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拐个太子当兄长 作者:程十七   文案   韩濯缨长到十五岁,方知自己其实不是将门千金。   身世大白后,她干脆收拾行李出了门。   反正她腹有诗书,身怀武艺,对未来并不担心。   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还骗了个失忆青年冒充亲哥。   这个哥哥容貌俊美,武功高强,屡次三番为她带来好运。她很满意,觉得真有这么一个兄长也不错。   然而某一天,她亲眼看到一队禁军跪在他面前唤他殿下。   韩濯缨傻了眼: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有意冒充皇亲的!   男主版:   谢泽重伤后晕倒在一家小院里。   醒来后一个小姑娘对着他故作凶狠,查问身份。   为避免麻烦,他干脆摇头假装失忆。   没想到对面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转,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哥。   谢泽不说话,心想:孤的妹妹可不好做。   阅读指南   1、1v1,甜文   2、毫无血缘   3、男主假失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韩濯缨 ┃ 配角:谢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忆”太子爱上我   立意:不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不要失去自己 ==================== 第1章 千金   离开宋家的当天清晨,韩濯缨去向养母辞行。   刚走进正房,她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临西侯夫人王氏正在捻佛珠,得知养女进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缨缨……”   话未说完,王氏就明显一怔,目光也游离了一瞬。   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形袅娜,端妍明媚,一身杏色衣裙,鬓边簪了一朵素白的珠花,衣饰简单却不掩丽色。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当然,这要忽略她右肩背着的一个小包裹。   王氏倏地皱了眉,声音低沉:“你今天就要走?”   养母的震惊与失落格外明显,韩濯缨原本想好的告别的话语一下子忘了大半。她轻轻“嗯”了一声。   “就不再多待两天?”王氏仍蹙着眉。   韩濯缨故作轻松:“不了,反正都是要走的。多待两天,少待两天,也没什么分别。”   “你……”王氏瞬间红了眼眶。良久,她才抿了抿唇,“你别怪娘狠心,怪只怪你不是真正的宋家女儿……”   十四年前,昌安皇帝驾崩,四皇子为了夺位,引北斗教入京,京中大乱。   身怀六甲的王氏在京城广恩寺避难,并在寺庙中生下了次女。当时躲避在寺庙里的,还有不少百姓。其中有一对夫妇姓韩,巧的是韩秀才的夫人也在同一日生女。   后来北斗教众被诛,京城恢复平静,广恩寺避难的人们也各自回家。这一切渐渐被王氏尘封在记忆深处。直到数日前,一个叫雁回的小姑娘找上门来,自称是真正的宋家小姐,说当年两家的孩子被调换了。   在看到雁回的第一眼,王氏就确信了这是自己的女儿。两人容貌极为相似,除了母女,再无其他可能。相较之下,濯缨分明更像个外人。然而她当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雁回是真的,那濯缨自然就是假的了。   王氏认下了雁回,得知韩家夫妇早已去世,她便决定两个女儿一般教养。反正临西侯府完全可以多养一个女儿。   但雁回并不愿意,表示坚决不和韩濯缨同处一个屋檐下,要王氏在两人之中做一个选择。   王氏选择了亲生女儿。   虽然已经做出决定,可一大早看见来辞行的濯缨,王氏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雁回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跟着残疾了的叔叔讨生活……”王氏忖度着措辞,缓缓说道,“我已经错过她十四年,不能再让她继续难过。所以你们两个之中,我只能选择她,也必须选择她。”   避开韩濯缨的视线,王氏又补充一句:“缨缨,请你体谅,也不要怪娘。”   对此韩濯缨倒是很能理解,她点了点头:“娘,我明白,我也不怪你。”   对母亲的选择,她并不意外。若是母亲为了她而舍弃亲生女儿,那她才尴尬自责无立足之地。而且她相信,离开临西侯府,她并不是活不下去。   因此,她反过来又安慰了王氏一番。   她这般好说话,王氏心里更加难受。沉默了片刻,王氏才道:“虽然你不能继续待在侯府,可我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你和雁回的事情,我已经写信派人告诉了你父亲。想必再过些时日,他就会收到信了。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不如还去投奔他。他定然不会亏待你……”   丈夫临西侯宋毅多年来一直镇守西北边境。十年前,有贼人潜入宋家,意欲掳走长子,却阴差阳错掳走了年仅四岁的濯缨,并将其带至边关,用来要挟临西侯。临西侯救下女儿时,她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濯缨在边关休养了半年才恢复健康。   临西侯原本打算派人送女儿回京,但一则她当时年少体弱,需习武强身。二则悉心照顾了半年之后,他对这个女儿也有了极深的感情,想在身边多留一段时日,也能亲自教授武艺。这一留就是十年。   直到今年年初,在王氏的一再催促下,临西侯也明白女儿年纪渐长,该回京相看人家,这才派人送了她回京。谁想到她才回京数月,就发生了真假女儿一事。   王氏对亲生女儿宋雁回心存愧疚和怜惜,而对当了她十四年女儿的濯缨,同样感情复杂。一个留在府里,一个送到边关。这是她考量再三后作出的两全决定。   韩濯缨笑了一笑,却没有明确应下王氏的建议。她郑重施了一礼:“娘,那我先去啦。你多保重。”   王氏不忍再看她,只轻轻挥了挥手。   韩濯缨迅速转身,唯恐稍迟一些发酸的眼眶就会湿润。——虽然在王氏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她心里并不是真的毫不在意。   再过数月,她就到及笄之龄了。可是一夕之间,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她在边关时心心念念的家,也再也容不下她。而且她的生身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养女刚一离去,王氏的泪珠便滚滚而落。她曾经也以为濯缨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她膝下一子三女,唯独次女于战乱中出生,小小年纪替长兄挡灾,险些丧命。后来没在她身边长大,一直让她心中挂念。也正是因为此,尽管宋雁回声称两个孩子抱错是韩家人有意为之,她也没法对濯缨产生强烈恨意。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年躲在广恩寺时,她衣衫普通,和寻常百姓无异。韩家人是怎么知道宋家日后会富贵所以调换婴儿好让自己亲生女儿享福呢?   只可惜时间久远,韩家夫妇早已离世,这种种细节,她也不得而知了。   韩濯缨辞别养母,出了正房。刚行数步,就看到丫鬟们簇拥着一个人款款走来。   为首那人十四五岁年纪,容貌与王氏颇有几分相似。她柳眉含忧,杏目带愁,是真正的临西侯府二小姐宋雁回。   两人目光相触,宋雁回脸色蓦的一白,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来正房做什么?”   韩濯缨停下脚步,指了指右肩背着的包裹,神色如常:“不做什么,不过是临走之前,跟娘打声招呼。”   “她不是你娘!”宋雁回提高声音,“你姓韩!你跟宋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相较于她的激动,韩濯缨显得平静许多,只抬了抬眼皮:“哦。”   到了这个时候,解释也显得多余。反正以后基本没什么交集了,宋雁回想说什么,就随她去好了。   “你!”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她最看不得韩濯缨这个模样: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对比之下,仿佛她宋雁回只是个虚张声势的跳梁小丑。   明明韩濯缨只是被扫地出门的冒牌千金,凭什么还是这么一副态度?   韩濯缨并未留意她的古怪神色,见她还站在路中,只问了一句:“那我可以走了么?”   宋雁回还没答话,就有一人高声道:“等一等!”   是王氏的心腹周妈妈。   周妈妈气喘吁吁,直奔韩濯缨:“夫人说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让老林护送你过去。”   韩濯缨笑笑:“周妈妈,其实我……”她那句“我不想去边关”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宋雁回尖声问:“要把她送到边关?送到……父亲那里?”   周妈妈有些意外,连忙赔笑:“是啊。”   宋雁回怒火蹭的高涨:“母亲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又……”   其实略一思忖就能想明白,宋家不可能因为她的反对就完全舍下韩濯缨。可她真的不甘心,她才是真正的宋二小姐,是韩濯缨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上辈子她直到二十岁才知道自己是流落在外的侯府千金。可惜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屠夫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为生活所迫,狼狈憔悴。而韩濯缨却身份尊贵,生活美满。尽管宋家认下她,努力补偿她,可跟韩濯缨还是天差地别。   还好老天垂怜,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辈子,她提前找到宋家。为了证明身份,她还编造了所谓的临终遗言,把当年的混乱中抱错说成是韩家父母故意调换孩子。就是为了让宋家厌弃韩濯缨这个西贝货。   亲生母亲确实选择了她,却仍要给韩濯缨安排去路。凭什么呢?难道不应该让韩濯缨受她上辈子受过的所有苦楚吗?   宋雁回不再看周妈妈,而是直接迎向韩濯缨:“你都知道自己是假的了,还存着攀附宋家的心思?离了宋家就活不成是吗?前脚离开临西侯府,后脚就去临西侯身边。你知不知道你最该做的是回你的韩家去?”   她声色俱厉,不留情面。周妈妈和几个丫鬟俱是一脸的尴尬,齐齐看向被劈头盖脸一顿喝骂的韩濯缨。   韩濯缨脸上并无怒意:“你说的对,我也觉得我该回韩家去。”   宋雁回不料她是这般反应,不觉愣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韩濯缨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诚恳极了:“所以,你是不是该把韩家的钥匙和房契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篇文的文案时间很久了,最终换成了现在的故事,给以前收藏的读者说声抱歉。   那些曾经的脑洞有机会再写吧。 第2章 韩家   “你——”宋雁回面色僵了一下,脱口而出,“凭什么给你?”   韩家的房契与钥匙确实在她手上,但她从没想过把它们交给别人。那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她最快乐的时光和最美好的回忆,都在那里。   交给韩濯缨?绝不可能!   “凭什么?”韩濯缨眨了眨眼,“你说的啊,我姓韩,该回韩家去。莫非你嘴上说着要我离开,心里却巴不得我留下来?”   宋雁回一噎:“胡说八道!”   她恨不得韩濯缨永世不再踏进临西侯府半步。   韩濯缨眉梢轻挑,十分不解的模样:“那为什么不还我?你待在宋家,却拿着韩家的房契,这是什么道理?”   宋雁回脸色变了几变,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心念微动,给了韩濯缨又何妨?给了她就能守住么?最重要的是让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彻底失去与那个人结缘的机会。   既然能重新来过,那命运也该完全换回来。她宋雁回才是与那人一见钟情的宋家二小姐。   这么一想,宋雁回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将眼底浮起的冷意藏下,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随手甩给了韩濯缨:“钥匙和房契都在里面,这荷包值二钱银子,赏你了。以后,你跟临西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妈妈神情尴尬,想追上去,又怕韩濯缨难堪。   韩濯缨神情自若打开荷包,取出钥匙和房契,认真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才收起来。一瞥眼看见周妈妈正无措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周妈妈,我正要跟你说呢,我不打算回边关。”   “你这又是何苦?”周妈妈叹息,“要我说,还是该留在府里。二小姐经历坎坷,对你难免有些怨气,过一段时日就好了。你多说说好话,态度放软和一些……”   韩濯缨垂眸笑笑,不置可否:“针线功夫倒很不错。”   “什么?”周妈妈愕然,却见她食指和中指夹着空荷包,略一扬手,荷包飞起,端端正正落在不远处石榴树的树杈间。   韩濯缨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周妈妈一笑:“我走啦。”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周妈妈目瞪口呆,只觉得颇有侯爷的风范。然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这个在侯爷身边待了十年的姑娘已经大步离去。   走出临西侯府,韩濯缨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正自怅惘,一个翠绿色的身影就朝她奔了过来:“小姐,你怎么才出来?我等你好久了,咱们现在去哪里?”   这是她从边关带回来的丫鬟翠珠,此时翠珠背上一左一右背了两个包裹,俨然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你确定要跟着我?我不是侯府小姐了。”   “当然了!”翠珠挺了挺胸,毫不迟疑,“我又不是侯府的人。我是你捡回来的,肯定跟着你啊,才不管你是不是侯府小姐。”   翠珠是韩濯缨九岁时在边关捡的孤儿。几年来两人是主仆,也是玩伴,感情自然深厚。   韩濯缨心头一暖,眸中漾起笑意:“好,那咱们先回韩家。”   “嗯。”翠珠重重点头,甚是信赖。   韩濯缨心想,老天待她还是不错的。至少她还有容身之所,也还有翠珠陪着。   韩家宅院位于城东清水巷,距离临西侯府不近,她们行了近两个时辰才到。韩家大门紧闭,铁锁把守。   韩濯缨取出钥匙开门。推门之际,她的手不受控制颤抖了一下。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她的心也跟着往上提。   一只脚还未踏进去,身后就传来女子的声音:“你们找谁啊?这家没人了。”   韩濯缨下意识回头,见是一个端着木盆的中年妇人。她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我就是这家的人。”   妇人盯着韩濯缨的脸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是韩姑娘对不对?长的可真像你爹娘!”   几天前韩二叔下葬,韩家小丫头悄悄出门。没多久就有人向街坊邻居打听韩家旧事,大家才知道原来韩家丫头竟然是侯府流落在外的千金。这事儿稀奇罕见,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   眼前这个姑娘,看相貌多半就是韩相公的亲女儿了。   这姑娘乍一看像她母亲,细看又像她父亲,分明是集合了父母优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柳眉琼鼻,凤眸潋滟。不过不似她母亲温柔似水,倒隐约带着些英气。   只可惜,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看来是被侯府被赶出来了。孤零零的弱女子,无依无靠,只怕以后的路不好走。毕竟韩家老宅那些人可不好相与。   韩濯缨知道是邻居,客套几句:“我姓韩,以后长居此地,劳烦大娘多多照顾。”   “叫我马大娘就行。真像啊,一看见你,就像看见了韩家娘子。那真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   马大娘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站在门口说了许久韩家旧事,最终以一句“街坊邻居住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结束。   见她端着木盆离去,韩濯缨松了一口气,和翠珠一前一后进了韩宅。   二进的宅子跟侯府相比,显得小了一些。但院落干净,屋舍整洁,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很不错了。因为韩二叔刚过世的缘故,墙上还贴着白纸,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听见这声响,翠珠觉得自己越发饿了。   翠珠厨艺好,韩濯缨也不算养尊处优。如今不在侯府,她们一起下厨,先止了腹中饥饿。随后熟悉环境,整理房间,换上崭新的素色被褥。   这一通忙碌下来,已近黄昏。待用过晚膳收拾停当,翠珠累得没半分力气了。可转头一看,小姐还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看书。   十月初的夜晚凉飕飕的,风声呼呼,烛火也跟着跳动,翠珠不由地心生惧意。   “小姐不害怕吗?”   韩濯缨头也不抬:“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如果有坏人,我来保护你。”   这两个月她在宋家规行矩步,但过去十年她跟着临西侯可没少学功夫。寻常歹人,并不放在眼里。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儿刚死过人。”翠珠又点了一盏灯,推到小姐跟前。她扁了扁嘴,小声嘀咕,“我怕有鬼。”   韩濯缨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她:“翠珠,刚过世的人是我亲二叔。就算变成了鬼,应该也不会害我们,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说完又低下头。   翠珠“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再次问:“小姐在看什么书啊?忙了一天,不困吗?”   “不是书,是……我爹的手札。”   这是整理书房时发现的。韩靖在手札里写了三个遗憾。一是那年京中大乱,三岁的儿子走失。二是弟弟在那次大乱中瘸了一条腿。至于第三,则是女儿雁回容貌不似父母……   这让韩濯缨暗生疑窦。他不是早就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了吗?总不会是当年韩家娘子悄悄调换,一直瞒着丈夫吧?   可当时韩夫人刚刚生产啊。   怎么看都与常理不合。   韩濯缨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能确定:她的确姓韩而不姓宋。韩家书房里几幅有些年头的画像就能作证。   光影摇晃,翠珠见小姐长眉微皱,心里也暗暗发疼。在边关的时候,小姐活泼明媚。回京城这两个月,虽然收敛心性,可仍不失本色。但近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小姐像变了个人。   翠珠凑上前,小声央求:“小姐,歇息吧,热水都烧好了,明儿再看也不迟。”   韩濯缨心里一软,冲她笑了笑,合上手札:“好。”   晚间休息,翠珠很快睡着。而韩濯缨却久久难以入眠。最近发生的事情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她阖上眼睛,回想着养父临西侯的教诲。身世变化不是她能控制的,但不管姓什么,她都相信自己可以过好这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18-03-15 17:45:59~2020-04-21 21: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岚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8瓶;宁 6瓶;浮元子 4瓶;咸鱼鱼鱼鱼 3瓶;hollsis 2瓶;小跑的兔子、曲水流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房产   次日清晨,翠珠刚一醒来就听到外面有响动。匆忙出去一看,见小姐正在院中习武。   韩濯缨身姿轻盈,衣袂飘飘,雪白的剑光在周身翻飞,煞是好看。   翠珠看得兴起,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听到动静,韩濯缨在空中利落旋身,挽了一个剑花站定,冲翠珠展颜一笑:“起来了?”   此时朝阳初上,她海棠般的面容落进碎金里,愈发显得眉目明艳。   “嗯。”翠珠重重点头,欢喜极了。她感觉小姐今天似乎和昨天不太一样,要自信明媚许多,隐隐有些在边关时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她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小姐。   初时翠珠还担心小姐搬到韩家会不适应,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小姐同她一道收拾院舍,添置家当,闲时读书习武,日子忙碌而有序。   翠珠觉得她有点喜欢现在的生活了,比在侯府还自在呢,也没那么多规矩。   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已有七日。   她出走的当天,王氏就知道她没去边关,而是去了位于城东清水巷的韩宅。王氏心中酸涩,待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却被前来请安的宋雁回听到。   宋雁回当即落泪:“母亲还是舍不下她是不是?既然如此,何不重新换回来?又何必在我跟前上演母女情深?分明就是故意打我脸让我难受。我就知道,是我命苦,不配回家!”   王氏顿时心疼而愧疚,咬了咬牙,将心一横:“罢了罢了。以后她的事,我再不管了,你才是我亲女儿……”   她又试着解释:“我其实也没多疼惜她……”   王氏膝下一子三女,濯缨处于中间,容貌性情并不像她,原本也不是她最宠爱的孩子,何况还有十年不在她身边。只是韩濯缨到底曾替长子挡了一灾,也没有亲生父母。王氏难免会放心不下,如今面对亲生女儿含泪的眼眸,再放不下也得放下了。   既然已经有了取舍,就该果断一些,别让濯缨难过之后,再伤雁回的心。   可能真的是血脉相连,母女俩对坐哭诉一番,先前的隔阂消散不少。   宋雁回离开之后,王氏拭了眼泪,对一旁的周妈妈道:“以后就当没有缨缨好了。反正她人在京城也不远,真有难处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是……”周妈妈应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韩濯缨离开侯府时的场景,寻思着即使真有难处,只怕那位也不会回来求助。   “就当是雁回离开我身边十年。”王氏双目微阖,“现在还不算晚,她再过半年才及笄,我们加倍对她好就是了,把那缺失的十多年都补回来。”   自此,王氏撒手不再关注韩濯缨,也不许身边人再提起,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在临西侯府出现过一般。   然而宋雁回自己却在留意着清水巷韩家的动向。没错,她就是等着看韩濯缨的笑话。   上辈子她也曾有过幸福时光。父母叔叔都在世时,她过得还颇不错。可惜后来,韩二叔暴病而亡。他尸骨未寒,韩家老宅那些人就来抢家产夺房子,骂她是野种,把她赶了出去。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嫁给后街张屠户的儿子。   房产被夺,始终是她心中一大痛事。   可奇怪的是,这辈子韩二叔离世半个月了,韩家老宅那些人竟还没去抢夺房产。不应该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自己前世的种种情状,宋雁回眸中浮起冷意:或许她可以从中推一把。   反正那些事早晚都是要发生的,她只是让一切回到正轨罢了。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她刚回侯府,身边并无多少可用之人。沉思良久,她终于有了决定。   这日,宋雁回禀明母亲,出门散心。   还没到晌午,张家肉铺的好猪肉就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张屠户不在,只留下他儿子张宝全看铺。   张宝全才十六岁,却生的高壮魁梧,一身蛮力。他坐在肉案后面,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直到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出现,他才霍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蓦的睁圆:“韩……”   少女隐在帽兜下的脸上微现怒容,她冷声纠正:“我现在姓宋。”   张宝全抿了抿唇:“啊,是宋姑娘。买肉?要多少?”   韩家姑娘其实是侯门千金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不,我不是来买肉的。”宋雁回声音极低,“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张宝全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凝神细听,才明白她的来意。   宋雁回笑了笑,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案前:“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我不要你的重谢。”张宝全视线在银子上扫过,落在她脸上,“你只用告诉我,为什么找我帮忙就行。”   为什么呢?宋雁回没有回答,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刚回临西侯府,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唯一能用的只有张宝全。   她知道张宝全对她的心意。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拼尽全力为她做任何事,那这个人肯定是他。   上辈子她被抢夺房产,无家可归,无奈之下暂居张家,后来没办法委身于他。他们做了好几年的夫妻,还有两个孩子,但她从来都没有看上他过。如今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他怎么能配得上她呢?韩濯缨跟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当然,韩濯缨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   搬到清水巷已有半个多月,生活渐渐走上正轨。她习惯热闹,如今只有两个人感觉也挺清净。不过偶尔会有邻居来借个柴,送个菜,邻里关系甚是和睦。   翠珠悄悄告诉她:“小姐,他们都是找了借口来看你的。”   “看我?”   “是啊。”翠珠点头,认真极了,“那天我听马大娘跟范婶说,看吧,我都说了,大家闺秀,那气质跟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她学的活灵活现,颇有马大娘的神韵。   韩濯缨被逗得咯咯直笑:“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   她停顿了一下,换了话题:“翠珠,明日我想去祭拜生身父母和韩二叔。”   她回到韩家已有些时间了,于情于理,都该去坟前看看。   “好啊,我陪你一起。”翠珠办事麻利,很快就从马大娘那里打听到了韩家坟冢所在地,还买了香烛纸钱。   韩濯缨从未见过亲生父母,自然对他们也没多少感情。可跪在他们的墓碑前,又看见不远处韩二叔坟头随风飘动的白幡,她心里仍是一阵难受。   翠珠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念念有词:“韩老爷,韩夫人,这是咱们家姑娘,你们在天有灵,可千万别保佑错人了啊……”   韩濯缨正自出神,听见翠珠这话,不自觉唇角弯起。她点一点头,一本正经补充:“也得保佑咱们翠珠。”   翠珠下巴微抬,甚是得意:“那当然。”   在回家的途中,翠珠有意无意说笑耍宝,韩濯缨知道她是想逗自己开心,心中格外熨帖。她出手阔绰,给翠珠买了一对星子耳坠。翠珠当宝一般塞进怀里,显然非常喜欢。   不知不觉,她们离家越来越近,还没走进清水巷,就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邻居马大娘。   马大娘看见她们,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至跟前:“韩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啊?”翠珠不解。   马大娘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指着清水巷的方向:“韩家来了好几个人,就站在你家门口。他们商量着等你回来,要收了你家房子。”   “韩家人?收房子?”韩濯缨讶然,“韩家不是只有一个我么?还有别人?”   马大娘急得直拍大腿:“当然有啊,韩家老宅那边可没死绝,今天来的是你堂伯堂叔,连五服都没出呢。”   韩濯缨眉梢轻挑,越发讶异,心想看来还是她对韩家了解不够。   “你们家的事,我门儿清。当年你爷爷从韩家老宅出来,居无定所。直到你爹中秀才以后,才在清水巷置办房子,跟老宅那边好多年都没来往。他们也就在你二叔葬礼上露过面。现在他们说你家里没有男丁,要把房子收回去,你可怎么办啊……”   她看着韩濯缨,极为同情。唉,无父无母的孤女被家族欺负并不罕见。她以前就见过丈夫死后,孤儿寡母被赶出家门。可怜韩姑娘,刚离开侯府,只怕又要没有落脚处了。   翠珠急了:“小姐,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使不得。”马大娘连忙阻止,“他们就等你回去呢。你们两个小姑娘,哪里争得过他们?”   “那怎么办?”翠珠更加焦急。   韩濯缨冲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别怕,先会会他们再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房契上写的是她生父韩靖的名字。这一点,她是占理的。   见小姐镇定自若,翠珠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跟着韩濯缨进了清水巷,果然见到门口站了六个男子,年纪不等,正聚在一处商议着什么。   韩濯缨眼风扫过,心里已大致有数了。   她不怕他们靠蛮力来抢。因为这些所谓的堂叔堂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21 21:02:55~2020-04-22 20: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夜遇   “啊,你就是侄女吧!”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们,大步走过来。   为首者四十来岁年纪,一面疾行,一面自我介绍:“我是你三伯伯韩竣。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韩濯缨哂笑:“什么侄女?什么伯伯?我只有个已经过世的叔叔,今日刚祭拜过,还从没听说过有个伯伯。”   韩竣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独独是我,今日随我来的这几个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此事说来话长,站在门口也不方便,不如咱们进去细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韩濯缨面露警惕之色,“我家里只有两个弱女子,实在不宜招待男客。如果没其他事,各位还请回吧。”   她客气疏离,口中也不称叔伯,分明是不认他们。韩竣尚能忍得,随他前来的男子却有忍不了的,出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娇小姐吗?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韩竣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看向韩濯缨,看起来慈爱极了:“侄女,你九叔性子直了一些,但也没有恶意。你爹娘去世的早,你又一直在外边,对咱们韩家的事情不太了解。这宅院是韩家所有,你爹和你二叔走后,你住着就不合适了。房契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今日就把它拿出来,还给族里吧。”   他话音刚落,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五个兄弟也一起走上前来:“是啊,拿出来吧。”   六个男子并排而立,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威慑。   面对这样的场景,韩濯缨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气定神闲:“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让一让,我要回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那个被称作九叔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你爹姓韩,这就是韩家的东西!乖乖拿出来,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难道还要我们动手不成?”   韩濯缨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径直往前走。   九叔气急,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伸手,一左一右,要去捉她胳膊。   韩濯缨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身体微动,巧巧避开。   那两人来不及收势,先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九叔恼羞成怒,脸色铁青:“不用给她留脸面!先把她按住!”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没使力的缘故,难道几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小丫头?   韩竣双眉紧皱,怒斥韩濯缨:“跪下,向你九叔道歉!”他抬脚踢向韩濯缨的腿心,其他人也伸手去按她肩头,想迫使她跪下。   翠珠低呼:“小姐!”   韩濯缨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也不回头,她身形晃动,出手迅疾。翠珠甚至都还没看清具体动作,就见韩竣摔倒在地,试图按肩头的两人捂着胸口“哎呦”出声。   韩竣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落了面子,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快拿下她啊!”   几人不再迟疑,纷纷撸起袖子动手。   韩濯缨又怎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当然,天子脚下,她也没下重手,却成功地让这几个人暴跳如雷。   韩濯缨活动了一下手腕,慢条斯理:“还来么?”   韩竣颤着声音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韩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后人?蛮横无理,不敬尊长!”   翠珠气急,跟他对骂:“什么不敬尊长?明明是你们欺凌……”她本想说欺凌弱小,但亲眼见识到方才小姐以一对六后,及时改成“强抢民宅”。   韩濯缨轻轻拍了拍翠珠的肩头:“别理他们,咱们回家!”   两人走至门口开锁,身后却传来韩竣的声音:“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不把韩家宗族放在眼里了?你爹和你二叔没有男丁,就算说到天边儿,你也得把这房子给归还韩家!”   韩濯缨脚步微微微顿,却没回头,打开门就直接进去了。   那个九叔在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想直接撞门去抢,却又不敢。他转头问韩竣:“三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韩竣冷笑,神色阴狠,“这一栋宅子,你舍得就这么算了?没听说吗,她是被侯府赶出来的,没有倚仗,还能跟整个韩家作对?咱们先回去慢慢商议。”   直到他们六人离去好一会儿,邻居马大娘才拍着胸口从墙角出来。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一声:“作孽呦。”略一思忖,她走到韩家门口,抬手扣门:“翠珠,韩姑娘,开开门,是我!”   翠珠听到响动打开门,将马大娘迎了进去。   “可把我担心坏了,原来你学过功夫啊……”马大娘惊叹连连,“侯府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韩濯缨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道:“大娘,关于韩家旧事,你知道多少?可否详细地告诉我?我今天去坟前祭祀时,坟茔不多,不像是人丁兴旺有宗族庇护的样子。”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马大娘一拍大腿,因着现下也有时间,她索性从头讲起。   原来韩濯缨的祖父因为妻子之死而与韩家决裂,自立门户。是以他们死后也不入韩家祖坟。韩靖考中秀才之后,老宅那边试图和解被拒。前不久,韩二叔过世。雁回在街坊四邻的帮助下置办后事。在韩二叔的葬礼上,韩家老宅的人再次露面,要雁回交房契。不过当时街坊四邻都在,雁回一直哭,韩家老宅的人不知因何故争吵起来,此事才暂时作罢。   两天后宋雁回成了侯府千金,韩家老宅那边的人也不轻举妄动。这些天可能是得到风声,知道韩濯缨只带了个丫鬟搬回清水巷,就又动了心思。   听马大娘说完,韩濯缨心点点头,再无一丝疑虑。她轻笑一声:“照此说来,岂不是跟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哪来的脸面和胆子来抢房产?”   “因为他们姓韩啊!”马大娘神态焦急,“这种事常见的很!他们就是见你没父母叔伯,也没有个兄弟傍身,所以才来欺负你。你和翠珠回家以后,他们还在外边骂了好一会儿,还说什么商议了以后再来,肯定是憋着坏要欺负你呢。”   韩濯缨眼皮轻抬,唇角微勾:“他们想欺负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马大娘重重叹一口气:“可你毕竟姓韩。”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求宗族庇护,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到头上。”韩濯缨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我记得朝廷律法,在室女可以继承家业。”   马大娘呆愣了一瞬:“我不通律法,可要是律法真的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孤儿寡母被抢夺家产后哭诉无门了。真对簿公堂,人家说这是家族内部的事,官老爷也未必多管。再说,要是他们打着想过继嗣子的名头来抢呢?我以前就见过这样的……”   韩濯缨久居边关,对这些宗族之事还真不太了解。听完这番话,她长眉微皱,心想:看来这事还真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都是你爹和你二叔都没留下子嗣的缘故。”马大娘惋惜极了,“唉,要是你哥还在就好了。”   韩濯缨没有说话。她看过生父手札,知道她曾经有个兄长,叫韩雁鸣。十四年前,北斗教入京作乱。当时韩家娘子身怀六甲,韩靖护着妻子,韩二叔带着侄儿,在人群中走散了。十四岁的韩二叔受伤,瘸了一条腿,侄子也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韩家寻找多年,没有丝毫线索,基本上已经默认韩雁鸣不在人世了。毕竟当年那场混乱中,有人.妻离子散,有人失去性命。一个三岁的孩子,失去庇护,又怎能在战乱中存活呢?   马大娘坐了好一会儿,又说了好几个家里男子离世后,妻儿被欺负的例子,才起身离去。   翠珠心里害怕,小声问:“小姐,怎么办啊?”   韩濯缨站在窗边,此时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宛若被镀了一层金光。她回头看了一眼翠珠,眉目舒展,神情平静:“不用惊慌,有我在呢。到时候见机行事就行。”   大概是被她的镇定所感染,翠珠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夜里,韩濯缨再次翻开生父的手札,仔细查看跟兄长韩雁鸣有关的部分。   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今年应该十七岁了。   望着跳动的烛火,韩濯缨不知怎么,竟生出丝丝凄凉之感。她按了按眉心,缓缓阖上眼睛。   房门外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是翠珠的低呼声。   “翠珠!”韩濯缨一惊,立时起身,随手抄起烛台,就往房外冲。   黑夜里,一盏灯落在地上,灯罩里的灯犹自亮着,映着不远处翠珠苍白惊惧的面容。   韩濯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看到一个男子站在翠珠身后,而他手里锃亮的匕首正对着翠珠白皙柔嫩的脖颈。   夜静得可怕。   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打破了寂静:“开门!快开门!”   门外声音嘈杂,显然不止一个人。   翠珠身后的男子开口,声音微哑:“你知道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5章 查询   韩濯缨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刀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帮你,你别伤害她。”   拍门声更响了,一阵急过一阵。   韩濯缨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挟持着躲开的翠珠,向门口行去:“等一等,这就来了。”   “青云卫拿人,快快开门!”   韩濯缨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乌压压站了十几个青衣玄帽的青云卫,一个个手持火把,腰悬兵刃。   不只是韩宅,邻居门前同样也站着青云卫。   她后退一步,露出惊恐害怕的模样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在边关时,她曾听父亲临西侯讲过,先帝增设青云卫,保驾护卫,巡查缉捕,短短数年间发展壮大。今上继位后,青云卫依然存在,且职权不减。寻常百姓无不畏惧。   为首者冲她亮了一下腰牌,神情冰冷严肃:“我是青云卫指挥同知齐应弘,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韩濯缨心下讶然,青云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眼前之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显然不简单。   若在平时,遇上官府的人盘查,韩濯缨肯定积极主动就配合了。但此刻匕首还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不敢大意,只能同他们做戏周旋。   她摇摇头,神情诚恳而无辜,还压了压声线,透着若有若无的惧意:“回官爷,没看到。你们要捉的是什么人啊?”   “人是在附近不见的。”齐应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下属做个手势,“进去找。”   韩濯缨立于门前,却没立刻让开,而是神情惶恐扶着门:“官爷!”   “怎么?”齐应弘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瞬间寒霜密布。   韩濯缨神情怯怯,略带期冀:“能不能让青云卫的大哥们找的时候,小心一些,别打乱东西。我,我害怕。我一个人,也很难整理。我,我是好人……”   她不知道方才那人藏好没有,藏在哪里,她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也希望能让青云卫在搜寻时不那么认真仔细。   十几个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齐应弘清楚地看到小姑娘秀眉微蹙,凤眸低垂,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明明怕极了,却还在强装镇定。鬼使神差的,他轻轻“嗯”了一声,吩咐下属:“找的时候动作轻点!”   “是!”十几个青云卫手持火把鱼贯而入。   韩濯缨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后,短短数息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但一想到翠珠,就都又压了下去。   齐应弘抱着刀立于院中,韩濯缨就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官爷,你们要抓的是什么人啊?是不是犯了大罪?”   齐应弘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问的。”   “哦,那我不问了。”韩濯缨从善如流保持沉默,她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烛台,却留神注意着青云卫们的动向。   他们走进每一个房间,她的心都要往上提一分,但面上还不能显得过分担忧。   瞥了她一眼,齐应弘高声吩咐:“动作轻点,不要打坏家什。”   “是!”   韩濯缨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官爷。”   过得片刻,青云卫们纷纷过来回报。   “大人,书房没有!”   “大人,厨房也没有!”   ……   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心头大石悄然落下。看来他们藏得隐蔽,青龙卫没能找到。   “嗯。”齐应弘颔首,把玩着手上的银质面具,“去别处看看。面具就是在附近发现的,人肯定不会走远。”   “是!”   齐应弘带着下属离去。   韩濯缨跟着送到门口,冲他笑了笑后才栓上门。   青云卫们在别家拍门的声音,明明挺近,却又像是很远一般。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后院:“喂,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声音很轻,但因为夜里安静,他如果在附近的话,肯定能听见。然而过了许久,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难道是在前院?韩濯缨蹭蹭几步跑到前院,可是前院也没任何动静。   她心头忽的弥漫起恐惧,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窜至全身。   从书房到正房到厢房,家中所有房间她寻了个遍都没有人影。甚至连前院那口大缸,后院的水井,她都去找了找,依然毫无所获。   去各家查找的青云卫先后撤离。   清水巷又恢复了先时的宁静。   韩濯缨心里的慌乱越来越重。他们到底藏在了哪里?   翠珠可千万不能有事。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韩濯缨下意识回身,只见翠珠被劫持着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喜交加,眼眶发热,视线立刻变得模糊。   韩濯缨从小就自信乐观,临西侯教导她要处变不惊。这一点,她基本上能做到。白天面对韩家叔伯,方才应付青云卫,她都没多少惧意。可方才翠珠被劫持后下落不明,她却担忧害怕到近乎绝望。   “小姐……”翠珠隐隐带着哭腔。   “翠珠!”韩濯缨一把擦掉眼泪:“没事就好。”   她忽然福至心灵,这个人之所以一直藏着,直到现在才露面,是在等青云卫们走远。而她先时只顾担忧翠珠安危,竟没往这方面想过。   此时云破月出,借着月色,韩濯缨清晰地看到翠珠身后男子的脸。她有些意外,这人才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俊美高大,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她从小就明白,并不会因此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她缓缓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壮士,青云卫的人走远了,可以放开她了吧?”   那人果然移走了匕首,松开对翠珠的辖制,并向后退了一步。   刚一得到自由,翠珠就小跑到韩濯缨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哭出声来:“小姐!”   韩濯缨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方才情况紧急,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韩濯缨将翠珠挡在身后,直视着面前之人,口中说着:“好说好说……”而她却将左手的烛台调到了右手。   烛火早就灭了,此时月色正好,原也不需再用蜡烛。不过倒是一件勉强趁手的兵器。   “没关系,你不必道歉。”韩濯缨轻轻一笑,在心里补充一句:“……因为你得罪我的地方,我会自己收回来。”   她刚一抬手,还未靠近,就见他直直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韩濯缨怔了一瞬后,拎着烛台上前查看,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她先时没有注意到,此刻才看清他玄色衣衫被划破,胸前早被鲜血浸湿,显然受了重伤。   韩濯缨有些头疼,此人身份不明,是青云卫的缉拿对象,能让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亲自捉捕,可见犯的事不小。而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招惹麻烦。   “小姐,他是不是死了?”翠珠吓得脸色惨白,“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什么意思?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放心,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小姐……”翠珠急得直顿足,“你不知道。刚才外面来人,你去开门的时候,他带着我躲到房顶。我不小心出了一点儿声音,他就给我吃了独门秘制的三日断肠丸。说我要是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就给我解药。如果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泄露了行踪,三天后我就会穿肠烂肚而死……”   所以青云卫的人走后,她明明听到小姐的声音,却大气也不敢出。   韩濯缨脑中轰然一响:“你怎么不早说啊?”   三日断肠丸?她从没听说过,但只听名字就知道是霸道无比的毒药。   “我,我方才害怕,还没来得及说……”翠珠抽抽噎噎。   “没事,我不是在怪你,你别怕,他只是受了伤,昏过去了,还死不了。我们让他交出解药就是。”韩濯缨很快冷静下来,轻拍翠珠的胳膊以示安抚,“先把他移到房间里去。翠珠,从边关带回来的金疮药还有么?拿过来给他敷上。”   翠珠立时有了主心骨,重重点头:“好的。”   韩宅空房间不少,安置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先前韩濯缨还在犹豫,此时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两人合力将这个人移到房内。韩濯缨用匕首直接割掉他胸前衣衫,露出约莫五六寸的伤口,血肉模糊。   翠珠不敢细看,匆忙移开了视线。   “把药给我。”韩濯缨皱着眉敷上药,又接过翠珠递来的细麻布包裹住伤口。   一切处理妥当,她心思微动,翻检这人的荷包、袖袋,想找到些蛛丝马迹。   袖袋空空荡荡,而荷包里除了一枚刻着两条鱼的玉佩外,还有三个用油纸包裹着的药丸。   翠珠眼睛一亮,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姐,就是这个!连油纸都一模一样……”   韩濯缨盯着油纸仔细瞧了瞧,神色有些古怪:“你确定他给你吃的是这个?”   翠珠重重点头:“嗯嗯,我确定。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   韩濯缨神情更怪异了:“可是,这油纸上写的是‘九藜丸’啊。”   “啊?”翠珠瞪大了眼睛。   九藜丸她不陌生,虽然名字里有个丸字,却不是药,更像是饴糖。清甜可口,不逊蜜饯,最初的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她随小姐进京后还吃过两次。   难道她吃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3 21:00:14~2020-04-24 19:0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北 10瓶;不月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兄长   十月的夜晚凉飕飕的。   韩濯缨提着灯笼,跃上房顶,根据翠珠的描述,在他们之前藏身的地方细细寻找。   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才找到一张小油纸,攥在手心,纵身越下。   焦急等待的翠珠连忙凑上来:“小姐,怎么样?”   “有点冷,先进屋再说。”   两人回房以后,韩濯缨摊开手心:“你看看是不是。”   灯光下,她们看得分明,这油纸和那九藜丸外的油纸一模一样。   翠珠激动极了:“就是它,就是它!我吃的不是三日断肠丸对不对?”   “当然不是啊。”韩濯缨笑笑,“普通的九藜丸而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有她这句话,翠珠才放下心来。今天的经历对她而言,惊心动魄,她需要去好好冷静一下。   但韩濯缨并不像她安慰翠珠那样彻底放心。虽然从情理上来讲,翠珠吃下的十有八.九就是九藜丸,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人是不是在三日断肠丸外裹上了九藜丸的油纸。关系到翠珠的性命,她不敢有一丁点的侥幸心理。   次日韩濯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厢房。   那人仍在昏迷中且脸色潮红。韩濯缨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她略一思忖,叮嘱翠珠:“我去附近药房看看,抓点药回来。不能让他死在咱们这里。”   家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只需要一点退烧的草药就行。   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大夫验看一下所谓的九藜丸,究竟是真是假。   发烧是常见毛病,买些退烧的草药倒也不担心旁人生疑。   韩濯缨自袖袋中取出一个九藜丸和一小张油纸:“劳烦大夫帮我看一看这是什么。”   老大夫抓药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严肃了几分:“稍等片刻。”   待将退烧的药包好,他才又认真去看韩濯缨递过来的东西。   “怎样?”   老大夫的脸上忽然浮现恼怒:“怎么回事?戏弄老夫是不是?这油纸上不是写着九藜丸吗?”   韩濯缨轻声解释:“我是想知道,油纸里包裹着的是什么。”   老大夫又瞅了两眼,语气硬邦邦的:“这只有一张油纸,谁知道先前包裹的什么?至于这个……”他凑到鼻端闻了闻:“闻着像是,不过你既然特意问我,那多半另有玄机。老夫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韩濯缨有些气馁,但很快就改了想法:算了,等那个人醒来逼问他就是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好把他直接扔出去。   她接过药,付了银钱,告辞离去。   “我去煎药吧。”原本翠珠对昨晚劫持的人又惧又厌,但得知他给自己吃的是九藜丸后,那些厌恶抵触竟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今天的清水巷比平时要安静,街坊邻居进出都小心翼翼,说话也不敢高声。   傍晚邻居马大娘来借醋时,提到昨晚的青云卫,还一脸的后怕:“啊呀,昨天晚上,真是吓死人了啊……把我给吓得呦,也不知道他们要抓谁,抓到了没有……”   “是啊,我也要吓死了……”翠珠跟着附和,心里却在想着,可千万不能给邻居知道,青云卫要抓的人就在韩家厢房里。   晚间韩濯缨去厢房看了看,又灌了一次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自称才疏学浅,不过退烧药却很管用。   四个时辰内灌了两碗药下去,那人额头已经不像先时那般烫了,只是仍在昏睡。   “小姐,怎么样了?”家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翠珠心里也不安。   “还算稳定吧。”韩濯缨于医术一道并不精通,“身上不烫了,呼吸也平稳。反正咱们从边关带回来的药,治理外伤最灵验了。去休息吧,不用管他。”   翠珠点一点头:“嗯。”   一夜无事。   次日早饭后,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韩宅的宁静。   “开门!快开门!”   声音大而嘈杂,并不是平时来串门的邻居。   韩濯缨心中一凛,上一次这般架势,还是前天晚上青云卫过来捉拿人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来捉那个人的?   “小姐?”翠珠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怎么办啊?”   韩濯缨略一思忖:“你去开门,能拖一时是一时。我来处理他。”   “哦,好的。”   翠珠连连点头应下。   越到危急时刻,越不能慌。   韩濯缨心思转得极快。   此刻情况紧急,面对缉拿,要么隐藏,要么伪装。短时间内,让她将一个受了重伤的成年男子妥善藏起来并不容易,那就只能兵行险着,给他装扮一下来躲避追查了。   门外拍门声很响,韩濯缨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她不懂易容术,只会一点简单的改装。她心里遗憾极了,如果这人相貌女性化一些就好了,那她完全可以把他扮成女子。   可惜可惜。   昏迷不醒的人一动不动很配合。当韩濯缨的手碰到他嘴唇时,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韩濯缨怔了一瞬。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翠珠的喊声:“小姐,韩家老宅的又来……”   一听说不是青云卫,韩濯缨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下来。虽然也麻烦,但相较之下好对付的多。至于面前这个人,她暂时没有功夫来应对他。   他醒的真不是时候,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于是,她搬起这人脑袋,以手为刀,在他后颈狠狠砍了一下,成功让他再次陷入昏睡。   韩濯缨轻轻拍了拍手,起身走出厢房。   方才翠珠听从小姐吩咐慢悠悠去开门。打开门之后她才发现,不是青云卫,而是前日见到的韩家老宅那些人。除此之外,另有几个官府衙役。   街坊邻居就站在门口,有担忧的,也有看热闹的。   先开口的是官府衙役,他打量着翠珠,居高临下:“你就是韩氏?”   “我不是,我是这家的丫鬟。”翠珠连连摇头,又扭头高声呼喊示警。   她回身之际,韩家老宅的人推搡着走了进来。   翠珠懊恼,急忙张开手臂阻拦:“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吗?”   为首的衙役伸臂一挡,将她推到了旁边,一面往里走,一面高声问道:“韩氏呢?有人报官说她受人教唆,独霸家产,跟我们到京兆府走一趟吧。”   “什么独霸家产?”翠珠急得满头大汗,“哪有什么家产?”   为首的衙役倒也有耐心,虚虚指了指韩宅:“就是这房子。韩靖留下的宅院,本该由其嗣子继承,但韩氏霸着不许其嗣兄弟居住。”   他话音刚落,韩濯缨就走了过来。她轻笑,声音中透着几分慵懒:“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嗣兄弟?”   为首的衙役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韩氏?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的确姓韩,让我走一趟也可以。不过有些事,我想先问清楚。”韩濯缨停顿了一下,“比如这嗣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竣轻咳一声,神情严肃:“你父亲无子,族中为他过继嗣子,也就是你的嗣兄弟。嗣子在礼法上等同亲子,你怎么能不认?”   上次他们在韩濯缨手上吃了亏,自然不肯就此罢手。回去后众人一合计,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借入嗣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来讨要这房子。毕竟嗣子承业,名正言顺。怕她动粗,还报了官。   她不是会些功夫么?难道还敢跟官府作对不成?   “嗣子?”韩濯缨哂笑,她环顾四周,“我父母双亲七年前过世,街坊邻居应该都知道,当时可没有所谓的嗣子披麻戴孝。”   马大娘第一个说道:“没有!”   其他邻居也跟着附和。   韩濯缨笑笑,又道:“再者,我祖父还在世时,就与韩家老宅那边断了联系。百年之后,另起墓穴,不入韩家祖坟。我们家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什么断了联系?”韩竣立时反驳,“韩氏一脉,同气连枝。有韩家家谱为证,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致使你父亲断了香火。这是大不孝……”   他三言两语就把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仿佛不承认入嗣就是她韩濯缨自私不孝一般。   她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神情自若,继续说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父亲既有亲子,何须螟蛉?”   “你说什么?”在场诸人俱是一怔。   韩竣呆了一呆,下意识道:“他哪来的儿子?他儿子不是早死了吗?”   说是失踪,可战乱中的失踪,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说的?”韩濯缨道,“我兄长韩雁鸣确实是在三岁那年走丢了。可苍天有眼,数日前他已经找回来了啊。”   她这句话仿佛炸响了一个惊雷,在场之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可惜他刚一找到我,就身受重伤。一开始我还想不通,究竟是谁这么恨他,要下如此重的毒手。”韩濯缨叹一口气,神情诚挚而惋惜,意有所指,“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4 19:07:23~2020-04-25 20:5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迟迟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醒来   “你……”韩竣怔忪,听她这话似乎大有深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濯缨后退一步,神色凄婉:“好恶毒的心肠,好肮脏的手段……”她转向为首的衙役:“官爷,我跟你们走,可你们得为我们兄妹做主啊……”   翠珠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她很清楚那昏迷不醒的人是怎么出现的,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为首的衙役皱了眉:“竟有此事?”   “官爷,你别听她信口胡说。”韩竣急忙分辩,“我们连她兄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怎么会派人打他?这是污蔑,是冤枉!”他心思转了急转,又高声道:“她说找回来了,在哪儿呢?出来给大伙见见啊。谁知道是不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话?”   在场也有邻居出声询问:“雁鸣真找到了?”   “我兄长刚一回来就不明不白受了伤,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所以我不敢声张,一直死死瞒着。”韩濯缨话锋一转,“他现在人就在厢房,我说的是真是假,官爷和各位邻居一看便知。”   为首的衙役摸了摸刀柄:“咱们去看看,若韩靖果真有亲生儿子,那确实不需要嗣子。”他看了一眼韩濯缨:“韩姑娘,带路吧。”   韩濯缨整理了心情:“官爷请。”   然而去厢房查看的,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老宅的人以及街坊邻居。   厢房里光线略微有些暗,但众人都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   这人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倒是不错,但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就是他么?”衙役问。   韩濯缨点一点头:“可惜我兄长还在昏迷中,不能向诸位见礼。”   在看到房间里真有人时,韩竣等人的心就凉了半截,却仍不死心问:“怎么知道这就是韩靖的儿子呢?”   韩濯缨轻声回答:“他人就在这里,是与不是,一看相貌就能知晓。”   衙役点一点头,问其他邻居:“你们看看,这是韩靖的儿子吗?”   韩雁鸣在战乱中失踪时只有三岁,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街坊邻居也不清楚。但眼前这人年岁符合,相貌不错,还是有几分可能的。更重要的是,韩家老宅的人摆明了想吃绝户。在他们和韩濯缨之间,人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后者。   热心邻居马大娘第一个开口:“是啊,我觉得跟韩相公长的很像啊,都是一表人才……”   马大娘开了口,其他人找到知音一般纷纷附和:   “对啊,跟韩相公一样,白白净净,鼻梁也高……”   韩靖夫妇过世七年,他们的形象在邻居心里已经有些模糊了。这会儿大家回想起来,似乎确实肤色白净、鼻梁高挺。反正看韩姑娘长的美丽,她兄长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眼前这个少年,不是韩雁鸣,又能是谁呢?   韩濯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很好,她根据生父韩靖的画像为他改装,看来是混过去了。她知道,这是一招险棋,一旦失败,将会很危险。但她宁可冒险赌一把,也不想韩家族人得逞。   先应付当前再说,至于这个人,稍后再处置。   她轻声细语:“官爷,各位街坊邻居,我兄长还要休息,我们先到外面叙话可好?”   这要求合情合理,为首的衙役带头走了出去,在院中与同行人员商议:“现在情况明了,韩靖有亲生儿子,也就不用过继子嗣。咱们就这么去回复大人吧?就不必让这个小姑娘跟咱们回去了吧?”   “可是大人吩咐了,让我们带韩氏过堂……”   韩濯缨上前一步:“各位官爷,我随你们走一遭就是了。”她说完又冲邻居团团行礼:“我兄长还没醒来,暂时不能见官。还要辛苦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帮我做个见证。”   有热心肠的邻居爽快答应下来。   董大人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平日里主要处理一些百姓纠纷。   今天就有一个案子,是嗣子与亲生女儿争夺家产。董大人派衙役去传唤被告者。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有人来禀报:“大人,韩氏带到。”   董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你就是韩氏?你嗣兄弟状告你独霸家产,可有此事?”   这是韩濯缨第一次在公堂上,虽然没经验,但也听过旁人讲故事。于是她开口就是:“民女冤枉……”   “冤枉?本朝律法规定,嗣子等同亲子。既然入了嗣,家产就有他一份。你是女子,将来出嫁,房产岂能随你落入外姓人之手……”   “大人!”韩濯缨出声打断,“根本没有所谓的嗣子,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阴谋?”   “自民女的祖父起,就与本家不再来往,百年以后不入祖坟。”韩濯缨不疾不徐,缓缓说道,“二十多天前,民女的叔父过世,家中只余一个孤女,本家的人忽然找上门来,要抢夺房契,把民女赶出去。幸亏民女机警,才躲过一劫……”   她想适时地哭一两声,可惜没能成功掉泪,只得用帕子拭目。   听到这里,董大人基本上也就明白了。多半是宗族欺凌孤女,试图吃绝户。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宗族里的事情,很多官员不想插手处理。   略一沉吟,董大人道:“如此说来,韩氏本家确实有不当之处,但如今既有人自愿为嗣,你不妨认下这个嗣兄弟。这样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有香火供奉……”   韩濯缨在心里冷笑。这样的处理她可真是不意外。还好她先前留了一手:“可是大人,民女有嫡亲的兄长啊。”   “啊?有亲兄弟?”   “回大人,民女有一兄长,走失多年,日前找回。街坊邻居都亲眼看见了,上门传唤的官爷们也见过。只可惜他不知何人所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能来见大人。”韩濯缨说着又擦了擦眼睛。   董大人看向左右:“她说的是真的?”   众衙役与邻居们均纷纷表示,确有此事。   “既然你有亲兄弟,那就好办多了。”董大人摸摸胡须,面露笑意,“韩氏,你不清楚你兄长为何人所伤,本官却是一看便知。定是韩氏本家的人为了谋夺你父亲留下的家产,所以伤人夺财,诬告于你。如今本官便为你做主。来人呐,把他们给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啊。大人……”   韩濯缨低头佯作拭泪,不让人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待那些人被拖下去后,她才定了定心神,语气诚挚:“多谢大人公正严明。民女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的祖父祖母和父母叔伯生前不受宗族庇护,死后也另择墓穴,早与本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今民女却被他们以宗族的名义,频频欺侮。是以,民女恳请大人准许民女与兄长出族。”   董大人皱眉,眼睛微微眯起:“出族?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世人多依靠家族,为家族出力,受家族庇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犯了族规被逐出家族,很少有主动要求脱离家族的。   “生时不上族谱,死后不入祖坟。”韩濯缨在心里补充一句,韩家那些人不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不会被株连。   “不认祖宗,你不怕本官治你个不孝之罪?”董大人的声音有些严厉。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不认祖宗,是遵从祖父和父亲的遗志。若枉顾他们的遗愿,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沉默了一瞬,董大人点头:“好,本官就依你所言,准你们出族。从此与韩氏一族,再无瓜葛。”   今日之事他也看在眼里,知道家族带给这个小姑娘的,不是庇护,而是欺负。她有兄长依靠,出族便出族吧。反正是自己的选择。   韩濯缨面露喜色:“多谢大人。”   从今往后,本家那些人就别想再插手她的事情了。   “退堂!”   韩濯缨刚走出公堂,翠珠就冲上来抱住她,又哭又笑。   “没事了,哭什么啊?”韩濯缨轻声安慰她。   房产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得处理厢房里躺着的那个人了。   想到他,韩濯缨有些头疼。街坊邻居都以为那是韩雁鸣,可她很清楚,那是个隐患,不能留下。   “韩姑娘,咱们一起回去吧。”马大娘笑呵呵提议。   今日在公堂,马大娘出力不小,韩濯缨心里感激,在这等小事上,自不会拒绝她。   一路上马大娘都在说韩雁鸣的旧事,还感叹道:“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竟然还活着,竟然还能找到。”   这么多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这孩子八成已经不在世了。   翠珠心虚极了,可一瞥眼见小姐仍神情自若,笑吟吟听着,还时不时地应和一两句,仿佛跟真的一样。她心中暗暗敬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水巷。见马大娘还在兴头上,没有告辞的意思,翠珠顺口问道:“要不大娘进去坐坐,喝一杯?”   马大娘爽快点头:“行啊,正好有些渴了。”   三人走到院中,途经厢房附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脆响。   “小姐!”翠珠低呼一声,与韩濯缨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马大娘惊喜地问:“是不是你哥醒了?”   韩濯缨有点后悔同意让马大娘进来了。她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往厢房跑。   他也真是,两次醒的都不是时候。不过现在故技重施,应该还来得及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次没能故技重施。   感谢在2020-04-25 20:58:39~2020-04-26 20: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误拂弦 4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失忆   谢泽刚苏醒时,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后颈也隐隐作痛。他下意识起身,却惊觉胸口剧痛。不知手碰到了什么,竟有一物坠地,摔得粉碎。   这声脆响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先前发生的事情也瞬间涌上心头。   他四岁被立为太子,自小颇得重视。十几天前他和父亲因为生母追封之事发生争执。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皇帝破天荒动怒,当众训斥了他,命他去皇陵静思己过。   前不久,他得到消息,京中有变。他立刻带人赶回京城,却不想途中变故陡生。身边的人突然动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青云卫,声称皇帝在从慧慈寺回宫的途中遭遇行刺,正全城缉拿刺客。   谢泽清楚这是着了道,他周遭亲信之中竟有奸细,让他始料未及。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栽赃陷害,想把弑君的名头推到他头上,置他于死地。   值得庆幸的是,从青云卫的话里得知,父皇只是受惊,身体无碍。   然而这种关头,他并不能摘下面具在青云卫面前表露身份。天家父子也是君臣,本该在皇陵静思己过的他,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   他无法保证,父皇不会多心。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他低头看胸前伤口,很明显被处理过。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谢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逆着光大步而入。   两人视线交汇,姑娘纤眉一皱,竟顺手拎起了门口桌上一尺余高的青瓷花瓶,面带警惕之色朝他走来。   谢泽眼皮跳了跳,这姑娘他有印象,记忆中他逃进一家宅院,出去应付青云卫的就是她。看来是她救了他,还给他治伤。   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他刚睁开眼睛,就被这姑娘搬起脑袋反手砍了一下后颈。   方才他还在想,是不是幻觉。现在看她神情,只怕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韩濯缨握着花瓶,心想,这勉强也能当做是一件武器了。此人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躲避青云卫的追捕,武功未必在她之下。   他已经清醒过来,不比先时还昏迷的时候能任她摆布,她不敢掉以轻心。   “韩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他摔地上了?用不用我们进去帮忙?”门外传来马大娘的声音,“翠珠你也真是,拦我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要是摔地上了,你们家小姐一个人搬得动啊?”   韩濯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低声喝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不然我就……”   她倒不是真心盘问他的身份,而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借机将他打晕,让他重新陷入昏睡,省得在人前露出破绽。   谢泽眼角的余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后颈被砍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他佯作无意偏开头:“你说什么?”   计划落空,韩濯缨下意识反问:“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谢泽看着她,续了一句,“我又是谁?”   韩濯缨心中讶异:“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我?”   谢泽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意在拖延时间,避开她的袭击。没想到她竟这么大反应。于是,他摇了摇头,说话极慢,似是很迷茫的样子:“我,应该记得你么?想不起来了。”   “都想不起来了?那你还记得什么?”   谢泽做努力思索的模样,很快又双目微阖,按了按眉心,面露难色:“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什么都不记得?”   谢泽看着她,轻轻点头:“不记得。”   “难道也是失忆症?”韩濯缨在边关时听说过有士兵因头部受伤而失去记忆,所以对失忆症并不陌生。但那个士兵是因为头受伤,眼前这个人呢?总不会是她先前那一记手刀的作用吧?   “韩姑娘?”马大娘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同时,人也出现。   翠珠急急跟了过来,还抓着马大娘的衣袖,委屈而自责:“小姐,我……”   她是想拦,可也不好硬拦。马大娘热心肠,能帮忙的时候,确实帮了大忙。可此时此刻,她的热心肠,就对她们不利了。   韩濯缨脑海里似乎有光亮闪过,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快速放下手里的花瓶,一把握住了谢泽的手,情真意切,字字控诉:“哥哥,你真的连我都不记得了么?怎么可以这样?”   他虽然醒来的不是时候,但失忆的是时候啊。   右手忽然被人攥住,谢泽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叫我哥?”   她竟然叫他哥哥?还饱含深情,若非他确定仍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借尸还魂了。   韩濯缨郑重点头,神色认真:“是啊,你是我哥哥啊。你都忘了吗?”   眼前这场景,翠珠看不懂,马大娘也云里雾里,齐声问:“怎么回事?什么忘了?”   韩濯缨扭头看向她们,神情焦急而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哥他好像失忆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泽屏息了一瞬,心头疑云渐重,脸上却露出将信将疑的模样。他疑惑地问:“你是我妹妹?可是,你方才不是还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老实交代的吗?”   本来他谎称失忆,也可以顺着她的话应下来。但这小姑娘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快,他不问清楚,直接选择相信,反倒不合常理了。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问你的……”韩濯缨反应极快,“我……是在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啊。”   找好理由后,后面的话说起来就很自然了。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睛,声音也适时地带上了哭腔:“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不担心嘛?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翠珠目瞪口呆,马大娘也是一脸的吃惊:“老天爷啊,是不是被那群天杀的给打坏了啊?”   韩濯缨初时假装哭泣,后来想到自己近来身世大变,血亲全无,为了一个容身之所频频与人周旋,竟真的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泽迟疑着问:“你当真是我妹妹?”   “我还会骗你不成?”韩濯缨的表情看起来认真极了,“哥哥你放心,我想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很快就会恢复了。就算真记不得也没关系,我会陪你把丢失的记忆给找回来。”   谢泽几乎都要被感动了:“好。”   而一旁的马大娘早就热泪盈眶。见他们兄妹叙话,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就打声招呼,先行离去了。   今日之事波折重重,但结果却异常顺利。韩濯缨在庆幸之余又忍不住心生怀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于是,在翠珠去端茶之际,她又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早习惯了戴面具示人。他做认真思索状,随即又双眉紧蹙,神情痛苦地按住了眉心,满怀歉意:“对不起,妹妹,我还想不起来……”   既然觉得他患了“失忆症”,那他就失忆好了,也能省去诸多麻烦。   韩濯缨无法,只得道:“那你先歇着,我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嗯。”谢泽点一点头。   翠珠在院子里悄悄问小姐:“小姐,他真的是少爷啊?”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什么少爷?前天晚上的事情,你都忘了?”   “没有啊,我还记得呢。”翠珠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看你那么叫么?”   “我就是应付一下,你别当真。”   “那以后怎么办?真拿他当少爷么?”翠珠想了想,“反正都对官府和邻居这样说了,没人怀疑。正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一个兄弟护着也不错……”   韩濯缨倒不似她这般乐观:“你忘了他是怎么出现的了?我说他是韩雁鸣,只是权宜之计。他身份不明,留在咱们家,就是大大的隐患。”   “那,那怎么办?”翠珠端着茶盘的手有点不稳了。   韩濯缨伸手接过,并不想让焦虑的情绪感染翠珠:“你也不用太担心。先给他治伤,等他稍好一些就找个理由打发出去吧。对外就说,就说他外出求医,治这失忆之症去了。”   “嗯。”翠珠重重点头。   马大娘走后没多久,“韩雁鸣”醒来一事就几乎传遍了清水巷,热心肠的邻居们纷纷前来探望。却都被韩濯缨以刚醒,身体尚未恢复,不宜见客给拒绝了。   谢泽在房中休息,没出来见人。耳中听那些邻居的话,虽然杂七杂八,但细细梳理起来,基本上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位姓韩的姑娘,为了保住房产,谎称他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   谢泽有点想笑,这姑娘胆子可真不小。敢假装是他妹妹的,她还是头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6 20:41:56~2020-04-27 21:0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5瓶;一颗柚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妹妹   直到将好心拜访的邻居一一送走,韩濯缨才真正空闲下来,再次走进厢房。   正闭门养神的谢泽刚一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他抬头向她看去,露出笑容,虚弱而不失温和:“妹妹?”   这惊喜的眼神,这信赖与亲近的模样,分明是信了她的话,真把她当成亲妹妹。   对两人真实关系心知肚明的韩濯缨有些不自在,她脚步微顿,压下心头的怪异感,随口问:“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么?”   “还好,让妹妹费心了。”谢泽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行动间可能是碰到了伤口,浓黑的眉微微蹙起。   韩濯缨见状伸手阻止:“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好。”谢泽也不坚持,静静地看着她,墨黑的眸中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韩濯缨避开他的视线,自袖袋中取出一枚九藜丸,递到他面前:“你记不记得这是什么啊?”   谢泽眉心跳了一下,与之有关的记忆也重新涌了上来。他当时怕那个叫翠珠的丫鬟出声泄露行踪,就给她吃了一枚随身带的九藜丸,说是毒药,连毒药的名字都是信口胡诌的。那丫鬟果真吓得不敢出声,乖乖配合。他醒后检查过衣物,其余东西都在,只有那几枚九藜丸不见了。看眼下这情形,她们应该是猜到了几分。   本来他该直接澄清,但他如今是“失忆”之人,再反口说没失忆,之前都是假的,反倒惹人生疑。那就只能换个法子让她放心了。   于是,谢泽接过来,仔细端详,神色笃定:“是九藜丸,油纸上写的有。”   韩濯缨一直紧盯着他,留心观察他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她转念一想,他若真失忆,肯定只会根据外面油纸上的字判断,问他也是白问。   但还是想再试探:“哦?你失了记忆,却还认得字?”   谢泽弯了弯唇角,应答自如:“是啊,虽然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吃饭、说话、走路、认字,还是记得的。”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韩濯缨轻笑,若是失去记忆就不记得怎么吃饭说话了,岂不成了傻子?   一晃神的工夫,就见他剥开油纸,将那九藜丸送入了口中。   “你……”韩濯缨暗惊,想要阻拦已来不及,“你怎么吃了啊?”   “怎么了?吃不得么?”谢泽面露迷茫之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拿给我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它,我就觉得我以前应该很喜欢吃。”   见他已经咽下,韩濯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说了一句:“对,就是给你的,吃就吃吧。”   如果不是毒药,那皆大欢喜。如果是毒药,那就当是他自作自受,命中有此一劫吧。   叹一口气,谢泽自省:“是我的错,以后有好吃的应该留给妹妹才对。”   韩濯缨眸光微闪,只“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她自小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至少能还三分。这个人没有记忆,在她的哄骗之下,好像真的拿她当亲妹妹。虽说事出有因,他也未必是个好人,但她仍感到些许不自在。   偏偏他似乎还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问:“妹妹是不是有心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啊,我就是担心你嘛。”韩濯缨下意识否认,又扬了扬手里的药瓶,“该换药了,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我来吧。”谢泽伸手去接药,停顿一下,神情温和,“伤口难看,别吓着你了。”   他这话甚是体贴,但韩濯缨自动忽略掉后半句,漫不经心点一点头,将药和细纱布递给他:“那你先换药,我和翠珠都在外面。有事的话,高声叫我们就行。”   反正没外人,也没必要再表现兄妹情深。   “嗯。”谢泽含笑目送她离开。   她刚一离去,谢泽就收敛了笑意,轻轻摇一摇头。   这小姑娘哄骗人的时候情真意切,可等他“相信”了,拿她当妹妹了,她怎么反而心虚起来?   到底还是年纪小,经验不足。   次日上午,韩濯缨招呼翠珠上街,说是要给“兄长”添两身衣裳。   出了门后,翠珠小声嘀咕:“小姐,不是说不拿他当少爷吗?怎么还给他花钱,我看他那衣服料子不错,补补还能穿的。”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他的衣服回去你就剪干净,最好再扔炉子里烧了,一丁点都别剩。”   见小姐神情严肃,不是说笑,翠珠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用手捂住了嘴。   “没事。”韩濯缨见她被吓住了,反倒安慰她,“现在大家都以为他就是雁鸣,应该不会多想。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等他的伤好了,我就想办法让他走。”   他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也救过他,就当扯平了。   “嗯。”翠珠点头。   对于小姐的决定,她从无异议。所以,当她们从成衣铺子出来后拐进了医馆,她也没反对,只问了一句:“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韩濯缨轻声回答:“嗯,是有些不自在。”   ——原本购买成衣,一个人就够了。她之所以带上翠珠,也是为了让大夫亲自给翠珠把脉。她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她本想过等那人醒来,直接逼问他。可惜他竟失去了记忆,她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胡须花白的老大夫先给韩濯缨诊脉:“嗯,这位小姐身子康健,没什么病症。”   韩濯缨道了谢,把翠珠也拉过来:“给她也看看吧。”   翠珠很听话,撸起袖子,任老大夫摸脉。   “这小姑娘身体也很健康,就是肝火略有些旺盛了,喝两剂药就好。”老大夫开好方子,吩咐药童去抓药。   韩濯缨小声吩咐:“翠珠,你跟上去看看。”   翠珠也不多想,果真凑过去看。   韩濯缨这才悄声问:“大夫,她真的没事?”   老大夫瞪眼:“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既然信不过,另请高明就是,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韩濯缨面带歉意,压低声音:“大夫莫怪,不是信不过你。是先前有人说给她服了三日断肠丸,所以我不放心。”   “三日断肠丸?你确定是三日断肠丸?”   “是。”韩濯缨点头,“说是不服解药的话,三日之内穿肠烂肚而死。”   老大夫直接摇头,斩钉截铁:“假的。若真是这效果,那早该有症状了。难道还等满三十六个时辰才一下子发作,直接丧命?”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位小姐平时不爱看话本子吧?”   “什么?”韩濯缨微愕。   “你说的这三日断肠丸,所有医书典籍上都没有。我也只在一本叫《独行侠》的书上见过。”老大夫轻咳一声,指了指正在抓药的药童,“哦,就是他,我孙子写的。让他学岐黄之术他不肯,整天就琢磨一些歪门邪道,专写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就算书卖得好又怎么样,连药理都不通!”   他说着说着提高了声音,正在抓药的药童自然也听到了,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确实是我的杜撰。我就是觉得这名字听着霸气。”   这一切猝不及防,韩濯缨不由怔住,继而是欢喜一点点漫上心头。若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药,那她也可以放下心来。   她想,或许她真的需要买一本传说中的《独行侠》了。   韩濯缨与翠珠离开韩宅约莫一刻钟后,院中忽然响起短促而响亮的鸟叫,三长两短。   谢泽眼神微动,起身下床,缓缓打开了门。   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前。他面色青白,神情恭敬:“长寿来迟,请殿下恕罪。”   长寿从小跟在他身边,是他能够全心信赖的人之一。   谢泽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昨天就会找过来。”   “是长寿失职。”长寿迟疑了一下,“刚收到宋公子的信,长寿就知道出事了。内鬼刚揪出来……”   谢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皇宫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受了惊吓,好在龙体无恙,请殿下放心。”   “嗯。”谢泽颔首,又问:“青云卫呢?当时我遇上了一队青云卫。”   “回殿下,青云卫那边处理好了,他们午后发现一具尸体,带回去交差,结束了缉捕。并没人怀疑到殿下身上去。”长寿自忖这次事件补救的还算漂亮,但也不敢邀功,只出言请示,“殿下伤势如何?是现在就回皇陵吗?”   谢泽的视线在他脸上和自己胸前伤口逡巡,静默一会儿:“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带着这一身的伤去皇陵思过?”   “呃,不用吧。宋公子安排了替身。殿下有伤在身,不宜奔波。”   “先前有内鬼,那在京中的别院也不安全。”谢泽略一思忖,“这家主人的身份,你查过没有?”   沉默了一瞬,长寿才道:“殿下,这家主人,与殿下也有些渊源。”   “哦?”   “这位韩小姐,曾经是宋公子的二妹。”   长寿口中的宋公子,是临西侯独子,太子谢泽的伴读宋佑安。   谢泽怔了一瞬,继而失笑:“竟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10章 好人   谢泽六岁时,皇帝就为他选定了伴读,是比他年长一岁的临西侯独子。两人一起长大,宋佑安也是他信赖之人。   此次得到京城有变的消息,谢泽带人回京,留宋佑安在皇陵善后。   关于宋家家事,谢泽略知一二。临西侯与夫人育有一子三女。除了儿子,其长女和幺女也常出入宫廷,分别是二公主和六公主的伴读。唯有宋家的第二个小姐,自小不在京城,而是跟在临西侯身边。   因为童年的一段经历,宋佑安时常提起这个妹妹。是以谢泽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对她不算陌生。   前不久,谢泽隐约听说宋家的二小姐在出生之际与人抱错了,如今已换了过来。按长寿的说法,莫非这位韩姑娘就是曾经的宋二小姐?   怪不得她有功夫在身,还能拿出极其灵验的金疮药。   “就是她。”长寿点一点头,“以前姓宋,现在姓韩。”   谢泽略一思忖:“如果是她的话,那我先留在此地养伤也无妨。”   “殿下要向她透露身份吗?”   “这倒不用。”谢泽唇边扬起极淡的笑意,“她已经给我编好了。”   既然青云卫那边处理好了,那么暂时留在此地,以韩雁鸣的身份养伤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他连理由都不用想,就白得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韩濯缨与翠珠并未在外面逗留太久,从医馆出来,两人就踏上了归途。   途中,韩濯缨留意观察着街巷墙上贴着的通缉令。让她暂时心安的是,她并没有看到熟悉的画像。   回到韩家已近晌午,翠珠去准备午饭。韩濯缨则带着那两身新买的成衣去了厢房。   她推开房门,一眼望去,床上空荡荡的。视线微转,却见那人正坐在窗前藤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未着外衫,只穿白色中衣,静静地坐在窗下。她先前给他脸上做的伪装基本已退去,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阳光笼在他身上,他俊朗的眉眼显得温暖和煦。   任谁看了他这样子,也不会将他同被青云卫追捕的人联系到一起。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他抬起头,向她看过来,黝黑的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妹妹?”   韩濯缨轻咳一声:“我给你买了衣服,你先穿着。”   谢泽立时站起身来,面露惊喜之色,眼中充盈的笑意似是要溢出来:“多谢妹妹。”   韩濯缨以前久在边关,虽然也有兄弟姐妹,但相处不多。她回京之后,长兄宋佑安忙碌,他们只打过几次照面。   如今面对这么亲近的“兄长”,她一时半会儿真不习惯,干脆避开了他的视线,将衣服放下:“你不用总‘妹妹’、‘妹妹’的叫我。”   “好……”谢泽爽快应下,继而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我不记得妹妹的名字了。”   韩濯缨略一思忖,比起名字,还是叫“妹妹”更让她难以接受。两相比较,她直接道:“我现在姓韩,这你是知道的了。我名叫濯缨,父母以前喜欢叫我缨缨。”   谢泽沉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这个?”   谢泽微微一笑:“听到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过别的,还是想不起来。”   “嗯。”韩濯缨颔首,“确实是这个典故。”   她的长姐,宋家大小姐,闺名就叫做宋清兮。   韩濯缨对眼前之人观感复杂,面对他,既拘束又警惕,还有一些心虚,也不想与他单独待太久,就随口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好些了,药很灵验。”   韩濯缨心想,那是,边关带回来的药,怎么可能不灵验?对于他的回答,她挺满意,只简单说了一句:“那行,你好好养着,我出去看看。”   “嗯。”   韩濯缨略一颔首,快步离去。   —— ——   整条后街,生意最好的肉铺就是张家肉铺了。不过今日肉铺前只见到张屠户一人在忙碌,却不见了他儿子张宝全。   此时,张宝全站在临西侯府角门旁边的小巷口。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头戴帷帽的妙龄女子。她声音悦耳,语气有点不善:“谁让你到这儿来找我的?我什么时候欠你三吊钱了?”   “你不欠我钱,我是怕说别的你出不来。”张宝全摇头,“宋姑娘,你让我办的事,我按照你说的去办了,不过没办成,辜负了你的信任。”   “你……说什么?”宋雁回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没办成?”   “嗯。”张宝全下巴动了动,当是点头了,“韩家老宅的人本来要抢房契,都告到京兆府了,但是韩相公的儿子找到了。京兆尹董大人就让韩相公的宅院仍由韩家兄妹继承。”   “你说谁?韩……雁鸣?”宋雁回蓦的双目圆睁,“韩雁鸣还活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雁鸣三岁时走失,护着他的韩二叔都受伤瘸了一条腿,他还能在战乱中活下来?   上辈子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直到她重生前的最后一刻,韩雁鸣都没再出现过。   他怎么可能还在人世,还偏偏在韩濯缨最需要的时候回来帮她保住房子?   张宝全抿了抿唇:“确实是他,街坊邻居都见过,说很像韩相公年轻时。”   宋雁回后退两步,双目微红,嘴唇也微微哆嗦:“韩雁鸣,哈哈,韩雁鸣。”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从韩家父母口中得知,她曾经有个哥哥,叫韩雁鸣,可惜三岁那年走丢了。她一度怀疑,她之所以叫雁回,不是因为生在三月,而是因为父母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想找回韩雁鸣。   父母二叔相继过世,她被逼得无路可走,万般无奈之下嫁给屠户之子。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韩雁鸣就没出现为她撑腰呢?   这不公平,她不甘心。   “你想去看看他?”张宝全问,“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不!”宋雁回当即拒绝,毫不犹豫,“他姓韩,我姓宋,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嗯,不去也行。”张宝全点一点头,“你,打算怎么办?是就此收手,还是……”   宋雁回双目微阖,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轻纱晃动,她一张脸若隐若现,声音也有些怪异:“你想娶妻吗?”   张宝全瞳仁一缩,眸中涌上狂喜。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是说……”   “你觉得,那位韩姑娘做你妻子怎么样?”宋雁回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能散个干净。   张宝全眼中的光亮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紧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不怎么样。”   宋雁回皱眉:“她好歹长的不错……”   “我不喜欢。”张宝全语气生硬,“长的再好看我也不要。”   他这话很不中听,但宋雁回却感觉有东西在自己心里翻滚。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一字一字道:“你看不上她,那就去找一个能看上她的,送到她身边去。”   张宝全唇线紧抿,好一会儿才点头:“好。”   如果这是她想看到的,那他会尽力去做。   “还有,不要轻易找我。”宋雁回道,“有事我自会联系你。对了,我会跟府里说上一声,多光顾张家肉铺。”   言毕,她转身就回了临西侯府。   张宝全在原地,站了很久。   到了夜晚,整个清水巷都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今夜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晚。韩濯缨眼皮不知何故突突直跳,她想了想,干脆与翠珠同室而眠。   翠珠这丫头兴许是累极了,脑袋刚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韩濯缨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中听着翠珠均匀的呼吸声,她也觉得心安。   这几日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她一直尽力保持着清醒,直到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她才悄然松一口气。   三更天了。   翠珠呼吸细细,好梦正酣。   韩濯缨笑一笑,放下所有心神,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才两刻,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外面院中忽然传来异动。   韩濯缨从梦中惊醒,立时掀开被子披衣下床。   床上的翠珠身体瑟缩,咕哝了一声,却并未醒来。   韩濯缨也无暇顾及她,直接开门,循声而去,几步跃至前院。   待看清眼前的一幕后,韩濯缨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只见她那个“兄长”素衣乌发,正与一人相斗。   很显然,失去记忆的他,身上功夫并未忘记。还没等她出手,他就三招两式将那人踩在了脚下。   谢泽看见她,微微皱一皱眉:“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韩濯缨指了指他脚下的人:“他是谁?”   “不知道,应该不是好人。”   谢泽摇头,他睡在前院厢房,听到动静后,起身查看,发现院中有一人直奔后院。他初时以为是冲他而来,但一交手就知道猜错了。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会派这种水平的过来。   “我,我是韩姑娘的相好,是她让我来的……”   韩濯缨听这人胡说八道,声音骤冷:“果真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8 21:20:50~2020-04-29 21: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温暖   谢泽轻嗤一声,猛地用力。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立刻惨叫起来:“我,我就是韩姑娘的相好,救命啊,韩姑娘,是你约我院中相会……”   韩濯缨恚怒,上前一步,直接踹了一脚,声音清冷:“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   谢泽瞧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妹妹让一让,我来割,别脏了你的手。”他手腕翻转,锃亮的匕首在月光下泛起一道银光。   他身形刚动,脚下之人就连声喊道:“不要割我舌头,我招,我全招!”   谢泽唇角微勾:“说吧,为什么大半夜私偷偷潜入此处?”   韩濯缨也问:“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我是方癞子,就住在后街,我真的来找韩姑娘的……”   韩濯缨脸色一沉,向“兄长”伸出手:“还敢胡说?匕首给我,我来割。”   她从未去过后街,更别说见过他,同他相约了。她只听马大娘说过后街有这么一个混人,三十来岁,上无父母,下无妻小。时常欺凌弱小,连本家的寡妇都不放过。   “不,不是找你,是,是找另一个韩姑娘。对,对,是找另一个韩姑娘!她约我来的。”   “另一个?”韩濯缨冷笑,“另一个韩姑娘早就搬走了,她会约你来这里半夜相会?还让你翻墙进来?满口胡言!算了,也别只割舌头了,索性连脑袋一并割掉好了。”   韩家院墙不矮,怎么她才搬过来这么一丁点时间,就先后有人跳进来?   想到这里,她狠狠剜了这个所谓的“兄长”一眼。   借着月色,谢泽看得分明,听她将“翻墙”二字咬的极重,心知她是联想到了他,他只作不曾看见。反正他“失忆”了嘛。   “我……我是听说韩姑娘长的漂亮,她哥又受了伤,不顶用,就想着做一点风流之事……”   谢泽眉心一跳,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当即弯腰伸手,突然用力,在方癞子说出更不中听的话语之前抢先把他下巴给卸了下来。接着又如法炮制,咔咔两声,卸掉方癞子两条胳膊。   方癞子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呜咽一声,翻个白眼,晕倒过去。   做完这一切,谢泽抬头看了一眼韩濯缨:“这种人,不用跟他多说,废了丢出去就行。”   韩濯缨心想也是,就没多说话。不过这个“兄长”动手时的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倒是比叫她“妹妹”时更得她心。   借着月色,她此时才注意到“兄长”白色中衣胸前血迹斑斑。她怔了一瞬:“你,受伤了?”   “没,他怎么伤得了我?大概是刚才没留神,伤口裂开了。