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傻话。”薛氏道。   兴许是早上那顿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许是船家的土方子真的有用, 青柳吐过一次后,就觉得胃口一下子好了,就着开胃的嫩藕片和糖醋鱼,真的吃了两碗饭。   饭后还和薛氏锦娘等一起在船板上吹风散步,也也不觉得头晕恶心了。   瑞哥儿也是第一次坐船, 新奇得很,在船头船尾跑来跑去,不时趴在船沿上看水里的鱼和浪花。   薛氏眯眼看着两岸不断后退的草木,轻叹道:“当年我嫁给你们爹, 也是坐船走这条水路,一晃三十年都过去了,两岸的景色仿佛不曾变过。”   青柳抬眼去看薛氏,她已经四十过半了,可看面容,不过三十几岁的模样,面上没有什么皱纹,岁月只是让她越发平和柔善。   她道:“您和爹都这么年轻,还有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的时候呢。”   薛氏笑着摇头道:“到时候瑞哥儿都大了,能够成家立业,我和你们爹,就真成老头老太太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人总有老去的一天,若儿孙都能在身边,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她轻叹着,望向来路水天一色之处出了神,眼前好像还能看见三十年前,结着红缎子、贴着红双喜的喜船,载着一名花样年华的女子,载着满船的喜悦期待与迷茫惆怅,驶向未知的远方。   青柳与锦娘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只静静的陪她她身边。   傍晚,夕阳贴着江面落下,余晖染红了整条江水。   船家在一处码头靠了岸。因怕众人在船上睡不惯,林老爷让大家都下了船,在附近找了干净的客栈落脚,一夜无话。   如此走了几天水路,五月初三这日下午,青柳在船舱内,隐隐约约听到外头嘈杂的喧闹声。   林湛走进来,道:“媳妇儿,咱们收拾一下,靠岸了。”   青柳忙起身收拾手头的绸缎与各色珠子。   前天晚上他们在一个码头靠岸,岸上竟有许多卖珍珠、贝壳和珊瑚的散户。打听后才知,原来这里已经靠海,翻过几座山就能到海边了,这些小贩都是翻山过来的渔民,带着拾来的海货,来码头上贩卖。   虽好的珍珠贝壳早被商人收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品相不好的,要么颜色不正,要么个头太小的,可正因此,价钱也便宜,林湛见青柳多看了两眼,就花二两银子买了一堆给她。   青柳拿回来好好拾缀一番,又让林湛钻孔打磨,趁在船上闲极无事,照着做绢花的方法,做成了几朵珠花。   那些珍珠和珊瑚,她在钻孔打磨的时候,将有瑕疵的地方都磨去了,有些形状不整齐的,她就因势利导,将之做成花丝或花蕊,或者直接就做成花瓣上的小蝴蝶小蜜蜂。   做起来的珠花虽不是铺子里常见的中规中矩的模样,却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活泼与俏皮。   锦娘今早来看她,一眼就瞧上一朵蜜蜂采蜜的茼蒿花,也不嫌弃那鹅黄的颜色太扎眼了,跟青柳要过去后直接戴在了发髻上。   青柳见她喜欢,心里越发高兴,当下就拿了另一朵有小蝴蝶的茶花送给薛氏,那花儿现在正在薛氏头上戴着呢。   她收拾好,和林湛一起到了船头上,大家都已经在了。   青柳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向岸边,面上微微惊叹。   不愧是省城,只这一个码头,就胜过路上那些许多了。   他们这艘船,在平安府的码头上算得上是大船,可是在这里,与动辄数丈长宽、二三层高的巨大宝船一相较,就跟个孩子的玩具一样了。   林老爷与薛氏带头下了船,立刻就有两个衣着体面的家人迎上来,给众人行了个礼:“见过姑奶奶、姑老爷、几位少爷少奶奶,小的薛虎,得了老爷的吩咐,在此等候贵客。”   薛氏盯着他看了看,道:“你是大管家的儿子?”   薛虎立刻笑道:“是是,姑奶奶还记得小的?”   薛氏道:“怎么不记得,瞧着眼熟呢。你们二人久等了,船上有些行李,还得劳烦你们叫人搬下来。”   薛虎忙道:“不敢不敢,您和姑老爷以及少爷少奶奶们先上岸,岸上有家里的轿子等着,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小姐少爷们都在府里侯着呢,您先去,一应行李稍后就到。”   薛氏点了点头,薛虎在前头带路,将他们迎到码头空地上,那里一字排开停放着□□顶轿子,林家众人一人一顶,瑞哥儿与锦娘一顶,一列人浩浩荡荡进了城。   轿子外的喧闹声传入耳中,青柳压制着心中的好奇,只从窗缝里偷偷往外看了几眼,见实在瞧不到什么,便老实坐着。   她在心里又将薛氏交代过的话默念了几遍,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慌张。   轿子在闹市中前进了约一刻钟,忽然转过一个弯,周围立时就安静许多。   又往前走了一段,越发的安静,最后连人声都不怎么听闻了。   青柳偷偷掀起窗布一角往外看,果然轿子已经进了一条极空旷安静的街道,街道两旁不见商铺,都是高大肃穆的围墙,让人见了就觉得敬畏。   她放下帘子,感觉又走出一段路程,轿子才停下。   青柳不敢贸然下去,等林湛过来掀开她的帘子,才知道已经到了。   她握着林湛伸来牵她的手,低头跨出轿子。   林湛察觉她的手有些凉,捂在手里搓了搓,轻声问她:“冷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青柳摇摇头,“没事,咱们跟上娘吧。”   林湛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青柳虽有些羞意,可心里却因此安定了许多。   她微微垂着头,也不好四处乱看,只觉得绕过好几处回廊,跨过数座院子,沿途听见好多丫鬟婆子奔走相告,等她觉得腿酸了,才终于来到一处极宽阔的大院中。   院子正屋门口守了两个小丫鬟,见他们一众人进来,立刻起来福了个身,打起网纱做的门帘。另一个看着活泼些的,蹦跳着冲进屋里去,嘴里喊道:“姑奶奶姑老爷来了!”   自从下了轿子,薛氏的步子一直是带着几分急切的,眼下到了这里,却突然迟疑了下来。   林老爷走在她身边,并不催促,只是跟着放慢了脚步。   薛氏转身看看他,又回头看着几个小辈,拿着帕子轻拭着眼角,笑道:“走吧,随我去见过你们外祖母。”   远嫁的女儿回家来,亲生的骨肉多年未见,母女两个免不了抱头哭了一顿。   好不容易劝下,让人打了水洗脸,薛氏窝在薛老太身边,就如当初她还在闺中的模样,转头对林湛几人道:“湛儿鸿儿,带着你们媳妇儿子上来见过长辈。”   林湛带头,青柳站在他身边,身后一步是林鸿一家人,几人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晚辈礼。又照样见过薛氏的兄长薛老爷和太太钱氏。   薛老太太见了林湛,又拉着他的手哭了一阵,薛氏见状,忙吧瑞哥儿推出来,道:“娘,这是您的曾外孙子,小名瑞哥儿,您还不曾见过吧?”   薛老太太便把林瑞拉到身前,爱惜地上下打量一番,又问了几句话。   瑞哥儿并不怕生,脆生生地回她,童言童语天真可爱,把薛老太太逗乐好几回,立刻就爱得跟什么似的,搂来自己身边坐着。   她又抬头看了青柳几眼,道:“这就是湛哥儿的媳妇儿?看着倒是个乖巧的模样。”   青柳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   薛老太太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照例交代了几句长辈常说的话。   青柳一一听过,退到一旁林湛边上。   薛老太太在屋内看了一圈,对自家几个小辈道:“都上前来见过你们姑妈姑丈和表哥们。”   于是又是一阵见礼回礼。   薛老太眯眼看了一圈,道:“怎么不见瑜哥儿?”   太太钱氏忙道:“今日去了书院,刚才已经让人去叫他回来了。”   薛老太太点点头,“既然他姑妈回来了,过两日又是端阳节,就让他在家里歇两天吧。”   钱氏悄悄去看薛老爷的脸色,见他微微点了头,才道:“好,我立刻让人去跟夫子告假。”   薛老太嗯了一声,又道:“你们男人家在这里,我们妇人说几句体己话也不方便,晟儿,你招呼你妹夫和外甥去前边书房坐坐吧。”   薛老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他娘唤小名,也不觉得别扭,和薛老太行了个礼,带着林老爷林湛等人出去了。   薛老太又对钱氏道:“你几个外甥媳妇儿也都累了,让人带她们去休息吧,一会儿晚饭再来我这里。”   钱氏点了点头。   薛氏道:“阿英,你们三人跟青柳锦娘一起下去休息,我在这里陪娘说会儿话。”   青柳跟着杨嫂子等人也退下,由府中的婆子丫鬟带着往另一处院子走。   没走出多远,就瞅见一个身影一路飞奔进来,到了近前,看清是个少年人模样,青柳一见他的脸,立刻就愣住了,这名少年,面容竟与林湛有五六分相似,瞧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十年前的林湛。   那少年本已经跑过她们一群人,却又停了下来,倒回几步,瞅了瞅青柳和锦娘,语带好奇道:“这两位姐姐是哪个院子里的?怎么从前从未见过?”   ☆、别扭   见那少年问话, 不等青柳锦娘回答,引着她们的张婆子忙道:“少爷,这是二姑奶奶家的两位少奶奶。”   “哦?”薛瑜愣了一下, 又看了看两人,拱手长揖到底, 道:“见过两位嫂嫂,瑜失礼了。”   青柳和锦娘忙微微侧开,也回了一礼。   薛瑜抬起头来,歪头打量她们二人,突然对锦娘道:“这位是小嫂子?”   虽锦娘与林鸿成亲时, 曾来薛府住过一小阵子,但那时薛瑜只有七八岁,又已经过了五六年,他对这个嫂子便只剩了个零星印象。   锦娘轻轻笑了笑,“是我, 几年不见,小瑜已经长成大人了。”   说着,她把瑞哥儿牵过来,道:“这是小叔叔,瑞儿快叫人。”   瑞哥儿仰头看着薛瑜, 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好奇,“瑞儿见过小叔叔!”   “哎!”薛瑜高兴地应了,又在身上摸索一番,从袖子里摸出个圆润可爱的玉兔子, 递给瑞哥儿,“这是叔叔刚得的小玩意儿,给你拿着玩。”   瑞哥儿抬眼去看他娘,见她点了点头,才双手接过,道:“谢谢叔叔!”   薛瑜摸摸他的头,转头看向青柳,试探道:“这位是大嫂?”   之前薛氏对青柳提过,薛家这一辈,只有薛瑜一个男丁,上头没有兄长,下边也没有弟弟,所以他自小称林湛大哥,林鸿二哥,因此现在叫她一声大嫂,也不算错。   青柳含笑轻轻颔首,因不知该说什么,便没有开口。   薛瑜却有几分自来熟,自顾自道:“大嫂第一次来这里,千万别怕生,只当作自己家就好。丫鬟婆子们若有伺候得不称心的地方,大嫂只管与我说,我让祖母罚她们。”   青柳忙道:“大家都周到得很。”   见他还要再说,张婆子提醒道:“少爷,老太太和姑奶奶还在屋内等您呢。”   薛瑜拍拍额头,“是了,我差点就给忘了。”抬脚要走,迈出两步又停下,回头问:“哥哥嫂子们歇在哪座院子里?一会儿我从祖母那里回来,再上门拜见。”   张婆子道:“老太太说了,姑奶奶一家仍安置在东边的锦绣苑。”   薛瑜这才点点头,大步离去。   锦绣苑是单独的一个院子,既不算前院,也不算后院,当年薛老太爷建起来,就是为了两个外嫁的女儿带着姑爷回娘家所用。   只是这两个女儿,一个往南嫁,一个往北嫁,好几年也未必能回来一趟,这座院子就一直空置着。   因薛氏提前来信,薛老太太早就让人把院子整个打扫了一遍,门窗都糊上全新的绿纱,院里花圃里也移入了几株开得正艳的牡丹。   青柳一进院子,就被那大朵大朵雍容的鲜花引去了注意,小声问锦娘道:“那是什么花?”   锦娘笑道:“那是牡丹,咱们来得巧,或许再过几天,花期就过了。”   张婆子闻言,带着几分自豪道:“奶奶们不知,眼下放眼整个重安城,恐怕也只有咱们府里还能见着牡丹花了,老太太为了这些花,可费了不少心血呢。”   青柳微微激动,她早听过牡丹的盛名,之前也听林湛提过外祖家有一座牡丹园,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见到了。   只是眼下不是让她细看的时候,她只瞧了几眼,便和众人一起进了屋子。   这座院子格局不小,除了正屋和两座厢房,还有下人们居住的倒座房,正屋后头又有一排抱厦,院内有单独的小厨房,院子中间的花园内,更是假山流水小桥水榭一应俱全。   只看这院内的布置,就看得出薛老太太和老太爷对两个女儿的疼爱。   张婆子将青柳锦娘引进正房堂屋内,道:“太太吩咐了,让大奶奶随湛少爷住东厢,二奶奶与鸿少爷和小少爷住西厢,不知二位奶奶意下如何?”   青柳与锦娘自然没有异议。   张婆子便引着她们去各自屋内看了,又道:“既如此,请二位奶奶先在房中休息,太太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奶奶们洗漱后休息一番,到了饭点自然有人来请。”   张婆子交代完,便准备下去,杨嫂子手挽手地送她出去,从袖子里给她塞了个荷包。   张婆子忙道:“这可使不得。”   杨嫂子笑着低声道:“姐姐收着便是,这半下午劳烦姐姐忙上忙下的,看得我心里可过意不去。我们太太也说了,今后一段日子,还有动劳姐姐的地方呢。我们家两位少奶奶,年轻不经事,有些地方做得不得当的,还要姐姐提点提点。”   张婆子这才手下,笑容满面道:“那就多谢姑奶奶了,我看两位少奶奶行事都稳妥着呢,姑奶奶有福气呀。”   杨嫂子面上的笑更真诚了些。   转回屋里,青柳道:“几位嫂子,你们也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累了。”   杨嫂子与另两名妇人对视一眼,因在林家没有贴身伺候的规矩,所以她们也不坚持,只道:“多谢少奶奶,我们就在前边屋子里,奶奶们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   青柳点点头,见她们退下,又与锦娘说了几句话,便回了东厢。   屋内布置比一般人家富贵许多,刺了绣的屏风,放满各种瓷瓶玉器的多宝架,屋角窗边端立的半人高花瓶,镶边涂漆的各色家具,都与林家的简洁大不相同。   青柳在屋内转了一圈,也不敢伸手去摸,唯恐摸坏了。   热水已经送来了,每个人的行李也都送到房内。   青柳洗了脸,换过一身衣服,将发髻打散,重新梳了一个,想了想,又将妆盒拿出来,给自己涂了层薄粉,又在唇上点了些胭脂,发髻上戴两根簪子,最后拿出过门第二日,薛氏给她的翡翠镯子,郑重地戴上。   她正对着镜子左看又看,心里想着这样的打扮,不知会不会太张扬,或者太失礼,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林湛的声音传来,“媳妇儿,你在里边吗?”   青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突然就踏实许多,忙道:“我在里头。”   林湛绕过屏风转进来,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打扮,奇道:“媳妇儿,你在做什么?”   青柳站起来,微微张开手让他看清,道:“怎么样?我这样打扮合不合适?”   林湛认真看了两眼,青柳这阵子肌肤已经养白了,面上涂了胭脂,更显得血气十足,眼下穿一身鹅黄色的薄衫,在林湛看来,就跟一朵娇嫩嫩的花儿一样。   他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把揽住青柳的腰,道:“很好看。”   青柳脸上泛着粉色。   林湛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又道:“你怎么不把前面的头发梳起来?”   青柳道:“你是说刘海?我额头上有疤呢。”   林湛撩开她的额发看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我刚才还看见了呢。”青柳道,虽是如此,她还是拿起镜子又仔细瞧了瞧。   之前林湛师门给他寄了药,她每日早晚抹两次,那药效果确实好,那道疤最近越来越淡了。   现在她脸上涂了粉后,若让别人来瞧,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已经看习惯了,知道那道疤就在那里,所以不管怎么掩饰,总觉得还是很明显。   林湛道:“媳妇儿,把脸露出来吧,那样更漂亮。”   青柳羞道:“这话可别在外面说,让人笑死了。你看府里的姑娘们,那才叫做漂亮。”   她破相前,虽黑了些,可农家女孩都长得黑,她的样貌在村里也算是排得上的。只是今日进了薛府,见随便一个小丫鬟,都是花儿一样的容貌,才知自己从前,到底有多么无知。   林湛却认真道:“她们比不过你。”   青柳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信他的话,却也没反驳,只道:“真的要梳上去?”   她也觉得将刘海梳起来更大气些,只是自己没什么底气。   林湛点了点头。   青柳想了想,便又将头发解开,将满头青丝都挽起来,重新选了珠钗戴上。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许久不见自己没有刘海的脸,还有点不太习惯,她刻意不去注意疤痕的位置,看了两次后,发现那道疤确实不怎么显眼了,除非有人一直盯着她瞧,不然看不出来。   不过想来薛府中不会有那样无礼的人,除了她身后这个,那肆无忌惮的眼神,简直要看得人身上着起火来。   青柳已有些习以为常了,只回头微微苦恼道:“一会儿到了外面,你可不能这么盯着我看。”   林湛道:“为什么?”   青柳道:“会让人笑的。”   林湛摇摇脑袋,“我不怕。”   青柳微恼地轻瞪他一眼,“可是我怕。”又不是谁的脸皮都跟他似的那么厚。   林湛见媳妇儿恼了,立刻唔了一声,点点头。   青柳收拾起妆匣,想到刚才见到的少年,道:“我方才遇见表弟,发现他和你从前长得好像。”   林湛挑了挑眉,“小鱼?”   青柳点点头,“是他,和你画上有五六分相似呢。”   林湛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高兴,道:“他长得像外祖父。”   青柳扭头仔细打量他的五官,道:“你的眉眼像爹,嘴巴和鼻子大概也像外祖父。”   林湛道:“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青柳微微一愣,哭笑不得,“这怎么比?”   那薛瑜,一看就是个清澈俊俏的少年郎,而林湛则是正直盛年的俊朗男子,两个各有千秋,哪能说出个高下。   于青柳私心来说,她自然觉得林湛更好,只是这话怎么好说。   林湛便更不高兴了,一言不发走开,衣服鞋子也不脱,直接就躺在床上,面朝内侧。      ☆、狗脾气   青柳一愣, 跟着走过去,轻轻摇了摇他,“怎么躺下了?起来洗把脸吧, 一会儿要去外祖母屋里吃饭呢。”   林湛动了动肩膀,甩开她的手。   青柳更加奇怪, 瞧他这模样,是……生气了?   为什么?   刚才两人也没讲什么呀,只说了薛瑜,就因为她没夸他好看,他就不高兴了?   青柳简直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没有这样说变脸就变脸的时候呢, 他连瑞儿都不如。   只是她好歹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指不定这人怎么闹脾气,又是在外祖家做客,到时候笑话都让人看光了。   她又轻轻推了推林湛,柔声道:“怎么就不高兴了?快起来吧。”   林湛猛地翻过身来看他, 固执道:“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看?”   青柳忙道:“怎么会?”   林湛哼了一声,“他还比我年轻,又跟我有几分相似,不是比我好多了?”   青柳道:“这与年纪又有什么关系?”   林湛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青柳见他不依不饶,没办法, 只得轻声道:“和他比,我自然跟你比较亲近,也觉得你比他好,可是咱们在这里做客, 怎么好随便议论主人家?”   林湛只听了你比他好这几个字,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道:“媳妇儿,你说真的?”   青柳嗔怪地看他一眼,生气的时候就你啊你的,高兴了又喊她媳妇儿了,简直跟狗脾气一样,还非得事事让人顺着他,一不顺心就要闹,哪有一点大人的样子。   她见林湛还穿着鞋,忙道:“赶紧下来吧,把床踩脏了晚上怎么睡觉。”   说着就要拿起被子抖一抖。   林湛跳下床,一把搂住她,“媳妇儿,你再说一遍,我好不好?”   青柳无奈道:“好好好,你最好了。”   林湛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高兴道:“媳妇儿,你真乖。”   青柳心里古怪得很,还不知谁像个孩子一样呢,竟还说她乖。   两人又在房内说了会儿话,就有下人来请,晚饭已经摆开了。   青柳便和林湛以及林鸿一家,跟着两个丫鬟往老太太屋里去。   薛老太太屋内摆了两桌菜肴,中间用一个轻纱屏风隔开,男女各坐一桌。   女客这一桌上,上首坐着薛老太太,她左右两边是女儿薛氏和儿媳钱氏,薛氏下首依次坐着青柳、锦娘和瑞哥儿,钱氏边上则坐了府中三位小姐,都是庶出,一旁两位姨娘站着伺候。   太太钱氏过门三四年,膝下并无所出,便把一个陪嫁的丫鬟给薛老爷做了姨娘。   第二年,兰姨娘便生下一位小姐。   之后三四年,府中再无孩子出生,钱氏又给薛老爷纳了一位良家姨娘,孙姨娘过门第二年,也生了位小姐,之后再无动静。   钱氏只当自己命苦,不能生育,感念薛老太太和薛老爷敬重她,平时事事以她为重,就算两位姨娘生了孩子,从也不让她们越过她半分。   正因如此,她心中越发愧疚,见薛老爷年过三十,连个传递香火的男丁都没有,便又动了给他纳妾的心思。   薛老爷却不同意了,连着一位太太两位姨娘都不能给他生下儿子,说不得就是他命中注定无子,既如此,无需再强求。   此后十年,兰姨娘和孙姨娘又各自生了一位小姐。   钱氏已经死了心,每日念经拜佛,把几个庶出的女儿当作亲生的,连她们的亲事也都亲自操劳张罗。   许是菩萨怜她苦心,在她四十岁那年,竟怀上胎了,十个月后生下府中唯一一位少爷,便是薛瑜。   府中的四位小姐,兰姨娘所出的排行一和三,二小姐和四小姐为孙姨娘所出。   年长的两位小姐已经出嫁,只是二小姐与丈夫感情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钱氏便做主让她和离,这一两年都在娘家住着。   年幼的两位也定了亲,婚事就在今年年内。   眼下桌上坐着的,就是二、三、四三位小姐。   饭桌上小辈们都有些拘谨,原本无人说话,只是瑞哥儿年纪小,时不时问问这个,问问那个。   薛老太太看他一派天真,越看越爱,索性逗着他玩儿,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钱氏看了看薛老太太,见她心情不错,便柔声道:“老太太,今日一家团圆,不如让两位妹妹也坐下来与大家一起用膳吧。”   薛老太沉吟一声,看了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姨娘一眼,道:“罢,你们也坐下,一起高兴高兴。”   两个姨娘忙道:“谢谢老太太、谢谢太太。”这才在四小姐边上的位置坐下。   兰姨娘面上满是感激,孙姨娘低着头,眼中有些不甘。   青柳借着夹菜的功夫,小心地往桌对面看了一眼。   二小姐和四小姐长得像孙姨娘,都十分的明艳端丽,三小姐则如兰姨娘一般,看着便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   两位姨娘比钱氏年轻些,特别是孙姨娘,看面相比钱氏小了十几岁。   青柳又偷偷看钱氏,听娘说,舅母已经五十来岁了,可大概是她心态豁达,性情柔善,看着并不显老态,嘴角又时常含笑,让人一见就觉得亲近。   虽孙姨娘相貌最美,可青柳心中却觉得钱氏更令人喜欢。   她不时偷眼去看,一时不查,夹了口鱼皮进嘴里,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忙用手掩住口鼻,悄悄吐在碟子里。   薛氏见到,便问:“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青柳怕说自己恶心会倒了众人的胃口,忙摇摇头,小声道:“不小心吃了一口姜。”   薛氏便笑着舀了一口汤给她,“快漱漱口,下次可要小心点。”   “谢谢娘。”青柳喝着汤,心里却奇怪,这两天在船上,偶尔反胃犯恶心也就罢了,怎么下了船还这样?难道还未适应过来?   她心里疑惑着,再不敢夹鱼吃了。倒是桌子上有一道鱼香茄盒,酸爽可口,她多吃了几口。   饭后,桌上撤了饭菜,两张桌子中间的屏风也撤了,又摆上干果茶水。   薛老太太问钱氏:“锦绣苑里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钱氏道:“都安排好了,只是下午见妹妹妹夫们累了,就没让她们过来拜见。”   薛氏忙道:“嫂子不必忙了。娘,您知道我的习惯,有人在一旁跟着,还觉得不自在呢。”   薛老太太道:“那至少也要有一个丫鬟在身边跟着,不然叫个嘴都没人应。院子里打扫看门的婆子也都要配上,再从我厨房里拨一个厨娘两个烧火丫头过去。”   钱氏一一应下。   薛老太太又对青柳锦娘道:“缺了什么,只管和你们舅母要,可不要瞎客气。”   青柳和锦娘忙应了是。   一旁薛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得家里这么多人,他看着就觉得高兴,冲薛老太太道:“奶奶,趁今年姑姑一家在家里,端午节那天,咱们都去看划龙舟吧?”   家里几位小姐,都恭恭敬敬地称薛老太太一声祖母,唯有他,在外人面上也喊祖母,当着自己家人,就喊奶奶了,听着就有几分别人没有的亲近。   这里面固然有薛老太太偏疼他的原因,可说到底,还是他性子好,惹人疼。连薛老爷那样威严十足的,对着这个老来子,也一点脾气都拿不出来。   这家里,唯一一个拿得住薛瑜的,竟是脾气最好的钱氏,也好在有她教导着,才没让薛瑜长歪了。   听他这么说,薛老太太道:“瑜哥儿想去,那咱们就都去。”   钱氏却问他:“你可想好了,咱们在哪里看?府中这么多女眷,总不能也如你们这些男子一般,在那河边人挤人肩挨肩,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看吧?”   薛瑜摸摸脑袋,“这个……”   钱氏又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想出法子来了,端午那天咱们一家人都去凑个热闹,若想不出来,那就只能把我们留下,你和表哥们自己去了。”   薛瑜一听家中女眷要被留下,立刻就急了,忙道:“娘,您等等我,我肯定会想出办法的!”   钱氏笑了笑,“好,我们可都指望你了。”   薛瑜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也不与旁人说笑了,只抿着唇,坐在一旁苦思冥想。   薛老太太见他想得辛苦,不免心疼,对儿媳妇道:“何必为难他,让底下人去想法子就是了。”   薛氏笑道:“娘,我倒觉得嫂子做得好,您呀,就放宽心吧。”   薛老太太便轻哼一声,道:“是不是嫌我老了,多管闲事了?”   薛氏一点也不怕她生气,挽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您呀,别管瑜哥儿了,多管管我吧,瑜哥儿有他娘疼,我也要娘疼呢。”   “哎呦呦,”薛老太太一下子就乐了,“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有了,还在小辈面前撒娇,也不怕让他们笑话,姑爷,你说是不是?”   林老爷摇摇头,“不会。”   钱氏掩着嘴笑道:“老太太,您别问姑爷了,我看小姑这样子,都是姑爷给惯的。不管小姑做什么,他都只会说‘不会不会,不敢不敢’!”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小辈们不敢明着笑,只一个个把脸憋得通红。   薛氏佯怒道:“好呀,我好心帮你说话,你还这样挤兑我,这可不是嫂子你的本性,难不成是我大哥把嫂子变得这样坏?”   薛老爷没料到自己坐在一旁看戏,竟会引火上身,他倒也不急,摆了摆手,慢悠悠道:“不敢、不敢。”   这一下子,众人再也憋不住,都笑得前仰后翻,花枝乱颤。   一顿茶吃到二更天,薛老太太困得坐不住了,才让众人散去。   出了院门,要分开时,薛瑜拦住薛氏和青柳等人,郑重道:“姑妈姑父、哥哥嫂嫂们,今日晚了,明天我一定上门拜见。”   薛氏见他还记挂着今日回来迟了的事,笑着劝道:“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讲究?回去好好歇歇,姑妈还等着你后天带我们出门看热闹呢。”   薛瑜做了个揖,“好,姑妈安心等着便是!”   回到锦绣苑,钱氏安排伺候的下人都还在等着,薛氏道:“先给各屋送些热水洗漱,然后就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青柳洗漱完,更了衣躺在床上,长长吁了口气。   今天坐了大半天船,又心情紧张地见过各位长辈,现在才能躺下歇歇,她确实有些累了,后腰也有点酸软。   林湛熄了蜡烛上来,抱着他媳妇儿,一下一下地蹭着。之前歇在客栈,旁边屋里就住着爹娘,媳妇儿说什么也不让他碰,现在大家离得这么远,听不见动静,总可以了吧?   青柳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见他越凑越进,不得已推了推,“阿湛,我困了。”   林湛不愿放弃,“媳妇儿,你之前还说,到了外祖母这里就由着我,怎么不算数?”   青柳睁开眼,羞恼道:“那、那是你逼我说的。”   当时两边的屋子里分别住着薛氏林老爷和林鸿一家子,这人又不安分,逼得她不得不说尽了好话,不然不知他做出什么混事来。   林湛道:“可你确实答应了。”   青柳今晚实在又累又困,提不起精力应付他,为了早点睡觉,只得抓着他的衣襟,软话相求,“我今天真的累了,坐了那么多天船,还没缓过来呢。阿湛,你饶我一次,明天、明天都由你,好不好?”   林湛咽了咽口水,“……好吧,媳妇儿,你说了明天,可不能又骗我。”   青柳戳了戳他的胸膛,小声道:“只有你欺负我的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湛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搂紧,“赶紧睡吧。”再让媳妇儿戳下去,她又要说他欺负人了。   唉,还得明天,有媳妇儿的日子也难熬啊。   ☆、有孕   次日起来, 两人洗漱过后先去正屋里见过薛氏和林老爷。   薛氏一见青柳,便仔细打量了两眼,恍然道:“我说呢, 昨日见青柳就觉得有几分不同,只是昨晚烛光昏暗, 也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把刘海都梳上去了。早就该这么做了,轻轻爽爽的,多漂亮, 我倒不知,咱们青柳是个最标致的鹅蛋脸呢!”   林湛忙对青柳邀功,“媳妇儿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青柳面上发烫,微垂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一家人说着话, 又一起去薛老太太屋里请安。   薛老太太看了一圈,道:“瑜哥儿还没起来?”   钱氏无奈道:“一大早就出府去了,说想到了法子,要去与人交涉,让老太太等他的好消息呢。”   薛老太忙道:“带了人去没有?”   “老太太放心, 我让人跟着去了。”   薛老太方才安心笑道:“难得他有这份心,咱们就一起等等,看他想出什么好法子。”   钱氏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几个女眷就留在老太太屋内用早饭,男丁们则和薛老爷去了前边。   吃过早饭, 回到锦绣苑,院内的管事带着下人给林家众人请安。   其中有几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薛氏知道是老太太指派来贴身伺候的,便点了其中看着老实的两个,分派给青柳和锦娘。   跟着青柳的丫鬟叫珠儿,整个人也如名字般珠圆玉润的,一脸福相,看着就惹人喜爱。   青柳虽不习惯有人跟着,可珠儿话不多,跟在身后不声不响,仿佛没有这个人似的,她慢慢也就放开了。   昨天进了院子她就惦记上那几株牡丹,这会儿得了空,便蹲在花株旁一朵一朵仔仔细细地看过去,等将院中所有的牡丹观赏一遍,她心中就有了些想法,回房把做珠花的绸缎珠子搬出来,在院里的水榭中专心琢磨。   没过多久,珠儿突然上前轻声道:“少奶奶,府里几位小姐来了。”   青柳抬起头,就见水边回廊走过来几名女子,她忙站起来迎上去。   来的是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   听薛氏说,二小姐比林湛小几个月,今年也是二十七,她面容明艳,只是看着有些沉默。   三小姐四小姐都是十六岁,两人一个温婉一个活泼。   二小姐道:“冒昧上门,扰了嫂子的清净,嫂子可别怪罪。”   青柳忙道:“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们能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珠儿,快去屋里倒茶来。”   四小姐见到她桌上的物品,好奇地凑过去,“嫂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柳将桌面上杂乱的东西起来,笑道:“闲着无事,做点小东西打发时间。”   四小姐见篮子里有一个做好的珠花,便拿了出来,道:“这是什么花?怪可爱的。”   青柳道:“是路边的一种小花,也不知叫什么,妹妹若不嫌弃,只管拿去。”   四小姐撇了撇嘴,又放了回去,道:“我就看看,哪好意思拿嫂子的东西。”   三小姐轻声细语道:“我倒很喜欢,嫂子送我好不好?”   听出四小姐话里似有几分轻视,青柳原不想计较,她这样的大家小姐,瞧不起这种小东西也很正常,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恼,问是她要问的,问完了却又来嫌弃,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有意给她难堪。   见三小姐给她解围,她笑了笑,道:“三妹妹若想要,不如再等等,那一朵之前让我做坏了,我正准备重新做一朵,等做完了,再让珠儿给你送去。”   三小姐微微有些诧异,原本见这嫂子看着软软的,担心她受欺负面上下不来,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还击。她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谢过嫂子了。”   四小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恰好珠儿端着茶点进来,将她的话打断。   青柳问珠儿:“你看看二少奶奶在不在屋内?客人来了,也请她出来坐坐。”   “是。”珠儿福了一身,又去了。   二小姐桌子底下拉了拉四小姐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   四小姐哼了一声,气鼓鼓坐在边上。   青柳只当没听见,与三小姐轻声说着话,不时也与二小姐说几句。   锦娘带着瑞哥儿过来后,水榭里的气氛才逐渐活跃起来。   午饭前,三位小姐一同告辞。   兰姨娘和孙姨娘有各自的院子,几位小姐也随自己娘亲住,到了半道上便分开了。   周围没有外人,四小姐恼道:“姐姐,你刚才干嘛拉着我,你瞧她那样,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竟敢那么跟我说话!”   二小姐道:“不论你心里怎么想,这种话却不能放嘴上说。如今姑妈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她又是姑妈面前的红人,你跟她闹起来,对咱们没有好处。”   四小姐又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一朵路边的野花,她还当成宝要送给我,以为我像她那样眼皮子浅?我看姑妈也是糊涂了,当年执意要嫁个乡下人,现在又给大表哥娶了这么个女人!”   二小姐沉下脸,“住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我……”四小姐瘪着嘴,“怕什么,又没人听见。”   二小姐有些灰心,她这个妹妹,已经被她娘宠坏了,光长年纪,不长心眼,等嫁到婆家去,不知要惹出什么祸。   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从小不知劝过多少回,不见她收敛,如今她自己守着二嫁的身份在娘家,自身都难保,眼看两个妹妹年内就要嫁了,整日在她面前喜气洋洋地说着嫁妆、未来夫婿,没见她们体谅过她的苦楚,她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青柳虽当场拿话激四小姐,事后却有几分后悔,她在别人家做客,不该这么意气用事,若四小姐真闹起来,让老太太知道,她虽不觉得自己理亏,但恐怕也会让薛氏为难。   心里记着这事,下午就有几分心事重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跟薛氏坦白,让她心里有个底。   薛氏见她郑重其事,以为是多严重的事,没想到只是这样,听后安慰道:“青柳不必内疚,安心去休息吧,一切有我呢。”   等青柳下去了,薛氏哂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哥哥的一位太太两位姨娘里,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孙姨娘,小家出生,却又心高气傲,仗着年轻貌美,就有了些痴心妄想。也不看看别人家的姨娘过得是什么日子,她能有今日的逍遥自在,全看太太钱氏宽宏和善,她倒还红着眼睛盯着太太的位置,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活脱脱的一只白眼狼,教出来的女儿也不得人喜欢,眼睛长在头顶上,忘了自己几分几两。   别说那只是个姨娘,只是个庶出的小姐,就算是太太嫡出的瑜哥儿,见了青柳也得是客客气气的,她薛蕤的儿媳妇,轮得到她们作践?   青柳与薛氏说过,心中就安定许多,得以静了心在房中练字。   珠儿给她端了碟牡丹芋头糕,是厨房新做的。   青柳看着新奇,没想道才尝了一口,肠胃里就突然翻滚起来,她忙跑到屋外,一肚子的饭菜吐了个干干净净。   珠儿惊呼一声,忙跟出来,叫道:“少奶奶,您这是这么了?哪里不舒服?!”   青柳摆了摆手,又开始干呕。   薛氏听到动静,从正屋出来,“怎么了?”   青柳稍稍缓过来,忙道:“娘,您别过来,地上脏。”   薛氏不以为意,绕过来让珠儿去端茶水,又指挥下人过来打扫,扶着青柳进屋坐下,“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夜里受凉了?”   青柳摇摇头,想了想如实道:“娘,从那天坐船,我就一直犯恶心,原本以为只是晕船,没想到下了船还这样。昨晚饭桌上就犯了一次,我担心坏了大家的胃口,便没有说,今天看来还严重了些。只是我这几日都和大家一起吃的饭,之后也没吃别的,又不曾受风着凉,不知是哪里出了毛病。”   薛氏越听眼睛便越亮,忙追问:“你这几日是不是特别爱吃些酸的辣的?是不是有时候胃口特别好,有时候又觉得什么都吃不下?”   青柳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娘,你知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   薛氏噗嗤笑出声,摸着她的脸蛋道:“傻孩子!你哪里是生病了,这八成是在害喜!你呀,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青柳惊得愣住。   薛氏喜滋滋往外走,一连迭声喊了杨嫂子过来,“阿英啊,你快去请个大夫来!”   杨嫂子忙问:“太太,是谁生病了?”   薛氏笑眯眯道:“咱们青柳大概有孕了,你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杨嫂子一惊,喜道:“恭喜太太,恭喜少奶奶,我这就去!”   见她小跑着就要往外走,薛氏想起来,忙又喊住她轻声道:“你避着人些,只说是我肠胃有些不适,先别声张。”   杨嫂子知道她的顾虑,连连点头,快步去了。   薛氏转过头来,见青柳还呆呆坐着,心中起了些怜爱,这傻孩子,什么都不懂,还当自己生病了不敢说呢!   她也不去打扰她,喊来厨娘,交代她做些清淡可口的面食送来。又打发了个小厮出去把林湛找回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诊过后确定青柳腹中已有了个一个多月的胎儿。   薛氏笑呵呵地给大夫包了红包,又让杨嫂子去给薛老太太钱氏等人报喜。   锦娘喜道:“恭喜嫂子,恭喜娘,又要做奶奶了。”   瑞哥儿走上前,好奇地歪着脑袋观察青柳的肚子,“大娘,这里面有我的弟弟吗?”   青柳缓过神来,摸着肚子,不大自然道:“是。”   薛氏道:“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好。”   瑞哥儿又问:“弟弟妹妹怎么这么小?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陪我玩呢?”   薛氏笑道:“还早呢,瑞哥儿从前也是这么一点点大,慢慢地就会长大了。”   瑞哥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满含期待:“大娘,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弟弟妹妹?”   “——不行。”   青柳还未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林湛的声音,话音还没落下,他整个人已经扑了进来,正好蹲在青柳身边,大掌率先落在他小腹上,扭头看着瑞哥儿,得意道:“要摸摸你媳妇儿去。”   瑞哥儿顿时就泪眼汪汪,大伯真坏!明知道莺儿已经跟别人好了,不做他媳妇儿了!呜呜呜……   青柳原本还觉得羞涩,见林湛这样,顿时满腔羞意都没了,只剩无奈,嗔了他一眼,将他推开,冲林瑞招招手:“瑞哥儿过来。”   瑞哥儿吸吸鼻子,顶着他大伯幽怨的视线,过来在他大娘的小腹上左摸摸右摸摸。   林湛咬牙忍着,哼,等这臭小子走开,媳妇儿就是他的了,他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昨晚媳妇儿还答应今天由着他来呢,他今天在外面忍了大半天,终于快到晚上了。   嘿嘿……晚上再好好跟儿子打招呼。   薛氏见林湛蹲在一旁傻笑,摇摇头,招招手让他跟他出去。   “湛儿,青柳怀孕了,你可不能再闹她,这样吧,这几日你就先去隔壁房间睡吧。”   “什么?!”林湛惊呆,晴天霹雳!   ☆、翻跟斗   林湛对着他娘好一番胡搅蛮缠, 又发了一箩筐誓,绝不去闹他媳妇儿,这才躲过睡隔壁屋这一劫。   薛氏又回到屋内, 拉着青柳交代了许多该注意的事,之后才和锦娘一起出去了, 留下夫妻两个说话。   林湛坐在青柳身边,拉着媳妇儿的手,一会儿笑出声,一会儿又苦着脸。   青柳无奈地看着他。   林湛刚刚笑过,又叹了口气, 苦恼道:“媳妇儿,娘说这段时间我都不能碰你了,不然小娃娃会不高兴,你说他都还没出来,怎么脾气就这么大了?”   青柳羞恼道:“你整天就只想那种事么?”   林湛道:“我还想你。”   “不正经。”青柳小声低估。   她以前什么都不懂, 全给这人哄了,现在渐渐知事,才知道自己从前多傻气。像他这么没脸没皮没个正经的,就不该理他。   林湛伸手抱过她,搂在怀里, 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手落在他媳妇儿小腹上,轻轻抚摸,嘻笑道:“我要是正经, 怎么会有小娃娃?媳妇儿,你说这是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青柳反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林湛挠挠头,他私心里是想要个男孩的,等那小子出来,他就可以顺手将他丢给娘,没人跟他抢媳妇儿,要是来了个女娃,那么娇滴滴的,他担心下不了手,到时候媳妇儿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青柳见他不答,又问:“你想要男孩?”   林湛道:“都好。”   要是那么巧真的生了个女儿,他也只能认了,总不能跟个女娃娃计较吧?反正他相信,在媳妇儿心里,他肯定能排在最前面,来多少个孩子都不怕!   等林老爷和林鸿回来,自然又高兴了一通。   晚上去薛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直接让青柳上前,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话,又让钱氏再从别的地方拨两个厨娘去锦绣苑,确保做出合青柳胃口的饭。   钱氏笑道:“家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姑奶奶一回来,就带了喜兆来了!老太太,眼看天渐渐热了,双身子的人最受不得热,我娘家哥哥前两日刚给我送了两匹雪缎,摸着又滑又凉,夏天穿再合适不过,不如让人给外甥媳妇儿做两身夏衫吧。”   薛老太点点头,“我看可以,不过不能白拿你的,一会儿你拿了我库房钥匙,进去看看,有什么料子看得上的,挑两匹去,当我跟你换。”   钱氏道:“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正好有一匹布,我眼红了许久哩。只是湛儿媳妇儿有孕,我这做舅妈的,也不能没有表示,恰好我那有一对石榴籽的金镶红宝大镯子,外甥媳妇儿可别嫌俗气,权且戴着玩儿吧。”   青柳还未说话,薛老太倒又想起什么,道“你这一说,我也记起来库房里头还有一尊玉石榴的摆件,一个百子千孙的玉枕,一副孩儿嬉戏的八宝头面,你也都一起送去锦绣苑。”   青柳忙道:“多谢外祖母、舅妈厚爱。”   薛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我一看你就是有福相的,日后与湛哥儿好好过日子,给家里添几个小娃娃,那就再好不过了。”   青柳红着脸,低头小声称是。   一旁三位小姐,听着薛老太太和钱氏的话,面上表情各有不同。   二小姐抿着唇,一言不发。   三小姐面上始终带着笑。   至于四小姐,早已眼红得直咬唇。   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丫头唤了声少爷,门帘子一掀,薛瑜似一阵风般跑进来。   也不知他这一日到底出去做了什么,整日不见人影,眼下又一头一脸的汗。   薛老太太心疼道:“怎么累成这样?快去打水来!”又问薛瑜:“吃过没有?”   薛瑜抹了把脸,直接在老太太身前的踏板上一坐,兴奋道:“奶奶,你快让人去准备,明天正午咱们家都去看龙舟!”   钱氏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布巾,亲自给他擦脸:“你想到法子了?”   薛瑜仰着头,声音闷在布巾下,有几分含糊,“我和望江楼的老板说好了,明天他将第四层借给我。”   “哦?”钱氏有些惊讶,据她所知,望江楼一般是不让外人登顶的,不知薛瑜如何让老板松口?   薛瑜得意笑道:“孩儿自有办法。”   见他不说,钱氏也不追问,转而吩咐厨房做些薛瑜爱吃的。   青柳拿了一块水晶酸枣糕小口小口咬着,轻声问林湛:“望江楼是什么地方?”   林湛想了想,道:“全是书呆子酸唧唧的地方。”   青柳在脑中想了一阵,想明白大约是个读书人起书社,文雅风流的场所。   林湛道:“那里一点意思也没有,媳妇儿,你要是想看,明天我带你去江面上看。”   青柳摇摇头,“大家都在呢,我们怎么好独自离开?而且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林湛撇撇嘴,都是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媳妇儿想见识,不如来见识见识他。   薛老太太道:“既然这样,明日咱们一家都去望江楼看热闹,可不许有人不去。”   孙姨娘听了这头,悄悄低了头。   她早上才与钱氏提过,她娘家哥哥叫人传话,让她明日回家里过端午,钱氏当时同意了。现在老太太却这么说,她心里认定是钱氏搬弄了是非,越发嫉愤不甘。   刚才钱氏和薛老太太给青柳的物品,也让她眼红不平了。当初她怀孕,都没有这样的排场,眼下不过是一个外孙媳妇儿,就越过了她,她还是府里两位小姐的亲娘呢,老太太的心,早就偏得没边了。而那钱氏,更是一贯伪善得令人恶心,真想亲手扒下她那张脸皮,让老爷老太太看个清楚!   今晚没坐多久,因钱氏要去张罗明天阖家出动的事宜,青柳又有了身子,老太太便让众人都早些回去休息。   前脚才回到锦绣苑,后脚钱氏和薛老太太赠给青柳的东西就送来了。   薛氏直接让下人送到东厢房中。   青柳看过一遍,将那对石榴籽手镯带起来试了试。   虽也是金镶红宝石,可钱氏的眼光显然比林湛好了不知多少,那镯子戴着不见俗气,只觉得富贵喜庆。   林湛凑头来看看,点头评价道:“不错,就是上面的红石头小了些,镯子也细了点,再加个一指宽就更好看了。”   青柳听了,默不作声地褪下来,连带别的几样,全都小心地收起来。   林湛道:“还有一整副金的呢,媳妇儿你怎么不戴起来看看,虽然那些钗子看着有点轻,没我送你的好看,不过外祖母一片心意,总要戴着试试。”   青柳勉强笑了笑,道:“明天再试吧,我有点累了。”   林湛唔了一声,走过来一手揽腰一手扶腿弯,轻轻松松将她抱起。   青柳忙搂住他的脖子,道:“你做什么呢?”   林湛往床边走,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累了么?我抱你去睡觉,娘说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千万不能累到。”   青柳失笑:“这几步路就累到了?”   林湛道:“不然我没事做,媳妇儿你就让我抱吧。”   青柳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湛将她放在床下,她脱了外衣,躺进被子里。   林湛就半蹲在床边看她。   青柳奇道:“你怎么还不睡?”   林湛叹了口气,“媳妇儿,我睡不着,你说孩子怎么来得这么早?明天再来也行啊。”   好歹让他先把昨晚媳妇儿答应了的事干了。   青柳心中奇怪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突然想起两人昨晚的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拉起被子遮了半张脸,只剩眼睛和额头露在外面,“那、那我也没办法,娘说了,最近都不可以……你要是忍不住,就去隔壁睡吧?”   林湛摇头,“不行,我要抱着你睡。”   “那要怎么办?在这里你又说睡不着。”   林湛皱眉苦想,如何才能把浑身的精力发泄出去,忽然脑中一动,道:“媳妇儿,我翻跟斗给你看吧。”   “啊?”   林湛说干就干,站起来在屋内转了两圈,把桌椅推到墙边,边推边道:“媳妇儿,我跟你说,我翻跟斗最厉害了,整座凌霄峰没人比得过我。”   在师门的时候,若是比武,他和黑脸各有输赢,可若比翻跟斗,那黑脸从来没有赢过他的时候。   当然,黑脸也有拿手的绝活,那小子撒尿撒得特别远,被他们称作尿王!   不过长大后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听谁提一次尿王就打谁一次,而且打得特别凶残,明明小时候比赛的时候那么起劲,唉……男人心海底针。   青柳都没反应过来,林湛就在屋内小小的空地中翻起来了。   正着的、倒着的、实心的、空心的、双手的、单手的、不用手的……   青柳从一开始目瞪口呆,到后来昏昏欲睡,没多久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林湛折腾到多晚。   ☆、英雄救美   次日吃过早饭, 钱氏就让人先去望江楼布置,等临近中午,一大家子人就乘着马车、骑着马出府。   今日正是端阳节, 街上热闹非凡,薛府的马车为了避开人群, 饶了一大段路,才抵达安阳江边的望江楼。   江边人更多,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挤在石栏边,翘首等着龙舟大赛。   青柳扶着林湛的手下了马车,被那乌泱泱的脑袋吓了一跳。   好在此处距江边近百米, 人群并未涌过来,还算空旷。   她又抬头看望江楼,这是一座四层的高楼,比平阳县城里最高的酒楼还高了一层。门顶上挂了一幅牌匾,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望江楼几个大字。   匾下楼门大开, 不时有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或独自一个、或三两成群进出其中。   他们一众人到来,惹来了不少关注,江边路人侧头观望,不时交头接耳, 也有书生倚在二楼三楼护栏上,低头好奇地打量。   好在出门前,薛老太太就让女眷们戴上薄纱,此时被人看着, 好歹少了几分尴尬无措。   楼内一个文气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薛老爷带着薛瑜上前打招呼,三人寒暄几句,中年人喊了个童子过来给薛家众人引路。   青柳和林湛走在后面,借着面纱的遮掩小心打量周围。   望江楼内热闹得很,有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有观赏他人书写绘画的,还有与人谈论时事朝政的。   有些书生一反平日的斯文秀气,与人争执起来,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一点也不比撒泼打滚、撸袖子打架的俗人矜持。   青柳看得惊奇,她还以为读书人都是如锦娘那样的呢,没想到他们也有这一面。   林湛见媳妇儿看个不停,心里不爽,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加快了步伐。   青柳被他一搂,果然不敢再看,低着头只想快点上楼去,省得被人瞧见。   不少书生此时正关注他们一行人,有人看见林湛的动作,当即不屑地哼了一声,“当众搂搂抱抱,败坏家风,有辱斯文!”   他站得远,声音也不大,别人没听见,不过林湛耳尖,听到了。   他扭头盯了那书生一眼。   那书生被他看得浑身一僵,那一下子仿佛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人身后躲去。   等边上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虚张声势地又去瞪林湛,却发现薛家众人早已上了楼,连个影子都没落下。   望江楼的格局如宝塔一般,一层比一层小一圈,最底下那层有寻常一个院子大,而最顶上那层,就只放得下几张四方桌。   好在薛家人也不多,这层足够宽敞了。   一共三张桌子,呈品字排开,薛老太太和薛老爷、钱氏、林老爷、薛氏坐正中一张;两位姨娘和三位小姐坐一张;薛瑜则和林湛林鸿两对夫妻坐在一处。   这里地势高,坐着也能看清底下地面上的情况,现在时刻未到,几只细长的龙舟停在水边。岸上,一队队穿着不同颜色长裤、赤着胳膊的健壮男子正在聚合。   青柳看了两眼,林湛伸手在她眼前就是一档,她转过来疑惑地望着他。   林湛不高兴道:“他们都没穿衣服,媳妇儿你别看。”   青柳哭笑不得,隔了近百米远,能看清什么?这人也太小心眼了些。   林鸿掩嘴窃笑,瞧他大哥这样,真没出息,他就无所谓,才不会被吃得死死的。   他心头得意,忍不住扭头看了锦娘一眼,却发现她似乎也盯着江边那些汉子们瞧,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忙绞尽脑汁想了个由头,引着媳妇儿和他说话,才把她的视线勾回来。   暗里偷偷抹了把汗,好险,媳妇儿差点被野汉子勾去了。   薛瑜看着两位堂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见林湛不让她看,青柳没办法,只好把视线转到面前的桌子上。   之前钱氏让下人来布置过,眼下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茶点。   既然是端阳节,自然少不了各类粽子。   盘子上堆了一座粽子塔,不同口味的粽子用不同的彩绳绑着。   甜的有玫瑰蜜豆、蜜汁八宝、羊乳白粽,咸的有火腿蛋黄、瑶柱鲜肉、板栗嫩鸡……   青柳还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粽子也有这么多花样。   她拿了一个瑶柱鲜肉馅的粽子,这种馅料的她昨晚第一次吃,只一口就鲜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进去,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三四个。   不过因肚子里有孩子,她可不敢任性,眼下只拿了一个最小的,小口小口吃着。   林湛见她脸颊一鼓一鼓吃得香,也觉得馋了,低头道:“给我咬一口。”   青柳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自己拿一个,蓝色绳子的就是了。”   “那些不好吃,我要吃你手上的。”   青柳顿时不舍,因糯米不好克化,她给自己定了规矩,一天只准吃一个,眼下这个又小,吃得再慢也只剩半个了,她还没吃够呢。   林湛见她不说话,默认同意了,低下头来张嘴就是一口。   等他离开,青柳手上只剩两片绿绿的粽叶,一粒米都没剩下。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湛,只见他囫囵吞枣般嚼了两口,咕噜一声就吞下了。   她愣愣地顺着他的嘴巴、脖子、胸膛,一路看到他的肚子。   她的粽子就在那里……   青柳欲哭无泪。   林湛见媳妇儿盯着他,咂咂嘴,点头评价:“还不错,就是有点小。”   青柳默默转开头,不想理他。   随着一阵炮竹声响,江边陡然更加喧闹起来,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江面上龙舟已经就位,等锣声一响,几艘船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每艘船上除了划船的一二十名汉子,船头还摆了一架硕大的皮鼓,一名壮汉正在那擂鼓,浑厚的鼓声与船浆的步调一致,一下一下仿佛击打在人心头上,惹得围观的人群也激动起来,叫喊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薛家众人也被抓住了心神,一个个不自觉站起来围在栏杆边眺望。   楼下的书生们也不高谈阔论了,一个个挤在围栏边,激动得直捏拳头。   龙舟从望江楼正前边水面上划过,向远处驶去,不少人探出身子去看。   正热闹着,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呼声。   青柳低头一看,有个书生不知怎么的,被挤出了护栏,现在摇摇欲坠地单手吊着呢!   她惊呼一声,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再定睛去看,林湛已经跃到三楼,单手拎着那书生的领子将他甩进楼,自己却因这股力道往楼下落去,他又在二楼护栏上一踩,才再次跃了上来。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等林湛回到楼上,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青柳率先白着脸冲过去,拉着他左看右看。   林湛忙拉住她,“我没事。”   青柳固执地推开他,又绕着他转了一圈,确定他身上真的没有损伤,眼眶里的泪才落下来,颤着唇一时说不出话。   刚才那一瞬,看着林湛往下落,她脑中一片空白,差点也跟着他跳下去了。   林湛见她掉眼泪,立刻就慌了,忙把人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不住安慰,“媳妇儿乖,别哭了,我没事,相公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薛家人现在才反应过来,见小两口当众搂在一起,薛氏轻轻咳了一声,道:“湛儿,你太鲁莽了。”   她刚才也惊了一下,不过见林湛下去,心里倒是不慌,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这点小问题不在话下。   只是青柳不知道,所以被吓到了。   眼下听薛氏这么说,又见众人都看着,她低着头推开林湛。   薛氏看她脸色仍是惨白,又记挂她怀着孕,便对薛老太太道:“娘,我看柳儿是真的被吓住了,不如让湛儿与她先回去,让府里的人熬些宁神汤。”   薛老太太点点头,指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婆子与他们共同回府。   林湛弃了马,与青柳挤在一辆马车里。   青柳垂着头没说话,有点蔫蔫的。   林湛挠挠头,将她抱来自己腿上坐着,轻声道:“媳妇儿,你别生气,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青柳轻轻摇了摇,“我没生气,你也没做错,救人是好事。”   林湛又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吓到了。”   青柳这次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上,软软地道:“我确实吓到了,阿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就算要救人,也不能让自己有危险,好不好?”   林湛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见青柳兴致不高,有心说点什么逗她开心,便道:“媳妇儿你知道么,刚才那个书生,真的是个小白脸,他还有耳洞!娘们唧唧的,小梨子虽然也是小白脸,比他强多了。我看他吓得差点都要尿裤子啦!哈哈哈哈……”      ☆、涨新姿势   见他笑得畅快, 青柳忍不住道:“连我这围观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他身处其中,情况危急, 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你别取笑人家了。”   林湛忙住嘴, 可是想想又觉得委屈,道:“媳妇儿你不知道,我不是笑他要尿裤子,我是笑他胆小。你看望江楼那格局,楼下比楼上宽阔, 他就算真的从三楼掉下去,也只会落在二楼地板上,最多把屁股摔肿了。他却叫得跟杀猪一样,声音又尖又利,哪里像个男人?”   青柳听了心中一动, 想起之前那声惊叫,确实尖得不似男子,忙又追问,“你刚才说,他打了耳洞?”   林湛点了点头。   青柳若有所思, 一会儿又抬头来对他道:“或许那名书生,确实不是男子。”   林湛瞪大了眼,“女的?那她在那里干什么?”   青柳道:“她必定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才子,不然怎么能够那么多书生谈诗论画?”   林湛撇撇嘴, 看了眼他媳妇儿,到底没说什么。其实在他看来,女子读书当然可以,但是一名女子孤身和一群男人凑在一块,他就不敢苟同了。   他道:“女的就女的吧,难怪叫得那么惨。不管她了,媳妇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青柳点了点头,“我没事,都因为我,连累你也看不成龙舟。”   林湛心道看不成才好,他才不想媳妇儿盯着别的男人看呢。不过嘴上却说:“没事,媳妇儿你最重要。”   青柳面上微烫,垂着头没说话。   林湛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段白皙的颈子,心里就跟被马啃了一样,骚动难安,一双搂着媳妇儿的手也不□□分地游动起来。   青柳按住他的大掌,红着脸道:“别摸了……”   林湛反手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媳妇儿,那你摸摸我。”   青柳跟被烫了似的,忙缩回去,整个人坐在他腿上蜷成一团,就怕他又来拉她的手。   “媳妇儿——”林湛拖长了音调唤她。   青柳心头一阵轻颤,声如蚊呐,“你是不是忍不住了?可是我、我现在还不行……”   林湛倒不是不能忍,反正想要了,多翻几个跟斗就是了,他就想逗逗他媳妇儿,若能因此得点好处最好,得不到什么好处的话,光逗媳妇儿就够他玩的了。   他把青柳往自己腿根抱,用半硬半软的东西蹭她。   青柳吓得动都不敢动,只把自己蜷得更紧。   林湛嘿嘿一笑,做势要掰开她的腿。   青柳连忙夹紧,心慌意乱地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坏笑,立刻明白是在逗自己,顿时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林湛装模作样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往后面倒:“媳妇儿,我的心都被你砸碎了。”   青柳噗嗤一声笑了,忙又板着脸,轻斥:“没脸没皮的。”   林湛搂着她一阵搓揉,“要脸皮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睡。”   青柳给他揉得呀呀直叫。   林湛嬉闹一阵,突然又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边,粗粗的喘气。   青柳底下给他那一根硌得难受,红着脸回抱他,双手在他背上轻抚着。   林湛觉得自己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怀里是媳妇儿软软的身子,背上是媳妇儿柔柔的小手,鼻息间全是媳妇儿暖暖的体香,连底下一柱擎天都准备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开始干活,可偏偏媳妇儿这会能看能摸就是不能干,憋死人呀。   他心里哀叹,却没说出来,怕媳妇儿听了为难,只是盘算着该想想什么法子才好。他可不信别的男人真的能忍住十个月不跟媳妇儿睡觉,能忍的都不是男人,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方法,既能解解馋,又不会伤了媳妇儿的,他得好好留意留意。   两人回到薛府,让人熬了安神的汤,青柳喝过就躺下午睡。   林湛见她睡熟了,嘱咐珠儿在屋外侯着,自己出了府去。   午后青柳醒来,林湛还没回来,薛家众人也还未归府。   她觉得身上有点懒,胸口也有些憋闷,提不起劲练字,就歪在榻子上,拿了朵珠花慢慢做着。   珠儿坐在她脚边的踏板上,看着她手上的珠花,不无羡慕道:“少奶奶,您的手可真巧,这一朵朵花儿,做得比真的还真。”   青柳笑道:“那是你没见过更好的,我刚学没多久,手法又粗糙,也就你们看得起我。”   珠儿摇着头,认真道:“我觉得您做得比铺子里卖得好,缎子又鲜亮,珠子又圆滑,花样又多,如果放在外面卖,肯定一下子就被抢光了。”   青柳给她夸得心里高兴,拿过篮子,在里头翻了翻,翻出一朵浅紫色珍珠蕊的小花,递给她,道:“你要是不嫌弃,这朵送给你好不好?”   珠儿眼中一亮,兴奋道:“真的么?谢谢少奶奶!”   她倒鲜少这么活泼,可见是真心喜爱。   青柳帮她别在发间,她立刻就蹦起来往外跑,“我去给宝儿看看!”   这样子,才有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灵动劲。   青柳嘴上含笑看着她跑出去,转头来看着自己篮子里已经做好了的珠花。   她这几日没事就做做,不知不觉做了快半篮子,之前在那码头上买的珍珠珊瑚等也用了将近一半。   她只埋头做,并没有回头细看,眼下经过珠儿提醒,才发现自己的手艺确实长进了不少。这些珠花里,倒真有些不错的,她自觉就算拿到铺子里去,那些掌柜应该也会愿意收购。   珠花的价钱比绢花好多了,一朵普通的绢花,就算是铺子里的,卖到三十文也就顶天了,可是珠花,随随便便一朵都是百文起价。若上面穿了珍贵的宝石,价钱就更不必说了。   而她做珠花的成本,其中绸缎仍是与绢花一般,十文一朵;穿在上头的珍珠珊瑚,是买的次品再自己加工的,平摊到每朵花上,最多也就三四十文,这么一算,一朵珠花的成本是五十文左右,但是却至少能卖到一百文钱,翻倍的利润。   当然,利润高,一开始所需的本钱也更多,况且那些珠子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到的,所以一般小户人家,最多做绢花来卖,少有做珠花的。   青柳心里算着账,越算越觉得这或许是一条更好的路。   傍晚,薛家众人尽兴而归,却还不见林湛的踪影。   饭桌上,众人讲起林湛今日救人之事,薛瑜话里全是对林湛身手的敬佩。   青柳看大伙神色,似乎大家都没有怀疑那位书生的身份,她便也没多说。   只是心里却想着,那是名女子,今日林湛救了她,她日后会不会上门来道谢?   相救之恩,何以回报?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些大戏,心里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又忍不住想,若那女子真的来了,该怎么办?   林湛从下午就一直出门,到现在没回来,他到底去哪里了?   这两人,会不会现在就遇上了?   她想得入神,突然感觉唇上一阵刺痛,下意识用手一抹,才发现下唇被自己咬破了。   她盯着那抹嫣红怔怔出神。   半晌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就魔怔了?想东想西的,是不信任林湛,还是不信任自己?   其实心里早有答案。   林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青柳洗漱完,倚在窗边乘凉。   旁边小几上摆着个灯笼,她拿了本字帖,心不在焉地翻着。   林湛卷着一阵风进来,青柳忙从榻上起来,“怎么现在才回来?吃过没有?”   林湛摇摇头,“不饿。”   青柳见他双手插在怀里,似乎藏着什么,便问:“手上是什么东西呢?”   林湛双眼盯着他媳妇儿,精亮得发光,“书。”   青柳心间一颤,“……什么书?你从谁那里拿来的?”   林湛一直压着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一路咧到耳朵上,他几步上前关了门窗,把他媳妇儿拉到桌边灯下,献宝般把怀中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青柳定睛一看那书皮,立刻就捂了脸躲开,“你什么时候把这种、这种书带过来了?快收起来!”   林湛一把抱住她不让她跑,“这不是家里的,是我新买的,和那些不一样,媳妇儿,咱们一起看看吧。”   青柳又羞又恼,“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你快放开,我不看。”   林湛将脸埋在她颈间,一阵乱嗅,“媳妇儿,我找了一下午才找到的,饭都没吃呢,你陪我看看吧。”   青柳被他蹭得心软,又见他说得可怜,手上动作缓了下来,犹疑道:“真的不是那种书?那怎么用……这种封皮?”   林湛咧着大嘴笑,“真的和家里的不一样,媳妇儿,这是专门讲有了身孕该怎么做的,我找了好几家店才买齐了!”   他下午不过试探着去书店问了下,没想到又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谁说怀孕了不能做?那口、那手、那胸、那腿……他今天口水都流了一箩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新文文名又被无情地嘲笑了,没错,就是说皇后吃瓜那篇,被人嫌弃不够娇不够宠,可是崽崽们你们说句公道话,这个名儿,不比叫《皇后摊煎饼日常》《皇后卷大葱日常》清新多了么?【认真严肃脸】   ☆、珠花作坊   青柳被林湛圈在怀里, 被迫和他一起看了两本不正经的书,又让林湛将手抓去,在他身上游走。   她闭着眼, 满脸通红,只当那只手不是自己的, 由着林湛胡闹去。   等她的手都酸了,林湛才终于消停。   青柳僵着手,手心麻麻的,似乎还有那丝滑滚烫的触感。   林湛亲亲她的嘴,心满意足地披了外套下床, 到门外喊了个丫鬟打水来。他先给媳妇儿擦了,才自己胡乱擦了个身子。   青柳埋在薄被里看他,心里记着他还没吃饭的事,便道:“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若没有, 我起来给你做一点。”   林湛摇摇头,看桌子上有一碟粽子,随手拿起来一个剥开,见到里头的花瓣,又嫌弃地放了回去, 另外拿了一个。他应付着吃了两三个蛋黄肉粽,抹抹嘴,爬上床去抱青柳。   青柳道:“这怎么够?你先别上来,我去厨房看看。”   林湛搂着她不让走, 这些日子一直憋着不能碰他媳妇儿,今天终于舒畅了一次,此时心情正好,看他媳妇儿越看越爱,忍不住又往怀里按了按,闷头一阵揉捏,嘴里胡乱道:“媳妇儿,你真是我的宝贝、心肝、命根子……”   青柳愣了一下,随即臊得不行,忙去遮他的嘴,“你、你从哪里学的这么轻浮的话?”   “哪里轻浮?我觉得重得很,浮不起来!我的心肉头哎,再让相公抱抱。”   青柳实在哭笑不得,心里没多少感动,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这种话,哪里是个正经人说得出来的!   林湛看看她的脸色,奇道:“媳妇儿,你听了不高兴吗?我看那几本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   他下午买的这几书,图文并茂,不但有小黄图,还配了小黄文,可谓精品。林湛学了个全,不仅把里头的动作记了,又把里面人说的话也学来了,立刻就在他媳妇儿身上现学现卖。   青柳没好气道:“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你赶紧把那些书都收起来,以后再不要拿出来了。”   “可是媳妇儿,咱们还要一起学习呢。”   清柳瞪他一眼,“让别人知道你学这个,臊都臊死了,反正你赶紧丢掉,不然、不然就去隔壁睡觉。”   “……好吧。”见媳妇儿搬出这个,林湛赶紧点点头,反正该会的他都会了,只是可惜不能时时复习。   第二日,孙姨娘院里来了位客人。   四小姐薛琦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十分惊奇。   来的这位王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又是府里嫡出小姐,有傲气的资本,向来瞧不起她们这些庶出的,平时在赏花会上遇见,她一贯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们,今日怎么会上门来?   王嫣然其实也不想坐在这里,因自己家里的情况,她打心底里厌恶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少爷。只是为了心中的谋划,不得不忍耐一二。   她打听过薛府里几位小姐的情况,知道都是姨娘所出,她虽瞧不起,只是姨娘跟姨娘也有不同,像薛府里两位姨娘,一位是陪嫁丫鬟,另一位好歹是外头纳进来的良家女子,因此她思来想去,才决定来会会这个良家姨娘所出的小姐。   她端起茶盏,用盖子撇了撇茶沫,矜持地抿了一口,抬头笑道:“今日不请自来,搅了妹妹的清净,是姐姐的罪过。”   薛琦受宠若惊,忙道:“哪里哪里,嫣然姐姐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王嫣然心中不耐,面上却越发和善,跟她寒暄了半天,才道:“我昨日出门,听人说了一件望江楼的事,事中的主角,恰是府上之人,不知妹妹可晓得那人是谁?”   薛琦道:“嫣然姐姐说的人可是我大表哥?”   王嫣然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道:“我也不知他是谁,只是听人说他武艺了得,在望江楼救了个书生,是不是?”   薛琦断定道:“那就是大表哥了,嫣然姐姐你不知道,昨天我也在场,当时情况可危机了,还好表哥武艺高强,有惊无险。”   王嫣然道:“是呢,昨日好多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只是妹妹,姐姐怎么从未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位表哥?不知他府上在何处?”   薛琦道:“他是我小姑妈的儿子,我姑妈嫁得远,十年八年也回不来一次,这次端午,他们全家都来了。”   王嫣然忙握住她的手,追问:“不知妹妹的表哥是否还在府上?”   她一伸出手,雪白的手臂上一副绿油油的镯子便露了出来。   薛琦眼光不自觉跟着那镯子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王嫣然也看了眼自己手臂,这镯子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今日特意带来的。   她笑着将镯子褪下,道:“妹妹看这镯子如何?”   薛琦勉强把视线收回来,眼中有些酸意,面上却不敢表现,道:“这镯子这么美,也只有姐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王嫣然却拉了她的手,要给她带上,“妹妹这话说得不对,这镯子虽好,与我却不相称,只有配上妹妹这般的美貌,才不算埋没了它呢。”   薛琦又惊又喜,故作为难得推脱一番,立刻就欢欢喜喜地收下了,戴在上手不住地打量,心中觉得只有这样的首饰才配得上自己。她一颗心早不在这里,王嫣然问什么便答什么。   此刻锦绣苑里,青柳正与林湛在屋内说话。   清柳道:“阿湛,我这几日做了些珠花,大家都说不错,你说等回去了,我把花拿到铺子里卖怎么样?”   林湛却问:“媳妇儿,你没银子花吗?我这里有。”他说着就要去拿给青柳。   青柳忙拉住他,道:“银子我有的,家里每个月的月例我都收着,吃的用的家里也都准备好了,没有花钱的地方,你的银子自己好好收着吧。”   林湛道:“那为什么要做珠花卖?”   青柳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就想找点事情做。阿湛,你不知道,我家里穷,小时候我经常要在山上拾一整天的柴,因为力气太小搬不动,就分成好几趟,一点一点挑下山,然后让我爹空闲的时候挑去镇上卖。我在山上一整天,只能捡一担柴,卖五文钱。后来跟别人学会打络子,为了能把络子卖个好价钱,整日整夜地想新花样,我头上这个疤,就是割兔草的时候想得太出神,才会摔倒。我打一个月的络子,能挣个两百文钱吧。钱很少,可是有了事情做,人才不会胡思乱想,才不会废掉。”   就如她自己,现在的日子这样清闲富贵,本该心满意足了,可是下午却因林湛救了人,因一件完全没影的事想得几乎入魔,如果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就不会有时间想七想八了。   林湛听得胸口发酸,上前将她搂紧怀里,“媳妇儿,我应该早点回来,早点把你娶回家。”   青柳眼里有些热意,她用力眨了眨,戳戳林湛胸口,故作轻松道:“你要是回来早了,兴许我就嫁不成你了呢。”   “不行。”林湛沉声道,他可不许媳妇儿嫁了别的臭男人,就算是假设的也不行。   青柳见他突然板起脸,心里倒是不怕,只是嘴上嘟囔了一句,“狗脾气,说来就来。”   她又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看我现在,和锦娘读书、跟娘学管家,都慢慢顺手起来了,平时空闲变多,做做珠花也算是打发时间,你觉得行不行?”   林湛想了想道:“媳妇儿,不然干脆你开个作坊吧,你也不用自己去做,只教别人做,做完了拿到咱们家首饰铺子卖。”   青柳心里一惊,她其实就是想自己小打小闹,顺便赚点小钱,倒从未想过要开作坊或开铺子,她能有那个本事吗?   林湛听到她的疑惑,认真道:“媳妇儿,你别小瞧了自己,就你做珠花的手艺,把多少人给比下去了?再说还有相公我帮你呢。”   林湛越想越觉得可行,掰着指头说给青柳听:“你看啊,咱们家那么多地,随便拨一块给你做工坊,人手就在附近招就是了,那些珍珠珊瑚直接去渔民那里收,绸缎也可以大批量低价买,你就做个样式,让别人学着做,做完了放在自家铺子里卖,这么弄下来,成本又低,利润又都挣在咱们自己口袋里,不比你一个人辛辛苦苦好多了?”   青柳道:“那么大的阵势,我心里没什么底。”   要是她做出来的珠花不好卖,家里又投了这么多银子下去,不就都打水漂了?   林湛拍拍胸膛,道:“你就放心吧媳妇儿,相公我厉害着呢,听我的没错。”   青柳看了他一眼,心道就是你这样子,我才觉得没底呢,跟个孩子似的。   林湛不知媳妇儿在心里怀疑他,他已经开始设想要在那里建作坊,要招多少人手,甚至什么时候去收珍珠都想好了。   青柳听他一样样地说,心中不由感动,双手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靠了靠,“好,等回去了,咱们就和爹娘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傍晚被一种看着特别凶的蜜蜂蛰了,当时就疼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心想完了完了吾命休矣,今天还没更文!老爸瞥了一眼,说没事,不会死。于是作者君哭唧唧开始码字,码完了果然还活着,真是亲爸呀TAT   ☆、以身相许   清柳与林湛两人正商量着作坊的事, 珠儿进来传话,说四小姐带了位小姐上门来拜访。   清柳问:“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珠儿摇摇头:“只知那小姐姓王。”   清柳心中奇怪,她跟四小姐因那天的事, 可以说已经交恶,她此时上门来, 怎么看都不是好意,而且还带了别人……   她心头一跳,难道说……是因为昨天望江楼的事?那女子真的上门了?   她不由看了林湛一眼,转头对珠儿道:“你把她们请到水榭里,先上茶, 我随后就到。”   珠儿出去后,她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涂了些胭脂,又挑了几样首饰戴上,收拾整齐, 对林湛道:“阿湛,我出去看看。”   林湛点点头,见媳妇儿出去,赶紧又把昨晚那基本书拿出来,马上就要销毁了, 他趁现在多看几眼。   清柳远远看见水榭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薛琦,另一位该就是那位王小姐了。慢慢走近,看清她的样貌打扮, 清柳微微惊艳,瞧她的容貌举止,竟胜了当初那周宝珠不止一筹。   王嫣然也看着慢慢走来的年轻妇人。   之前听薛琦说过,她的恩人已经成亲,只不过娶的是名乡下女子。可是她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心中倒也有几分惊讶,因这妇人,并不像她所想那般粗俗不堪。   看她年纪,不到二九,身形匀称,体态婉转,穿着一身贴服的柳绿色长裙,就如水边的一株杨柳那般多姿。   瞧她长了一张极标志的鹅蛋脸,杏仁大眼,樱桃小嘴,肌肤白皙,脸颊略丰腴,是个极易让人有好感的长相。   她慢慢走近,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暖香袭来,并不像脂粉香气,倒似身上自带的。   清柳进了水榭,含笑道:“让两位妹妹久等了。”   薛琦撇了撇嘴,“嫂子好大的架子,莫不是睡到现在才起来?”   清柳还未接话,王嫣然起身微微一福,“妹妹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请姐姐莫要怪罪。”   薛琦惊得张大了嘴,她何时见过心高气傲的王嫣然对谁这样客气?   清柳心里也诧异,忙回了一礼,“姑娘有礼了,不知如何称呼?”   王嫣然笑道:“姐姐唤我嫣儿就好。”   这下不止薛琦,连王嫣然身后的丫鬟都瞪了眼。   清柳却不知情,以为她的名字就是这个,便道:“嫣儿姑娘。”说实话,她见王嫣然这么好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王嫣然似有几分自来熟,反客为主拉着清柳坐下,毫不掩饰地打量她。   虽她是名女子,可这么看,还是让清柳觉得几分不自在,用手摸了摸脸,“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王嫣然笑起来,那笑容如如绚烂的夏花,耀眼迷人,“姐姐漂亮得很。”   清柳面皮薄,被人当着面这样夸,有些脸热,微微低了头,道:“嫣儿姑娘的模样才叫做漂亮,我这哪里算得上。”   她一低头,就似有一股暖香从脖颈处溢了出来,王嫣然与她离得近,闻见这味道,微微晃了神。   见她们两个相谈甚欢,薛琦嫉妒得咬了唇。她早就对王嫣然又羡慕又嫉妒,碍于两个人身份差距,她心里再酸,也千方百计地想法子,希望能攀进她们那个小圈子,可是收效甚微。   直到今天王嫣然找上门来,她才看到一点希望。   绕是如此,王嫣然对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她再怎么不甘,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也就认了。   可是现在,她却对着一个乡下妇人亲昵有加,两下一对比,立刻就将她堂堂薛府小姐比到尘埃里去。   比不过王嫣然,她认,可是比不过这村里来的泥腿子,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咬咬牙,挤了个笑道:“嫂子还不知嫣然姐姐今日为何上门吧?说来也是缘分,昨日大表哥不是在望江楼救了一位书生么?嫂子你一定猜不到,那书生就是嫣然姐姐呢!今日姐姐上门,就是为了和大表哥当面道谢,嫂子快去把他请出来吧!”   她薛琦自小也是看着话本听着戏文长大的,自古英雄救美是个什么结局,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而她这样积极地把王嫣然带过来,也正是抱着这个心思。   她再不甘愿,也得承认,王嫣然的美貌是她比不上的,她就不信,大表哥得知自己救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又是才貌双全,又是出身世家,他会没有一点心动?   到时候,她要看看这个乡下女人还有什么脸扒着大表哥不放,既然是个泥腿子,就该老老实实在乡下种一辈子田,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富贵荣华!   清柳虽然已经猜到,但面上还是做足了惊讶的模样。   王嫣然道:“相救之恩,本该当面答谢,可是姐姐既然在这里,又与恩人是夫妻,我看与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薛琦心中一惊,王嫣然之前的表现可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此前她对大表哥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怎么一转眼就不见面了?她要是不见,还怎么以身相许?   她急了,忙道:“这当然不一样,我看大表哥就在屋里呢,我去喊他出来。”   清柳虽不知薛琦是什么意思,可是见她这么急着让林湛与别的女子见面,就知她绝没安什么好心。眼看薛琦要站起来,她伸手的茶杯不知怎么滑了手,落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出来,大半溅在薛琦脚面上。   “啊——!”薛琦一下子跳起来,尖叫连连。   清柳忙站起来,道:“都怪我,连茶杯都端不稳,撒了妹妹一身,好在茶水不烫,不然真是我的罪过了。珠儿,你快扶四小姐回去,我这里还有客人,等晚上一定当面给妹妹陪个不是。”   她说着,给珠儿使了个颜色。   珠儿便搀着薛琦玩外走。   薛琦似还有话说,并不想走,但珠儿的力气比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大得多,几乎是夹着她往外走,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见她离开,清柳松了口气,回身看着王嫣然,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嫣儿姑娘见笑了。”   王嫣然却正色道:“姐姐,府上四小姐心怀不轨,姐姐要小心她。”   清柳惊讶不已,她与王嫣然今日才认识,就算她是看在林湛相救的恩情上,这话到底还是交浅言深了。更何况明面上,自己跟薛琦还是表亲,她这么说,不怕让人觉得是在挑拨离间吗?   王嫣然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回身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递过来,道:“救命之恩,本无以为报,只是若不报,嫣儿心里过意不去。这点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望姐姐收下。”   清柳忙摆了摆手,“昨日他不过举手之劳,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嫣儿姑娘千万别这样客气。”   王嫣然将盒子摆在桌上,往清柳那边推了推,道:“与姐姐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一桩大事,姐姐只当安我的心,便收下吧,不然嫣儿必定日夜不能安寝了。”   清柳还要再推,王嫣然又道:“不若这样,姐姐也给我一样你身上的物品,咱们二人只当做交换,如何?”   她话题转得太快,清柳一时没跟上。   王嫣然已然上下打量她一番,道:“姐姐,你手中的帕子嫣儿喜欢得很,便把这个给我吧?”   清柳拿起自己手中的帕子,月白的布料,角落里她自己绣了一朵豌豆姑娘,绣功十分一般,针脚稀疏粗糙,她平日都没好意思拿出来用,只是这两日天气不好,洗了的帕子都未干,才拿了这个来凑数,这怎么能送人?   她正要拒绝,王嫣然却已经拿了过去,这帕子在她怀中待过,带了些她身上的味道。   王嫣然极为自然地收尽自己怀里,起身道:“今日叨扰姐姐许久,妹妹这便告辞了,往后若有机会,再与姐姐相聚。”   说完,她就起身带了侍女走了,都没让清柳送一送。   清柳站在锦绣苑门口,目送她走远,心中仍有许多疑惑。从初见的亲昵,到关于薛琦的警示,再到离开时的利落冷淡……总之这个嫣儿姑娘,与她所想的十分不同。   王嫣然上了轿子,从怀中掏出那方手帕,只这一会儿,帕子上就带了她的体温,她轻轻抚摸着,鼻尖满是那股熟悉的暖香。   “大姐……”   她忍不住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思念、哀恸、迷茫。   很快,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她似对待一件珍宝,爱惜地将那方帕子折起来,怕会染上自己身上的香气,她不敢再将它揣进怀里,只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大姐,你不要着急,害了你的人,嫣儿会让他们一个个还回来的。你和娘亲安心再下面等着,那些人……嫣儿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崽崽们关心,作者君现在没事了,听我老爸说,那个蜂叫鸡屎蜂,所以这是个有味道的伤口T^T   ☆、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章,很多崽崽有疑问,这里稍微说一下: 1.女主名字写成清柳,因为换了输入法,纯粹是作者君太困笔误了。 2.关于女主体香,我在前面提过两次,特地翻回去找了找,一处在27章,另一处忘了。 3.女主身世没有故事,有故事的是女配(如果她能算女配的话→_→)。 4.剧情不会如脱缰的野狗蹦出去,因为作者君懒,不想写那么多~   青柳拿着王嫣然送的小盒子回了屋, 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块玉佩和几张银票。   林湛凑过来看了看,道:“媳妇儿, 这是谁的?”   青柳道:“你之前救下来的书生,确实是位姑娘, 她今日上门来道谢,我不曾想她送了这么重的礼。阿湛,这礼咱们不能收,还是还给她吧?”   林湛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行。”   “我去找娘, 问问她该怎么办。”   青柳去了正屋,薛氏午睡刚醒,在镜台前梳妆,见了她,道:“青柳来得正好, 帮我瞧瞧带哪支钗子合适。”   青柳便过去给她选了一支,等薛氏梳洗完毕,她把今日的事说了。   薛氏道:“照你这么说,那姑娘该是城西王家的二姑娘。唉,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青柳奇道:“我见她周身气派, 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又才貌双全,出身大家,这样的女子, 怎么会……”   薛氏摇头笑了笑,“你不知,王家这一代,着实荒唐,我回来才几天,就听人提过好几回。”   原来王家这代嫡系,共有三位姑娘,上面是原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王嫣然正是二小姐,下面是继夫人所出的三小姐。   王老爷二十几年前娶了周家嫡出的女儿,第二年生了一位姑娘,之后直到七八年后,才生了二姑娘。   王夫人产后留下顽疾,还没出月子就去了。   不过三个月,王老爷就续了弦,这后娶的夫人,正是前一位的庶出妹妹,而且过门没几个月,也生了一个女儿。   原来这两人,竟是在前一任夫人有孕时,就勾搭上了。   亲娘去世,继母进门,还在襁褓中的二姑娘自然得不到重视,所幸还有位姐姐,她是被大姑娘抚养大的。   王家这位大姑娘,命也不好,几年前嫁了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因三年无所出,夫家就纳了好几房妾室。去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可一转眼,连人带孩子都没了,死得不清不楚。   王家也没人为她出头,因为那继夫人所出的三姑娘,早已跟大姐夫打得火热,就等着大姐把正房夫人的位置腾出来呢!   两家如今还未正式结亲,不过是碍于三姑娘上头还有个二姑娘没嫁出去。   听说这段日子,小王夫人四处活动,就指着赶紧把碍眼的二姑娘嫁掉。   青柳听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大户里的事,她是完全不懂的,可只听薛氏这么说,也知道那大姑娘的死必定有蹊跷,说不定连原王夫人的死都是有人搞的鬼!   更可怕的是,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有问题,却没一个人肯为她们讨回公道,因为害了她们性命的,最可能的就是她们的至亲!   她不禁有几分胆寒。   薛氏见她小脸发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做了恶的人,必定会有报应,只是时候没到罢了。”   青柳轻声道:“我看嫣儿姑娘,年纪比青荷还小一岁,自小在那样的家里长大,如今连唯一疼她的姐姐都去了,不知她心里该如何难受。”   薛氏听了,没有说话。   她打小也是在这重安城中长大的,富贵人家的光鲜亮丽,阴私秽暗都见识过。在她看来,那二姑娘能安安稳稳长到这么大,又能够在王家那样的污泥烂淖中,如一株出水白莲般,博得重安城上下众口一致的好名声,必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恐怕她今日上门,目的也不单纯,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施展出来罢了。   而青柳年纪轻,见识又少,自然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薛氏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青柳将盒子拿出来,道:“娘,我和阿湛准备将她送来的谢礼还回去,您觉得呢?”   薛氏点点头,“还吧,她一个小姑娘,攒点私房不容易。正巧过几日,你舅妈打算在园子里办个赏花会,到时候我让她给王家二姑娘送个帖子。”   青柳道:“牡丹花的花期不是已经过了?怎么现在才赏花?”   薛氏笑道:“傻孩子,你不懂,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舅妈不是真心请人来赏花,她是想给瑜哥儿找个媳妇儿呢。”   “咦?瑜哥儿才十四岁呀?”   “找儿媳妇这种事,自然越早越好,现在开始慢慢相看,等明年定下来,后年成亲,你舅妈早就都打算好了!”   青柳掩唇笑道:“真不知该说舅妈是急性子,还是慢性子了。”   薛氏也笑了笑,又道:“你今日身子怎么样?”   青柳闻言,低头抚了抚小腹,道:“今天感觉挺好的,就是早上起来胸口有些闷,别的都没什么。”   薛氏含笑道:“看来是小家伙体谅你,你不知我当年怀湛儿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别人怀孕胖了几十斤,我头几个月,反倒瘦了十来斤,把你爹吓坏了。”   青柳道:“准是阿湛太调皮了,闹得厉害。”   “可不是,他呀,在娘胎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现在年纪一把了,还这个德行呢!”   青柳抿着嘴偷笑。   她想起下午的事,迟疑着又道:“娘……我不知是哪里做错了,四妹妹对我,似乎有些不满。”   薛氏轻笑一声,道:“不必理她,柳儿,你只需记住,在这家里,只要有娘在,你就不必束手束脚,她若敢使什么手段,你只管大胆还击。说句难听话,就算日后真的闹出什么不好听的,咱们收拾收拾回平阳老家去了,她却还得留在这里嫁人哩。咱们怕她做什么。”   这话说得有几分无赖,只差没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青柳听了,心里却有了底。   她从薛氏房里出来,回想着下午薛琦的表现,隐约猜到她的目的。她那样积极地将王嫣然送来,又赶着要让林湛出来与之见面,只怕是为了促成戏文里所说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青柳其实想不明白,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薛琦,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对付自己。   虽然今天没让她得逞,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林湛真的与别的女子站在一起的场面,她就感觉整个胸口都揪了起来,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仅是想一想都这样难受,若要她如舅母那般贤惠,亲自为舅舅纳妾,看着别的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还帮他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她怕是永远无法做到的。   林湛练完武回来,见媳妇儿既没练字,也没做珠花,只是愣愣坐在窗边发呆,脸颊泛白,没什么血色,立刻走过去,担忧道:“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青柳回头看他,轻轻摇了摇,“没有,小家伙今天乖得很。”   林湛坐在她身边,从一旁歪着头看她的脸,“那你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阿湛,你还记得周宝珠吗?”   林湛一愣,“记得啊,咱们之前还在庙里见过,媳妇儿你这么快就忘了?”   青柳轻声道:“我没忘,我说的是从前……你和她从前的事,没有我的时候,你们两个是怎么样的呢?”   虽然媳妇儿还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模样,林湛却不知怎么的,陡然有了些危机感,脊背发凉,好像有人在他背后吹冷风。   要知道他能安全长到这么大,靠得就是野兽一般的直觉。   而他当年跟人决一死战的时候,都没这种要完了要完了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媳妇儿,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青柳看他一眼,仍慢条斯理道:“从前就想问你了,只是一直忘了,今天才想起来。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若是如此,你也别为难,我不听就是了。”   林湛张了张嘴,感觉牙有点痒痒,若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在媳妇儿面前嚼了舌根,让媳妇儿又想起这件事,他一定咬死他!   只是眼下,看着媳妇儿越发和颜悦色的脸,他心头危机感更强了。虽然媳妇儿说得通情达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倒一点都不敢隐瞒了,总觉得瞒了之后会死得很惨烈!   他咽了咽口水,掰着指头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两家的交情,到小时候几次见面,再到长大了定亲,之后他就上了战场。   说完了他又加了一句:“就这么多了,媳妇儿,我一句都没隐瞒。”   青柳轻轻点头,忽然话题又一转,道:“我想吃青梅羮了。”   林湛呆了下,忙道:“我去买,刚才听见有人在后巷叫卖,我去看看还在不在。”   青柳叮嘱:“挑青一点的,渍起来才好吃。”   林湛连连点头,出了院子,他抹了把汗,吁出一口气。   妈呀,媳妇儿刚才看起来怎么比师父发怒的时候还恐怖,他腿都快软了。幸好是在房内,没别人瞧见。   迎面走来几个下人对他行礼,他忙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咳,其实……媳妇儿还是很乖的。   ☆、送一个媳妇儿   几天后就是赏花会的日子, 地点在薛府后院大花园中。   青柳虽在此住了一小阵子,但一直只在锦绣苑和薛老太太院子里走动,从未去过大花园。   她本不打算去凑热闹, 只准备让珠儿去留意一下,若见了王嫣然, 就请她去一趟锦绣苑。只是锦娘对赏花会极有兴趣,硬是把她拉了过来。   花园占地极广,园中有一汪湖水,围着小湖建了绕水回廊,今日的花, 就沿着回廊摆了一路。   而那一位位小姐,正是花般娇嫩的年纪,简直比这满园子的花还要灿烂夺目。   青柳看得眼花缭乱,心道不知舅妈要如何从中挑出一位合心的儿媳妇?   这赏花宴,虽说是钱氏安排的, 可明面上,挂的是薛家几位小姐的名头,眼下她们正在人群中,与众位姑娘相谈甚欢。   见到青柳与锦娘过来,二小姐迟疑了一下, 仍与人交谈,没有过来。   四小姐只当做没看见。   三小姐与众人示意过后,迎了出来,轻声笑道:“两位嫂嫂可算来了, 快随我去见见大家。”   青柳与锦娘对视一眼,随她过去,与众人打了招呼。   这会儿姑娘们刚认识,都还十分矜持,互相通了姓名,试试探探地谈着琴棋书画珠钗环佩。   姑娘们谈论的话题,青柳大都说不上什么话,便只在一旁含笑听着。   没多久众人三三两两散开,锦娘也找到了说话的人,青柳就与锦娘和三小姐说过,走到一旁,专心地看起花来。   这赏花会上,满院子的人,满院子的花,倒真让她找到不少从未见过的品种,心里又多了许多新的珠花样式。   走得累了,她便在园子一角的凉亭里歇脚,一边吹风,一边往人群中张望,找王嫣然的踪迹。   正寻着,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道:“姐姐在看什么?”   青柳忙回头,穿了一身粉色薄衫站在身后的,不是王嫣然是谁?   王嫣然笑盈盈走进凉亭,道:“远远我就见姐姐一人坐在这里,怎么不去和大家说话?”   青柳笑了笑,“你们都是小姑娘,说的话我都搭不上嘴哩。”   “姐姐这话说的,你能比我们大几岁?”   青柳轻笑,“我家里有个妹妹,比你们都大了两三岁,你说我大不大?”   “哦?”王嫣然眼神微动,“姐姐也有个妹妹?她有您这样的姐姐,必定是个是个十分幸福的姑娘,真让人羡慕。”   青柳想起那日薛氏的话,猜测她是想起自己的姐姐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想了想,斟酌着道:“你的姐姐,肯定也最疼你。”   王嫣然淡淡地笑了笑,“是,大姐最疼我,她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只可惜……好人却没有好报。”   青柳抿着唇,轻声安慰:“坏人会有报应,只是时候没到而已,老天都看得见。”   王嫣然幽幽道:“我却不信,老天若真长了眼,怎么会将那些恶人留到现在?”   青柳便不知该如何劝了,失去至亲的痛楚,岂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抚慰的?   