你去睡吧,我把他丢出去。”谢泽心里倏地浮上一个念头:原想着这里适合养伤,看来也不是很清静嘛。   先时只顾对敌,也没留意,这会儿痛楚袭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韩濯缨身形不动,秀眉微蹙:“你明知道自己有伤,还跟他斗什么?发现有人闯进家里,你可以叫我啊。”   谢泽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只有我护着你的道理,怎么能让你去涉险?”   ——当时情况紧急,他听到动静就出来,哪里顾忌其他?   韩濯缨神色一顿。她遇事喜欢自己扛,在与身边人比如翠珠的相处中,她也习惯性地把翠珠护在身后。像如今这般被人说要护着她,这让她觉得陌生新奇之余,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抿了抿唇,心想,他大概是真的拿她当妹妹了。   沉默一瞬,韩濯缨道:“你先回房上药,这个人我来处理就行。”   “还是我来吧,这种事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动手。”谢泽眼神略动了一动,他想的根本就不是丢出去这么简单。   谢泽穿好外衣出来,见她还站在院子里,身旁还多了一盏灯。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还没去睡?”   “不是要把他丢出去吗?你对这儿不熟,我跟你一起。”   韩濯缨趁他换衣之际试了试,发现拽着晕倒的人前行确实还挺吃力。   谢泽没说话,心想,你也不过比我早来一段时日而已。   深夜的清水巷很安静。   韩濯缨提着灯笼,谢泽拖着方癞子跟在她身后,也不让她帮忙。他身上有伤,自然也不肯使力,如同拖着一摊死物一般,走街过巷。至于期间是否碰到什么、磕到什么,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一直到一个僻静角落,他才随手丢下,吁一口气:“你稍微远离一下,转过身去,我再做点别的。”   “你要做什么?”天子脚下,直接杀了也麻烦。   谢泽也不解释:“你退后一些,转过身就是了。”   “哦。”韩濯缨果真后退一些,转过身去。   见她走远,谢泽不轻不重踢了一下方癞子,将其身形踢正,复又抬起脚,对准腿心位置,狠狠踩了下去,又重重碾了一脚。   方癞子发出一声闷哼。   谢泽收回脚,慢条斯理,声音极低:“什么不顶用?孤只是受了伤,可不是废了。”   低头看一看胸前,连外衫都有了点湿意。幸好是夜里,看着还不算明显。   他轻嘶一声,如今伤口裂开,只怕要多将养一些时日了。   韩濯缨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耳朵一直留神听着这边的动静。不多时,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泽已走了过来:“好了,回去吧。”   “你方才做了什么?”韩濯缨好奇。   “没做什么。”谢泽本不欲细答,但看她神色略带狐疑,就含蓄回答,“就是让他以后做不了风流事。”   韩濯缨睫羽微动,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可好像又不太了解,但到底是没有细问,只“嗯”了一声。   如此一来,谢泽反倒有些许不自在了。他跟宋佑安的妹妹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有夜风穿过,带来阵阵凉意。远处遥遥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黑夜显得格外寂静。   韩濯缨偏头看一眼同行的人,只见他双眉紧锁,步伐不快,显然并不好受。   他明明身上有伤,可还是不要她帮忙,只因为她说是他妹妹。   她移开了视线,心里忽然就有几分不自在。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简单话别,各自回房。   翠珠还在沉沉睡着,对今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韩濯缨除去衣衫鞋袜,默默躺下。今晚这么一番折腾,本该困极的她,这会儿却没什么睡意。   诚然“兄长”的一些举动让她觉得温暖,但一想到他是被青云卫追捕的人,她就又立刻心生警惕。   默默叹一口气,韩濯缨心想,他要是真正的韩雁鸣就好了。再不济,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的人也行啊。怎么偏生就是个隐患呢?   这个时候,“隐患”谢泽还在灯下给伤口敷药。   今晚一番折腾,伤口裂开,药得重新再换。   伤在胸前,他自己动手倒也不算难,只是包扎之际稍微有些吃力。终于包裹好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心想,看来人还是不能逞强。她第一次问用不用帮忙换药时,他就该果断回答“用”的。   若当时应下,何至于现在换个药这般费事?   次日邻居马大娘来串门,进门先问雁鸣伤势。   韩濯缨瞥了一眼厢房,叹一口气:“还在房里养伤呢。”   马大娘很快转了话题,神秘而略带兴奋:“后街的方癞子你知道不?”   韩濯缨心头一跳,神情如常:“听大娘提起过,他怎么了?”   “哎呦,那可是个有名的混人,干了不少缺德事。他昨晚被人打了,瘫在街头吹了一夜的冷风。平时不与人积善,这个时候连个照顾他的都没有……”   韩濯缨故作好奇:“谁干的啊?”   “不知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个。他被打,没有一个不拍手叫好的。”马大娘犹豫了一下,声音愈低,“我听大伙儿猜,说会不会是哪个侠客干的。”   韩濯缨适时露出讶然之色:“不会吧?”   “啧,怎么不会?”马大娘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腿,“这手段可不像是一般人使出来的,听说侠客们最爱管不平事。”   韩濯缨笑笑:“也有可能。”心里却想,这哪里是侠客做的啊,打了方癞子的人此刻就在厢房呢。   她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会不会以前就是个侠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9 21:26:12~2020-04-30 16: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 2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撒娇   “你怎么又来找我?”宋雁回脸色不虞。   张宝全站在她对面:“你说的事,办不成。”   宋二小姐提过以后,临西侯府的猪肉就由张家肉铺专供了。借着给府里送肉的机会,张宝全辗转找到了宋雁回。   宋雁回虽然对母亲声称以前受过张家帮助,可以照顾生意。但现在的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这个屠户之子私下还有来往。   闻言,她皱眉:“什么办不成?”   “那位韩姑娘很有可能会武功,而且还是个狠角色。”张宝全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找了一个贪花好色的癞子,跟他说了几句。他果然就上钩了,半夜跑到韩家。可第二天早上,方癞子就被人发现躺在街头,整个人都废了。我打听了一下,之前韩家老宅的人第一次去要房子,也是被打回去的。”   “会……武功?”宋雁回脑子轰然一震,当场怔住,“她会武功?”   一直以来,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韩濯缨时,对方已是东宫太子妃,端庄典雅,落落大方。这辈子两人身份换回来后,府中无人在她面前提起韩濯缨。   难道韩濯缨竟然会武吗?也是,毕竟在边关待了十年。   张宝全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我觉得,你好像很讨厌那个韩姑娘。”   宋雁回哂笑,讨厌?何止是讨厌!是恨啊。是韩濯缨偷走了她的人生。如果没有抱错,那在临西侯府跟太子一见钟情的应该是她啊。所以为什么不恨呢?   看她神情,张宝全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就试探着道:“你现在样样比她好,不用讨厌一个不如你的人。”   “比她好?”宋雁回怔了一瞬。她要的从来不是比韩濯缨好,而是将其狠狠踩在脚下,她才能心中畅快。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张宝全这个除了杀猪什么事都办不好的废物说了。   宋雁回垂眸,神色微冷:“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   “嗯。”张宝全点一点头,眼皮耷拉下来,他退了几步后,又小声说了一句:“人还是要多笑,其实你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宋雁回脸色微变,隐忍未发。只待他刚一离去,她就拂袖将桌上茶盏摔了个粉碎。   她前世走投无路时,他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不过张宝全有句话提醒了她,最近比起对付韩濯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宋雁回去正房陪母亲王氏。   毕竟是亲生骨肉,朝夕相伴,母女之间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近日王氏时常面露愁容,宋雁回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前不久太子因事得罪皇帝,去了皇陵。长兄宋佑安作为太子伴读,随其一道出京。尽管长姐宋清兮带信回家,说不必过分担忧,可王氏仍免不了担心。   宋雁回很清楚,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皇太子地位稳固,且不久后就会重回东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年前太子会在宋佑安的陪伴下,来临西侯府一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与宋家的二小姐一见钟情,被传为佳话。   这一次,宋家的二小姐应该是她。   不过太子谢泽现如今不在皇陵思过,而是正在位于京城城东的清水巷韩宅。   已是十一月,天气渐冷。那晚谢泽收拾方癞子,伤口裂开,经过调养,伤势比先时好上许多。   谢泽也就不再愿意每日只待在房中,时常会在院中走动。看前院的海棠树,看后院的花草果蔬。   毕竟二进的宅子,总共也只这么大一点。   自搬进清水巷后,隔三差五会有一些邻居大娘来韩宅串门,或是送把菜,或是借点醋。   邻里关系和睦是件好事,但韩濯缨不免有点担心。   如今她那个“兄长”清醒过来,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在他脸上摆弄,为他改装。但她又害怕他原本的模样会惹人生疑,招致祸患。   这日阳光明媚,谢泽找了个瓢葫芦,在后院浇菜。   院中花草菜蔬大多数是韩二叔生前种下的。韩二叔性格沉闷,因为早年丢失侄子一事心中有愧,又瘸了一条腿,平日里寡言少语,只爱种菜种花。   当然,谢泽浇菜仅仅是因为闲得无聊罢了。——韩家厢房桌上摆放的那几本杂记他很小就看过,且烂熟于心。   论藏书之丰,天下又有哪里比得过宫廷呢?   不过,谢泽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自从他开始去后院浇菜,他那个“妹妹”就变着花样想照顾他的脸。   “天冷,也有风,我帮你涂点面霜吧?”韩濯缨试探着问。   谢泽笑得温和,拒绝的却很干脆:“不必了,妹妹自用就好。哥哥是男子,皮糙肉厚,用不到那些。”   他说着舀了一瓢水,细心灌溉青菜。   韩濯缨望着他在阳光下的俊美脸庞,心想,皮糙肉厚?她可能是对这个词有误解。再说,她也不是为了让他保湿防风,是想给他改装,让他有那么些许神似她生父韩靖啊。   他先时待在厢房也就罢了,可以借口在养伤,拒绝邻居的探视。现如今整日在院子晃荡。若有邻居串门不巧撞上,惹人怀疑就不好了。   见这个法子不行,韩濯缨眼珠一转,换了主意。她垂眸低语,声音细细:“哥哥是嫌弃我了么?”   “嗯?”谢泽挑一挑眉,正浇菜的手微微一抖,有水滴落在青色菜叶上。   他在韩宅养伤这几天,这个妹妹除了哄骗他说他们是亲兄妹那次,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地叫他哥哥。   ——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们平日里都不这么唤他。   这是在撒娇么?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连这等小事都要拒绝?”韩濯缨看着他,眼神执拗,分明是个被兄长伤了心的妹妹。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想到自己这些时日俨然是一个好兄长,论理不应该拒绝。于是,他点一点头,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你把面霜给我。”   见目的达成,韩濯缨唇角微微翘起。然而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又立刻摇头,像个娇蛮的小姑娘:“不行,我帮你,你按我说的去办。”   谢泽面露难色:“我,菜还没浇完。我在这儿胡乱涂了就行。”   怎么能让他自己涂?韩濯缨视线微动,一眼瞥见韩二叔生前坐着浇菜用的矮脚凳。她干脆一指:“那你去坐那儿。”   谢泽忍着笑意,果真走过去坐下。   “把眼睛闭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非兰非麝,却意外的好闻且让人安心。他“嗯”了一声,双目微阖。   韩濯缨没学过易容术,只懂一点简单的改装。她借着涂抹面霜的机会,在他脸上一阵摆弄,手速极快。   谢泽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小姑娘的手轻柔地在他脸上抚弄,明明不带任何狎昵,可他的脸颊的温度却不知不觉向上攀升。   他呼吸一窒,忙屏息敛神,驱走所有杂念。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韩濯缨停了手,认真端详一阵,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   眼前这人相貌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五官还是原本的五官,但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再配上她特意买的青色布衫,乍一看去,也有一两分韩靖的影子了。   谢泽隐隐能猜到她做了什么,不过她不挑明,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他笑一笑,故作认真地点头:“嗯,谢谢妹妹了。”   他刚起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与之相伴的是邻居马大娘的声音:“……就一点葱,我自己来就行。”   说话间她已到了后院。   看见后院菜地的两兄妹,马大娘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雁鸣吧?你这是大好了?上回在房间里没看清,今天见了你,感觉你比你爹还要俊俏呢。”   素来不喜欢被人议论相貌的太子殿下脸色微微一沉。   韩濯缨轻咳一声,身形晃动,有意无意挡在了“兄长”身前。她微微一笑:“这是对门的马大娘,最是热心肠。”   马大娘笑问:“韩姑娘,我掐把葱,不妨事吧?”   “不妨事。”   马大娘快速掐了葱,却没立刻离去,而是冲韩濯缨招招手:“韩姑娘,过来过来。”   “怎么了?”韩濯缨心下不解,依言走过去。   马大娘凑到她耳边,悄声问:“你哥脑袋好了没有?”   “什么?”   “他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现在想起来了吗?”   韩濯缨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专心浇菜的“兄长”,摇头:“大概没有。”   马大娘甚是惋惜地拍了一下腿:“那,那他有记忆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韩濯缨心头一跳,却神色如常:“不知道啊,没说过。”她暗想,是不是马大娘猜到了什么?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马大娘继续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是否娶过妻啊?你觉得我们家琳娘给你做嫂嫂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错了,存稿放进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   感谢在2020-04-30 16:50:45~2020-05-01 11: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ay、白昼梦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柚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拒绝   韩濯缨表情一滞:“琳娘?嫂嫂?”   敢情马大娘不是对他起了疑心,而是想让他做女婿?   马大娘点头,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韩雁鸣”,小声道:“不是我自夸,我们琳娘针线活那是一等一的好。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就没有她不会的……”   韩濯缨知道琳娘,是马大娘家中长女,今年十七岁。马大娘对她和翠珠热情,一是因为本身是个热心肠。另一个原因则是看她们年纪和琳娘相仿,心存怜惜。   “……要不是她挑剔,立志要找个俊俏的,只怕这会儿早就找好婆家了。”马大娘努了努嘴,“不然你私下里试探一下你哥的口风?如果他有意,那我改天就叫琳娘来你家借菜,也好让他们趁机相看一下。两家离得近,要真成了,以后走动方便,你也不用担心嫂子难相处。”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韩濯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略一沉吟,忖度着道:“有大娘这样好心肠的母亲,琳娘肯定是个很好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二叔刚过世没多久,现在就说亲不太好吧?而且我哥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万一他先时娶过妻,或是定过亲,那岂不是欺负琳娘?”   短短数息间,她就找到了好几个理由。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琳娘好坏,反正这门亲事绝对不能应下。   ——“兄长”身份未明,又何必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马大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扯了扯嘴角,“嗨”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也不是立刻就叫他们结亲,你慌什么?再说,行不行也得你哥说了才能算啊。”   “我哥他不记得了……”   马大娘讨了个没趣,心中不快,又瞧了“韩雁鸣”一眼,干脆越过韩姑娘,直接笑问:“雁鸣啊,大娘给你说亲你要不要?”   谢泽正自浇水,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后,明白这个雁鸣指的是他自己。   说亲?年初齐贵妃倒是提过给他选太子妃,还推荐自家侄女。消息还没传进他耳中,在父皇那里就被否了。   他的亲事,连皇帝和贵妃都不能轻易决定,眼前这个大娘更做不得主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他就听到他那个“妹妹”抢先说道:“哥,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娶过妻,你还记得吗?”   她将“娶过妻”三个字咬的很重,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谢泽一点就透,他有点想笑,脸上却适时露出迷茫之色:“我,想不起来了。”   韩濯缨追问,意有所指:“所以你很可能已有妻小了?”   谢泽能确定自己尚未娶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也不是没可能。”   “唉,你看这……”马大娘急得拍了一下腿,“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偏偏就想不起来了呢?”   韩濯缨却很满意于他的回答,点一点头,又故作遗憾:“何止是这些,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呢。我知道大娘是好心,可我哥现在还真不敢应承婚事,只能辜负大娘的美意了。”   “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住哪儿?去那里打听打听总能知道吧?”马大娘犹不死心。   她女儿琳娘不爱财,不爱势,就喜欢长的英俊的。韩家人丁稀少,势单力薄,按说也不是良配,可谁让韩雁鸣相貌好能入得了琳娘的眼呢?   韩濯缨心念急转:“他是说过,不过离这儿挺远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过去打听……”   谢泽也道:“大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婚姻一事,实在是不行。”   马大娘眉头紧锁,虽然不乐,但还是勉强道:“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待她离去后,韩濯缨才松一口气,却冷不丁地听“兄长”开口说道:“我没娶妻。”   “嗯?”韩濯缨扭头看向他,心中警惕暗生,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啊。”谢泽舀了一瓢水浇下,“我能想起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没娶妻的?”韩濯缨微微眯了眯眼睛。   “感觉,娶妻不娶妻,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吧?我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就有了家室?”   韩濯缨眼神略动了一动:“那当着方大娘的面,你为什么……”   谢泽拂了她一眼,唇角轻勾:“你是我妹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总归是要支持你的,又怎会在人前跟你唱反调?”   韩濯缨一怔,唇线抿了抿。他确实很信任她。   “不过我肯定没娶妻就是了。”谢泽轻笑一声,声音透着几分慵懒随意,“你我亲兄妹。我如果已经娶妻,刚跟你相认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字未提。你说是不是?”   ——他并不太愿意给她留下已有妻室的印象。   韩濯缨脸上没多少表情,心里却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你并不是真正的韩雁鸣啊。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勾起了她脑海里关于两人初相遇时的记忆。   她垂下眼睑。是的,这个人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   这日清晨一大早,韩濯缨在院中习武,一套剑法使毕,收势站立。她一瞥眼,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韩雁鸣”。   谢泽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了。他近来伤势好转,除了在后院浇菜,看“妹妹”练武也成了消遣方式。   小姑娘年岁不大,武功却不弱。显然在武学一道下过功夫。   这些时日,几乎每天清晨,他都能看到她习武的身影。   两人视线交汇,谢泽弯了弯唇角:“妹妹。”   韩濯缨顺手将剑柄向他掷去:“你试试。”   谢泽下意识伸手接过,轻松挽了个剑花。他并不想在这个“妹妹”面前损失颜面。是以虽身形不动,但手腕翻飞,剑气逼人,雪白的剑光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看得韩濯缨心中暗暗叫好。   小姑娘眼中的赞赏毫不掩饰,谢泽心中莫名舒坦,他眼睛里蓄着笑,倒持剑柄,上前几步还给了她,口中还不忘谦虚两句:“可惜伤还没全好,让妹妹见笑了。”   韩濯缨望着他,轻轻摇头:“不是啊,你很厉害。”   她忍不住想,他有伤在身,尚能如此。那若没有受伤,该当怎样?   或许他之前真是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或是奉命行事的死士?他到底干了什么大事,竟会让从三品的青云卫指挥同知亲自半夜带人捉拿他?   谢泽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唇角微微翘起,心想,宋佑安的妹妹比他本人会说话多了,人也更诚实。   ——唔,诚实这一点可以去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泽伤势渐渐好转,韩濯缨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这晚韩濯缨则在房中同翠珠商量:“我想让他早点离开。”   “你说少爷?”翠珠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可是大家不都信了他就是少爷吗?也没人怀疑。何不干脆让他留下来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初她对这个人印象不好,但是后来得知自己吃下的是九藜丸而非毒药,原本的那些讨厌消散了一些。这些时日相处,她感觉他也不坏。况且小姐近来也没再提起赶他走的事,她以为小姐想一直这样下去呢。   韩濯缨垂眸:“大家确实相信了他是雁鸣。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把他和青云卫深夜缉捕的人联系到一块儿,或是青云卫偶然看到了他,那么不管是给我们,还是给他,都将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啊——”翠珠神色微变。   “先时谎称他是雁鸣,只是权宜之计。不管怎么说,他都帮咱们保住了房子,咱们收留他,帮他治伤,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如果他仅仅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人,那么留下他也无妨。可青云卫花了大力气抓他……”   他的过去,始终是一把利剑,不仅仅是悬在他的头顶,也时刻威胁着她和翠珠的性命。   轻叹一口气,韩濯缨又道:“窝藏逃犯,还主动自认亲眷。这很危险。”   “我明白。”翠珠连连点头,“小姐做主就好。”   “嗯。”韩濯缨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段时日相处的一些场景。   他记忆全无,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把她当成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每次只要看见她,他眼中就满是温暖和信赖。也是因此,韩濯缨曾有数次想说明真实情况,却都没能立刻说出口。   一想到即将赶他走,韩濯缨心里忽然有一些犹豫。但当她又细细回想了几遍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后,眼神逐渐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1 11:09:33~2020-05-02 19: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很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承诺   深夜的清水巷格外安静,亥时以后更是基本上没了人声。   忽然,黑暗中有鸟叫声响起,三长两短。紧接着,韩宅前院厢房的窗棂传来“笃笃笃”三记轻敲。   谢泽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披衣下床,踱至门口。   一道黑影在夜色中闪过,停在他面前,欠了欠身:“殿下。”   是长寿。   谢泽将门打开:“没惊动旁人?”   “没有。”   “进来说话。”谢泽颔首。   长寿依言随他走了进来:“殿下伤势如何?”   “基本痊愈了。”谢泽也不点灯,径直在桌边坐下,“忽然来找我,说吧,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皇上今日对左右提起了殿下。”长寿声音很轻。   “哦?他是怎么说的?”谢泽眉梢微动。   长寿犹豫了一下:“皇上说‘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在皇陵有没有想起他爹的不容易来?’”   夜里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太子殿下此时的表情,但他猜想应该很精彩。想了想,长寿连忙补充一句:“皇上也是挂念殿下。”   “我知道。”谢泽语气听不出喜怒。   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中,父皇对他无疑是最特殊的。这特殊表现在多个方面,比如他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比如父亲有时会给他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呼。   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对于他们父子而言,还是头一次。   沉默了一瞬,谢泽轻声道:“罢了,万寿节要到了,我上一道请安的折子吧。”   “是。”长寿面露喜色,继而又问,“殿下既然伤好了,也不用屈居此处,那今夜咱们就离开?”   他已经适应了房中的光线。这般简陋的布置,他都替殿下委屈。   谢泽双目微敛:“明天吧,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你先回去,明日暗号为记。”   怎么着也得告个别吧?   “是。”长寿精神抖擞,告辞离去。   谢泽重新掩了门,除衣躺下。他在这韩宅已经待了一月有余。因为养伤的缘故,生活可能沉闷一些,但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这样每日浇菜养花的轻松日子,对他来说,以后很难会再出现了吧?   次日用过早饭,韩濯缨忽道:“哥,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谢泽正好也有话要同她说,就起身跟着她,直接往后院走。   十一月底,他们站在院中,分明能感到寒意。   谢泽神情关切:“妹妹是不是冷?我去给你找个暖手的?”   “别。”韩濯缨伸手拉住欲走的他,堪堪拽住了衣袖。她迅速松开,深吸一口气,“我不冷。哥,这些话在我心里很久了,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见她如此郑重,谢泽停下脚步:“妹妹请讲。”   韩濯缨稍一抬头,便撞入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她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被青云卫追捕……”   谢泽闻言顿觉讶异,眉梢轻挑,心想,她打算说出真相了?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当时要捉拿你的人很多,而且街坊邻居都知道青云卫在拿人……”   韩濯缨思考再三,到底是没将真相和盘托出,而是真真假假,说了这么一番话。   谢泽原本还在考虑,她若将一切挑明,他是继续装失忆还是干脆解释身份。没想到她竟没说出两人不是兄妹这一事实。他眼神略动了一动,露出惊讶迷茫之色:“我?被青云卫追捕?不会吧?我能犯什么事?”   “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韩濯缨摇头,声音细细,“可能是受了牵连?但青云卫的手段我也听过一些。天子脚下,时常会有青云卫出没,万一真哪天碰上了,或是谁多心去告发一下……”   “那样我和妹妹都会很危险,是不是?”   韩濯缨缓缓点头:“是。”   “那我现在去官府投案自首?”谢泽试探着问。   “别。”韩濯缨连忙阻止,“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哥哥既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何不当做是一场新生?反正也死过一次了,以后换个地方一心向善好好做人就是。若是罪及家人,难道哥哥还想让妹妹跟着一同服刑?”   他若真被抓了,她难免要受牵连的。   “我不能连累妹妹。”谢泽立刻摇头,他略一沉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乔装离京,到偏远地区躲一阵?”   “我的确是希望你出去避避风头,只是怕委屈了你。”韩濯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心里却满意于他的上道。   初时她曾想过说出所有真相,但又担心他万一得知自己被欺骗利用,恼羞成怒报复于她,就临时改了主意,真假参半告诉他。   她猜的没错,以他对妹妹的爱重,她话说到这份上,根本无需点明所有真相,他就会因为不想连累她而自行离去。   只是这么一来,她越发觉得他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得知自己被青云卫追捕后,毫无怀疑,直接就信了,而且第一反应居然是去官府投案。   “不,不是委屈。可是妹妹,我如果走了,就不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了。我们兄妹才刚相认,你以后……”   谢泽此时心情复杂,他本有离去之意,没想到她却抢先开了口。虽然也算殊途同归,可被人委婉下逐客令的感觉并不那么让人舒服。   韩濯缨垂眸,声音很轻:“我们没有别的法子。”   若是没有他被青云卫追捕这一出,真留下他又何妨呢?可是两人初相遇的场景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个隐患。   少女面色稍稍发白,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虚难过。谢泽心里暗叹一声,算了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打算离开,那就遂了她的心意好了。毕竟她这段时日对他照顾也不错。   于是,谢泽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好,那我离开。”   韩濯缨暗松一口气,这样最好了,一切都回到正轨。她轻声道:“我帮你收拾东西。”   “韩雁鸣”来此地一个多月,又能有多少行李?也不过是几件衣裳。   “街坊邻居那边,我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你失忆之症尚未治愈,影响生活,需要去找神医医治。”韩濯缨将包裹递给他,想了想,又摸出一些碎银子,“这个给你。”   谢泽摇头:“我不能要,妹妹留着自己用吧。”   “拿着。”韩濯缨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硬塞进去,“出门在外,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   谢泽接过钱,心中五味杂陈。   韩濯缨端详他半晌,又重新给他脸上添了掩饰。待一切收拾停当后,才送他出门。   遇上热心邻居,她只说是他去医治失忆之症,好在无人生疑。   离开清水巷后,径直往东走。途中韩濯缨将能想到的注意事项统统告诉了他。   山高水长,她不求别的,只希望他以后在另一个地方安度余生。就算是某天恢复了记忆,或是不幸被抓,也能看在这段时日的情分上,不牵连到她。   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隆昌街,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韩濯缨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回去了。”   谢泽心念微动,忽然伸臂抱了抱她。   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韩濯缨一怔,下意识就要挣扎,却听他在耳畔声音极低:“妹妹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半分。”   一字一字,格外清晰,似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分明是承诺。   言毕,他松开了她,大步离去。   韩濯缨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在脑海里翻滚。抬头去看时,他已没入人群中。   今日之事异常顺利,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可她此刻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很快,她对自己说,事已至此,当往前看。缓缓转过身,试图收敛起所有情绪。然而刚一抬头,她就看到迎面走来几个青云卫。   为首者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卫同知齐应弘。而他的方向,竟和那个人离去的方向一致。   韩濯缨脑袋轰得一震。这群人步伐极快,只怕不消片刻就能追上他。他们交过手,万一认出来……   她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2 19:36:18~2020-05-03 19: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留下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韩濯缨心念急转,短短数息间就有了主意:“官爷!官爷!”   街上人声鼎沸,但少女声音清脆,一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齐应弘下意识望过去,只见数步外一个肤白貌美的明艳少女正冲他招手。   见他看过来,她甜甜一笑,阳光下笑容青涩而明媚:“官爷?”   齐应弘想起来了,这个姑娘他一个多月前见过,认得他也没什么稀奇。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却齐齐挤眉弄眼发出怪声。这让他忽然就有些局促。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一记眼刀飞过去,他们立刻老实了。   韩濯缨几步走至跟前,面带笑意:“远远的,我就觉得是你。没想到还真的是……”   “姑娘有事?”齐应弘轻咳一声,神色淡淡。   韩濯缨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什么事,就是看见官爷,来打个招呼。官爷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一个多月前,我们见过的。”   她看着他,期待又紧张,盈盈的眸子里像是蕴着一从清泉。   齐应弘表情不变,将刀抱在胸前:“我记得你。”   “真的?”韩濯缨脸露笑意,似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   齐应弘沉默着点一点头。他自忖记性不算差,还不至于一个月前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官爷是不是在忙?我,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事了?”   齐应弘尚未开口,他身后的青云卫就嘻嘻哈哈抢着道:“没有没有,今天没差事,我们大人请我们去东市喝酒来着。”   韩濯缨点头,面露迟疑之色:“喝酒啊……”   齐应弘压低了眉毛,回头瞪视了手下一眼,冷冷地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再次询问:“姑娘是有什么事?”   韩濯缨能有什么事?她不过是想帮那人拖延一会儿时间罢了。看眼下这场景,只怕拖延不了太久。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官爷,那天晚上你们要抓的人抓到了吗?”   齐应弘眉峰耸动,面露警惕之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濯缨有些怯怯地道:“我不能问吗?那,那我不问了。我,我只是想着没见到画像,就算哪天看见他了,也不能帮你们。”   眼看着方才还热情明媚的姑娘一下子就吓住了,齐应弘唇线微抿:“没有通缉令一是因为当时他戴着面具,没看清他的脸。另一个原因是,第三天我们就发现了他的尸首,已经结案了。”   “尸……首?结案?”韩濯缨眨了眨眼,疑心自己听错了,“他死了?”   她细细回想,那晚齐应弘好像提起过面具。难道说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是。”齐应弘颔首,此事已结束,告诉她也无妨,他声音微哑,“替人卖命,行动失败,死也是他应有的下场。”   韩濯缨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误将旁人尸体当成了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这么一来,他以后岂不就安全了?那她也不必担心某天事发被连累了。   欢喜一点点漫上心头,她眸中不自觉漾起笑意:“这样啊,真好。那官爷就不用辛苦追捕了。”   她神情诚恳,仿佛是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青云卫平日里抄家杀人,手段毒辣,人人皆知他们不好惹。寻常百姓看到他们,无不躲避,这般主动招呼搭话的并不多。   齐应弘“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停顿了一下,他又续一句:“不用叫我官爷,我姓齐。”   “齐大人。”韩濯缨从善如流。   齐应弘不常与年轻小姑娘打交道,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略一思忖,才问了一句:“你知道附近哪家的酒好喝么?”   话一出口,他就自悔失言,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而且看她方才的反应,也不像是爱喝酒的。   韩濯缨确实不知道,她搬到附近也才不到两个月。且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也无暇去打听别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为他们指路。送上来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我听人说,那边好像就有家酒馆。门口挂着一个很大的‘酒’字。都是自家酿的酒,很好喝。”韩濯缨一本正经指着西边。   ——反正京城繁华,这样的酒家到处都是。   “是么?”齐应弘回头看了一眼。   韩濯缨连连点头,认真极了:“是啊,是啊,我听邻居说的。”   齐应弘颔首,吩咐身后的兄弟:“走,去看看。”   见他们转身离去,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的同时,稍微有些意外。这个姓齐的同知,倒不像传言中的青云卫那般难相处。   当年在边关,父亲临西侯提起青云卫,可没什么好话。   韩濯缨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往前走。   她回想着齐应弘的话,“替人卖命,行动失败,死也是他应有的下场”,莫非那个人之前是个听命于人的死士?   可惜了,若是她早知道青云卫那边已结束了对他的追捕,或许就不会这么着急让他离开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他东躲西藏虽然辛苦一些,却能摆脱先时替人卖命的命运,对他也算是一件好事了。从他记忆全无后的表现看,他本性不坏,不再受命于人的话,将来未必不能做个好人。   天色愈沉,不多时竟有雪花飘飘洒洒落下。   “下雪了!”街上行人惊喜出声。   韩濯缨伸出手,有雪花落在手上,不过片刻就化成了一点水,凉凉的。   这是她回到京城后的第一场雪。   韩濯缨缓缓阖上眼睛,以后她还会在京城,看到更多的雪景。   忽然,她身体被撞了一下。   韩濯缨双目蓦的圆睁,低头一看,腰间坠着的荷包不见了,而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跑得飞快,手里紧紧攥着的,分明是她的荷包。   她荷包里没多少银钱,只有几个铜板。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默默容忍当街被偷。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大步追了上去:“抓贼啊。”   那人东窜西跳,追着并不容易。眼看着就要追上去,他却扭头躲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   韩濯缨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她还未进巷道口,就见小偷一脸惊恐退了出来,随手将荷包扔向她:“还你。”   见荷包朝自己飞来,韩濯缨下意识接过,捏了一捏,东西不少。   小偷撒腿就跑。   然而韩濯缨此刻无暇管他,因为她看见巷道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前不久,她刚送他离开韩家。他脸上的掩饰,还是她帮忙做的。   “你怎么在这儿?”韩濯缨讶然,“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谢泽确实已离开,但他偶然一回头,竟见她上前去同青云卫的齐应弘搭话。   他一时不能确定她要做什么,就隐在暗处,悄悄观望了一会儿。   虽然隔得远,但也依稀能看见她对着齐应弘笑靥如花。   这让他心里有那么些许不舒服。   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是齐贵妃娘家侄子,他与宋佑安一向不睦,所以她作为宋佑安的妹妹,对他笑得那么明媚做什么?   远远看见她指了指西边,齐应弘就带着那几个手下向西而去。   谢泽猜想她大概是在帮他掩护。   他心下稍慰,虽说这小姑娘哄骗了他,不过对他倒还不错。他不自觉在暗处多看了一会儿,竟看见她被人偷了荷包,还当街追赶小偷。   但是此刻面对她的询问,谢泽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是个关心爱护妹妹的好兄长,他心思微转,唇畔轻扬,墨黑的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还有显而易见的不舍:“我只是……想再多看你一会儿。妹妹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他用极其温柔的话语说着让人安心的话。   韩濯缨没有说话。   谢泽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冲她点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雪花纷纷洒洒,他背着包裹独自前行。此时他身上仍穿着她十月份在成衣铺子里买的青色衣衫,行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连他的背影都有种清冷孤单感。   韩濯缨胸口蓦的一缩,不自觉地就想起自己离开临西侯府时的场景。她那时也是故作轻松地跟母亲说着告别的话语。明明心里难受,还要反过来安慰母亲。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原本萦绕在她心里的犹豫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升腾起的冲动:“哥!”   谢泽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算了,要不你别走了,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3 19:00:18~2020-05-04 19: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aoli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兄妹   “什么?”谢泽面露愕然之色,“留下?”他立刻摇头,沉痛而坚定:“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她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韩濯缨也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但是当她做出决定以后,就不再犹豫不决,心情反而轻松起来。说来也奇怪,他越怕连累她,她反而越觉得自己不该赶他走。   她微微一笑,诚恳而真挚:“不会连累的。哥,我打听过了,青云卫们当时没看清你的脸,还找到了一具尸首,以为是你,就直接结案了。所以你是安全的,你以后不用东躲西藏了。”   谢泽微讶,一脸的惊喜与不可置信:“真的?”   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因为那具尸体就是他的人安排的。这也是他敢留在清水巷养伤的重要原因。可他现在是打算顺势离开的啊。   “当然是真的。”韩濯缨点头,眼睛和鼻尖都泛着点红,清水样的眸子里却笑意盈盈,“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想留你又不敢。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哥,我们回家吧。”   望着她的乌黑澄净的眼眸,谢泽有一瞬间的恍惚。鬼使神差的,他点一点头:“好。”   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面前的少女已笑得眉眼弯弯,舒心而释然。   谢泽垂下眼帘,心想,答应就答应吧。这姑娘虽然编了不少谎话,但对他还不错。而且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此刻也不好拒绝妹妹的合理请求。   至于离开之事?谢泽略一沉吟,其实他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也无妨。毕竟他若离开韩宅,也只是回皇陵思过而已。此地离皇宫还近一些,真有事也能快速反应过来。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韩濯缨抬手拂落他肩头的一片雪花,“下雪了,你衣衫单薄,我们给你添置身冬装吧。”   谢泽自然应允。   时人多请裁缝到家里量尺寸后裁制新衣,很少有人专门到成衣店去买,所以店内可供挑选的衣物并不多。不过好在“韩雁鸣”身形修长,随便买件大氅穿着,都能显得玉树临风。   离开成衣店后,雪仍在下,搓绵扯絮一般。雪花落在脸颊上、脖颈中,凉丝丝的。可韩濯缨心里却像是笼着一簇火苗,透着些许暖意。   她偏头看一眼同行之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今天这一切,或许是天意。不然也不会一切都这样凑巧。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也向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   她对自己说,就这么着吧。反正他失了记忆,无家可归,她也正好需要一个兄弟帮衬。那就当他是韩雁鸣,是她失散多年尽力维护她的同胞兄长。   这样,她也算有亲人在身边。   韩濯缨心中阴霾尽皆散去,心情莫名的畅快,连这纷纷扬扬的雪在她眼里都变得有趣起来。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渐少。韩濯缨却仍不紧不慢地走着。   等回到清水巷时,两人身上已落了不少雪。   迎面碰上邻居,邻居看见“韩雁鸣”,奇怪地问:“雁鸣不是去找名医治病了吗?”,   不等兄长开口,韩濯缨就含笑回答:“是啊,本来是要去的。可这不是下雪了吗?想着下雪天出远门不方便,这就回来了。”   “也是,早上我就想说了,都快过年了,还不如等来年春天再动身呢。”   韩濯缨微笑点头,十分受教的样子:“你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太过莽撞了。”   她心里却想,早上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是隐患了啊。   与邻居作别后,韩濯缨转身敲门:“翠珠,开门,我们回来了!”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翠珠打开门,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小姐身后之人时,瞬间僵住,“少少,爷?你不是……”   韩濯缨压低声音:“回去再说,我好冷的。”   “哦?好的。”翠珠见她脸色发白,先按下心头疑惑,将两人迎了进去,又匆匆忙忙帮小姐拂去发顶、肩膀上的雪。   “他不走了。”韩濯缨声音很轻,接过了翠珠递过来的手炉。   暖意顺着手心很快蔓延到全身各处,她四肢百骸都觉得舒服自在。   “不走了?”翠珠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自行拂去身上落雪的少爷,声音极低,“是他不肯吗?那怎么办?不是说他留下来会有危险吗?”   “不是他不肯,他听了我的话后,怕连累我们,倒是很愿意离开。”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是我临时改了主意。”   “为什么啊?”翠珠不解。   韩濯缨垂眸,说出今日碰到青云卫一事。她抱着手炉,声音很轻:“算了,就这样吧。反正街坊邻居都以为他就是我哥。有他在,也能免去不少麻烦,就留下他好了。他本性不坏,以后尽量引导他向善……”   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既是在给翠珠解释,也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各种依据。   翠珠瞧了“韩雁鸣”一眼,掩嘴一笑,悄声道:“他哪里用引导啊?本来就不是大坏蛋。小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   韩濯缨笑笑。也是,他容易相信别人,难怪之前会作为死士替别人卖命。他武功高又易相信人,还是留在身边更让人放心。   翠珠担心他们受寒,动作麻利去厨房煮了姜汤,给两人各盛一碗。   韩濯缨很快一碗姜汤下了肚,一抬头却见对面的兄长皱眉抿唇,神色为难又纠结。   “怎么不喝啊?”   谢泽将手边的碗推得更远一些:“不急,等会儿再喝。”   “等会儿就凉了,姜汤要趁热喝才有效。”