王嫣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闻着与大姐身上相似的暖香,享受这难得片刻的安宁,就如她还活着一般。   从大姐死后,她的心没有一刻能够安定下来,满心满眼都是仇恨和愤怒,为此她不惜强颜欢笑,与人虚与委蛇。   每日见着仇人在自己面前逍遥快活,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极度的苦闷,快要将她逼疯。   或者她已经疯了。   她戴着才女的面具,引来众多男人追逐,为的不过是想找个门路,为她娘和大姐讨个公道。   在发现这条路并没有成效之后,她心里已有了别的打算。而那天望江楼的意外,更是使她有了完整的计划。   既然老天无法给她一个公道,那她又何必安安分分走在正道上?   若不能将仇人送进大牢,那便直接送他们下黄泉吧。   她那日来薛府,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在得知救了他的恩人娶的是名村妇以后,她是有所意动的,若能将他夺过来,若能让他为自己所用,还怕报不了仇么?   等见了那女子,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她心里却一阵恍惚,好似见了大姐盈盈走向她。   她此生最恨的,是薄情寡义的男人和不知廉耻的女人,但是为了报仇,她曾想过不惜当一回自己最恨的人。   只是再怎么样,她也无法狠下心去伤一个像她大姐那样的女子。   她心头的打算,便只好如云烟散去。   青柳见她面上渐渐平和下来,轻声道:“那天我回去与我相公商量过了,你的礼,我们不能收。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当你是妹妹,姐妹之间,哪有那些身外之物的余地?”   王嫣然怔愣了会儿,轻叹着笑道:“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若再推,便是伤情分了。”   青柳松了口气,见她笑得落寞,想了想,仍是劝道:“你若心里苦闷,不如说出来,凡事憋在心里,只怕要憋坏了身子。你大姐若还在,必定也如我这般想法。”   王嫣然点了点头:“是,我那天一见姐姐,就觉得亲近,姐姐与我大姐,倒真有几分相似。妹妹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青柳道:“你说。”   “那天姐夫出手相救,我见他身手,似乎是江湖人士?”   青柳点点头,“他确实会些武艺。”   王嫣然忙道:“不知姐夫是否有相熟的江湖侠士?妹妹有一桩事想托他们去办。”   青柳道:“我听他说师门倒有几个师弟,不知你要办什么事?”   王嫣然微微一顿,叹道:“姐姐该听说了,我大姐去年没了,没得不清不楚,娘家无人问津,官府也不管这后院的事,我思来想去,只能请江湖上的侠士来查一查这其中的因由。若我大姐真是得病去了,我心里也算有了交代,若她是因什么意外……”   那她就杀了那一对狗男女。   青柳见她没说下去,以为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忙道:“我回去帮你问问。”   王嫣然抹了抹眼角,道:“那我先谢过姐姐姐夫了。请姐姐与姐夫说一声,若能请来侠士,妹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柳轻轻点了点头。   夜里林湛回来,青柳与她提了这事。   “那嫣儿姑娘确实可怜,自小没了娘,唯一疼她的大姐又死得不明不白,至今连个说法都没有。她想请个人来查一查究竟,阿湛,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谁有这样的本事的?咱们帮帮她吧。”   林湛搂着他媳妇儿捏捏摸摸,闻言道:“其实挺简单,找到她大姐的坟地,开棺验一验便知道究竟了。”   青柳道:“是,只是别的人要么不想管,要么不敢管,她一个女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林湛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说只要有人来帮她查清楚,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柳不明所以,“是,她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些私房,就是不知道请人来,得花多少银子,你清楚吗?”   “银子不是问题,”林湛道,“媳妇儿,你说让她给别人做媳妇儿,她愿不愿意?”   青柳呆了呆,“……你想做什么?”   林湛把她抱上来些,忧心忡忡道:“媳妇儿你不知道,我师门还有一堆光棍呢。”   青柳便无言了,这人,只要见到一名未婚的女子,就想到他师门去了,当初青荷跟周宝珠是这样,如今这个嫣儿姑娘又是这样。   林湛却一本正经道:“真的媳妇儿,你没去过上清宗,不知道我那些师弟们,一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本事,当然,比我差点,也不缺银子,长得也很精神,就缺个媳妇儿!”   天地良心,若让上清宗那群人听见林湛这么夸他们,只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大师兄终于说了次人话!   青柳见他说得认真,也不好太过打击,只得含糊道:“愿不愿意,也得等他们见了面,自己两人看看合不合适,咱们不敢强要求人家吧。”   林湛道“我那帮师弟肯定没异议,有个媳妇儿不错了,轮得到他们挑?”   他这大师兄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主的姑娘,谁敢挑三拣四,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青柳心道,你师兄弟们没异议,人家娇滴滴的姑娘有意见呢!   林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推销师弟的好机会,不能白白放过,肥水流了外人田,于是花了极大的毅力,小心翼翼地把媳妇儿抱到边上去,一挺身爬起来,伏案草书。   “师父,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弟子虽已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却一心挂念山上众多光棍。为此,特留意了一门生意,事成后送一媳妇儿做报酬,请您速派一名师弟下山。   您老人家亲自来也行。”   ☆、春天的药   这日早晨, 薛氏带着两个儿媳去薛老太太屋内请安。   自从青柳有了身孕后,薛老太每天都要拉着她说会儿话。   今日也不例外,拉着人左看右看后, 对钱氏道:“青柳这孩子确实有福,别人怀了身子, 头几个月都是眼看着清减,就她倒越发红润丰腴起来,看着福气就好。”   钱氏笑道:“可不是,外甥媳妇儿身子骨好,将来孩子生出来肯定健健壮壮的。对了, 昨日有人送了我一盒上好的燕窝,我不爱吃那个,一会儿给外甥媳妇儿送去,每日早晨让厨房熬几钱燕窝粥吃下去,保管生出来的娃娃, 皮肤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青柳忙道:“多谢舅妈。”   薛氏假意醋道:“娘,您看看嫂子,见天给我儿媳妇送吃的送穿的,我看她不安好心,准想拐我儿媳妇喊她一声娘呢!”   钱氏笑道:“你不说, 我倒想不起这事,青柳快来,喊舅妈一声娘,舅妈把我半个库房都给你!”   “呦呦呦, 你还来劲了,”薛氏忙上前把青柳拉到自己身后,“我们家青柳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被你一点小恩小惠就拐跑了,柳儿你说是不是?”   青柳抿着唇低笑,“娘,舅妈跟我开玩笑呢。昨日您没看见,赏花会上来了有几十位姑娘,一个个知书达理,漂亮得跟朵花儿一样,舅妈早就挑花眼了,哪里看得上我?”   钱氏忙凑到薛老太太跟前诉苦,“老太太您看看,这婆媳两个联起手来调侃我呢!”   薛氏扬着帕子笑道,“你若眼红,也赶紧找个儿媳妇,别打我家的主意!”   钱氏听了,捂着胸叹了口气,“唉,小姑子不知我的难处,我是看看这个姑娘也爱,看看那位小姐也喜欢,竟哪一个都舍不下,恨只恨我只生了一个儿子,不能把她们都娶回家来”   薛氏捂着嘴笑得乱颤,“我看你哪里是恨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你是巴不得自己就是个男子,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呢!”   “哎呀,还是小姑子最懂我!”   薛老太太一手揽着一个,笑得前俯后仰,“你们两个啊,一把年纪了,还跟两个活宝一样,也不怕小辈们看了笑话!”   青柳锦娘并几位小姐只是低头笑。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四小姐薛琦一路气冲冲回了自己院里,见到屋内桌子上摆着碗八宝粥、几碟小菜,顿时哼了一声,道:“每日就是这些,别人燕窝当饭吃,我却连个味都闻不见!”   孙姨娘今日身子不适,没去请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便道:“这是怎么了?谁又给咱们四小姐受气了?”   薛琦道:“还不是那个乡下来的!仗着有孕,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今天阿胶明天燕窝,也不知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孙姨娘问:“老太太又给她什么好东西了?”   薛琦不满道:“是太太,给了她一整盒燕窝,明明我才是爹的女儿,她不说给我,却给了一个外人!”   孙姨娘讥讽道:“所有人都说太太宽厚大方,可是谁知道,她的大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府里的事抓得比谁都紧,连油都不给别人漏一滴,哼,早年没生儿子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硬气!”   薛琦拉着她的手撒娇:“娘,不说太太了,就那个乡下女人,几次下我的面子,气死我了,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孙姨娘眼珠子一转,道:“傻闺女,这还不简单?她现在怀了身子,不能伺候你大表哥,你这做妹妹的,不得为哥哥排忧解难,给他送两个伺候的丫鬟?”   薛琦问:“这可行吗?那天太太给那院里安排丫鬟,大表哥二表哥身边都不要人伺候呢。”   孙姨娘道:“咱们自然不能明着给,不然你那姑妈说不定也有话说。不过嘛……你大表哥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男人兴致来了,怎么忍得住?这时候若身边正好有一个貌美的丫鬟,你说他是要还是不要?他若要了,还能不收进房里去?”   “我听说姑父家里不许纳妾呢。”薛琦撇撇嘴。   孙姨娘哂笑,“面上说不能纳妾,谁知道暗里怎么样,我就不信林家的男人跟别人不一样,真能忍得住?而且……咱们还能来个捉奸当场,到时候让那丫鬟闹一闹,你姑妈为了面子,还能不让人进门?等她进了门,一边是年轻貌美的新人,一边是大着肚子的婆娘,你说你大表哥的心会向着谁?这够不够让你解气?”   薛琦听得双眼发亮,忙缠着孙姨娘道:“够了够了,娘,这事你可得帮我,女儿能不能出这口气,都靠娘亲了。”   孙姨娘笑着摸着她的头,“傻孩子,娘自然会帮你。”   这日午后,林湛从薛家的武场里出来,正往锦绣苑走,迎面匆匆来了个丫鬟,对他福了一福,低着头道:“湛少爷,瑜少爷请您去一趟。”   林湛抹了把汗,“什么事?”   那丫鬟道:“奴婢不知,瑜少爷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林湛点点头,“那就走吧。”   丫鬟看他是往另一个方向走的,忙道:“瑜少爷在花园中的水榭等您,湛少爷随奴婢来吧。”   林湛也没多想,抬脚跟着她去了。   这时候日头还挺毒,花园里没几个人影,一路到了水边,一座亭子坐落在湖中央。   那丫鬟领着他,顺着九曲回廊,一路弯弯转转走过去。   临近水榭,林湛突然嗅道一股异香,他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   那丫鬟不知怎么的,似被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慌,差点摔倒。   林湛停下步子,看看左右,“小鱼呢?”   丫鬟低头道:“少爷、少爷就在里头,您随我进去就知道了。”   林湛道:“你是不是看我傻,挺好骗的?”   “啊?”丫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您……您在说什么,莲儿听不懂,少爷真的在里头,您随莲儿进来吧。”   林湛环手抱臂,嗤笑道:“小丫头,我给人下药的时候,你爹还光屁股玩泥巴呢。”   莲儿一下子瘫在地上,“湛、湛少爷……”   林湛没理她,看了看左右,见岸边一簇灌木后头人影闪了闪,脚下一点,凌空飞过去,一把将那人纠出来。   薛琦惊恐地看着他,“大、大表哥……”   林湛皱皱眉头,“是你?”   薛琦挣扎起来,“大表哥你干什么,快放开妹妹!来人呐!快来人!”   林湛啧了一声,点了她的哑穴,拎着她踏水飞向水榭,抓住想要逃跑的莲儿,一手一个全丢进水榭里,外头门锁一落,扯着嘴角道:“那么想玩,就在里面玩个够。”   他转头便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来,对着门缝深深吸了几口气。   锦绣苑里,青柳正坐在窗前打磨一颗珊瑚珠子,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她回头一看,见是林湛,又转回头来,嗔道:“动静这么大,吓我一跳。”   这话说完,却半天不见他有动静,她不由又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林湛关了门,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双目发红,喘着粗气,手臂青筋暴起,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青柳忙下了榻子,惊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湛一把拉住他,他的手心温度极高,烫得青柳越发心慌。   林湛艰难道:“媳妇儿,我被人下药了。”   青柳慌道:“要不要紧?我去请大夫!”   “是相思引。”   青柳急得直掰他的手,“那是什么药?严不严重?你别拉着我,先让我去找大夫来。”   林湛却一把抱住她,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耳旁,“请大夫没用。”   青柳听他的意思,以为这药没得救,顿时双腿一软,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湛又道:“你才能救我。”   青柳忙抹了抹泪,“你快说,要怎么做?”   林湛在她颈边啃了一口,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他看了看,又凑上去轻轻舔舐。   青柳涨红了脸,又气又急,“都什么时候了,你、你倒是快说呀!”   林湛喷着热气道:“媳妇儿,这是春、药,你陪陪我就好了。”   说着,要去解他媳妇儿的玉扣。   青柳呆了一呆,待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气得眼角都红了,“你、你简直胡来!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结果你却在骗我!你为了那种事,还有什么谎说不出来?!”   林湛懵了一下,忙道:“媳妇儿,我没骗你,我真的中了药。”   “我不信!世上怎么会有……会有那么不正经的药?肯定是你又在骗我!你、你今晚睡隔壁去!”   青柳只当林湛又在哄骗她,气咻咻地跑了出去。   林湛本要去追,一看自己下头立着的那根,只得退回房中,倒了杯冷茶,迎头泼在脸上。   他立时完全清醒,体内的臊热也慢慢平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借这事向媳妇儿讨点甜头,结果甜头没讨到,反而惹了媳妇儿生气,他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辣鸡春、药,毁我清白。”   ☆、师弟来了   青柳一口气跑到院子里, 坐在一处紫藤花架下,面上通红,又气又恼。   刚才她着实被林湛吓到了, 以为他真的种了什么毒,一颗心揪成一团, 结果却发现他是骗自己的,倒不是说她真的希望林湛出事,只是见他拿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开玩笑,结果却只是为了那种事,她就气得不行。   她知道林湛其实已经极为体贴了, 除了偶尔爱捉弄她一下,其余时候都好得无话可说。这些日子她有了身孕,不能陪他,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只是这么大个人,按理说已经该稳重起来了, 可他的心思总不在正经事上,一得空便只顾着缠她粘她,实在让她羞恼不已。   但要真追究起来,她自己也有责任,每次被他磨一磨, 心一软就同意了,于是下一次,他就越发得寸进尺。   可是……要她真的狠下心肠对他,她又如何能做到?   就像现在, 这才刚撂下硬话,跑出来一会儿,她心里就开始担忧了。   回想他刚才回房的场景,似乎真的有些不对,看他那股难受劲,不像骗人的。   而且现在还不见他追出来,会不会真出了什么事?   只这么一想,青柳立刻坐立不安,反正心里头气已经消了,她赶紧又往回走。   林湛坐在桌子边,一脸一头的茶水,见她回来,立刻可怜兮兮道:“媳妇儿,我没骗你。”   青柳看他没事,心头一松,再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心里又动摇几分,“真的?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林湛立刻一五一十道来。   青柳听后,不敢置信道:“真的是薛琦?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到底想做什么?”   林湛看她信了,忙苦着脸装可怜,“媳妇儿,我刚才真的好难受,差点回不来了。”   青柳看着他,心已经软了,却恼他吓自己,轻轻哼了一声,“那你现在不是好了?那种药其实有别的办法可以解是不是,你却、却要哄我……”   林湛厚着脸皮笑,“我就是想碰碰你。媳妇儿,我没哄你,晚上就让我回来睡吧?”   要是让人知道他被媳妇儿赶出去,面子里子都要丢光啦。   青柳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林湛便又黏黏糊糊地凑过来。   青柳皱眉道:“这件事要跟娘说一声,那薛琦越来越过分了。”   之前就没安好心地把王嫣然往她院子里带,现在竟然还胆大到给林湛下药,要塞丫鬟给他了。别说她只是林湛表妹,就是亲妹妹,也没有把手伸到兄长房里去的规矩。   林湛点点头。   青柳又道:“你……你把她丢在那水榭里面,不会出问题吧?有没有别人看见?”   她知道这药不会出人命,所以不太担心,只当让那薛琦自作自受一回。   只是不知道林湛跟那丫鬟去水榭的时候,有没有外人看见,若到时候闹起来,扯上他,就不好了。   林湛道:“没事,我看了,出了她和她丫鬟,没别人。”   青柳安了心,想起林湛刚才的情状,又有点好奇,红着脸小声道:“那个药,真的有那种效果?对女子也有效吗?”   林湛唔了一声,喉咙动了动,“媳妇儿,你是不是也想——”   青柳忙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急道:“你、你别乱说,我就问问。”   林湛咧嘴笑了笑,在她手心亲了一下,又抓在掌中,摊开来细看。   媳妇儿手掌肉肉的,掌心有些红,而且多了几个茧子,是这些日子打磨珠子做绢花磨出来的。   他道:“媳妇儿,你别做绢花了,等回去办个作坊,让别人给你做,要多少有多少。”   青柳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几天已经做得少了,不过我想给外祖母做一朵牡丹花,给舅妈做一朵芍药,这两朵总要我自己来。”   林湛道:“我帮你磨珠子,媳妇儿,你也帮帮我呗。”   青柳疑惑道:“帮什么?”   林湛将身子转过来,露掩在桌下的下、身,那顶起的小帐篷还没消下去呢。   “你、你——”   林湛露齿一笑,把媳妇儿的手拉来往自己裤子里伸。   唔,虽然媳妇儿的手长了茧子,不过好像更舒服了呢。   两人在屋里胡闹了半下午,快到晚饭才出了房门,薛氏也才刚回来,脸色有些奇怪。   她把林湛和青柳叫到屋里,问:“湛儿,你下午有没有去外头大花园?”   青柳和林湛对视一眼,道:“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正有一件事要与您说一说。”   她便把下午的事一一说了。   薛氏听后,半晌才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不知,这里面除了薛琦,还有她娘孙姨娘的一份功劳。”   原来下午薛氏正在钱氏房中喝茶,孙姨娘突然进来,说她侄女出门去半天没回来,刚才听人给她传话,说看见是林湛把那丫头带去水榭里了。   那叫莲儿的丫头其实是孙姨娘娘家侄女,来薛府当差,实则抱了勾上薛瑜的打算,只是薛瑜跟个小孩子一样,至今对男女之事也不开窍,那莲儿眼看年纪十六七岁了,心里慢慢着急起来。这次薛氏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她见了两位年轻力壮的表少爷,心里也有了些小心思,正好与孙姨娘和薛琦的打算不谋而合。   薛氏一听孙姨娘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孙姨娘在钱氏院子里就哭闹起来,寻死觅活的。   薛氏听得不耐烦,索性让钱氏一起走一趟。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水榭里去,走近了,里头当真传出一点动静。   薛氏面上微微一僵,孙姨娘则有几分得意。   薛氏不信自己的儿子真会干出这种混帐事,当下就让人砸门。   大门一开,里头不见林湛的身影,只有薛琦跟一个丫鬟,两人抱成一团,衣衫不整。   钱氏一愣,立刻就让人把门关上,让年轻的丫鬟都退下,只留了几个婆子。   她看向孙姨娘,还未说话,就见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真晕假晕。   薛氏看了一场笑话,知道她嫂子接下来有的忙,便先告辞了。   青柳吁了口气,“幸好阿湛不在,娘,你说舅妈会怎么处理?”   薛氏道:“能怎么办?虽说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可她作为嫡母,出了这种事,总要想办法掩饰太平。不过……”   薛氏顿了下,又道:“薛琦那丫头和她娘几次三番寻咱们的麻烦,我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   青柳试探道:“那娘的意思是?”   薛氏摆摆手,笑道:“你安心养胎就好,这事交给我。”   又虎了脸对林湛道:“日后多陪陪你媳妇儿,别总在外头晃荡了。”   林湛郁闷地点了点头,他倒是想整天陪在媳妇儿身边,可是媳妇儿不让呀。   次日给薛老太太请安,就没见孙姨娘和薛琦。   薛老太太问起,钱氏只道她们二人染了风寒,要在屋内静养。   实则她已经将那母女二人禁足,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种荒唐的事怕刺激了她,所以没说实话。   昨日在场的那些人,她都勒令她们不许传出去,不过没几天,外头还是有了些风言风语。   钱氏原本要追究,等薛氏找她谈过一次后,她就只装作不知道了。   一个是总给她惹事的庶女姨娘,一个是与她亲近又得婆婆丈夫宠爱的小姑,该偏着谁,自然不必多加考虑。   于是在她的默许下,外头的流言传得越发难听。   没过多久,与四小姐定了亲的柳家上门退亲。   孙姨娘得了消息,这回真是在自己院内一哭二闹三上吊,哭着喊着要见薛老爷,说是钱氏害了她们母女。   薛老爷只把这事交给钱氏处理,并不过问。   于是为了避风头,几日后,孙姨娘和四小姐因生了病,被送去庄上静养。   青柳得知这事,心情有些复杂。   林湛这几日得了空,就在屋内陪她,帮她磨了一小捧圆润的珠子。   青柳轻声道:“娘有没有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虽然这里热闹,可这里也有许多家里没有的是非,她想家了。   林湛道:“要到中元节过后吧,娘想祭完外祖父再回去。”   青柳点点头,现在已经快六月了,中元节也就再过一个多月的事。   “对了,上次你写信回师门,有回音了吗?”   前两日王嫣然来了一趟,青柳看她又消瘦了些,这段日子,小王夫人给她相了好几户人家,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许出去了。   林湛挠挠头,道:“不应该啊,我算算日子,差不多有人来了。”   难道他那群师弟们真的这么清心寡欲,一个个要当和尚去,送上门的媳妇儿都不要?   看他们也不像啊,一个个跟头饿狼似的。   正说着,珠儿进来,道:“少爷、少奶奶,府外来了位客人,说是少爷的师弟,管事打发人来请示呢。”   ☆、虎头师弟   林湛亲自去了前边, 远远就见门房处背对他站了一个高大的青年,许是听见脚步声,青年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老实稳重的脸。   林湛瞪着眼:“虎头?!怎么是你?”   名叫虎头的青年摸着头笑了笑,“大师兄。”   林湛又往他身后看了看, 不死心道:“就你一个,没别人来?”   虎头摇摇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别的师兄弟都生病了, 只剩我一个。”   林湛一阵恶寒。   他众多师兄弟里头,有如闫默那般,看着面冷心黑,实际上真的面冷心黑的;也有如潘黎那般看着温吞没脾气,实际上真的没啥脾气的。   但其中最奇葩的, 是这个虎头,看着憨厚老实,实际上心最黑手最辣。   从前在江湖上行走,有那不长眼的,以为他好欺负, 故意来找茬,结果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山上师兄弟们清楚他的秉性,平时宁愿跟林湛打架,被他打一顿, 也不愿和虎头过招,这小子狠着呢。就连林湛自己,若不是必要,也不想跟他打架。   听他说别的师兄弟都病了,林湛知道自己那些师弟,一个个壮得跟牛一样,怎么会轻易生病?而且还是一起病了?准是虎头这小子暗里下了黑手。   不过,不管在山上怎么打,到了山下,那就是拧成一股的亲兄弟,那些小打小闹,自然要抛在后头。   林湛上前捶了他一拳,调侃道:“你小子又做了什么?行啊你,为了个媳妇儿,师兄弟都能坑。”   虎头摸摸头,憨憨地笑:“是师兄们让着我。”   林湛眼角抽了抽,比他还不要脸,真想揍他。   他把痒痒的手背到身后,道:“走,先带你去见见你嫂子,咳……你嫂子怀孕了,再过不久就有人喊你师叔了。”   虎头道:“恭喜师兄。我以前答应了我娘,二十五岁之前一定带着孙子去见她,我今年二十四了,师兄,明年我也要当爹了。”   林湛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媳妇儿都没到手,就已经开始做梦了。   他知道虎头从小没爹,十几岁的时候他娘也没了,没人张罗,不然不至于耽误到现在。恐怕他也是发现和他娘约定的年纪马上就到了,这才这么积极地下山找媳妇儿,不然他能在山上窝一辈子。   这小子打小就固执,认定了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要办到,他说明年当爹,林湛相信他不会拖到后年大年初一。   虽然他现在确实连根媳妇儿毛都没看见。   林湛忽然有点不确定,那个王嫣然他见过,看着比他媳妇儿还瘦,一阵风就能刮跑了,那么个小身子板,经得起虎头这家伙折腾么?   林湛带着虎头去见过青柳,因别的人不在院里,此时无法拜访,就先安排他下去洗漱。   等他走了,青柳道:“阿湛,我看你这个师弟稳重得很,准能将嫣然的事办妥。”   林湛一听,就知又一个人被虎头的外表蒙骗了。不过他想了想,到底没告知青柳真相,怕她去跟王嫣然说了,人家到时不愿意嫁给虎头。   不管怎么样,虎头是他自小长大的师弟,他心里虽嫌弃他,可作为大师兄,总要为师弟们谋划一下的嘛。   他道:“媳妇儿,虎头都来了,你看什么时候叫那个王嫣然过来,让他们俩见个面?”   青柳有些迟疑,“阿湛,咱们真的要撮合他们吗?”   “不然咧?”林湛道:“要不是我说可以娶到媳妇儿,我那些师弟才不愿意来。”   青柳道:“可是……我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否合得来,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林湛道:“这咱们就不管了,媳妇儿,你就把人请过来就好,别的事让他们两个自己商量。能不能看对眼也让他们两个自己看嘛。”   青柳想了想,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阿湛,到时候要是嫣然不愿意,你能不能劝劝你师弟,让他别强迫嫣然,换成别的东西做报酬?”   在林湛心里,王嫣然愿不愿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本来就是她求人办事,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既然媳妇儿求他了,那他怎么能不给媳妇儿面子?   他在媳妇儿殷切的眼神下,沉痛地点了点头。   好吧,大不了到时候……跟虎头打一架吧。   第二天,青柳请王嫣然过府。   四人见过面,青柳屏退伺候的人,又和林湛回了屋,留王嫣然和虎头两人在水榭中讲话。   青柳不太放心地站在窗前看着,见那虎头只是安安分分坐着说话,并没有别的举动,才安了心。   林湛在身后抱着她,猫着身子,将头放在她肩上,带着点酸意道:“媳妇儿,你干嘛对她那么好?”   青柳拍拍他的手,叹了口气,道:“我见她实在可怜,年纪比青荷还小一点呢,就遭遇了那么多不堪的事,一个人孤立无助,我既然遇见了,又与她聊得来,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况且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顺手帮一帮。”   林湛抱着她轻轻晃动,一歪头,就将她的耳垂含进嘴里,噙在牙齿间作势咬了咬。   青柳呀了一声,缩了缩脖子,赶紧去看外头的人,见他们没注意,才放下心来,推推林湛,嗔道:“做什么呢。”   林湛跟个孩子一样含着她的耳垂吮吸,出口的话却一点也没有孩子天真无邪,“媳妇儿,我好想念你身体里面啊。”   青柳登时浑身都臊热起来,用力推了他一把,面红耳赤地瞪着他,你你你了好几声,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跺跺脚跑出去。   林湛略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书上说要三个月后才能跟媳妇儿亲近,他掰着指头数了这么久,还得半个月才行。   青柳跑出去,恰好那两个人说完了,虎头正往这边走,她便去找王嫣然。   王嫣然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来,见是青柳,笑了笑:“姐姐。”   青柳见她笑得有些勉强,忧心道:“你们说了什么?他是不是……”   王嫣然微微摇头,轻声道:“他说的,我都同意了。”   青柳捏了捏指头,不知该怎么劝,只好道:“你别怕,要是不愿意,我让我相公去跟他说,他们是师兄弟,感情好,肯定能说动的。”   王嫣然看着她,笑道:“没有的事,姐姐,我愿意的。”   她如今的处境,已经不能再差了,继母为了折辱她,也为了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给她找的人家,都是明面上看着光亮,实则不堪之极的。   她为了争取时间,不得不去她爹面前诉苦求情,这才让继母稍稍收敛了些。   刚才那男人说,他能替她办成任何她想办的事,条件只有一个,嫁给他。   她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反正这辈子,真正关心她疼她的人都已经不在,剩下的,要么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么,是她恨之入骨的,早已没人在乎她,她也不在乎。   早晚都是要嫁的,与其嫁给一个酒囊饭袋,不如舍了这一身皮肉,为大姐和娘亲报仇。   她看着青柳忧心的脸,面上的笑终于真诚起来,老天对她,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好歹还给她留了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青柳轻声道:“你再好好想想,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若反悔了,随时来和我说。”   王嫣然道:“好。”   她怎么会反悔,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早已迫不及待。   青柳又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去看看我姐姐的尸骨,那时候匆忙下葬,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隐瞒了什么。”   她姐姐的死因她是要搞清楚的,不过,不管结果如何,不管大姐到底是被人害死的,还是得了病死去,那些人,她都不准备放过。   那头林湛也正跟虎头讲话,他挤挤眉,道:“怎么样?”   虎头笑了笑,“挺好的。”   林湛道:“小子,我跟你说,你对付别人的手段,可不能用来对付你媳妇儿,不然她到时候受了委屈,跑来跟你嫂子诉苦,你嫂子要是怪我,那就别怪大师兄手下不留情了。”   虎头道:“师兄放心,只要她愿意生孩子,我都听她的。”   林湛点点头,又道:“这桩买卖有没有把握?”   虎头唔了一声,挠着脸颊道:“几个不会武常人而已。”   林湛看他神色,似乎觉得有些遗憾,好像这几个人不够让他过瘾似的,不由板了脸,道:“你给我收敛一点,不要由着性子胡来,这里可不是战场,不要怪师兄没警告你,到时候你媳妇儿害怕你,不想跟你,自己跑了,我可不负责补你一个。”   虎头听他这么说,又正色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他都二十四了,要是错过这这媳妇儿,明年就当不成爹了,冲这一点,他也得小心应付,不能让到手的媳妇儿又跑了。   ☆、师弟的手段   虎头当天下午就搬了出去, 住到城中一处客栈。   林湛也没拦他,他这个师弟,自来有些独来独往, 若执意留他住下,反而让他不自在。   之后一段时间, 王嫣然都不曾上门,青柳曾打发珠儿去探听,却也没探到什么,好在林湛那儿能联系上虎头,偶尔能得到些那两人的消息。   约摸半个月后, 城内突然起了一阵流言,城南张家的大少爷,让人给废了,又被吓得失了魂魄,成为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痴呆傻子。   青柳也是听府中的丫鬟提起, 又经过珠儿提醒,才知道这张家大少爷,就是王嫣然的大姐夫。   没几天,又听说城西王家夜里走水,王老爷被烧得只剩半条命, 小王夫人和王家三姑娘毁了容,而可怜的王家二姑娘,竟被烧得连尸骨都不剩下。   青柳猛一听说这个消息,惊得手脚都凉了。   林湛忙说是他师弟的手段, 王嫣然还好好的活着,她才缓过来。   几天后,虎头给林湛传了消息,请他和青柳去西城门外长亭一见。   那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林湛赶着马车到了城外,长亭边已经停了一架马车。   王嫣然罩着面纱,坐在亭内,虎头则戴着顶斗笠,坐在马车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嚼着,一双眼却紧紧盯在王嫣然身上。   王嫣然察觉到他灼人的视线,身子一阵轻颤,手指揪着软帕,骨节发白。   林湛扶着青柳下车,看她走进亭内,自己留在外头和虎头讲话。   “这就回去了?不多留几天?”   虎头摇摇头,露着两颗虎牙笑道:“得快点回去,等我媳妇儿怀上孩子,就不好赶路了。”   说得好像他媳妇儿明天就能怀上似的。   不过,林湛从他话里听出端倪。   “你们两个圆房了?”   虎头摸摸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嘿嘿……要抓紧时间。”   林湛有点佩服他的厚脸皮了,“你们俩还没拜堂吧?”   虎头道:“拜了,在岳母坟前拜的,等回去了,在我爹娘坟头再拜一次。”   林湛对他就无话可说了。这个师弟,比他稳准狠,就算明天他就说他媳妇儿怀上了,也没什么惊奇的。   不过,想到出门前媳妇儿的吩咐,林湛还是道:“悠着点,别欺负得太过了,人家之前好歹是个大家小姐,既然跟了你,就把你那土匪似的作风收一收,别把人吓狠了。”   虎头郑重道:“师兄放心,我不会让她跑了的。”   林湛翻了个白眼,谁关心你媳妇儿跑不跑,老子是担心我媳妇儿找我麻烦。   而且,他那些话的重点是这个吗?明明是让你对人好点,不是让你把人看着关起来好不好?!   ……算了,他这师弟一直这么奇葩。明明当年刚上山的时候,是个表里如一的正直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这德性了。   长亭内,青柳拉着王嫣然左看右看,叹了口气道:“怎么又瘦了?”   王嫣然闻见她身上的暖香,眼里已经噙了一抹泪,咬着牙强自忍下了,揭开面纱笑道:“姐姐不知,妹妹苦夏呢,每年夏天都要瘦几斤,等秋冬就又长回来了。”   青柳仔细看她的面色,见脸颊上确实挺红润,稍稍安了心,“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这就都处理好了么?”   王嫣然点了点头,想起那人报复的手段,呼吸一乱,面上又苍白几分,只是脸上被她细细地涂了胭脂,外表上看不出端倪。   青柳又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随虎头师弟回他师门吗?”   王嫣然心头有些茫然,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仇已经报了,她知道是该她兑现报酬的时候,可是……她怕。   见识过那人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后,她心里就怕极了他。   虽说他那么做,是为了替她报仇,可是她亲眼见到,那人做这一切的时候,憨厚老实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血珠子就那样溅在他弯起的嘴角上,他仿佛是地府里来索命的恶鬼。偏偏这恶鬼长了一副欺骗人的面孔,这便更让人觉得可怕。   而且……事后他还半强迫地让她在娘坟前与他拜堂,甚至在坟山下的破庙里就占有了她……   王嫣然突然颤了一下,紧紧咬住下唇。   青柳担忧地伸手探她的额头,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嫣然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根救命稻草,“姐姐,我——”   她想让青柳帮帮她,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拿自己做报酬。   可她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她意识到,已经晚了。   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了王家二姑娘,没有了王嫣然,就算她能摆脱他,孤零零的一个女子,又能去哪里?   而且她不能再麻烦姐姐了,本来就非亲非故的两个人,自己厚着脸皮喊她一声姐姐,平白得了她这么多帮助,连多年的仇都因此报了,如今,怎么还能再让她操心?   她目光闪了闪,摇头笑道:“没生病,妹妹身体好着呢,只是想到马上要和姐姐分开了,心里有点不舍。”   青柳道:“唉,其实我们也快回去了。”   王嫣然忙问:“姐姐要去哪里?”   “该回家了,我们这次来省城,是随婆婆来拜见外祖母的,等过了中阳节,就要回去了。”   “要走了啊……”王嫣然喃喃道,她走了,天大地大,以后要去哪里寻她?   可转念一想,自己比她更早就离开了,以后恐怕也不能再回来,此后天高云阔,她便如一缕浮萍,一朵柳絮,随风吹到哪儿,随水漂到哪儿,她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便觉得疲惫,这世上,疼她的人早已去了,怜惜她的也将要离开。如今她仇也报了,怨也解了,何不就此放开,同她们一块离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野草疯长,飞快地占据她全部心神。好似浑身每一个毛发都在劝她,去吧、去吧,去找大姐和娘亲,去和他们团聚,到了她们身边,世间所有的苦难就都没了。   她想得入了迷。   青柳见她又愣住不动,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道:“怎么出神了?你别舍不得,你现在先跟虎头师弟去师门。我相公说了,等我明年孩子生下来,他也要带着孩子去拜见师父,到时候咱们就又能见面了。”   这话如一柄锋利的镰刀,飞快地收割着王嫣然心中疯长的野草,将她的神智又拉了回来。   她抓住青柳的手,力气大得另她发疼。   青柳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   王嫣然迫切道:“姐姐,你说我们以后还能见面,是真的么?”   青柳道:“当然是真的,你先去师门等我们,明年我就去找你,兴许到时候你的孩子也生了呢,正好两个娃娃做个伴。”   王嫣然只听了前半句,后面的话全被她挡在耳外。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抬起来时,面上又如往常一样,笑靥如花,“好,我等着姐姐。”   两人说了许多话,分开时仍旧依依不舍。   林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上前分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将青柳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来回搓了几遍。   “媳妇儿,咱们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青柳无奈地看了眼头上高照的太阳,这人,睁眼说瞎话呢。不过确实该分开了,不然天黑前,虎头他们或许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她又看了看王嫣然,眼里也有了几分不舍,轻声笑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王嫣然点了点头,率先出了亭子,往马车走去。   虎头跳下车,要将她抱上去。   她微微一顿,没有挣扎,僵着身子让他抱进去。   虎头转身出来,冲林湛青柳两人摆摆手,一甩缰绳,马车飞驰而去。   青柳徐徐叹了口气,感觉好像真的嫁了一个妹妹一样,心头有些惆怅。   她道:“你跟师弟交代了没有?”   林湛道:“都说了。”   他连师父那里有药,让他回去后偷一点给他媳妇儿用的事都说了。这可是他亲身琢磨出来的宝贵经验哩。   青柳又道:“也不知他们两人到底能不能合得来,嫣然自小在大家中长大,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如今身边没了人伺候,这一路不知怎么熬过去。”   林湛道:“怎么没人?虎头在啊。”   青柳担忧地问:“阿湛,师弟会不会欺负嫣然?”   “呃……不会不会,”这话说得林湛自己都有几分不确信,怕媳妇儿怀疑,他忙拍了拍自己胸口,昧着良心道:“媳妇儿你放心吧,虎头老实着呢!”   青柳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又道:“阿湛,以后你给师门写信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我也想跟嫣然通信,不然不太放心。”   林湛撇了撇嘴,乖乖点头。   嫣然嫣然嫣然,现在媳妇儿满脑子都是那个王嫣然。   幸好王嫣然是个女的,不然她若下头多生了个把柄,他也要将她的把柄掰了,让她做个太监!      ☆、老树开花   青柳的肚子此时已经三个多月, 开始显怀了。   她穿着宽松的夏衫半躺在小榻上,小腹微微隆起。   林湛从外头进来,见她这幅懒懒的模样, 心头便一阵火热。   他早就在心里算着日子呢,头三个月一过, 就缠着他媳妇儿软磨硬泡,昨晚终于让他如愿。   现在回想那久违的滋味,他都觉得流口水哩。   青柳见了他,哼了一声,歪过头去。   林湛满脸赔笑地凑上来, 讨好道:“媳妇儿你看,这是外面卖的桃子,我特地挑了最青的买的,你尝尝看。”   其实他一进来,青柳就见到他手上的桃子。   眼下七月刚至, 正是桃子上市的时节。那青粉粉的桃子约有她一个拳头大小,毛绒绒桃尖上,顶着一抹淡红,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林湛知道昨晚又惹了媳妇儿不高兴,于是今日便来做小伏低。不但特地出门去寻了这半熟不熟的粉桃, 又亲自洗净端进来,还拿了把匕首,将桃皮一点点削去,又把桃肉切成小块, 上头插上竹签子,送到青柳面前。   他这样殷勤,青柳反倒端不住架子,半推半就地张了嘴,接下他递来的一块桃肉。   林湛见她肯接,心里的忐忑就放下大半了,赶紧再接再厉,继续喂食。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接,吃了约有两个桃子,青柳摆摆手。   林湛道:“不吃了?还有好多呢。”   “不要了,吃多了胀气。”   林湛便把盘子放到一旁,厚着脸皮凑过来,嘿嘿笑道:“媳妇儿,你不生气了吧?”   青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生气有什么用?她早就想清楚了,以这人的性子,若要气,那可有得气呢。   所以她从始至终就没生他的气,假装不理他,不过是为了让他长点记性,下次再要犯浑时,能记着点。   林湛又再接再厉道:“腰还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青柳截住他的手,“不用了。”   林湛便趁机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青柳想了想,虽不知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咬着唇,忍着羞恼道:“你下次可不能再那样了,我知道你忍得辛苦,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你那样胡来,若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林湛老老实实地点头。其实他没胡来,都照着书上说的来办的,全程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媳妇儿的肚子,因为顾忌有孩子,好多手段都没使出来呢。   不过眼下媳妇儿发话,自然没有他质疑的余地。   青柳握着他的手坐起来,林湛忙去扶她的后腰。   青柳没好气道:“我还不至于虚成那样子。”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在这里瞎紧张。   林湛忙道:“是是是。”   青柳看他这样,心头就算有一点气,也早就泄得精光了。   看他在下人面前,也是端着极威武老练的一张脸,谁能想到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青柳道:“我去娘屋里跟她一起扎河灯,你不用陪在我身边,有什么事就出去做吧。”   林湛点点头,把她媳妇儿送去正屋,才去了外头。   南边有过中元节的习俗,相传到了七月十五这天,鬼门大开,死去的阴魂可趁此时机回阳世探望尚在的亲人。   而活着的人,则在这日拜祭先人,烧冥币元宝、纸衣蜡烛,放河灯,做法事,以祈求祖宗保佑,消灾增福。   在薛府,中元节当天要焚烧的元宝纸衣,以及当晚放的河灯,都是主人家亲手制作的。   青柳一进薛氏屋内,就闻见一股纸张浆糊的味道,好在她害喜的时候已经过了,闻着也不觉得难受。   薛氏和锦娘都低头糊着河灯,连瑞哥儿都拿着把猪毛刷子,似模似样地往油纸上刷浆糊。   河灯往年青柳也做过,因此并不生疏,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做了一小筐。   薛氏看着那筐河灯,轻声笑了笑,“今早庄子上家人送了两箱河灯回府,说是孙姨娘和四小姐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熬了几个日夜,亲手做的。”   锦娘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姨娘和四妹妹要回府了?”   薛氏点了点头,“本来也没打算关她们一辈子,她们又借着中元节这个由头,大献苦肉计,你舅母若不放她们回来,就要被人说不近人情了。”   锦娘道:“希望四妹妹这次能吸取教训,不要再做浑事了。”   薛氏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她想做,你舅母也不会给她机会。”   这府里待嫁的姑娘可不止薛琦一个,上次让她闹了一次,对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名声就有点妨碍了,好在三姑娘未来夫家是明事理的人,并没因此说什么。   有了这次教训,钱氏又怎么会再让薛琦出幺蛾子?   钱氏是宽厚,却不是软弱,从前只是懒得管,并不是管不住。   孙姨娘和四小姐要回府,可以;可若还想要从前那逍遥自在的日子,怕是不能够了。   过了两日,果然听说她们二人回府了。   与离府时闹得满城皆知不同,这次两人回来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就连青柳,若不是薛氏提前说了,她也不知。而且之后去给薛老太太请安,也仍旧没看见她们的身影。   听珠儿说,孙姨娘和四小姐虽回来了,却仍被禁足在自己院中。   直到中元节祭祖,她们才被放出来。   青柳看薛琦脸色比之前差了不少,人也消瘦许多,没了初见时活泼明媚的模样。   中元节后不久,薛氏便着手收拾行李,打算回家了。   薛老太太心中不舍,可她也知,外嫁的女儿能回娘家住上两三个月,已经是姑爷体贴了。而且青柳有了身孕,若再住下去,到时候肚子大了,路上反而更加不便,总不能让她在薛府生产。因此只得含泪送走小女儿。   林家一家人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送行人影越来越小,薛氏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林老爷只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道:“等湛儿媳妇生了,我再陪你回来。”   青柳和锦娘也直抹泪。   没多久,再也看不见重安城,一家人才进了船舱。   林湛见青柳有些闷闷不乐,有意引她说话,道:“咱们离开这么久,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你之前说岳母要给小妹说亲,现在应该说成了吧。”   青柳道:“我之前也想着这件事呢,只是家里没有识字的人,不能给我写信,不知道现在到底如何了,希望能让青荷遇上一户好人家。”   林湛唔了一声,“等回去就知道了,若不好,咱们就去退亲,再给小妹找个好的。”   青柳好笑道:“你当是买菜呢,挑来挑去,买得不好还能退?”   不论因为什么,退亲对女子的名声总是有损。   