韩濯缨忽的想到什么,狐疑地问,“你是不是不吃姜啊?”   谢泽表情微微一滞,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喜欢姜,平时菜肴中放一些切碎的姜丝提味,他能勉强接受。但面对一碗姜味极重的姜汤,实在是难以下咽。   韩濯缨看他神色就明白过来,轻笑:“那怎么办呢?喝姜汤是为了防止受寒。”   谢泽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不喝姜汤我也不会受寒。”   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然而韩濯缨并不想让翠珠的辛苦白费:“那万一呢?你若真得了风寒,我会担心的。”   少女语气里的担忧格外明显。谢泽不知道这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不应该让妹妹担心。罢了,一碗姜汤而已,又不是毒药。   他端起碗,一鼓作气屏息喝下。   姜汤入口,又辣又涩的气味瞬间窜了上来。他不自觉双眉紧锁。   手中的碗还没放下,谢泽就惊觉口中被人塞了一物,凉凉的,甜甜的。   他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九藜丸。   韩濯缨站在他面前,白嫩的手心摊开,赫然是包裹九藜丸的油纸。她笑意融融,声音又嫩又脆:“甜的。”   确实是甜的。熟悉的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很快掩盖了姜汤的辛辣与刺激。   谢泽默默将九藜丸咽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姜汤好像没印象中那么难喝,身上也暖洋洋的。   喝了姜汤,用过午膳,韩濯缨回房休息。萦绕在心里多日的事情终于解决,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也跟着移去。她本来只是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睡了一个多时辰。   待醒过来时,地上的积雪约足足有一寸厚。   雪已经停了,清水巷的人们正在各自门口扫雪。   韩濯缨将扫帚往兄长怀里一塞:“哥,你也去扫雪吧。”   谢泽疑心自己听错了:“我?扫雪?”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没干过这种事好么?   “是啊。”韩濯缨一本正经,“咱们家只有你、我和翠珠三个人。你不去,是想让翠珠那个小身板去,还是你妹妹我去啊?哥,你不疼我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刻意拉长了尾音,还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分明是在撒娇。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他忽然觉得,选择留下来,或许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但这会儿看着“妹妹”满是期待的脸,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很难说出口。他握着扫帚,面无表情:“扫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4 19:27:16~2020-05-05 19: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柚子 9瓶;西瓜北、Emm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福星   “来来来,我跟你说。”韩濯缨眸中登时蓄满了笑意,怕他不清楚,她特意拉着他走到门口,指给他看,“呐,就跟街坊邻居一样,门前要扫出一条路来。”   谢泽声音淡淡:“知道了。”   “那就辛苦哥哥了。”韩濯缨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   她如今拿他当亲兄长,对待他自然不像先时那般警惕疏离又心虚,该关心就关心,该支使就支使,当真正的家人对待,不知不觉在言谈举止中都亲近了不少。   这会儿他扫雪,她也不回去,就抱着手炉站在门口看着。   谢泽生平第一次扫雪,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新鲜。他挥舞着扫帚,不多时就扫出一条通道来。   他刚一停下,韩濯缨就快步走上前去,接过扫帚,将手炉塞给他,由衷夸赞:“哥,你扫的真好,又干净又敞亮,辛苦你了。”   谢泽表情不变,只“嗯”了一声,前行数步后,才补充一句:“扫雪而已,也没什么辛苦的。”   韩濯缨微微一笑,晚间特意让翠珠做两个好菜犒劳他,她自己也去厨房帮忙。   这一顿饭,三个人吃的都很尽兴。   冬夜寒冷,韩濯缨早早就睡了。没有了烦心事,她夜里睡得也踏实。   整个清水巷一片安静,而韩宅前院厢房的灯却一直亮着。   谢泽看了会儿书后,就开始磨墨铺纸,笔走龙蛇。——厢房虽然简陋一些,但笔墨纸砚还是齐全的。   写好信,他静坐桌前,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长寿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属下来迟,让殿下久等了,咱们现在就动身?”   谢泽放下书:“正要跟你说,我打算过两天再走。”   “殿下?”长寿微愣。   “再过几天是父皇生辰,届时定会召我回宫。从这儿回去还方便一些,也省得路上奔波。”   “可是……”长寿面显犹豫之色,“马车都在清水巷外候着了,给这家主人的酬金我也都带来了。”   “还有酬金?这样吧,酬金留下,马车拉走。”谢泽瞧了他一眼,“我半夜不告而别,难免惹人生疑。还不如在此静待时机。”   长寿“嗯”了一声,心想,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留书出走。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心里清楚,他想到的殿下肯定也想到了。   谢泽取出先时写好的书信:“我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给皇上的,你拿去想法子交给他。”   长寿精神一震,连忙接过来揣进怀里:“殿下放心,肯定交到皇上手里。”   谢泽颔首,又指了指桌角。   长寿有些愣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元宝,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谢泽眼皮抬了抬,神情有些许古怪。   “殿下?”长寿不解,“是有哪里不对吗?”   轻轻叹一口气,谢泽无奈地按了按额角:“你这抠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孤的命就值这点钱么?也没让你自掏腰包啊。”   他还以为长寿准备了多么丰厚的酬金呢,还特意说上一嘴。   长寿心中一凛,忙道:“殿下万尊之躯,岂是金钱所能衡量?只是长寿想着,殿下贸然拿出太多酬金给韩姑娘,难免惹人生疑。”   见他拿自己的话来应付,谢泽眉梢微动:“倒是出息了,知道用我的话来回我了。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直接给她了?”   “殿下……”   “罢了,你先回去。”谢泽摆了摆手。   “是。”长寿施礼出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封信第二日就到了宫里。   太子离开京城前往皇陵思过,已有两个多月。这段时日,朝中有为其求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各种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到皇帝案前。   跟太子有关的折子,皇帝统统留中不发,甚至不许身边侍从提起储君半句。   皇帝的态度琢磨不定,朝野内外都在揣测圣意。   而皇帝本人却在长华殿里翻着太子少时练字的纸张,连骂了好几声兔崽子。   跟在皇帝身边的夏公公掏了掏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作为皇帝的心腹,可是很清楚。别看皇帝一声声骂的厉害,平日里对其他皇子公主也疼爱有加。可在皇帝心里,只怕所有的子女都不及太子的分量重。   不说别的,单说只有这一个孩子,是从襁褓中就跟在皇帝身边,由他手把手教导的。这一点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皇上这次责罚太子,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懊悔。不然也不会近来在无人处把“兔崽子”挂嘴边了。   “夏公公。”一个小太监快步近前,呈上一物,压低声音,“皇陵那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的信。您看……”   夏公公眼皮微抬:“信交给我,你先下去。”   他接过书信,放轻脚步走至皇帝跟前,恭恭敬敬:“皇上,太子送了封家书回来。”   “谁?太子?他爱送不送!”皇帝眉心一跳,面带怒容。   夏公公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拿走。”   “等等!”皇帝出声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拿过来,让朕看看这兔崽子在信上写了什么。”   夏公公唇角微微勾起,躬身将信件呈上。   皇帝打开信件,身体微微后仰,认真看信。   太子这封信没说别的,只说自己梦到少时的一些场景,想起父亲,所以写封家书,向父亲问安。   薄薄的两页纸,很快就看完了。   皇帝斟字酌句看了好几遍,才道:“两个多月,就这么几句话……”   夏公公倒了杯茶,笑道:“信虽短,情却真。”   皇帝端起茶杯,似是自言自语:“前几天下了雪,也不知道皇陵那边冷不冷。”   夏公公只是笑,并不说话。   将满杯热茶饮下,皇帝放下茶杯,眉梢轻扬,眸色沉沉:“传朕旨意,万寿节之前,他若能赶回来,他所求之事,一切都好说。如果赶不回来……”他停顿了一下,续道:“那他也不必回来了!”   “是!”   犹豫了一瞬,皇帝似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他能赶回来吧?”   夏公公笑笑:“回皇上,距离万寿节还有十来日,虽说冬天不好赶路,不过打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了。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挂念着皇上,肯定能赶回来的。”   “孝心?”皇帝冷哼一声,“他是对他亲娘有孝心!朕若不允他所求之事,你看他回来不回来!”   皇帝骂儿子,又提及太子生母,夏公公不好接话,只垂手站在一旁,说一句:“殿下也是挂念皇上的。”   他从皇帝做皇子时,就在皇帝跟前伺候。平心而论,皇帝对太子父心拳拳,自不必说。但皇帝对太子生母的态度就让人看不明白了,继位十四载,对原配妻子毫无追封,亦不提起。甚至太子请求追封母亲,还被皇帝训斥责罚。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只怕是皇帝妥协了。   谢泽当天夜里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攥着那块镌刻着两条鱼的玉佩,默默地坐了许久。   他如今就在京城,并不急着回宫。他现在考虑的是用什么理由离开以及该怎么把两锭元宝给“妹妹”。   而韩濯缨这几日正为生计发愁。因为翠珠说,家里的钱只能供他们一年的开销。   “……若是出手散漫,那只能撑半年。”翠珠补了一句。   韩濯缨有些心虚,小声问:“我们花钱这么厉害么?”   翠珠极其郑重地点一点头:“小姐昨天还给我们每个人各添了两身冬装。”   “买冬装不算乱花钱。”韩濯缨摆手,“不过坐吃山空终不是办法,节流不如开源,咱们得琢磨一下生财之道。”   “做生意得要本钱……”翠珠思索一阵,“对了,找少爷。他是男人,他得养家糊口啊。”   她话音刚落,“韩雁鸣”就大步走了进来:“妹妹快看,我挖到了什么!”   韩濯缨闻言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端正正握着两锭银元宝。她先是一喜,随即想起一事,收敛了笑意:“在哪儿挖的?”   “后院空地。本来是想翻整一下土地,没想到挖出了银子。”为了更真实一点,隆冬腊月,他握着锄头在后院挖坑。   “后院竟有这种宝贝?”韩濯缨伸手接过,细细端详,“庆和四年铸的元宝,是……我爹娘埋下的?”   不是父母,那就是二叔。不管是谁,她都有用这些银钱的资格。一百两银子,够用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翻整后院空地,她和翠珠是决计不会发现这笔钱的。   天降横财,韩濯缨心内欢喜,竟伸臂抱了一下他:“你可真是个福星。”   乍然被人抱住,谢泽呼吸一窒,身体微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5 19:54:37~2020-05-06 2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汩汩 10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谎言   见他这么大反应,韩濯缨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上次突然被抱了一下,当时反应并不比他小。   深吸一口气,谢泽快速平复了心情:“不是福星,侥幸而已。”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两锭银元宝是他亲手埋下的?   韩濯缨也不与他争,只微微一笑:“那也很棒了,我也想有这样的侥幸。”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寻常人家一年也才花二三十两。   谢泽见她心情不错,索性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来意:“妹妹,我想出去做工。”   “做工?”韩濯缨抬眸,“怎么忽然想起去做工了?”   翠珠立刻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只当是给他听到了。她讪讪的:“少爷,我就是那么一说,不是赶你出去赚钱。”   “就算要出去做工,也得等明年开了春吧。”韩濯缨忖度着道,“眼看着就要万寿节了,哪有这会儿出去的?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有钱。”   谢泽神情不改:“正是因为万寿节,所以才更要出去做工。我听说万寿节张灯结彩,朝野同欢。身手好的人这个时候出去,可能会赚不少。”   “可我们不缺那点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坐吃山空总归不好。”谢泽认真而诚恳,沉默了一瞬,他又道,“妹妹,养家糊口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不要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说话时眼睑垂下,长长的睫羽挡住了眸中的所有情绪。   韩濯缨虽看不清楚,但联系他话里的内容,也能猜测出他心内多么失落。   细想他这段时日确实没什么事可做,不然也不会折腾后院空地了。听他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强行阻止:“那好吧,我陪你一起?”   谢泽见目的达成,微微一笑,温和从容:“说什么傻话?以前不在你身边,所以没法照顾你。如今有我在,怎么可能还让你操劳?”   他声音不高,语气真挚。韩濯缨听在耳中,也觉得温暖。   这段时日,她开口要他做事,他从不拒绝。扫雪灌溉,打水劈柴。虽然一开始很生疏,但后来也都能做得有模有样。他的存在,确实帮她和翠珠分担了不少事情。   思及此,她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有这么一个哥哥还真挺不错的。   见她点头应下,谢泽唇角轻扬,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   次日清晨,谢泽早早出门。   韩濯缨送他出了清水巷,低声叮嘱:“你只当是出门转转,散散心。如果没有合适的,就还回来。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钱。”   ——有了新入账的一百两以后,她感觉自己说话都有底气了。   谢泽点头应下:“妹妹放心,我记下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嗯。”韩濯缨塞给他一点碎银,“那你在外面别饿着。”   谢泽微微一笑,心想,这姑娘可比长寿大方多了,近来对他也够真心实意。   他离开清水巷后,径直往东市方向而去。   杜家银楼外面,早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长寿就靠在马车外,见他过来,立刻面露喜色:“宋公子已在城外了……”   谢泽直接回答:“先出城,见见佑安。”   他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宫。毕竟在外人眼里,他是从皇陵回来的。而且他这身衣服,也不适合面圣。   “是。”   长寿赶着马车出城,在城郊竹林外与宋佑安等人会合。   宋佑安今年十八岁,相貌与其父临西侯宋毅并不十分相似,更像其母王氏,生的斯文俊秀。   前段时日,太子养伤,他留在皇陵善后。数日前得到消息,他才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看到太子,宋佑安就面露笑意,快步走了过去:“殿下身上的伤大好了?”   谢泽微微一笑:“当然。”   他心想,这还得多亏了你妹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宋佑安颇为感慨,一是为太子受伤痊愈,一是为皇帝召回。   虽然他早先心中就有猜测,知道皇帝必定召回太子,但真正当这一天来临,还是难免欢喜。   两人少叙一会儿,谢泽进了马车,换过衣服,与随行之人一起重新进城。   皇帝的万寿节即将到来,皇宫内外都极热闹。   太子刚一回宫,就被召进了长华殿面圣。   皇帝早在宫里等候多时了,一见到儿子,他张口就道:“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朕不下旨把你召回,你就准备在皇陵过年了……”   谢泽神情恭谨:“父皇命儿臣在皇陵思过,儿臣不敢不从。无诏,不敢提前返京。”   他说的句句在理,但皇帝听得心头火起:“还真听话!朕让你去皇陵思过你就去思过,不让你提你娘,你怎么就不听呢?!”   谢泽垂眸不语,心想,其实也没有很听话。我受伤之后一直在京城来着。   想起这段时日关于太子的各种奏折,以及自己的种种复杂心思,皇帝心里的怒火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他语速极快,说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好一阵喝骂。   足足骂了一刻钟,他才停下来。   谢泽也不还嘴,只垂手静静听着。只等父亲说完,默默递了一杯茶过去。   皇帝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接过来,一口气饮了个干净,这才又道:“皇陵那地方,反正你百年之后也会去。待两天就得了,还想长长久久住下去?还不算笨,知道写封信回来。”   谢泽默不作声拿过空杯子,重新斟满。   皇帝再次一饮而尽:“算了,你所求之事,朕允了。”   谢泽垂眸道谢:“多谢父皇。”   “朕想过了。”皇帝缓缓说道,“你母亲去世之后,并无封赏,朕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旁人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觉得你非嫡非长,这储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那就封吧。其实,朕不追封你的母亲,并不是朕讨厌她,而是……”   其中缘由,他不好对儿子细说,只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先下去吧。”   谢泽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郑重施礼:“儿臣替母亲谢过父皇。”   他从未见过生母,成长过程中,也很少听身边人提起过。他刻意询问时,旁人遮遮掩掩,不肯据实以告。   皇帝登基十四年,大封后宫,连早年府内早逝的侍妾都有追封,唯独对原配妻子只字不提。他甚至曾听过传言,说因为他母亲做了恶事,才会让皇帝恨她至此。   可这也不对,若是父亲讨厌母亲,那为何对他又是这般态度?   也是他长大之后,才渐渐知晓其中原委,不免为母亲抱屈。是以明知道会触怒皇帝,也要替母亲讨一个她应有的封赏,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不明不白。   谢泽施了一礼,缓缓退下。他明面上离京数月,此番回京,要处理的事情着实不少。而且听闻他归来,前来探视拜访者甚多。   一通忙碌下来,已是天色微黑。   “殿下,皇上让您去长华殿共进晚膳。”   谢泽看看窗外天色:“知道了,这就过去。”他停顿一下,扬声唤道:“来人。”   长寿快步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清水巷,替孤带几句话……”   谢泽话一说完,长寿就不解地问:“殿下都回来了,怎么还……”   还用这“韩雁鸣”的身份去跟韩姑娘来往呢?连今晚留在宫中,也要去编个理由?   谢泽目光沉沉,静静地瞥了他一眼。   长寿立刻站直身体,吞回未说完的话,改而认真表态:“殿下放心,长寿一定带到。”   谢泽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你把孤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长寿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不再有丝毫异议。   谢泽这才满意:“去吧。”   其实谢泽自己也明白。他现在已回到宫中,完全没有必要跟清水巷韩宅再有任何联系。他大可以今日一去不回,连个理由都不用给。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韩雁鸣。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今后跟她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他心里竟有些烦躁。   比起现在就戳破身世谎言,他反而更愿意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天渐渐黑了,韩濯缨心内渐生不安。今日兄长出门之前,只说不用留中饭,言下之意是赶得上回来吃晚饭的,怎么直到天黑还不见他回来?   难道是迷路了?或是被人认出来了?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韩濯缨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下来,快步走到跟前,麻利打开了门。   在看清门外之人的那一瞬,她秀眉轻扬,面露惊讶之色:“哥……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自己做了个封面,先用着。   感谢在2020-05-06 20:58:06~2020-05-07 20: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dy 3个;春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酒醒 5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很甜   门外站着的人斯文俊秀,赫然正是临西侯之子宋佑安。   真假妹妹之事,他已知晓。对于母亲的做法,他能理解,但他自己,却不能对这个叫濯缨的妹妹不闻不问。   毕竟十年前,年仅四岁的缨缨曾替他挡了一灾,险些丢掉半条命。而且她亲生父母双双去世,只余下她一人。   先时他因为太子之事忙碌,后来又身在皇陵。今日回京,他处理了公事,回家后稍作休息就来了这里。   看见数月不见的妹妹,宋佑安微一挑眉:“怎么?不请大哥进去坐坐?”   韩濯缨及时收敛了讶然之色:“大哥请进。”   ——虽然她已接受了自己不是宋家人这一事实,也离开临西侯府,但宋家大哥上门看她,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宋佑安随她进入不大的厅堂,接过茶盏,借饮茶之际举目打量。   他长在侯府,出入宫廷,难免觉得此地简陋。可瞧一眼身侧的妹妹,却见她神情如常,并无一丝一毫的局促自卑。他暗暗放下心来。看来身份变化的落差,并未给她的心境带来太大的影响。   韩濯缨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这里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大哥见谅。”   宋佑安闻言蹙眉:“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就算你不姓宋了,我也是你哥。”他话锋一转:“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生活很方便,街坊邻居也热情……”韩濯缨挑着说了几件邻里和睦的趣事,对于所遇到的麻烦则绝口不提。   宋佑安边听边点头。她在外过得好,他也能放心。他们从小不在一块儿长大,她回京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也短。是以此刻相对而坐,才说得一会话,就双双陷入了沉默。   轻咳一声,宋佑安道:“你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好啊。”韩濯缨爽快应下。但她心里很清楚,答应是一回事,找不找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就是用晚膳的时候,韩濯缨自然请大哥留下用膳。尽管翠珠多做了几个菜,但桌上的菜肴对于侯门公子而言,还是过于简单了。   不过宋佑安吃的很认真,可韩濯缨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立刻站起身来:“大哥,你先吃着,我去开门。”   宋佑安下意识问:“谁啊?”   然而缨缨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已大步出去了。   韩濯缨迅速打开门:“……咦?你是?”   门外站着的人她从未见过,年岁不大,面色青白,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你是韩雁鸣的家人吧?”   韩濯缨心下狐疑:“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家主人想让他留在身边做事。所以今晚他就先不回来了,怕家里人担心,特让我过来说一声。”   长寿已记不得太子原话,但大致意思还是知道的。   韩濯缨问:“你们家主人是谁?”   面前之人尚未回答,她就听到大哥宋佑安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长寿?”   韩濯缨微讶:“大哥,你们认识?”   她去开门,宋佑安也跟着过来看看。谁知竟在此地看到长寿。   宋佑安点一点头:“嗯,这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来这里。”   长寿也没想到竟然会碰到宋公子。他念头转得飞快,殿下先时在清水巷养伤的消息并未告诉宋公子,眼前之事多半也不会想让其知道。   于是长寿抱拳:“原来是宋公子,真是巧了。我来带句话,如今话已带到,没旁的事情,我就先不打扰了。”   宋佑安跟他相熟,也不打机锋,直接问:“带什么话?”   韩濯缨也问:“所以你口中的主人是太子?”   那人要去太子身边做事?   宋佑安双手负后:“长寿,你说清楚一点。”   他竟不知道,缨缨什么时候能让太子心腹给带话了。   “这位韩姑娘,她哥在太子身边做事。今晚不能回家,托我给带句话。”长寿神情不变,煞有其事,“正好我到这边有事,就答应了。”   反正太子身边做事的人多了,难道宋公子还能一个一个去查?   宋佑安皱眉:“她哥不是我吗?我什么时候托你带话了?”   韩濯缨小声解释:“大哥,是我韩家的兄长。”   宋佑安神色一顿,怔了片刻,眉心又蹙得紧了一些:“韩家兄长?韩家不是没人了吗?”   “有啊。”韩濯缨微微一笑,“我在韩家的兄长,三岁时走丢了。不过老天垂怜,前不久找回来了。”   沉默了一瞬,宋佑安问:“那他对你好不好?”   韩濯缨抬头,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挺好的,他对我很照顾。所以大哥也不用特别担心我。”   宋佑安抿唇,没有说话。   长寿见他二人都未生疑,自忖任务完成,他拱一拱手就要告辞离去,却被韩濯缨叫住。   “这位先生,你先等一等。”   长寿停下脚步:“怎么?姑娘还有事?”   “我这儿有些东西,请你帮我带给他。”韩濯缨言毕匆匆回房,取了一个半尺方的小盒子,在长寿诧异的目光中递给了他,神情殷切,“我今日特意上街给他买了一些糕点,可惜他今天不回来,没法吃了,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带去?”   长寿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什么糕点?”   “就是普通的桂花糕。”这确实是韩濯缨特意为“韩雁鸣”买的,但并不是非要在今天给他不可。之所以请长寿帮忙,不过是想让在场的大哥知道,她和韩家兄长感情不错,好让他放心罢了。   长寿掂了一下:“好吧,我试试。不过能不能带到,我就不敢保证了。”   韩濯缨依然道谢:“麻烦你了。”   摆一摆手,长寿拎着盒子大步离去。   夜色里,宋佑安沉默良久,轻叹一声:“你跟他确实很亲近。”   韩濯缨只是笑笑:“还行吧。”   她愿意留下“韩雁鸣”,也是因为他失忆之后,一片赤子之心,拿她当相依为命的亲人看待。她那时从临西侯府出来没多久,身边只有翠珠作伴,虽然认他当哥实属无奈,但她似乎也想要这么一个相互扶持的血亲。   “刚才我也没细问,你韩家兄长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长?什么时候到殿下身边做事的……”   宋佑安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小声央求:“大哥,你可别问了,好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宋佑安敛眉,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重新回到室内。   宋佑安略坐一坐,就提出了告辞。他心想,罢了,缨缨不清楚,向长寿打听就行。   那厢长寿离开清水巷后,直奔皇宫。携带事物出入宫廷并不容易,他也是经过盘查,才顺利进入。   此时谢泽早已结束了晚膳,在寝宫看书。   “殿下。”长寿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泽翻了一页书:“话带到了?”   “带到了,几乎一字不差。”长寿的声音因心虚而略微降低了一些。   “她什么反应?”   “除了有点不放心,没别的反应。”长寿话锋一转,“不过长寿今晚在韩家看见一个人。”   谢泽眉梢一挑,放下了手里的书,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看见了谁?”   长寿小声回答:“宋公子。”   “噢,是他啊。”听到这个答案,谢泽的语气不自觉轻快了一些,“宋佑安今天回京,去看看她也不奇怪。他看见你没说什么吧?”   长寿摇头:“没有,殿下先前在韩家养伤的事,没告诉宋公子。所以今日之事,长寿斗胆,也没敢让宋公子知道韩雁鸣其实就是殿下。”   说完这番话,他留神注意着殿下神色,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长寿放下心来,呈上方盒:“对了,韩姑娘托我把这个给殿下,不,是给韩雁鸣。”   谢泽眸中闪过兴味:“哦,是什么东西?”   “回殿下,韩姑娘说,这是她特意上街给你买的糕点。可惜你今天没能回去,所以托长寿给带过来。”长寿有些忐忑。毕竟这糕点看上去平平无奇,经过他的一路奔波,有轻微的变形,况且还是冷的。   然而谢泽却拈了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在长寿惊讶的目光中,他轻声说了一句:“还挺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7 20:57:33~2020-05-08 21: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掬水月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牵手   “啊?”长寿将信将疑,就这?真的很甜么?   不过他当然不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只嘿嘿一笑:“甜就好,甜就好。”   谢泽眼眸垂下,并不接话,而是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平心而论,这糕点与宫中御厨所做的相比,确实显得粗糙了些,卖相也称不上好,但他竟然觉得还真不错,有种别样的甜。   ——最多只比她上次给他吃的九藜丸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已用过晚膳,他只怕会再用几块。   这是谢泽回宫的第一夜,感觉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   次日便是腊月初七万寿节。天子过寿,朝野同欢。皇宫内外都极热闹。   皇帝在自己生辰前,召太子回京,这一举动,打破了皇帝要废储另立的传言。而在他生辰当日,则下了一道圣旨,要追封发妻林氏为后。   天子追封后宫,在情理之中,何况据皇帝所说,林氏乃是太子生母,是他的原配妻子,追封为皇后更是理所应当。但这道圣旨出来,还是引得百官议论纷纷。   因为众所周知,二十多年前,皇帝还是秦王时,娶的王妃姓董。婚后没几天,当时的秦王就偕同王妃去了封地就藩。十四年前,先帝驾崩,众皇子争位,北斗教入京,秦王带人进京平乱,后登基为帝。十四年来,宫中嫔妃不少,但后位始终空悬。   这些陈年旧事也没过去多少年,怎么如今皇上却说原配姓林呢?   当下便有人提出异议:“皇上,老臣记得当年的秦王妃是董公之女,怎么会姓林?皇上是不是记岔了?”   难道皇上是为了稳固太子地位,所以要抬高其生母地位?那也不必连发妻都给换了。   皇帝有些不耐:“朕说她姓林,她就是姓林。谁说她是董公之女了?朕偏说她是董公的远房侄女,不行么?朕的皇后姓什么,朕难道不比你们清楚?”   “可是,皇上,有当年钦天监合的婚书八字为证……”   皇帝沉下脸,霍地站起身来:“合八字的是一个人,上花轿嫁给朕的是另外一个人,不行吗?”   见皇帝似有怒气,在场的朝臣俱面露惶恐之色。脑子转的快的,已知道当年之事必定有隐情。   “今天是朕的万寿节,朕也不想生气,只是想着给她一个应有的名分,也是给她、给太子一个交代。”皇帝目光沉沉,“难道非要让朕当着百官朝臣的面,说当年旧事?让朕好好过个寿吧!”略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歌舞呢?”   伴随着丝竹声,有舞者翩翩起舞,现场再次热闹起来。   皇帝接过酒杯,狠狠饮了一大口,眸中郁气久久未散。   这么多年,他绝口不提原配,一是对其早逝心中有愧,不愿直面她已死亡的事实。另一个原因则是当年之事对他而言,也是十分屈辱的一件事。   天下皆知,他的妻子是他在做皇子时就认识,由他父皇在世时亲自指婚的董家千金。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父皇去世后,先帝继位,他地位堪忧,未婚妻董氏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天悄悄进宫,成了先帝妃嫔。   成婚当日上花轿的,是寄居在董家的孤女林双鱼。   在当时的情境下,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若非太子强烈要求,皇帝根本不愿提起旧事。   场下的歌舞虽然好看,但对于皇帝而言,并没有太稀罕。与百官同乐一阵后,他就觉得乏了,令众人散了,自去休息。   谢泽跟上去,郑重施了一礼:“多谢父皇。”   皇帝嘴角轻撇,轻哼了一声:“跟上来。”   “是。”   父子二人进了长华殿,皇帝指了指案上一大摞奏折:“拿去看,都是恭贺万寿节的。你老子过寿,别人休息,你就别休息了。”   谢泽微微一笑,领命称是。   皇帝坐在不远处看着儿子在案前忙碌。   十七岁的少年已褪去了青涩,眉目间隐约有几分他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像林氏。   皇帝心内隐隐有遗憾,也有怅惘。若是当年他一开始不迁怒林氏,而是对她好些,可能现在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只是那时他太年轻,等他终于明白林双鱼在他心里的分量时,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太子谢泽这次回到京中,皇帝对他的信任看重更胜从前。   当然,这份看重的后果就是,谢泽直到腊月初八的傍晚,才有了机会出宫。   他略一思忖,换了衣衫,又让人备了一些御制腊八粥和宫中的精致糕点。他带着出宫,乘马车前往城东清水巷。   今天是万寿节的第二天,也是腊八节。清水巷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暮色刚一降临,韩濯缨就栓了大门。   ——“韩雁鸣”已有两日没有回来,如今还是在万寿节中,所以她猜想他今天多半也不会回来了。   冬日严寒,又是节日,翠珠下午去后街酒家打了一小壶桃花酿,晚间做几个好菜,两人相对小酌,只当是暖暖身子。   韩濯缨早年在边关时,跟在临西侯身边,偶尔也会饮一两盅。此时心情不错,不自觉就多喝了一点。   敲门声响起时,韩濯缨眨了眨眼睛:“是有人在敲门吗?”   “我也听到了,可能是送腊八粥的。”翠珠有些迷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韩濯缨轻笑:“不可能不可能。送腊八粥的晌午之前都送了。”   京中旧俗,腊八节当天,相熟的人家会互赠腊八粥。今天上午,他们家已经送出并收到好多份腊八粥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   韩濯缨站起身来:“等一下,我去看看。”   房间里暖和,又喝了点小酒,所以她此时没穿那间黛青色的连帽斗篷,刚一出门,就被迎面冷风一吹。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小跑着到前院去开门。   谢泽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正自疑惑,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就从内被打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韩濯缨看见他,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哥,你回来了?”   虽然天色微黑,但谢泽依然能看到她脸颊的微红。他轻轻“嗯”了一声:“今天腊八节,赏赐了一些东西,我拿回来给你。”   说话间他已进去,并顺手栓上了门。   他很快注意到她衣衫单薄,立刻蹙了眉:“走,这里冷,回去说。”   韩濯缨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东西,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来。   看见她这个举动,谢泽心中有惊讶闪过,他迟疑了一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先时看她习武弄剑,也不觉得怎样,这会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才发现柔软细腻,略有些凉意。   他心想,女子的手和男子的,到底是不一样。   右手突然被人攥住,韩濯缨愣怔了一瞬,才转头看向他,眼神恳切:“……我是让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拿。”   谢泽屏息了一瞬:“……哦。”   他松开手,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似乎慢一点就能被窘迫给追上一样。   谢泽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等到厅堂时,他云淡风轻地打开食盒:“这是御制的八宝粥和糕点,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还热着呢。”   “你特意给我带的?”韩濯缨轻声问。   “那是自然。”谢泽点头,“有好东西肯定要留给妹妹啊。你还特意托人给我带了糕点呢。”他停顿了一下:“你快点喝,我不能出来太久,等会儿还得回去。”   韩濯缨抿了抿唇,心内有暖流涌动。她本来有不少问题想问他,但这会儿听他说,不能逗留太久,就只得暂时压下。   扫了一眼,见八宝粥满满一大碗,她就去拿了三副碗筷,均匀地分作三份。   第一碗,她递给了“韩雁鸣”:“你肯定也没舍得喝,是不是?”   至于剩下的两碗,她打算和已有醉意的翠珠分了。   “唔。”谢泽接过八宝粥,眼睛眨也不眨,诚恳极了,“确实还没喝。”   “那我们一起,也尝尝宫里的八宝粥有什么不同。”韩濯缨笑了声,也端起一小碗。   一小碗八宝粥没多少。两人很快喝完,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眸中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泽隐约觉得,今年的八宝粥似乎比往年的好喝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21章 欢喜   “你吃过晚饭没有?厨房里还有点饭菜,我去给你盛点?”韩濯缨放下碗筷,轻声问。   谢泽本来不饿,但喝了一点八宝粥后,反倒有了饥饿感。他点一点头:“也好。”   韩濯缨去厨房将剩下的饭菜端过来,又把醉了的翠珠扶到床上,除去衣衫鞋袜,照顾安睡。   待这一切收拾好,她才又回去看兄长。   天色已晚,谢泽于她暂时离开之际点亮了灯,此时正在灯下用膳。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五官。韩濯缨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虽然吃的很快,但动作却甚是斯文优雅。   韩濯缨忽然对他的过去产生了好奇。尽管她对自己说,他已记忆全无,不论他以前是谁,只要他拿她当亲妹妹,那她就会一直把他当做真正的兄长看待。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谢泽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你站在那边做什么?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蹭蹭蹭几步过去,就在他旁边坐下。她摇一摇头:“我不吃了,我吃过了,我还喝了酒。”   谢泽眉梢轻挑,微微一笑:“我知道。”   “嗯。”韩濯缨初时不觉得,这会儿酒劲儿上来,有了一点点醉意,她以手支颐,小声问,“你怎么到太子身边做事了呀?”   她的声音有着与往常不同的温柔,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定定地瞅着他。   谢泽心头一跳,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那天出门,正好碰到太子回京。他看我身手不错,就招揽我为他做事,我同意了。”   韩濯缨望着他,纤眉微拧,神情犹豫,欲言又止。   谢泽很少见到她流露出这种神情,这感觉对他来说,甚是新鲜,便也学着她的语气,放柔了声音:“怎么了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嗯。”韩濯缨点头,眸带恳切,“你能不能别去太子身边做事?”   “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因为太子他……”   谢泽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太子他怎么了?”他倒是很好奇,她对于他的评价。   韩濯缨蹙眉,脸色洇红,她略微偏了头想一想,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干巴巴说了一句:“我不想让你去。”   毫无缘由,仿佛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谢泽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韩濯缨有些不满,喝了酒后,分明很清醒,可好像又有点迷糊:“你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万一你……”   谢泽略微怔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了她在担忧什么。他心念微转,慢悠悠道:“哦,这个啊。你是怕我被认出,被抓起来?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听说,我以前就是在太子手下做事。不久前受了伤,竟然把从前的事都给忘了。太子之所以要用我,也是因为我是他身边旧人的缘故。可惜找了太医,也没能恢复从前的记忆……”   他叹一口气:“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不过没关系……”   “可是,你刚才还说,是他看你身手好……”   轻咳一声,谢泽又道:“那也是个原因。”他压低了声音:“太子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只因为我身手好,就直接让我留在身边?我一个新去的,还能让他身边的人帮我带话?”   韩濯缨顺着他的话一寻思,感觉从情理上看,好像真的没毛病啊。她点一点头,模样认真:“也是。那,你身边的朋友们以前有没有听你说过你家人?”   “以前没听我提起过。”谢泽表情不变,越说越自然,“我们这种人,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哪还有家人?现在听说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有了家,都替我高兴呢。”   “啊,这样啊。”韩濯缨越发放下心来。忽然,她想起一事,又拧了眉:“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   “你要是一直在太子身边做事,那青云卫的人为什么要抓你?”韩濯缨回想起那个姓齐的青云卫指挥同知,“他还说你是死士……”   谢泽心念急转,神色却丝毫不变。他不慌不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饮了,才抬眸直视她:“你说这个啊……”   韩濯缨点头,一脸好奇。   谢泽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有几分神秘:“你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姓什么吗?”   “姓什么?”韩濯缨对后宫妃嫔还真不了解。   “大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摄六宫事的贵妃娘娘,姓齐,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就是她亲侄子。他们和东宫,有那么一点不对付……”   他言尽于此,余下的让她自己领悟吧。反正当初她哄他的时候,也说的头头是道。   韩濯缨面露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他说的一切合情合理,听上去毫无破绽,总结下来,就是太子亲信,孤身一人,武功高强,人品靠谱,还一门心思拿她当亲妹妹看。   那她这个兄长认得很值啊。   这些天虽然不再担心他被青云卫发现抓走,但她还是隐隐担忧,万一他被旧日的同伙找到,重新走上老路。可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韩濯缨心里欢喜,伸臂就要去抱一下他。   然而她刚伸出胳膊,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的一幕。于是,她及时收手,小声嘀咕:“啊,我忘了,你讨厌我……抱你。”   看一眼她倏然收回去的手,谢泽眼神略动了一动,心想,其实没有讨厌。   不讨厌你的拥抱,也不讨厌你这个人。   否则他不会以“韩雁鸣”的身份留在此地养伤,更不会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虽然面对她时,他也要演戏,但在韩宅的生活,真的能算上轻松惬意了。   说来也怪,明知道她不是合格的名门千金,知道她为了保住房产不惜撒谎骗人,而且两人的初遇也绝对算不上美好,可他仍然对她生不出讨厌来,只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谢泽原本只打算送了东西就走,但不知不觉竟耽搁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结束洗漱,看着她房间的灯熄灭,他才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翠珠得知有从宫里带出来的八宝粥,激动而惋惜:“热热还能吃吧?天这么冷,肯定不会坏。哎呀,昨天应该叫醒我的……”   “你喝醉了,还是我扶你去睡的。”韩濯缨摇一摇头,“你的酒力,还不如我呢。”   她回想着昨晚的事情,颇觉庆幸。她虽然喝了酒,思绪缓慢一些,可好在基本还是清醒的,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还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想想都高兴。   翠珠到底还是将那一小份御厨做的八宝粥加热一下给喝了,还不忘评价一句:“到底是御厨做的,就是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是说不出来的。   进入腊月后,时间仿佛变得更快了一些。这些天,坊间百姓议论最多的就是刚刚过去的万寿节以及皇帝追封皇后一事。   天子登基十四载,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如今追封林氏女为后,不仅朝堂,民间百姓也有不少猜测。   传的最广的是今上的未婚妻董氏小姐婚前出逃。无奈之下,林氏替嫁。没想到当时处境堪忧的秦王后来竟成了九五之尊。   这故事极具戏剧性,是以谈论的人也多,连在临西侯府的宋雁回也听说了。   对这件事,她毫不意外,因为前世也是这般。至于别人说的林氏从替嫁孤女成为皇后是命好,她并不赞同。如果真命好,就不会死后追封了。   不过这些跟她关系不大,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一直记得,上辈子太子谢泽年前在她长兄宋佑安的陪同下到临西侯府做客,并和宋家二小姐一见钟情。后来天子赐婚,结成连理。   为此,她这段时日一直恶补规矩仪态,也努力梳妆打扮,为的就是届时让他一见倾心。   可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马上就是新年了,为什么太子还不来宋家做客?   她不知道的是谢泽正在前往清水巷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9 21:02:36~2020-05-10 20: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酒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妹妹   略一思忖,宋雁回去书房找长兄宋佑安。   宋佑安正在看父亲临安侯的来信,忽听小厮来报,说二小姐求见。   “稍等一下,我这就来。”他放下信件,起身出去。   看见长兄出来,宋雁回福了福身:“大哥。”   她回到临西侯府数月,在嬷嬷的教导下苦练仪态规矩。如今盛装之下,举止有度,颇有侯府千金的风范。   宋佑安还礼:“二妹妹。”   “大哥这些天都能在家里吗?”宋雁回好奇地问。   “是啊。”宋佑安点一点头,“要过年了,自然是要歇几天的。”   这个妹妹眉眼之间与家中的另外两个妹妹都有些许相似之处,果然血缘是不能改变的。尽管对于她的一些事情不太赞同,但一码归一码,宋佑安对这个突然换回来的二妹,并不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毕竟是他亲妹妹,当年之事,她也受了不少苦。   思及此,宋佑安神色柔和了一些:“你大姐姐和三妹妹这些天也都会在家。你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心事,都可以跟她们说。当然,问我也行。”   宋雁回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大哥是太子伴读,那大哥和太子关系好么?”   “太子性情随和,对我们这些身边人当然很好。”   “那太子会到咱们家做客吗?我能见到他吗?”宋雁回小声问。   宋佑安眉心微蹙,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他转念一想,寻常人对皇室感兴趣也很正常。于是,他笑了笑:“太子殿下有时也会来咱们家。不过今年可能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今年他没有提起啊。”宋佑安如实回答,“都快过年了。就算他要来,只怕也是明年了。”   宋雁回面露失望之色:“怎么会这样?”   见她这般模样,宋佑安心生不解:“他来了,咱们好生招待。他若不来,咱们也乐得自在。这也没什么。”   他安慰的话语,宋雁回根本无法听进去。她满心都是失望和意难平,她以为凭借先知的优势,提前准备,肯定能让那个人一见钟情,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   可为什么她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呢?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么?   宋雁回摇一摇头,不。她既然能多活一回,那说明上天是眷顾她的。韩濯缨上辈子能得到的,她这辈子也一定可以。而且还会得到的更多。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宋家二小姐。   “我知道了,大哥。”宋雁回努力平复心情,“我还想着,大哥和太子是朋友,会邀请他到咱们家做客,我能有机会长长见识呢。”   她说到第二句话时,宋佑安神色微变,本要立刻纠正她。但是听到她下一句话,他心头微微一滞。家中的另外两个妹妹自小都做公主伴读,虽然内里辛酸,但在旁人看来,绝对是风光无限。   二妹妹没在府里长大,也从未进宫过,可能会羡慕遗憾,这也正常。是以,他只是微微一笑:“以后可能会有机会。”   宋雁回勉强点一点头,心里烦躁至极,也不知道大哥这话是不是安慰他。但很显然,他现在不可能主动邀请太子来做客。   那她怎么才能见到他并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呢?她得想个法子。   临近新年,太子谢泽这些天格外忙碌。直到腊月二十八的午后,他才有了空闲,换过衣衫,找了点碎银子,又命人驾了一辆青布马车,出宫前往清水巷。   