不过,她心里其实也认同林湛的做法,若家里说给青荷的不是好人家,那她一定要说服娘亲,就算一时说出去不好听,也要重新考虑,不能误了青荷一辈子。   林湛道:“当然要挑,世上光棍那么多,还怕小妹嫁不出去?”   青柳看着他,心中默默想道,其实光棍也不是很多,只不过都集中在林湛师门了。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一件事,“阿湛,你知道虎头和嫣然到了吗?”   林湛点了点头,“虎头昨日给我传信,已经到了。”   青柳忙道:“嫣然怎么样?”   林湛道:“好着呢,还没跑掉。”   青柳瞪他,“你瞎说什么呢?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只要师弟好好对嫣然,她怎么会跑?你可别乌鸦嘴。”   林湛觉得很无辜,他说的都是事实,是虎头信里的原话,可不是他瞎说的!   不过,他也不敢跟媳妇儿辩驳,只得默默背下这口锅,心里给虎头记了一笔。   他很快又记起另一件事,兴致勃勃道:“媳妇儿,我跟你说,咱们师父恐怕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了!”   之前虎头下山,他就问过师父最近怎么样,结果得知他老人家近来时常神神秘秘地往山下跑。   于是林湛立马修书一封,寄回师门给众师弟,言明谁能搞清楚师父在做什么,下次他就给谁找个媳妇儿。   重大的利益诱惑之下,他那群师弟发挥了极大的潜力,在几次跟踪无果,还被厉东君教训了几顿之后,终于有一次,趁他不知因何事出神,被他们给打探成功了。   原来这段日子,厉东君每五天下一次山,下山后什么也不做,就在一个小面摊前,慢吞吞地吃一碗阳春面,再慢吞吞地付钱,然后慢吞吞地离开。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面摊的老板,是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女!人!   女!人!啊!   凌霄峰上的狼群霎时间沸腾了。   然后又被发觉的厉东君狠狠揍了一顿。   师兄弟们来信说,师父肯定是恼羞成怒了,这次下手特别狠,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床上趴着呢。   信的末尾一再强调,让大师兄别忘了答应他们的承诺,不能让他们白挨揍。   林湛收到这封信,也沸腾了。   山上终于有一个人是自己开窍去找媳妇儿的了,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些!   至于答应师弟们的媳妇儿……那啥,反正师弟们已经光棍了这么久,应该也不介意继续光棍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虎头的故事,我……懒得写:)   ☆、青荷亲事   林家众人去重安城时, 四月还未过,现在回来,已经七月末了。   几架马车一进村, 就有好些个小孩跟在车子后面,一路跑一路喊。   马车驶进小遥山, 停在林家大院门前,家里十几个下人早就等在门口了。   一家人下了车,下人们上来行礼,薛氏笑着摆摆手,又回身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食盒, 递给留在家中的许嫂子,道:“将这些糕点贻糖给孩子们分一分,追着跑了一路了,让他们赶紧回去吧。你们也都回屋里去,这么大的日头, 不用在外边侯着了。”   小孩们得了吃的,高高兴兴地冲下山坡,嚷道:“林大善人回来啦!林大善人回来啦!”   不到一刻钟,整个李家沟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此时青柳已经回了自己院子。   在船上度过了好几日,又坐了一天马车, 她还怀着身孕,此时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回了房就靠进软榻里。   林湛在一旁忙上忙下,又打水给她洗脸, 又端了温茶喂她喝,末了担忧道:“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   青柳笑了笑,道:“你也赶紧洗把脸吧,看你一脸的灰。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歇一会儿就好,现在家里到处都在收拾,乱糟糟的,咱们就别给娘添乱了。”   林湛就用她洗过的毛巾抹了把脸,又靠过来,道:“真的没事?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厨房拿。”   青柳道:“没事的,哪有那么娇气。不过确实有点饿了,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开胃的,端一点给我,也让厨房给爹娘和小叔院里送一份,大家肯定都饿了。”   林湛点点头,出去了。   青柳靠在软垫上,看了看这间屋子,虽远不如重安城薛府繁华,可是躺在这里,她心里才真真切切觉得踏实。   次日,薛氏让林湛林鸿带着各自媳妇儿上岳家拜访。   李大山一家子昨天也早早就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了,青松当时就想上门去找他大姐,被周氏好说歹说拦下。   今日青柳回娘家,青松第一个冲上去抱住她的腰,“大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青柳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也想你们。”又抬头一一喊过李大山、周氏和青荷。   周氏眼眶有些红,对着她的脸左右端详,点着头喃喃自语,“挺好挺好,没瘦……”   林湛也叫过人。   李大山道:“好好好,都快进屋吧。”   青松拉着青柳的手,歪着头奇怪道:“大姐怎么胖了这么多?肚子都突出来了。”   周氏下意识去看青柳的肚子,见小腹果然尖尖凸起,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道:“柳儿,你这是……”   青柳一手抚着肚子,低头含羞点了点头。   周氏顿时喜上眉梢,双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这、这……太好了,太好了!当家的,咱们要有外孙了!”   李大山面上也满是红光,连连点头。   青荷赶紧上前扶着青柳,紧张道:“小松快放开,阿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你别拉着她,让她慢慢走。阿姐你小心点,当心台阶。”   青松立刻就跟被针扎了一样退开,不敢再碰他大姐,只张着手虚虚护在她两侧,把她当成一只易碎的花瓶了。   青柳哭笑不得,道:“你们两个都歇歇吧,我自己能走。”   好不容易进了屋,青柳与林湛坐在一处,周氏李大山坐对面,青荷跟青松则坐在两旁,跟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看着他们大姐。   周氏缓过神来,见他们二人这样,也觉得有些好笑,道:“行了,别围着看了,你们姐姐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咱们今天好好庆贺庆贺。”   原本家里因为林湛跟青柳今天可能回来,就准备了不少吃食。眼下又得知女儿有了身孕,双喜临门,周氏便觉得之前准备的不够了,“小荷,你拿些钱去村长家问问,买条鱼回来。小松去打半斤酒,再买两包花生瓜子。当家的,你去大伯家里把娘请来吧。”   青柳忙要拦,周氏道:“今天高兴,就别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话了,都是自家人,咱们自己吃了,哪里破费?你和姑爷在这里歇一歇,娘再去地里摘点菜。”   家里几个人一下子走得精光,只剩青柳与林湛二人。   青柳无奈道:“我就知道娘要张罗。”   林湛道:“岳父岳母心里高兴。”   青柳点点头,爹娘弟妹都是真心替她高兴,有这样的家人,又嫁了那么好的婆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等几人回来,周氏和青荷就一头扎进厨房里了,青松也进去帮忙烧火,李大山和林湛聊着闲话。她们奶奶王氏并没有来。   青柳原本要进厨房帮忙,周氏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没办法,只得又出来。   这一顿饭吃得尽兴,等几人吃完,李大山和林湛还在慢慢喝着。   青松也趴在桌子上,面上酡红,他刚才尝试喝了口酒,就成这样了。   女眷们也不急着去收拾屋子,母女三个回了房,说着私房话。   周氏道:“柳儿,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你妹妹的亲事定下了。”   青柳忙去看青荷,只见她低着头,耳朵发红,她忙问:“娘,是哪一家?”   周氏道:“是镇上的铁匠,姓郑,今年二十岁,家里父母健在,上头有个哥哥,已经成亲了,底下一个妹妹也出嫁了。他家在五斗村,家里有五间砖瓦房,爹娘身体也好,跟他哥哥一起种着十几亩地,吃穿是不愁的。他自己又有本事,在镇上赁了个铺子打铁,去年又买了个两间屋子的小院子,平日就住在镇上,青荷若嫁过去,也随他住。”   单看这条件,确实是不错的,不过,青柳仍有疑问。   “他都二十岁了,怎么到现在才说亲?”   周氏道:“我也问过媒人,说是早年跟师傅学艺,怕娶妻分心,才一直耽误到现在。我也让你爹托人去五斗村打听了,都说他人品样貌是不错的,人也孝顺勤快,就是嘴笨话少。”   青柳点了点头,心道他既然在镇上开了打铁铺子,到时候可以拜托林家绣庄的掌柜再帮忙打听打听。   她看着仍不敢抬头的青荷,笑道:“五斗村离咱们这儿虽不远,却也不近,在清平镇另一头呢,他家的媒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周氏也看了眼小女儿,含笑道:“你妹妹怕羞,这事你们姐妹俩自己说说吧,娘去前头看看。”   等周氏走了,青柳缠着青荷软磨硬泡,把她问得满面通红,也终于问出事情始末。   在青柳去重安城之前,她们和大堂哥的绢花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因为大堂嫂也开始做起了绢花,等青柳一走,大堂哥就彻底不来拿货了。   之前青柳便给青荷提过醒,所以她虽气愤,却也不觉得意外,而是立刻了找后路,跟镇上一家首饰铺的掌柜谈妥,以后专给他们铺子供货。   卖给铺子的绢花跟卖给货郎的自然不大一样,前者要更加精致,更加用心。   青荷憋着一口气,沉下心来仔细琢磨手艺,钻研新花样,很快也能上手,而且挣得不比之前少。   去镇上的次数慢慢增多,每次又要经过打铁铺子门前,渐渐地青荷便察觉到里头有人盯着她看,有时候甚至她一迈进那条街,就觉得被什么盯上了。   她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四处张望,从来都只提着篮子匆匆走过。   上个月,有人上门来提亲,男方就是镇上的那个铁匠,青荷这才知道让她心惊肉跳的人是谁。   青柳听她说完,心中暗暗点头,看样子那铁匠确实是看上了她妹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别的。   而且他又暗中观察了许久,才上门来提亲,说明并不是草率的人。   不过具体怎么样,还得托人再打听打听她才放心。   说起来,青荷的亲事也算坎坷了,之前的张大郎,是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后来锦娘的弟弟,大约是年纪小没个定性,被拒绝过后,果然没再出现,兴许他当初看上青荷,也不过是觉得好玩,玩性过了,兴致也就没了。   希望这次这个,是她妹妹的好归宿。   回去后,青柳就让林湛和镇上铺子的掌柜说一声,请他帮忙探听探听那铁匠的人品如何。   林湛摩拳擦掌,拍着胸脯保证将这件事办好。   他媳妇儿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妹妹要嫁人,当姐夫的自然要好好把把关。   当然,若能打探到那个铁匠什么不好的地方,他是十分乐意汇报给媳妇儿听的。   到时候妹妹退亲了不要紧,反正他还有那么多师弟排队等着呢。要是媳妇儿实在舍不得小妹远嫁,让他师弟倒插门也行嘛!   那群光棍肯定也很乐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师父虎头番外的崽崽们,不要慌,要知道等青柳生了孩子,林湛可是要带着媳妇儿孩子回师门炫耀的呢~   ☆、传授经验   青柳怀孕的事, 如长了翅膀,很快整个李家沟的人都知道了。   众人心里或羡或妒,这一次, 终于没人再说林家注定子嗣单薄了。   没两天,镇上绣庄掌柜让个小伙计来回话。   林湛将他带到青柳面前, 将打听到的关于铁匠的事一一说了。   那郑铁匠出师已有三年,出师后就顶了他师傅的位置,继续在镇上打铁。   他人勤快,又有一把力气,只两年就攒了点家底。   去年在镇上买了间小院子, 虽位置不算太好,院子也不大,就两间屋子,可好歹算站住了脚,安了家。   街坊都说他人不错, 就是话太少,左邻右舍地住着,有时候半个月都没见他说一句话。   青柳又问了些话,让林湛给小伙计打了赏,放他回去。   林湛回屋来, 见她垂眸沉思,便道:“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不行咱们就换一个。”   青柳道:“哪那么容易,说换就换的?我倒觉得这铁匠人不错, 又有本事,又勤快,话虽少了点,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必那么嘴碎。”   林湛立刻委屈道:“媳妇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   青柳看他一眼,笑道:“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么说。”   林湛便喜笑颜开,过来蹭她,“我原本还想要是这个不成,就让我师弟倒插门嘞。”   青柳张了张嘴,哑然失笑,“你呀,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入赘哪里是那么好入的,我家里又穷,谁愿意来?再说,你师弟家里怎么会同意?”   林湛道:“我好几个师弟都没爹没娘,是师父捡回来的,没人管。”   青柳听了,恍然道:“难怪你老记着他们的终身大事,原来是没人给他们保持。”   林湛连连点头,“是啊媳妇儿,我是大师兄,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嫂子了,要是有没嫁人的姑娘,你可得帮忙留意留意。”   青柳摇摇头,笑道:“咱们离得这么远,要帮忙也有心无力,你不是说师父打算找师娘了么?等有了师娘,还怕没人张罗?”   “也对,”林湛摸着下巴道:“那我得给那些兔崽子写封信,帮他们出出主意,早点把师娘迎回去,他们也能早点娶上媳妇儿。”   他立刻就铺开纸笔,挠头想了一阵,把自己睡媳妇儿的经验全部想了一遍,写了几个自认很妙的点子,得意得摇头晃脑。   青柳略有些担心,“你可别乱来。”   林湛道:“媳妇儿你放心吧,我经验多着呢。”   青柳便更不放心了。   她见林湛要给师门传信,自己也写了一封,顺路送给王嫣然。   之前在重安城,林湛提议让青柳回来后办个珠花作坊。   他们将主意和薛氏说了,薛氏立刻赞成,拨了好几处地让青柳挑,又说自己也要参一股。   这几日青柳就和林湛二人关在屋里,涂涂改改商量作坊的事。   最后定下来,就将作坊建在村子里,离林家大宅不过一盏茶的脚程。   选定地址后,林湛就跟林老爷商议建屋子的事了。   眼看中秋节一天天近了,这几日厨房呈上来的糕点,就成了各式各样的月饼。   青柳的肚子这会儿已经将近五个月,越发大起来。   现在林湛不敢搂着媳妇儿随性搓揉了,唯恐一不小心揉到她的肚子。   青柳自己也更加小心起来,薛氏给她院里拨了个人专门伺候她,她也没拒绝。   中秋节前几日,周氏让青松来给她传信,郑家准备中秋节来下聘礼,问她要不要回去观礼。   青柳虽想去,却不敢贸然做决定,而是去请示了薛氏。   薛氏笑道:“自然要去,现在才五个月,要是就不敢出门,以后肚子再大起来,不得天天躺在床上了?不过那天人多,还是让玉儿那丫头陪你去吧。”   玉儿是杨嫂子的女儿,就是薛氏拨来伺候她的丫鬟。   中秋当天,青柳收拾一番,带着玉儿,乘着马车回了娘家。   除了自家几个人,奶奶、大娘、二娘、大嫂、二嫂都来了。   林家的马车一到门外,众人便齐刷刷看过来。   青柳扶着玉儿的手小心下车,抬眼见了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笑道:“大伙儿都齐了,看来是我来晚了。”   因已经入秋,她穿了件束袖襦裙,裙腰高系,肩上搭一条橙色的披帛,虽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形看着却不臃肿,反倒越发丰腴富态。   周氏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扶着她,“小心脚下。”   进了屋,青柳一一给长辈见礼。   奶奶王氏说了声好,让她坐下。   青柳坐定,看了一圈,她大娘张氏表情有些微妙,大嫂小张氏避开她的目光,并不与她对视。   当初大堂哥靠着她和青荷做的绢花挣了第一笔钱,后来见挣得多了,心眼就小了,索性抛下她们,只自家人关起门来吃独食,恐怕她这大娘和大嫂没少为此出心出力。   青柳不愿为一点小利跟自家人撕破脸死,可也看清楚了,以后再有别的事,他们想求她帮忙,那就不能够了。   二娘马氏打破沉默,笑道:“方才可真是把我看愣了,瞧咱们青柳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大家里出来的少奶奶!”   青柳也笑了笑,道:“二娘就别取笑我了,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家里近来怎么样?”   马氏道:“马马虎虎,咱们地里刨食的,虽不至于饿死,也发不了财。”   青柳便道:“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够了。”   她又看了眼马氏身边的少妇,这是二娘的儿媳妇,今年才进的门,一贯内敛温顺,看着极为娴静。   她道:“不知二嫂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小妹近日在筹划办个珠花作坊,二嫂若是瞧得上,到时候可得来帮帮我的忙。”   她要办作坊的事,早晚大家都要知道的,到时候若请人来帮忙,那于情于理,都没有不请自家人的道理。   与其到时候被人说忘了本,不如现在自己说出来,也算是个人情。   柳氏抬起头,面上发红,看着马氏,不知所措。   马氏忙道:“你二嫂笨手笨脚的,恐怕要给你惹麻烦。”   青柳笑道:“二娘就别谦虚了,二嫂的针线活儿,我早就听说了呢,您可别舍不得二嫂,怕累到她,也要体谅体谅侄女才行呀。”   马氏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推辞,笑呵呵道:“那就让她去吧,若做不来,青柳你也别顾及情面,只管让她回来。”   两人一来一往说得开心,张氏突然清了清嗓子。   青柳看她一眼,道:“原本也想请大嫂来帮忙,只是我听说大嫂近日在家里忙着做绢花,恐怕瞧不上妹妹这里一点小钱,只得作罢。”   一句话说得张氏和小张氏都涨红了脸。   王氏突然推了推青梅,道:“你大嫂没空,青梅倒闲着呢。”   青梅低头绞着帕子,没好意思说话。她知道绢花的事,自己家人做得不厚道,可她一个女孩子家,说的话又能值什么?   劝不动家人,她自觉没脸见青柳,因此刚才都躲在后头,没上前说话。   张氏见她这样,忙也推了推她,对青柳道:“是啊,青柳你现在是少奶奶了,又给青荷说了门好亲事,可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呢!”   青梅窘迫得直跺脚,“娘——”   张氏暗里拧了她一把,只管把她往前推。   青柳还未说话,外头有人道:“来了来了!”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鼓乐声,男方家人来了,众人也没了讲话的心思,都站起来迎到门边看热闹。   张氏气得瞪了青梅一眼,可青柳人都走了,她也没了法子。   聘礼是男方和他叔伯长辈以及媒人一起送来的。   郑家家境算殷实,送来的礼也比一般人厚了一分。   青柳在人群中打量郑铁匠,看他身板结实,面貌端正,穿一身簇新的短打,收拾得干净利落,心下就又安了一分。   郑铁匠似乎也在找谁,在屋里极快地看了一圈,没见到他要找的,只得又低了头,跟在长辈后面。   这里热闹着,青柳去了屋里找青荷。   男方来下聘,一般正日子就在两个月后了,青荷近日都在家中绣嫁妆。   不过眼下她的心思显然不再这里,手里捏着根针,人却呆呆坐着。   青柳轻手轻脚进来,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青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还未说话,脸已经红了。   青柳道:“阿姐帮你看过了,人很不错哩,长得也精神,身体又健康,就是话少。”   青荷低着头,拿着针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小声道:“他、他也来了?”   青柳点点头,笑道:“我看他一来就在屋里看了一圈,准是在找你呢。”   青荷抿着唇没说话,耳廓已经红透了,揪着指头道:“阿姐,我有点怕,其实我……我还没跟他说过话。”   青柳安慰道:“别怕,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前没说过话,现在你们定亲了,有话就只管说,也不怕外人说闲话了。”   青荷点点头,又道:“那我要不要给他做点什么?”   青柳想起自己当初给林湛打过的络子,道:“咱们会做的有限,绢花他又用不上,不然给他打个络子?”   “那要打什么样的?”   “呃……我那时候给你姐夫打了一只鹅,我看他很喜欢,兴许他们男人就喜欢那样的,不然你也打一个?”   青荷点了点头,在心里思索要怎么编个鹅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湛给师弟传经验,青柳给妹妹传经验,嗯,很好很好。 好多崽崽不看好郑铁匠,铁匠有话说:老子凭本事撩到的媳妇儿,为什么不能娶?谁还不是个光棍了?!   ☆、叫一声师娘   这日晚间, 林湛搂着青柳正昏昏欲睡,突然就一个激灵爬起来。   青柳被他惊醒,忙问:“怎么了?”   林湛眼睛瞪得老大, 盯着她的肚子,结结巴巴道:“他、他踢我!”   青柳还以为是什么, 虚惊一场,“他都这么大了,早就会踢人了,只是之前比较斯文,动静也小, 刚才或许是在翻身呢。”   林湛更加惊奇,跟看什么稀罕物一样围着他媳妇儿的肚子瞧,“他怎么会动?还会翻跟头?果然像我!”   青柳道:“娘说等他再大些,动得更厉害呢。”   林湛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一下,感谢媳妇儿肚皮硬硬的, 似乎被撑开了一样,便问:“媳妇儿,他踢你,你痛不痛?”   青柳道:“痛到不至于,他小胳膊小腿的, 能有多大力气?就是有时候会被吓一跳。”   林湛改摸为抚,在她肚皮上幅来抚去,“刚才是不是也被吓到了?媳妇儿,辛苦你了。”   青柳摇摇头, 嘴角含笑,“不辛苦。”   林湛重新躺下来抱住她,感觉手下的肚皮又动了一下,止不住惊叹道:“真是奇妙,他竟然会动。”   青柳好笑反问:“不然呢?你以为他就是个肉球,什么都不知道吗?娘说孩子在肚子里,还能听见父母说话哩。”   林湛眼睛瞪得更大。   青柳拉上被子,打了个哈欠,“挺晚了,睡吧。”   林湛躺在床上,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一直以为,孩子生下来之前,在娘胎里的时候,其实不算一个生命,可是今天发现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竟然会动,这就有些出乎他的认知了。   他忽然想,小娃娃既然会动,又能够听见,那平日自己缠着媳妇儿的模样,说的那些讨好的话,是不是都被他知道了?   哎呀这可不行,等这孩子生下来,可得好好教养,不能让他把他爹的老底翻给别人看。   他可不能跟老爹一样,成为人人皆知的妻管严。   不知不觉便进入九月,下了几场雨,天气一天天凉快起来。   薛氏又请了姚师傅来家里做秋裳,这次除了几个大人的,还预定了十几套小娃娃的衣服,男女都有。   青柳则请教过姚师傅,开始着手做小鞋子。   这日午后,她在院中绣一个老虎头,青荷上门来找她。   因有了身孕,青柳自从省城回来,就极少出门,青荷在家中等了几日,等不到她,只得自己上门来。   她也带来了两双虎头鞋,是周氏亲手做给外孙的。   青柳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道:“我正有一步不知该怎么缝,娘做的这两个正好让我学一学。”   青荷道:“娘说了,让你别累着,小衣服小鞋子她都在做着呢。”   青柳道:“我整天在家里没动,哪里累得着?这话你该和娘说才对。”   她又压低了嗓音,道:“我这里不缺小孩的衣服鞋子,你和娘说一说,家里若有一点好布料,就收起来给她自己和爹做身衣服,别都糟蹋在我身上了。”   青荷道:“给外甥做的,怎么能叫糟蹋?你就安心收着吧,爹娘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不给他们做,我怕他们连觉都睡不好了。”   青柳叹了一声,“咱们家条件又不好,何必这样?老爷太太都是明理的人,不会计较的。”   青荷拍怕她的手,道:“阿姐,你别想多了,爹娘心里有数呢。”   青柳知道说不动,也只得点了点头。   她又问了青荷近日家中的情况,青荷一一答过。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话,青荷才期期艾艾道:“阿姐,你知道……怎么编个铁锤么?”   青柳稀奇道:“编锤子做什么?”   青荷低了头,绞了绞指头,“是他、他让我给他编一个的。”   青柳愣了一下,才知她口中的他是谁,立刻就乐了,“你给他编了只鹅,他还不知足,竟要一只锤子?他每天抡着铁锤打铁,还没抡够?他是不是准备把你编的锤子挂在店门口呢?”   青荷红着脸,抿唇小声嗔道:“谁知道他想什么,要不就不给他编了?”   青柳道:“别别别,他既然提了,给他编一个就是。你和他见过面了?”   青荷点了点头。   前两天,青荷把做好的绢花送去镇上,回来路过打铁铺时就被拦住了。   她每次经过打铁铺,都觉得被人紧盯着,不过倒是第一次他出来拦人。   她记着阿姐的话,两人已经定亲了,就算有些来往,不怕别人说闲话,于是忍着羞涩,等他下文。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动一动,更不见他说话。   两人站在街边,人来人往,这样给人瞧着,青荷有些受不住,咬着唇抬脚要走。   郑铁匠却又侧了一步,结结实实堵在她面前。   青荷急道:“我、我要回家了。”   郑铁匠仿佛这才回神,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镯子递过去。   那是一只九连环祥云牡丹银镯子,样式虽好,做工却不怎么精致,镯身上还有打磨的痕迹。   青荷一时愣住,不敢去接。   郑铁匠憋了半天,将古铜色的脸憋成黑红色,才憋出一句话,“打得不好。”   自他定亲后,就时常有街坊上门,说些善意的玩笑。   他听了旁人的话,才知道要给未来媳妇儿送信物,于是想得脑门都快想秃了,终于想出来,要给她打个银镯子。   只是他历来是抡着锤子打铁的,打银这样精细的活儿,一时做不惯,这块银被他来来回回融了好几次,好歹打出个模样来。   原本想要再打磨两天,磨得光滑些再送她,可是今天一见她从铺子前边过去,就忍不住了。   青荷将脸垂得更低,手中紧紧抓着篮子——那只络子已经编好了,就在篮子里放着,但不知该如何给他,所以一直没拿出来。   郑铁匠见她不接,心里着急,只恨自己嘴笨,说不来好听好,哼哧哼哧了好一会儿,才道:“下次……打个好的。”   青荷忙道:“不必了,我、我很喜欢,不用再打了。”   郑铁匠听了,就把镯子往她篮中一放,又看了她两眼,准备回去继续做工。   青荷叫住他,磨磨蹭蹭地从篮子里取出那只鹅络子,低声道:“我只会编这个。”   郑铁匠接过去,小心握在手里,想了想,道:“我还想要个锤子。”   青荷没料到他还会提要求,愣愣地点了点头,等回了家,在家里试着编了几次,发现编不成,只得来请青柳一起想想。   青柳心道,那铁匠看着寡言,还挺耿直,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样也好,心里不藏话,以后两个人也不必猜来猜去。   姐妹两个凑头琢磨了半个下午,终于想出编锤子的手法。   没多久青荷便拿着半个锤子回去了。   傍晚林湛回来时,带了两封信回来,一封是师弟写给他的,一封是王嫣然写给青柳的。   令人头碰头对坐着,各自拆了信细看。   王嫣然的信不长,只说了些她在上清宗的一些见闻,至于她自己如何了,跟虎头两人又如何了,则一字都没提。   她信里写得轻松,青柳却看得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与他相反,林湛看得咧嘴直乐。   青柳忍不住问:“师弟们说什么了?”   林湛幸灾乐祸,“他们又被师父揍了!”   青柳嗔道:“你还是做大师兄的呢,师弟被罚,你就这么高兴?”   林湛只嘿嘿地笑,他们师门向来如此,谁被师父罚了,不但得不到同情,还得被人笑话。   只是天道好轮回,这次笑了别人的人,指不定下一次就趴在床上给别人笑了。   正因为如此,当有人被罚的时候,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就更要去嘲笑一番,反正下一次,就轮到自己被人笑了,那不如现在先笑够本。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师门那些人,一个都没逃过,全被厉东君揍了。   原因说来也简单,上一次他们收到林湛的信,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还是得早点把师娘迎进门,自己的终身大事才有人张罗。而且师父娶了师娘,就没精力天天来罚他们了。   因此几个人凑头围在一块,讨论了许久,觉得林湛信里有一个办法最可行——生米煮成熟饭。   当然,不是说他们要帮师父煮,他们还怜惜自己小命呢。   他们是想把面摊老板娘成为师娘这件事定下来。   怎么定?   这一伙人一同下山,到小面摊前,齐刷刷地喊了老板娘一声师娘。   结果好死不死,本不该在那天下山的厉东君,出现在他们身后。   老板娘或许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还未说话,厉东君已经黑着脸,把这群逆徒一个个踢回师门,然后一顿胖揍。   师弟们在信中十分忧心地说,师父因为这事,已经连着五六日没下山了,眼看到手边的师娘好像要飞了,请林湛再想想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师弟对师兄才是爱得深沉,一次次被坑,一次次送上门~   ☆、两个娃娃   见师弟们来信求助, 林湛自觉作为大师兄,义不容辞,于是抓耳挠腮地想还能出什么主意。   青柳问他:“信里有没有提起虎头师弟和嫣然?”   林湛道:“有啊, 他们还羡慕虎头娶了媳妇儿哩。”   青柳忧心道:“我总觉得嫣然似乎不太开心,你让虎头师弟注意一些, 若有空多陪陪她,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师门里又只有她一名女子,平时想找个人说说小话都没有,她又经历了那么多变故, 我怕她一个人想岔了。”   林湛点点头,“行,我跟虎头说一声。”好不容易让师弟娶上媳妇儿,总不能真让她跑了。   两人当天又各自写了封信寄出去。   青荷的好日子定在十月十五,一转眼就到了。   此时青柳的身孕已有七个月, 凡是见了她肚子的人,都觉得大得有些出奇。   薛氏左思右想不太放心,让林老爷亲自去平安府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诊过后,说青柳肚里十有八、九是有两个孩子。   这消息让家里炸开了锅,薛氏连着好几天都笑眯眯的, 就连林老爷嘴角也朝上勾着。   青柳自己晕晕乎乎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林湛,苦恼了一小会儿,忧心又多了个孩子来跟他抢媳妇儿。不过没过多久, 他就得瑟地出去到处炫耀了。   十月十五一早,青柳带着玉儿回娘家。   因她身子不便,青荷出门的事帮不上什么忙,周氏便又请了青梅来送嫁。   眼下时辰未到,姐妹三个坐在青荷闺房内。   青荷盛装打扮,穿着大红的嫁衣,梳着精致的发髻,头上戴着青柳给她添妆的芍药花鎏金钗,两支郑家送来的并蒂莲银簪,还有两朵她自己做的绢花。   她样貌又好,这样装扮一番,就如画上的美人一般夺目。   青梅看着她,眼中满是艳慕。   她跟别人的想法差不多,觉得青荷能说上这么好的亲事,肯定是青柳在其中出了力。   青荷一嫁过去,就不必伺候公婆,直接跟着郑铁匠去镇上,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铁匠又健壮又有本事,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村里的妇人和未嫁的姑娘们一说起她这两个姐姐,都是又羡又妒。   她的几个小姐妹还和她开玩笑,说她有了青柳这个做少奶奶的堂姐,以后肯定也能嫁得跟青荷一样好。   若是从前,她心里心里或许也会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不敢想了。   娘和大哥为了钱财,做了对不起青柳姐的事,她至今见了两位姐姐,都觉得羞惭。   外头亲朋邻居都来凑热闹,熙熙攘攘的,屋内却十分安静。   青荷坐在床边,不安地绞着指头。   青柳轻轻拍拍她的手,道:“别怕。”   青荷抬头看她,眼中有几分迷茫,“阿姐,你之前也这么紧张吗?”   青柳想了想,她那会儿到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因嫁的是个死人,所以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害怕,只是有些离家的不舍。   不过青荷的情况自然与她不同,她安慰道:“没关系的,一会儿该怎么做,都有别人提醒,你照做就行了。等拜完堂,就在房里侯着,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青荷咬着唇,低头羞道:“娘说晚上要、要……”   青柳低声啊了一声,也觉得有些脸热,不过想想妹妹比她还不经事,只好硬着头皮道:“那种事,你别担心,妹夫他知道的。”   青荷满脸通红道:“那我就、就坐着就行了么?”   青柳回想了一下,似乎坐着也可以,便点点头,小声道:“一开始有点疼,你忍一忍,之后就好了。”   青荷应了一声,心中虽还有些不懂,可实在不好意思再问,只得跟她阿姐两人红着脸对坐着。   没多久,外面鞭炮声响起,男方的花轿来接人了。   青荷红着眼眶,别过家人上了轿。   周氏青柳站在门外看着迎亲队伍走远,眼中也有些湿润。   青松更是躲在门后摸抹眼泪。不过一年时间,两个姐姐都嫁了,从前三个人在一间屋里,他觉得挤,现在那屋子变成他一个人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夜里,青柳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林湛问她:“媳妇儿,你怎么了?”   青柳道:“青荷以后都在镇上,我要见她一面,就不容易了。”   林湛搂过她,道:“咱们的珠花作坊也差不多建好了,这几天我就让人招人手,再派人去采购珠子,等珠花做出来就往镇上送,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青柳道:“到时我的肚子更大了,更不好出门了。”   林湛听她这么说,又想起来媳妇儿肚子里有两个娃娃,不由摸着她的肚子,得意道:“媳妇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老爹花了好几年才生了我和小鸟儿,我一口气就都有了!”   青柳瞧他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忍不住道:“明明是我十月怀胎,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湛坏笑,“媳妇儿,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我播种,你一个人怎么结果?”   青柳红着脸啐他,“厚脸皮。”   林湛只当她是夸奖,晃着一颗大头埋在他媳妇儿胸前。   因为怀孕,青柳胸口涨大了不少,这段时间甚至偶尔会泌出一些汁水,变得格外敏感,被林湛一蹭,她立刻曲着身子躲避。   林湛紧追不舍。   青柳只得道:“行了行了,都是你的功劳,快起来。”   林湛抽抽鼻子,道:“媳妇儿,你身上越来越香了。”   青柳窘得直推他。   前几天她就发现自己小衣上突然湿了两块,她怕是什么不好的症状,忙去问薛氏,结果薛氏笑着跟她说,这是奶水,还说孕期就分泌奶水的孕妇,生产后奶水会比一般人充沛,她可以不用担心两个小孙孙会饿肚子了。   青柳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回房换了衣服。   这两天胸口时常就会泌出一点汁水,她自己没闻到什么味道,倒是有一次玉儿靠得近了,说她身上有股奶香。   她怕被别人闻见,换衣服换得越发勤快。   眼下见林湛这么说,她赶紧道:“哪有,是你闻错了,快点起来吧。”   林湛固执道:“没错,是变香了。”   他天天埋在媳妇儿胸口闻,怎么可能会闻错?媳妇儿太小看他了。他伸手准备掀开青柳的衣服再闻一闻。   青柳越发窘迫,忙护在胸前,道:“是、是有点味道,怀孕了都这样,你别看了,我困了,快睡吧。”   她飞快地扯了被子遮住胸口,侧过身闭眼装睡。   林湛眼珠子转了转,也老老实实地躺下。   半夜,夜深人静。   林湛睁开眼,眼中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拉开媳妇儿衣带,露出里头粉色的小衣。   小衣在胸口处高高耸起,顶尖上还有两块浸湿的痕迹。   他偏了偏头,略有些疑惑,又凑上去用鼻尖嗅了嗅,眼睛顿时一亮。   次日清晨,青柳醒来,动作间觉得胸口被磨得微微发疼,她避开林湛偷偷看了一眼,才发现两处□□不知为何竟又红又肿。   她心里又疑惑又苦恼,却没再好意思去问薛氏,只好将困惑藏在心里。   这日林湛又带了信回来,青柳迫不及待拆开细看。   嫣然来信比上次长了一些,只是仍没说她自身情况如何,对于青柳问她的,她通通只说自己很好,期待明年与青柳相见。   青柳只得去问林湛,看虎头师弟是否说了什么。   林湛撇撇嘴,道:“虎头好着呢,他媳妇儿怀孕了。”   之前他以为师兄弟里只有他一个娶上媳妇儿,回去后还狠狠炫耀了一番,结果没想到黑脸比他更早就娶了。   后来他媳妇儿怀孕了,这下总归该是师兄弟中独一份了。   现在才过多久?虎头他媳妇儿也有了!   林湛感到些许紧迫感。不过他心头仍然得瑟,虎头媳妇儿怀了怕什么?他媳妇儿肚子里有两个哩!   他得意地想,自己不愧是大师兄,总比别人快一步!   他便又提起笔,把自己将要有两个孩子的事大肆炫耀了一番。   青柳想的却比他多。   嫣然怀孕了,可是她信里怎么一句话都没提?山上就她一个女人,连个有经验的人都没有,她受了多少罪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头三个月害喜正是最辛苦的时候,虎头师弟有没有照顾好她?   她带着许多担忧,又给王嫣然写了封信,信中详细写了自己亲身经验,孕中各种禁忌事宜,以及饮食上该注意的细节。又让林湛交代虎头,一定要多关注嫣然的身体状况,若有不对,赶紧去请大夫。   林湛虽不高兴青柳那么关心别人,但也不敢不写。   他瞥了眼媳妇儿高耸的胸脯,如偷鸡的黄鼠狼般舔了舔嘴角。   哼,晚上再跟媳妇儿讨润笔费。   ☆、青荷回门   第二日, 林湛便放出消息,林家的珠花作坊要招人手。   因林家名声好,一时间附近不少妇人都来凑热闹。   薛氏让人把前院收拾出来, 来的人都汇聚在这个院子里。   青柳给她们讲了做工的内容,又把几朵自己做好的珠花给她们看, 若有意的人,就发给她一块布料,让她当场做一朵花出来看看。   来得多是村里的妇人,平日里最多也就能做做衣服,打打补丁, 做花这样精细的活,大部分人不会干,也不敢贸然出手,怕惹了笑话。   青柳便道:“大伙儿别以为是多难的活儿,其实我也是才学不久, 若不信,我做给你们看看。”   她有意放慢速度,现场做了一朵,众人伸着脖子细看,没多久, 一朵石榴花就做成了。青柳只是给众人做个样,所以做的是简单的样式,而且也没往上串珠子。   她做完后,往人群里看了一圈, 见二娘的媳妇儿柳氏在场,便笑道:“二嫂,不如你来开个头,帮小妹捧捧场?”   柳氏红着脸,轻轻点头。   青柳让玉儿给了她一份针线。   柳氏在家里是做惯针线活儿的,穿针引线的姿势比青柳更加熟练,一开始或许有些紧张,做得不大顺畅,没多久静下心来,一朵花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她手中。   玉儿上前接过来,青柳道:“记上二嫂的名字,”又对众人道:“每个人的成品,都记上名字,等大家做完了,我再从中选出合适的。被挑选出来的人,就能来作坊上工了。玉儿,你给大家讲讲工钱报酬。”   玉儿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脆声道:“在作坊里做工,每个月至少可以得到六百文工钱,做得多还有额外奖励,每天做工四个时辰,提供一顿午饭,每旬休息一天,逢年过节还发放米面粮油,各位大娘大嫂若有意向,可要抓紧了。”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嗡嗡地炸开了窝。   要知道一个壮年劳力,一天的工钱也不过三五十文,年轻机灵的男子在镇上做伙计,一个月也就五六百文,现在她们一个妇道人家,不过坐着拿拿针绣绣花,就能拿六百文?而且还有许多别的好处哩!   这么优厚的条件,若是别人家开出来的,众人必然要怀疑,可这是林家人说的,大家想也不想一窝蜂就冲上去拿针线绣花了。   不管做得好不好,为了每月六百文钱,就算献丑也要试一试!   夜里,青柳拿着几十朵花挑挑拣拣。   林湛见有一人明明做得不错,媳妇儿却把她名字划去了,奇怪道:“媳妇儿,这多花比刚才那几朵都好看啊 ,怎么不要?”   青柳看了眼那花,笑道:“花是不错,可是春花嫂是出了名的爱贪小便宜,我可不敢招她来做工。”   其实她今日让大伙儿现场做花,不过是个幌子。   有些人名声不好,花做得再漂亮,也不能收,可是人家来了,若要回绝,总不能说实话,到时候得罪了小人,平白让人背地里说闲话。   于是她便想了这个法子,到时候就用花做得不够好来拒绝一些人,如此,就算她们再说什么,别人也只会认为是她们自己技不如人。   林湛赞道:“媳妇儿,你好聪明。”   青柳道:“这算什么,一点小聪明,说出去给人笑话。”   青柳挑了十几个人出来,不过这些人,她仍不是十分放心,打算明日再拿去问问薛氏。村里许多人租了林家的田,每年交田租时的情况,也最能看出一些人的品行如何了。   今日忙了这事,她便累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忙对林湛道:“明天青荷回门,我之前和她说好了,我身子不便,不回去看她了,她到时候或许会带着妹夫过来拜访,你要好好招待妹夫。”   林湛自然点头。   十月十八,是青荷回门的日子,她跟铁匠两人上午回娘家,下午便来林家看望她阿姐。   林湛跟铁匠两个连襟在正屋内喝酒,青柳则带着妹妹回房说私房话。   关上房门,青柳先好好地把青荷打量了一遍。   青荷今日梳着妇人髻,头上的珠钗不似出嫁那日隆重,只戴了一支银簪,一朵珠花,可她年轻有资本,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装扮,也十分惹人注目。   青柳看她面上血气十足,脸色红润,提着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问:“怎么样?这几天在他家里还习惯吗?”   青荷点点头,轻声道:“挺好的,公公婆婆都很和气,大哥大嫂也挺好说话的。”   青柳又问:“那他呢?他对你怎么样?”   青荷面上飞起一抹红霞,低低地应了一声。   青柳笑道:“跟阿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之前说成亲后你跟着他去镇上住,你公婆这两日有没有提起?”   青荷道:“有的,第二天敬茶,公公就把话都说清楚了。”   郑家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家里还剩两个儿子。郑老汉怕日后兄弟两个争家产不和睦,于是二儿媳过门第二日,一家人就在饭桌山把这事摊开来说。   郑铁匠十来岁上就被送去学艺,后来他出师,挣的钱除了一部分孝顺爹娘,剩下的都让他拿去在镇上买了院子。   而郑家大哥一直在家干农活,家里几间砖瓦房也是他跟郑老汉两个一点点建起来的。   所以郑老汉和他婆娘的意思,以后他们老了,家里的五间瓦房就归老大,镇上两间屋子的小院归老二。   虽老二吃亏了些,可这也算是对老大的补偿。   而且家里十几亩田,日后分家,也是老大占大头,二老就跟着老大过日子。   青柳听后,想了想,道:“这样其实也不错,虽你们分得少,可这些年一直是你大哥大嫂在二老面前伺候,家里的活儿又都是他们在干,理应多给他们一些。况且妹夫有打铁的手艺,以后不用靠田地吃饭。你们现在住的院子是小了一点,可是在镇上,干什么都方便,而且又只有两个人住,足够了。等有了孩子,应该也攒够了钱,到时候再换间大的。”   青荷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青柳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搬去镇上?”   “明天就搬,他的铺子关门好几天了,明天该开张了。”   青柳便道:“虽然不住在一块,但现在还没分家,每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要回去看看你公婆,也别空着手回去,带些糕点、米油什么的,二老高兴,别人看着也好看。”   青荷一一点头,“娘也是这么说的。”   青柳喝了口茶,心里想着还有什么是要交代妹妹的。   青荷揪着帕子看了看她,咬着唇羞涩道:“阿姐,那种事……做多久才会有孩子?”   青柳愣了下,耳廓也有些红,“这个……不好说。”   “那、那你是多久怀上的?”   青柳面红耳赤地在心里算着,她是五月初发现怀了身孕,那时大夫就说有一个多月了,往前推一推,差不多是三月十几怀上的,那会儿离她跟林湛第一次洞房不过才几天。   “……大概四五天吧。”   青荷听了,似乎松了口气。   青柳便道:“怎么问这个?”   青荷抿着唇,有些难以启齿。   青柳忙问:“他欺负你了?”   “没有,”青荷忙摇头,面上红得快要滴血,“就是、就是我觉得难受,胀得慌……阿姐,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青柳也面红耳赤,小声道:“忍忍就习惯了……”   姐妹两个红着脸,一时间好一会儿都没好意思再说话。   其实青柳若再追问一番,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只是她自己经验也有限,当初刚和林湛同房,也觉得难受,所以就觉得所有人一开始都会难受,不知道妹妹青荷其实早已被她误导。   出嫁那日,青荷曾问过青柳,关于洞房,她是不是只要坐着就行了,青柳当时点了头。   那天晚上,郑铁匠带着一身酒气回屋,便看到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坐在床边等他。   两个人红着脸喝了交杯酒,郑铁匠借着酒壮胆,一伸手就把媳妇儿推倒了。   青荷懵了一下,看他覆上来,忙爬起来,揪着被子磕磕巴巴道:“我、我要坐着……”   郑铁匠脑子早已混成一团浆糊,见媳妇儿说要坐着,艰难地想了想,坐着似乎也可以。   于是青荷的初次就这样煎熬地过去了。   之后两天郑铁匠体谅她身上不舒服,都没再碰她,只是她自己一回想那晚坐在他怀中,被迫用身子吞下那粗长的物件,仿佛整个身体都被贯穿的胀痛,就一阵后怕,所以心里只想早早怀上孩子,免得再受搓揉。 作者有话要说:  观音坐莲呐~   ☆、临盆   又过了十来天, 珠花作坊万事俱备,选了个吉利的日子开坊了。   因青柳大着肚子,薛氏便让自己身边的一个管事媳妇暂时管着作坊各项事物, 每日回来再和青柳汇报。   偶尔天气好,青柳也会带着玉儿, 提着一食盒糕点过去看看,顺道给大伙儿加一顿点心。   作坊里做工的总共就□□个妇人,都是青柳和薛氏挑了又挑的,人品信得过,手脚也勤快。她们本就老实本分, 再看林家这样大方和气,自然更加用心做工。   第一批珠花做出来,没在镇上出售,而是先送到了县里的铺子。   第一天没什么动静,青柳有些失落。   第二天仍没回应, 她开始紧张了,唯恐珠花卖不出去,家里要亏本。   见她担忧得晚饭都没吃几口,林湛只得拍着胸口跟她保证,自己有钱, 随便媳妇儿怎么亏。   青柳哭笑不得,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酸。   好在第三天,铺子掌柜让伙计来回话,说那些珠花已经被各家小姐太太们抢光了, 让作坊这边赶紧再送一批过去。   青柳提着的心放下来,晚上拿着账本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她算了好几遍,才兴冲冲对林湛道:“除去各项成本和人工,咱们这三天净挣八两银子呢!”   才八两?   林湛看了看媳妇儿兴奋的神色,把嫌弃的话咽了回去。   青柳察觉出来,问:“你是不是嫌少?”   林湛忙摇头,“没有没有。”   青柳道:“咱们才刚开始呢,一开头各种花销自然多一些,等以后做得久了,成本分摊开来,咱们就会挣得越来越多了。你看看,一天二两多,一个月差不多八十两,一年就有九百多两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她算着算着,心里有些感慨,难怪人家说,有钱人越有钱,穷人越穷。   有钱人若想挣钱,有足够的成本在手,大可选择各种高成本高利润的行当,虽说一开始要大把钱财砸下去,可钱能生钱,这些钱很快就成倍成倍地挣回来了。   而穷人就算有了什么想法,一没本钱,二没人脉,万事开头难就给难住了。   就像她从前,若想挣点钱补贴家里,只能打打络子。   嫁来林家后,却轻而易举地从姚师傅那里学了做绢花的法子,后来又自己琢磨出做珠花的方法,靠着林家的本钱,林家的人脉,这珠花作坊,可以说说办就办起来了。   林湛不知她心中感慨,只听她说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便道:“媳妇儿,我那柜子里的东西你没看见吗?”   青柳回神来,问:“什么东西?”   林湛起身把他柜子下面第二个抽屉整个卸下来,放到青柳面前,道:“这是我的私房钱,媳妇儿,都给你。”   青柳探头看了一眼,整整半个抽屉的各式玉佩、金银器具、元宝、银票,杂乱无章随意摆放。   林湛顺手拨了拨,就将它们拨成一堆小山。   青柳惊呆,好半晌才道:“你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就一直这么随便放着?”   林湛道:“有些是长辈给的,有些是铺子分红,还有些从前在外面跑挣回来的。我也不记得有多少,应该都在这里了。媳妇儿,你帮我收着吧。”   青柳忙道:“你自己收吧,放在我这里,丢了怎么办?”她可不敢管着这么多钱财,睡都睡不好了。   林湛拿起抽屉颠了颠,“那还是放在这里吧。”   青柳看他把抽屉随手塞回去,就准备上床睡觉,忙道:“你至少也上个锁啊,这么随便乱丢怎么行?”   林湛无赖道:“那你就帮我收好,不然我就丢那里了。”   青柳瞪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说:“改天你去了县里,帮我打个带锁的盒子吧。”   她自己也有几件长辈给的首饰,还有之前过门敬茶林老爷给的一张银票,说起来也该好好收着了。   林湛点点头,过来拉她:“咱们赶紧睡吧媳妇儿,别管这些了。”   青柳背着他脱下外衣,她的肚子越发大了,有时候走路不得不捧着下腹,看起来好似抱了一个巨大的圆球一样,她自己照着镜子,都觉得这样子有些奇怪。   林湛从后头抱住她,伸手在她圆圆的肚皮上轻抚,“媳妇儿,这两个小娃娃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一开始担忧来了个小的分去媳妇儿的关注,可这阵子每天摸摸媳妇儿的肚皮,也摸出感情来了,现在想想有两个长得像他,或者长得像媳妇儿的小东西可以被他带出去炫耀,似乎也挺威风的。   