马车在距离清水巷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谢泽下了马车,步行而去。   刚拐进清水巷,还没到韩宅门口,他就听到了韩濯缨的声音:“是左边吗?”   “太左了,太左了,要向右一点点……”这是翠珠在说话。   谢泽快走几步,看见韩宅门口,韩濯缨正踩在梯子上贴春联。而翠珠一边扶着梯子,一边在下面指挥。   “好了。”韩濯缨将春联贴好,双掌轻击,直接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她后退数步,仔细端详了一下,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可以。”   一不留神,竟退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一回头,看见“韩雁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轻轻“咦”了一声,凤眸闪过笑意,出声嗔怪:“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我刚到。怎么现在就开始贴了?不是除夕才贴么?”谢泽指了指春联,“颜色也……有点奇怪。”   “这个啊,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那边说,‘二十八,贴花花’,所以腊月二十八就要贴窗花和春联的。提前贴上,提前迎接福气。”韩濯缨停顿了一下,“至于颜色,二叔过世不足一年,就不用红色了。”   她这是结合两地风俗。   谢泽略一点头,表示知晓。   这竹制的梯子不算特别重,是韩濯缨和翠珠一起抬出来的。此刻贴完春联,又有免费的劳力在,她自然不会再动手,只冲兄长一笑,指一指梯子,面露恳切之色:“哥——”   少女眸中淌着光,溜溜一转,灵动慧黠。   谢泽唇角弯了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不用她挑明,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但他还是故意面露疑惑:“怎么了?”   “把梯子扛回家啊,只贴了门口的,堂屋、后院,还都没贴呢。你都回来了,总不会还让我来吧?”韩濯缨一脸的理直气壮。   “好吧。”谢泽不与她争,只是扛一下梯子而已。雪也扫过,菜也浇过,扛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甚至将院内其他各处的春联窗花一并给贴了。   他贴春联时,韩濯缨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提示:“高了,高了,低一点……”   贴春联对于谢泽来说,格外的新鲜。他有心逗一逗她,是以明知道正确方向,还是故意出点差错。   虽然背对着她,但听着她脆生生的声音,也能想象她的神色。   冬日的阳光不算热,照在身上,颇为舒服。谢泽很享受此刻的简单惬意。   韩濯缨却有点急了:“你下来,我来,一点默契都没有。”   谢泽这才收敛了玩闹的心思,认认真真配合着把余下的春联窗花贴好。   翠珠早端了温水过来。   谢泽洗手之际,还不忘强调一下:“还是有默契的。”   韩濯缨只是“啧”了一声,没接这个话题,而是兴致勃勃地问:“你是回来过年的吗?休息几天?我们明天……”   “我不能待太久,等会儿就得走了。”   韩濯缨微微一怔,有些遗憾:“好吧,过年也不能在家里。”   将她的失望尽收眼底,谢泽感觉心口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过你放心,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的。”   “嗯。”韩濯缨遗憾,却也能理解,“那你在外面小心一点。如果不能做了,或是太危险,那就不做了。咱们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呢,够花很久了。”   根本不把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的谢泽:“……唔,你说的是,我会考虑。”   他的确不能久留,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就离开了。   韩濯缨送他出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回家去。   而谢泽离开清水巷没多久,就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中坐着的斯文青年,正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待看清马车外的人时,吃了一惊,连忙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刚一停下,青年就跳下马车,向反方向快行几步:“三公子!”   太子谢泽排行第三,有时在宫外行走,身边人会唤他三公子。   谢泽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驻足,回头看向来者。他眉梢轻挑:“佑安?”   马车里的青年,正是宋佑安。他今日看了父亲临西侯的来信,父亲在信中提到对缨缨的一些安排。所以在二妹宋雁回离开后,他就命人驾车来了清水巷。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太子,可真是巧了。   宋佑安上前一步,见太子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奇怪,就低声解释:“我有个妹妹住在附近,所以来看看。”   谢泽微微一笑,心想,真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0 20:22:58~2020-05-11 19: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欣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赠礼   “殿下这是……”宋佑安压低声音,他这才注意到太子衣衫简单,显然是微服出行。   谢泽挑了挑眉梢,神色不改:“哦,我有些私事来这边处理一下。佑安尽管自便,不必管我。”   宋佑安点一点头:“殿下注意安全。”   “你放心,有暗卫跟着。”谢泽随口回答,而且他自幼习武,上次受伤也是因为受了暗算。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各自前行。   清水巷就在眼前,宋佑安干脆弃了马车,大步前行。   见韩宅的门掩着,他直接抬手敲门。   “韩雁鸣”刚走没多久,就又传来敲门声,韩濯缨第一反应就是他忘了什么事情去而复返。   “等一下,来了。”韩濯缨应着,快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哥,你是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临时换成:“大哥……”   宋佑安牵了一下嘴角:“你怎么知道是我?心有灵犀?未卜先知?”   “都不是。”韩濯缨摇头,将他请了进来,“我韩家兄长刚走,我以为是他落下东西,又折回来了。没想到是大哥。他刚走,说不定你还碰到他了呢。”   宋佑安脸上笑意微敛,轻声道:“我来的时候,只碰到了太子。”   韩濯缨不以为意:“是啊,他就是在太子身边做事。”   “太子暗卫?”宋佑安猜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细问。”韩濯缨招呼大哥坐下,“大哥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佑安开门见山:“父亲来信,信里提到了你。”   “信呢?”韩濯缨顿时紧张起来,“我能看看么?”   临西侯驻守边关,家眷都留在京城,唯有这一个女儿阴差阳错来到他身边。他御下极严,但在她面前除了严父之外,还兼任了慈母的角色。   身世大白后,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并没去边关,不仅仅是因为宋雁回那番话,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脸。   她并不像在临西侯府表现出的那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宋佑安喝了一口茶:“信我没带来,不过信里的内容我还记得。”   “他说了什么?”韩濯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声音里透出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父亲说,他俸禄还可以,名下也有点产业。三个女儿养得,四个女儿也养得。如果你在京城待着不舒服,可以回边关。”宋佑安迟疑了一下,“他还说,在边关也能帮你择婿。”   韩濯缨听到“三个女儿养得,四个女儿也养得。”就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明明刚得知身份变化时,她能冷静自然地接受任何结果。可这会儿听到父亲仍愿意当她是女儿,她心内又酸又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难以言说的酸涩后知后觉涌上心头,她偏过脸,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揩掉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至于大哥补充的那句话,她则根本就没听清。   宋佑安又道:“信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今日刚到。父亲还不知道你跟你韩家兄长相认一事。如果你想去边关,等明年开春,我派人送你。”   “我……”韩濯缨转过头来,除了眼眸微红,已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果你不愿。”宋佑安视线低垂,又续了一句,“可以留在京城。除了你韩家兄长,我也永远是你大哥。”   他私心里,是希望缨缨留在京师的。父亲当日让她回来,是想让她回京嫁人。她若真的重新去边关,岂不是要永远留在那里?边关的条件比起京城,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韩濯缨收敛情绪,理智渐渐回笼。她现在姓韩,又有“同胞兄长”,若是再去寻找父亲临西侯的庇护,不用宋雁回评价,她自己也觉得过于厚脸皮了一些。   不过父亲仍当她是女儿,还愿意接纳她,庇护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我先不过去吧。”韩濯缨垂眸,忖度着道,“我如今过得也挺好,以后还能过得更好。你帮我给爹爹带话,说我现在很好,等再过一段时间了,我自己去边关看望爹爹。”   她抬起头,下巴微扬,有些小小的自得:“我的功夫还是爹爹教的呢。”   宋佑安笑笑:“对,只有你。”   提起此事,他心里隐隐有愧疚。她之所以能得父亲传授武艺,还是因为十年前替他挡了那一灾,差点丢掉半条性命,才会留在边关,从小学武强身健体。   宋佑安定了定心神:“那就这样,你先在京城安心待着。至于你以后的婚姻大事,我也会留心。”   “啊?婚姻大事?”韩濯缨愣怔了一下,“太早了吧?我还小呢。”   她还没及笄呢。   宋佑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现在身份不比以前,又没有母亲为她张罗,他自然要多多费心。   快过年了,临西侯府事情多。宋佑安不好久留,略坐一坐,就告辞了,顺便还带走了韩濯缨的信。   他离开以后,翠珠小声嘀咕:“早知道世子愿意认小姐,还不如……”   “不如什么?”   “……也不是说不如,就是说,我们当初可以不要那个少爷……”翠珠指了指前院厢房的方向。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要保下这个房子,我没有其他选择。反正,他就是雁鸣。”   当时她已离开临西侯府,断然不会回去求助。而且涉及宗族之事,外人也不好插手。“韩雁鸣”出现的很及时,虽然中间她曾担心了好久,但他确实给她带来了好运,也让她又有了家和家人。   她私心里希望,他就是真正的雁鸣,是她那个在战乱中走失了的同胞兄长。   翠珠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就这么一说,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   这是韩濯缨在清水巷过的第一个新年。   京城风俗和边关不太一样,不过基本上的守岁、祭祖、拜年都差不多。   韩家几乎没有亲戚,相互拜访的也只有清水巷的几个相熟邻居。   “你哥大过年的也不回来?”   韩濯缨笑得温和:“是呢。他在外面忙。”   她心想,在太子身边做事,肯定会忙啊。只是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他到底为太子做什么事,难道真像大哥猜的那样,是个暗卫?   谢泽这些天确实忙,皇帝祭祖、接受朝拜,他身为储君,都要忙碌。明明是新年,却少有休息的时候。   偶一瞥眼,看到院中红梅开的好。他的心蓦的一动,一个念头倏地浮上心头:她肯定会喜欢。   他当即剪了两枝,命人拿了一个白瓷瓶过来忙活。   “长寿!”   长寿快步到跟前:“殿下。”   谢泽指一指桌上的红梅,微微一笑:“觉得怎样?”   长寿细细端详:“很好。”   “嗯。”谢泽颔首,“那你辛苦一趟,把它送到清水巷,回来再领赏。”   “……是。”长寿压下疑问,老老实实抱着白瓷瓶出了门,直奔清水巷。   之前见过一面,所以韩濯缨一眼就认出了他:“长寿先生?过年好啊。是不是我哥又让你帮忙带话?”   “不是带话。”长寿摇头,从背后取出装着红梅的白瓷瓶,特意强调,“这个给你,太子殿下亲自剪的,亲手插的。”   韩濯缨接过来,眸中闪过讶异:“太子殿下?”   长寿意识到说错了话,他咳嗽一声:“啊,殿下不是赏赐给你的,是赏赐给你哥,你哥托我转交给你,让你好好欣赏。”   他自忖说的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白瓶红梅,暗香浮动,完全符合韩濯缨的审美,她不由地心生欢喜。想到兄长得到赏赐,总不忘送回家里,她心中更暖,眸底也浮起笑意:“多谢殿下,先生也辛苦。这赏赐是殿下身边的人都有吗?”   “怎么可能?只有你……们有啊。”长寿拧眉。   这种荣幸,除了皇帝陛下,也只有这位韩姑娘了,公主们都没有的。身为殿下亲信,他一点都不羡慕,真的。   “唔……”韩濯缨眨眼,手里的白瓷瓶似乎变重了。   看来殿下对她哥很看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泽:我觉得“哥”字可以去掉,谢谢。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1 19:33:35~2020-05-12 19:3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机会   恰逢新年,韩濯缨也不会让长寿空手而归。她去取了点碎银子用红封包了,只当是酬谢。   同时她又托长寿带了一些干果糕点给韩家兄长:“我不知道宫里有没有这些,都是自己家里买的。”   长寿拂了她一眼,心想,还算有良心,也不枉殿下看重你。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帮你试试,可不保证一定带到。”   韩濯缨再次郑重道谢,待长寿走后,她将白瓷瓶摆放在厅堂显眼位置,看了又看。   总感觉太子殿下对“韩雁鸣”不一般呢。   长寿则回宫领赏,并奉上带回的干果糕点。   谢泽放下手头的事情:“怎么样?”   “殿下,韩姑娘收到后很喜欢,还让长寿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谢泽点头,微微一笑,颇为满意:“事情办得不错,去账上领赏吧。”   “谢殿下赏。”长寿精神抖擞,施礼告退。   走出数步后,他忽然想起一事,他跟韩姑娘说的那番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回想了一下,嗯,确实没问题。   今天这一趟不错,收两份钱呢。   过了正月初五,新年的气氛渐渐没那么浓了。   初九傍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清水巷韩宅的平静。   韩濯缨刚一打开门,邻居马大娘就几乎扑进了她怀里:“韩姑娘,你救救我们家吧!”说着就势要跪倒。   “大娘,怎么了?”韩濯缨连忙扶起她,请她进去。   马大娘抹了一把眼泪:“韩姑娘,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跟你开口……”   “大娘,别急,你慢慢说。”   “小吉你知道吧?我最小的那个孩子。”马大娘抓着她的衣袖,一脸恳求之色,“他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方。可去药房才知道,那些药,家里的钱根本就……”   韩濯缨会意:“买药需要多少?我这里还有一点。”   马大娘垂下头,艰难开口:“……五十四两。”   翠珠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我家里全凑起来,也才只有十一两。”马大娘擦拭着眼泪,“他爹说不然就算了,不治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倾家荡产。剩下的四个孩子还要吃饭呢。可我不能不管啊,大夫说喝了药能治好的,又不是没救了……”   她说着说着,已有些语无伦次:“韩姑娘,我可以立字据,按手印,我肯定会还的。”   韩濯缨一面安抚她,一面示意翠珠去拿钱。   然而翠珠却迟疑着道:“小姐你过来一下,我忘了钱放在哪里了。”   韩濯缨起身跟过去:“钱不是一直由你收着么?”   翠珠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小姐打算借多少?”   “直接凑个整,五十两吧。”   “小姐!”翠珠急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也才二十两,咱们借二三十两,也算尽了邻居的情谊。哪能直接就借五十两啊?你还真指望让他们还啊。”   韩濯缨却道:“能拿得出来就借啊,救人性命要紧,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就回不来了。”   见翠珠心中不舍,她又说道:“如果因为钱没凑够,小吉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于心不忍,是不是?”   想到小吉的面容,翠珠重重顿足,她确实不忍心。于是转身回去取出珍藏的银锭,交给马大娘:“大娘,你也知道,我们家没多少钱,这些你拿去吧。”   马大娘接过钱,连连道谢,又指天发誓:“你放心,我们一定还的。”   因为孩子等着吃药治病,马大娘拿了钱匆匆离去。   翠珠整整一下午都兴致不高。她不是不想救小吉,只是马大娘家五个孩子,花钱的地方多,这五十两很有可能就打水漂了。而小姐从来都不是精打细算的人,余下的银钱未必能用太久,更别提给小姐攒嫁妆了。   难道还真指望韩少爷啊?他自己都还没娶妻呢。   不过好消息是那些名贵的药材真的有用。小吉服了药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几天后韩濯缨与翠珠去探望时,他已经能下床了。   马大娘拉着小吉给她们磕头,连连道谢,又当场拿出字据,再三表示,有生之年肯定会把钱还上。   翠珠一直没出声,只背过人悄悄揉了揉眼睛。   回到家中后,她小声问:“那咱们怎么赚钱?再这样下去,剩下的钱也不知道够咱们花多久。”   韩濯缨笑笑:“我们可以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翠珠点一点头:“嗯。”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上街。与其说是寻找机会,倒不如说是闲逛。适合女子谋生的出路还真不多。   “要是本钱够,还能开个铺子……”翠珠语带遗憾。   韩濯缨正要接话,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闹:“让一让,快让开!马惊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只见一辆马车正横冲直撞奔来,行人纷纷避让。而街道正中央,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童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韩濯缨想也不想,纵身飞奔过去,一把抱了那个孩子,险险避开。   小孩仍在哭着,惊了的马车还在失控的状态中,驾车的车夫不知怎么竟被甩了下来。   韩濯缨来不及安抚小孩,将其塞给随即赶来的翠珠:“你先照顾一下。”她则飞身去追疾驰的马车。   她在边关多年,人还没马背高时,就已学会骑马,对付惊马自有一手。   但饶是如此,等她制住马时,马车已跑出好远,她自己额头也渗出了汗。   “是,是你救了我吗?”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   这女子年纪不大,衣衫服饰华贵,但现下看起来实在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摇摇欲坠。   韩濯缨擦拭掉额头的汗:“确实是我制住了马车,你怎么样?没事吧?”   女子摇头:“我没事。”   “人没事就好。”韩濯缨点一点头,待要离去,却被叫住。   马车里坐着的姑娘此时大概已经平复了心情,她略微整理一下发髻,从马车中下来,冲韩濯缨施了一礼:“方才姑娘出手救了我,我心中甚是感激。姑娘如果无事,可随我一道去家中小坐,我父母定然也感激不尽。”   她虽然受了惊吓,但动作仪态落落大方。   韩濯缨摇头,她出手控制马车,只是因为不想让马车伤人罢了:“你的谢谢,我心领了。不过到府上坐坐就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情。”   然而那姑娘却并不放弃,追问:“你能有什么事?忙到连去小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韩濯缨双目微敛,心想,她怎么就不能忙了?   她后退一步:“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个挣钱的法子。”   “找挣钱的法子?”那姑娘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你想挣钱不是容易得很么?还用特意找法子?”   “嗯?”韩濯缨好奇,“此话怎讲?”   “你既然身手了得,为什么不去宫里应征女傅呢?”   “女傅?”   姑娘面露讶然之色:“你不知道吗?皇上下令,要选一个身世清白、武功高强的女子,进宫教导公主武艺。虽然没有官职,但一应待遇参照太子少傅,还怕没有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2 19:32:32~2020-05-13 17: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henalan 8瓶;stay、宁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女傅   韩濯缨比她更惊讶:竟有此事?   太子少傅官居正二品,若是同样的待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她听后确实有些心动。   于是,韩濯缨冲这姑娘颔首致意:“多谢姑娘指点。”   “这有什么可道谢的?你刚才还救了我呢。”姑娘眼睛微眯,唇角上扬,“要真想谢我,等选上女傅了再说吧。我姓陈,就住在楚国公主府。”   韩濯缨瞬间了然,这位是楚国公主之女。   说话间,车夫与侍从们也匆匆追了上来,又是请罪,又是道谢。   陈姑娘居高临下:“回去自己领罚吧,连辆车都控制不好。”她拎着裙裾重新回到车上,又扭头看向韩濯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韩濯缨只回答一句:“我姓韩。”   “好的,我知道了。”陈姑娘点头,放下车帘。   一行人重新离去。   “小姐。”翠珠不知何时追了上来,骄傲而得意,“小姐,我们要有钱了,刚才那个小孩儿的爹娘说,要重金酬谢你呢。”   韩濯缨摇头:“重金酬谢倒也不必,举手之劳而已。翠珠,我现在有个新的想法。”   “什么?”   韩濯缨眸中漾起笑意:“教公主习武。”   翠珠一脸的惊讶:“啊?”   经过打听,韩濯缨确定那位陈姑娘所说一事属实。东市墙上,就贴的有告示。   六公主体弱,太医声称,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学武。皇帝心疼这个自幼丧母的女儿,就采纳了太医的建议,下令选召通晓武艺的女子来教导公主习武,酬金丰厚。   身世清白、武功高强,韩濯缨觉得每一条要求她都完美符合。   机会难得,为何不一试?   前期准备工作不算复杂,五个邻居做保就能有应征资格。韩濯缨平时与人为善,街坊邻居也愿意帮她这个忙。   听说此事后,马大伯还特意赁了一辆马车,要送她过去。   他执意相送,韩濯缨也就答应下来。   马大伯赶车将她送到了皇宫北门口外。还有一段距离,他就不敢往前了。   韩濯缨跳下马车,步行前去。   皇宫北门口外,排了一支不短的队伍。   韩濯缨大致扫了一眼,居然有四十来个人。她心下暗暗称奇,她原以为来应征的不多呢,没想到人还不少。她默默站到了队尾。   五六个青云卫在队首维持着秩序,口中不停地说着:“不许私藏兵器”、“必须有人作保”。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竟然又遇见那个姓齐的青云卫同知了。   想到两人前两次见面的场景,韩濯缨不着痕迹将身体缩了缩,试图让前面大姐挡住他的视线。   然而大姐身子一动,齐应弘就看见了她。   今日在场之人要么意气风发,要么紧张不安。像她这般怯生生站着的,还真不多。   看清她的脸后,齐应弘拧了眉,大步走上前来。   韩濯缨见已无处可藏,索性扬起脸,笑得明媚:“官爷,真巧啊,在这里看见你。”   齐应弘双手抱臂:“我说过我姓齐。”   “齐大人。”   虚指了一下队伍,齐应弘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韩濯缨小声道:“我知道啊,皇上要给公主选女傅,我就是来应征的。”   齐应弘睨视着她,冷面无波:“女傅要会武功。”   自己前两次在他面前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会武的模样。韩濯缨不想横生事端,就垂了头,轻声细语:“我知道啊,我稍微会一点点,就来试试嘛。万一运气好,成了呢。听说会有很多钱。”   齐应弘神情一滞:“你很缺钱?”   他回想起自己初见她时的场景,或许她真的没多少银钱。   韩濯缨轻轻点了点头,随着队伍前进了数步。   齐应弘正要说话,忽然队首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排在前面的女子中,有人因为携带兵刃被取消资格,又哭又闹。他匆忙上前查看。   见无暇再顾及她,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   前面的大姐扭头问:“你认识他?”   韩濯缨“嗯”了一声:“有过两面之缘。”   总共就这么点交集,再多的就没了。   因为知道“韩雁鸣”以前就在太子身边做事,她底气十足,也不像先时那般心虚。   很快轮到了韩濯缨,她轻松通过了检查,和其他女子一起排队,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前走。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殿宇巍峨,辉煌壮观。一行人皆屏息敛声,小心翼翼,被带进偏殿中,按座次坐好。   女傅的选择不是单纯的只看武艺,而是分成文试和武试两个步骤。   此刻每个人的面前的案几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   “虽然是教导公主习武,但也不能是大字不识的无知村妇,必须得识文断字。”为首的太监高声道,“这里有几道简单题目,请各位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作答。”   韩濯缨低头看题目,确实很简单,是《论语》贴经,而且还多是给了上句要填下句。   这些题目对她而言,并无难度。她很快答了,待一炷香燃尽交了卷。   一群人在偏殿等候。不多时,就出了结果。简单的《论语》贴经,竟淘汰掉了一大半人。   偏殿中应召的女子,只剩下了十三个,皆垂手而立。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太监迎了上去:“宋女官也来了?”   “周公公。”这是一个略带冷意的声音,“贵妃娘娘让我来看一看。娘娘说,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人,功夫固然要紧,也不能太粗鲁愚笨,带坏了公主。”   周公公笑了两声:“娘娘说的在理。通过文试的人都在这里了,这是名单。宋女官请过目。”   宋女官轻轻“嗯”了一声。   韩濯缨也同众人一起垂着头,但听这宋女官的声音,隐隐约约颇为熟悉。   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宋女官一身宫装,高挑纤瘦,正低头看着名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的转身,朝韩濯缨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韩濯缨动作飞快,垂下头。   但宋女官显然已经看见了她,纤手一指,面无表情:“你,跟我出来一下。”   韩濯缨出列,随她走出偏殿。   两人在殿外圆柱后站定。   韩濯缨行了一礼:“宋女官。”   对面的宋女官柳眉紧蹙:“你叫我什么?”她才十六七岁,但面容严肃,威仪十足。   韩濯缨抿了抿唇,换了称呼:“姐姐。”   这位宋女官不是旁人,正是临西侯府的大小姐宋清兮。   韩濯缨刚回京时,就是宋大小姐出面,请了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她规矩礼仪。可惜没教多久,就有了身世大白一事。韩濯缨离开侯府,那位嬷嬷则改教宋雁回了。   和这个曾经的长姐接触不多,但韩濯缨在她面前,会下意识地收敛心性。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宋清兮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像父亲严肃时的模样。   “你来应征女傅?”   韩濯缨点头:“是。”   “为什么?”   “我符合要求,所以就来了。”   沉默了一瞬,宋清兮道:“你不适合,放弃吧。”   韩濯缨不解:“为什么?我可以努力试试啊。”   宋清兮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这不是努力了就行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韩濯缨依然不太明白,但再要追问,宋清兮已然远去。   她略一思忖,既然她人都已到了这里,也顺利通过了文试,就算真不适合,那也得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13 17:58:24~2020-05-14 16:4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委屈   相较于文试,武试则复杂一些,分为骑射和比武两个部分。   韩濯缨自小在边关长大,骑马射箭都难不倒她。她使出看家本领,顺利成为八名复试者之一。   至于比武则是最关键的环节。   八个女子两两一组比试,所有兵器的尖端都用软布包着,蘸上石灰水,以对手身上白点的位置和数量来判断输赢。胜者之间继续比试,直到剩下最后一个。   韩濯缨连赢两次之后,场上只余下她和另外一个对手。   几番交手,韩濯缨衣衫干净,而她手里的兵刃直接对准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场依旧是她胜了。   韩濯缨缓缓吐一口气,心想,这也没有不适合啊。   “韩姑娘,贵妃娘娘唤你过去。”   韩濯缨点一点头,并不意外。没有皇后,后宫以贵妃为尊。贵妃娘娘要见她,很正常。   很快,她被带到了齐贵妃所住的霜云殿。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民女韩濯缨。”借回话之际,韩濯缨抬眼打量着齐贵妃。   她听说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是齐贵妃所出,按理来说,齐贵妃年纪应该不小了。但听声音还甚是年轻,容貌也保养得宜。   齐贵妃垂眸:“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本事,很不错了,看赏。”   太监捧着金锭玉器过来。   韩濯缨知道价值不菲,辞不敢受。   齐贵妃却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收下吧。你拿这些钱回去,或是置办良田,或是经营店铺,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韩濯缨瞬间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疑心自己猜错了。   她试探着问:“娘娘,民女什么时候开始教公主习武啊?”   齐贵妃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慢条斯理:“拿了这些钱财,还教什么公主啊?主动请辞,把女傅之位让给更有需要的人,不好么?”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韩濯缨忽然明白宋清兮那句“这不是努力了就行的”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见她没有立刻感激涕零地应下。齐贵妃心中不悦,语气冷硬:“小姑娘,骑马、射箭都会有意外发生。正月里本宫不想多事,所以你此刻才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你好好掂量掂量,聪明一些,不要因为一时意气,遗恨终生。”   明晃晃的威胁,韩濯缨当然听得出来。她心内愤懑,但也很清楚,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还是在皇宫里,她不能跟贵妃抗衡,而且听说贵妃身后还有齐家。   只是,既然不以文试和武试的结果为准,为什么还要折腾这一通?   抿了抿唇,韩濯缨轻声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民女明白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既然民女不能教导公主,那也不敢接受这么多财宝。”   她面无表情,告辞离去。   刚随着太监走出霜云殿没多久,韩濯缨就远远看到了宋清兮。   宋清兮也看见了她,示意小太监后退一些,近前道:“被为难了吗?”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通过文试的名单里,有一个姑娘姓齐,是齐贵妃的侄女。她本事不及你,但她有个贵妃姑姑。所以,一开始你就输了。”宋清兮眼眸低垂,“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韩濯缨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先出宫再说。”   宋清兮略一沉吟:“也好。”   两人就此作别。   今日之事,与齐贵妃的预期不同,不过虽有波折,但最终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这段时间,齐贵妃也算看明白了,太子储君之位稳固,而她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与后位无缘了。以前她还默许儿子搞点小动作,但现在她觉得还是跟太子搞好关系,更靠谱一些。   如今机会就在面前,她自然不肯白白错过。   她之前曾提过一次让侄女齐家玉做太子妃,可惜被皇帝给拒绝了。可如果家玉能抓住机遇,和太子日久生情,那么皇帝也不会反对了吧?   “请宋女官转告六公主,就说结果已出,她的女傅是家玉。”   “是。”宋清兮垂眸,施礼告退。   宋清兮是二公主伴读,二公主去年出嫁,她则做了宫中的司礼女官。她性子冷清,对所有人都淡淡的。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竟和宫中大部分主子关系都还不错。   所以齐贵妃才会让她去转告这一消息。   还未到公主所住的宫殿,远远的就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宋姐姐!宋女官!”   宋清兮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女正在阳光下冲她招手。她勾一勾唇,点头致意:“陈姑娘。”   这是楚国公主之女陈宜玲。   楚国公主是皇帝胞妹,少年时期跟皇帝相依为命,其驸马也为皇帝当年登基出了不少力。皇帝厚待楚国公主一家,对这个外甥女也格外疼爱。   陈宜玲笑嘻嘻问:“宋姐姐,女傅选出来了吧?我来迟了,没赶上。”   “结果已出,是……”   “别,你先别说。”陈宜玲伸手打断,自信满满,“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姓韩?”   宋清兮讶然:“你认识……”   “我就知道是她。”陈宜玲笑的得意,仿佛与有荣焉,“她的本事我见过,我也问了小太监,说有位姓韩的姑娘,骑射双绝,武功高强。不是她还能是谁?”   宋清兮摇头:“陈姑娘有所不知,文试、武试的第一名的确姓韩,但是贵妃娘娘选中的女傅却另有其人。”   陈宜玲双目圆睁:“齐贵妃?她选了谁?”   “齐姑娘。”   “齐家玉?”陈宜玲提高了声音,“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她凭什么?她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着六公主跟太子表哥关系不错,她好近水楼台么?”   宋清兮微微一笑,眉目淡然:“齐姑娘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过贵妃娘娘选的女傅确实是她。”   陈宜玲双眉紧锁:“齐家玉当女傅,那韩姑娘呢?她不是文试武试都是第一么?”   “她只能白辛苦这一趟了。”宋清兮叹一口气,遗憾而惋惜,“平民百姓,自然不能与皇亲国戚相争。”   陈宜玲冷笑出声:“韩姑娘不是皇亲国戚,可我是。我倒想请皇帝舅舅评评理,问他知不知道他眼皮子底下就有这样的以权谋私。”   宋清兮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   “哼!真让他们得逞,那才是一点公道都没了。你怕齐贵妃,我可不怕!六公主又不是她生的,凭什么她来插手!”陈宜玲直接道,“宋女官,你不必再劝,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陈宜玲大步离去,而宋清兮则轻轻弯了弯嘴角。   她不爱管闲事,但这个时候,既然有人想出头,那她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当然,对于这些事情,韩濯缨并不知晓。   离开皇宫后,她发现马大伯竟然还在老地方等着。看见她过来,他还招了招手:“韩姑娘,怎么样?”   “没选上。”   马大伯心思一动,安慰道:“选不上也没什么,就当是进宫见世面……别难过……”   韩濯缨只勉强笑笑:“还好啦,我也不是很难过。”   她心想:皇帝如今让公主习武来强身健体,达官贵族模仿者肯定不少。她不能教导公主,总能教导一两个大家小姐吧?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她还是十分的憋闷。   等她敲开家门,看到开门的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韩雁鸣”时,压了一路的委屈瞬间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她直接伸臂抱住了他:“哥……” 第27章 封赏   谢泽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要从慧慈法师说起。   慧慈法师原本姓薛,是谢泽的祖母孝成太后的堂妹。当年姐妹俩一起入宫,她在堂姐去世后, 对其留下的子女颇多照顾。后来孝成皇帝崩逝,先帝继位,她被迫出家。今上登基以后, 要接她回宫奉养,却被她拒绝, 就重修寺庙, 好生善待。   今日是慧慈法师俗家的生辰,皇帝让儿子代他前去探视。   多年来,慧慈法师对晚辈示好的方式从未变过, 每次都要给谢泽塞各种各样的素点心。   谢泽心念微动, 不自觉地便想起了他那个时常给他打包糕点的“妹妹”。   于是,从慧慈寺出来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拐进了清水巷。   细算起来, 从腊月二十八到现在, 他还没见过她。   一想到即将看见她,他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来。   然而到了韩家他才发现, “妹妹”并不在家。   “你说,你家小姐去应征做女傅?”   翠珠点头, 正要细说, 敲门声骤然响起。她面露喜色:“是小姐回来了吧?”   谢泽上前开门,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他正想见的人。   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踉跄着扑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谢泽下意识回抱住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温柔:“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韩濯缨更觉得委屈气闷,眼泪顿时大有决堤之势,哭得气息不匀:“哥,哥哥……”   谢泽自认识她以来,何曾见过她有这般委屈而又脆弱的时候?   心中蓦的升腾起莫名的怒意,伴随着浓浓的心疼和怜惜。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温声安慰:“别哭,别哭,我在,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他声音温和,动作轻柔,似乎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他的安抚下,韩濯缨冷静下来,理智也渐渐回笼。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点一点头,小声抽噎:“我们先回家,回家说。”   “好。”谢泽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的种种情绪。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满是泪痕的脸刺得他胸口微痛。   擦拭了眼泪,喝了杯茶水后,韩濯缨情绪逐渐平稳。她也为自己先前的失态而感到难为情,但这么哭了一场后,确实舒服多了。她抱着手炉,小声道:“都怪你,本来我也没有特别难过的。一看见你,反倒忍不住了……”   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更像嗔怪。   可能是因为拿他当做可以依靠的亲人,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尽情宣泄自己的委屈。如果不是回来看到了他,她大概就默默接受现实,或许还会反过来安慰翠珠。   谢泽静静地听她说完原委,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所以你想做这个女傅么?”   “我想有什么用?我还能跟贵妃娘娘的侄女争吗?”韩濯缨用凉帕子轻轻按了按眼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又红又肿。   她很少这么狼狈。   谢泽双目微敛,一字一字道:“如果你想要,那我就帮你拿过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其实一开始从翠珠口中得知她去应征女傅时,他内心深处并不完全支持。她若进宫,教导六皇妹武艺,两人说不定哪天就碰巧在宫里遇上了。届时谎言戳破,他们势必不会再如同现在这般。   可是眼下见她委屈成这个样子,他当然也不再是先前的想法。   身份谎言一事,以后小心些就行。但是他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原本该属于她的女傅之位,她可以不想要,但旁人绝不能夺走。   韩濯缨只当他仍是在安慰自己:“那我肯定是想啦,不然我干嘛这么辛苦的去参加文试武试啊?我很早就出门了,还排了很长的队。我听说待遇参照太子少傅,好多钱呢。”   她重重叹一口气:“可惜了。齐贵妃拿钱给我让我放弃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意气用事,一文不取。错过了一次有钱的机会。我就该把钱都拿了!”   见她说话孩子气,谢泽微微一笑:“那才有几个钱?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啊?”韩濯缨今天消耗力气太多,确实有些饿了。听他提起吃的,注意力不自觉偏了一点。   谢泽将从慧慈寺带回来的素点心拿给她。略一思忖,他补充道:“太子赏的,我今天随太子去了慧慈寺。”   慧慈寺的素点心外观精致,色泽诱人,细嗅之下,有沁人心脾的香甜气息,在京城颇有些名气。   韩濯缨也听说过,看着面前的糕点,猛然想起太子先前赏赐梅花的事情。她抬眸看了“韩雁鸣”一眼,眼神有一丝丝奇怪。   谢泽敏感察觉,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吃?”   “不是,我很喜欢。”韩濯缨摇头,只是她心底再次浮上了那个念头,太子果然很看重他啊。   吃过糕点,喝点温茶,肚子不饿了,韩濯缨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她一向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迅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泰然处之。可现在她觉得能有个亲人在身边,能让她在委屈的时候,对着他哭一会儿、倾诉心中的苦闷,也未尝不是一种纾解方法。   她已不像先时那般难过,开始慢慢同他说些闲话:“哥,你是不是太子的暗卫啊?我听我大哥这么猜的。啊,我以前的大哥是临西侯府的公子,给太子做伴读,你应该认得的。”   谢泽神色不改:“嗯。不过我认得宋公子,他却不认得我。”   韩濯缨点一点头,并不觉得奇怪。暗卫嘛,名字中带个“暗”字,肯定不会和其他人有太多接触,神秘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想了一想,问:“那你们平时怎么保护太子?是躲在树上?躲在房梁上?还是藏在床底?对武功的要求高么?”   这些问题,她好奇很久了。   谢泽微怔了一瞬,眸底滑过笑意,轻轻摇一摇头:“这不能说。”   “好吧。”韩濯缨寻思着这可能属于机密,“既然不能说,那我就不问了。”   不知不觉中,暮色四合。   韩濯缨起身点亮了灯:“你今晚留下来用饭么?”   灯光下,她的眼睛已不像初时那般红肿。   谢泽点一点头:“好。”   他原本没有在这里用膳的想法,但她今日难过,他想多陪一会儿她。   在厨房忙碌的翠珠整治出了一桌菜。她厨艺尚可,不过与宫中御厨,还远远不能相比。   用过晚膳,谢泽留下一些碎银子,说是近来发的月银,交给妹妹做家用。   “嗯。”韩濯缨心想,这得让翠珠单独保管,不然她自己出手散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这钱给散了。   时候不早,看她似是已经从委屈情绪中走出来了。谢泽暗暗松一口气,又叮嘱翠珠好生照顾,这才转身出了门。   刚一走出清水巷,谢泽脸上温和的笑意就不见了。   他走近一直等候的马车,声音低沉:“走,回宫!”   马车在夜色中向皇宫驶去。   此时的长华殿与平时大不相同。   二十四盏宫灯的照耀下,长华殿亮如白昼。   皇帝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神情无奈:“所以你等朕这么久,就为了说齐贵妃处事不公?”   陈宜玲重重点头:“不公,大大的不公。皇帝舅舅信任贵妃娘娘,才会把为公主选女傅一事交给她负责。贵妃娘娘这么做,就是辜负了你的信任,也辜负了公主的期待。”   “可是,朕听齐贵妃说那个韩姑娘,出身乡野,礼数不周。齐贵妃是怕六公主跟着她耳濡目染,学一些乡野之气,才会更改人选的。”   这件事皇帝已经知晓了,齐贵妃刚跟他打过招呼请罪,并说明缘由,他虽不满齐贵妃的先斩后奏,但她毕竟跟他多年,他也也没打算深究。   因为在他看来,齐贵妃的确做的不妥,但这并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只是给六公主选一个教导武功的师傅,又不是真的选太傅。六公主身体不好,找个会武功的女子教她学武强身也就行了。   陈宜玲火气蹭蹭蹭窜了上来:“她说什么,皇帝舅舅就信么?她分明就是以权谋私,存心偏袒自己侄女!说韩姑娘出身乡野,那齐家玉就很了不起吗?她爷爷以前不也是王府家奴……”   她这会儿明白了,她来迟了,皇帝舅舅先入为主,听信了齐贵妃的话。   皇帝面色微沉:“放肆!”   陈宜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怏怏不乐,硬邦邦道:“舅舅,是宜玲失言,可我就是不服。”   皇帝一向疼爱这个外甥女,也不是真的生她的气。此时见她梗着脖子请罪,也有点哭笑不得:“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爱管别人的事?”   陈宜玲低声道:“什么别人的事?这分明是不平事。”   一方面,她看不惯齐贵妃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韩姑娘是在她的建议下才进宫应征女傅的。   人家韩姑娘帮了她,她非但没能给人家指一条康庄大道,还让人家白辛苦一场后受了大委屈。她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耐:“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朕意已决。”   陈宜玲正欲再说话,忽听太监来报太子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长眉一轩:“让他进来。”   看见陈宜玲在此,谢泽有些意外:“陈表妹也在?”   陈宜玲依然气呼呼的,但还是行礼问好:“太子表哥安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悦。   皇帝笑着打趣外甥女:“还委屈呢?”   陈宜玲轻哼了一声:“我不委屈,文试武试都是第一、却被迫让贤给别人的韩姑娘才委屈。”   “韩姑娘?文试武试都是第一?”谢泽眉梢轻挑,心中讶异之极。陈家表妹竟然认得她?   他本就是为此事为来,没想到竟有人先于他来找皇帝。不过这样也好。   停顿了一下,谢泽问:“是给六皇妹选女傅的事吗?”   听他提起,陈宜玲眼睛一亮,自以为来了援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不等皇帝开口,她就干脆利落将齐贵妃为了抬举侄女逼迫韩姑娘让出女傅之位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齐贵妃本来就是处事不公,以权谋私嘛,还说人家韩姑娘出身乡野,礼数不周,恐带坏了公主。既然文试第一,那肯定是通晓诗书的。又怎会是蛮横无理之人?要我说,礼数不周无大碍,心坏了才是真的坏……”   皇帝听得直皱眉:“不过是桩小事罢了,何必给她扣这么大帽子?什么心坏了……”   如果说齐贵妃心坏了,那他岂不是不辨好坏?   正在给皇帝倒茶的谢泽忽然开口,不疾不徐:“儿臣以为,这不是小事。既然下了诏书,制定了规则,就该按照规则来。否则要规则何用?此事传开,不但对贵妃娘娘和父皇的名声有妨碍,朝廷也将失信于人民。”   皇帝接过儿子倒的茶,默默喝了。   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谢泽眼帘垂下,继续说道:“父皇是有道明君,是儿臣楷模,想来不会因偏爱贵妃而徇私,让臣民寒心。”   皇帝岂会听不出儿子这句话的用意?他冷笑一声,小声嘀咕:“哼,你少拿话压朕,你很乐意看到朕失信于齐贵妃是不是?”   谢泽微微一笑:“儿臣怎敢?贵妃娘娘通情达理,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父皇为难。”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才道:“算了算了,那就还选那个韩姑娘吧。只是选个女傅,你们一个个搞得跟封侯拜相一样,都来朕这儿罗唣。”   “真的?太好了,皇帝舅舅真英明。”陈宜玲喜动颜色。   素来听说皇帝舅舅偏爱太子,果然不假。她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皇帝舅舅都不为所动。而太子表哥只简单说几句话,就立刻扭转了局势。   皇帝故意逗她,板着脸,慢吞吞道:“这就英明了?”   “当然啊。”陈宜玲想起一事,小声道,“那,贵妃娘娘要是不愿意怎么办?万一游说两句,舅舅又改主意了怎么办?”   皇帝一脸无奈:“你想怎么办?”   谢泽低头饮茶,掩去了唇角的笑意,状似漫不经心道:“皇上圣谕,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他这么一说,陈宜玲瞬间明白过来,她击掌笑道:“对啊,圣谕。皇帝舅舅可以下旨啊。有了圣旨,再改也不可能了。”   皇帝瞥了儿子一眼,也不知他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这个事,确实是齐贵妃做的不妥,若是她早些开口,说她心里已有人选,他也不会下令选召、大张旗鼓搞这一遭。等结果出来,她再塞人,分明是授人以柄。   说来说去,都是齐贵妃的不是,那他也不必觉得这么做不给她留面子。   这么一想,皇帝心里舒坦了许多:“那就下旨。”   既然要拟旨,那就不只是让韩姓女子教导公主武艺这么简单了,少不得要赞美一通,再赏赐些珠宝布帛以示对这位女傅的尊重。   陈宜玲越发欢喜,却又有了新的担忧:“那贵妃娘娘若是记恨她,以后处处给她使绊子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齐贵妃的确有私心,可还真称不上恶毒。她若心狠一点,在比赛骑射时做点小动作,武试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这样吧,朕会提点她。”   他从小长在宫中,见识过太多狠毒手段,齐贵妃这样的,在他眼中只能用“单纯”来形容了,否则他也不会让她掌管后宫。只要敲打一番,摆明态度,她知道该怎么做。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了,你当朕不存在么?”   陈宜玲做个鬼脸,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皇帝这才看向儿子,问他今日去慧慈寺之事。父子俩又闲话一会儿,他才让儿子退下。   谢泽刚走出长华殿,就看见一个人影朝他小步跑过来。   他心中一凛,沉声喝问:“什么人?”   “太子表哥,是我。”陈宜玲的声音很轻,听着有些怯怯的。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在这儿做什么?”   有太监提了灯走上前,灯光下,陈宜玲脸色微红,含羞带怯。她垂首,轻声细语:“表哥,我是特意等你的。”   “等我?有事?”   “明天外面有灯会。我想请……”陈宜玲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谢泽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宜玲抬起头来,壮着胆子道:“我想请表哥帮我一个忙,约宋公子出来,就在望月楼。”   “嗯?”谢泽眉梢轻挑,“宋佑安?”   陈宜玲连连点头,双眸晶亮:“嗯。”   “你找他做什么?”谢泽不记得这个陈姓表妹和宋佑安有什么交集。   “啊呀。”陈宜玲顿足,又羞又急,“表哥,你真是……明天上元节啊。你说我找他做什么?当然是一块儿到街上走走,看看花灯。难不成还共商国是?”   上元节?   谢泽心念微动,轻笑出声。他倒是忘了,明天正月十五。如此说来,他这个陈表妹,竟然中意宋佑安么?   陈宜玲听他轻笑,只当他在取笑自己。她跟这个表哥来往不多,只敢小声嘀咕:“笑什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跟谁一起去赏花灯么?”   谢泽之前还真没想过,他凭直觉认为,灯市人多,是以一直兴趣不大。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静呢。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他脑海里倒是浮现起了一个人的面容。   她应该很喜欢吧?热热闹闹,到处都是花灯。或许明晚可以陪她去走走?   思及此,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太子表哥,行行好……”   谢泽颔首:“行,我明日帮你问问。”   陈宜玲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离去,而谢泽却还在想着清水巷的韩濯缨。也不知她现在心里好受些没有。他很好奇,她明日收到圣旨后会是什么反应。   韩濯缨今晚睡得很早,为了应征女傅,她起了个大早,奔波一天,情绪波动也大。所以兄长走后没多久,她就洗漱休息了。   次日清早起来,她照例在院中练武,神采飞扬,看不出丝毫异样。   翠珠原本还小心翼翼,怕勾起她伤心事,但见她似是雨过天晴,就渐渐放下心来。   “小姐,既然少爷把月银都交给小姐做家用,那小姐就不用想赚钱的事了。”   韩濯缨随口应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她还是想自己赚钱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开门!有圣旨!”   韩濯缨惊讶异常,她连忙去开门。   只见门外停着一驾马车。几个小太监正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而为首的大太监则手捧圣旨进了大门,神情庄严肃穆。   “谁是韩氏濯缨?”   韩濯缨上前一步:“我是。”   大太监笑眯眯的:“接旨吧,韩女傅。”   这一声“韩女傅”让韩濯缨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当即行礼听旨。   而这道圣旨的内容更让她难以置信。   皇帝夸奖她文武双全、举止有度,要她教导公主武艺?还赏赐金银珠宝、衣衫布帛?   “韩女傅,快接旨谢恩啊。”大太监出声提醒。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轻声问:“敢问公公,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的意思,不都在这圣旨里头写着么?”大太监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恭喜韩女傅了,以后教导公主,宫里各位主子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韩濯缨一时难以接受。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她又试探着问:“贵妃娘娘昨日建议我主动辞去女傅之位,现在皇上圣旨又下来,我该怎么请辞,才能既不得罪皇上,也不得罪娘娘,还请公公教我。”   所以她是要现在主动再辞一次么?   她的神情看起来诚恳极了。   大太监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长长的眉毛耷拉下来:“韩女傅,娘娘虽然暂掌六宫事,可她也要听皇上的。皇上既已下旨尊你为女傅,其他人便动你不得。明白么?”   韩濯缨点头,表示受教:“明白。”   那就是说,虽然齐贵妃支持自己侄女,可皇帝依然选了她。   本来她对女傅之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没想到今天还能奇迹般地收到圣旨。   看来齐贵妃也不能一手遮天嘛,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看昨日贵妃态度,分明是胸有成竹。   想了想,韩濯缨问正在指挥小太监搬运赏赐的大太监:“敢问公公,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我还以为贵妃娘娘……”   “韩女傅。”大太监打断了她的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韩女傅既然能让太子殿下为你据理力争,又何必明知故问?”   “什么?”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   “是啊,昨晚先是楚国公主家的女儿,后是太子殿下,先后替你说话,才让皇上下了这一道旨意。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韩濯缨心念急转,楚国公主的女儿,肯定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位陈姑娘。她帮助过陈姑娘,对方感念,帮她说话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太子殿下……   不期然地,韩濯缨耳畔回响起“韩雁鸣”安慰她时,说过的话:“如果你想要,那我就帮你拿过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她眸子蓦的一缩,猛然意识到,他说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来真的。   这念头让她的心不自觉快跳了几分。   多半是他回去求了太子,太子才会替她出头。   她心内一时间五味杂陈,又酸又暖。   她心想,既然有人肯为她努力争取,那她一定要做好这女傅,不能辜负了他们。   韩濯缨拿出些碎银子打赏了几个公公,待他们走后,她就回房间研究教导计划。   毕竟后天就要正式做女傅了啊。   皇帝下旨尊韩濯缨为女傅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齐贵妃犯了头疼病,手抖没拿稳,连摔了两个茶盏,霜云殿中人人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她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诞育了两个皇子,还打理后宫之事。皇帝平日里对她态度还不错,但这般不给她留情面,还是头一遭。   明明昨天已经说好了,皇帝也答应了,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   “娘娘,听说是太子殿下……”   “我知道!”齐贵妃没好气打断了宫女的话,能让皇帝改主意的人不多。她猜也猜出来了。   喝了口茶,重重放下茶杯,齐贵妃低声抱怨:“家玉也真是不争气!”   她这个侄女,要是武功高一些,也不至于让她这般为难了。她特意添了文试,都没能让家玉成为女傅。   到了下午,皇帝派了身边的夏公公去霜云殿。   “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夏公公脸上挂着笑意,“皇上怕委屈了娘娘,所以派老奴过来看看,想让娘娘宽心。”   齐贵妃扫了一眼赏赐,心气儿稍微顺了一些。   她倒也不缺珠宝,只是皇帝此时赏赐,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她并未因女傅一事触怒皇帝。   皇帝这是在圆她面子。   这么一想,齐贵妃心里自在一些:“劳烦夏公公转告皇上,就说本宫明白。”   “皇上还说,齐姑娘眼下功夫是差了些火候,可如果勤学苦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届时若是宫中又有了小公主,齐姑娘再去教导武艺,也是一样的。”   齐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小公主?皇宫里连续六年没有添丁进口了,还能有小公主?就算真有小公主,那能学武艺,也得到许多年后了吧?   但是皇上这么说了,她还是得含笑谢恩:“嗯,本宫知道了。”   夏公公告辞离去后,齐贵妃连续喝了两杯茶水才将心头的火给熄灭。   不过,他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家玉武功不济,当不了女傅。那当女傅的徒弟总可以吧?她可以去求求皇帝,让家玉每日跟着六公主一道学武,不依然可以近水楼台么?   只陪着学武,不做女傅,皇帝应该不会拒绝吧?   齐贵妃暗暗叹一口气,心想先前真是魔怔了,白折腾一遭。在皇帝跟前讨了个没趣不说,只怕还会让太子疑心自己会因此事记恨于他。   前几年她儿子私底下做的小动作,她都知道一点,太子肯定也不会一无所知。最近他们是老实了,可谁知道东宫是否记恨呢?   她此次是为了从长远处跟太子搞好关系,所以才会让齐家玉去顶替女傅之位。可若因为这一件事,让太子产生误会,从而关系交恶,那可就很不好了。   想了又想,齐贵妃按着眉心:“去,挑一些新奇的,给东宫送过去。就说……提前给他准备的寿礼。”   太子的生辰在二月初,这也不算提的太靠前了。   不过太子谢泽今日并不在东宫。   昨晚经陈家表妹提醒,想起今天是上元节。他又答应帮她问问宋佑安的口风。本来此事交给长寿去办也行,但他转念一想,反正他都要出宫,不如自己走一趟好了。   宋佑安是他伴读,两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临西侯府,谢泽并不陌生。   临西侯府的门房看见了他,微微一愣后,快速反应过来,飞奔回去通传。   此时宋佑安正和二妹宋雁回说话。   现实与前世的记忆之间出现了差别,这让宋雁回焦躁烦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同时在宋佑安跟前旁敲侧击。   可惜她又不能把话挑的太明白。   下人匆忙来报,说有贵客到。   宋佑安对二妹说一句:“二妹妹稍待,我去去就回。”就大步离去。   他匆忙赶到前院,竟看见太子谢泽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宋佑安微微一笑:“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光临寒舍?”   谢泽也不与他废话,缓缓说道:“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人?带什么话?”   谢泽近前一步,略微压低声音:“楚国公主之女,托我问你,望月楼去不去?”   “啊?”宋佑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后,一脸的惊讶之色,“陈,陈姑娘?去望月楼做什么?”   “你说呢?”谢泽瞥了他一眼,回想起昨晚陈家表妹说的话,“上元节,肯定是在街上走走,看看花灯。难道还能共商国是?”   “这……”   谢泽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话我带到了,去与不去都随你。我先走了。”   宋佑安满怀心事送走了太子殿下,心不在焉回到后院,看见了仍在等候的二妹。   宋雁回随口问:“大哥,什么贵客啊?”   “哦,是太子殿下。”   宋佑安话刚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了。他面前的二妹妹忽然就变了脸色。   “太子?刚才太子来了?”宋雁回脸上青白交加,神情怔忪,“大哥,你……太子过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   她一直想着见他一面,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为此她做了多方努力。可现在,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却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宋佑安心里有些不自在,他知道二妹想见一见太子,可是太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总不能强行留下太子,让二妹妹前去拜见吧。   再说,太子有什么可见的?   “太子来去匆匆,没有多待。以后还有机会……”   但这些泛泛的安慰话语,宋雁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红了眼眶,转身疾走。   宋佑安叹一口气,只得追了上去。   谢泽还不知道,他的短暂拜访所造成的影响。他正在赶往去清水巷的路上。   韩濯缨今日格外忙碌,自领旨以后,她就开始根据自身经验,潜心钻研教学计划。   直到将近酉时,她才基本整理好。期间多个邻居拜访祝贺,皆由翠珠自行招待。   见她闲下来了,翠珠才敢去找她说话:“小姐,你看过皇上的赏赐了么?”   “没有啊。”韩濯缨摇头,她今天忙得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哪里会去看赏赐?   “金银珠宝可以先收起来,这布你看怎么办?”说话间,翠珠就抱了一匹布到她面前,“布料是好布料,可这颜色、花样,怎么看都不像最新的。”   韩濯缨细细瞧了瞧,确实如此。她略一思忖,说道:“我以前我听我娘说,御赐的布帛有时候会是陈年积存下来的,不时兴很正常。你挑着看一看,有满意的,咱们就留着做衣服。若是觉得不好看,就低价卖给布庄好了。”   翠珠扁了扁嘴,立刻抱紧了怀里的布匹,似乎怕谁抢去一般:“御赐的布啊,怎么能低价卖?要卖也是高价。”   “也行。”韩濯缨笑笑,顺着她的话,“那就高价卖。”   翠珠欢喜极了。   韩濯缨也高兴。几个月前刚离开临西侯府时,她们只带了两个包裹,唯一的容身之所,还有族人虎视眈眈地想夺走。可现在才过了数月,她就又有了家人,有了傍身的银钱,有了女傅这一新身份。   看来老天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嘛。   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竟看到兄长大步走了过来。   她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怔了一怔后,她大大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有笑意自眸中流泻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向他靠近,鬓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摇曳生辉:“哥,你回来啦?”   “嗯。”看见她,谢泽的心情也莫名畅快好多。他故作不解,问,“怎么这么高兴?”   韩濯缨微微偏了头,笑吟吟道:“看见你高兴啊。”   谢泽眼神略动了一下,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在说心里话。   见他没什么反应,韩濯缨笑笑:“好吧,其实是今天皇上下旨了,要尊我为女傅,还赏赐了一些东西。我本来以为我要当不成了呢,失而复得,当然高兴。”   谢泽唇角微勾:“如此说来,确实值得高兴。”   “今天来宣旨的公公说,是楚国公主的女儿和太子殿下帮了我。楚国公主的女儿我知道,那天她的马车惊了,我帮了她一把,也是她建议我去应征女傅的。所以,她帮我并不稀奇。不过太子殿下……”韩濯缨停顿了一下,神情笃定,“太子殿下那边,是你帮我求的情吧?”   谢泽眉梢轻挑,并不否认:“是。我说过,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夺不走。”略一思忖,他又补充:“齐贵妃那边,不必担心。”   他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可韩濯缨心里却无法像他这般平静。她喉头像是被梗住了一样,眼睛也微微发涩。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最终只是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道:“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真心实意地拿我当家人。   谢泽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字?”   “对,不需要。”韩濯缨重重点头,迅速换了话题,“哥,你今天也能出来么?”   “嗯,上元节,殿下准了假。”   韩濯缨不疑有他:“那挺好,你可以好好歇一晚了。”   虽然不太清楚暗卫的工作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她总觉得他们肯定睡不好。   “我今晚……”   “你跟我……”   两人同时开口,完全不同的话语,都怔了一瞬,齐齐笑了。   “哥,你先说吧。”   谢泽也不推让:“今天上元节,听说京城有灯会,待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呀。”韩濯缨应声回答,“我还没看过京城的灯会,你也没看过吧?”   谢泽下意识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暗卫怎么可能……”韩濯缨的话戛然而止,“不对啊,你不是……”   话刚一出口,谢泽就反应过来。他神情不变,慢悠悠道:“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应该是没看过。”   韩濯缨心想,也是。   怕她深想下去,察觉到不妥。谢泽直接问:“你呢?你方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哦,我啊,我是想跟你说,皇上赏赐了我五匹布,我想挑出来一匹给你做衣裳。你知道你的尺寸吗?”   韩濯缨注意到他几次回家,几乎都是同样的衣裳。还是她之前给他买的。   他拿月银补充家用,而她也该帮他张罗衣衫鞋袜。一家人,本来不就是该互帮互助么?   “衣服尺寸?”谢泽摇头,“不知道。”   这等小事,东宫中有专人记录,他又怎会知晓?   韩濯缨一琢磨,他回家日期不定,且每次都待不了太久。请裁缝上门来量,显然不合实际。还不如她帮着量了,以后直接告诉裁缝。   于是,她直接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找根软尺,我帮你量。”   有了之前几次买衣服的经验后,谢泽对于制作新衣这件事,隐隐有些许期待。他点一点头:“好。”   韩濯缨十三岁以前根本没碰过针线,去年临西侯过寿,她悄悄准备了两个月,要亲手缝制一件长袍送给父亲做寿礼。虽然最终结果并不是很成功,但裁剪衣服的准备工作,她还是很了解的。   她迅速拿了软尺过来,见他正立于院中,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笼了他一身,金光点点,越发显得他眉目英挺,丰神俊朗。   韩濯缨晃了晃手里的软尺:“我要开始量了啊。”   “嗯。”谢泽依旧站着,笔直如松。   韩濯缨身材高挑,可在他面前也堪堪只到他肩膀。抬手、踮脚去量他的肩宽,终究是不太方便。   她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你矮一些嘛,这样我怎么量啊?”   谢泽配合着屈了屈腿,好方便她的动作。   韩濯缨就站在他身后,两人离得很近,他甚至可以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后颈处,柔柔的,痒痒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章真的很长。   本来想拆分成三章的,但为了显示我的粗长,就三合一了。   我要是天天都这么厉害就好了。 第28章 陪伴   偏偏韩濯缨毫无所觉, 仍低着头将软尺铺的平平整整,认真测量。   正月的衣衫不算单薄,但谢泽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滑过他肩头时, 带起的颤栗。   谢泽脑中空白了一瞬,立时反手向后,一把攥住了她“作乱”的手。   他这动作突然, 韩濯缨吓了一跳,怔怔地问:“怎么了?”   谢泽神色一顿, 深吸一口气, 垂眸掩饰自己的异样,声音低低沉沉:“没事,有点痒。”   韩濯缨轻笑出声:“原来是痒啊, 还以为怎么了呢。那我快一点。”   她在心里记下肩宽, 又去量他的腰围。   谢泽已恢复了正常站姿,双手微抬,任由她用软尺环住他的腰。   他眼帘垂下,看着少女螓首低垂, 乌发披背, 就那么专注地在他身前忙活。乍一看去,就像是她低头环抱住了他一样。   这让谢泽心里一个激灵。   可能是怕他痒, 所以她动作又轻又快,然而不经意间, 还是会隔着衣衫碰触到他的身体。   明明之前也有太监给他量过衣衫尺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谢泽忽然觉得,让她帮自己量,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在她看来可能是一件小事, 而对于他,暖心的同时也有点不大好受。   “好了。我都记在心里了,等我拿笔记下。”韩濯缨拿着软尺快步回房,似是生怕迟一些,就会记混一样。   谢泽长长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还好,总算是结束了。   韩濯缨找了笔墨,将自己量好的尺寸,认认真真记下。   唔,只做衣裳不行,还得添几双鞋子。   将记录着衣裳尺寸的册子收好,韩濯缨再次走出房间,直接低头看向他的鞋。   这是一双黑缎朝靴。   她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做工不一般。   “怎么了?”谢泽后退一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靴子,心里不由地咯噔一声。   他今日出门,换了衣衫,鞋袜上却并未留心。如果仔细看,或许能看到黑色缎面下绣着的暗色龙纹。   韩濯缨指了一下:“你这靴子,是殿下赏的吗?”   因为没凑近看,她倒不曾留意到靴子上还有花纹,只是看款式和做工,推测不是寻常百姓家所能有的。   “唔。”谢泽倏然松一口气,很自然地回答,“是啊。”   ——就算她看出了异样,也能用这个理由混过去。   下次出门,一定得记着鞋袜一起换了。   韩濯缨没有追问,只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谢泽点头,神色如常:“嗯,还行。”   这种程度的谎言,他完全可以脸不红心不跳。   今天的晚饭格外的早。   翠珠悄悄冲小姐招了招手:“小姐,我那会儿听你跟少爷说,你们打算等会儿去看花灯?”   “是啊。”韩濯缨道,“听说京城的灯会很热闹。等吃了饭咱们一起去,拿点碎银子,遇到好看的,再买几盏,回来挂在院子里。”   “小姐……”翠珠迟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我能不能不跟你们一块儿去啊?”   韩濯缨有些诧异:“你另有安排?”   翠珠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今天琳娘过来,约咱们一块儿去看花灯,小姐当时在房里忙。我想着反正晚间也没旁的事,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少爷回来了,总不能一起过去啊。”   毕竟是上元节,而且她还隐约听说马大娘曾经想让少爷跟他们家结亲。这要误会了也不太好。   韩濯缨略一思忖:“那行,你多带些钱,注意安全,玩的开心一些。”   有了她这句话,翠珠心头大石落了地,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今晚就跟琳娘她们玩儿了。”   可能因为急着看花灯,翠珠略扒了几口晚饭,就声称饱了要出门。   看了一眼兄长,韩濯缨慢悠悠道:“翠珠去跟别人玩了,那就只能咱们两个一起去看了,可惜。”   谢泽眉梢轻挑,心想,有什么好可惜的?这分明是正合他意啊。   他原本就没想过带那个小丫头一起。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虽然已经入夜,但各处依旧亮堂堂的。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灯笼,出了清水巷往东走。一路上能看见不少行人拎着灯走过。   整个东市仿佛笼罩在一片灯海之中。   灯多,灯的花样多,看灯的人也多,好在人来人往并不拥挤。   在边关时,韩濯缨也去看过花灯,但不论是数量还是花样,都不能与此刻所见的相比。   置身于灯潮人海中,她的心情也莫名畅快。每看到一盏新奇的灯,她都不忘同身边人分享:“哥,你看,看那个走马灯……”   谢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唔,不错,你想要?”   这东市的灯虽然多,但论新奇精致,还差一些。   “我不要。”韩濯缨摆手,“那么大怎么拿啊?我就算要,也只要那种小小的,很精致的。”   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还偏过头,冲他一笑:“哥,你觉得呢?”   灯光下,她肌肤赛雪,眉目含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分明比街上所有的花灯都要亮。   谢泽心头一跳,唇畔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嗯,好。”   他心里倏地浮上一个念头:怪不得人们喜欢出来看灯,确实好看。   京城中最好的看灯地点是望月楼。听说那里不仅有各种花灯,还有猜灯谜、杂耍等活动,更有各种各样的美食。   不过望月楼离清水巷远,韩濯缨自然不会为了看灯就跑那么远。在她看来,东市的花灯就已经很让她惊叹了。   她拉着“韩雁鸣”就在东市附近,看灯、猜谜,也买一点时兴的小零食,两人一路分着吃。   “哥,我记得你爱吃甜的,但又不喜欢姜。所以这姜糖,我就一个人吃了啊。”   少女说话间还举起手里扎着一小块姜糖的细竹签凑到他眼前给他看。她脸上明晃晃带着笑意,眼里还簇着光,眼珠溜溜一转,灵动慧黠。   谢泽眼神略动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去,一口咬走了那一小块姜糖。   韩濯缨望着空空的竹签,目瞪口呆:“你……你不是不喜欢吃姜么?”   谢泽快速咽下口中姜糖,这才慢悠悠道:“是不喜欢,但可以试试。”   蔗糖的甜中和了姜的辛辣与刺激,倒比他想象中好接受一点。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一脸震惊的样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与此相比,他那点不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泽眼尾上扬,墨黑的眼底蕴着笑意,心中莫名畅快。   上元节,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的短暂造访如同一块石头,在临西侯府的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   大过节的,宋雁回哭着将自己关进房中,谁也不肯见。   宋佑安无奈,只得去敲她的门:“你到底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大反应,难道就因为她没见到太子?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宋雁回难过又失望,但她回房途中,经冷风一吹,已然醒悟过来。她不能对宋佑安发脾气,她要达成心中所想,还得依靠他的帮忙。   “……我只是觉得,大哥你从来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把我当成亲人……”   宋佑安无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要真不拿她当一家人看,就不会巴巴地追上来。虽然她和缨缨相比,他因为陈年旧事,更心疼缨缨一些,但也绝没有不把雁回当妹妹看,否则就不会容忍她的一些行为。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他在府里从不提起缨缨,连去探视,也是悄悄地私下进行。   他想,或许是因为雁回从小不在府内长大,骤然回来,身份巨变,所以才会心思敏感、疑神疑鬼、行事也有些极端。   他对自己说,但这并不是她的错,这是她的人生经历造成的。作为家人,应该多包容、多劝导。如果连最亲近的家人都因此而疏远她,那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于是,宋佑安定一定神:“二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宋家人,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人呢?你的话,我也有放在心上。只是那是太子,是君,咱们是臣。他不发话,我们不好强行拜见……”   他耐着性子说了很久,从君臣之别说到家人的想法,说了好一会儿,宋雁回才平静下来。   她清醒的意识到,现在的她和太子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长兄宋佑安。她不能跟宋佑安交恶,还得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他才能真正起到搭桥作用。   见她似是想明白了,宋佑安松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听二妹妹在他身后问了一句:“那,他以后还会来吗?”   宋佑安脚步微顿,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是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见太子这么执着。他回头问:“你是不是以前见过殿下?”   宋雁回摇头:“没有。”   她见到他时,还是上一世。她记得她看到他和韩濯缨相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情意。当时她就眼睛发痛。那样俊朗的男子,那般尊贵的身份,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所以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宋家二小姐的身份嫁入东宫。   “既然以前没见过,那你问他做什么?”宋佑安皱眉,怕她再伤神,他就又补充一句,“反正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略一思忖,宋佑安去找了母亲王氏。   母亲正在礼佛,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她结束后,他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儿子想请母亲在二妹妹身上多费费心思。”   “是有人克扣了她的吃穿用度吗?”王氏忙问。   “不是。”宋佑安觉得背后说这些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是她数次向我打听太子,我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王氏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倾慕太子?”   宋佑安摇头:“那也不像。”   王氏沉默了一瞬:“到三月,她就要及笄了。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话锋一转,她又续道:“不止是她,还有你,还有清兮,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个的,亲事都没着落。清兮是要做女官,至于你,连个心仪的姑娘都……”   宋佑安神色一顿,低呼出声。   “怎么了?”   “儿子还有些事,去去就回。”宋佑安想起来了,他今日只顾着二妹宋雁回的事,一直在开解她,竟忘了太子带给他的那句话。   那位陈姑娘在望月楼等他。   不论如何,都不能爽约。   现在天色已晚,宋佑安使人驾了马车前去。   可惜路上人多、马车也多,平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的路程今晚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等他到达望月楼,已是亥时。   望月楼附近人山人海,他找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那位陈姑娘的身影。   冷风袭来,眼见着实在找不到人,宋佑安只能先行离去,将此事暂且搁下。   东市的花灯种类虽然不及望月楼多,但也极其热闹。   不过亥时过后,天越发冷了,灯市的人也渐渐少了。   韩濯缨左手提着一盏“兔子”,右手提着一盏“荷花”。她偏头看一看兄长,小声提议:“哥,咱们也回吧。”   谢泽自然点头应允。   他手上也没闲着,尽是“妹妹”暂时吃不下的零碎美食,用干净油纸包着。   离开东市后,越靠近清水巷,越安静,也不再似街市上那般明亮热闹。   不过手上有灯照明,身边有人陪同。韩濯缨丝毫不胆怯害怕,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瞥一眼身侧的人,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等他们回到家中,发现翠珠早已回家,还细心准备了热水。   大家累了一天,都有些乏了,就各自洗漱休息。   谢泽今晚仍歇在了韩宅前院厢房。   上次留宿此地还是一个多月前。但是这么久没住人,房间依旧干净整洁,被褥松软,想来是时常有人打扫照看。   这让他心里有一点点暖。   谢泽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次日清晨一大早,他就悄悄离开了。   韩濯缨知道他在太子身边做事,行动神秘,来去匆匆,倒也不觉得奇怪。   早饭后,她去他房间转了转,开窗通风,又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房间里很整洁,基本不用怎么收拾。   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半开的书,韩濯缨动作微顿,上前将书合上收好。   她记得兄长睡前有看书的习惯,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她看见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生父留下的那几本手札。   手札里记录的事情不少,其中就有韩雁鸣身上独有的胎记、痣等记号。   ——韩靖后来基本上放弃了找到雁鸣的想法,接受了儿子大概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但也希望在地府和儿子团聚时,能一眼认出来。   这些东西,万万不能给“韩雁鸣”看见。只要给他看见,他就会立刻意识到他不是韩雁鸣,会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毫无关系。   韩濯缨迅速收拾好房间,回去就将所有手札都找出来,一起锁进了一个小箱子里。   只要小心一些,这辈子都不会给“兄长”看见。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永远以兄长的身份留在她身边。   当然,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待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不如昨天粗长,但我希望明天可以多更一些。 第29章 担心   正月十七。   天还没亮, 韩濯缨就出门了。   清水巷离皇宫较远,她特意买了一辆马车,又长期聘用邻居马大伯驾车送她进宫。   清晨路上人少, 马大伯将车赶得飞快。等到了皇宫北门口时,才刚天光大亮。   韩濯缨动作利落跳下马车,大步往宫门口走。   “韩女傅, 来的好早。”   皇宫门口有个小太监一看见便迎了上来。   韩濯缨一眼认出这是前天曾到家中搬御赐物品的太监之一。她笑一笑,点头致意:“公公。”   “小人奉命在此地迎接女傅, 女傅请随小人进宫。”   韩濯缨对皇宫不熟悉, 有人带路,自然更好。她跟着小太监,行走之际, 也出声询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回女傅的话, 小人姓张。”   “张公公。”见他神情恭谨,韩濯缨也微微含笑,态度甚好。   张公公细细叮嘱了她不少,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是那句话, 宫里最大的主子是皇上。咱们只要做好自个儿的事就行。”   韩濯缨点头称是。反正她也只是教公主习武罢了。   “皇上的意思呢, 是想先见一见女傅,至于教导武艺一事, 并不急在这一时。”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有些意外, 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寻常百姓家里请西席, 父母还要去看一看呢,何况是公主?   只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皇帝。一想到要见九五之尊,她紧张之余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皇帝仍在早朝。   韩濯缨被带到了一处偏殿中等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她的视线从香炉里燃着的香转到面前的糕点上,最后在回落到袅袅轻烟上。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说早朝结束了。   今日事情不少。退朝之后,皇帝招呼太子上前:“今日那个韩女傅进宫,你随朕一道去看看。”   谢泽跟在父亲身后,眼神微动,口中拒绝:“儿臣就不必见了吧?”   他并不想在此刻戳破谎言。   皇帝有些诧异:“那日你为她说情,朕以为你至少要见一见的。”   谢泽唇角微勾:“父皇,儿臣说情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父皇,为了公道。”   他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异常诚恳。   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皇帝嘴角轻撇:“在你老子面前,大可不必说这样的场面话。”   谢泽微微一笑:“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   “算了,不去便不去吧。”皇帝也不勉强,只摆了摆手,“朕自己去见一下。”   “是。”   韩濯缨面见皇帝,依着规矩行礼,毫无差错。   皇帝看她容颜端丽,举止有度,绝非齐贵妃所说的那般为人粗鄙、礼数不周。   看来贵妃评价果然有失偏颇。   “免礼吧,起来回话。”   “谢皇上。”韩濯缨借起身之际,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皇帝。   眼前的皇帝四十多岁,颇有威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但到底哪里眼熟,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多大了?”   “回皇上,民女十五。”   皇帝轻轻“啧”了一声,闲话家常一般:“才十五岁就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容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起学武了?”   韩濯缨如实回答:“回皇上,民女幼时体弱,大夫建议学武强身,所以父亲就抽空教导。”   想到临西侯,她胸中泛起暖意,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认她这个女儿,也愿意接纳她。   “体弱学武?”皇帝长眉一轩,“倒和公主是一样的缘故。”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父亲作何营生?竟会武功?”   “民女生父是读书人,并不会武。”韩濯缨抬眸,一字一字道,“但民女的养父曾领兵作战,现镇守西北边境。”   皇帝闻言有了兴趣:“西北边境?你养父是谁?现任何官职?”   “回皇上,民女养父姓宋,单名一个毅字。”   “宋毅?临西侯?”皇帝微眯起眼,“他的养女?朕记得他镇守边关,家眷并未随行,这养女……”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抚掌而笑:“朕记起来了,原来是你。”   韩濯缨心下微微讶然,皇帝知道她?   下一刻,她就听皇帝缓缓说道:“朕记得,十多年前,宋家有个小丫头,看见歹徒打晕了哥哥要带走,就冲上去咬着歹徒拼命阻拦,使得他们没能成功带走宋家公子,她自己却落入了坏人手中。后来被带到边关,九死一生。你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吧?”   皇帝日理万机,但对这件旧事还有印象。一是因为皇帝对临西侯府很关注,否则也不会让其子女皆入宫做伴读。第二则是因为那小丫头当时太小了,面对歹徒却毫无惧意,着实让人惊叹。   韩濯缨抿了抿唇,轻声回答:“皇上说的那个小丫头,好像就是民女。”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做过最有名的事了。   “哦?”皇帝兴趣更浓,“朕很好奇,你当时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勇气?”   韩濯缨略一思忖:“回皇上,可能是源于对家人的爱?”   事情过去十一年,当时的细节她都已记不清了,更何况是那会儿的心理活动?不过细想起来,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也是。”皇帝颔首,“不过你既是宋家丫头,怎么又改姓韩了,还说什么生父、养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濯缨早已能坦然面对身世,所以此刻神色格外平静:“回皇上,因为民女并不是真正的宋家女儿,现已回归本家。”   “哦?”   “民女出生那年,京师大乱。韩宋两家都在广恩寺避难,两家女儿于同一天生产,所以……”   “混乱中抱错了孩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故事。”皇帝笑笑,目光幽远,“如此说来,也是当年叛乱所致。”   去年真假千金一事时,皇帝正与太子因为追封林氏一事而争执,无暇他顾,对此事并不十分清楚。   韩濯缨垂首:“是,民女还要替天下人谢皇上当年提剑入京,平定叛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话皇帝爱听,也是他生平得意事之一。   “唔,临西侯当年出力也不小。”皇帝站起身来,“你父亲一身本事,你若得他亲自教导,那完全担得起女傅一职。不止是六公主,其他公主你也能教得。”   何况她从小就是个有胆量重情谊的人。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不顾齐贵妃颜面,下旨尊她为女傅,这一决定十分正确了。   不自觉地,他神色越发缓和:“那朕就把公主交给你了,也不图她武功高强,只求她能平安健康。”   “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帝挥一挥手:“去吧,去见见公主。”   韩濯缨施礼告辞,暗暗松一口气。——尽管皇帝态度随和,但是在君王面前,她还是难免紧张。   刚行得几步,她就被皇帝叫住:“对了,除了公主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你也一并教了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贵妃娘娘的侄女,她败于你手,也想跟你学学。”   韩濯缨有短暂的愣怔,贵妃娘娘的侄女?齐贵妃原本内定的女傅?打不过就拜她为师?这位齐姑娘好胜心这样强的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当然,一切还是要以公主为重。其他的,不用太在意。至于贵妃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主要是齐贵妃又来求他,说只是多教一个人而已,在他看来不是大事。而且他也不想连续两次为点小事驳贵妃面子。   “是。”韩濯缨再次施礼,皇帝这句“贵妃那边不用担心”无疑给她吃了定心丸。   不过她还是有点发懵。齐姑娘的想法,她实在是不太能理解。   事实上,齐家玉自己也很不情愿。明明今天是正式拜见女傅的日子,可她仍留在齐贵妃的霜云殿苦苦哀求。   “姑姑,我真要去拜那个姓韩的为师么?”齐家玉眼眶微红,“就不能让我也做女傅?我今年都十六岁了……”   “你还好意思说!”齐贵妃有些不耐,“你但凡武功好点,或是提前跟我打个招呼,都不会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以为什么事都很容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这个跟六公主一道学武的机会,还是我帮你求来的!”   “可是……”   齐贵妃重重放下茶杯,声音转冷:“没有可是!你既然想日久生情,就要抓住机会!你以为别的法子我没想过吗?”   “姑姑……”齐家玉心下委屈。   齐贵妃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能走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又不打算在武术上胜过她,只是想多个能接近太子的机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齐家玉垂下头,“侄女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快去?今日行拜师礼,可别迟了。”   齐家玉怏怏不乐,但转念想到太子,她只能点头应下。   —— ——   拒绝了父皇的提议后,谢泽就回了东宫,在案前忙碌,处理一些皇帝交给他的奏章。   可是,不经意间,他就会想起她来。   今天毕竟是她进宫正式做女傅的第一天,虽然相信她的本事,但他还是不大放心。   ——尽管他已经提前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帮她。   谢泽按了按眉心,扬声唤道:“长寿!”   “殿下。”长寿大步上前,垂手等待吩咐。   “你等会儿去瑶华殿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话说出口,谢泽心里舒坦了不少。   六公主就住在瑶华殿。   长寿小声问:“殿下,是看六公主,还是看韩姑娘?”   谢泽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这……”长寿小声道,“那就一起看吧。”   谢泽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长寿收回视线,心想,若真不在意,那就不会让他特意去看看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以前他奉命去清水巷,以后可能要多次去瑶华殿了。   今日阳光甚好,瑶华殿外尤其不错。   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并排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眼睛用帕子盖着,意态悠闲。   韩濯缨心下猜测,这两位大概就是六公主和她的伴读。   她听人说过,六公主体弱,皇帝怜惜她,就接了跟她同龄的临西侯府三小姐做伴读。虽说是伴读,但因为公主不常读书,倒更像是玩伴了。   小太监快步走到其中一个跟前:“公主,韩女傅来了。”   “来了?”六公主身体一动不动,“哦,给女傅看茶,我再躺会儿。”   韩濯缨目瞪口呆,这跟她想象中的拜师,一点都不一样。   另一张躺椅上的宋净兰小声道:“公主,不能继续躺了,女傅来了,得正式拜见女傅。”   “哦,那好吧。”六公主的声音听着依然懒洋洋的。   她说着抬起头来,揭掉眼睛上的帕子,冲女傅笑笑:“女傅见谅,公主……二姐姐?”   这个韩女傅,不是她曾经的二姐么?   宋净兰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是你啊?”   只听说选出的女傅姓韩,但竟没想到居然是她。   六公主刚揭掉帕子,仍双目微阖,叹一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兰兰,你又忘了,你比我还大两个月。”   “不是,我不是叫你二姐姐,我是说这个韩女傅,是我以前的二姐。”   “啊?”六公主懒洋洋的,扭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啊,就是她啊,确实跟你不太像,跟宋女官也不像。”   提到长姐,宋净兰扁了扁嘴,小声嘀咕:“大姐姐肯定早就知道了女傅是谁,却不告诉我。”   韩濯缨一时也不知道这公主是什么态度,她稳了稳心神,轻唤一声:“公主?”   “唉。”六公主缓缓起身,行了一个弟子礼,“女傅安好。”   韩濯缨还了半礼:“公主安好。”   宋净兰神情犹豫:“我还叫你二姐姐吗?”   她在家里时间短,跟这个二姐相处也不多,何况现在又有了真正的二姐姐。   韩濯缨摇头:“你既是公主伴读,要陪同公主一道学武,那就也跟公主一样,叫我一声女傅好了。”   “是,女傅。”   早有太监端了茶过来。   六公主与宋净兰各执一盏茶,行拜师礼。   韩濯缨各饮了一口,缓缓说道:“公主,我如今奉皇上之命,教你武艺。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毕竟身份有别,她要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女傅太客气了。父皇尊你为女傅,延请你教导我,那我们自然是先师徒,后君臣。”   六公主说话格外的慢。   韩濯缨点一点头:“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通过观察,加上近日张公公透的底,对六公主的大致情况,她心里基本有数了。   六公主虽有太医照看,有名贵药材养着,但因为生来体弱,又养尊处优很少活动,所以身体较寻常人差不少。   六公主慢悠悠道:“哪里,哪里。”   “能否请公主换一身衣服?”韩濯缨问。   “什么?”   韩濯缨解释:“公主衣饰繁琐华贵,美则美矣,却不宜行动。为方便学武,还请公主换一身简便的衣服。”她看一眼宋净兰,补充一句:“你也一样。”   六公主眨了眨眼睛,看看韩女傅身上的衣饰,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好吧。”   六公主和宋净兰去内室换衣服。韩濯缨则认真思索着该从何教起。   公主已经十二岁,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不过好在皇上所求也只不过是让公主身体强健一些罢了。   进宫之前,她还想着,如果公主难相处,她该如何让其心悦诚服。但通过方才的接触,她发现公主只是懒洋洋的,人倒是挺随和。   这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濯缨只当是公主换好了衣服,回头看去,却发现不是公主,而是应征女傅那日所遇到的对手之一。   这位姑娘才十五六岁年纪,虽然生的不算十分美貌,但皮肤白皙,楚楚可怜,让人印象深刻。   她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齐贵妃的侄女。   齐家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柔:“韩女傅,皇上和娘娘发话了,让我以后也和公主一起跟着你习武。”   韩濯缨笑笑,客气几句:“其实你功夫不差,我教不了你多少……”   她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齐家玉轻声道:“韩女傅既然觉得我功夫不差,为什么不把女傅之位让给我做呢?”   韩濯缨愣怔了一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利用权势抢夺别人的东西失败以后还不死心?   她心里有气,却笑了一笑,声音比对方更加轻柔:“没办法啊,因为我文试武试都是第一,皇上又亲自下圣旨尊我为女傅,我也不能辜负了我这一身的本事和皇上的期待,你说是不是啊?”   齐家玉尚未说话,奉太子之命来看一看的长寿却先“噗嗤”笑出声来。   他觉得,太子殿下可能白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早点感谢在2020-05-15 14:57:07~2020-05-18 21: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忘记打分的傲娇总裁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缭绕 20瓶;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Lchikei、潼冉、咕咕、星深染雪 3瓶;果酱 2瓶;长安姑娘、姬十七、8652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心动   六公主做事一向很慢。   宋净兰换好衣裳, 发髻都重新梳过了,而六公主才刚刚换下衣服。   任由着宫女为自己更衣,六公主慢悠悠问:“兰兰, 你这姐姐,是好人吗?”   “应该是。”宋净兰想了想,“我爹教出来的, 不会很差。”   她对父亲并无多少印象,因为从她记事起, 就没见过父亲。她一直认为, 皇帝之所以让他们兄妹时常出入宫廷,就是因为父亲镇守边关,家人却不能随行的缘故。   毕竟公主伴读, 名头好听, 于朝廷局势却毫无影响,不过是显示一下皇帝对他们家的重视喜爱罢了。   幸运的是她在宫里的生活还不错,因为六公主这个人很好相处。   六公主缓缓颔首:“也是,如果真的很差, 太子哥哥也不会帮她。”   待公主也收拾好, 两人一起出去。好巧不巧,正好听到韩女傅那番话以及长寿的一声轻笑。   六公主本来不觉得怎样, 听见不知是谁噗嗤一声,她也忍不住笑出声。   听见韩女傅的话, 齐家玉本就又羞又气, 如今听到笑声,又添了一层难堪,白嫩的脸蛋瞬间胀得通红:“……”   “我听说,齐表姐要同我一道跟韩女傅学武。不如现在就行了这拜师礼吧。”六公主缓缓说道, “茶应该还没凉。”   “拜师礼?”齐家玉面色发红,秀眉微蹙,疑心自己听错了,“这还要拜师礼吗?”   韩濯缨微微一笑,语气诚恳:“是啊,公主刚行过。”   齐家玉自然不想跟眼前这个韩女傅行所谓的拜师礼。对方年纪未必有她大呢,还抢走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傅之位。   但是想到姑姑的叮嘱,想到这是好不容易争得的机会。她只得将那些不甘不愿给压下去,温温柔柔,声音细细:“是家玉的不是了,这就敬拜师茶。”   此人情绪转变之快,让韩濯缨暗暗一惊,不由地心生警惕。   早有宫人端了茶盏过来。   齐家玉收敛情绪,认真施了一礼:“请女傅用茶。”   虽然不知道齐家玉为什么非要跟着学武,但是此刻看着她老老实实向自己施礼,韩濯缨承认,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畅快。   她接过茶,饮了一口:“我既为女傅,奉命教公主习武,若有顾不到你的地方,还请谅解。”   齐家玉笑笑:“女傅说笑了,自当以公主为重。”   她近来力求温柔有礼,当然不能在人前失去颜面。   