这问题他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问,青柳好脾气道:“总要等快过年,腊月里吧,就看孩子们着不着急出来了。”   林湛听了,便对着她的肚皮一本正经道:“小家伙儿们,快点出来,爹爹带你们出去玩,别赖在你娘肚子里了。”   青柳忙道:“现在可不能出来,还得再等一个月多呢。”   现在才十一月份,等进入十二月,时候就差不多了。   林湛于是又道:“听见没有?再等一等才能出来,你们两个乖一些,不要老踢你娘,把她弄疼了,等你们出来,爹爹就揍你们。”   青柳失笑:“他们怎么听得懂?再说,到时候如果你要打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湛可怜兮兮道:“媳妇儿,等孩子出来了,你心里是不是就没有我了?”   青柳斜他一眼,道:“这么大的人,你好意思跟孩子争?”   林湛梗着脖子道:“我也是个孩子呢!”   青柳噗嗤乐了,“我看你是老孩子吧!”   林湛一把抱住她,腻来腻去,“不行,我也是孩子,我也要喝奶。”   说着就毛手毛脚地去解青柳的衣带。   青柳忙面红耳赤地躲开,嗔道:“一点样子都没有,让人知道笑死了,哎呀……你、你……你怎么来真的——”   腊月悄无声来了。   清晨,青柳推开窗户,看见对面屋顶上白白的一层霜,缓缓呵出一团白气。   记得一年前,也是季冬时节,她待嫁闺中,心里满是惆怅迷茫,完全不敢想象一年后,自己的生活能这样美满。   林湛站在后边,道:“媳妇儿,别吹风了。”   青柳回头看他,笑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湛挠挠头,“好像不是你的生辰吧?也不是爹娘生辰,又没到时候喝腊八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青柳道:“去年今日,是我进门的日子。”   林湛瞪大了眼,突然道:“我都没拜堂呢!”   青柳乐道:“有只公鸡帮你拜过了。”   林湛磨着牙,“那只鸡在哪儿?我要吃掉它。”   青柳掩着嘴笑,“骗你的,我是跟你的牌位拜的堂,你的牌位跟画像还在我房里放了许久呢。对了,那张画画得挺好的,咱们拿过来挂在房里吧?”   林湛一口拒绝,“干嘛要画像,媳妇儿你看我就够了。”   “你从前的样子我都没见过哩。”   林湛酸溜溜道:“媳妇儿,你是喜欢画像还是喜欢我?”   “呃……”青柳顿了下,道:“那不都是你么。”   林湛被她刚才那一下停顿刺激得不行,追问:“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你房里牌位已经撤下了,可是画像还挂着,媳妇儿,你是不是就是喜欢我年轻的样子,不喜欢我现在这样?”   他记得当时在崇安城,媳妇儿还说过薛瑜那小子跟他年轻时很像,现在看来,媳妇儿肯定是对他年轻的样子念念不忘,嫌弃他现在年纪大了!   青柳见他似乎真要计较,不敢再开玩笑,忙安抚道:“你从前的样子,我见都没见过,怎么能说喜欢?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要是不愿意,等一下我就让许嫂子把那张画收起来,以后再也不看了。”   林湛这才哼了一声,道:“媳妇儿,你要看看我就够了,不用看别人。”   青柳连忙点头,心里暗自叹气。亏他之前厚脸皮说自己还是孩子呢,瞧这狗脾气,小娃娃都比他强。   林湛心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开心起来,双眼发亮道:“媳妇儿,咱们成亲都一年了,一年前我不在家,没法洞房,今天补回来吧?”   青柳瞪他一眼,羞恼道:“什么时候没给你补了?”整天就想着那档子事,连这种借口都找得出来。   林湛嘿嘿一笑,心里却想着,等下去找两个红烛,两个喜字,再换一床红被子,他得把之前落下的都补上去。   他心里想得美,到了晚上却没法让他如愿,因为晚饭后,青柳的肚子开始痛了。   薛氏忙让林湛抱着青柳回房,指挥下人烧水,又让林鸿去接稳婆。   她跟着林湛进了小两口屋里,差点被满目的红晃了眼,连声质问这傻儿子又要干什么好事。   青柳此时还清醒,听她这么问,只默默拉了被子遮住脸。   没脸见人。   ☆、傻爹扔过墙   因是双胞胎, 两个孩子个头都不大,没让青柳吃多大苦头,前一天酉时开始阵痛, 第二天凌晨便生下来了。   两个都是男娃娃,哥哥四斤三两, 弟弟四斤一两,抱在手里,不论分量、个头还是长相,都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分不清哪个是哥哥, 哪个是弟弟。   林老爷和薛氏一手抱着一个,心里的喜悦怎么也压不住,薛氏更是喜极而泣。   青柳看完孩子,便昏沉沉睡了过去,两个娃娃就躺在她内侧, 也乖乖巧巧睡着。   林湛一夜没睡,整个人却精神抖擞,守在床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会儿看看他媳妇儿, 一会儿看看两个儿子,看着看着就嘿嘿笑起来。   青柳心里记挂着孩子,没睡多久就醒了,一睁眼先寻找孩子的身影, 见他们安安静静睡着,才放下心来,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就是这两个小家伙,才在她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迫不及待就出来了。   她的肚子之前已经很大了,没想到生出来的娃娃却只有这么小,那粉嫩嫩肉呼呼的一团,捏着小拳头呼呼大睡的样子,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林湛一直关注着他媳妇儿的动静,见她醒来,忙凑上来问:“媳妇儿,你饿不饿?”   青柳转头来含笑看着他。   林湛心头一片火热,也跟着笑起来,“娘说了,两个小家伙眉眼像我,嘴巴鼻子还看不大出来,不过应该是像你的,以后肯定是两个俊俏的小伙儿。”   青柳道:“男娃娃,像你比较好。”   林湛摸着下巴沾沾自喜,“媳妇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英俊?”   青柳笑道:“夸不得你,一夸尾巴就上天了。两个小家伙醒过了吗?”   “没有,”林湛摇摇头,“娘去休息前交代了,等你醒来,先把厨房炖的汤了,她回去眯一会儿就过来。”   青柳道:“那你去给我端来吧,趁小家伙还在睡,我先吃一点,等他们醒来,肚子也该饿了。”   林湛轻手轻脚地出去,到厨房端来炖了数个时辰的鸡汤和红糖小米粥。   青柳刚生产完,还没什么胃口,但想想一会儿还得给孩子喂奶,怕自己奶水不够,硬是吃了大半。   吃完后,林湛帮她调好枕头,让她靠坐在床上。   他拉着青柳的手握在手心,轻声道:“媳妇儿,现在身上还疼吗?”   昨晚他等在屋外,听着媳妇儿的痛呼,差点忍不住破门而入。青柳在里头疼了多久,他在外面就煎熬了多久,现在想想,仍觉得后怕。   青柳摇摇头,“还好,稳婆说这两个小家伙算厉害哩,都没怎么折腾就出来了。”   林湛道:“媳妇儿,咱们以后不生了吧?”   青柳看他一眼,她虽然觉得两个孩子也挺好的,可是生不生这种事,哪里是能说了就算的?照这人的黏糊劲,以后肯定还会怀上,难道准备不要?她可没那么狠的心。而且她私心里还想要个乖乖巧巧的小女儿哩。   她正准备说话,一个小家伙忽然扬了扬小拳头,嘴巴一瘪,娃娃大哭起来。   两个做爹娘的吓了一跳,还不知该怎么办,另一个娃娃被吵醒,眼睛都没睁开,也跟着哭了。   两个孩子跟较劲似的,一个比一个哭得响亮。   青柳的心给他们哭得揪成一团,眼眶都快红了,慌慌张张伸出手,却不知该抱哪一个。   林湛也急得额头冒汗。   好在此时薛氏带着杨嫂子赶过来,两人都是有经验的,一人抱过一个孩子,轻声哄着,又解开小裙子去摸他们的尿布,一个尿湿了,一个没湿。   薛氏把哥哥抱到青柳面前,道:“安安这是饿了,来,娘教你怎么抱。”   青柳僵着手,在薛氏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又将胸前衣扣解开,好歹堵了小家伙儿的嘴。   两个娃娃还没取大名,现在只用小名叫着,哥哥叫安安,弟弟叫宁宁。   照薛氏的说法,俗气是俗气了些,可是只要兆头好就行了,又不是正经要上族谱的名字。   安安喝着喝着又睡了过去,杨嫂子小心把宁宁递过来,道:“我看小少爷也饿了呢。”   青柳只得又喂了一次。   等两个孩子都睡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薛氏看着两个乖孙,嘴角便止不住翘起,她拍了拍青柳的手,笑叹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青柳笑着摇摇头。   薛氏不知想到什么,迟疑道:“有件事娘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家一下有了两个娃娃,现在孩子还小,食量也小,等再大一些,食量就跟着涨起来了。娘担心你一个人喂两个,身体吃不消,想给孩子找个奶娘,你看怎么样?”   青柳愣了一下,对于自己的孩子要喝别人的奶,她是有点介意的,可是想想今天的情况,她一个人确实喂不过来,而且等孩子大了,她的奶水也未必够,总不能饿到两个小娃娃。   因此她轻轻点头,道:“好,又要让娘操心了。”   薛氏道:“说什么傻话。好了,趁两个孩子睡了,你也赶紧躺下再睡会儿,等他们醒来,就别想清净了。刚才瑞哥儿也闹着要来看弟弟,我就没让他来。”   青柳这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往边上看了一眼,见孩子没了一个,忙四下张望,原来是林湛捧着个孩子在房里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   她心里顿时一松,小声道:“怎么了?”   林湛小碎步靠过来,声音压到极低,“媳妇儿,这小子特别娇气,要人抱着来回走动才肯睡。”   青柳轻声笑了笑,见他姿势僵硬可笑,两个手掌跟捧着珍宝一样捧着孩子,心里又觉得暖洋洋的。   林湛坐在床边,道:“刚才岳母来了,见你在睡,就没把你叫醒,她说明天再来。”   青柳点点头。   就说这一句话的功夫,他手里的娃娃皱皱小眉头,眼看嘴巴就要瘪起来,林湛忙站起身,又在房内转着圈。   可这次却不大管用,那小子眉头越皱越紧,林湛鼻头冒汗,步子越转越快。   青柳忙道:“别把自己转晕了,娘说孩子哭,不是饿了就是尿了,你摸摸他的尿布,看看湿了没有。”   林湛停下来,将孩子放在床上,屏住呼吸,飞快地解开他的小裙,伸手在他小屁屁上摸了一下,摇摇头,“没湿。”   青柳撑着身子坐起来,“那或许是饿了,你将他抱来,看他要不要喝奶。”   这一次再喂,动作就比之前熟练了些。   小家伙找到自己的口粮,立刻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林湛跟条大狗一样蹲在床边,看得眼也不眨,眼中不无羡慕。   青柳给他看得面热,嗔道:“快站起来,蹲着像什么样子。”   林湛起来坐到床上,眼睛仍盯着他媳妇儿雪白的胸脯看个不定。   他脸皮这样厚,青柳也只得随他看。   她低头看着儿子,见他喝得欢畅,又想起薛氏之前的话,家里要给孩子找个奶娘,若到时候人家喂奶,林湛也盯着看……   那、那绝对不行!   她立刻抬头看向林湛,道:“等过两日家里来了奶娘,你可不许盯着人家看!不然、不然就不让你进我的屋子。”   林湛微微一呆,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媳妇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看别人。”   青柳轻轻哼了一声。   林湛回过味来,嘻嘻笑道:“媳妇儿,你是不是吃醋了?”   青柳耳廓发红,刚才心里确实有些酸意,但她不像某人皮厚,也不好意思承认,只嗔道:“跟你这醋王比算什么。”   有的人连自己从前一张画像的醋都要吃哩。   林湛听了,一点不觉得羞愧,反而自得道:“这个名号不错。”   青柳不理他了,轻手轻脚把睡着的孩子放下。   晚上薛氏过来,说了夜里几人的分工。   原本她的意思,是要让青柳一人睡一间房,杨嫂子跟玉儿带着两个孩子睡隔壁,夜里孩子若是肚子饿了,再抱来给青柳喂,这样她能多睡一会儿。   可青柳见不到孩子总觉得不安心,于是薛氏只好让两个孩子跟着她睡,让杨嫂子搬来睡在屋里软榻上,玉儿则睡在外间,顺道看着一个热水炉子。   青柳点点头,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林湛看看他娘,又看看媳妇儿,忙指了指自己,道:“我呢?我睡哪里?”   薛氏道:“院里那么多屋子,你自己不会找一间睡?”   林湛简直呆了,为什么生了孩子,就要把他丢出去?他难道不是亲生的?   他不服:“我要跟媳妇儿睡!”   杨嫂子在一旁笑出声,玉儿也抿着嘴偷笑。   林湛眼巴巴看着他媳妇儿。   青柳被人笑得害臊,根本没好意思抬头,也接收不到他期待的目光。   薛氏戳戳他的脑门,“这么大的人了,好意思跟你儿子抢娘?少说废话了,一会儿带着你的枕头被褥出去,晚上这屋子不是小孩就是妇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待这里。”   林湛不甘不愿,还想再挣扎一下,但他娘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就差拎着脖子把他一脚踢出去了。   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想那两个小崽子现在睡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媳妇儿,喝他媳妇儿的奶,他就直磨牙,可又想到那是自己的娃,便只得默默把泪往肚里咽。   以后再也不生了!   ☆、给妹夫传经验   第二天一早, 林湛爬起来去找他媳妇儿求安慰。   青柳昨晚起来喂了好几次奶,此时仍睡着,眼下有一些黑青色。   林湛放缓脚步, 安静坐在床边,看着床内并排躺着的三个身影, 心口满满胀胀的。   玉儿打着哈欠,提着热水进来,见到他,忙小声道:“大少爷,您来了。”   林湛微微点头, “夜里两个孩子闹不闹?”   玉儿道:“小少爷们都乖着呢,除非饿了尿了,其他时候不哭不闹的。”   林湛道:“少奶奶身体虚弱,夜里劳烦你和你娘多费心。”   玉儿忙说不敢。   青柳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林湛赶紧凑过来, 小声道:“媳妇儿,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你再睡会儿。”   青柳眨了眨眼,又揉揉眼角,才逐渐清醒,“睡不着了。”   她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 嘴角噙笑,帮他们捏好被角,又打量了眼林湛,道:“你怎么也不多穿一件衣服?外边挺冷的吧?”   林湛苦着脸卖可怜, “你不在,我都找不到衣服在哪里。”   青柳道:“难不成你以前都不过冬天的?自己衣服在哪儿也不知道,左右在两个柜子里,赶紧找出来穿上,若着了凉,就真的不能进这间屋子了。”   最后一句话对林湛着实有效,他立马起来找了件厚外套套上,又从玉儿手中接过热毛巾,给青柳擦脸。   青柳坐起来收拾自己,林湛在一旁再接再厉装可怜,“媳妇儿,我昨晚都没睡好。”   青柳看他一眼,无奈道:“那也没办法,咱们两个都是生手,不会照顾孩子,夜里必须有杨嫂子看着,她在这屋里睡,你总不能也在吧?”   林湛得知真的没戏,有点蔫了。   青柳看他这幅模样,有些心软。她见玉儿端着脸盆出去,屋里没有外人,便去拉林湛的手,两个手掌包住他一个,握在手心捂了捂,软声道:“为了孩子,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林湛被她一握住,嘴角就咧到耳根去了。   青柳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跟个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要人哄,不知羞不羞。   林湛又道:“媳妇儿,你晚上累不累?有什么事就麻烦一下杨嫂子,你别老爬起来。”   青柳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杨嫂子跟玉儿把我和孩子照顾得很好,就是辛苦她们两个了,夜里睡不安稳。”   林湛道:“等你出了月子,娘肯定不会亏待她们。媳妇儿,我一定好好学怎么照顾孩子,以后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了。”   青柳心中熨帖,笑道:“好,我等你。”   上午瑞哥儿来看两个弟弟,小家伙儿整个人挂在床边,伸着脖子往里头看。   “大娘,弟弟们怎么一直在睡觉,他们什么时候能起来和我一起玩?”   青柳笑道:“弟弟还小呢,要多睡才能长高,等他们长大了,就能跟瑞哥儿一起玩了。”   瑞哥儿歪了歪头,没一会儿又问:“大娘,两个弟弟长得一样,我都分不清哪个是安安弟弟,哪个是宁宁弟弟了。”   青柳也看着两个孩子,别说瑞哥儿,就连她这做娘的,现在看着两个小娃娃的脸,也不能一下子区分出来。   好在之前知道是双胎,家里已经做足了准备,给两个孩子准备的衣物襁褓,虽然样式一样,颜色却不一样,给哥哥的都是红色的,给弟弟的都是橙色的,现在家里人就靠这个来区分了。   她把这方法说给瑞哥儿听。   瑞哥儿皱着眉头,一副努力记住的样子。   锦娘坐在床边,小声和青柳说话,她也是做过月子的人,有些经验可以说一说。   没一会儿瑞哥儿又提问:“大娘,你什么时候能生个妹妹呢?”   青柳好奇道:“瑞哥儿想要妹妹?”她笑着看了锦娘一眼,“你可以让你娘给你生一个呀。”   哪知瑞哥儿一本正经摇了摇头,道:“我娘生的妹妹是亲的妹妹,不能给我做媳妇儿,我想让大娘生个妹妹,等她长大了,我就能娶她了。”   青柳被他这番言论惊住。   锦娘轻斥:“谁教你说这种混话?就算大娘生的妹妹,那也是你亲妹妹!”   瑞哥儿一脸委屈。   青柳忙道:“别凶他,他这么一点点大,哪里会懂。”   瑞哥儿哽咽道:“上一次在外祖家里,我听外祖母说要把琼姨给舅舅当媳妇儿,琼姨明明也喊舅舅哥哥的,我问过外祖母,她说不是亲妹妹就可以了。”   青柳把他拉过来,给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慰道:“瑞哥儿不哭,是外祖母没给你讲清楚,不是说非亲生的妹妹就可以,就比如大娘以后生了妹妹,也和你一样是姓林的,同样的姓氏的妹妹,也是不能嫁给你的。”   瑞哥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锦娘低声歉疚道:“我看我娘是急糊涂了,这种话也跟孩子说,让嫂子笑话了。”   青柳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见外了些。我看瑞哥儿这样倒不错呢,以后你不用担心娶不到儿媳妇了。”   锦娘无奈摇头,“还不是像了他爹。”   午饭后青荷得了消息,也赶来了。她带了四五斤干荔枝,三斤红糖,足足包了一个大布包裹。   青柳问她:“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青荷道:“是爹说的,娘让他去临镇买红糖,顺道经过打铁铺,这些糖就是娘让我带来的,她说她昨天来过了,今天不好又来,过两天再来看你。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青柳道:“好着呢,今天身上都不疼了。”   “孩子呢?”青荷俯身看着床内两个小娃娃,“我的宝贝外甥乖不乖?”   青柳道:“乖着呢,吃了就睡,也不闹腾。”   “他们也知道心疼娘亲哩。”她笑着又问:“夜里怎么安排,姐夫也睡屋里吗?”   青柳便把薛氏的安排说了。   青荷道:“这样也好,那些大男人粗手粗脚的,不如有经验的嫂子可靠。阿姐,她们都说女人坐月子是件大事,你可千万要好好休养,别累了自己。”   青柳点点头,“你别担心我,我挺好的,太太跟你姐夫都很上心。你呢,最近回公婆那里看过没有?”   青荷道:“回了,成亲到现在,回去三趟了。”   “多走动走动,免得别人说闲话。在镇上住得惯不惯?”   青荷点点头,“买东西很方便,就是费钱,一颗菜一根柴禾都要买,镇上又没有地,种不了东西,好在每次回去,婆婆都摘了菜捡了鸡蛋让我带走,不然更费银子。”   青柳便道:“有些钱该花就得花,别为了一点小钱委屈了自己,与其省这一点,把日子过得束手束脚,不如想想怎么挣钱。”   青荷看了看她,感叹道:“阿姐,你的想法变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   青柳笑着反问:“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青荷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青柳又问:“妹夫铺子里生意怎么样?你最近还做绢花吗?”   青荷道:“他的生意一直不错,我现在家里活儿少了,空闲时间增多,一天能多做好几朵花呢。”   “你可别贪多,反倒把自己眼睛熬坏了。”   “我晓得。”   姐妹两个又说了些日常琐碎,青柳想起她上一次来说过的话,想了想,小声问道:“你们现在……还痛不痛?”   她记得她当时没过多久就不痛了,如果妹妹还觉得难受,是不是妹夫不大懂,太鲁莽了?   青荷愣了一下,随即面红耳赤,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极低,“不痛了。”   青柳也有点窘迫,见她说不痛了,便没再追问。   青荷心里其实有些疑问,因为回门那天来姐姐这里,姐夫似乎给了她男人什么东西,一直见他躲起来偷偷摸摸地看。夜里还缠着她,说已经学会了,不会让再她痛了。   她将信将疑,磨不过他,只得让他试了一次,结果当真不怎么痛了,而且到后来还有些难言的滋味。   最近那人似上了瘾,夜夜痴缠。   她到底羞涩,没好意思向她姐问个清楚。   青荷走后没多久,林湛端着碗汤进来,“媳妇儿,这是我今天骑马去平安府买的海参,让厨娘炖了糯米酒,大夫说大补,你趁热喝了吧。”   青柳从未见过海参,好奇地接过来,见碗底下巴掌大的青黑色一条,身上布满肉刺,怪模怪样的,不由迟疑,“阿湛,这个东西样子好奇怪,真的能吃吗?”   林湛点头,“可以的。”   “我、我不敢吃,我就喝汤行吗?”   林湛看媳妇儿满脸为难,心肠早就软了,连连点头,“好好,就喝汤,喝汤也补。”   青柳便屏息把汤喝了,好在味道不算太怪。   林湛把碗放到桌上,看着一旁青荷带来的东西,问:“岳母今天来过了?”   “娘没来,青荷来了。”   “是小妹?”林湛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凑过来,“小妹有没有提起我?”   青柳奇道:“她提你做什么?”   “没有么?”林湛摸摸脑门,“难道妹夫还没学会?不应该啊,我把我压箱底都借给他了。”   青柳一头雾水,“阿湛,你到底说什么呢?”   林湛嘿嘿一笑,邀功道:“那天我和妹夫喝酒,他说小妹似乎有点怕他,嘿嘿……媳妇儿,我就把我那几本书借他了。”   青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指着柜子挤眉弄眼,才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一时间轰地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盯着林湛,嘴唇抖了又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臊急了,一把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一想妹妹和妹夫见了那些书,心里不知会如何看她,就臊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湛不明所以,还挺得意哩。   不过等媳妇儿这一晚上都没理他,不跟他说一句话,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看小黄书被发现时 青柳:没脸见人了!嘤嘤嘤 林湛:大家一起看嘛!嘻嘻嘻   ☆、准备去师门   洗三当日, 周氏和李大山都来林家,给两个娃娃各打了一副银手镯和长命锁。   青柳仍在月子内,不能出门, 也无法得知外头的热闹。   半个月后,林湛总算学会照顾孩子各项事宜, 对着薛氏软磨硬泡,终于又能重新回房内陪着媳妇儿儿子睡觉。   不过大床上仍是青柳和两个孩子的地盘,他只得睡小榻。   第一晚就起了五六次。   其实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只是一个小家伙一晚上起来喝两次奶,再换个尿布, 两个就得起双倍的次数了。   奶娘也请来了,和杨嫂子在隔壁屋睡着,夜里若林湛青柳忙不过来,就请她们起来帮把手。   这个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虽家里添了两口人, 但因还没满月,薛氏也就没张罗。   等到正月初四,两个孩子正好出生一个月的日子,家里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早几天薛氏就在县里的百味居定了长寿糕, 今天又蒸了几百个鸡蛋,染上红色,让家里下人抬着,整个李家沟一门一户分过去。   如今已经无人不知, 林大善人冥婚娶进门的大儿媳妇,是个有大福份的,不仅进门三个月就把流落在外的林家大公子招了回来,还在一年后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少爷,大大地旺了林家的人丁。   不少人都抢着去讨喜糕喜蛋,想要沾一沾福气。   又过几日,青柳终于也出了月子。   薛氏让厨房烧了几大锅热水,让她好好洗漱一番。   她穿着新做的正红色冬衣,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叹了口气。   玉儿倒完水进来,奇道:“少奶奶,您叹什么呢?”   青柳摸了摸自己腰身,道:“你看这衣服,娘已经特地让姚师傅做大了,我穿着还觉得紧哩,胖成这样子,从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   玉儿笑道:“您这不叫胖,叫丰腴。再说,多少人想长点肉还长不起来呢。”   青柳想了想,也觉得这烦恼有些好笑,要是从前,她可没空闲担忧这些。   不再想些有的没的,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一边道:“安安和宁宁在娘那里?”   “是呀,我看太太真把两位小少爷当成心肝了,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生出四只手都抱在怀里呢!”   青柳看她一眼,笑道:“你这小丫头,哪里学来这些话。”   玉儿吐吐舌头,“我听我娘说的。”   青柳梳了头,这些日子在房里又闷白了些,而且想着要亲近两个孩子,就没涂脂粉,只选了一朵鲜艳的珠花攒在头上,正好与身上的衣服相称。   她站起来又看了看,见没什么不妥,正准备出门,林湛满头满脸都是汗地走进来,大冷的天,他却敞着衣襟,几乎可以看见身上热气蒸腾的白雾。   青柳忙道:“当心着凉了,厨房里应该还有热水,赶紧去洗洗。”   林湛上下看看她,涎着脸凑上来就要抱。   青柳赶紧躲开,“你身上都是汗,别蹭到我身上来,我刚收拾好呢。”   林湛举着手,不满道:“媳妇儿,我都好久没抱过你了。”   现在媳妇儿看着比从前更白,身上的肉也更多了,可是腰还是腰,胸还是胸,那软绵绵的模样,看得人心里越发痒起来。   青柳心里记挂着去前面找两个孩子,不想跟他黏糊,从边上溜开,又交代让他赶紧去洗澡,便出去了。   林湛只得不甘不愿地打水洗漱。   夜里一家四口终于得以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中间隔了两个孩子,可好歹也是同床共枕了呢。   青柳刚给孩子喂完奶,看他们撅着小嘴睡得香甜,又想起怀着身孕的嫣然来。   她在心里算了算,道:“按日子,嫣然的身孕也有四个多月了,不知道她害喜好了没有。”   这段时间她在坐月子,又要忙着带两个孩子,白天黑夜颠倒,平日有一点空闲,只顾着打盹了,都忘了打听嫣然的消息。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愧疚。   林湛用两个指头捏着宁宁的小爪子,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听见。   青柳推了推他,道:“你最近还跟师弟通信吗?”   林湛挠挠头,道:“最近忙,忘了。”   媳妇儿坐月子,他也不得闲,除了晚上帮忙照顾孩子,白天还到处去找补身子的东西,早把师门一帮人丢到脑后了。   “明天写封信回去,师父还不知他多了两个徒孙哩。也不知师娘娶进门了没有。”   青柳道:“再问问虎头师弟,嫣然和孩子好不好。”   林湛点点头。   青柳刚喂完孩子,胸前衣服没有整理好,此时又是侧躺,不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林湛看着看着,喉咙就有点哑,“媳妇儿,你睡我这边来吧。”   青柳疑惑地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忙把扣子系上,嗔道:“安心睡觉,不然就去床下睡。”   林湛缩缩脖子。   好不容易争取到床上来,他可不想又下去。不过他怎么觉得,自从生完孩子后,媳妇儿好像更厉害了呀。   这可怎么办,好忧心。   过了正月十五,珠花作坊重新开工了。   青柳在月子里得了灵光,又想出许多种花样,都做了样品,让作坊的人学着做。   两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厉害了,晚上醒来的次数慢慢减少,她也轻松了许多。白天又有奶娘帮着带,她便能时不时去珠花作坊转一转。   作坊里做出来的珠花样式日渐增多,也愈发精致起来,薛氏听了县里掌柜的汇报,近日正盘算着,要不然索性再开一家铺子,把珠花单独拿出来卖,要比之前更加周到,更加细致,做出最独特的风味来。   青柳听了她的打算,虽有了些压力,更多的却是高兴。   现在她每日里除了带孩子,其他时候就一门心思扎进作坊里,兴致前所未有的高。   这可把林湛郁闷坏了。之前媳妇儿坐月子,他不得不忍,可那时候每天还能抱抱摸摸呢,现在媳妇儿根本不让他近身了。   他左思右想,心里拍板决定,等两个儿子再大一些,赶紧带着孩子媳妇儿去师门,不能让媳妇儿再因为珠花的事分心了。   没几天他收到师门回信,忙去作坊把青柳拉回来。   青柳仔细看完虎头来信,微皱着眉道:“信上说嫣然瘦了,虎头师弟到底是个男人,不会照顾人,阿湛,你说咱们给师弟提个建议,让他把嫣然送到山下住一阵子怎么样?”   林湛道:“让她一个人去?虎头肯定不放心。”   “自然要让师弟一起去,在山下镇子里租个小院,认识几个街坊邻居,平日里相互走动走动,说说话,总比让她在山上闷着好。况且说句不吉利的话,住在山下,若有什么状况,找大夫也方便些。”   林湛想了想,点头道:“行,我跟他说。”   青柳到底不放心,自己也提笔给嫣然写了封信。   薛氏说做就做,清明之前,珠花铺子就开起来了。   这个月过半的时候,又有了一件喜事,郑铁匠来岳家报喜,青荷怀孕了。   青柳收拾了东西去镇上看她,林湛也跟了过去。   车上,青柳对林湛一再交代:“见了妹夫,你可不能再犯混了,要是又跟他说那种话,你就、就不许跟我和孩子睡一个屋。”   林湛老老实实点头,上一次因为那些书的事,媳妇儿好几天没理他,他已经长记性了。再说,现在小妹身孕都有了,妹夫肯定不需要他再教了嘛。   青荷这处小院,青柳也是第一次来。   院子在一处安静的街巷里,虽是小小的一座,可收拾得十分干净,墙角种了一株三角梅,花枝带着火红的花朵伸出墙外。   青荷见了他们两人,又惊又喜,忙迎了进去。   院内有两间屋子,一间做了卧房,另一间隔成内外室,里头是厨房,外边是堂屋。   青柳和林湛坐下,见青荷要去倒茶,把她拉住,道:“又不是外人,客套什么,你有了身子,自己要注意一些,快坐下来。”   青荷笑了笑,“难得阿姐今天来了,还有姐夫,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去喊阿城回来和姐夫喝一杯吧。”   青柳道:“要喝让他们自个儿到外头小酒馆喝去,你别费神。”她又对林湛道:“阿湛,你去找妹夫吧,我和小荷说说话。”   林湛乖乖出去。   青柳拿出带来的包袱,一样样往外掏,有孕妇害喜时爱吃的青梅果脯,也有小娃娃的衣服鞋子。又拉着青荷的手,与她交代了许多该小心的事,直到傍晚,姐妹两个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程路上,青柳闻到林湛身上有些酒气,便问:“困不困?要不要靠着睡一会儿?”   林湛当真把一颗大头靠过来,枕在她腿上,双脚委委屈屈地盘在座位上,又伸手抱住青柳的腰。   青柳将他额前几根碎发往后拨,抚了抚他的额头。   林湛将她的手抓住,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呀,你是小狗呢,还乱咬人。”   林湛眯着眼,可怜指控道:“媳妇儿,你最近只关心孩子和作坊,都不理我了。”   青柳见他说得委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垂,道:“两个孩子还小,我自然要照顾他们。作坊的事,娘信任我,花了那么多钱财下去,我不更得费些心么?”   林湛任性道:“我不管,媳妇儿,你今晚要陪我,让孩子们去跟奶娘睡。”   青柳想了想,这段日子确实冷落了他,要是不好好安抚安抚,只怕照这人的狗脾气,又得闹起来了。于是点点头,轻声道:“好,都依你。”   林湛瞪大了眼,忙确认:“你说真的?”   青柳道:“不骗你。”   林湛立刻爬起来,一把抱住她,“媳妇儿,你真好!”   外头车夫赶车,青柳不敢闹出动静让人察觉,只得让他一路毛手毛脚地抱回去。   次日,林湛就如一头吃饱喝足的大尾巴狼,惬意地剔着牙。   此后每过几天,他就到他媳妇儿面前装装委屈,十次里总有八次能如愿。   事后咂咂嘴,感觉比之前天天抱着媳妇儿睡还有味哩。   五月末的时候,虎头来信,嫣然生了,是个男孩。   等过了六月,安安和宁宁七个月了,林湛开始打算着要带着儿子媳妇儿去师门晃一圈了。   看看他媳妇儿!看看他两个儿子!羡慕死那帮光棍!   ☆、光棍师弟们   过了几日, 收拾妥当,林湛带着媳妇儿子出发了。   因带着两个孩子,行李格外多, 薛氏为他们安排了两架马车。   林湛骑马护在车边,青柳和玉儿带着孩子坐一辆车, 后头的车放行李。   从平阳县去上清宗,林湛一人快马,都需要跋涉四五天,此时赶着马车,又有妇人孩子, 自然行得更慢,好在他们也不赶时间,一天下来走个二百多里,十天半个月的也能到了。   这日傍晚,几人下榻一处客栈。   为了安全, 林湛只要了两间房,夜里他们一家四口和玉儿住一间,两名车夫一间。   他们这间房是大房,用屏风隔成内外两间,林湛让掌柜的多拿了一床被褥, 夜里他就在外间打地铺,守着里边一屋子妇孺。   此时天色尚早,用过晚饭,林湛和小二打听了城中有趣的去处, 便跟青柳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门去。   客栈外就是一条清江,江边种了一排垂柳,微风吹过,柳枝轻扬,在江面上荡开一层层涟漪。   二人走在江边,一根柳条垂下来,挠得安安痒痒,他好奇地伸出一只胖嘟嘟的手,一把抓住就往嘴里塞。   青柳忙小心将柳条抽出来,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小馋猫,这个可不能吃。”   安安根本听不懂,歪着脑袋又要去抓,青柳只得抱着他往边上退开两步。   被林湛抱在手中的宁宁就斯文多了,乖乖趴在他爹怀里,安安静静地啃着他爹的肩头。   林湛看了眼湿了一大片的肩膀,无奈拍拍小儿子的屁屁,手上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手掌上,面朝外边。   宁宁短胖的四肢划拉几下,发现什么都抓不到之后,只好把大拇指塞进嘴里。   这两个小子还未满月时都很乖巧,等三四个月后脱下冬衣,身上变得轻快,又学会翻身之后,顽皮好动的本性就完全暴露了。   青柳至今仍记得两个孩子第一次翻身时的情景。   那天放他们在小榻上午睡,她在一旁看账本,玉儿也在旁边打着盹儿。   没想到就一晃神的功夫,她抬头再看,榻上只剩宁宁了,她忙起身,才发现大儿子仰面躺在地毯上,四脚朝天跟只小乌龟一样扭来扭去。   好在地上毯子铺得厚,小榻也不高,不然可得把她心疼坏了。   不知是不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当天晚上,宁宁也会翻身了,半夜的时候,青柳是在自己脚边发现的他。   那天之后,薛氏就把整个房间都铺上了地毯。   最近可能是快长牙了,两个小子逮到什么啃什么,整天口水哗啦地流。   沿江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座石桥,桥面上挂了些灯笼,现在夜幕刚刚降临,那些灯笼就都亮了,灯影映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荡。   桥边摆着许多小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停下来看看摊上的物件。   有一个买河灯的小摊,边上围了许多年轻男女。   林湛一见便有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了几眼后跑回来对清柳道:“媳妇儿,咱们也买两个河灯放吧。”   青柳看了看两人怀里的孩子,笑问:“你准备用那只手放?”   林湛也瞧了两个儿子一眼,道:“就让他们放。”   青柳无奈地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去买吧。”   林湛便抱着宁宁挤到摊子前,对他道:“儿子,你挑一个。”   河灯种类多样,精致可爱,一只灯不过巴掌大小,用纸糊成荷花状的、宝船状的、还有小动物模样的。   宁宁不知能不能听懂他爹的话,总之他踢着小腿,瞪着眼看了半天,最后滴了一串口水在一只荷花灯上。   林湛无言:“怎么这么馋?”   最终他花了二十文,买了两只被宁宁垂涎过的荷花灯。   夫妻俩抱着孩子蹲在水边,林湛往两个孩子手中各塞了一只灯,带着几分豪迈道:“儿子们,丢出去。”   可惜两个娃娃并不听话。   安安抱着灯歪头看了一阵,直接往嘴里送。   宁宁比他聪明一些,他用力把灯扯成两半,然后才口水滴答地送进嘴里。   青柳笑得直打颤,林湛对着两个不配合的小子干瞪眼。   两人最后也没放成河灯,在街上转了一圈,青柳买了两包莲子糯米糕,备着等明天赶路时给众人垫肚子。   她看着两个儿子的口水,记起来老人常说,小娃娃流口水的话,可以用米糕来收一收,于是又买了几块桂花米糕。   回到客栈,夜里睡前喂了一次奶,两个孩子现在食量大了,只喝奶饿得快,所以玉儿又去楼下跟掌柜借厨房,煮了两碗米糊。   等喂完后,两个娃娃才安安分分睡下,若不吵他们,这一觉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第二天起来,收拾完后继续赶路。   如此过了七八天,终于来到上清宗所处的地界。   一到这里,林湛便更加兴奋起来 ,话也更多了。   这日下午,他骑马走在马车边,正和青柳讲山上到底有多少个师弟,就听边上有人喊了声大师兄,眼角撇见一个人影往他这边扑来。   他下意识伸手一档,将那人甩出七八米远,眼看要砸在地上,来人在空中敏捷地一扭腰,稳稳落地。   待他站定了,才看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捂着被打到的手,疼得呲牙咧嘴,“大师兄你太狠了,我要跟师父告状!”   林湛咳了一声,有几分心虚,刚才出手确实重了些。   这是他最小的师弟,当初他出事的时候,这小子才四五岁,成天挂着两串鼻涕,只会撒尿和泥巴玩,没想到去年他回师门再见,当初的豆芽苗儿也长成一棵小树了。   他跳下马,道:“豆芽,你怎么在这里?”   豆芽立刻冲上来,跳着脚道:“我叫窦寻,不叫豆芽!”   林湛无所谓地点点头,四处看看,又问:“师父让你来接我们的?其他师兄弟呢?”   窦寻哼了一声,仰着脖子道:“潘师兄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单独下山了。”   林湛心里呵呵,正要说他毛都没长齐,一旁马车帘子被掀开,青柳露出半张脸,轻声问:“阿湛,怎么了?”   林湛还没回话,就见窦寻眼睛一亮,摇着尾巴凑上去,扒在马车边大声道:“嫂子!嫂子!我是小师弟呀!”   青柳被他吓了一跳,忙看向林湛。   林湛上前一步,拎着窦寻的衣领,要将他掀开。   窦寻扒着车沿不撒手,别看他年纪轻小,力气倒是大,整架马车都被他拉得往一边倾斜。   青柳看他满脸通红,赶紧道:“阿湛,快松手。”   林湛只得松开手,抬脚往窦寻臀上踹了一脚。   窦寻根本不在意,顶着硕大的脚印继续跟青柳套近乎,“嫂子,我叫窦寻,今年十六岁啦,还是单身哩。”   这话青柳不知该如何接,只得困窘地笑了笑。   窦寻又道:“嫂子,你这么年轻,又漂亮,怎么会嫁给大师兄?你知道么,山上除了师父和闫师兄,就大师兄年纪最大啦!”   青柳连笑也不知该不该笑了。   林湛忍无可忍,上前抓着窦寻一把拎起,上下左右晃了一通,轻飘飘松开手,窦寻便软绵绵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他再一甩马鞭,马车轮子咕噜噜前进。   青柳探头往后看,担忧道:“阿湛,你怎么把师弟一个人丢在哪里?”   林湛鼻子里喷气,“死不了,他会追上来的。”   青柳看他气冲冲的后脑勺,便知他被刚才师弟的话气到了,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窦寻果然很快就追了上来。   他也没骑马,就靠两条退,轻轻松松跟在马车边,还能一边跑一边说话,脸不红气不喘的。   青柳请他去后边马车,他也不去。   没过多久,远远的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大山,林湛说那就是上清宗的山门了。   青柳掀开帘子看着,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那山看着近,实际上几人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山下一处小镇。   一进镇子,窦寻便溜到车边,指着街道上一处面摊偷偷摸摸道:“嫂子你看,那就是师娘。”   青柳抬头看去,只见炉子边站了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记得林湛当时收到师弟们的来信,说师娘才二十几岁,眼下看,大概是他们对女子不够了解,判断得并不准确。   只看面貌,这女子确实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可她的神态却与一般年轻女子不同,她五官柔和,眼神沉静,有着历经岁月洗礼的包容和顺,这样的气度,远不是二十来岁的人具备的。   青柳心里猜测,她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林湛也看了一眼,问窦寻:“师父还没把师娘娶回去?”   窦寻忙嘘嘘了好几口,又往面摊上看了好几眼,才小心翼翼道:“师兄你小声点,别被师父听见了。”   林湛又回头看了看,“哪里有师父?”   窦寻拍了拍胸口,道:“看来今天师父没下山。”   马车继续前进,等看不见面摊子了,窦寻才苦着脸道:“大师兄你不知道,可邪门了,每次我和师兄们想到师娘那儿做点什么,师父准会出现在后边,然后把我们拎回去揍一顿,我屁、股上都被揍出茧子了!”   青柳捂着嘴偷笑。   马车穿过小镇,驶进山门,因山路陡峭,没走出多远,青柳和玉儿便抱着孩子下车步行。   窦寻看着玉儿直瞪眼,忙跑到林湛身边小声道:“师兄,怎么还有个小嫂子?”   林湛踹了他一脚,赶紧去看青柳,见她没听见,松了口气,低声咬牙道:“臭小子别害我,那是家里的丫鬟。”   他怕又让人误会,上前抱过玉儿手中的宁宁,和青柳并排往山上去。   窦寻揉了揉被踹痛的大腿,撅嘴道:“妻管严,胆小鬼。”   他看了看落在后边的玉儿,眼珠子转了转,又兴冲冲地凑上去。   在山上一处大殿,青柳终于见到林湛的师父和众多师兄弟。   她没料到厉东君还这样年轻,想想他收留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将他们抚养成人,又教他们武艺,心里对他更是敬重。   厉东君话不多,只稍微交代了几句,不过看得出他心里挺高兴,两手分别抱着安安和宁宁,放任他们在他身上攀爬流口水。   一众师兄弟更是凑上来,稀罕地围着两个孩子,这个捏一下,那个揉一把,眼看要把两个孩子弄哭,林湛忍无可忍,上去一个个踹开。   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玩没觉得什么,别人玩就不行了。   安安眼泪汪汪地冲他爹张开手,林湛立时心疼,顶着压力从师父手中抢回儿子。   宁宁好些,含着师公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娘。   青柳虽心疼,却没好意思像林湛那样直接。   厉东君咳了一声,抱着宁宁动作熟练地摇了摇,毕竟也是拉扯大那么多熊孩子的人,有经验,宁宁立刻被他摇得咯咯直笑。   他面上表情缓和了一些,看着林湛道:“这两个孩子,习武的天分比你们高。”   被儿子比下去,林湛一点都不介意,仰着脖子得意道:“那是,不看看是谁生的。”   窦寻不甘道:“是嫂子生的,又不是你生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湛越发得意,“是我媳妇儿生的,我媳妇儿,我儿子,还是两个,你们有么?”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神扫视众人,一副俾睨众生,你们这些渣渣的架势。   那臭模样,看得人实在牙痒,只是青柳在场,大家不好出手,一个个在心里盘算着,等嫂子去休息了,让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呃……这章好像不够粗长orz,明天再更四千吧。   ☆、嫣然   自收到林湛来信, 厉东君就让徒弟们收拾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出来,在大殿里见过后,他就让窦寻带着林湛青柳等人先去休息。   山上的屋子大多年岁久远, 这处小院也不理外,门上廊上雕刻着古色古香的纹路。   推开两扇房门, 屋子里倒是意外的简洁干净。   窦寻邀功道:“嫂子你看,这些桌椅都是我擦的!”一边说一边拿眼去偷瞄玉儿,见她并未注意自己,有点蔫了。   青柳笑道:“辛苦小师弟了。对了师弟,虎头师弟和嫣然在山上吗?”   窦寻又打起精神, “师兄和嫂子都住在山下,就是我们刚才进山路过的小镇。嫂子也生了个师侄,前一阵我下山去找师兄,他说嫂子还在坐……坐什么?”   “坐月子?”   “对对对!就是坐月子。”   青柳心里算了算,嫣然是五月末生的, 眼下七月过半,算起来这几天已经出月子了。她道:“明天我想下山去看他,窦师弟能否告诉我她住在哪里?”   窦寻自告奋勇:“我带嫂子去!”   青柳喜道:“多谢小师弟。”   马车上的行李也在众师兄弟的帮忙下搬到院子来,众人离开院子前,对林湛道:“大师兄, 今晚老规矩?”   林湛斜眼看他们,“老规矩!”   谁怕谁!这群没儿子的光棍!   待他们走了,青柳问:“什么老规矩?”   林湛道:“去武场跟他们切磋切磋。”   青柳担忧道:“咱们赶了这么多天路,你要不跟师弟们说一声, 明天再练?”   林湛摆摆手,自得道:“别担心,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对付他们,一只手就够啦。”   青柳摇摇头,无话可说。   因青柳跟玉儿是女眷,又带着两个孩子,厉东君便没让她们去大堂和众人一起吃饭,而是让厨房单独做了送过来。   吃过晚饭,林湛兴冲冲出门了。   青柳和玉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小院附近消食。   玉儿看着远处占满半边天空的红霞,近处满山满谷的翠绿,赞道:“没想到大少爷师门风景这么好。”   青柳也深吸了一口气,道:“确实美极了,就跟画里画的一样,就是太冷清了些。”   玉儿颇为赞同,“是呢,这么大一片地方,竟然只有少爷的师父和师弟,总共不到十个人。”   青柳想着林湛整日要帮师弟们做媒,心里就觉得好笑,想来他也觉得,山上太缺乏人气了吧。   此前她一直以为,林湛的师弟们会是一群莽汉,没想到今日见了,竟一个比一个精神俊朗,那样的人品,若生在普通人家,门槛早就被媒人踏平了。   也就在这深山里,无人知晓,又无人张罗,或许也因为他们自身太过无所拘束,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林湛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顶着一张鼻青眼肿的脸,青柳差点没认出来。   她忙站起来去找药,止不住心疼道:“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你要是打不过师弟们,直接认输就是了,何必逞强?”   林湛哼哼道:“他们太卑鄙了,竟然一起上。哼,好在我伸手敏捷,没让他们占到便宜,媳妇儿你不知道,他们一张张猪头,肿得比我还厉害嘞。”   他带着一脸青紫和膏药去里头找儿子,安安和宁宁原本乖乖地坐在床上啃脚丫子,一见他,竟然哇地一声哭了。   林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玉儿忙站起来,挡住两个孩子的视线,两个娃娃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   林湛不信邪,又从玉儿身后露出一颗头,道:“儿子们,我是爹啊。”   “哇——”   “哇——”   林湛:“……”   青柳赶紧把他拉到外头去,叹道:“你今晚睡隔壁去吧,玉儿和我一起睡。”   林湛看她利落地关上房门,呆若木鸡。   半晌后,他握着拳头又跑去出,找师弟们继续算账去了。   反正今晚他睡不好,谁也别想安生睡觉。   第二天,青柳带着两个孩子来给厉东君请安,就见一屋子鼻青脸肿的人,昨天的丰神俊朗仿佛一缕轻烟,已经随风而去。   而厉东君那张正常的脸被他们一衬,倒显得如天神般英武了。   安安宁宁一看这满屋子的人,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滚啊滚,小嘴唇直颤。   厉东君也觉得辣眼睛,更觉得丢人,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徒弟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一世英明,全败在这群兔崽子手上了。   吃过早饭,青柳请窦寻带她下山,林湛原本要跟着去,但因为两个儿子根本见不得他的脸,所以只得委委屈屈留在山上。   山下小镇比山上热闹得多,眼下正是早市,不宽的青石板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还价声不绝于耳。   窦寻带着她们钻进一条安静的小巷,沿着巷子走到底,就是一座小院,小院的台阶上长了些青苔,木门两边贴着一副褪色的春联。   窦寻上前敲门,虎头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到青柳,略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   窦寻道:“大师兄他们是昨天到的。”   虎头点点头,将几人让进来,憨笑道:“这就是两个小师侄?长得可真像师兄。”   青柳笑道:“两个小家伙可顽皮哩。师弟,我来看看嫣然,她在吗?”   “她就在屋里,我带嫂子进去。”   院内是一排三间的格局,虎头带着众人进了正中的一间,青柳稍微打量了一眼,屋子还算宽敞,收拾得也挺干净。   虎头掀开左手边的门帘,率先走进去。   青柳留在门外,只听他轻声说几句,屋里便传来一番动静,好像是什么被踢到地上了。她吓了一跳,以为两人起了冲突,正要进去劝劝,就见王嫣然掀开帘子跑了出来。   王嫣然着一身白色中衣立在门边,一头黑瀑似的长发披在身后,青柳至今记得第一眼见她时的惊艳,可是眼下她却苍白消瘦,一张脸毫无血色,整个身子裹在略显宽大的衣服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青柳惊道:“嫣然?”   