六公主此时才看向一旁的长寿:“长寿,太子哥哥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回公主,殿下没别的吩咐,只让小的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长寿回答着公主的话,视线却瞥向韩濯缨。   韩濯缨有些奇怪,他看她做什么?她心思微微一转,难道是兄长又托他带话?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生出几分欢喜和期待。   六公主慢悠悠道:“我这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先回去吧。”   “是。”长寿再次施礼,临转身前又深深看了韩濯缨一眼。   韩濯缨寻思着这眼神可能大有深意。但此刻不少人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先忙正事要紧。   “公主以前学过武么?”   “没有。”六公主摇头,“不过,以后会好好学的。”   “那咱们就从最基本的学起。”   韩濯缨从小在临西侯身边长大,知道不同的人学武有不同的方式。像六公主这种只为强身健体的,不管是难度还是强度,都要容易许多。   六公主十二岁,性格懒散,但对于学武这件事,倒是挺配合。将近半个时辰,就能将一套入门的拳法给顺了下来,乍一看去还有模有样。   “很好,先歇一歇吧。”韩濯缨看了看太阳,“今天才第一天,也别累着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宫女匆忙走到公主身边,或递茶、或擦汗。   六公主脸蛋红红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女傅,我学的好么?”   韩濯缨笑笑:“公主招式记得好,姿势也漂亮。”   ——虽然她抬手踢腿都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但是刚开始,自然要以肯定鼓励为主。   “真的?”六公主面露喜色,“那看来我在学武上还是有天赋的。”   韩濯缨微微一笑:“当然。”   她特意选这个作为入门,就是为了激发公主对学武的兴趣,不能让其一上来就觉得太难以至于望而却步。   六公主有些小得意:“兰兰,你听到没有?我学武也有天赋。”   宋净兰尚未回答,一旁的齐家玉就轻声道:“公主冰雪聪明,可这……恕我直言,这拳法虽然好看,但未必实用呢。若真与人对敌……”   她声音轻轻柔柔,但话里的内容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正兴致勃勃,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六公主唇畔的笑意瞬间凝住了,扭头看向韩女傅。   韩濯缨扫了齐家玉一眼,冲六公主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公主学武不到一个时辰,齐姑娘就想着她以后跟人对敌的事,是不是早了一些?”   “也是,我才刚学嘛。”六公主想了想,又看向齐家玉,“我觉得韩女傅教的挺好的呀,我学的很高兴,乐意跟着她学。你若是认为她教的不好,你不喜欢,那你不学就是了。反正父皇是给我选女傅,又不是给你。”   韩濯缨唇角微微勾起,心想,六公主这话说的漂亮,她喜欢。   齐家玉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公主方才明显是在兴头上。可她看见韩女傅,一时控制不住,就想刺两句。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跟着学武的目的,柔柔一笑:“是我的不是了,忘了公主学武是以强身健体为主。”   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此时已近晌午,该用午膳了。   齐家玉心里憋屈,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看姑姑,就先行告辞离去了。   六公主则邀请韩女傅一道用午膳。   见她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六公主询问:“女傅是担心她找贵妃娘娘告状吗?”   “嗯?”韩濯缨反应过来,公主指的是齐家玉。   “女傅不用担心,今天之事,你没有错。就算她有贵妃撑腰,你也不用怕。”   “不是担心这个。”韩濯缨摇头,“我是在想要不要去跟太子谢个恩。”   一是因为在女傅之位上,太子殿下帮了她;二则是“韩雁鸣”在太子身边当差,今天是她正式做女傅第一天,她挺想见他的。   “谢恩?也行。”六公主声音很轻,语气甚是诚恳,“女傅,我们今天累,懒得动弹,找个宫女陪你去,可以么?”   “当然可以啊,多谢公主了。”   韩濯缨简单用过午膳,就在宫女的陪同下,前往东宫。   骤然听说韩女傅求见,谢泽眉梢一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要见孤?”   长寿点点头:“下面人是这么说的,说韩女傅特来谢恩。”   谢泽略一沉吟:“就说孤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她,请她回去吧。”   “是。”长寿施礼,大步退去。   然而他刚行几步,就被叫住。   “等等。”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长寿,把她请到偏殿。孤不好见她,但韩雁鸣应该可以。”   他对自己说,总不能让她白跑这一趟。   长寿应了声是,心想,我猜就是这样。   韩濯缨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走几步上前:“长寿先生?殿下怎么说?”   “殿下忙,没空见你。”长寿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殿下请你移步偏殿,那里有其他人见你。”   “是我哥么?”韩濯缨双眸一亮,脱口而出。   她丝毫不为太子不见她而失望,反正她更想见的是兄长。   长寿斜了她一眼:“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韩濯缨不说话,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她想,肯定是他啊。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谢泽这次特意将鞋袜一并换了,确定并无破绽后,才进了偏殿。   偏殿里焚着香。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得此地亮堂堂的。   韩濯缨正侧头盯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耳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立刻回头,果真看见兄长正站在光影里,正向她走来。   她今日进宫,第一天当女傅,见皇帝,教公主,虽然应对自如,并无差错,但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绷着。此刻看见亲人,她欢喜比平时更甚。   反正四下也无旁人,韩濯缨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伸臂就去抱他,仰着脸冲他笑:“哥。”   笑容灿烂、声音清甜,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欢喜和信赖。   不知怎么,谢泽忽然想起上元节那晚,两人一起看灯时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也是如现在一般的明亮。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章虽然短,但是我更的早啊。   明天多更一些,相信我感谢在2020-05-18 21:31:22~2020-05-19 09: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 8瓶;凯风自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相见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 有些陌生,但是,却并不讨厌。   还未等他进一步深想, 他的手臂已被身侧的“妹妹”挽住。   “哥哥,你猜我今天见了谁?”韩濯缨声音很低,双眸晶灿, 脸上明显带些兴奋。   “你见了谁?”谢泽顺口问。   虽然此地并没有旁人,但毕竟是在宫里, 提及天子, 少不得要小心一点。于是韩濯缨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声音很轻, 一字一字:“我见到了皇上。”   皇帝今日召见韩女傅一事, 谢泽自然知晓,此刻听她说来,也不觉得意外。但是,她用气声说话, 且低语之际, 呼吸就萦绕在他耳边,颤栗感骤然生出,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见他神情一顿,后退了一步。韩濯缨有点懵, 她眨了眨眼:“怎么了?啊, 我忘了,你……也见过皇上,是不是?”   轻咳一声,谢泽已恢复了正常, 他略一点头:“嗯。我在宫中做事,自然有机会见到陛下。你今日面圣,感觉如何?”   “皇上跟我想的不一样,相貌很威严,人又很随和,长的还挺面善的。”韩濯缨瞥了一眼面前的兄长,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哥哥的相貌似乎跟皇上有一点点相似?   见她望着自己,神情古怪,谢泽心念微动:“怎么?是皇上为难你了?”   他觉得,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应该不至于。   “没有,没有。”韩濯缨连连摇头,“皇上态度很和善,还夸了我几句……”   毕竟是在宫中,她自不敢妄议天子相貌,就临时改了话题:“对了,我还见了六公主,公主也好相处。目前看来,做女傅不太难……”   “嗯。”谢泽微微一笑,如果真是件棘手的差事,他也不会让她做。   “可惜了,虽然都是在宫里,但皇宫这么大,又不在一处,我们也不能时常见面。”韩濯缨叹一口气,有些许遗憾。   不过想到做女傅的待遇,这点遗憾就又不算什么了。   谢泽唇角微勾:“我们可以回家见面。”   在宫中,确实有些不便。   “你这两天怎么样?殿下对你好不好?”韩濯缨话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的可能是废话。   虽然不曾见过兄长和太子相处,但是仅从一些小事上,也能看出殿下对兄长甚是信任依赖。   赏赐亲手裁剪的梅花、帮他妹妹说情、还允许他在偏殿中与妹妹相见……   如果这都不算好,那什么才算好呢?   果然,下一瞬,她就看到兄长毫不迟疑地点头:“好。殿下素来体恤身边人。”   韩濯缨点一点头:“那还挺不错的。”   “对了,哥,我昨天去了一趟张记裁缝铺,请手艺最好的大师傅给你做衣服。还买了一辆马车,今天就是马大伯赶车送我来的。我跟他商量,让他每天都送我,我付给他报酬。反正我现在做女傅,不缺钱。还有一件事,我还一直没跟你说,前段时间,马大娘家的小吉病了,问咱们借钱,我就做主借给他们了,他们可能要还很久……”   她轻声细语,说着近来家中小事。   原本她没想过说这些,尤其是借钱一事,她当时就直接做主了。   但是前不久她没跟他打一声招呼,就去应征女傅。他得知此事后,想尽办法帮忙。这让她有一些心虚,后来便想着,他既是家中一员,那大小事宜,都该让他知道的。   “家里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谢泽对这些小事,没什么意见,不过听她闲话一般,娓娓道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你针线功夫怎么样?”   前天她说要量尺寸做衣服,他还以为是她亲手给他做的呢。原来是请裁缝啊。   韩濯缨很诚实地摇头:“很不好。是不是你衣服破了洞,想缝一下?可以找翠珠,翠珠比我强点。”   她十三岁以前根本就没碰过针线,首次接触就直接试图缝制衣衫。大概因为没有循序渐进,所以辛辛苦苦几个月,效果却很一般。   后来回京,养母王氏请了人教她,可惜刚上手,她的身份就发生了变化。她搬出临西侯府后,也没再认真学过。   “不,衣服没破。”谢泽摆手。他基本不穿破了的衣服,就算真破了,针线上的宫人们也能缝的看不出一点破绽。   “那是怎么了?”   略一沉吟,谢泽缓缓说道:“二月初二,我过生辰。我想着,如果你针线好,随便做点什么给我也行。”   他每年过生辰,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要费尽心思给他挑选礼物。他这个“妹妹”总不能一丁点表示都没有吧?   他对她,可比对他那些兄弟姐妹上心多了。   韩濯缨蹙眉,一脸的狐疑之色:“二月初二,你的生辰?你不是失忆了么?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什么了?”   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他想起来,没理由继续认她啊。   对此,谢泽早想好了说辞:“想起什么?你说生辰吗?我们这样的人,哪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年哪月?二月初二是殿下的生辰,殿下.体恤身边人,这么多年,我们都跟着殿下一起过生。”   “这样啊……”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心想这样说来,也有几分道理,“嗯,以前这样就算了,以后你该按照你自己的生辰来嘛。”   等等,韩雁鸣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韩濯缨想了想,她只记得手札上提到韩雁鸣的体貌特征与年龄,却不记得具体生辰是哪一日。不过可以回去找找,看记的有没有。   于是,不等兄长开口,她就又道:“这样,你既然说以前都是那一日,今年就还先按二月二好了。你想要什么啊?我给你买。”   她现在手上有钱,只要不是很贵的,都能满足。   谢泽微微一笑:“如果要花钱买的话,我也能买。我只是想着,如今有了妹妹,若是能得一件妹妹亲手所制之物就好了。”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对她来说,有那么些许为难。略一思忖,她点了点头:“好。”   他为了她向太子求情,只因为她想做女傅。就算不是他的生辰,他的这点小心愿,她也不想拒绝。   大不了就拿出前年给父亲缝制衣衫的劲头出来。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可她神色认真、眼神坚定,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又问:“妹妹的生辰是哪一日?”   “三月初三。”   谢泽眉梢轻挑,心想,二月二、三月三,这倒是很巧了。他略一挑眉:“今年及笄吗?”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说到及笄,她情绪忽然就有些低落。   去年她刚回到京城时,养母王氏还曾说过,要好好教导她,等她年满十五岁,会有盛大的及笄礼。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今年她及笄,陪在她身边的,大概只有翠珠和他了吧。   想到自己还有家,还有亲人,她那点失落很快散去。她笑了笑:“等到那一天,你看能不能跟殿下告假。”   “嗯。”谢泽颔首,心里却想,若你及笄,那我肯定是要来的。   韩濯缨唇角弯起。   虽然身份换了,但她及笄的时候,还是有家人在的嘛。   毕竟是在皇宫中,虽然殿下允许他们见面,但似乎也不好时间太久。   又简单说几句话后,韩濯缨就道:“那我先回去了啊,等会儿还得继续教公主呢。”   谢泽颔首:“好。”   “那我走啦。”韩濯缨冲他挥了挥手。   谢泽只含笑看着她。   待她离开东宫之后,长寿才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殿下。”   谢泽瞥了他一眼,收敛了笑意:“走吧。”   今日没能当面向太子殿下谢恩,却成功与兄长会面。韩濯缨心情甚好。她随着宫女回到瑶华殿,又一次见到两个小姑娘坐在躺椅上,仍用手帕遮着眼睛晒太阳。   看时候还早,韩濯缨也不出声,只在旁边站着。   反倒是六公主慢悠悠问:“女傅回来了?”   “嗯,回来了。”   “见到太子哥哥了吗?”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没有见我。”韩濯缨心想,但是我见了我哥啊。   六公主语速极慢,语气倒也诚恳:“没见到就没见到吧。他挺忙的,女傅不要介怀。”   韩濯缨只是笑笑:“我知道的。”   她原本也没指望着太子一定会见她。   “我们现在就起来练武吗?”   韩濯缨看了看太阳:“稍微再等一会儿吧。”   “也是,齐表姐还没回来。”六公主附和。   韩濯缨没有接话。她心里清楚,她现在教公主的,齐家玉完全没必要跟着学。   所以,她真是搞不懂那位齐姑娘。   齐家玉今日午饭时分,也不用膳,径直在姑姑齐贵妃面前倾诉。   齐贵妃冷眼听侄女哭诉,待她实在没力气了,才道:“你只管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就行了。如果还是觉得憋屈,那趁早回家干净。”   齐家玉不做声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吗?   齐贵妃给她递了杯水:“能忍吗?”   “能。”   “那行,你吃点东西就过去吧。”齐贵妃挥了挥手,“别三天两头往霜云殿跑。有这功夫,多想想怎么接近东宫。”   齐家玉小声道:“我也想啊,可我能怎么办?”   “太子生母早逝,由皇上亲自教养,今年十八岁了,身边也没个女人。你生的不差,只要抓住机会,温柔一些,懂事一些,赢面还是很大的。”齐贵妃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自己把握吧。”   其实她也知道,侄女齐家玉这两年人前人后已经刻意温柔了许多,但温柔并不只是说话声音轻一些。   这个道理,她这侄女可能还不太明白。   韩濯缨发现,午后的教导异常顺利。   六公主兴致极高,学的非常认真。而宋净兰毕竟是将门出身,虽没学过武,但进益极快。就连齐家玉,也一改之前的态度,一直保持着沉默。   结束以后,六公主面露不舍之色:“女傅明天早些来,我还要学。”   韩濯缨笑笑:“好呀。”   六公主给了她一块腰牌,她可以携带着腰牌出入皇宫。   到了宫门口,韩濯缨才发现,马大伯不在。   清晨入宫时,她不想让马大伯白白等着,干脆就让他先回家忙碌,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再来接。   可现在,马大伯还没到。   韩濯缨寻思着,可能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那就先等一会儿好了。   她正自等候,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你在这儿做什么?”   韩濯缨循声望去,看见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   他穿着青云卫的服饰,就站在她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她,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   韩濯缨今日教导公主一天,挺累的,现在也没了跟他周旋的必要,就直接回答:“等马车回家啊。”   齐应弘皱了皱眉:“你,从宫里出来?”   “嗯。”韩濯缨点头。   齐应弘敏感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但她话里的内容却更让他惊讶。她竟然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   联想到上次见她的场景以及齐家玉最近闹的事情,一个猜测倏地浮上心头,他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一些:“你就是韩女傅?”   “是啊,我姓韩,现在教六公主学武。”韩濯缨也不隐瞒。   反正也没隐瞒的必要,他是齐贵妃侄子,齐家玉是齐贵妃侄女,他们都是一家人。   齐应弘神色讶异:“你是韩女傅,你,你会武功?”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明明很害怕,却大着胆子同他说话。看向他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带着明媚而又青涩的笑意。他下意识就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若是习武之人,在当时的情景下,又怎会是那种反应?   可是,她竟然会武功,还远在家玉之上。   齐应弘双眉紧锁,心头窒闷,有种浓浓的被欺骗的感觉。可是,他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从没说过自己不会武,上次她还告诉了他要去应征女傅。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韩濯缨点头:“是啊,会一点。”   她也知道自己先前的表现不像是习武之人,不想前后反差太大,她勉强笑了笑:“不过肯定不能与齐大人比。”   齐应弘默不作声,心想,这笑容跟以前的并不一样,不像是欢喜,反倒像是敷衍。而且她今日对他的态度极其冷淡。   明明上次见她时,她还不是这样的。   齐应弘心念微动,是因为姑姑和家玉的缘故吧?   这件事,确实是齐家做的不地道。   抿了抿唇,齐应弘道:“家玉胡闹,我替她跟你道歉,这件事是齐家不对。不过还好没成大错。”   “诶?”韩濯缨有些意外。   她与他数次见面,他都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竟会为了家人所做的事情道歉。   ——齐贵妃和齐家玉本人还没有任何表示呢。   这么一来,她对他的态度不自觉认真了一些:“你如果没参与的话,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现在已经是女傅了。”   齐应弘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心想,果然是这么个缘故。   看了看天色,他问:“你家的马车什么时候到?我送你回去吧!”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家中只有她一人,他猜测,或许马车也只是她的托词。   韩濯缨摇头拒绝:“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听她拒绝,齐应弘神色有些不耐,声音也越发冷了:“天快黑了,别磨蹭,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   正说着,韩濯缨眼睛一亮,冲一辆正赶过来的马车招手:“我在这儿呢。”   “你看,我们家马车过来了,我先走了啊。”韩濯缨不再同他叙话,大步向马车走去。   马大伯一脸的不好意思:“韩姑娘,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你没等太久吧?”   “还好。”   “是四子病了,我去请了大夫……”马大伯仍在解释,“以为能赶得及……”   韩濯缨人已经进了车厢,问道:“四子没事吧?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毛病,说是小孩嘴馋,正月里吃太多,积了食……”   韩濯缨点头:“没事就好。咱们回吧。”   “哎。”马大伯应一声,调转了车头。   见马车远去,齐应弘移开了视线。   今天是韩姑娘第一天正式在宫里当差,他这边却出了差错,马大伯不免羞愧又尴尬。   他一面赶车,一面小心搭话:“韩姑娘,跟你说话的那个官爷是谁啊?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哦,那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韩濯缨想了想,“你觉得他眼熟,可能是因为年前的一天晚上,他曾带人到咱们巷子里抓人?当时动静可不小。”   “原来如此。”马大伯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晚的事情他自然记得,不过青云卫深夜拍门,说是缉拿要犯。他们一家老小,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垂手站着,哪有胆量去偷偷瞧瞧为首的官爷长什么样?   那为什么看着眼熟呢?   马大伯想不明白,干脆摇一摇头,认真赶车。   六公主第一天学武,皇帝自然关注。晚间他还特意使人去瑶华殿去询问,得知公主今天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皇帝暗暗点头:“嗯,看来学武这方法还挺管用。”   夏公公奉上一杯茶,笑道:“这也是皇上英明。”   皇帝接过茶饮了,并没有接他的话。   今天学武,虽然更像是花架子,但六公主累得不轻。平时会在晚上跟她说话的好朋友宋净兰,今天又回家去了。   六公主干脆早早洗漱休息了。   宋净兰作为六公主的伴读兼最好的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宿在瑶华殿的。今天没打招呼,天黑回家,宋家上下都很意外。   “怎么了?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你被欺负了?”看见幺女,王氏连声询问。   旁边没有外人,宋净兰干脆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都不是。皇上给六公主选女傅,教公主习武。”   “我当是什么呢?”王氏轻笑,“学武又不是什么难事。你爹爹自小习武……”   “不是啊,娘。”宋净兰摇头,“我想说的是,女傅是二姐姐……”   “二……”王氏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僵住,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宋净兰望着母亲,轻声道:“就是那个二姐姐啊,现在姓韩的。”   王氏嘴唇轻颤:“她,她怎么会去做女傅?”   “我也不知道。”宋净兰小声道,“不过大哥应该知道这件事吧,我听说,贵妃娘娘想把女傅之位留给自己侄女,是太子殿下出面,才没能成。”   太子多半是看在宋佑安的面子上。   双目微阖,王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兰兰,这件事你在家里就不要提了,尤其是别在你二姐姐跟前说一个字。”   “嗯,我知道。”   母亲早就下过明令,严禁任何人在府中提起先前的二小姐。   静默了片刻,王氏又道:“你在宫里时间久,她要是有难处,你……”   “我明白的。”   母女两人低声说话,而外面的宋雁回却变了神色。她原本只是听说宋净兰回家,想亲近一些,却不想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她心里满是怔忪:怎么会这样?韩濯缨进宫做女傅教公主习武?不可能啊,她记忆中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真是大哥宋佑安从中帮忙?   她只觉得一阵寒气自脚底生出,冻得她手足冰冷。   那个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她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疾走。   韩濯缨发现,她的生活渐渐走上了新的轨道。   每日清晨早起进宫,傍晚打道回府。   六公主性格随和,很好相处,在学武这件事上还算用心。她每天中午都同韩女傅一道用膳,还让人在平日自己晒太阳的地方多摆了一张躺椅,供韩女傅休息使用。   公主尊敬女傅,其他宫人太监自然更加尊重。   韩濯缨感觉,这女傅生涯还颇不错。除了根本不需要她教导的齐家玉偶尔会刺她两句以外,简直堪称完美。   但是她回到家中,就开始有烦恼了。   她答应了兄长,要亲手缝制一样东西送给他。   半个月的时间,对她而言,可能有点短。   结合翠珠对难易程度的分析,韩濯缨决定选择最简单易做的荷包。   忙里偷闲、认认真真,耗时将近半个月,韩濯缨终于做好了一个还不错的荷包——和两个失败品。   “小姐,这次做的已经很好了,跟我都差不多了。”翠珠在一旁很给面子。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觉得,那是因为你针线也不太好的缘故。”   翠珠扁了扁嘴,不说话。   “就它吧,也没多少时间了。”韩濯缨做了决定,“他要是嫌弃不好,我明年给他做更好的就是。”   翠珠有些诧异,明年还做?她默默叹一口气,心想,小姐对少爷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我换了个封面,自制的,可能也很丑。   感谢在2020-05-19 09:44:06~2020-05-20 23: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迟迟 3个;如燕儿 2个;34637724、小汤圆要吃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良 10瓶;神奇少女嘉 6瓶;哎呀、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清时羡 3瓶;躲在被窝里喝旺仔、橘子柚 2瓶;曼珠沙华、花叶姑娘、潼冉、今心为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撞破   二月二, 龙抬头,也是太子谢泽的生辰。   今年谢泽十八岁,皇帝送了他一份大礼。   二月初一, 皇帝下旨令已成年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即日出京就藩。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成年皇子就藩,原本的确有这么个规矩, 但之前没有人听到丝毫的风声。   先前还有人暗地猜测或许要等到今上驾崩,新皇继位才会让诸皇子前往封地。——毕竟皇子就藩后, 无诏终生不得返京, 做父亲的难免不舍得儿子。以前就有过不少这样的先例。   皇帝如今下这道圣旨,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有些突然了。   不过谢泽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父皇之所以这么做, 一是稳固他的储君之位,不想让其他皇子再动心思,以免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二则是因为他年前被暗算的事情,他稍微透了点风声后, 父皇有所察觉, 所以才会下此明令。   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 这对于身为储君的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虽说这道圣旨很突然, 但毕竟有祖宗法度在, 朝中倒也无人公开反对。唯有大皇子的生母齐贵妃数次求见皇帝,哭红了一双杏眼。   皇帝初时还宽慰几句,后来就有些不耐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齐贵妃也不敢说让皇帝收回旨意,只翻来覆去强调:“皇上, 臣妾实在是舍不得他……”   “舍不得?舍不得……”皇帝双手负后,踱来踱去,略一沉吟,“那朕对外公布,说齐贵妃薨逝,让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私底下随着他去就藩怎样?这样你们母子就不必分开了。”   “这……”齐贵妃目瞪口呆,“皇上,臣妾并无此意。”   “嗯。”皇帝颔首,“朕觉得也是。老四还未成年,你也不可能抛下他,只随老大去。”   本来就不算能言善辩的齐贵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恳求道:“皇上,就不能等一等么?让他在京城多待两年?”   封地甚远,一旦前去就藩,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以前也有皇帝疼爱儿子,生前一直不让其就藩的啊。   “等?等到什么时候?”皇帝瞧她一眼,“等到朕龙驭宾天,他再使点手段、好去跟太子夺位?”   齐贵妃只得道:“他不敢有这份心思……”   “既然没这份心思,那就早去封地吧。”皇帝挥了挥手。   皇帝态度甚是坚决,齐贵妃磨破嘴皮也没有用。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她十分清楚。小事上,皇帝很好说话。遇见大事,他只要拿定了主意,那她怎么哭求都没用的。   不过好说歹说,皇帝总算是同意让他们稍微缓两三日再离京。   于是,二月初二,太子的生辰就变成了饯别宴。   谢泽年纪尚轻,没有过寿时大摆宴席的习惯。若是以往,他完全可以推拒,可眼下这情形,他再若拒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是以他就答应了在生辰当日与兄弟姐妹一起,在东宫小聚。   只是如此一来,他今晚就不能回清水巷的家见那个叫缨缨的“妹妹”了。也就是说,他今天若见她,只能在皇宫,还必须在白天。   谢泽略一思忖,忽然扬声:“长寿!”   “殿下有何吩咐?”长寿快步上前。   “你去瑶华殿找韩女傅,帮韩雁鸣带句话。就说请她过来一趟。”   长寿迟疑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是殿下要见她,还是韩雁鸣要见她?”   谢泽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你觉得呢?”   想了想,长寿小声道:“是韩雁鸣。”   得,他又问了句废话。   恐怕韩女傅目前还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谢泽“嗯”了一声,挥一挥手:“去吧,回来再领赏。”   一听说领赏,长寿立刻精神起来。转念一想,不对,今日是殿下生辰,即使不走这一趟,他依然可以领赏啊。   待长寿离去,谢泽才起身去换衣服。   他对自己说,这也不是非要见她,是之前已经约好了,不能反悔。而且,比起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他更愿意在生辰当日,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   唔,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她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   —— ——   二月初二这日,韩濯缨照例进宫教导六公主武艺。临出门,她不忘带上了自己辛苦缝制的荷包。   经过东市时,她心念微动,让马大伯暂时停下。她则拐进一家铺子,买了一些油纸包着的九藜丸,小心塞进荷包中。   ——虽说荷包不行,但看在九藜丸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太嫌弃吧?   今日齐家玉不知因何缘故不在,六公主学武的兴致也不高,才练得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拉着韩濯缨说话:“女傅,今日是太子哥哥生辰。”   韩濯缨点头:“我知道。”   不止是太子生辰,太子身边那些不知名姓不知具体年龄的暗卫也在这一日集体庆生。为此她忙了十来天。   “所以,我今天不能太累了,晚上还要留些精力赴宴。”六公主有些惆怅,“我父皇下了旨,让大皇兄和二皇兄即刻就藩,今天我们见这一面,以后恐怕就不会再见了。”   韩濯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她以前也有很多家人,那时虽然天各一方,难以相见,但心里知道彼此还是互相挂念的。后来她就没有家人了,只有“韩雁鸣”。   六公主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他们留在京城,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韩濯缨心想,也是。宫里规矩大,她如今和兄长同在宫中做事,但除了第一天见过一面以外,这十来天,竟都不曾碰过面。   不过还好,今天应该就能见到了。以太子对兄长的看重,想必会实现他的小心愿。   想到这里,韩濯缨唇角微勾,心中充满期待。   平日六公主认真习武,没人来看。今天她难得偷懒一次,却被逮个正着。   已经出嫁的二公主今日进宫,知道六妹妹近来为了强身健体而习武,就和陈宜玲商量着一道过来看看。   这一来,就见六公主悠闲地半躺在躺椅上,用帕子遮着眼睛,好不惬意。   而宋净兰正认真比划着。   二公主心头的怒火蹭的就窜了上来。她们姐妹六人,存活于世的却不多。不同于兄弟争权夺利,姐妹之间相处极其融洽。六妹妹身体羸弱,不是长寿之相。所以父皇以太子少傅的待遇延请女傅,就是为了让六妹妹习武强身。   为此还闹过一点风波,连她在宫外都有所耳闻。   眼前的一切让她第一反应就是女傅失职,不肯认真教导。   二公主当即就皱了眉:“谁是韩女傅?”   “是我啊。”韩濯缨迎了上去。   她见过楚国公主府的陈姑娘,并不认得说话的女子,但见其衣饰华贵,不经通传就能进来,对其身份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只怕不是公主,就是皇妃,却不知为何面带怒容。   二公主脸色不善:“皇上尊你为女傅,让你教导公主,你就是这么教的?把公主晾在这儿,你自己跑去指点别人?”   韩濯缨尚未回答,一旁的六公主就掀开了遮目的手帕,轻声道:“二姐姐,这不能怪女傅,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歇息的。不信你可以问兰兰。”   宋净兰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一本正经附和:“是的,六公主想着今晚有家宴,担心练武时间太久,到时候体力不济,所以请求韩女傅准许她稍作休息。”   韩濯缨微微一笑,心想,倒没白教她们,知道帮女傅说话。   二公主知道可能是误会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是吗?”   陈宜玲道:“肯定是啊,她们都这么说了,又怎么会有假?再说,就算真歇一会儿也不打紧,如果一直练武,会很辛苦的,六公主的身体也受不了。”   说完,她又冲韩濯缨眨一眨眼睛。   两人视线接触,韩濯缨微微一怔,冲其点头致意。   她能做女傅,这位陈姑娘也帮了不小的忙。   “是啊,二姐姐。”六公主也道,“韩女傅教的很好,我挺喜欢的,你不要说她不好。”   二公主冲动脾气大,但性子却不十分坏。轻咳一声,她缓缓说道:“如此说来,适才是我误会女傅了,女傅莫怪。”   韩濯缨忙道:“公主也是关心妹妹,又怎会怪罪?”   六公主不想听她们继续这个话题,就命人看座奉茶:“二姐姐,陈表姐,你们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谁说的?我正月十六刚过来,还陪了父皇一道用膳。”二公主脱口而出,“是你懒,不肯出门。”   六公主扁了扁嘴:“那陈表姐呢?”   陈宜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不远处的宋净兰一眼,很快又移回了视线,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我啊?我前些天生了一场病,就一直没出门。”   “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严不严重?现在好了吗?”   陈宜玲又瞧了一眼宋净兰,随即垂眸,眼神微黯:“就是去看花灯,着了凉,回来就病了。早就好了,是我爹娘不放心,非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在场几人纷纷出言安慰。   只有宋净兰心内有点奇怪,她与陈姑娘交集不多,对方为什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莫不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她摸了摸脸颊,并未摸到什么。   而陈宜玲则转了话题,她笑嘻嘻提议:“六公主休息得如何?若是歇好了,就给我们看看你练的成果呗。”   “可以吗?”六公主眸中闪过期待,眼睛却看向了韩女傅,“女傅。”   韩濯缨有些想笑,慢悠悠道:“公主如果不累的话,可以试试啊。我就怕公主还没歇好。”   “我歇好了。”六公主腾的从躺椅上起来,自信满满:“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入门的功夫。你们可不许笑我啊。”   众人自然保证不会。   六公主身材纤细,今日穿着粉色衣衫,一套简单的拳法打下来,虽然只是花拳绣腿,但乍一看去,还真不错。   二公主边看边点头,一脸的赞许之色。她扭头看向韩女傅:“我不知道女傅功夫如何,不过六妹妹的气色和精神头确实好了很多。女傅辛苦了。”   韩濯缨笑笑,客套了几句。   一套拳法打完,六公主兴致勃勃请姐姐点评,而陈宜玲则凑到韩濯缨身边。   “上次说你是韩姑娘,现在就要叫你韩女傅了。”   “还要多谢陈姑娘。”韩濯缨神色诚恳。   “嗯。”陈宜玲状似漫不经心,“我说话不顶用,真正帮上忙的,是太子表哥。”   “我知道的。”韩濯缨笑笑,“感谢陈姑娘,也感谢太子殿下。”   “你那天帮了我,我也帮了你。咱们算扯平,不用感谢。再说,我也不是为了帮你而帮你……”   韩濯缨唇角微勾,顺着她的话道:“其实,那天在街上,我也是。”   陈宜玲一愣,继而笑出声,觉得有趣极了:“我的名字是宜玲,你呢?我只知道你姓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濯缨也不瞒她:“我叫濯缨,韩濯缨。”   “濯缨?”陈宜玲神情微讶,她思绪急转,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起来,“你,认得宋清兮吧?”   不等韩濯缨回答,她就又道:“你以前姓宋,对不对?”   沉默了一瞬,韩濯缨如实回答:“是。”   这些事情,只要有心人去查,肯定能查明白的,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但我真没想到……”陈宜玲的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要我说,你当年就不应该管他!”   “什么?”韩濯缨有点懵,没听明白。   陈宜玲却不肯再细讲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别人,她对宋佑安有意,所以对他的事情格外关注,连他幼时旧事,她都打听过。   上元节时她鼓足了勇气约他共赏花灯,那天为了好看不臃肿,连衣衫都穿的单薄,一个人满心欢喜在望月楼等了许久。可他竟然没有出现。她等到亥时不见他,心灰意冷地回去了。回头就病了一场,也决定就此收起心思。   她不讲,韩濯缨自然也不追问。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不是忸怩拘谨的性子,还有着堪称巧合的初遇,一来二去的,竟然熟络不少。   临近晌午,六公主留陈表姐和二姐姐一道用膳。而韩濯缨则被人叫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人二十来岁,极瘦,面色青白,人却很精神。   是太子身边的长寿。   对于韩濯缨来说,长寿意味着太子的亲信、兄长的传话者。每次只要长寿出现,必然会带来兄长的消息。   是以一看见他,韩濯缨眸中就漾起了笑意:“长寿。”   长寿眉梢轻挑:“韩女傅。”   以前不还叫长寿先生的吗?现在知道他不是先生就改口了?   “长寿,是我哥托你带话吗?”韩濯缨的声音透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他要跟我说什么?”   长寿不轻不重“嗯”了一声:“韩雁鸣说,让你过去一趟。”   “去哪里?我现在可以去吗?”韩濯缨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宫里不能随意走动,会犯忌讳的。”   她在宫里待了十来天,对宫里的大小规矩倒是熟悉了不少。   “我既然过来接你,那肯定没问题。”长寿瞧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殿下允许了的。”   韩濯缨闻言唇角弯弯:“那就多谢殿下了,也多谢长寿。”   她心想,果然如此。   虽然不曾见过太子殿下,但也能看出他是个好人,还是对她哥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他对“雁鸣”也太体贴了吧。   同六公主打了个招呼后,韩濯缨就随着长寿前往东宫。   仍是上次的偏殿。   她的兄长正双手负后站在案前。   虽是背影,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轻烟袅袅,阳光正好。   有光线透过窗棂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越发显得他高大俊美,宛若天神一般。   韩濯缨不由地有些怔忪,心想,他若是不当暗卫,以他的相貌气度,在外面也会被人以为是大家公子吧。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忽然回过头来。   韩濯缨视线来不及收回,就骤然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她怔了一瞬,很快红唇漾起笑意:“哥。”她走向他:“好巧啊,还是这里,上次我等你,这次你等我。”   谢泽神色微顿,心想,不巧,这次你可没抱我。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也只是在心里短暂地想了一下。   “我们已经有好久没见了。”韩濯缨小声嘀咕着,伸手入袖袋去拿荷包。   “十四天。”谢泽心里想着,其实也不算很久。   他在宫里,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消息。只是见面不太容易。   两人现在关系融洽,相处着也舒服。他目前并不想改变现状,就尽量减少在宫里见她。   “呐,这是我亲手做的。”韩濯缨将荷包递到了他面前,“你看满意不满意。”   “哦?”谢泽饶有兴致接过,仔细端详。这就是给他的生辰贺礼?   这是一个竹青色荷包,荷包上光秃秃的,一点花纹、字样也没有。不过看上去还算平整,针脚也细密。   他心里忽的浮上一些异样情绪。荷包啊,这世上有许多姑娘喜欢用荷包来表明心意的。   不过,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韩濯缨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紧张而又期待。   谢泽伸手捏了捏,发现荷包里居然还盛着东西:“这是……九藜丸?”   “嗯。”韩濯缨点头,一脸认真,“我想着,只做荷包会有些单调,所以……”   谢泽失笑,随口道:“其实如果觉得荷包单调,可以在上面绣点竹子、绣点草,或是绣些……”   他没说完的话在看到妹妹的神色后咽了下去。   她瞪了他一眼,脸颊鼓鼓的,漂亮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满。   谢泽很少见她这个样子,明明是生气,却又像是在撒娇。这让他心里似是有一片羽毛拂过,痒痒的。   “你说的好容易哦,你以为绣点花样,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啊。”韩濯缨有些委屈,“我以前都不怎么拿针线,就因为你想要,我辛辛苦苦去做,手都扎伤好几次,你还嫌弃不好。前年我给我爹做长衫,做的比它差多了,我爹都不嫌弃的……”   “我并没有嫌弃。”谢泽连忙表示,“你是我妹妹,你给我什么,我都会喜欢,又怎会嫌弃?”   韩濯缨心里这才畅快了,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眼中似乎还簇着光。她下巴微抬,水眸晶灿:“既然不嫌弃,那你以后天天戴着。”   这才是她的最主要目的。她辛苦这么久才做出来,可不能白费了。   “好。”谢泽想也不想,这于他而言,是一桩小事。他微微皱了眉,“你扎伤了手?”   “可不是?”韩濯缨有心想显示自己做荷包的不容易,便举起了手给他看,“你瞧。”   谢泽一垂眸,就看见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此刻倒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他正要说话,却神色忽的一变,冷声喝问:“谁在外面?”   韩濯缨微讶,也转头向门窗处看去。   门窗关着,但从光影上看,外面分明是有人。   韩濯缨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谢泽心思微沉,他早发过话,不允许人靠近,谁会站在外头?他轻轻拍了拍韩濯缨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惊慌,而他则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门。   阳光瞬间倾泻进来。   韩濯缨蓦的瞪大了眼睛,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当今皇帝!   皇帝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其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宫中严禁私会。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但她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身为女傅的她为什么会和太子的暗卫在一块儿。   不能让皇帝误会。   于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见过皇上,这,这是我,是民女的哥哥。”   她拉着兄长一道施礼,却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0 23:11:37~2020-05-21 23: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拾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479112 15瓶;绯紫、34637724 10瓶;一颗柚子 5瓶;巫希、常在 2瓶;今心为念、曼珠沙华、玖久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坦白   皇帝之所以此时出现在东宫, 还要从昨日那道圣旨说起。   五个指头不一般长,他对自己子女的感情也不一样。谢泽是原配嫡子,是林双鱼唯一骨血, 又是他亲手带大,在他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可对于其他孩子,他也并不是一丁点慈父心肠也没有。   此番出于种种考量, 他下旨让两个儿子离京就藩,虽然态度坚决, 但内心深处, 也隐隐有一些不舍与怅惘。   他们此次一走,意味着终生不得返京。即便他这做父亲的将来龙驭宾天,他们也只能在封地遥遥凭吊。   这么一想, 皇帝心里就有了几分惆怅。于是他放下手中公务, 信步前往东宫。   时候尚早,他的那些子女到晚间才会在此小聚。   皇帝便随口问起:“太子呢?”   太子在偏殿,且发过话,不许人靠近。   但这道命令对皇帝而言, 并不管用。   给长寿十个胆子, 他也不敢去拦皇帝陛下,只能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无事发生。   皇帝刚到偏殿门口,就听到儿子的声音“你是我妹妹, 你给我什么, 我都会喜欢,又怎会嫌弃?”   似是在跟哪个妹妹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皇帝微一挑眉,是了,今日是泽儿生辰, 他们兄弟姐妹小聚,或有谁提前到,准备了什么礼物。   唔,倒也算的上兄妹情深。   然而,下一瞬,皇帝就听到了那个“妹妹”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然不嫌弃,那你以后天天戴着。”   皇帝微微一怔,心头有惊讶闪过。   这声音虽隐隐有些耳熟,但似乎并不是他女儿。   自己女儿的声音,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皇帝正自疑惑,还没等他推门去问,就听到儿子一声冷喝,紧接着门被人从内打开。   偏殿里的一男一女还挺眼熟。   男的是他亲儿子,女的则是他六女儿……身边的韩女傅?   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皇帝愣怔了一瞬。   比起眼前的画面,韩女傅话里的内容更让他震惊。   这是她哥哥?   这明明是他儿子啊!   他没聋,也没瞎,不至于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这个韩女傅是觉得他老糊涂了还是笃定了他眼神不好,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深吸一口气,皇帝平复一下心情,指了指儿子,问韩女傅:“你说这人是你的谁?”   神情、语气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见皇帝似是不太相信,韩濯缨连忙又认真强调了一遍:“回皇上,这是民女的同胞兄长。我们同在宫中当差,但平日里各司其职,并不见面,因为今日是他生辰,所以太子殿下格外开恩,准许我们在此见上一面,望皇上恕罪。”   她心中疑惑,这是有哪里不对么?搬出太子名号,是否可行?   她不提太子还好,她这一提,皇帝的神色越发古怪。他下意识看向儿子,唇角勾起,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同胞兄长?太子开恩?”   看这姑娘不像是糊涂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不知道太子身份一般。   难道是儿子有意欺瞒身份?   如果是太子有意欺瞒,那就有意思了。   父亲的到来让谢泽十分意外,他初时惊讶,却很快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父亲。   两人视线交汇。   多年父子,皇帝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眼中的求恳之意。   太子年岁渐长后,已很少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他还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分明是在恳求自己不要拆穿。   一时之间,窝火、不解、好奇……多种情绪交织,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儿子的疼惜。   皇帝压下心头疑问,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指一指儿子,语气不善:“你,随朕过来!”   “是。”谢泽提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替他遮掩。   今日的一切出乎意料,见皇帝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随和,且还一脸凶相要带兄长出去,韩濯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不由泛起担忧:“哥哥……”   谢泽低声道:“别怕,皇上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他声音温和从容,还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皇帝冷眼看着,心中有讶异,还有一些杂乱的思绪,他脑海里隐隐约约浮起一个猜测,却不甚笃定,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不耐:“还在磨蹭什么?