嫣然听得她的声音,眼眶立刻就湿了,她忙抬袖拭去,笑道:“姐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青柳心疼不已,“是我,我来看你了。怎么瘦成这样?快进屋去,别吹了风。”   虎头上前将嫣然扶进去,安置在一张软榻上,又拿过一块毛毯盖在她胸腹间。   这期间,嫣然既不看他,也没反应,就如一具木偶娃娃任他摆弄。   虎头又让青柳玉儿等人坐下,道:“我正要去买早点,嫂子吃过了么?”   青柳察觉这两人之间的怪异,忙道:“不劳烦师弟,我们吃过了。”   虎头点点头,出去了,顺道将窦寻带走。   他走后,嫣然一双眼才灵动起来,看着青柳,眼中溢满盈盈水光。   青柳给她看得心酸,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细瘦的手腕,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请大夫看过了吗?”   嫣然摇摇头,“没事的姐姐,我好着呢,就是有点苦夏。”   青柳记得去年两人离别前,她也用这个理由糊弄自己,当时被她骗了过去,可是现在看她这模样,哪个人苦夏会苦成这样?她还刚做完月子呢!   再看看刚才她与虎头间的相处,冷淡木然,哪里是正常夫妻的模样?   太多的话一时说不清,青柳只得叹了口气,“你呀,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子?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子重要?”   嫣然只是含着笑,仿佛被人训话也甘之若饴。   青柳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说她,无奈地摇摇头,在屋里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孩子呢?”   嫣然脸上笑意僵了一下,很快被她掩盖过去,“在那边屋里,跟着奶娘,应该还没起来。”   青柳看她这身子,也知道必定没什么奶水,是该给孩子找个奶娘。   嫣然看着青柳跟玉儿手上的两个小娃娃,笑道:“这是姐姐的孩子?真是可爱。”   青柳拿开宁宁放在嘴里的手,又握着安安的脚丫子摇了摇,嗔道:“两个小磨人精。”   嫣然只是含笑看着。   她见青柳满心满眼的珍爱,其实心里并不能理解,尽管她也生了个孩子。   那孩子刚怀上时,就整整折腾了她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虚弱到无力行走,害喜过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上各种不适从未停止过。   生产那天,更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她难产了,整整疼了一天一夜,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那时候她痛得麻木,心里想着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可惜第二天还是睁开了眼。   她并不喜欢那个孩子,而且她产后太过虚弱,没有奶水,不曾喂过那孩子一次,对他便更没什么感情。   她其实挺满意这样的状态,对于这个世界,她不想留下任何牵挂。   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仇,已经报了。   他一门心思要个孩子,现在也给了。   如今只剩欠姐姐的人情未还,可惜,大概得留到下一世了。   这样也好,留下一份人情债,好歹这世间还有人记着她。   没多久,虎头提着几碗面回来。   嫣然一闻到那股面味,便微微皱了眉头,这面她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了,现在只是一闻就觉得反胃。   青柳见她脸色越发白了,忙道:“是不是没胃口?你想吃什么,让师弟再去买。”   虎头挠挠脑袋:“你不想吃?”   青柳想起来,刚才虎头出门,似乎也没问嫣然要吃什么,她心里止不住叹气,这夫妻二人,一个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一个又不是细心入微的,这样怎么能处得好?   她对虎头道:“嫣然许是刚起来,胃口还没开,师弟,我刚才路上过来,见有卖羊肉酸汤和烙饼的,那个开胃,不如你受累再跑一趟?”   虎头便又出去了。   青柳看了看那几碗面,对嫣然道:“你既然不喜欢吃,怎么不和他说?”   嫣然原本不准备说话,可是见青柳满眼关切,心头一酸,忍不住道:“说了又有什么用。”   她说的不愿、不要、不想难道还少么?   他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   青柳道:“怎么没用,就比如吃早点,你和他说你要吃什么,难不成他还会买别的给你?这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两个人过日子,不就是过这许许多多小事?你有话不说,他又猜不出你的心思,胡乱做主,到头来,苦的是谁?”   嫣然垂着眼,不愿说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青柳知道他们二人的矛盾,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打消的,只得慢慢来,眼下也不准备多说。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屋子,见始终没动静,便问:“奶娘怎么还没起来?”   嫣然道:“昨晚那孩子哭了好几次,她许是乏了。”   青柳一听这话,又忍不住了,“什么叫那孩子?那难道是别人的孩子?嫣然,你莫要糊涂了,孩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你跟他更亲了。你是不是介怀他喝了别人的奶?这有什么,咱们自己奶水不够,难道还能饿着孩子?你看我这两个,当初家里也找了奶娘,一开始我心里也是有点不自在的,后来就想开了,孩子那么小一个,他知道什么呢?只要咱们真心疼他,怎么会因此就生分了?”   嫣然轻轻摇头。   青柳想了想,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联到嫣然孱弱的身子,又问:“你跟姐姐说实话,当初生这个孩子,是不是受罪了?”   嫣然回想起那一天一夜的磨难,双手不自觉揪紧了毯子,“……是难产。”   青柳都倒抽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拍着胸口庆幸道:“好在你没事!”   嫣然见她真心实意关心自己,觉得发凉的四肢又暖了起来,轻声道:“都过去了。”   ☆、师娘   青柳知道生孩子的痛, 她两个孩子因是双胞胎,个头比一般孩子小,都让她疼了大半夜, 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更不要说嫣然是难产, 疼了一天一夜,她对那孩子心里有芥蒂,也是难免的了。   但是说到底,她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子,这样冷冷淡淡地处着, 也不是办法。   青柳看着嫣然,心里有些担忧。   如今这世上,与嫣然关系最亲近的,只剩丈夫和儿子,偏偏这两个人与她关系都不好, 难怪她会思虑过重,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只是这心结,也得慢慢解才行。   没多久虎头又提着早点回来,青柳在一旁劝着,嫣然好歹吃了小半。   她本是大家小姐, 吃东西跟小鸡啄米一样,胃口小,这段日子又没吃好,现在能吃下这么多, 已经算不容易了。   这时,奶娘才抱着孩子从对面屋里出来。   虎头上前接过孩子,让奶娘去洗漱。   青柳探头去看,这孩子虽出生不到两个月,可是面上的褶子已经长开了,个头也比一般孩子大些,圆头圆脑的,又长了两扇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很是可爱。   她喜爱道:“师弟,孩子取名了吗?”   虎头道:“还没,我就叫他小虎,等过段时间上山,再请师父取一个吧。”   青柳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当爹的叫虎头,儿子就叫小虎,这也太偷懒了些。   她又去问嫣然:“我记得你从前读过好多书呢,要不要给孩子取个名?”   小虎被他爹抱在手里,握着小拳头睡得安稳,白白胖胖的模样,跟仙童一样招人喜爱。   嫣然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摇摇头,道:“还是让他师公给他取吧。”   青柳也不坚持,又道:“师弟,你把孩子放在榻上,先去吃饭吧。”   虎头看了嫣然一眼,小心将儿子放下。   嫣然赶紧往里挪了挪,努力不让自己碰到那小身子,她心里恐怕也说不清,是不想碰他,还是不敢碰他。   青柳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这么大个人,还怕自己的孩子?”   她一手抱着宁宁,空出一只手帮小虎整理好毯子。   宁宁见到这个比他还小的娃娃,惊得瞪大了眼。   安安更是在玉儿怀里扭着身子,要去抓小虎。   青柳回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屁屁,道:“小捣蛋鬼,安静点,不要把弟弟吵醒了。”   话没说完呢,就见小虎踢了踢小胖腿,醒了。   他睁着眼,不哭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地眨巴着大眼睛。   青柳一看心就软了,赞道:“你看这孩子,眼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不知道迷倒多少女孩儿呢。”   王嫣然坐得远远地看他,没说话。   青柳把宁宁放在榻子上,让他自己坐着,又俯身去抱小虎,小心地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笑道:“比我这两个乖多了,他们俩睡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呢,就哭得翻天了,哪里会这样文静。”   宁宁突然啊了一声,捏着小拳头扬了扬手,好像是在气愤他娘抱了别人不抱他。   青柳自然知道自己儿子还小,不可能真的有这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笑道:“小气包,生气啦?要不你让姨姨抱你?”   嫣然忙道:“我不会,别把他弄疼了。”   青柳道:“他皮厚着呢,放心吧,你看就像我这样,一手托着臀部,一手扶背,把他抱起来就行了。”   王嫣然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抱住宁宁肉肉的小身子,将他抱来自己腿上坐着。   宁宁含着拇指,睁着大眼睛看她,嘴角挂下一串晶亮的口水。   青柳乐道:“臭小子,是不是见你姨姨长得漂亮,馋得流口水了?”   见他没闹没哭,王嫣然松了口气,听见青柳的话,也轻声笑了笑,拿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干净。   青柳道:“擦了也没用,他们两个最近在长牙,看见什么咬什么,经常整个胸前都是口水,一天要换几套衣服。还是小时候好,就像小虎这样,每天吃了就睡,也不闹着要人和他玩。”   她说了点安安宁宁小时候的趣事,在其中不动声色地□□一些养孩子该注意的细节,王嫣然不知不觉听了许多。   青柳说了一会儿,突然道:“我那小子太重了,当心压疼了你,咱们换一下。”   说着不等王嫣然说话,就小心地把小虎放在她腿上,同时将宁宁抱走。   王嫣然都没反应过来,腿上的娃娃已经变成了她自己儿子。   小小的身子乖乖巧巧躺着,温热的感觉透过薄毯传到她腿上,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她双手僵在空中,轻微地动了一下,又停下来,不知是要抱住他,还是要将他放下。   青柳拉过她的手护在小虎背后,道:“小孩子骨头软,你不护着,他就要摔了。”   王嫣然轻轻颤了一下,到底没将手拿开。   青柳见状,心里也松了一些,好歹她不讨厌自己的孩子。   没多久,安安和宁宁有些坐不住了,小身子扭来扭去的。   青柳便道:“时间不早了,这两个小子耐不住,我先带他们回去,改日再来看你。我们要在山上住一阵子,你跟师弟要是也搬上去,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嫣然有些不舍,“我送送姐姐。”   青柳忙道:“不必了,你和孩子都别吹风,我自己走就是了。你要好好调养身子,我还想跟你一起出去走走呢。”   嫣然点点头:“好,都听姐姐的。”   虎头送青柳等人到院门外,青柳迟疑了一下,道:“师弟,有几句话,嫂子想和你说一说,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你别见怪。”   虎头道:“嫂子请说。”   青柳便道:“我知道嫣然性子有些高傲,可她从前是个大家小姐,样貌好才情高,心高气傲些也正常。如今她跟你结了夫妻,你们两人又生了孩子,是美满的一家子。   一家人过日子,总有些磨磨碰碰,就比如我和你师兄,还三天两口闹别扭呢。生气吵嘴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个人要让一步,不然两个人如公鸡般斗起来,那小事就要吵成大事了。   嫣然命苦,没娘家,她现在喊我一声姐姐,我就腆着脸摆出娘家人的谱和你说一说。她年纪小,有些事想不开,咱们毕竟年纪比她大些,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她为了生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头,能让就让一点。”   虎头点了点头。   青柳又道:“你别看嫣然有时候面上冷,她心里软着呢。平时你多抱着小虎陪陪她,跟她说说话,不然她一个人闷在屋里,就容易胡思乱想,到时候身体更加好不了。”   虎头道:“好,多谢嫂子。”   青柳笑道:“你别嫌我多嘴就好,不必送了,小师弟在呢,你快进去吧。”   从虎头小院里出来,日头已经升得挺高了,街上的小贩都收了摊,而一些饭馆小酒楼则正准备开门。   安安忽然蹬了蹬腿,哇哇大哭起来。   玉儿赶紧抱着他摇了摇,却一点用处也没用,他反倒哭得更凶。   青柳和她换了手,将宁宁给她,把安安接过来。   许是回到熟悉的怀抱,安安哭声终于低了一些,一颗小脑袋在他娘怀里钻来钻去,小嘴圆撅,原来是饿了。   青柳忙抱着他轻声安抚。   早上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又吃了些米糊,现在半上午过去,这两个小子又好动,肚子也该空了。   她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小面摊上的锅炉正冒着白雾,道:“咱们去吃面吧。”   窦寻忙提醒:“嫂子,那是师娘的摊子。”   青柳笑道:“你既然怕师父训你,就别喊人家师娘了,让别人呢听见,对她名声也不好,直接叫老板娘就是。我们只是去吃碗面,又不做别的,怕什么。”   窦寻劝她不动,只得低头跟在她后面,怕被那老板娘认出来。   此时不早不晚,没遇上饭点,摊子上只有他们几个人。   坐定后,青柳先是问老板娘要了两碗阳春面,又问窦寻和玉儿:“你们要吃什么面?”   两人都摇摇头。   青柳便掏了一块银子给窦寻,道:“小师弟,这里你比较熟悉,不如去买点小食回来,我们一起尝一尝?”   窦寻忙跳起来,不去接那银子,“我有钱,嫂子你等一等。”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青柳笑了笑,这小师弟年纪虽小,也爱面子哩。   老板娘在大锅后问:“客人吃不吃葱?”   青柳道:“不必了,素面就行,请将味道调得淡一些,我喂给孩子吃。”   “好。”   老板娘应了一声,青柳听她声音,轻轻柔柔的,便忍不住又去看她。   只见她穿一身普普通通的素布棉裙,腰间围着一块藏蓝色围布,一头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仅用两根木簪子固定,白净的脸上不沾脂粉。   按理,这该是妇人们最常见的打扮,可在她身上,却偏偏让人觉出几分不同的韵味来。   水还没开,面也未熟,安安却有些等不得了,哭声又高了起来,连宁宁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喊叫。   青柳给安安钻得困窘不已,玉儿抱着闹起来的宁宁,也有点吃不消。   老板娘见状,从碗柜里取出一个瓷碗端过来,道:“孩子最受不得饿,这是我做来自己吃的羊乳糕,妹子若不介意,先给两个孩子垫垫肚子吧。”   青柳迟疑道:“给他们吃了,您不就没了?”   老板娘笑道:“我那还有呢,快拿去吧。”   青柳给两个孩子哭得心疼,早就后悔之前出门没易克化的吃食了,眼下也顾不得再客气,感激道:“那就多谢了。”   羊乳糕奶味足,细细白白如凝脂,又软糯香甜,一入口,就堵了两个小子的嘴,让他们没空闲再嚎哭。   青柳吁了口气,玉儿更是抹了把额上的汗。   老板娘将一碗羊乳糕都放下,又去煮面。   没多久窦寻带着大包小包回来,卤味、糕点、炒货,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青柳张着嘴,半晌才笑道:“怎么买这么多?”   窦寻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都买了,没事,咱们吃不完,带回去给师兄吃。嫂子你看这个蹄髈,我觉得这个最好吃了。”   他又解开一个纸包,看了看玉儿,脸先红起来,小声道:“这个蜜汁桃脯也很好吃,你试试看。”   玉儿轻声道了谢。   窦寻红着耳朵坐下来,盯着桌面不敢抬头。   青柳惊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在心里偷笑。   老板娘将面端上来,青柳忙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些,道:“老板娘也来与我们坐一坐?吃了您的东西,也让我借花献佛回报一二。”   窦寻见老板娘过来,下意识站起身,“师、师……”   青柳忙轻轻踢了踢他。   他想起刚才嫂子的话,艰难改口:“……老板娘好。”   老板娘笑了笑,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坐下来,道:“你和你师兄们有些日子没来了。”   窦寻不好说师父把他们揍怕了,只得傻笑。   老板娘又看着青柳,道:“妹子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士吧?”   青柳轻轻颔首,“是,我们是从平安府来的。”   窦寻补充道:“嫂子是大师兄的媳妇儿,这两个是大师兄的儿子。”   “哦?”老板娘惊讶道:“你大师兄,就是前不久回来的那位?”   窦寻点点头。   老板娘赞叹道:“厉将军好福气,不但徒弟回来了,还连徒孙都有了。”   她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见他们白胖活泼,笑着对青柳道:“妹子也好福气。”   青柳抿嘴轻笑,她听老板娘对厉东君的称呼,忍不住问:“老板娘与师父是旧识?”   柳飘絮道:“喊老板娘听着生疏,我姓柳,论年纪做你们长辈绰绰有余,你就喊我一声柳姨吧。”   青柳立刻道:“柳姨,您叫我青柳吧。”   柳飘絮笑着应了一声,道:“我与厉将军,年轻时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勉强也算得旧相识。你们师父年轻时可风光哩,满京城的女子,无人不知他,无人不晓他,后来他离京,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梦。”   窦寻第一次听说他师父年轻的事,比青柳还感兴趣,忙追问:“师父以前也做过那个劳什子大将军?就跟闫师兄现在一样?”   “不错,是神武大将军。”柳飘絮点点头,带着几分怀念道:“我记得二十年前,南边来犯,厉将军一杆枪一匹马,深入敌腹,斩杀对方首将,硬生生将他们逼退了三十里。他凯旋时,从南门进京,那一路直到宫城脚下,地上女子丢的手帕荷包铺成了一张锦绣毯,听说后来让人成斗成斗地运走了。”   青柳和玉儿惊叹不已。   窦寻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口水都快流下来,他忙吸了吸,回味半晌,握着拳头怒气不争:“那么多女子,师父竟然一个都没娶到手!”   柳飘絮捂着嘴噗嗤笑道:“你师父若想娶,早就妻妾成群了,哪至于等到现在。”   窦寻奇道:“为什么不娶?”   有媳妇儿不要,师父傻了么?   柳飘絮只是笑,“这就要你自己去问他了。”   窦寻立刻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还是算了,屁、股刚消肿。”   柳飘絮摇头失笑,她见青柳和玉儿夹起面条喂孩子,而两个小娃娃竟能乖乖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不由赞道:“这两个孩子可真厉害,给你省了不少心吧。”   青柳道:“他们也就吃东西时乖一点了。”   柳飘絮道:“这就够好啦,小娃娃只要能吃能睡能玩,做父母就安心了。”   青柳听她话中意思,似乎对带孩子有些心得,可看她样子,又不像成过亲有生育的,心里好奇,只是不好多问,免得唐突。   喂两个孩子吃完,几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青柳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山上,林湛早已把脖子盼长了,一见几人出现在山路上,立刻迎了上去。   青柳远远看他,就觉得有些异样,等凑近了看清楚,顿时哭笑不得,“你脸上涂了什么?”   林湛摸了摸脸,试探着去看两个儿子的表现,见他们没哭,立刻拍着胸口自得道:“这是我找重阳峰的人要的易容膏,把脸上的於痕都遮掉了!”   青柳听林湛提过,上清宗内分成两派,分居两座山头,一座名凌霄峰,就是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另一座叫重阳峰,在内山。   凌霄峰上都是武痴,而重阳峰内则都是些痴迷于奇门异术的弟子。   她听林湛这么说,不由又盯着他的脸看了看,道:“难怪我刚才看你说话,只有嘴巴在动,脸皮不动,奇怪得很。”   林湛郁闷道:“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山鸡明明和我说他这易容膏天下无敌,谁也看不出破绽,难道他骗我?”   窦寻忍不住为那山鸡师兄喊冤,“雉师兄的易容膏确实很好用,是大师兄你自己没涂好。”   跟刷城墙似的刷了一层,谁还看不出来那就是瞎子了。   而且听说雉师兄配的易容膏,在江湖上卖到一百两银子一盒,都还供不应求,大师兄到底浪费了多少?!这败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哇~被作者君的勤快感动了呢~   ☆、林湛外号   林湛顶着一张□□一样的脸, 任人怎么说,就算被师兄弟嘲笑,也死活不去洗掉。   他还指望今晚靠这个, 跟儿子媳妇儿睡在一块嘞,这些光棍怎么会懂。   到了晚上, 他霸在屋内不出去,青柳心中好笑,到底还是让他留下,玉儿则去了隔壁房歇下。   给两个孩子喂完食,将他们放在床上, 林湛一手一个地逗着。   青柳坐在一旁缝一件衣服。   来山上才一日,林湛已经扯破两身衣裳了。   青柳知道他虽然嘴上总嫌弃师弟们,可能在师门与他们过招玩耍,心里是很快活的。   她听薛氏杨嫂子提过从前的事,林湛出事前, 那十几年的岁月,在师门的日子竟比在家里还长,他与师父和师兄弟们,早有了不下于亲人的感情。   去年他回来,若不是家里给他娶了亲, 恐怕也是要时常待在山上。毕竟他一身的本事,又好动爱玩,也就只有在这里才能淋漓尽致地和人打一场,过过瘾。   小孩子觉多, 两个娃娃又跟林湛玩了一阵,消耗了精力,很快就睡了。   虽是夏日,可山上夜里还是清凉,林湛将儿子们小小的身子摆弄好,扯过毯子盖上。   青柳抿着线,抬头看见这一幕,嘴角便往上弯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也有了这样细心的一面。   林湛转过身,就见媳妇儿看着他笑,橘黄的烛光照着她半边脸颊,显得她更加柔和温暖。   他走过去,也不另外搬张椅子,直接将青柳抱起,自己坐在她的位子,让她坐腿上。   他向来如此,青柳也习惯了,只挪了挪,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又低头缝起了衣服。   林湛探头看了一眼,见桌上还有一件没逢,有点懊悔,道:“媳妇儿,我下次一定小心些,再不让他们把衣服扯坏了。”   青柳道:“没事,你们过招,难免有拉扯的时候,我针线虽不算好,可缝衣服却很拿手哩。”   毕竟从小家里穷,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的,有时候膝盖手肘上甚至打了四五个补丁,为了让衣服尽量整洁体面些,她缝补的手艺就这样练出来了,现在林湛这两身衣服,等她补好了,别人肯定看不出补丁在哪里。   林湛听了更是心疼,越发下了决心,之后再与师弟们打架,一定好好爱惜衣服,再不让媳妇儿受累了。   谁再敢扯坏他的衣服,他就把他剥光了,让他没衣服穿!   青柳手上动作没停,一边和他说话。   “我今天去看了虎头师弟和嫣然,他们的孩子叫小虎,长得可精神漂亮了。”   林湛一听就嘲笑道:“这名字肯定是虎头取的,他从小不爱读书,肚子里没半点墨水。”   青柳好奇道:“虎头师弟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一开始以为虎头就叫虎头,后来发现山上的人似乎都不叫别人的正经姓名,只叫诨号,才晓得虎头有另外的名字。   林湛挠挠头,皱眉想了想,“他那个姓特别少见,叫什么来着……对了,是虢,他大名叫虢小三。”   青柳憋不住笑出声,“虎头师弟看着挺威风,没想到叫这个名。”   林湛道:“所以他一听别人叫他真名,就不乐意,就暗里使坏,后来大家就改叫他虎头了。”   他说着也有些感慨,山上这么多师兄弟,都是不甘不愿被别人取了诨号,只有虎头是他自己上赶着要求的。其实大伙儿都觉得,他真名比诨号更有意思哩。   青柳含笑看着他:“那你呢?你叫什么?”   “呃……”林湛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一时语塞,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说起这个了,这个没意思,媳妇儿,咱们说点别的吧。”   青柳慢悠悠道:“你不说,我明天就去问小师弟了。”   林湛瞪着眼,半晌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我那个就叫、就叫……”   他说了两个字,几乎含在嘴里,根本听不清。   青柳追问:“是什么?”   林湛有气无力道:“他们叫我老二。”   “咦?”青柳愣了一下,歪头想了想,道:“为什么这么叫?因为你在师兄弟中年纪排行第二吗?”   她记得窦寻似乎说过,山上除了师父和黑脸师兄,就林湛年纪最大。   林湛噎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忙道:“是是,就因为这个。”   青柳便道:“我还以为多稀奇,这么看起来,你的诨号在师兄弟里面算最正经的了。”   林湛赶紧点头附和,暗里抹了把汗。   师兄弟叫他老二,肯定不是这么正经的原因,而是小时候他们比过,他的老二最大……   那时候他还挺得意,稍大一些,懂得多了,就算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住这谑称了。于是他把所有师兄弟都揍了一顿,强迫他们忘掉这段记忆,以后也不许再提。   刚才媳妇儿提问,他后背都冒汗了,他可不想在媳妇儿面前提起自己小时候和别人比弟弟大小,让媳妇儿听到别的男人老二,就算他们的比自己小也不行!   好在媳妇儿心思单纯呀,都没往那方面想。   青柳满足了好奇心,就不再问了。   正好一件衣服补好,她咬断线头,将衣服提起来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便又拿起另一件。   林湛忙说:“媳妇儿,别补了,丢了吧。”   青柳嗔道:“哪有你这样的,这件衣服是今年刚做的,还是新的呢,才破了一个口子,你就要丢了?你是不是觉得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丢人?”   林湛赶紧摇摇头,丢不丢人他从来没想过,失忆那会儿他还穿着破布条呢,他就是不想媳妇儿这么累。   青柳听了,笑道:“我今天一整天,就做了这一点点事情,哪里就累了?你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林湛见劝不动,抱着她蹭了蹭,将头埋在她后颈间,“媳妇儿,你真好。”   青柳抿着嘴笑,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她想起今日下山的事,又道:“阿湛,我今日看嫣然和师弟二人似乎相处得不太愉快,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夫妻感情只会越来越僵,到时候对谁都不好。嫣然那里我会慢慢劝她,你若见了虎头,也跟他说一说吧,请他平日多留心嫣然的想法,想做什么事也问问她的意见,夫妻两个把话都说开,谁也不瞒谁,才不会有矛盾。”   林湛点点头,埋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   青柳见他听进去了,就不再多说,免得他又不高兴自己老提别人,转而说起其他的,“我们今天还去柳姨摊子上吃面了。”   林湛将脸□□,问:“柳姨是谁?”   “就是镇上那家面摊的老板娘,她与师父是旧识哩。”   “哦?”林湛有兴趣了,“原来是师父的相好。”   青柳轻轻拍了他一下,“什么相好不相好,柳姨清清白白的人,就你们师兄弟老说些混话,非把她跟师父扯在一块。”   林湛挠了挠被她拍到的地方,委屈道:“都是他们说的,我连她人都没见过。”   青柳道:“那就更不该说了。”   她回想今日与柳飘絮的对话,见她提起厉东君时大大方方毫无闪躲,就觉得他二人确实没什么。   况且两人是旧识,二十年前就有几面之缘,如果真有暧昧,怎么会等到现在?   她将这番猜测说给林湛听,林湛不赞同道:“媳妇儿,那是你不了解师父,若他真的跟柳姨没什么,绝不会隔几天就去她摊子上坐坐。”   青柳难得不服,道:“你倒是了解师父,你跟我说说,他若有想法,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只吃面,没用别的行动?”   林湛不假思索:“因为他懒。”   青柳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湛信誓旦旦,“师父是真的懒,这么久了,他干的最勤快的一件事,就是揍我们,其他时候你没看见,我小时候洗得最多的就是师父的臭袜子了!他能把整个柜子不管春夏秋冬的衣服都穿一遍,脏衣服全攒着,等没衣服穿了再让我们去洗!你知道他为什么收这么多徒弟吗?就是为了让我们轮流给他洗衣服!教我们练武只是顺带的!”   青柳目瞪口呆。   她今天从两个人嘴里,听到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厉东君,简直不知道该信谁的。   林湛又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五天去一次面摊吗?”   “为什么?照你说的他跟柳姨有什么,那这么做难道是怕太殷勤,唐突了柳姨?”   林湛道:“错!因为他懒得下山!五天一次已经是我见过他最勤快的时候了,他这么勤快,怎么可能对柳姨没想法!”   青柳……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湛今日把他师父的老底抖了,索性就抖个彻底,又道:“我听内山的师叔说,当年之所以轮到师父去京都当肉票,是因为他懒得抽签!而且后来师祖本来打算给他说亲,毕竟他在京都似乎挺受欢迎的,结果师父说,如果有人愿意帮他把所有事情办妥,只剩个洞房让他来,他就成亲。师祖气得半死,再也不理他了。”   青柳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林湛说的是真的,明天她都不知该那什么表情面对厉东君了。   上午才听人说,他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勇大将军大英雄,晚上就被告知,这大将军是个懒得洗袜子,懒得成亲的大懒汉,这转折太快,她有点晕。   林湛一股脑把话倒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看看天色实在不早了,就去磨他媳妇儿,“咱们睡吧,很晚了。”   青柳也补不下去了,便把东西收拾起来。   刚才林湛特地把两个儿子挪到里头去睡,他今晚准备跟媳妇儿挤在外面,嘿嘿。   青柳走到床边,见两个孩子躺的位置,就知这人在想什么,心里虽有几分无奈微窘,却不准备拒绝他。   自两个孩子出生,两人亲近的时候就少了许多,这段日子又都在赶路,这人忍了半个多月,恐怕早就忍不住了。   林湛正暗里注意她,见媳妇儿没说什么,顿时窃喜,三两下扒了衣服就靠过来,抱着她摸摸蹭蹭。   青柳被他蹭得也有些意动,转过身正要承受他的吻,却清清楚楚看见他涂满了易容膏的僵硬的脸皮,顿时一僵,神情有些微妙。   林湛不明所以,撅着嘴要来亲她。   青柳内心挣扎许久,只得道:“阿湛,你去把蜡烛熄了吧。”   不然,对着这样一张脸,她下不去口。 作者有话要说:  懒人师父如果真的成亲,大概会说:媳妇儿,你坐上来自己动吧2333   ☆、师父   第二日早上, 青柳抱着孩子去给厉东君请安,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师父的脸, 不然,她心里就会想起师父那一柜子没洗的衣服, 想他大将军的名头,是他懒得和人抽签得到的,想他至今单身,是因为懒得成亲,甚至想, 他当初那么利落地斩杀敌军首将,是不是根本懒得和人打?   她简直快要忍不住,心里又怪起林湛,都怪他昨晚说了那些话,害得她现在见了师父, 脑子里净是些不尊重的胡思乱想。   厉东君丝毫不知已经被大徒弟卖了个彻底,逗了一阵安安宁宁,对徒弟们道:“小黑昨天来信,公主也有了身孕。”   他口中的小黑,就是林湛常提的黑脸, 大名闫默,如今的神武大将军,当朝驸马爷,娶了大衍朝唯一一位公主。   林湛一听就笑了, “他不是娶得比我早?我儿子现在都快一岁了,他儿子还在娘胎里!”   所以说嘛,他这么勤劳耕耘,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厉东君睨他一眼,又道:“等小虎媳妇儿身体好转,搬回山上来,山上就更热闹了。”   林湛嘿嘿笑道:“师父,其实山上可以更热闹点,您赶紧把师娘娶回来,再让师娘给师弟们张罗张罗,保证过几年山上到处都是小萝卜头。”   窦寻赶紧跳出来,道:“是呢是呢,师父,为了徒弟们的终身大事,您也得加把劲啊。”   师父再不抓紧,他好担心没人替他做主,他看中的媳妇儿跑了。想到此,他又偷偷去瞄青柳身后的玉儿。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厉东君眼角抽了抽,摆摆手让这群糟心的徒弟赶紧滚。   是刀剑不好玩还是练武没意思?干嘛非要娶媳妇儿?   虽然娶了应该也挺有意思,但他一想到那一道道繁复的环节,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嗯,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   他在心里一数,今天好像又是第五日了,站起来准备往山下溜达。   快要跨出大殿时,看到脚下一只鞋子沾了泥巴,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刻钟,在去换鞋子和就这么下山或者干脆不下山,这三个选择中犹豫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回房换一双,顺便把脚下这双丢给小潘,轮到他去洗了。   几人离开主屋,林湛先把媳妇儿子送回小院,又回头飞奔着去找师兄弟。   玉儿看他路也不好好走,脚下轻点几下人就不见了踪影,忍不住道:“少奶奶,我看少爷在这里跟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呢。”   青柳笑了笑,在家里,若是外人面前,他好歹还装了一点样子,在这里,就完完全全本性暴露了。   玉儿又道:“少爷和他的师兄弟们感情可真好。”   来的第一天,就见他们一个个打得鼻青脸肿,她还吓了一跳,心里直担忧,没想到一转眼,又都勾肩搭背去了。   青柳见她这么说,想起窦寻这几日的表现,试探问道:“玉儿,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玉儿道:“就姐姐和我,家里没有兄弟,姐姐已经嫁人了,所以……”   她说着有些羞涩,“爹娘想让我留在家里招女婿。”   青柳道:“这样也好,留在自己家,跟亲爹娘住在一块,还不用担心公婆妯娌不好相处。”   玉儿轻轻点头,“爹娘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   她爹娘感情好,这么多年了,就算膝下无子,她爹也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从小她就羡慕爹娘的恩爱,心里也想要嫁一个真心喜爱的。   青柳听她这么说,便暂时不准备把窦寻的心思透露给她。   除非窦寻愿意入赘,不然他们两人就没有可能,那不如就先别提,免得让她徒增烦恼。   另一头,厉东君换了鞋子,脚不沾地来到山下小面摊上,坐在自己常坐的桌子边。   此时正是早市,摊上有几个客人,柳飘絮见了他,空不出手来打招呼,只隔空问道:“还是老样子?”   厉东君点点头。   柳飘絮便挽起一团面条下到锅里去,同时拿起碗开始配料。   厉东君的料与别人都不一样,别的人来她这里吃面,都会跟她说多给点荤油,毕竟荤油贵,平时吃的少。   只有厉东君是吃素油的,不仅如此,他既不加禽蛋,也不加肉臊,就要几根青菜,没滋没味地吃着,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庙里的师父吃的呢。   等忙完这一波,客人少了,柳飘絮才空闲下来,她洗干净手,过来坐在厉东君对面。   “昨天我见了将军两位徒孙,长得真是又精神又伶俐,恭喜将军后继有人了。”   厉东君点点头,夹起一根面条,在筷子上绕成圈,再吃进嘴里。   柳飘絮看得好笑,这也是外人想不到的一点,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吃面的时候跟个孩子一样。   他这样一根根地夹,慢吞吞地卷,一碗面能吃上一个时辰,等他吃完了,就该回去了。   厉东君道:“这几日怎么样?”   柳飘絮笑道:“好着呢,有您坐镇,哪个糊涂的还敢来?”   她心里十分感动,当年不过几面之缘,顺手帮了他一把,他竟能记这么久,前一次不但帮她解围,之后还不辞辛劳,每隔几日就来她摊子上坐坐,吓得那些浑人再不敢来她这里惹事。   镇上因此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她不规矩,勾搭了上清宗的大人物,甚至连厉东君的徒弟都因此误会了。   柳飘絮听说后只想笑。   当年在京都,神武大将军的眼光是出了名的高,整个京城的女子,少说也有一半仰慕他,却没见他跟任何一个传出瓜葛。   就如今她的模样,她的年纪,还能勾得到他?   那些人也太小瞧了他。   况且这世上除了她,恐怕没有别人知道,神武大将军之所以不娶亲,只因为早已有了心上人,可惜老天捉弄,那心上人又已嫁为人妇。   而她能知道,因为她就是当年见证这一切的人。   其他桌客人吃完走了,柳飘絮起身收拾碗筷。   她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油纸包。   “昨天您两个徒孙在我这里吃了些羊乳糕,我看他们挺喜欢的,昨晚又做了这个酥酪卷,料想小娃娃们也爱吃,就多做了一些,您帮我转交给青柳吧。”   厉东君接过来塞进衣袖里,正好他也吃完了,掏出十个铜钱放在桌上,又冲柳飘絮点头示意,便走了。   柳飘絮看他背影挺拔如一株青松,忍不住赞道:“大将军的风采,仍不下当年。”   而被她夸赞的厉东君,在走到半山腰,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就把袖子里的油纸包掏出来,毫不犹豫拆开,看着里头十来块奶黄色的酥酪卷,拈起一块就丢进嘴里。   因是特地做给孩子吃的,所以奶味很足,却不会太甜,香香软软的一块,入口即化,齿颊余香。   厉东君点点头,又吃进一块,一路走一路吃,等他到山上,手里只剩下一半了。   他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把纸包重新包好,招来小徒弟,让他给青柳送去。   窦寻正愁没机会往那边院里跑,眼下拿着纸包,兴冲冲就去了。   两个孩子正在睡觉,因玉儿说想亲手做几朵珠花送给她娘和姐姐,青柳此时便坐在窗边指导她。   窦寻一路跑得飞快,到了这里却又放慢脚步,站在门边偷偷往里看。   玉儿一心一意低着头,倒没发现,青柳无意间看见了,抬手让他进去。   窦寻也不进门,就走到廊下窗边,扒在窗台上看,“嫂子,你们在做什么?”   青柳道:“做女子头上带的花。小师弟呀,嫂子跟你说,以后你若想讨姑娘欢心,就买这些花呀钗呀之类的送给人家,那就准没错了。”   窦寻红着脸,悄悄去瞄玉儿,见她根本没瞧自己,又有点泄气。   青柳看在眼里,却没帮着点破,只道:“你今日来有事?阿湛在外头哩。”   窦寻想起来意,忙拿出那纸包,道:“师父今天下山了,这是师娘让他带给师侄们的。”   青柳听他不记打,又叫起了师娘,心里无奈地摇摇头。   她好奇地接过纸包,“里边是什么?……呀,柳姨真是有心了!”   窦寻探头去看,吸了吸鼻子,道:“嫂子,好香啊。”   青柳道:“这该是牛乳或羊乳做的,自然香,你要不要尝一个?”   窦寻摇摇头,“还是给师侄们吃吧,小孩子才吃这个。”   话虽如此,看他表情,分明是馋的。   青柳笑了笑,趁他不备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窦寻下意识合上嘴巴,感觉那凉凉的糕点一进来,遇到口水就化了,只留下满嘴的奶香味,他瞪大了眼,咂咂嘴,“好吃!”   青柳笑道:“柳姨的手艺可好了,你要是还想吃,记得去她面前说说好话,她一高兴,说不定也给你做一份。”   窦寻点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嫂子,我要买花啊钗啊送给师娘,讨她欢心吗?”   青柳差点给他惊掉下巴,忙憋着笑道:“可别,你只需好好地叫人柳姨,别叫师娘就好了。”   若师父真的对柳姨有意,小师弟却买了珠钗去讨柳姨欢心,只怕第一个收拾他的就是师父本人了。   窦寻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他叫师娘都快叫习惯了,一时间还真不好改过来,不过为了那些香香的糕点,他决心一定要改。   他又看了看玉儿,决定下午就下山,讨好师娘跟讨好未来媳妇儿一起解决。   想到此,他斗志满满地走了。   青柳拿着那些糕点看了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咦了一声,将油纸摊在桌上,把那几块糕点又摆了一遍,还是对不上。   玉儿见她疑惑,问道:“少奶奶,您说什么不对劲?”   青柳道:“你看这些糕点上的纹路,摆在一块应该是一大朵梅花,可是我摆来摆去,就只有半朵,刚才也就给小师弟吃了一块,怎么会差那么多?”   玉儿道:“会不会是本来就只有一半?”   青柳想了想,仍摇头,且不说送人没有送一半的道理,就只看这油纸上的痕迹,也看得出来,原本应该是齐全的。   这纸包,也就经过师父和小师弟两人的手,看小师弟刚才的表现,事先应该不知道,那说起来,就只剩下……   青柳忽然捂着嘴噗嗤笑起来。   玉儿奇道:“您笑什么?找到原因了?”   青柳摆摆手,仍是笑个不停,却没说原因。   这种事,她就为师父守住这个秘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已经暴露却不自知:)   ☆、林大狗   午后, 青柳铺开笔纸,准备给家里写信。   两个小娃娃吃过饭,这会儿正不大安分地坐在竹席上, 看他们的小模样,这几天应该就能爬了。   青柳怕他们从榻上摔下来, 又不能不错眼地盯着,便索性把席子铺在地上。反正现在天热,不怕他们受凉。   两个小家伙儿身上衣着也十分清凉,只穿一件大红的肚兜和无袖的小褂子,下边薄薄的一件开裆裤。   青柳原本不敢让他们这样穿, 今天实在太热,担心他们受不住,才换了这一身,尿布也不包了。   这可把两个小家伙乐坏了,下午刚换上, 就舞着小手高兴得直喊,那小胳膊小腿伸出来,白白嫩嫩的好几节,圆滚滚的小身子往地上一坐,跟两个招财童子似的。   玉儿一下午就坐在两个孩子边上了, 时不时就忍不住伸手摸一把露出来的小肉胳膊,看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亲生的。   青柳写完信,抬头见她又去摸, 好笑道:“又不是第一天见,瞧你那馋劲。”   玉儿道:“少奶奶,两位小少爷真的太可爱了。”   青柳便道:“你想想他们哭闹起来的模样,还可不可爱?”   玉儿歪头想了想,面上有些纠结,两个小少爷闹起来的时候,那不休不饶的模样,确实令她吃不消,可现在这样子,也是实实在在的让人爱得不行啊。   她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还是可爱。”   青柳摇头失笑,转而道:“我要给家里写信,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话要托给你娘的?”   玉儿道:“劳烦少奶奶和我娘说一声,玉儿一切都好,请爹娘不必担忧。”   青柳点点头,把这句话加上。   她将信拿起来读过一遍,到末尾时突然灵机一动,端来墨砚和清水,将两个儿子的小脚丫子在墨里蘸一下,再印在信纸上。   如此一来,信上就有了短短肥肥的两个小脚印。   她将信纸放在一边,跟玉儿一起把两个孩子的脚洗了,等洗完,信上的墨迹也差不多干了。   玉儿凑过去细看,乐道:“少奶奶,你怎么想得到这个主意?老爷和太太见到这两个脚印,一定很高兴。”   青柳笑道:“爹娘肯定想安安宁宁了,我们暂时还不回去,只能这样让他们看看。”   虽然到达上清宗才两三天,可是算上路上的时间,他们离家也有大半个月了。   青柳没问林湛什么时候回去,他难得来一趟师门,就让他和师兄弟们多玩耍一阵吧。   林湛在外头打够架了,顶着一身的汗回来。   他一见两个儿子在地上,立刻扑过去,捞起那肉肉软软的小手臂就放进嘴里。   还算他有点分寸,只是用牙齿隔着嘴唇含了一下,许是觉得口感不错,又吸了一口,在那白胖胖的手臂上吸下一个印子。   两个孩子大概被他惊到了,宁宁瘪瘪嘴,安安则立刻放声大哭。   儿子的大嗓门一下子在耳边炸开,林湛一时有些懵。   连玉儿都看不下去了,顾不得主仆有别,心疼道:“大少爷,小少爷们皮肤嫩着呢,怎么经得起咬?”   青柳抱起安安,轻声安抚。   林湛摸摸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准备凑过来。   青柳轻轻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一身的臭汗,洗干净了再来。”   林湛自知惹了众怒,只得老老实实去了。   青柳抱着孩子摇了许久,见他还是哭个不停,便把上午柳飘絮送的酥酪卷拿来喂他。   有了吃的,安安立刻就不哭了,两个小胖爪子牢牢抓住酥酪卷,生怕被人抢走。   青柳点了点他的鼻头,嗔道:“我看你不是被你爹吓到,而是嘴巴馋想吃东西了。”   宁宁见安安有吃的,自己却没有,当即就大喊了一声,手掌撑在地上,小身子前倾,一副要爬过来夺食的架势。   青柳只好也给他一块,无奈道:“两个小讨债鬼。”   她又把安安放回席子上,让兄弟两个并排坐着自己吃,一会儿就要洗澡了,不怕他们把衣服弄脏。   林湛洗完澡回来,一身的水汽,头发上直往下滴水。   青柳道:“我下午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你也写一封一起寄回去吧。”   林湛点点头,过来腻着她,玉儿见了,悄悄起身出去。   青柳虽习惯了与他亲近,可是被人瞧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林湛反问:“媳妇儿,你是不是想家了?”   青柳摇头,“没有,有你跟孩子都在身边,对我来说,在哪里是一样的,不过爹娘在家里,肯定会记挂我们和孩子,给他们写几封信,好让他们安心不是?”   林湛道:“好,我一会儿就去写。”   两个孩子吃完糕点,摆弄着小手,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青柳掏出手帕,给他们擦了脸和手,“柳姨做了酥酪卷托师父带给两个孩子。说起来,我们与她不过昨天才见了一次,难为她心里记着咱们,按理该我们小辈做这些才是。”   林湛跟过来坐在席子上,伸手去挠儿子的下巴,问:“师父又下山了?”   “对,刚才小师弟过来说的。”   林湛撇撇嘴,“师父这磨磨唧唧的,只怕明年也娶不到师娘。”   青柳手上一顿,看了看他,道:“阿湛,虽然我们都觉得师父对柳姨有意,可我看柳姨未必有那份心呢。”   林湛难以相信,奇道:“她不喜欢师父?”   他虽然自己有时心里嫌弃师父,可是一但涉及外人,那必定是护短的。在他看来,依师父厉东君的条件,虽不好找年轻的,可配面摊老板娘绰绰有余了,她竟然不喜欢?   青柳一听他这语气,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当初要把周宝珠推荐给师父,这人也是一副我师父很不错,你千万别错过的意思,难道在他看来,只要男方条件好些,女方就得同意?   她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服气,道:“照你的意思,如果师父喜欢柳姨,柳姨就必须喜欢他吗?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林湛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惹毛了媳妇儿,忙道:“我没这意思,就是好奇。”   青柳轻轻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柳姨一个人也挺好的,你看她每日还有雅致做这些精细的小食,日子不知多悠闲自在呢,谁说一定要找个男人才活得下去?难道所有的女人,非得都一样的生孩子洗衣做饭才行吗?”   林湛乖乖点头应和,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不过他心里并不认同媳妇儿的话。那老板娘现在看着挺自在,可她一个女人,又在街上摆摊,若被不怀好意的人为难,还不得别人替她出头?况且她孤身一个,老了靠谁来养?   说来说去,嫁给他师父确实不错嘛。   不过这话,他不敢再在媳妇儿面前提了。   说到底,还是师父不争气,才让自己这徒弟背了锅啊!   晚间吃过饭,几人在院里乘凉,窦寻上门来。   青柳正剥葡萄喂给孩子,见了他招呼道:“小师弟快来,这葡萄是潘师弟方才送来的,可甜了。”   窦寻道:“嫂子你们吃,我那里也有,你若喜欢我明天再送过来。”   林湛给两个孩子打扇,听窦寻应得顺口,心里忽然警觉起来,问:“你来干嘛?”   窦寻方才一进来,就发现玉儿不在院里,他眼角四处瞄了瞄,没找到人影,就有些心不在焉,“没干嘛,就看看嫂子。”   林湛一下子坐直了,警惕道:“看谁?”   他说这小子这两天往他院里跑得勤快,不会存了什么坏心思吧?   这几天大意了,都忘了这些人可是光棍,什么事做不出来?这臭小子难不成真要跟他抢媳妇儿?!   青柳方才专心给两个孩子擦嘴,没听清两人对话,只听到林湛语气不太好,忙道:“好好说话,干什么这样子,把孩子吓到了。”   林湛看她一眼,把话憋了回去。   青柳从未见他这样,心里奇怪,只是外人在,不好问个清楚。   她见窦寻眼神四处飘,知道他是为了谁来的,便道:“玉儿去后头水潭洗衣服了,现在也没回来,小师弟你帮我去看一看吧。”   窦寻双眼一亮,立刻就去了。   青柳这才看向林湛,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跟师弟说话?”   林湛收敛了刚才那斗鸡模样,委委屈屈蹭过来,“媳妇儿,你什么时候跟师弟这么好了?”   青柳反问他,“他是你师弟,难道我见了人要冷脸相向?”   林湛道:“冷就冷,不用给他们好脸色,他们不敢介意。”   “那怎么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   林湛抱着她蹭,“我什么样?嗯?媳妇儿你说我什么样?”   青柳给他蹭得脸热,拍了他一下,嗔道:“你就跟小狗一样,一下高兴一下不高兴,狗脾气。”   林湛一听,当即“汪汪”两声,又洪亮又凶猛,笑嘻嘻道:“媳妇儿你看,是不是更像了?”   青柳没回答他,只指着两个孩子笑得说不出话。   原来两个娃娃刚从娘亲手里接过一口葡萄肉,正辛苦地用小牙床磨呢,突然听到两声犬吠,小小的身子吓得一抖,圆溜溜的眼睛和光秃秃的小嘴同时张大,葡萄肉双双掉在地上,嘴角还挂下一串晶莹的口水。   简直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爹?卖了换肉吃吧。 安安:好吃! 感谢LLL、顾惊风、false、隶书、王猫猫、23187575 、红颜、李大萌、慕容爱爱、商陆、0号0号萌萌哒、悦己、不诉离殇君临、小生有礼、可愛莫、装卸工的地雷 感谢慕容爱爱的火箭炮、默默·哭泣的手榴弹╭(╯ε╰)╮   ☆、献殷勤   青柳笑够了, 怕两个孩子哭起来,赶紧又剥了两颗葡萄塞过去。   她看了眼林湛,问道:“你知道刚才小师弟来做什么吗?”   林湛听她提别人, 又有点不高兴,只是不敢表现, 闷声道:“作什么?”   青柳道:“你呀,亏你还是人家大师兄,连师弟的心事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在一边看着,小师弟他八成是看上玉儿了。”   林湛一听, 立刻就眉开眼笑了,“可以啊,他跟玉儿两个年纪差不多,挺好的。”   青柳却道:“你瞎高兴什么,小师弟喜欢玉儿, 玉儿不一定对他有意呢。”   林湛张口就来,“豆芽挺不错的,年纪虽小,在江湖上也有点名声了。”   青柳无奈道:“你是不是又要说,配玉儿绰绰有余了, 让玉儿别挑?”   “呃……”林湛想起下午和媳妇儿的对话,机灵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青柳没理他,道:“我问过玉儿, 杨嫂子指望她留在家里招女婿呢,她是不会外嫁的。”   林湛忙道:“那就让豆芽入赘,反正他独身一个,无父无母。”   青柳道:“你可别老帮别人拿主意,要不要入赘,豆芽自己说了说,喜不喜欢他,得玉儿说了算,我跟你说,除非他两人都有意了,咱们再去牵线,否则,你可不能仗着大师兄的身份、摆着主人家的谱在那指手画脚,听见没有?”   她知道林湛肯定没有坏心,可有时好意不一定合人心意,怕他去豆芽玉儿面前说什么,乱点鸳鸯谱,到最后若两人感情不和,反倒是他害了别人。   林湛老老实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媳妇儿,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另一头,窦寻飞奔着跑去水潭。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初升,染红了半边天空。水潭边没什么人影,只几只回巢的倦鸟叽叽喳喳从林子上方飞过。   玉儿蹲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从水里捞起衣物使劲捶打,水珠飞溅在她脸上,几缕黑发粘在髻边。   窦寻偷偷躲在树后看她,一只手伸进衣襟里,握着一支珠钗。   水潭边草丛簌簌抖动,突然钻出来一只野兔。   玉儿没防备受了惊吓,手上一松,衣服落进水中,沉甸甸往下坠。   她呀了一声,忙站起来,挽起裤腿准备下去。   窦寻赶紧跑出去,“我来!”   他也没等玉儿反应,几步跨到水边,伸手在水里一搅,也不知怎么的,那沉下去的衣服,竟又浮了上来。   他一把抓起,递给玉儿,还未说话,脸已经红了,“……给你。”   玉儿感激道:“多谢少侠。”   窦寻挠挠头,“那个……我叫窦寻。”   玉儿愣了下,又道:“多谢窦少侠。”   窦寻结结巴巴道:“你、你叫我窦寻吧。”   “那怎么行?这不合规矩。”玉儿忙道,少奶奶都小师弟小师弟地喊,从未直呼其名哩。   窦寻急得直冒汗,突然灵机一动,“你叫我豆芽吧!师兄们都这么叫。”   虽然他不乐意给师兄叫,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他还是愿意的。   他想着,红着脸又去瞥玉儿。   玉儿见他如此执着一个称呼,虽不知为什么,却也不好再驳了他的好意,便道:“好,豆芽。”   “哎!”窦寻高兴地应了一声,摸着头傻笑起来。   玉儿见他如此,也跟着笑了笑,将手头的衣服收拾好,准备回去。   刚才惊了她的兔子还没走,之前只瞥了一眼,没看清,此时才发现,这野兔与寻常灰色的兔子不一样,毛色是黄白灰相间的,粉嫩的三瓣嘴一动一动地进食,看起来还挺可爱,她不禁多看了一眼。   窦寻见状,忙扑过去一把逮住那兔子,拎着尖耳殷勤道:“这兔子好肥!我杀了烤给你吃好不好?我烤的兔子可好吃了!”   玉儿脸色一变,胡乱摇了摇头,端起洗衣盆小跑着走了。   窦寻歪歪头,有些疑惑,又有点惋惜,“怎么就走了,不喜欢烤兔子,还可以做麻辣兔头啊。”   青柳还在院里,见玉儿回来,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看,却没见窦寻,心里有点奇怪,难道小师弟没找到人?   她倒也没问,见玉儿晒完衣服,招招手让她过来,道:“我刚才找出从前做的几朵珠花,想选两朵送给柳姨,你看哪朵比较好?”   玉儿认真看了看,道:“少奶奶,我觉得柳姨应该不会喜欢太艳的,我看这朵玉兰和风铃还挺合适,您认为呢?”   青柳点点头,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还有嫣然那里,我准备把这朵木槿花跟月季给她。咱们明天下山吧,去看看嫣然好些没有,再找柳姨说说话。”   林湛听见,忙道:“我也去。”   青柳想想,他去了能帮忙抱孩子,便点头同意了。   次日一早,小院里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一同出发,刚出院门口,碰上过来的窦寻,于是队伍又壮大了。   林湛和窦寻主动把抱孩子的活儿揽去,青柳跟玉儿乐得轻松。   几人先去了虎头的小院,小小的院子一下挤进来这么多人,感觉更小了些。   虎头带着师兄弟们留在堂屋,青柳跟玉儿进屋找嫣然。   嫣然已经起身了,此时正坐在窗边,她的脸色看来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不是惨白惨白的了。头发也挽了上去,虽还是不施粉黛,可是看着比前几天整齐清爽多了。   青柳心里一松,喜道:“你看你现在这样,才有一点寻常人做完月子该有的模样,只是还瘦了些,还得再补补。”   嫣然笑着迎上来,“姐姐,可把你盼来了。”   青柳道:“这么想见我,赶紧把身体养好,搬到山上和我作伴。”   她跟嫣然坐下,让玉儿也坐,又拉着嫣然左看右看,末了冲玉儿道:“玉儿你不知,当初在重安城舅舅家里,我第一次见你嫣然姐,她坐在水榭中,那姿容,那气派,那真是让人终身难忘哩!”   玉儿笑道:“嫣然小姐现在也很让人难忘啦。”   青柳看着嫣然,嘴上故意嫌弃道:“还差得远呐,这身上的肉得再多些,脸色的血色得再丰润些,到时候细细地涂一层脂粉,带上几支珠钗,你看看吧,多少人看得挪不动腿呢!”   嫣然含笑看着她,“姐姐若开心,只管拿我取笑吧。”   青柳道:“怎么是取笑你?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呀,实在是令人担心,我看你今日还挺精神,才敢稍稍放下心来,等哪一天你还回到初见的样子,我就真正放心了。”   嫣然闻言,面上笑容淡了些。   青柳问:“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饭?”   嫣然道:“有,一日三餐都正经吃着。”   青柳摇摇头,“还不够,下午可以再加一顿点心,你吃得少,得比别人多吃一顿才行。”   嫣然乖乖点头,“好,都听姐姐的。”   青柳这才满意,又问:“小虎呢?还没起来?”   “早上醒了一次,奶娘喂过奶,又睡了。”   青柳道:“你身子弱,平时抱不动他,那就不抱了。只是说句实话,奶娘再周到,到底不如亲生的骨肉上心,有时候你也分心看看孩子,别让他哪里磕了碰了,小孩子皮肤嫩,又不会说话,哪里疼了只会哭,怪让人心疼的。”   嫣然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也缓缓点头。   青柳握着她的手,又轻声道:“我那天跟虎头师弟说了,我说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他若欺负你,我是不依的。嫣然,你别忧心,心里有什么不满,只管跟他说出来,就是冲他发火也行,我跟你姐夫都在呢,他要是敢犯浑,我就让你姐夫教训他。姐姐只希望你别自己折腾了自己,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想要你好起来呢,你要振作。”   嫣然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凝了泪水,低声哽咽道:“好。”   青柳揽过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眼看上午将过,青柳几人才离开,嫣然出了房门,将他们送到院外。   她回到房里,看着青柳送她的两朵珠花微微出神,许久后,才缓缓拿起来,簪在发髻间。   房里多了一点动静,她转头,见那男人抱着孩子站在门边,看似老实的脸上,那双眼一如当初的恣意放肆。   嫣然捏着桌角,紧紧咬着牙关,竭力镇定,冷淡道:“把孩子放下吧,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青柳带着孩子来到面摊上,此时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柳飘絮见他们一大串的,乐道:“你们倒是热闹。”   青柳笑道:“又来柳姨这里讨食了。”   “若不嫌弃,只管来就是,今天要吃什么?”   青柳看看天色,道:“快到饭点了,柳姨必定也没吃饭吧?不如下几碗面,我再让阿湛去饭馆提两个食盒,咱们一起吃一顿?”   柳飘絮乐道:“那感情好,我都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你们坐着,我这就下面。”   青柳接过林湛手上的孩子,让他去饭馆买菜。   窦寻忙也道:“嫂子,我去买点别的。”   两人脚程快,不多时都回来了,林湛提着食盒,里头的菜都是青柳交待的,倒是中规中矩。   窦寻又买了一堆小食,他特地把一只兔头放到玉儿面前,小声羞涩道:“这个兔头也挺好吃的,不过我烤的更好吃,那只兔子还在,下午回去我烤给你吃吧。”   玉儿抿着唇,悄悄将椅子搬离他。   ☆、师父情敌   林湛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长桌, 几人坐在一块,又热闹,又有几分趣味。   柳飘絮将面端上来, 看大伙儿围在一块,也跟着坐下, 感慨道:“我自来了这里,还是头一次这样热闹。”   青柳道:“柳姨平日若得空,不如去山上走走,更热闹哩。”   柳飘絮笑了,“好, 上清宗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从前在京都听了二十余年,如今在这山脚下一年多,竟未上去看过,这次可要借你们的光。”   青柳好奇地问:“上次就听柳姨提起京城, 您是京都人士?怎么会到这里来?”   柳飘絮道:“不是京都人,算起来我是本地人,小时候家里遭变故,去外地投奔亲戚,半路上就和家人走散了, 后来几经辗转到才了京城。现在年纪大了,想想还是回来好,虽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可这地界乡音总还是熟悉的。”   青柳点点头, 又问:“那您现在住在哪里?”   “就离这不远,巷子尾一间小院,地方不大,一个人住够了。”   柳飘絮一边说,一边逗了逗青柳手上的宁宁,笑道:“小家伙,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两个人真的是一模一样,平时怎么区分呢?”   青柳指着两人身上的花纹,“您看这里颜色,阿湛手上绣着红线的是哥哥,小名安安,我这个绣了橘线的是弟弟,叫宁宁。”   “哦?”柳飘絮又来回看了看两个娃娃,宁宁正安安分分地坐在他娘怀里,由她娘给他喂饭。而林湛怀中的安安则张牙舞爪,要向桌上的兔头扑去。   “那这个是弟弟?看起来比哥哥还稳重些哩。”   青柳笑道:“大家都这么说,其实也就看着乖巧些,实际上该捣蛋的一点都不少。你别看他现在斯文,那是兴致还没上来,昨日您托师父给他俩的糕点,一天没到两个人就抢着吃完了,都是小馋虫。”   柳飘絮道:“这有什么,那一包糕点本也就十来块,一块不过两口,吃完了也就完了,改天我再做。”   青柳忙道:“可不敢再劳烦您了,这两个小家伙总吃长辈赐的东西,我怕他们日后牙都长不出来。”   柳飘絮捂嘴笑,“还有这样的说法?我不信。左右是我自己想吃,顺手多做一些,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若再说,就是嫌弃我了。”   青柳听了,只得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窦寻正一边啃兔头一边瞄玉儿,听她们说起昨日的糕点,百忙中还要插嘴问道:“柳姨,你昨天做的那个真好吃,是怎么做的?”   柳飘絮道:“那是宫中御厨房传出来的方子,本该用牛乳,只是这里牛乳稀少,我便用羊奶代替,不想吃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若用牛乳,则更醇香一些。”   窦寻听了直吞口水,“您下次要做和我说吧,我去买牛乳!”   柳飘絮笑问:“你喜欢吃?既然这么赏脸,柳姨就应了你,你什么时候将牛乳送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做。”   窦寻兴奋道:“谢谢师娘!”   这话一出,整张桌子的人都安静了一瞬,只有安安宁宁稚儿无虑,仍在伊伊呀呀。   窦寻很快反应过啦自己说错话,登时紧张得憋红了脸,下意识往身后看,生怕师父突然冒出来。   最先回过神的反而是柳飘絮,她笑了笑,说:“我都不知你们这声师娘从哪里叫起,怎么我平白无故就多了这么多徒弟?”   “我、我……”窦寻磕磕巴巴小声道:“我也是听别的师兄喊的。”   柳飘絮道:“行啦,又没说你,怕什么,以后记着点就行了。”   窦寻苦着脸,是没人说他,就是师父会打他。   青柳看得只想笑,这小师弟,又怕挨揍,又不长记性,小时候肯定没少被师父教训。   林湛忽然道:“师父。”   几人纷纷往后看,窦寻则扑通一声摔下椅子,嘴里直喊:“师父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他捂着头蹲在地上,等了半天没等到师父来揍他,反倒是桌上爆出一阵欢笑,立刻反应过来,跳着脚蹦起来,气呼呼道:“大师兄你又骗我!”   林湛悠然自得地往儿子嘴里塞了几根面条。   窦寻撸起袖子要找他理论,眼角突然瞥见玉儿正捂嘴看着他笑,顿时浑身的气就泄了,红着脸坐下来,默默低头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林湛看他一眼,满满的鄙视,还没成亲就怂成这样子,以后得是什么德行?丢他们男人的脸。   青柳笑得肚子都酸了,见窦寻那一下似乎摔得挺重,有些过意不去,对林湛道:“阿湛,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林湛乖乖点头,“好。”   下次不在媳妇儿面前捉弄人就是了。   柳飘絮乐不可支,“我看厉将军虽沉默,看着脾气还不错,怎么你们师兄弟这么怕他?”   林湛听了,默默翻了个白眼,师父那叫沉默话少?小时候威逼利诱让他们帮他洗臭袜子,跟和尚念经一样,能念得他们耳朵麻木,他的话不要太多!   果然,在师娘面前都是装的。   窦寻年纪小,洗臭袜子臭鞋子的活儿都被分配到几个师兄弟头上,没轮到他。   不过也因他年纪小,小时候腿短又没经验,经常被师父拎去练手,虽然因此学了一身逃命的功夫,但他绝对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有段时间,甚至一看见师父就觉得屁-股疼,后来大了,学聪明了点,知道躲着不让师父逮到了,日子才好过一些。   想想都觉得满心的泪。   江湖上都只道窦少侠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谁知道窦少侠屁-股上长了多少层茧子?   在座厉东君两位高徒回想当年的苦日子,心内凄凄,不忍多说。   窦寻试图转移话题,“柳姨,您当年是怎么跟师父认识的?”   柳飘絮一面回想,一面缓缓道:“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流落到京城,跟家里人都失散了,被人伢子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在一位小姐身边服侍。后来那位小姐因身子不好,移居城外庵堂静养,我也跟着去了。就是那之后没多久,有一次清晨起来,我发现厉将军倒在山门外,身上没有伤口,却昏睡不行。小姐给他看过,脉相并无不妥,况且庵堂内都是女子,不好做主让他进去,幸好庵外有一座亭子,我们在那里搭了个铺盖,将厉将军抬过去。他睡了一日,自己醒了,醒来就喊饿,庵里什么都没有,我只得煮了碗素面给他喂下去,等我进门收拾的功夫,他便走了。后来偶然进城,正逢厉将军凯旋,百姓夹道欢迎,我看了一眼,才知竟是他哩。”   窦寻用拳击掌,不平道:“救命之恩,师父竟然没有以身相许!”   柳飘絮乐道:“你呀,难怪老怕厉将军揍你,就是这张嘴学不好。那算什么救命之恩?且不说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就算我们没发现,他自己躺一日也就醒了。”   窦寻撅撅嘴,心里直道师父傻,这么个好机会,稍微往上巴一巴,媳妇儿就到手了,竟然给他错过了。   英雄救美要以身相许,美救英雄就更不用说了,当然要赖上去啊!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将盘子澈下,几人说着闲话,安安宁宁打着呼噜在爹娘怀里睡着了。   青柳拿出两朵珠花送给柳飘絮。   柳飘絮接过仔细看着,喜道:“这两朵花儿倒精巧,对我的眼,就不跟你客气了。”   青柳笑道:“您喜欢就好。”   柳飘絮今日头上也带了一朵小花,素净的颜色,小小一朵,很是衬她。   那花的做法有些奇特,与青柳从前见的都不相同,只简简单单的样式,看着却跟真的一样。   柳飘絮将自己头上的花摘下来,递给青柳:“拿了你两朵花,我好歹也回报一朵,这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宫花,你拿回去看一看,以你的巧手,不出两日必能学会。”   她这回礼着实合青柳的意,她也不推辞,欢欢喜喜接过,想着等下回去就好好钻研一番。   正说着,边上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聒噪的嗓音,“呦,柳娘子好清闲!”   众人转头一看,之间对面铺子里钻出来一名身形肥硕的中年女子,面上涂脂抹粉,扭腰摆臀地走过来。   一见她,柳飘絮面上笑容就淡了些,微微点头,道:“张大嫂来了。”   张大嫂一扭一摆做过来,眼睛跟钩子一样先把在座的几人都看过一遍,才老不客气地拿了把椅子坐下,拿袖子扇风道:“柳娘子,前几日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柳飘絮淡淡道:“没什么可考虑的,当时我就跟张大嫂说了,这事我不同意。”   张大娘立刻捏着嗓子道:“柳娘子,不是嫂子说你,你说咱们女人,这辈子不就指望找个好男人嘛?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郑大官人家里,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多少姑娘盼长了脖子,偏偏郑大官人看上了妹子你,你说等你嫁过去,哪里还需要整天起早贪黑出来摆摊?就清清闲闲地享福吧!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莫要糊涂了。”   柳飘絮道:“妹子天生就是没福的人,经不起郑大官人厚爱,劳烦张大嫂回个话,妹子年老色衰,不敢进他家的门。”      ☆、林湛出手   那张大嫂听柳飘絮这么说, 面上就不太好看了,肥硕的脸颊抖了抖,阴阳怪气道:“听听这话, 妹子哪里是说自己年老色衰,分明的眼光太高, 瞧不上才对。也是,我看妹子跟咱们这些乡下妇人不一样,虽摆着个小面摊,可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不一般哩。我听说昨日上清宗的那位大人又来了?呦,这来来回回都有一年多了吧, 怎么还没见他的媒人上门呢?我说妹子啊,你眼光高,指不定别人眼光比你更高呢,高枝可不好攀,大嫂奉劝你一句, 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不然,当心哪天从高处掉下来咯。”   柳飘絮面不改色,“这就不劳张大嫂操心了。”   张大嫂哼了一声,甩着帕子走了。   等她走远, 柳飘絮才转头看着青柳几人,无奈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青柳担忧道:“柳姨,那郑大官人是谁?您一人住在这里,无亲无故, 他会不会来寻麻烦?”   柳飘絮道:“镇上最大的那间宅子就是郑家,这附近的田地也多是他家的。那个郑大官人,月余前来我这吃过一碗面,当时也没见异常,哪想前一阵这张大嫂就上了门,说郑家主母去年没了,郑大官人要续娶。”   说到此,她又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也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那郑大官人,今年四十来岁,虽是续娶,可他家境殷实,大可以再娶个年轻貌美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几日不晓得谁走漏了风声,街上传了些风言风语,这张大嫂又日日上门来,我打算索性歇几天,图个清净。”   青柳忙道:“歇几天也好,等风声过去,那些闲人说够嘴了,自然没人再提。柳姨,不如您跟我们上山吧?去山上住一阵子,又热闹又自在。”   柳飘絮想了想,摇摇头:“若是没这件事,我就随你们去看看了,可现在别人正说得难听,我若又跟你们去了山上,到时候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青柳道:“可您一个人住,实在让人不放心。”   柳飘絮笑道:“怕什么,等今日收摊,我回去把院门一锁,家里吃的用的都有,我就不出来了,过了这一阵再说。”   青柳又劝了几句,见她主意已定,只得作罢,心里想着之后得让林湛时常下山来看看,若流言还未平息,便再劝她去山上。   回去的路上,窦寻跟林湛各自抱着个孩子,窦寻悄悄靠近师兄,小声道:“大师兄,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父?”   林湛抱着安安,肩膀上已经被儿子啃湿一大块了,他耸了耸肩,把儿子弹开。   安安嘴巴一瘪,眼看要开始哭。   林湛啧了一声,只好又把另一个肩膀凑到他嘴边。这臭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哥哥,却跟个小妹妹一样,动不动就哭,一点都不像他,长大了肯定娶不到媳妇。   他听见窦寻的话,道:“你去说吧。”   窦寻缩缩脖子,“这……不好吧。”   “那你还说?”   窦寻不死心道:“可是大师兄,咱们不说的话,师娘就要成别人的了。”   林湛道:“你准备替师父筹办成亲事宜么?”   窦寻呆了呆,“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若准备帮师父把师娘娶回来,那就告诉他吧。”   话虽如此,林湛倒没真的准备不管,不然这满山的光棍,恐怕这辈子都销不出去了。   没办法,做大师兄的人,娶了媳妇儿的人,生了两个儿子的人,对光棍们总要多点爱心。   晚饭后师兄弟们过招,林湛一直留心周围动静,等察觉到什么,便对窦寻使了个眼色。   窦寻一看,立刻甩下大刀,夸张地叹了口气。   潘黎赶紧关切道:“小师弟,怎么了?”   “唉!潘师兄你不知道,山下面摊的柳姨要嫁人了!”   林湛敏锐感觉到树丛后的人呼吸一顿,他咧开嘴角坏笑,语气却十分无辜:“这不是挺好的嘛,那老板娘看着年纪不小了吧?早该嫁人了。”   窦寻心痛道:“大师兄你不知道,老板娘要嫁进大户人家,也后肯定不会再出来摆摊,我们都吃不到她的面了。”   潘黎道:“小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嫂子说,那老板娘今年已经三十来岁,一般妇人这个年纪,孙子都有了。老板娘却还独身一人,眼下她好不容易找到归宿,听说那郑大官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有家财万贯,还对柳姨一片真心,咱们应该祝福她才是。你想再吃她的面也容易,等明年老板娘生了孩子,肯定要宴请宾客,到时候咱们都去祝贺她,再蹭一顿面吃。”   一旁树丛微微一动,之后便悄无声息,似乎只是一阵清风吹过。   窦寻跟潘黎两个用眼神问林湛。   林湛一摆手:“别演了,走了。”   窦寻立刻蹦过来,蹑手蹑脚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后头果真没人,拍拍胸口吁了口气,抹抹额头上的汗,道:“潘师兄,你刚才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又是孙子又是儿子的,笑死我了。”   潘黎无奈道:“这不是之前商量好的吗?你们还说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师父。”   窦寻吐吐舌头,笑嘻嘻道:“大概是潘师兄你太娘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潘黎笑了笑,默默挽起衣袖。   窦寻顿时抱头飞窜,鸡飞狗跳,“潘师兄我错了,你是男人!大男人!大大男人!”   那两人打打闹闹跑远,林湛嗤笑,“没媳妇儿的人,也能叫男人?”   他耸耸肩,转头去找媳妇儿,准备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   青柳正在灯下细看那朵宫花,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小肚子上盖着薄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   见林湛进门,她问:“事情办好了?”   林湛道:“我出马,什么事办不好?”   青柳笑了笑,想起什么,又忧心道:“你说,若师父还是没什么动静,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林湛道,今天他们几人说的话,只要是个男人就忍不了,况且师父除了懒些,可不是什么隐忍好脾气的人。从前有些人把他的懒当成温吞懦弱,现在那些人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   青柳还要再说,林湛一把抱住她,将她手上的宫花丢到一旁,埋头在她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不满道:“媳妇儿,自从来这里,你整天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青柳被他蹭得站都站不住,只得回手抱住他,“他们可不是这个那个,都是你的师父师兄弟呢。”   林湛任性道:“我不管,今晚你不许再提别人,只能看我。”   还真把自己当成孩子了,青柳哭笑不得,“好好好,不提他们。”   林湛嘿嘿一笑,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腰间,往上顶了顶跨,意味明显:“媳妇儿,咱们睡觉吧。”   青柳嗔他一眼,问:“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孩子啊,”青柳略显羞涩,“咱们这样……恐怕用不了多久又该有孩子了。”   林湛瞪了瞪眼,“又有孩子?”   现在这两个小崽子,就快把媳妇儿完全抢走了,要是再来一个,不但好几个月不能跟媳妇儿亲近,生完之后媳妇儿更没时间理他了!   等孩子多了,他怀里抱两个,背上背一个,说不准头上还得顶一个,那个还有可能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想到那副场景,林湛生生打了个寒颤,二弟都有些蔫了。   不过,等他一低头再看看媳妇儿温顺的脸,立刻又兴致高昂。   不管了,若要他在生孩子跟不碰媳妇儿中选一个,他肯定不会选后面那个。到时候没被小崽子折腾死,自己先把自己憋死了!   他摆摆头,咧着嘴吹了蜡烛。   次日一早,窦寻大呼小叫跑过来,“大师兄,师父不在山上!”   林湛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这不是很正常么。”   “不正常!”窦寻跳起来,“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见过师父起这么早?他肯定昨晚就下山去了,到现在没回来呢!嘿嘿,大师兄你说,师父现在在哪里?”   林湛斜眼看他,“明知故问。”   窦寻摸着脑袋假装苦恼,“真没想到,师父主动起来竟然这么那啥。昨天晚上就……啧啧,大师兄,你说不会过几个月咱们就要有小师弟了吧?哈哈哈!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林湛故作惊吓,“豆芽你说啥?什么小师弟?我的小师弟不就是你么?师父跟老板娘清清白白的,你别乱说话。”   “哈?!”窦寻迷糊道:“不是你说师父昨晚跟柳姨那啥了?”   林湛鄙视道:“我说明知故问,是说师父昨晚肯定下山找姓郑的算账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小师弟,真看不出来,你年经轻轻的,思想这么不纯洁,这可不行啊,年轻人,不要冲动。”   他轻飘飘说完,愉悦地逗儿子去了。   窦寻挠挠头,不知师兄到底什么意思。他一转头,见玉儿提着一桶热水,赶紧殷勤凑过去,“我帮你。”   玉儿忙低头避开,匆匆进了屋。   窦寻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又溜开了?明明昨天一起下山上山,已经亲近了不少,昨晚她还主动叫自己豆芽哩。   他在原地想了半晌,突然醒悟过来,悲愤大喊:“大师兄,你又坑我!” 作者有话要说:  粽子节快乐   ☆、只负责洞房   等玉儿再从屋里出来, 窦寻立刻跳起来迎上去,将人堵了个结结实实。   玉儿往一边绕,他就跟着堵过去, 玉儿往另一边,他又跟过来, 没办法,只得抬头看他,微恼道:“你要做什么?”   窦寻挠挠头,支支吾吾,“小玉, 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大师兄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玉儿偏过头,道:“是真是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们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让别人听见了,会怎么说柳姨?”   窦寻忙点头,“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小玉……你还生气吗?”   玉儿看他一眼,见他神色紧张, 轻轻摇了摇头,“没生气,你让开吧,我要去端早点了。”   “我去端!我去端!”窦寻见她说不生气, 高兴地蹦起来,忙赶着帮她干活儿。   玉儿看他跑远,摇摇头,又进了屋。   她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她去水潭边洗衣服时,窦寻又跟了过去。   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玉儿无奈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去练武吧。”   窦寻摇摇头,不想走。他怀里还揣着前天下山买来的珠钗,到现在都还没送出去,今天一定要给她。   昨天柳姨的事不仅刺激了厉东君,也刺激了窦寻,他觉得自己若像师父一样一直不行动,指不定哪天媳妇儿就成别人的了。   玉儿在洗衣服,他就跟着在一旁忙上忙下,一会儿帮忙递个棒槌,一会儿帮她拧干衣服。   玉儿原本以为他是因两人年纪相近,所以对自己才比别人亲近一些,眼下见他这样,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她将洗好的衣服收好,转过身看着窦寻,正色道:“豆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窦寻眼神飘忽,不敢看她,好一会儿才拿出那只玉钗,扭扭捏捏道:“小玉,这个送给你。”   玉儿面露惊色,并不去接,“为什么给我?”   窦寻低头盯着鞋面,脚指头在鞋子里动了动,依次顶起一个个鼓包,他似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面上涨得通红,大声道:“我、我……我想让你做我媳妇儿!”   水潭边寂静无声,偶尔几只飞鸟从头上飞过,清风在林中穿梭,树叶扑簌簌抖动。   窦寻喊完就闭了眼,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他忍不住偷偷张开一条眼缝。   玉儿正满脸诧异地看着他,面上微红。   窦寻立刻睁开眼,眼神在她脸上游移,小声道:“小玉,你愿不愿意?”   玉儿似被惊醒,忙低下头,手指在裙摆上揪紧,又无措地松开,再揪紧……如此几次,她缓缓吸了口气,轻轻摇头。   窦寻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小玉,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你跟我说,我会改的!你是不是还生气我早上乱说话?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玉儿摇摇头,盯着水面轻声道:“不关你的事,我……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她是要给家里招女婿的,一般人,若有些本事,谁愿意做上门女婿?   窦寻追问:“哪里不合适?你是不是担心我不会挣钱,以后养活不了你?不会的,小玉你相信我,我虽然没有大师兄厉害,但是我也会努力挣钱的。你看这只玉钗,是我自己挣来的银子买的,我还有好多银子,都给你好不好?”   玉儿不愿再听下去,胡乱摇了摇头,推开他匆匆走了。   窦寻站在原地,满脸失神。   小院内,林湛对青柳道:“媳妇儿你刚才听见没有,师父昨晚就下山了。”   青柳给安安喂了一口米糊,道:“你说,师父去了哪里?他不会大晚上去找柳姨吧?”   虽说师父心意已定,可柳姨怎么想的还不知道,若师父去找她,让人看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要嚷成什么样子。   林湛却觉得,照厉东君的性子,他最有可能先去姓郑的那里看看,判断对自己是否有威胁,然后不管有没有威胁,都打一顿先,再去老板娘家屋顶上蹲着。   他见青柳担心,便道:“放心吧,师父有分寸。”   虽然厉东君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但是青柳信了,将担忧放下,安心喂起儿子来。   倒让林湛说对了,昨晚厉东君连夜下山,确实趁着一股冲劲,难得勤快一番,去郑家摸了摸底,结果正撞见郑大官人跟小妾调情,他将小妾敲晕,毫不客气把郑大官人打了一顿,又点了哑穴,扒光了衣服摸黑拎出府,吊在镇口上。   郑大官人白晃晃的皮肉,在月光下倒有几分显眼,可惜小镇上连打更的人都没有,夜里街上除了野狗,看不见半个人影,也就没人能把他解救下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他,那人又大喊一声,引来更多围观,众人看着郑大官人那一身白肉,品头论足,啧啧有声。   可怜郑大官人,好不容易撑到早晨,却又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而厉东君干了这桩好事,确实又去了柳飘絮家中。不过与林湛说的不同,他没在柳飘絮屋顶上蹲着,而是蹲在了房梁上。   这种事,他干起来熟门熟路。   清晨柳飘絮起来做饭,一眼就看见厨房窄窄的房梁上躺着个人。   她吓了一跳,待定睛看清,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厉东君听到声响,也不下来,就在那根窄木头上翻了个身,侧身躺着,手肘曲起撑着头颅,居高临下与柳飘絮对视。   柳飘絮笑了笑,话里有几分怀念,“上一次这么见厉将军,是二十年前了吧?”   她虽一大早见房梁上有人,却只惊不怕,都因从前的经验。   当初厉东君还在京都时,偶尔就会这样蹲在房梁上看她家小姐。   她忆起从前的事,心里就不免记挂小姐的近况,想着这几日有空 ,不如一会儿给她写封信。   厉东君问:“今日不出摊?”   柳飘絮回过神来,点点头,“是,打算歇一阵。这段时间承蒙将军照顾,飘絮无以为报,只一手厨艺还算差强人意,日后将军若想吃面,随时可来找我。”   厉东君没接这话,他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   柳飘絮心里奇怪,试探道:“将军?”   厉东君却问:“你要嫁人了?”   柳飘絮愣了下,失笑道:“您从哪里听说的?”   厉东君微皱眉,自顾自道:“那姓郑的不是好东西,家里姬妾成群,并非真心对你。况且他看着人模人样,却外强中干,没半点骨气,配不上你。”   柳飘絮见他说得正经,似乎当真了,忙道:“等一下,厉将军,那只是外人混传的,我与郑大官人半点瓜葛也没有,更不打算嫁给他。”   “哦?”厉东君起身坐起来,问:“当真?”   “千真万确,你看我最近歇摊,正是为了躲过这次风头。”   厉东君从房梁上飘下来,道:“为什么要躲?姓郑的纠缠你了?”   柳飘絮无奈道:“那倒没有,郑大官人并未亲自出手,只是街坊邻居传得不太好听,说媒的人又整日上门试图说服我,我既然惹不起,那就躲一躲吧。”   厉东君听了,又给姓郑的记了一笔。   柳飘絮道:“将军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厉东君道:“下山办事。”   柳飘絮点点头,也不多问,挽起袖子舀水淘米,道:“吃过早饭了吗?若不嫌寒酸,一块吃一点吧?”   厉东君老不客气地点点头。   柳飘絮想了想,又多舀了一碗米。   厉东君跟大爷似的坐在一旁等着开饭,看着柳飘絮来回忙活,他突然又想起一事,问:“你准备何时嫁人?”   柳飘絮手上一顿,这个问题,她之前没怎么想过,但是这几天的事让她有些感慨,孤身一人生活,特别是一名女子,无事时确实悠闲自在,可一旦遇上什么麻烦,就很容易孤立无援。   而且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她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成家,不知多少人暗里说闲话呢。   可要她就此随意找个人嫁了,她又不甘心。况且她这样的情况,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就算成亲了,以后的日子说不定比现在还艰难。   她这两日心里正盘算着,不如收养一两个孩子,一来她有人陪伴,二来也算是一件善事。只是这事并不容易办成,她如今还在犹豫观望。   现在被厉东君问起,心里众多念头,不知该说哪一个,她索性笑了笑,自嘲道:“随缘吧,指不定明天就嫁了,也说不准一辈子嫁不出去。”   厉东君便不再说话,吃过早饭就告辞了。   青柳发现,这一整日玉儿都心神不宁,有时候喊她好几声都没回应。她想了想,这情况似乎是从她早晨洗完衣服后才有的,再加上本该一日来好几趟的窦寻,今天竟没出现,她心里便有了猜测。   看玉儿又一次出神,青柳把手头的东西收好,与她面对面坐着,道:“玉儿,你跟小师弟怎么了?”   玉儿回过神来,慌忙避开她的目光,“没、没什么……”   青柳道:“别怕,我都知道的,小师弟是不是和你说了他的心意?”   玉儿立刻抬起头来,惊道:“少奶奶,您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小师弟单纯热忱,他的心思不难猜。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玉儿摇摇头,带着几分迷茫道:“我……我也不知道。少奶奶,我不觉得喜欢他,可是今天拒绝了他,我心里却有点难受,闷闷地喘不上气来,您说我这是怎么了?”   青柳道:“你既然难受,说明在你心里,是有他的位置的。”   “可是……”玉儿蹙着眉头,“我不能这样,我爹娘想让我留在家里,我不能让他们伤心。”   青柳见她说得坚定,可眼中分明有些无助,轻叹道:“傻姑娘,你这样孝顺,你爹娘知道了,肯定十分欣慰。”   玉儿轻轻笑了笑,缓缓低下头。   青柳看她对窦寻也有情,只是因为孝顺二字,不得不委屈自己。   她还未及笈,却这样懂事,不免让人心疼。   等林湛回来,青柳便对林湛说了这事。   林湛问:“媳妇儿,你不是说这事咱们不管吗?”   青柳道:“我当时那样说,是因为他们两人心意未定,咱们若贸然干涉,恐怕与他们的本心不符。现在既然知道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况且玉儿也上了心,我就不忍心看她伤神了。”   林湛点点头,反正不管怎么样,媳妇儿说的就是对的,他只管点头跟去做。   青柳继续道:“阿湛,你去给小师弟漏个口风吧,就说玉儿家里是指望她招女婿的,看看小师弟是什么反应。他若乐意,以他的人品,玉儿爹娘肯定也乐意接受,这就是一桩美事。他若没有表态,只能说玉儿与他有缘无分。你记得,除了我要你透露的,别的话不许胡说,也不能仗着大师兄的身份威逼他同意,听见没有?”   林湛仍乖乖点头。   青柳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他离开。   林湛在山后林子里找到窦寻,那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有什么事伤心事就跑到树上躲起来,跟只猴子一样。   林湛找到他窝着的那棵树,抬脚踢了踢。   窦寻一动不动。   林湛下力气踹了一脚,整个树干都抖了一下。   窦寻仍然不动。   林湛停下来,忽然道:“玉儿。”   窦寻身形一僵,呲溜爬起来左顾右盼,“哪里?哪里?”   林湛在树下抱着手臂看他。   窦寻颓唐坐回去,有气无力道:“大师兄,你又骗我。”   林湛道:“你若还想娶媳妇,就下来说话,不然我走了。”   窦寻眼睛一亮,抱着树干看他,满心期待,“大师兄你没骗我?”   林湛扯起嘴角笑,“你可以赌一赌,赌赢了得个媳妇,赌输了也没差,反正你习惯了。”   窦寻歪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于是忙顺着树干溜下来,围着林湛大师兄长大师兄短,一脸的讨好。   解决完媳妇儿交代的事,林湛脚步轻快地往回走,想着一会儿要跟媳妇儿讨什么奖励。   厉东君突然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   林湛后退一步,看了看他的脸色,唔……看来昨晚真的只是去揍人了,没做别的。   他面上恭敬道:“师父,您老人家今天去哪里了?”   厉东君道:“阿湛,为师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林湛眉头一跳,有点不妙的预感。   厉东君道:“你既然成过亲,有经验,那就再筹备一次吧,把你们师娘娶进来。”   他说完,自觉完成了任务,点点头就走了。   林湛傻在原地。   师父是不是忘了?他虽然有媳妇儿,可并不是自己娶的,要怎么娶他根本不知道,他是真的只负责洞房啊!      ☆、林湛发大招   林湛头大地跑回去, 见了青柳忙吐委屈,“媳妇儿,师父要我帮他张罗娶亲的事, 我也不会啊。”   孩子们正在午睡,青柳给他们打扇子, 听林湛说话,一头雾水,“什么娶师亲?”   林湛道:“师父要娶面摊老板娘了,让我给他筹备亲事。”   青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问:“师父跟柳姨说清了?柳姨也同意了?”   “呃……”林湛皱皱眉, “应该吧。”   青柳想想,点头道:“也是,若两人没说通,师父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要成亲。不过阿湛,这种事向来只有长辈帮小辈操持的理, 怎么也不该我们替师父张罗呀。况且也不是一来就马上能成亲的,先要找媒人说合,再把两人的八字拿来算一算,男方还得去女方家里下聘礼,商定迎娶的日子, 然后才开始准备亲事。这么一连串下来,就算再赶,也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行。”   林湛听得目瞪口呆。他当初只知自己一回家就有媳妇儿了,哪里知道媳妇儿进门前, 还有这么多章程。   他一想那一串麻烦事,忙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行,得想办法把这麻烦抛出去。”   青柳又问:“阿湛,山上没有别的长辈了吗?”   林湛听了眼前一亮,兴奋击掌道:“可以把师祖请回来!”   “师祖在宗里?”   林湛摇摇头,“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   青柳担忧道:“你不是说从前因师父太懒,师祖生了他的气,不愿帮他做主?况且师祖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能把他请回来吗?”   林湛坏笑道:“没事,我有办法让他老人家自己回来。”   青柳见他一副要使坏的模样,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可别乱来。”   “媳妇儿你放心吧。”林湛拍拍胸口,信心满满地去找师弟们共商大事去了。   当天晚上,趁着月色,师兄弟几个连夜下山,次日赶在凌晨前带着一身露水回来,悄无声息瞒过所有人。   几日后,江湖上几大情报楼同时爆出一个惊天传言:上清宗逍遥峰第十八代峰主要倒插门了!没错,倒插门!而且还自带嫁妆!就是逍遥峰整座山头和其手下数位尚未成家的徒弟!   一时间,不止江湖震动,连朝堂上也不能幸免,所有人都在讨论,女方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皇帝老儿又生了个公主?可是年纪也对不上啊。   还是几位长公主里有人要改嫁?众人看看诸位长公主的小孙孙们,默默把这个猜测也划去。   可是除了公主们,还有哪个女子有那般尊贵,能让厉东君退让到这个地步?   不少人跑去几个情报楼打听消息,可惜无论如何利诱,那些平日里见钱眼开的人竟没一个松口。   大伙儿于是越发好奇得抓心挠肺,但碍于上清宗的威名和凌霄峰的凶名,并没有人敢直接找上门来八卦。   因此处于事件中心的上清宗,此时仍一派平静,外界的消息并未传进来,除了几个师兄弟,里头的人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天气闷热,午后时常下起雷阵雨,青柳没怎么出门,只在屋里陪着孩子玩。   那天林湛给窦寻透露过消息后,他当天晚上就跑过来,直接在院子里就嚷开了,说自己要跟玉儿回家,要给她们家做上门女婿。   把玉儿弄了个大红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不过,窦寻送的那支玉钗,她后来还是收下了。   窦寻因此来得更加频繁,一天三五趟地跑,恨不得晚上也留宿这里。还整日追问林湛什么时候回家,他要去拜见岳父岳母。   林湛被他问得不耐烦,抓着练了一次手,才让他稍微消停一点。   这日又下了一场雨,青柳跟玉儿在廊下做针线,身旁凉席上,安安和宁宁正爬来爬去。   屋檐下的青石板被常年的雨水砸出一个个小坑,坑里积满了雨水。   两个娃娃眼里就只有那几个小水坑,一心想要爬过去玩水。   林湛不得不坐在两个儿子中间,一旦见哪一个要爬出席子了,就用脚拨回去。   青柳原本担心他脚下没个轻重,弄疼了孩子,那想平日细皮嫩肉的两个儿子,这会儿却皮厚得很,一点也不怕摔,被爹拨了就抱着他的腿软软倒下,嘴里咯咯咯笑个不停,乐此不彼,都忘了玩水了。   青柳见父子三个玩得兴起,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将今早收到的家书又拿出来看了一遍。   他们离家时六月末,正是盛夏,眼下八月刚至,早晚已经有点凉意了。   前两日林湛与她说起,等过了中秋就回家,除去路上的时间,差不多能在八月末到家。   她心里正盘算着,就见窦寻顶着一张荷叶,手里抓着几个新鲜的莲蓬,冒雨从围墙外绕进来。   安安和宁宁见了他头上的荷叶伞,啊啊叫了两声,向他爬过来。   窦寻摘下荷叶,打算戴在两个小家伙头上。   青柳忙阻止,“小师弟,别给他们玩,草汁沾在衣服上洗不掉的。”   窦寻一听,想起衣服是玉儿洗的,赶紧将荷叶甩出院外。   安安和宁宁等着圆眼,呆呆望着那张大叶子消失在围墙后头。   窦寻凑到玉儿面前,将莲蓬递过去,讨好道:“小玉,这个给你,我刚摘的,可脆了。”   两个娃娃的视线跟着他走,见他剥了颗莲子塞进嘴里,便哼哧哼哧爬过去,想要讨食。   玉儿不忍心拒绝他们,“少奶奶,小少爷们可以吃莲子吗?”   青柳想了想,道:“还是别给他们吃了,连牙都没长出来,肯定咬不动。”   玉儿便问窦寻:“莲蓬还有吗?我们再去摘一点吧,等一下熬莲子汤给小少爷喝。”   窦寻求之不得,连忙又跑出去把荷叶捡回来,玉儿打着伞,他顶着叶子,两人一块出去了。   青柳看他们两个走远,不断叮嘱让他们小心一些。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她笑着感慨道:“小师弟跟玉儿都还小呢。”   一个十四,另一个也才十六,虽说已经表明了心迹,但要等他们成亲,至少也得是明年或后年了。   林湛用又一次用脚把儿子拨回去,轻轻甩了甩黏在他脚上的两个臭小子,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媳妇儿,真正小的两个在这里!”   青柳摇头失笑,附身将扒在林湛小腿上的安安抱起来,道:“还不都怪你?本来睡得好好的,非要把他们闹醒,这不,现在轮到他们闹你了。”   原本两个孩子中午喂过饭,再陪他们玩一会儿,就能一觉睡到傍晚。   结果这个人呢?孩子醒着他觉得闹,孩子睡着了他又觉得冷清无聊了。于是在一旁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把,甚至还把安安的脚丫子抓起来咬了一口,生生把儿子咬醒。   林湛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认命地把另一个儿子抱起来。   没多久雨停了,玉儿跟窦寻提着一篮子莲蓬回来,几人围在一块,剥了小半盆新鲜莲子。   青柳厨艺一般,也做不出什么精致糕点,剥完莲子后她将其中一半收起来,打算等什么时候下山带给柳姨,另一半则用慢火熬了一锅绿豆莲子羹。   几个人正喝着,院来又传来一点声响,窦寻跑出去一瞧,诧异道:“虎头师兄,你怎么来了?”   虎头笑道:“回来看看。”   他抱着孩子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嫣然和最后边的奶娘。   青柳出来,见到嫣然,喜道:“可把你盼来了!”   嫣然面上也带着笑,这次见她,脸色比之前又好了几分,脸颊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青柳忙道:“快进来,外面湿。”   她又看了看虎头怀里安安静静的孩子,悄声道:“小虎睡了?正好我那两个刚刚也睡了,让他们睡在一块吧。”   虎头便把孩子抱进屋内去。   青柳拉过嫣然看了看,道:“今天看着挺精神的。这几日老下雨,下山路滑,我又带着孩子,就没去看你。”   嫣然道:“不要紧,姐姐下不去,我上来陪你也是一样的。”   青柳忙问:“你们准备上山来住了?”   嫣然淡淡摇头道:“是我要过来跟姐姐住,与他没关系。”   青柳一听这话,就知他们二人关系还僵着,不过难得今天嫣然气色好,她也不准备说些让她不快的话,只高兴道:“好的很,这院子里房间正好还多一间,我让玉儿帮你收拾,对了,孩子和奶娘也住下吧?若你觉得挤,让奶娘跟玉儿睡一间。”   王嫣然原本没考虑这些,见青柳提起,想了想,也点点头。这几日她虽然没怎么抱那孩子,可每天见一见也习惯了,若自己住在山上,将留他在山下,她其实……并不怎么放心。   况且让奶娘跟孩子和她住一屋,那人就算厚着脸皮跟着住下,也没法进她的屋子了。   ☆、虎头嫣然   小小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青柳请他们都坐下,因桌子太小,就在里屋外屋摆了两桌, 又让玉儿去盛了几碗莲子羹。   师兄弟几个在外屋,林湛问虎头:“去见过师父了?”   虎头点点头, “见过了。”   林湛又道:“最近山下有没有什么消息?”   虎头疑惑道:“师兄是指什么?”   林湛看了看他的表情,神神秘秘地笑起来,“没什么,有件事与你说一下,师祖大概这几天就回来了, 你最好搬回山上来住。”   虎头惊奇,“师祖要回来?师兄你怎么知道?”   林湛想了想,别的师兄弟都知道,没必要瞒他,就招招手让他俯耳过来, 将他们几人前一阵子干的好事说了。   虎头听得目瞪口呆,“师兄,师祖怕要气坏了。”   林湛笑道:“就怕他老人家不生气,他要是不气,谁回来给师父筹备亲事, 你干么?”   虎头忙摇摇头,这种麻烦事,他才不沾手。   “就是,咱们也不会啊。”虽说他和虎头都已经成亲, 可是一个是父母娶好的,另一个……   “对了,你之前说回来后跟你媳妇儿在你父母坟前拜堂,拜过了么?”   “拜了。”   林湛道:“只拜堂?没请媒人算八字送聘礼迎花轿?”   他前几日才从青柳口中得知这些,因此迫不及待想在别人面前炫耀一下,故意说得又快又溜。   虎头张了张嘴,“还有洞房。”   林湛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切了一声,“就知道洞房,一看你就什么都不懂,我媳妇儿娶进门的时候,这些章程都走过了,所以你看,我媳妇儿对我多好,千依百顺的,再看看你媳妇儿,不行。你也不行,连媳妇儿都养不好,瞧把她瘦得跟面条一样。虎头我跟你说,你就这一个媳妇儿,你小子自己悠着点,这个媳妇儿没了,你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话戳到虎头心坎上,虽说他当初娶媳妇儿是为了生孩子,但也没准备孩子生完媳妇儿就不要了。眼看她一天天瘦下去,他心里也挺着急,再看看大师兄把嫂子养得那么好,便虚心求教,“师兄,那你说该怎么办?”   林湛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说了,你那些对付别人的手段,别用来对付你媳妇儿。”   他看了眼一旁撑着下巴听得起劲的窦寻,道:“豆芽你也跟着听一听,不然以后玉儿不理你了,别来找我哭。”   窦寻忙点头,“师兄你快说。”   林湛喝了口汤,又清清嗓子,“首先,你们要知道,媳妇儿是咱们房里的人,不是外人,要好好疼她,不能打不能骂,她不高兴了还得哄。不要说这是惧内,这怎么能是惧内?!那些怕媳妇儿的人,是他们媳妇太凶,他们自己又孬,所以才怕。你看你们嫂子,她凶不凶?”   窦寻虎头都摇头。   “你看师兄我是孬的人么?”   两人迟疑了一咪咪,也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林湛击掌道,“所以这就不是惧内!是疼爱!然后第二点,家里有什么事,多问问你们媳妇儿的意见,小事媳妇儿做主,身为男人,不要瞎掺和媳妇儿的决定,要包容一些,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都是些小事情,她高兴就好。咱们只管大事。”   窦寻忍不住追问,“大师兄,什么是小事?什么才算大事?”   林湛瞪他一眼,“不要插嘴,这就是第三点,遇到什么不知道的事,就去问你媳妇儿,她说是大事就是大事,她说小事就是小事。你们两个如果都能做到这三点,就能过和师兄一样的好日子了,看看你们嫂子,她什么时候给过我脸色看,是不是?”   窦寻挠挠脑袋,埋头苦想这第二点和第三点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照师兄的说法,那不就是不管小事大事都由媳妇儿做主了么?   虎头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里屋比外头安静得多,三个孩子并排在小榻上睡觉,几个女人轻声说话。   青柳见小虎看着比上次又长大了些,感叹道:“难怪别人总说孩子一天一个样,我这两个天天看着,自己没觉得什么,可隔了几天看你们家小虎,就感觉出不一样来了,和之前比,小脸又圆了不少哩,看着不像两个多月的娃娃,倒像三四个月的。”   玉儿赞同道:“是啊,少奶奶你看,小虎少爷都没比咱们小少爷小多少呢。”   嫣然笑道:“那是因为姐姐的孩子是双胎,生下来就小一些。”   青柳想想,道:“有这个原因,不过说到底,你们家小虎就是比别人家孩子养得好。”   嫣然浅浅笑了笑,“那都是黄嫂子的功劳。”   黄嫂子就是那奶娘,她听后忙道:“是太太生得好才是。”   嫣然嘴角勾了勾,不再说话。   青柳道:“不说孩子了,你们尝尝这莲子羹,里头的莲子是下午刚采的,可清甜了。听小师弟说,山上的莲蓬往年没人摘,都烂在泥里,怪可惜的,现在你们都来了,等明日天气好,咱们划个小船把莲蓬都摘了吧?”   玉儿忙拍手道:“好呀好呀!可以让豆芽划船!”   嫣然也有些兴味,“我从前曾在湖上泛舟,却从未摘过莲蓬。”   青柳高兴道:“我也是第一次,明天让你师兄他们看着孩子,咱们也显显身手。”   嫣然含笑点头,“好。”   因虎头几人上山,晚饭便摆在大堂里,和厉东君以及众多师兄弟一起吃了一顿。   饭后青柳便和林湛说了,嫣然要跟他们住一个院子,小虎跟奶娘与她睡一屋,他们院里没了别的房间,虎头若也留在山上,得回他自己院里睡。   林湛将这话告诉虎头。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只点点头。   林湛斜眼看他,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虎头笑了笑,没反驳。   林湛头疼地啧了一声,“虎头,我下午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别胡来。”   虎头正色道:“师兄放心,我都记下了。”   林湛并不相信,就怕他记住了,也给扭曲成别的意思了。   不过他们夫妻俩的事,他本来就不愿掺和,之前是青柳交代,他才将自己宝贵的经验奉献出来,说了说了,劝也劝了,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被媳妇儿赶出房门的不是他。   想到此,他一身轻松地找媳妇儿睡觉去了。   半夜,嫣然忽然惊醒。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奶娘和孩子不在,房内多了个本不该在此的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奶娘和孩子出去了,而是她已经不在原本的房间了。   桌子上燃着蜡烛,那人背光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不清表情。   但嫣然知道,他肯定正盯着她。   她揪紧被子,咬牙道:“这是哪里?”   “是我们自己的院子。”虎头道。   嫣然掀开被子,起身要下床。   虎头一只手将她拦回去,“该睡觉了。”   他的手掌刚握住嫣然手腕,她突兀地抖了一下,猛然甩开他,哑声道:“别碰我。”   虎头微微皱眉,“你是我媳妇儿。”   “谁说的?谁能证明?”嫣然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是我娘的牌位,还是你父母的石碑?”   虎头又伸手去拉她,自顾自道:“夫妻本来就该睡在一处,这是大事,我说了算。”   “谁跟你是夫妻?!当初你一心要孩子,我给你生了,咱们两清了,别碰我!”   虎头又一次被甩开,眉间皱起一个川字,他倒不是拿她没办法,只是想起大师兄今天的话,不能用对付别人的手段对付媳妇儿,因此没动真格。   他正色道:“当初说的是你嫁给我,不止是生孩子。”   嫣然冷笑一声,是,他竟还记得当初的话。   没错,她是答应嫁,可是他做到了么?他娶了么?说得好听,还不是无媒苟合?迫不及待强占了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   是他违背诺言在先,现在孩子给他了,她付出报酬了,可以放过她了吧?   还是说,真要这样羞辱她,逼她赔上这条薄命?   若真要如此,她是一点也不怕的。   她见他又要来碰她,也不避了,只冷冷道:“上山时那座亭子,你看见了么?”   虎头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嫣然道:“你说,若我从那里跳下去,还能不能活?”   虎头一顿,猛地捏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要做什么?”   嫣然面上一片平静,“是你要做什么。当初你说要嫁给你,我同意了。后来你说要个孩子,不管我是什么意愿,如今也达成了。答应你的我都已经做到,我的命,现在是不是轮到我自己做主了?”   虎头仍是不解,“为什么要寻死?”   嫣然轻轻笑了笑,“只要你不碰我,我自然会好好活着。”      ☆、分房睡   两人僵持对峙, 虎头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想走?”   嫣然冷着脸没说话,她没乐观到认为自己能够逃开, 但要她骗自己与他是夫妻,如寻常人那样过日子, 她也做不到。   虎头当她默认,却没发火,仍是缓缓道:“你走不掉。”   嫣然听了,心头猛地窜上一团火焰,她最厌恶, 最恨的,就是他这副模样,温吞迟缓,似乎是个再憨厚不过的人,可谁知道, 这人老实的表象下,是怎样狠辣毒戾的心肠。   她想起坟山下那一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虎头见状,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道:“睡吧, 别闹了。”   嫣然咬着牙,竭力镇定,“我说的是真的,你别碰我。没错, 我确实逃不掉,可若要寻死,你也拦不住我。”   虎头只嗯了一声,没告诉她,若他不让她死,照样有千百种手段。   不过就如大师兄所说,那些手段都是对付外人的,没必要拿出来。   他心里想着,今晚这事,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该听谁的?   他自己当然不想分房睡,可看现在的情况,若不分,她今晚便不打算睡了,虽说这是点个穴道就能解决的事,但这手段似乎也不能对自己人用。   虎头皱起眉,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明明之前还从没提过要把他赶出房去。   不过他想想,从前她似乎很少跟他说话,连儿子也不愿意理,现在至少每天都让奶娘抱着孩子跟在身边了,而且今天晚上她对自己说的话,比这段日子加起来还要多。   若今晚他非要留下,会不会从此后她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里,虎头道:“你睡吧,我去隔壁屋。”   嫣然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会退让,直到他出了房门,她才反应过来,忙下床将门锁了。   第二日一早,嫣然收拾干净,去了青柳院里。   青柳见到她,奇道:“刚才黄嫂子还跟我说呢,一大早就不见你人,你去了哪里?”   嫣然轻声道:“昨晚回那边院子睡了。”   青柳问:“是虎头师弟把你带过去的?”   嫣然点了点头,“不说他了,姐姐,咱们今日要做什么?”   青柳看她脸色不太好,便没多问,转而高兴道:“你瞧今天这天,又不热又没雨,正是出门的时候,小师弟昨晚就说了,他将小船清理干净了,咱们今天就去摘莲蓬吧!”   嫣然笑道:“好。”   早晨去见过厉东君,青柳几人换了轻便的衣裳,戴着斗笠,由窦寻带路,往山腰上的莲池走去。   林湛不甘心被留在家里,非要带着孩子跟过来,一个抱在手里,另一背在背上。   虎头也抱着小虎走在他边上。   林湛看他一眼,道:“昨晚是你。”   “是我。”虎头点点头。   “长进了啊,还会偷-人了。”   虎头认真道:“大师兄,分房睡算大事还是小事?”   当然是大事!   林湛心道,天底下还有比被媳妇儿赶出去还大的事吗?媳妇儿刚坐月子那会儿,他简直度日如年!   不过……他瞥了眼虎头,含糊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分房睡过,问你媳妇儿去吧。”   虎头照实道:“她不肯跟我睡一个屋。”   林湛简直稀奇,“所以你昨晚把她偷回去,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睡了?”   “是,她不肯。”   林湛鄙视地抛了个白眼,看来他从前错怪虎头了,他哪里是看着傻里头精,他分明是看着傻里头更傻!   他忍不住道:“她不让你睡你就转头走了?没问问为什么?你媳妇儿整天给你脸色看,你不找找原因?”   虎头便问:“师兄,嫂子生你气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啊呸!你嫂子从来就没生过我的气!你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你大师兄!我怎么会干惹你嫂子生气的蠢事?!”   虎头佩服道:“大师兄果然厉害。”   林湛得意地挑了挑眉,一抬头见青柳她们走远,忙抱着孩子大步赶上,“媳妇儿等等我!”   山上的莲池约有四五亩见方,碧汪汪地嵌在山腰上,如一颗晶莹绿透的宝石。   此时荷花已经不多了,孤棱棱的荷梗上,顶着一个个巴掌大小的莲蓬,被压得微微弯了腰。   窦寻已经把小船放到水里,青柳几人拉着手小心坐上去,一边坐两个人,窦寻在船头撑杆。   他看着水边不能跟来的两位师兄,心里忽然有些得意,大声唱起小调来。   青柳玉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窦寻见状,唱得更加起劲,连撑水的杆子都跟着那曲调一摇一摆的。   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荡开一圈圈水晕,涟漪带着清脆笑声传到岸边。   林湛磨了磨牙,道:“有人皮又痒了。”   虎头看着嫣然脸上难得一见的欢颜,偏了偏头。   难道她喜欢听人唱曲?   他不会唱,下次带她下山去听吧。   青柳掰下一个个莲蓬,在清水里轻轻过一遍,放进竹篓中。   太阳虽在云层之后,可还是能感觉到热气。   她抬头见林湛还站在水边,便抬高了音量道:“阿湛,你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别把孩子晒到了,虎头师弟也是,快带着孩子避一避吧!”   林湛听到前半句,见媳妇儿关心他,还挺高兴,再一听后半句,不爽了,看虎头站着没动,老大不高兴道:“还不跟我走!自己媳妇儿没哄好,还要我媳妇儿□□的心。”   两人刚在一棵大树下落脚,就见山路那边,潘黎一路飞奔过来,好像身后有老虎追他一样。   他脚下都没站定,喘着粗气道:“大师兄,师弟,你们快去前面,师祖回来了,正追着师父打呐!”   林湛一听,眉梢飞扬,“走!快去看热闹——阿不,快去劝劝师祖别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头昏脑涨,只写出来这么多,崽崽们先凑合看看吧。 师祖:有人说老夫不正经,宝宝不高兴了。   ☆、亲事   等青柳林湛一行人赶到大殿, 殿内桌椅已被打坏了一大半。   林湛小心护着妻儿,不让飞溅的碎屑砸到他们身上。   青柳从他身后悄悄往外看,只见一个童颜鹤发、身形矫健的老人家, 正满屋子追着厉东君打,他也不用什么武器招式, 就靠双拳两腿,追上了就拳打脚踢一番。   厉东君并不敢反抗,只用手格挡护着脸,等师父打得喘气,他就寻个空隙跑开。   老人家在原地歇够了, 又来追着他打。   别的师兄弟都在安全的角落里挤着,林湛护着媳妇儿孩子挪过去,问:“打了多久了?”   一名弟子看看天色,道:“半个多时辰了,大师兄吃瓜子吗?”   林湛不客气地从他那儿抓了一大把, 分了一半给青柳,“媳妇儿,咱们先嗑点瓜子,还得一会儿。”   青柳急道:“我们不去劝一劝吗?”   林湛道:“不用劝,等师祖出完气就好了。”   青柳道:“师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老人家年纪大了, 身子会不会受不住?阿湛,咱们还是劝一劝吧。”   林湛摇摇头,道:“媳妇儿,你别看师祖年纪大, 实际上身体好着呢。你看他老人家现在气喘吁吁的,那是没动真格,不然两个师父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   青柳不太相信地看了师祖师父一眼,又问:“师祖到底为什么生师父的气?”   她忽然回想起来,那天林湛说有办法让师祖自己回来时,脸上的笑分明是带着坏的,她忙问:“阿湛,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唔……”林湛转开头,眼神飘忽,“没有啊。”   青柳和他在一处这么久,一瞧这表现,就知道有问题,气恼地拧了他一把,追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湛摸着被拧的地方,皮糙肉厚的,并不觉得疼,就是有点委屈,他见四周师兄弟并未注意到媳妇儿的小动作,才稍稍宽心。   他小声嘀咕道:“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们都有份。”   青柳正要再问,师祖突然大喊了一声“逆徒”,将她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   严老头已经停了手,坐在殿上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指着厉东君大骂。   “二十年老子前要你成亲,你不肯!现在一把年纪了,没人要了吧?难怪要倒插门!当初你要是肯听老子的,现在孙子都满地跑了!还需要现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你祸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我这祖宗基业给你当嫁妆!可怜我那几个徒孙,没爹没娘长到这么大,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儿,就要给你当陪嫁!”   原本看热闹的师兄弟听到这最后一句,嘴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   鬼知道流言是怎么传的,明明当初他们放出去的消息,是师父要给人做上门女婿,还准备拿凌霄峰做聘礼,结果传来传去,就成师父要拿凌霄峰和他们这些弟子做陪嫁了。   厉东君挨了一顿打,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小练武就是被师父揍过来的,可现在严老头的臭骂把他骂糊涂了,他无奈道:“师父,您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倒插门?”   严老头一听,刚刚放下的眉毛又倒竖起来,“外头都传遍了,还跟老子装!”   厉东君皱了眉头,正要问个清楚,林湛一看事情不妙,一脚把窦寻踢了出去。   “哎呀!”窦寻被踢得一个趔趄,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下来,正好滚到严老头脚边。   严老头一见他,立刻春暖花开阳光和煦,他单手将窦寻拎起来,脸上笑出一朵万寿菊,“是我的乖徒孙小豆芽啊,都长这么大。”   窦寻咧嘴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嬉笑道:“师祖,我好想你!”   有师祖在,师父再也不能找他练手了!   严老头拍拍他的肩,“你师兄们呢?”   角落里一群人这才转出来,一个个摆出激动的表情迎上去,这个说师祖您终于回来了,那个说师祖我想死您了,好像刚才在一旁看热闹的不是他们一样。   厉东君看着这群徒弟,眉头跳了又跳。   严老头揽着这群放佛终于见到亲娘的徒孙,老怀甚慰,“乖徒孙都别怕,师祖回来给你们做主了!”   他一眼瞧见林湛,把人叫到面前来仔细看了一遍,问过他这些年流落在外的经历,连说三个好字,“是我凌霄峰的弟子!”   等瞧见林湛背上睡着的孩子,他又瞪大了眼,“这是?”   窦寻抢先道:“师祖,这是大师兄家的师侄,是双胞胎呢,另一个在嫂子手上!”   青柳赶紧抱着孩子上前,朝严老头行了一礼。   严老头瞠目结舌,半晌后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用力拍着林湛肩膀,“好好好!不愧是我凌霄峰首徒,比你师父强多了!”   林湛背上的安安被他吓了一跳,还未睁眼,张嘴就哭。   青柳忙小声哄他。   严老头欢天喜地地凑上来,“我来我来,快让我抱抱。”   而刚才那群被他护在羽翼下的乖徒孙,这会儿加在一块都不及曾徒孙一个手指头了。   林湛将背上的孩子放下来,严老头立刻就抱过去,双手撑着腋下见他举起来,喜道:“小宝小宝,我是太师祖啊!”   安安哭了两声,一下子被举过头顶,看见这么多乌压压的脑袋,他歪歪头,又打着嗝咯咯咯笑起来。   严老头将他抱在怀里,乐滋滋道:“这孩子性子好,我喜欢!”   他见青柳怀里还有一个,忙道:“那个也抱来给我看看,都抱来。”   窦寻道:“师祖,还有一个,虎头师兄家的嫂子也生了师侄!”   “呦,真的!”严老头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都抱来都抱来,都让太师祖好好瞧瞧。”   于是众人合力从满地碎屑里找出一张稍完整的桌面,七零八凑地拼成一张瘸腿三角桌,将三个娃娃放在上头。   严老头绕着桌子一圈圈地看,边看边摩拳擦掌,嘴里啧啧有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头要吃人,正考虑从哪里下口呢。   厉东君站在人群外,对此习以为常。   他师父就是这样,跟外人比,徒弟是个宝,跟徒孙比,徒弟就是根草了,可是若拿徒孙跟曾孙比,那徒孙大概连根草都捞不上,他早就习惯了这落差。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师父说外边都传遍了,什么东西传遍了?   反正师父已经回来了,宗门不需要他坐镇,不如趁此机会去外面走一趟,弄个清楚,顺便……去山下看看她?   就这么办,他点点头往外走,衣服也不带一件就下山了。   此时已到正午,山下小镇里,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正在准备午饭,袅袅炊烟从屋顶升起,黑的瓦粉的墙,绿的竹白的烟,还有从墙内伸出来的一株开得浓烈的三叶梅。   柳飘絮正在翻拣一小篮子桂花,眼看中秋一天天近了,她打算渍些桂花,做些应景的糕点。   她一转头,见厉东君蹲在墙头上,抚了抚胸口,道:“大中午的,将军怎么在太阳底下晒着?快下来吧。”   厉东君从墙头飘下来,柳飘絮问他:“用过午饭了吗?”   厉东君摇摇头,“不曾。”   柳飘絮道:“我一个人住,午饭也懒得做,就喝了些桂花藕粉,吃几块莲子糕对付过去,将军若不介意,也用一点?”   厉东君点点头,柳飘絮便去端来。   厉东君吃了一块莲子糕,问:“你方才为什么叹气?”   柳飘絮笑道:“您都听见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苦恼,中秋快到了,我打算用桂花做些点心,可院里这棵桂花树太高了,我摘了一上午,才摘下这么一点,要是平日,我就去街上买了,只是最近又不方便上街……哎呀,总之是些小事,无足挂齿。”   厉东君听了,没说话,等将柳飘絮给他的藕粉和莲子糕吃得干干净净,他才站起来,拿了个空篮子往桂花树下走。   柳飘絮忙道:“哪能让您动手,快放下吧。”   厉东君道:“很快就好。”   毕竟这么多年攀岩走壁看人的经验在,拿下一棵桂花树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柳飘絮就见他使出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跟一只大蜜蜂一样上上下下,看得人眼花缭乱,没多久他落到地面上来,手中的篮子已经满了。   “够不够?”   柳飘絮忙接过来,喜道:“够了够了,等中秋月饼做好了,我给您多留两个。”   厉东君看她脸颊上浮起两片兴奋的红晕,清了清嗓子,移开头看着面前的桂花树。   这树刚被他摘了一大篮花,而且他为了方便,只摘离他近的半棵树上的花,几乎将这一半摘光了,而另一半却还开得好好的,看着就好像一个人剃度出家,结果头剃了一半,剃刀断了,留下那颗头——十分伤眼睛。   他又咳了一声,再次默默移开眼。   柳飘絮将一篮子桂花都倒出来,摊开了细细挑拣,浓郁的桂花香飘散开来,是一种醇厚的香甜之味。   厉东君在这花香中坐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渍醉了,他忽然想说点什么,于是道:“师父已经回来了,亲事很快就能办妥。”   柳飘絮嘴角还残留着方才的笑意,抬头来看他,好奇道:“亲事?什么亲事?山上又有人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满血复活啦,谢谢崽崽们关心=3=   ☆、入赘没人要   厉东君听她语气, 直觉有些不对,还是说道:“我和你的。”   这次轮到柳飘絮愣神,她足足怔了好一会儿, 才愣愣道:“您说什么?”   厉东君微微皱起眉来,“我记得问过你何时嫁人, 你说明日也行,既然要嫁,那就嫁我吧。”   柳飘絮忙努力回想,才想起来上一次见面,他似乎确实问过她何时嫁人, 那会儿她自嘲,说指不定明日就嫁了,也说不准一辈子嫁不出去。   那分明只是句玩笑话,哪知道他会当真,而且只把前半句当真了!   更要紧的是, 他怎么会生出娶她的心思来?!明明他心里……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了——定是他看她被郑大官人纠缠得如此狼狈,想要帮她一把。   可是这样大的人情,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况且, 她也确实没想过要嫁他。   她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将军,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 我不能答应。”   厉东君眉头拧起川字,“为什么?难道你要嫁别人,不嫁我?”   柳飘絮苦笑道:“将军,您到底在想什么,我没打算嫁,谁也不嫁。”   厉东君听她说谁也不嫁,心里才平静了些,他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从前他来时也这样默不作声坐在一旁,柳飘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许是他提了这种事,此时两人对坐,觉得分外不自在。   她胡乱拨弄着面前的桂花,只觉得一时一刻都在挨时间。   厉东君沉默半晌,突然又道:“你不愿意嫁,换我入赘,如何?”   柳飘絮再次被吓得目瞪口呆,想也不想赶紧摇头,“不不不,您别这样……”   厉东君眼神明显黯淡下来,轻轻点头,起身道:“那就罢了,等你开摊,我再来。”   他说完转身便走,照例不走正门,几个起落登上墙头,消失在墙外。   柳飘絮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许久后缓缓叹出一口长气。   此时凌霄峰内,严老头终于稀罕够了曾徒孙,抬头要找厉东君继续算账,结果找了一圈不见人影,立刻嚷道:“那逆徒呢!”   潘黎小声道:“师父刚才下山了。”   严老头瞪眼,“你这傻孩子,他跑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潘黎低头,他是故意不说的,说了师父虽然会被师祖抓住教训,但是过后,他绝对也会被师父教训一次,不说的话,师祖最多嘴上说他两句,舍不得揍他。   果然,严老头道:“你们师父都准备把你们卖了,也就你们几个小子实心眼,还向着他!”   几个实心眼的小子一起默默低下了头。   严老头又问:“你们知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女子?老头子我上门去说说,要你师父倒插门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几个小子就不必陪嫁了吧?”   师兄弟几人偷偷互看几眼,隐晦地将目光看向林湛。   林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师祖,外面怎么会传成那个样子?师父根本没打算做上门女婿,他只是看中了山下一位面摊老板娘,想把人娶回来而已。”   众师兄弟心里齐齐呸了一声,好不要脸!   不过,果然是大师兄啊,这么不要脸,现在才有媳妇儿孩子。   虎头也不要脸,所以也混上了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至于小师弟的脸皮,更是跟他屁-股上的老茧差不多厚,他媳妇儿也快到手了。   所以说,脸这个东西,该不要的时候就不要吧。   师兄弟们心里又有所顿悟。   严老头听了林湛的话,狐疑道:“当真?”   林湛拍着胸口,“千真万确,那老板娘我们都见过,师父还常去她那里吃面,你们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众人忙点头 ,“对对对,我们连师娘都叫过了。”   窦寻补充道:“老板娘姓柳,她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严老头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喜滋滋道:“不错不错,那逆徒虽然开窍晚了点,可总算是开窍了,老子再活几年,或许还能抱上一个乖徒孙!来来来,猴崽子们,都给老子张罗起来,赶紧把你们师娘娶进门!”   “是!”终于把这锅甩出去,林湛应得格外真心响亮。   等回到屋里,青柳仍追着他问:“那些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湛不敢骗她,也不敢全说,只含糊道:“我们只说师父要入赘,其他的都是别人以讹传讹传起来的。”   青柳无奈地瞪着他,“你呀——”   林湛忙道:“不管怎么样,师祖总算回来了,师父的亲事有了着落,媳妇儿,我这都是为了师父好。”   青柳道:“可你们害得师父白挨了一顿打,日后他知道真相了还不得找你算账?”   “不用等日后了,我看师父今天下山八成就是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听到外面的传闻,肯定能猜到是我们几个做的,媳妇儿,咱们准备跑路吧。”   青柳呆呆瞪着他,“你说着真的?咱们现在要回去了?”   “没那么快”林湛道,“现在师祖还在山上,师父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不过咱们之前不是说过了中秋就回去?也就这么几天了。”   青柳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刚来的时候她挺想家,可现在提起要走,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要回去的,而且家里爹娘应该十分惦念他们了。   到了晚饭时间,大殿里破损的桌椅都不见了,换上了全新的家具。   众人也不讲究男女分桌,全部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用饭。   严老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意地直摸下巴。   不过,等他视线转到虎头身上,就顿住了,来回看了几眼,皱眉道:“小三,你跟你媳妇儿坐那么远干什么?”   这个称呼也就他能叫,虎头不敢有丝毫意义,只往嫣然那边挪了一些。   嫣然僵着身子,小心动作,竭力不和他碰到。   严老头看在眼里,眉头皱得更紧,别看他现在老光棍一根,年轻时也是成过亲的,后来妻子先他一步而去,他不忍睹物伤情,才将这凌霄峰交给厉东君,自己出去浪迹天涯。   他下午就看小三这小子和他媳妇儿不对劲,晚上再看,更是如此。   只是他到底想着给徒孙留几分面子,没再追究,等大伙儿吃完饭散去,才单独把虎头留下来。   虎头低头垂首,老实听话的模样。   严老头却知,自己这徒孙,是有几分邪性的,不是说他心思邪,而是手段邪。   而他的脑袋又有几分愣,便这么说吧,世上的人,在很多时候,心中都会有一瞬的邪念,大多数人知道这不对,能够控制,少数人知道不对,却放任其自流,而有那么一两个奇葩,根本不知道这是不对的,一门心思顺心而为,邪而不自知。   严老头知道自己这徒孙就是那凤毛麟角,所以从小交代厉东君,别让他出了上清宗管辖范围。等到他长大了,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才放松了些。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放松得有些早。   严老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小三,你把你跟你媳妇儿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成的亲,什么时候生孩子全都跟师祖说一遍。”   虎头没有隐瞒,老老实实从头说来,足说了有一顿饭功夫才停下。   严老头听后,长叹一声,“你啊你啊!你简直胡来!你师父那样的,都好歹还知道娶媳妇儿得拜堂,你说你、你怎么……唉!难怪你媳妇和你不亲近,都这样了,她还跟你亲近那就见鬼咯!”   虎头虚心受教,大师兄也说他跟他媳妇儿有问题,现在师祖也这么说,说明果真有问题,他道:“师祖,您说该怎么办?”   严老头瞪着眼,“怎么办?凉拌!你现在先给老子滚回去,见了你媳妇儿,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滚你就老实滚,在老子想到办法之前,你就算是学乌龟王八也把头给老子缩好了,不然就等你媳妇儿飞了吧!”   虎头本也没指望今晚能进媳妇儿房门,于是乖乖点头退下。   严老头见了,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徒孙不乖?他点头点得比谁都顺!你说他乖?娘的篓子捅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罢了,终归是自己徒孙,免不了要舍下他这张老脸,去孙媳妇儿那说和说和,正巧山上要办喜事,不如多办一场吧。   也不知那逆徒哪里去了,做师父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也不知道陪着吃一顿饭,哼,逆徒!   厉东君此时正捧着一个酒坛子,坐在一座酒楼房顶上,身后圆月高挂,身旁散落旁几只空坛子。   有人落座在他身边,斟酌良久,试探道:“厉峰主,听说您不日便要入赘高门,怎么在此借酒消愁?”   厉东君眼角都不扫他,只皱着眉又灌了一通,啪地一声摔破酒瓶,竹叶青的酒香还未散开,他已如迅雷闪电欺身而上,将那倒霉蛋揍得老娘都不认得。   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王、王八羔子,老子入赘没人要,轮得到你们嘲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字数接近三十万啦,好长好粗了,你们懂我的意思的~2333   ☆、小女儿要不要   第二日厉东君仍未回山, 严老头也不管那逆徒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小三夫妇那事, 得趁早解决,于是早饭过后, 就把虎头嫣然留下。   小虎刚满百日,坐在他太师祖怀中,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父母。   虎头本老老实实坐着,见儿子瞧他,便冲他笑了笑。   嫣然则低着头, 盯着手上的帕子。   严老头轻咳一声,“孙媳妇啊,你和小三的事,这臭小子昨晚都告诉我了,是他对不住你, 你放心,老头子必定替你教训他。”   嫣然听他说知道了那些事,内心又是难堪又是酸涩,只将头垂得更低,匆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严老头见状, 暗自叹口气,又狠狠瞪了虎头一眼。   虎头挠挠头,手足无措。   严老头道:“丫头你莫怕,老头子不是帮亲不帮理的人, 这混小子既然敢这样对你,我绝不绕他,你说说,要我怎么罚他给你出出气?”   嫣然吸吸鼻子,带着鼻音道:“师祖,我不想出气,我只想跟他分开。”   虎头立刻道:“不行。”   严老头起身踹了他一脚,“给老子坐回去,没你说话的份。”   虎头被他踹得退了几步,不情不愿坐下。   严老头缓声对嫣然道:“好,都依你。”   “师祖——”虎头又要开口,被严老头一个眼道扫过,默默消声。   严老头又道:“只是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跟小三分开,你能去哪里?”   嫣然没有作声。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家人已经没了,王家二小姐已经死了,她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在世上立足?可是……和他在一起,无媒苟合的日子,更是煎熬。   “丫头,既然无处可去,你看这样如何,老头子做主让你跟小三分开,只是你们毕竟夫妻一场,又有了孩子,小娃娃也离不得娘,不如你带着娃娃住在山下,小三留在山上,我给他定下规矩,只许他三日去看一次儿子,并且不许纠缠你,怎么样?”   这方法虽说实在惩罚虎头,可也恰恰是给了他新的机会。   嫣然知道她不可能彻底摆脱他,现在有人愿意为她做主,给她一些自在的空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轻轻点头,感激道:“多谢师祖。”   “哎,”严老头感叹道:“都是好孩子。”   他转头看向虎头,又板起脸,“臭小子,好好跟你媳妇儿说几句话,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他抱着小虎站起来,对嫣然道:“师祖就在门外,这小子若敢不规矩,你喊我就是。”   他抱着孩子出去,屋内只剩虎头嫣然两人。   虎头苦恼地抓抓头发,他昨日才知道,原来拜堂成亲这种事,对女子而言那样重要,而他根本没给媳妇儿办一场完整的亲事,现在还没来得及补救,媳妇儿就要走了。   师祖做的决定,他不敢质疑,想到以后三天才能见一次媳妇儿孩子,他就烦得想把头发揪光。好在师祖没规定那一面能见多久,他或许可以早上下山,晚上再回来?   想到此,他心里的烦躁才稍稍平息,脑袋也有了空隙思考别的。   他看了看嫣然,见她眼角仍然发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从前似乎没见她哭过,今天才发现,原来看她哭,比听她骂自己还难受。   他想了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   嫣然没料到她这么容易松口,诧异地看他一眼,又转开来,语气平静道:“等姐姐他们回去,我就搬走。”   虎头听她口气不冷不讽,与往日不同,心道师祖的法子果然有用,只是对自己来说,实在有点难挨。   他在心里算了算,距大师兄离开也就几日了,便道:“山下那座院子是我的,我把房契给你,你和小虎住在那里吧。”   “不必了,”嫣然淡淡摇头,“我还有些积蓄,虽然不多,可买个小院倒还能富余一些,够我们母子二人度日了。”   虎头皱皱眉,“就这几日时间,你去哪里买个院子?你若不答应,等师祖走了,我就搬到你跟儿子隔壁去住。”   “你!”嫣然气结,“你简直不讲理!”   虎头自顾自道:“我那里还有几张银票,到时候让你一起带走,我的儿子我当然得养。”   嫣然偏过头,抿着唇不再理他。   虎头又道:“我看嫂子身边跟着个小丫头,到时候也给你买一个吧,不然等奶娘回去了,没人给你洗衣做饭。”   他说到这,又正色道:“你记得和奶娘说,你贴身的衣物别晾得那么高,小心让外人看见了,不然都留着,等我下山帮你烘干。”   这些日子,媳妇儿的衣服都是他洗的,也是他用内力直接烘干,他有点担心以后媳妇儿自己住,小衣若被别的臭男人看去了怎么办,到时候,他恐怕要去把他们眼睛挖出来。   嫣然嘴唇抿得发白,脸颊却涨得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她见他越说越离谱,终于听不下去,站起来恨恨瞪了他一眼,转头快步走出去。   虎头坐在原地,幽幽叹了口气,他实在忧心,总觉得有别的人要打他媳妇儿子的主意,心里暗暗想着,不如以后瞒着师祖下山,在暗里守着他们母子吧。   厉东君在外头醉了一日,又混了一日,揍了几个不长眼的出了气,第三日便打算回转了。   他已经打听清楚外头的传闻,猜都不必猜,就知道是那几个兔崽子的主意,于是准备回山收拾一顿。   等到了山下小镇,他却管不住自己的步子,任一双脚往小巷子钻,最终停在一处小院外,院里桂花香不住往外飘,他正站着出神,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柳飘絮一身出远门的装束,背着个包袱站在门内,见了他微微一惊。   厉东君比她更惊,不知想到什么,皱眉道:“你要走?是不是因为我那天的话?”   柳飘絮忙道:“不关您的事,是我打算去城内育婴堂看一看,若有合适的孩子,想收养一个让她陪着我。”   厉东君面上稍缓,仍不赞同道:“距此处最近的城池,也有百里之遥,你一个人怎么去?”   柳飘絮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我已经和一位车夫大哥商定了,由他送我去城内,在那里住两日,再送我回来。那大哥常来我摊子上吃面,是个信得过的人。”   所以算上来回路程,他们孤男寡女两个要待在一块三四天?   厉东君眉头都快跳起来,想也不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柳飘絮摇摇头,想了想,把他让进院里来,决心和他说清楚。   “自我搬来山下,已经劳烦将军太多,况且这次的事也不是一时能够办成的,将军还有偌大的宗门需要打理,何必如此费神。我……我知道将军不是薄义之人,只是当年的事,确实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当初给您看诊的是我家小姐,您的回报,我受之有愧。”   厉东君沉默良久,柳飘絮以为他听进去了,却见他说:“那车夫在哪里?我去将他马车租来,他就不必跟去了。”   柳飘絮无奈道:“将军,我的话您听到了吗?”   厉东君是打定注意要一起去的,人娶不到,他还不能看着防着别的男人么?   他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嫁,也不要我入赘,那就跟从前一样。走吧,再晚今晚得露宿野外。”   柳飘絮看着他,摇头叹口气,知道他八成是听不进去了,却还抱了点希望,问:“您走了,上清宗内的事怎么办?”   厉东君道:“本也没多少事,如今师父回来了,那些兔崽子翻不了天。”   柳飘絮听他提起师父,想到他那天还跟自己说,师父回来了,亲事马上就能办妥的话,立时又觉得尴尬,忙转开话题,“那您的行李也还未收拾。”   “不必,路上买就是。”正好脏衣服顺手丢掉,不用他自己洗,他看了看柳飘絮手里的包袱,问:“吃的带了吗?”   柳飘絮无奈点头,“带了,是两人份的。”本来打算是给车夫大哥备着的。   厉东君转过身,嘴角弯了弯,“走吧。”   话说到这地步,柳飘絮也无可奈何,只好随他。不论如何,有他在,就令人觉得更加安心。   因厉东君到了家门口又走了,山上的人直到过了中秋都没等到他,林湛和青柳却准备启程回家了。   这日一早,青柳和玉儿将行礼收拾好,和林湛窦寻以及两个孩子去向师祖辞行。   严老头摸摸安安宁宁的脑袋,略有些不舍道:“等两个小宝大些,记得再带他们回来。”   林湛点点头,“到时候徒孙再给您添个女娃娃。”   青柳原本有些伤感,正红着眼眶,听他这么说,又羞又臊,忙低了头。   严老头哈哈大笑,“好,小子有志气,老头子等着!”   他转头看向窦寻,道:“你也是,去了你师兄家里乖一些,好好讨你岳父岳母欢心,争取早点改口进门!”   窦寻大声道:“是,您放心吧!”   玉儿嗔他一眼。   严老头挥挥手,“去吧去吧,早些上路。”   师兄弟争着帮他们拿行李,到了山下,马车已经备好了,众人站在车边,依依不舍。   众师弟们眼巴巴地看着林湛,“大师兄,你得记得山上还有好多师弟都打着光棍呢,不能忘了我们啊。”   林湛被这么多人盯着,觉得肩头担子有些沉重,艰难地点点头,“好,师兄不会忘了你们。”   师弟们忙道:“是别忘了我们的媳妇儿!”   “……好。”   嫣然与青柳单独说话。   青柳道:“你也快搬下来了,以后自己跟孩子住,可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再想以前那样了。”   她也是那天听说嫣然要搬,才知道她和虎头间的矛盾这样严重。分开住也好,各自冷静一下,反正还有孩子这个纽带在,两人日后想清楚了,若还要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嫣然轻轻点头,眼角湿润,“姐姐,你记得要与我通信。”   “哎,”青柳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别哭了,等小虎大些,就让虎头带你们来找我,到时候我要把你留在家里,长长久久地住着。”   “好,我等着呢。”   青柳又道:“往后莫要逞强了,心里有事要说出来,一直憋着,把自己身子憋坏了,小虎可怎么办?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个人了,也要为孩子想想。若发生了什么,不防跟虎头师弟商量商量,就算不做夫妻,他也是小虎的父亲,也是你跟孩子的依靠,你说是不是?”   嫣然轻声道:“好,我都记下了。”   青柳又交代几句,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发,今晚就要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只得上了马车。   林湛抱着孩子坐进来,青柳伸手接过一个,感觉到马车出发了,她也不敢掀起帘子往后看,眼眶里滚着两泡泪珠子。   林湛心疼道:“媳妇儿,要不咱们再住一阵?”   青柳擦擦眼角,“不了,总是要走的,再住一阵不还是得分开?再说,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林湛道:“爹娘明年或许要去重安城长住,到时候咱们再来吧。”   “好。”青柳点点头,缓过来一些,她抱着宁宁,道:“出门两个月了,你说安安宁宁有没有长大一些?我天天看都看不出来。”   林湛闻言,单手拎着安安颠了颠,道:“有,起码长了五斤肉,抵得上两个月的小猪仔了。”   青柳嗔道:“他们是小猪仔,你是什么?大猪仔。”   林湛一听,不但不气,反而道:“媳妇儿,错了,是大公猪才对。”他说着还得意地哼起来,“公猪蛋,三斤半,走起来,蛋打蛋。”   青柳一开始没听清他哼什么,等唱到第二遍才反应过来,登时臊得快哭起来,再顾不得什么,抬脚轻踢了他一下,“你——快住嘴!”   林湛赶紧闭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道:“媳妇儿?”   青柳抱着宁宁转过身,不理他。   林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难道真把媳妇儿惹恼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等着,等媳妇儿气消了,再赖上去求原谅。   林湛心里对这套路门清,于是乖乖坐着,不敢再有幺蛾子。   等中午下车吃饭,青柳对他才有了点好脸色。   林湛便越发殷勤夹菜添饭,嘴里好听话说出花儿来,看得窦寻一愣一愣,忙把大师兄的手段都记在心里,想着到时候用来讨玉儿欢心。   夜里下榻客栈,要了三个房间,林湛守着媳妇孩子,玉儿单独一间,窦寻则守在玉儿隔壁。   哄睡两个儿子,青柳在灯下缝一个破损的口水兜,林湛凑上来小声道:“媳妇儿,你还生气吗?”   青柳没好气道:“要是还气,早给你气坏了。”   林湛忙道:“对对对,媳妇儿,那咱就不气了吧?”   青柳瞪他一眼,“以后那种混话,不许在孩子们面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才搞明白,原来媳妇儿生气,不是气他乱说话,而是气他在儿子面前说。这有什么,等回去了,他立刻把两个小子赶出房去,看谁还跟他抢媳妇儿!   他心里想着,一双手又毛毛躁躁地要来抱青柳,“媳妇儿,咱们睡觉吧。”   青柳拍开他,“晚上你睡外侧,我睡里头,孩子们在中间,不许乱来。”   林湛垂下手,闷闷道:“好吧。”   等回到家里,他一定要让媳妇儿全部补给他!   在路上行了近半个月,眼看到了九月份,两架马车才进入平安府境内,这日傍晚,几人终于回到李家沟。   报信的小孩早就一路嚷开了,林家人纷纷等在门外,眼看马车从坡上驶上来,还未停稳,瑞哥儿便扑了上去,“大伯大娘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想弟弟们!”   青柳林湛下了车,见到熟悉的家人,心里也十分激动。   薛氏和林老爷上前,一人一个抱过安安宁宁,喜爱得连亲好几口。   进到家里,林湛给大伙儿介绍过窦寻。   薛氏忙安排人去布置客房,又让他们几个下去洗漱洗漱。   等林湛和青柳收拾好出来,已经不见了窦寻的踪影,打听过才知道,他跟着玉儿一起去见她父母了。   林湛摸摸下巴,觉得这师弟挺有前途,速度够快。   林家几个人还轮流抱着两个娃娃,不过两个月没见,就把他们稀罕得不行 。   林湛顺势大方道:“娘,晚上让这两个小子去您那儿睡吧。”   薛氏一喜,又去看青柳。   青柳忙道:“这么久没见,安安宁宁肯定也想爷爷奶奶了,若娘和爹不嫌弃他们闹腾,就收留他们一晚上吧。”   薛氏乐道:“我的乖孙厉害着呢,一点也不闹腾,是不是乖宝贝们?”   林湛见目的达成,在心里露了个大大的笑。   夜里回房,青柳靠在榻子上,叹道:“还是自己家里自在些。”   她习惯性往边上看,见床铺空空如也,才记起来孩子们今晚不在。   林湛敞着胸口,带着一身水汽进来。   还未靠近,青柳突然捂住口鼻,“你身上什么味?”   林湛愣了下,委屈道:“我特地摘了几朵花放在洗澡水里,可香了,你闻闻。”   青柳一把推开他,冲到门外一阵干呕。   “媳妇儿你怎么了?!”   “别过来……”青柳有气无力道:“你身上的味道我闻得不舒服,阿湛,快去洗掉吧。”   林湛只得又去冲了个澡,回来后青柳已经躺在床上了,他凑过去可怜巴巴道:“媳妇儿,我身上没味了,咱们——”   “阿湛,我有点不舒服,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好。”   次日醒来,青柳脸色不太好,薛氏见了,瞪了儿子一眼,准是这小子又胡闹了,难怪昨晚那么大方让乖孙跟她睡!   林湛有口难言,只得默默背下这锅。   等到了饭桌上,青柳闻见鱼片粥的味道,又是一阵干呕。   林湛紧张道:“媳妇儿你怎么又犯了?到底哪里难受?”   薛氏愣了下,忙冲外头道:“快去请个大夫来!”   等老大夫来了,确诊过后,摸着山羊胡子慢吞吞道:“恭喜恭喜,府上少奶奶有喜了。”   登时家里一片喜气洋洋,唯有林湛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只是和师祖开玩笑,没打算当真来个女娃娃啊!   又要当三个月和尚!老天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主家傻儿子的故事写得差不多了,会有师父虎头的番外,别的光棍我就无能为力啦2333。新坑《皇帝偏要宠她宠她》已开,《媒妁之言[民国]》六月份也会开,求撒花收藏啦~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