快点!”   “是。”谢泽依言上前。   韩濯缨却更加不安。她自我感觉也没犯大错啊,怎么皇帝今日反应这么大?浑不似上次面圣时随和。   难道真是因为不满他们私下见面?   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太子……   临走之际,皇帝回眸瞥了一眼韩女傅,见其秀眉微蹙,面含忧色,不似作假。他心里“啧啧”两声,倒更加好奇了。   脚步微顿,皇帝轻咳一声,吩咐这位韩女傅:“对了,朕找他问话,你且在此地等候,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离开。”   韩濯缨忙道:“是。”   皇帝双手负后,大步离开,示意儿子跟了上来。   见四下并无旁人,皇帝才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朕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女儿!还同胞兄长,你娘可只生了你一个。”   谢泽顺手就给父亲斟了一杯茶:“父皇息怒,先喝杯茶。”   皇帝瞥了儿子手里的茶盏一眼,却没有接:“别每次都用茶来糊弄朕!小兔崽子,这招在你爹这儿不管用!”   谢泽:“……儿子真的只是想给父皇倒杯茶而已。”   同时思考一下怎么跟父皇解释此事。   皇帝没好气道:“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韩女傅?朕没认错人吧?”   “确实是她。”谢泽放下了茶盏,“父皇没认错。”   “那她怎么说你是她哥?”皇帝脸色微沉,“冒认皇亲?连朕都想瞒过?以为朕糊涂了?”   略一思忖,谢泽决定将事情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父皇,此事怪不到她头上去。她是真的以为儿子是她亲兄长。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当着父皇的面,说自己跟您儿子是一母同胞亲兄妹。”   “是么?”皇帝目光沉沉,“那她为什么会以为你是她哥?”他双目微敛,继续追问:“难道你跟她兄长生的一模一样?天下也没这么巧的事吧?而且你还顺着她?还想拉着朕一道隐瞒?”   他早猜到此事另有隐情,此刻就想知道所有真相。   “父皇,此事说来话长……”   皇帝从儿子手里将茶盏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又将空茶盏塞回去:“那就从头说来,朕今天有的是时间。”   谢泽没有急着给父亲续茶,却开始郑重请罪:“还请父皇恕儿臣欺瞒之罪。”   “嗯?”皇帝眉梢轻挑,微觉惊讶,没想到儿子是这般反应。他缓缓开口,“你说。”   他倒是想知道,儿子会说出什么来。   然而,让他更加惊讶的是,这小兔崽子说的并非是韩女傅相关,却是另外一桩事。   “……当时情况紧急,儿子担忧,就私下进京,刚入城就中了埋伏,还意外得知父皇遇刺……”   皇帝的神情渐渐凝重,也收起了先时好奇、看热闹的心思。他眉心紧蹙,脸上浓云密布,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所说的,可都属实?”   ——其实儿子刚说完,他就已经信了七八分。年前因为谢泽提出要追封林氏一事,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冲突。他冲动之下责骂了儿子,令其去看守皇陵。   随后各种奏章就如同雪花一般飞到了他的案前。若说没人从中运作,他是不信的。其他皇子的那些小心思,他可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们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这也是他此次突然下旨令成年皇子就藩的一个原因。   他去慧慈寺看望于他有恩的姨母,回来途中遭遇行刺。当时他还想着这不像行刺暗杀,更像以卵击石。   联系今日谢泽所说,那这分明就是为了陷害太子,挑唆他们父子关系的同时,试图致太子于死地,其心可诛。   谢泽垂眸:“儿子不敢欺瞒父皇。”   他说完将衣领向下拉了半分,胸前伤痕若隐若现。这伤口愈合不足半年,还未完全褪去,他又皮肤白皙,是以伤痕格外明显。   皇帝腾的站起身来,唇线紧抿,目光锐利如鹰。   这个儿子,从牙牙学语时,就养在他身边。如今看到其胸前伤痕,怒意裹挟着心疼汹涌而至,他胸膛剧烈起伏。   谢泽继续请罪:“孩儿不经允许,私自返京,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心中酸涩,双目微阖:“责罚什么?你是朕的亲儿子,若是听说你老子有难,你却因为怕责罚而假装不知,那朕才是白养了你一场!朕要怪,也只会怪你不早些告诉朕。”   ——他嘴里这么说着,内心却很清楚。换了旁人,肯定也不敢开口说出原委。但是这小兔崽子在他心里却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没有怀疑猜忌,只有心疼与爱惜。若是他自己养大的儿子都不能信,又能信谁呢?   况且儿子也是信任他,才会选择将所有真相告诉他。   皇帝声音蓦的缓和,招一招手:“过来,给朕看看。”   谢泽却摇了摇头,神色诚恳:“已经好了,就不给父皇看了,省得父皇担忧难过。”   皇帝瞪了他一眼:“难过个屁!谁说朕看了就会难过?茶呢?这会儿怎么不倒了?”   谢泽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茶奉上,递给父亲。   皇帝一口饮尽,将空茶盏重新塞给了儿子,这才慢悠悠道:“朕知道当时有人背后使小动作,想让你失去圣心,他们好借机上位。不过朕还没糊涂。此次让你两个哥哥就藩,京城里会安生不少,也能彻底绝了他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本朝藩王与前朝不同,只有封号,并无封土。只有爵位俸禄,却无封地的管理权。离开京城,就是被困在封地的富贵王爷,一生出头无望。   谢泽垂眸,十分理解的样子:“儿子明白。”   两个兄长固然有小动作,他从容应对之余也自有办法悄悄让父皇自己察觉。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被赶到封地去。   “明白?”皇帝眉梢扬起,“既然明白,那你就跟朕说一说,为什么那韩女傅会以为你是她哥?你倒是让朕也明白明白啊!”   将年前一事揭过,皇帝又将话题给拉回了原点。气氛不知不觉就缓和了许多。   谢泽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父皇,儿子年前受了重伤,阴差阳错,被她所救,她以为儿子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一直悉心照料。儿臣当时,既不能出城,也不能回宫,就顺势应了下来,在她那儿养伤。”   皇帝沉吟:“如此说来,她是对你有恩了?”   谢泽颔首:“可以这么说。”   当然他也帮了她,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父皇了。   皇帝暗暗点头:“难怪你在女傅之位上帮她,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谢泽笑笑:“女傅选拔,她文试武试都是第一,却遭受不公正待遇,儿臣只是帮她拿回她应得的而已。换了旁人,儿臣也会出手帮忙。”   皇帝斜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是么?”   “是。”谢泽认真回答。   皇帝虽然不太相信,却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不对,你去年腊月初回宫,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始终瞒着她,也没跟她说出真相?”   “嗯。”谢泽弯了弯嘴角,“儿子觉得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   一则他习惯于现在两人相处的感觉,二则他也担心,她一旦得知真相,就与他保持距离。届时两人形同陌路,那就没意思了。   “那就一直瞒着她?”   “嗯。”谢泽心想,他们这算互相隐瞒。   皇帝略一沉吟:“这样吧,她既于太子有恩,又误以为你是她兄长。那朕将错就错,收她为义女,你觉得如何?”   “……收她为义女?”   皇帝点头:“是啊,你的妹妹,不就是朕的女儿么?你不是觉得有这么个妹妹不错么?朕干脆帮你过了明路怎么样?朕收她为义女,你也不必担心失去这个妹妹了。”   平心而论,这个提议很不错,甚至对韩濯缨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但谢泽此刻心里却不情愿。在他看来,她是特殊的,和宫里真正的妹妹并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字道:“儿臣觉得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1 23:09:50~2020-05-22 23: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薇、陌香卡尔捏、西瓜北 10瓶;二货爱哲学 8瓶;猫大人、一块钱四个、木落 5瓶;迎光 4瓶;潼冉、躲在被窝里喝旺仔 2瓶;草莓味软糖、咕咕、温染琉璃、今心为念、落木萧萧、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心思   “嗯?”皇帝挑一挑眉, “为什么?”   被儿子反驳,皇帝也不生气,相反态度甚好:“你不是说有这么一个妹妹很不错么?朕收她为义女, 你不用费心隐瞒,又能继续同她做兄妹,如此两全其美, 你还不乐意?”   谢泽垂眸,他确实不乐意。   略一思忖, 谢泽便想好了理由。他缓缓说道:“父皇, 天子义女,那就是公主。公主不仅仅是有一个名号这么简单,还要拥有食邑。儿子把她当妹妹, 自己养就可以了, 没必要让百姓奉养。”   这番话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不想因自己私事加重百姓负担。只是不知为什么,皇帝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你自己养?”   谢泽神色认真:“是。”   即便她不当这个女傅,他也能保她此生衣食无忧。   “也行。”皇帝点一点头, 漫不经心, “反正你也养不了她几年。”   父亲不经意间的轻慢让谢泽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轻声道:“儿子觉得, 她若愿意,可以养她一辈子。”   皇帝“啧”了一声:“一辈子?”   “嗯。”   “朕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只是……”皇帝停顿了一下, “她现在盈盈十五,你是她兄长,养她护她倒也罢了。她将来出阁,自有夫家, 不就用不上你了么?”   听到“出阁”,听到“夫家”,谢泽眉心微蹙,抿了抿唇,随口道:“她还小,谈婚论嫁早着呢。”   静默一瞬,他又道:“就算是她要出阁,也总得经过我这做兄长的允许。”   皇帝眼皮抬了抬,唇角上扬,牵起意味不明的笑:“嗯,我儿说的有理。那你将来,可要好好帮人家挑选。”   谢泽不大愿意继续这个问题,一想到那些场景,他心里莫名的有些反感,就只轻轻“嗯”了一声。   偏偏皇帝似乎对他这个“妹妹”极感兴趣,又问:“朕有一件事很好奇,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她以为你是谁?她就不奇怪,你为什么能出现在皇宫里?”   话题稍微偏了一些,谢泽心中那些若有若无的烦闷也渐渐散去。   他微微一笑:“她以为儿子是太子身边暗卫,所以未曾有过怀疑。”   皇帝“噗”地笑出声来:“暗卫?你可真是……”   不过,必须得承认,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掩饰身份。   “你这样隐瞒身份累不累?”皇帝有些想笑。   谢泽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累啊。”   怎么会累呢?有她在身边时,他明明身心都放松下来。不然他也不至于去费心维持这样的兄妹关系。   皇帝精准捕捉到了儿子这一瞬间的眼神,那不易察觉的温柔一闪而过,让他心里微微一顿。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个念头在皇帝心底破土而出,悄然长大。   皇帝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泽儿,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做你的妻子啊?”   “什么?”谢泽讶然,疑心自己听错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怪异的荒诞感。   他怔了一瞬,随即便笑开了,摇头:“父皇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她只当我是她亲哥,又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这样啊。”皇帝双目微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知道了,你去吧。朕也要回去了,朕留你问话这么久,只怕你这‘妹妹’也要担心坏了。”   谢泽虽与父亲说着话,可心里着实怕她担忧。   皇帝刚一离开,他就迅速往偏殿方向而去。   回头看一眼儿子的背影,皇帝缓缓摇头,笑骂一句:“小兔崽子,长大了啊。”   朕问的是你的想法,你回答的却是她不想。难道你自己内心深处竟是有这种想法的么?   虽然不太理解小年轻的复杂心思,但还是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   韩濯缨确实担心。   皇帝将兄长带走,又命她留在偏殿。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同兄长说些什么,会不会责罚于他?   今天长寿找她时,她还没吃午饭,就匆忙过来了。初时不觉得,现在倒饿了。   长寿端着茶水糕点给她送过来。   韩濯缨抬眸望着他:“长寿,皇上不会为难我哥吧?”   “这个……”长寿扯了扯嘴角,“不会的。皇上最是仁善。”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尤其是对太子。   韩濯缨略微放心了一下:“长寿……”   “韩女傅,真的不会为难。再说今天还是太子生辰呢。”   宫里有主子过寿时,会比平时更宽和一些。   “嗯。”韩濯缨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这糕点我能不能吃一些垫垫肚子?我还没吃午饭。我知道这很失礼……”   “不失礼,本来就是给你的,韩女傅稍等。”   虽说韩女傅只想吃一些零食糕点,但长寿却不会真的只让她吃点心。他匆忙让人去准备菜肴。   韩濯缨饿得狠了,就着茶水勉强用了两块点心。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时,她刚拈起第三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也顾不得点心了,直接站起身,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兄长:“哥,你回来了?怎样?皇上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待这么久啊?没有为难你吧?”   少女回眸之际,一双眼睛波光粼粼,红唇微张,发间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谢泽笑笑:“没有,只是简单说几句话而已。”   她这种发自肺腑的担心依赖,让他心里格外熨帖。   “那就好。”韩濯缨松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你被叫走那会儿,我看皇上的神色,以为要责罚你呢。”   谢泽笑得云淡风轻:“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儿又是东宫,皇上不会随意为难别人,还让我们兄妹多聚一会儿。所以你不必担心。”   听他这话,仿佛她先时大惊小怪一样。韩濯缨小声道:“你还说我,明明那个时候,你也很担心嘛。皇上面前,话都说不了几句。”   谢泽眉梢轻挑:“我方才有很担心么?”   他担心也只是担心父皇不配合,当场戳穿他的身份。   “有的。”韩濯缨极其肯定点了点头。   谢泽不与她争:“你说有那就有吧。”   他视线在她唇畔停留了一下,轻声道:“别动。”   “啊?”韩濯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向自己伸出食指来,动作快而不失轻柔,在她唇边抹了一下。   “好了,方才唇边有东西。”谢泽退后一步,拂去了食指上的碎渣。   唇畔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韩濯缨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脸颊腾的就红了,又羞又窘,低头取出手帕递给他,要他擦拭手指。   谢泽瞥了她一眼,接过帕子:“怎么吃块糕点,都能吃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韩濯缨的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她瞪了他一眼:“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她凤眸潋滟,这么一个瞪视,却是眼波流转,嗔意浅浅。   “我?”谢泽心神微动,挑了挑眉头。   “因为你今天生辰,我要来看你给你送荷包,所以午膳都没得吃,就巴巴地过来,担心了这么久,才吃这两块糕点,你还笑话我?”   “我怎么会笑话你?知道你挨饿,我心疼还来不及。”谢泽知道是他疏忽了,“长寿也真是……”   “你说人家长寿干嘛?这糕点还是他给我的呢。”   少女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嗔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尽是他的身影。   谢泽只是轻笑:“正好我也没用午膳,等下一起好了。”   “你也没吃?”韩濯缨意外。   “是啊,我在等你过来,哪有这个心情?”   听说他跟自己状况一样,韩濯缨心气儿顺了许多,但还觉得不妥:“可是,我们去哪儿用膳?”   “就在这儿,很快的。”   韩濯缨压低声音:“这里毕竟是东宫啊,会不会不好?”   谢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皇上和殿下都允了的。”   长寿亲自端了膳食过来,放下碗筷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宫里的规矩,太子殿下用膳,身边肯定要有人伺候的。不过眼下这场景,让他有些犹豫。他一个太子心腹去伺候一个暗卫,也说不过去啊。   拂了他一眼,谢泽淡淡地道:“长寿是要留下来一起吃么?”   “不了不了。”长寿连忙摇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谢泽略一颔首,拿起了筷子:“嗯。”   有了先前的两块糕点垫肚子,韩濯缨此时已不十分饿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宫中用膳,但是和兄长一起、还在宫里的,却是头一次。   她总觉得不能留太久,是以匆匆吃了一些后,就停箸不食。   见她吃得不尽兴,谢泽心里有些遗憾,温声道:“你放心,太子殿下开恩,我们今天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韩濯缨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她哥很好很好啊。   然而尽管兄长这么说,可她仍旧没有久留。因为片刻之后,长寿就进来声称太子有急事找韩雁鸣。   兄长不在,她也就匆匆离去,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六公主依然没有习武的想法,她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衫首饰,要为晚宴做准备。   宋净兰在旁边帮她参详。   韩濯缨问了一句:“二公主和陈姑娘呢?”   六公主拿着一双吊坠耳环比划了一下,慢悠悠道:“她们去看五皇兄了。”   “嗯。”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只是觉得公主今日有事不习武,她在这边比较多余。   六公主又道:“韩女傅,今日太子哥哥生辰,我们兄弟姐妹在东宫小聚,你要一起去么?”   韩濯缨摇头:“皇子公主相聚,我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陈表姐和齐表姐都去的,你去了也无妨。”   “我还是不去了。”韩濯缨心想,你也知道那是你表姐,勉强能算是亲戚,我一个女傅去做什么?   “如果公主今天不再习武,那我可否先行回家?”   六公主呆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了。自个儿偷懒,还拘着女傅。那女傅就先回去吧,也好歇息一下。”   韩濯缨确实十来天不曾休息了,反正今日兄长也见到了,荷包也给了,回家歇歇正好。   她起身离去,而六公主则问宋净兰:“兰兰,看这个好看么?齐表姐是不是有个相似的?”   宋净兰想了想:“好像是有。”   “那就不戴。”六公主道,“总不能跟她一样。”   为家宴做准备的,并不止六公主一个人。   齐家玉同样也在想着此事。   太子今晚在东宫设宴,她心中甚是欢喜。半个月了,她一直没机会接触太子,更别提日久生情了。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可惜她姑姑齐贵妃却沉着一张脸,心情极差。   齐家玉知道,这是因为大皇子即将就藩的缘故。不过她跟大表哥年纪相差好几岁,感情不算深厚,是以也没有多不舍。不过在姑姑面前,少不得要多多宽慰几句。   齐贵妃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缓缓说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皇上主意定了,更改不了。”   齐家玉连连点头:“是啊,姑姑,你就别想了,放宽心吧。”   她心想,姑姑,你倒是看看我啊,今天不是你说的难得的机会么?倒是给我指点一下啊。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齐贵妃心念微转,轻声道:“今晚东宫家宴,你也去的,是吧?”   “是啊,表哥一向疼爱我,我自当为他践行。”   齐贵妃眼睑垂下,兴致不高:“嗯,你去见见他,也去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看皇上的做派,将来四皇子长成,肯定也要送到封地去的。等今上驾崩,她一个贵太妃,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所以她必须跟未来的君王交好。   见姑姑终于谈到了正题,齐家玉立刻激动起来,却仍谨记着姑姑教诲,尽量轻声细语,温柔极了:“那姑姑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行呢?”   “打扮好看一点,温柔懂事一些。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怎么做。”齐贵妃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吩咐身边的心腹宫女,“去,给齐小姐好好打扮打扮。”   “是。”   宫女手巧,齐家玉底子也不差,一通打扮下来,她自我感觉似乎变美了几分。   她动也不敢动,生怕毁了妆容。   虽说是晚宴,但事实上刚过酉时,东宫就热闹起来。   谢泽与两个兄长面和心不和,同其他兄弟也感情淡薄。所以对于这样的家宴,他着实兴致不大。   不过父皇发了话,让两位皇兄给他庆了生再走,他难免要打起精神来。   好在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在宫中生活多年,他也早习惯了戴着面具演戏。   他让人将玉清阁腾了出来,招待他的兄弟姐妹们。   二十四盏宫灯照得阁内亮堂堂的。   皇子公主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个个都带着笑意。哪怕是即将离京的两位皇子,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这些皇子皇女们,看上去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旁人倒也罢了,齐家玉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   这不行啊,半个月了,好不容易有次见面的机会,可是太子殿下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更别谈留下好印象从而日久生情了。   眼看着宴席即将结束,齐家玉有些慌了,她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直缩在角落里,殿下何时才能看见她呢?   咬一咬牙,齐家玉倒了杯酒,腾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太子跟前。她还记得姑姑的教诲,温温柔柔福了福身,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太子表哥。”   谢泽正自出神,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见这姑娘眼生,他挑一挑眉:“你是?”   今天除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还来了几个表亲。他方才还看见了楚国公主的女儿,不过眼前这个,他并不认得。   终于成功搭话,齐家玉眼睛一亮,一时也忘了姑姑要求的温柔小意,她脱口而出:“殿下,我是家玉啊,齐家玉!”   “唔,是你。”谢泽知道了,这是齐贵妃的娘家侄女,之前借齐贵妃的势,试图抢走缨缨女傅之位的,就是她。   “对,是我,是我。”   谢泽眉眼冷然:“你有什么事?”   “我,我来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齐家玉原本想好了祝词,这会儿一激动,忘了一大半,只记得这句最简单的。她还执着酒杯,也不清楚是该自己喝下还是呈给太子。   这一犹豫间,她手腕一抖,盛的太满的酒就倾洒出来几滴,好巧不巧,正泼在太子腰间坠着的荷包上。   齐家玉蓦的双目圆睁,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以前看过的故事:男子赴宴时,被人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在更衣之际与伺候其更衣的人干柴烈火……   她脸颊发烫,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趁着手抖将剩下大半杯酒给继续泼下去。   一抬头,却见太子殿下面色沉沉,眉宇凌厉迫人,眸底戾气大盛。   她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22 23:21:51~2020-05-23 21: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之 90瓶;感叹号店长 10瓶;雪之耳环 5瓶;迎光 3瓶;咕咕、倩倩倩倩、今心为念、二货爱哲学、归路.时间默笙、chenyul9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荷包   这荷包材质与款式, 都算普通,并无出奇之处。而它之所以能被谢泽坠在腰间,是因为这是他那个叫缨缨的“妹妹”赠给他的生辰贺礼。   谢泽今日收到不少贺礼, 唯独这个荷包最得他心。因为答应了她天天佩戴,他甚至特意挑了一身衣服来配它。   此刻竹青色的荷包上竟被人洒了酒,被酒晕染的地方, 颜色明显要深许多。   谢泽太阳穴“突突”直跳,嘴角绷得发紧。   看见太子殿下的神色, 齐家玉脑海里只有俩字:“要完。”   毕竟有不少人在侧, 她仍怀着一些侥幸心理,可手中握着的酒盏不受控制抖得更狠了,连说话都不自觉有些结巴:“殿, 殿下, 我,我喝醉了……”   谢泽按一按眉心,强心压下汹涌而至的怒火,双目微阖, 冷声道:“既然喝醉了还过来做什么?来人, 请齐小姐出去醒酒!”   他话音刚落,就有内监上前, 一左一右站在齐家玉身侧,作势要“请”她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 这与其说是“请”出去, 倒不如说是赶出去了。   齐家玉脑子轰然一震,尴尬无措,若真这么灰溜溜出去,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于是, 她身形未动:“我,我赔你一个荷包就是了……”   区区一个荷包,她感觉还是赔得起的。   她不提荷包还好,一提荷包,谢泽心头怒火更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请出去!”   鲜少见太子殿下露出这种神色,内监不敢大意,只得又去“请”齐小姐。   齐家玉被“请”了出去,离开之际,耳中还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这位齐小姐,八字与孤相冲,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孤面前的好。”   他说话声也不大,但话里的内容却让齐家玉一颗心凉了半截,几乎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这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的意思么?那还怎么日久生情啊?   谢泽四岁被立为太子,在宫中生活多年,早习惯戴着面具演戏。这般不留情面,将对一个人的厌烦直接摆到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众人心下无不暗惊。   二公主笑一笑,轻声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散了吧?我也有些醉了呢。”   她话一出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大皇子虽是齐家玉的亲表哥,但他刚被皇帝敲打过,又离京在即,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事,就也借着醉意告辞离去。   这场家宴就这么散了。   谢泽无暇细想在场诸人心内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担忧的是,这荷包是否还能保得住。   他解下荷包,放在灯下细细观看。   被酒滴泼湿的地方已经干了,只留下明显的酒痕和淡淡的酒气。   谢泽拧着眉,心内颇为懊恼。早知如此,他今晚就不该把荷包坠在腰间,更不该放任那个齐小姐近前。   他这才第一天佩戴,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得知此事后失望的眼神。   “殿下。”长寿端了一杯茶过来,小心道,“长寿瞧着这荷包也没怎么坏……”   谢泽怫然不悦,伸手指了指荷包上的酒痕:“没怎么坏?你瞧这是什么?”   长寿瞅了一眼,看到了淡淡的酒痕,他小声道:“其实可以让人洗洗,应该能洗掉。”   “长寿,以后别把什么人都放进东宫。”谢泽双目微敛,“去让人打盆水来。”   长寿心头一跳,殿下这意思,莫不是要亲自动手清洗?他惊讶异常,却也不敢细问,只领命而去。   他隐约能猜出这荷包的来历,却不十分确定。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是韩女傅所赠,那殿下……   长寿摇一摇头,赶走心中杂念,还用得着靠这个验证么?殿下对韩女傅的看重,不是一清二楚么?   早有宫人依言端了清水、皂角、香胰等物。   长寿不敢让殿下亲自动手,便要提出代劳。   谢泽拂了他一眼:“你是以为孤不会么?”   年前在清水巷,他也曾浇菜洒扫。   “这……长寿不敢。只是不想殿下辛苦。”   谢泽没有说话,低头取出荷包里的九藜丸和双鱼玉佩,这才将荷包放入了清水中。   辛苦倒也不辛苦,只是她送给他的东西,他不想让旁人碰。   长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殿下清洗荷包复又晾起,丝毫不假手于旁人,他不禁暗自咂舌。   再一想到此事的具体始末,长寿心里忍不住感叹:这齐小姐也真是的,让人怎么说她好呢?   齐家玉被“请”出东宫后,腿就软了,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回了姑姑齐贵妃所住的霜云殿。   刚一见到姑姑,她就哭出声来,泪眼婆娑,抽抽噎噎,将今晚在东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姑姑听。   齐贵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是让你去交好的,不是让你去结仇的!本是让你去留个好印象,可你倒好,直接把他得罪了干净!你,你真是气死我算了!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她暗暗提醒自己数次,这是亲侄女,才勉强将那句已到嘴边的“蠢货”给咽下去。   “我也没想到啊。”齐家玉擦拭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个荷包而已嘛,明明是他太小气……”   齐贵妃呼吸一窒,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   偏偏侄女又仰着脸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姑姑,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气消了以后,觉得我人不坏,还挺特别?”   她恍惚记得,有种故事是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的。   齐贵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不觉得,没可能。”   齐家玉泪珠落下:“这可怎么办啊?”   “但凡你有个姐妹,或是你有你哥的一半,我也不会……”齐贵妃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怎么办?咱们是奔着结亲去,不是奔着结仇去的!他既说你与他八字相冲,以后就收了这心思吧!”   皇帝那条路走不通,太子这条路也被侄女给走进了死胡同。再贸然近前,只怕真要结仇了。   “这就……放弃了?”齐家玉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贵妃轻轻点一点头,不放弃还能怎么着呢?总之是不能指望侄女了,指望她,还不如招揽一些美女,细心培养呢。   齐家玉不说话,心里委屈大爆发。   放弃太子也没什么,反正太子对她凶巴巴的,也没个好脸色。但是一直以来,她陪公主习武,还尊那个韩濯缨为师,拜师茶都敬了,辛辛苦苦,忍气吞声,这么久的装孙子就白装了?   她还真是不甘心。   齐贵妃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侄女:“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至于太子那边,明日再想法子示好。   齐家玉迟疑了一下:“那,六公主那边学武?”   “你要想学,就继续去。如果不想学,那就不去了。”   齐家玉“哦”了一声,既然在那边也学不到什么,也不冲着见太子了,那不去便不去了。   但是她吃的亏不能白吃了啊。   韩濯缨还不知道她送出的荷包在今晚东宫晚宴上掀起的风波。她早早就回到了家中。   回到韩宅以后,她也依着京城旧俗,照房梁,驱害虫,忙忙碌碌,刚戌正就休息了。   次日清晨,韩濯缨精神满满,按时入宫,径直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到了瑶华殿后,她才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一向懒散的六公主坐得格外板正,看见她后,轻声道:“女傅,以后就只有我跟兰兰跟你学武了。”   “嗯?”韩濯缨问,“齐小姐不学了?”   说实话,她并没有特别意外。   六公主招手示意她上前,压低声音:“女傅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东宫晚宴上发生了一桩大事。”   她这一脸神秘的样子成功引起了韩濯缨的注意力,不由地也跟着压低声音:“什么大事?”   公主还没回答,她心里已想到了许多可能。行刺?暗杀?   “昨晚,东宫家宴,齐表姐也去了。她不知道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着,借着敬酒的名头,竟把酒泼到了皇兄身上,还把我皇兄戴着的荷包给弄脏了。我皇兄当时就生气了啊,让人把她请出去醒酒,还说……”   六公主停顿了一下,模仿着太子的语气:“这位齐小姐,八字与孤相冲,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孤面前的好。”   “啊?”韩濯缨微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来,六公主口中的大事,跟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我皇兄都这么说了,她以后自然也不好长留宫中了。这不,一大早,齐贵妃那边就派人说,齐小姐身体不适,以后就不来习武了。”   对于这个结果,六公主还挺满意。她跟齐家玉感情不深,也无冤无仇,但对方总是不经意间打击她的自信。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以后齐家玉不在,她也能轻松自在一些。   韩濯缨只是点一点头,她是女傅,主要负责教导六公主学武,齐家玉学或者不学,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六公主显然兴致极高,继续道:“昨晚从东宫出来,二姐姐和陈表姐一直在猜,那荷包究竟是何来历,能让皇兄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濯缨见她高兴,不想扰了兴致,也跟着问:“那她们猜出什么没有?”   “二姐姐说,可能荷包不要紧,要紧的是荷包里盛的东西。可是,陈表姐却说,肯定是荷包的缘故。因为她离得近,看见那个荷包特别丑,一点都不精致,比针线房里手艺最差的绣娘做的都不如。可皇兄还愿意戴在身上,那能有什么缘故?只能是送荷包的人在他心里很重要啊……”   一旁的宋净兰小声插话:“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宋净兰一本正经道:“殿下心情不好,她倒霉,不巧碰上了。”   “不会的,我皇兄养气功夫很好的。”   “我是说可能……”   见两个小姑娘似有争论一番的架势,韩濯缨轻咳一声,做个手势示意她们停下:“好了,旁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聊了。昨儿情况特殊,今天可不能再偷懒了。”   六公主和宋净兰只得停下话头,开始认真学习武艺。   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光匆匆流过,很快就到了晌午。   韩濯缨刚陪着公主用罢午膳,就得知外面有人找。   她匆匆出去,果然看见了长寿。   ——她在宫里认得的人不多,兄长作为暗卫,身份特殊,很少在外走动,也就只有太子身边的长寿偶尔会过来带句话。   “长寿,是我哥让你来的?”   长寿轻轻“嗯”了一声:“韩女傅,你得随我走这一趟。”   看他神情凝重,韩濯缨心里也有些惊慌:“是,出了什么事吗?”   “哦,韩女傅不必担心,小事而已。”长寿笑笑,“我的话,韩女傅还信不过么?”   “自然是信得过的。”韩濯缨摇一摇头,随他前往东宫。   依然是东宫的偏殿。   兄长“韩雁鸣”已在那里等候。看见她进来,他招了招手:“用过午膳没有?”   “刚吃过。”韩濯缨走了过去,轻声问,“哥,你怎么突然让长寿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他们之前在东宫偏殿见过两次,一次是她去向太子谢恩,太子当时繁忙,不便见她,就开恩让她和兄长见了一面。第二次就是昨天了。   “没有。”谢泽神情坦然,“昨天我不是突然被殿下叫走了么?我就跟他说,有些话还没说完,他今日就特许我们再见一次。”   韩濯缨点一点头:“殿下果然仁厚,通情达理。不过哥哥,我们昨天都见过了,今天再见不太好吧?毕竟是在宫里……”   昨日皇帝的突然出现可是吓坏她了。   “我找你有点事。”谢泽打断她的话,自怀中取出一物来,递到她面前,“你看看。”   “咦,这不是我做的荷包么?”   谢泽指了指:“线头开了。”   他昨晚亲自动手,认真将这荷包洗了洗,晾在暖阁中,今早发现已经干了。荷包上的酒渍经过清洗,已然消失不见,但是荷包却开线了。   韩濯缨看见露出的线头,尴尬而又难为情,脸颊微微发红:“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我做的很结实的。”   她想着虽然不算美观,但至少结实啊。怎么线头都开了?   谢泽声音淡淡,只阐述这一事实:“可它确实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濯缨竟从他脸上看到了类似委屈的情绪。   自己做的荷包不好,礼物才送出去一天就出了问题,韩濯缨自觉理亏:“那我给你补补?总不能重做一个啊。”   她拿起荷包端详,想看看如何补救,然而却发现鼻端似乎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   韩濯缨咦了一声,凑到跟前又嗅了嗅,确实是皂角的气味,还混着不知名的清香。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用它放皂角了?不,你是不是洗它了?”   谢泽眉梢轻挑,也不瞒她:“昨晚确实洗过。”   “好好的,你洗它干什么吗?说不定本来不会开线,你洗了它,它线头才出来了。”韩濯缨有些急了,“我就说嘛,我做的没那么差劲。”   “被人弄脏了,所以就洗了洗。”谢泽随口解释。   “哥,你也是,我昨天刚给你,你就给弄脏了。洗就洗吧,还把线头给洗开了……”韩濯缨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脑海里似有一道亮光闪过,想抓却又抓不住。   见她神情有异,谢泽心头一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濯缨摆了摆手:“不是,没有不舒服。我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韩濯缨微微偏了头,缓缓说道:“我今日进宫,听公主说,昨天晚上,太子殿下的荷包被人用酒给泼脏了,殿下发了好大的火。怎么这么巧,我给你的荷包昨天也脏了?”   谢泽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这是大意了。他竟没想到昨晚之事,她竟已听说。   韩濯缨越想越觉得太巧了一些,她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太子殿下佩戴的荷包并不好看,不会……就是这个吧?”   虽然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承认它丑。   谢泽睫羽垂下,思忖着如何解释。   然而下一瞬,他却听她一字一字,声音缓慢而清晰:“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荷包转送给太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荷包:谁说我只有半章   感谢在2020-05-23 21:48:40~2020-05-24 22: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叶璃纱 20瓶;夜拾玖 5瓶;潼冉 2瓶;曼珠沙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解释   “嗯?”谢泽讶然, 长眉一挑,将眼底浮起的情绪藏下。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猜测。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   见他没有立刻否认,韩濯缨只当自己猜中了,神情不自觉就变了:“你, 真送给他了?你们果真关系不一般。”   她抿了抿唇,心里惊讶、失落、委屈种种情绪交织, 还有些“果真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不过太子和兄长究竟是何关系, 她也不去深想,她的注意力还在自己做的荷包上:“可是你跟他再好,也不能拿我给你做的荷包送他啊, 现在荷包线头开了, 你又拿来让我补……”   她拿他当亲兄长,当非常重要的亲人,所以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花费了不小的力气去做荷包, 连续失败了几次, 才做成这么一个。虽然不好看吧,可他也不能拿去送人啊, 这置她的心血于何地?   谢泽听她这话明显不对,连忙道:“我没有, 这荷包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怎会送给旁人?再说,我送殿下荷包做什么?”   什么叫果真关系不一般?怎么听着怪怪的?   “那谁知道呢?上次他不还赏赐他亲手剪的梅花给你么?”韩濯缨并不完全相信他这迟疑后的否认,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我没有……”谢泽眉心突突直跳,什么亲手剪的梅花?他上次亲手剪的梅花不是让长寿送给她了么?   韩濯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好保存也会被人给弄脏吗?你还是不怎么跟人接触的暗卫。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都是不好看的荷包, 都在昨天被别人弄脏……他昨晚刚发了脾气,你今天就找我来补。”   只有一点相同还能是巧合,巧合多了,就让人不得不怀疑。   若她猜测的是真的,那这一连串的巧合都有了缘由,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怪不得太子殿下会赏赐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原来哥哥也会反送给太子……   太子和暗卫?   她留神观察着兄长的神色,不想错过其细微的变化。   谢泽静默一会儿:“我说没有,你信么?”   “啊?”   谢泽目光幽远,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但是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自己戴的,从未假手于人,更遑论转赠给别人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诚恳极了,眸光澄澈而坚定,以至于韩濯缨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迟疑了一下:“真的?”   “妹妹是不相信我么?”谢泽眼睑垂下,勉强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笑,可脸上分明是不被亲人信任的委屈与失落。   见他流露出这种神色,韩濯缨的心似是被刺了一下,隐隐有些疼,又有点惭愧。   她小声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谢泽神色不变:“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挺巧。”趁着她现下心虚愧疚,他迅速转话题:“你看能补好吗?能的话,就在这里补了。若是不能,我就把它好好珍藏起来。”   反正是不能让她带回去缝补的。万一给谁认出来这与太子昨晚佩戴的是同一个,那就糟了。   “能的。”韩濯缨忖度着道,“我觉得不是很难。”   “那就好。”谢泽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案上放着的针线筐,“长寿帮我问宫女借的,你看能不能用上。”   韩濯缨扫了一眼,见里面针线顶针剪刀,各种东西还挺齐全。她笑笑:“够了。”   穿针纫线,她重新拿起荷包。   仅仅是线头开了,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毛病。所以尽管韩濯缨不善女红,也没觉得特别艰难。   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低头缝补着荷包,神情专注,侧脸安静而美好。   谢泽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出神。   只是线头开了而已,韩濯缨竟补救了一刻钟有余:“啊,这下好了。”   将缝补好的荷包重新递给兄长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   明明是他不小心把荷包弄脏弄坏了,怎么倒像是自己误会了他、欺负了他一样?   “怎么了?”谢泽接过荷包,注意到她神色有异。   “没什么。”韩濯缨摇一摇头,“以后不准再给弄坏了,也绝不能送人。”   谢泽信誓旦旦:“我肯定不会。”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将此事轻巧接过。她回想起来,也倾向于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兄长真拿她做的荷包送给了太子殿下,那荷包出了问题,殿下身边自有手巧的宫女缝补,又何至于特意叫她过来补救?   荷包缝好,韩濯缨也没有久留,很快起身离去。   然而在回瑶华殿的途中,她仍没能彻底放下荷包的事。见到六公主后,她还问了一句:“公主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太子殿下佩戴的荷包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啊……”六公主想了想,不太确定,“我离得远,没看清,好像是青色吧?”   “青色啊……”韩濯缨若有所思。   六公主不解:“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韩濯缨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只是觉得,这巧合的地方也太多了一些。不过一瞥眼,看见宋净兰腰间坠着的也是淡青色荷包,她就又释然了。   青色很常见,一样的颜色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是她兄长,这等小事上,她不该不相信他的。   下午韩濯缨教导公主习武,格外认真。没有齐家玉在旁边偶尔冷不丁的泼冷水,六公主和宋净兰也学的认真。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韩濯缨拿着腰牌离开皇宫。   等她走出皇宫,来到平时马大伯等候的地方,却没看到了马大伯,只看到了齐家玉。   齐家玉今日装扮与平时完全不同,她穿了一身红色劲装,手里执着一根马鞭。   她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看见韩女傅,齐家玉眼睛一亮,大步走了上来:“你怎么才出来?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韩濯缨下意识后退一步,面露不解之色:“你?等我?”   齐家玉虽然名义上跟着她习武半个月,但其间大多数时候都默不作声,一开口多半就阴阳怪气。两人也没什么感情,韩濯缨想不明白她等自己做什么。   “不然呢?我在这儿看风景吗?”齐家玉语气不善,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小意。   姑姑齐贵妃不让她去瑶华殿学武了,她今日便收拾了行李回家。但是离开皇宫后,她并没有即刻回齐府,而是在皇宫门口守着,就为了等韩濯缨。   先前她为了有机会接近太子日久生情,所以在应征女傅失败后跟着学武。如今希望破灭,她也没有再装孙子扮温柔的必要了。   那之前吃的亏,可不都要讨回来吗?   韩濯缨略一思忖,客客气气:“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齐家玉不正眼看她,只拿眼睛瞅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半个月里,我敬了你一杯茶,喊了你十一声女傅。你觉得我该怎么讨回来?”   “讨回来?这还能讨回来?”   齐家玉道:“怎么不能?我怎么对你的,你照样对我做一遍不就行了?”   韩濯缨轻笑一声:“这不行,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回家了。”   她试图绕过齐家玉,却被对方用马鞭拦住去路。   “回家?你怎么回?”齐家玉冷哼一声,“你眼睛不好使吗?你们家车夫都被我赶走了,你还想怎么回去?”   韩濯缨有些不耐:“那你想怎么样?”   “就是还回来啊,我当初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我就行。”齐家玉自忖已经很让步了,“你敬我拜师茶,也尊我为师。”   然而韩濯缨却并没有听话照办。她微一勾唇:“你敬我拜师茶是因为你当时非要拜我为师,可不是我求你的。你当我很愿意收你这个徒弟么?当初我也说了,皇上尊我为女傅,我教习武艺自然以公主为重,你也应了的。怎么这会儿又跑来翻旧账?难道因为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吗?”   听到“昨晚”、“醒酒”这样的字眼,齐家玉心里的火气蹭的就冒上来了,这可是她生平最大的耻辱。   齐家玉想也不想,直接扬手抡起鞭子就往韩濯缨脸上招呼:“大胆!”   韩濯缨身体向后,微微一仰,轻松避开。   与此同时,齐家玉扬起的右臂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攥住了。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扭头一看,竟是身着青云卫服饰的齐应弘。   韩濯缨心下意外,但转念一想,青云卫为皇帝做事,齐同知身居高位,出入宫廷也正常。不管是谁,看见自家妹子拿鞭子抽人,都会去阻拦的。   齐家玉瞬间变了脸色:“大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齐应弘神情冰冷,声音也不带一丁点感情:“放手?放开你好让你在皇宫门口撒野么?”   “又没有在正门口,已经走远一些了。”齐家玉小声争辩,“再说,我这也不是撒野,只是给她一点教训。”   她不怕爹娘,对身为贵妃的姑姑也是尊重多过敬畏,但是对于这个堂兄,她则是从小畏惧。   齐家玉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青云卫指挥同知眼中,根本就不够看。   齐应弘轻松夺去了她手里的马鞭,眉目冷然:“道歉!”   “凭什么啊?”齐家玉不服,“我给她敬过拜师茶,还喊过她十一声女傅,凭什么要道歉?”   韩濯缨不说话,只静静看着。   齐应弘沉声道:“正因为行过拜师礼,尊她为师,所以才更应该尊重她。家里教你的规矩道理都忘了?还是说你想回去请家法?”   齐家玉眼眶微红:“连你也欺负我!我回家告诉爹去!”   她重重顿一顿足,劈手夺过马鞭,气冲冲掉头就走。她没进那辆有着“齐”字徽记的马车,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匹白马。   她快速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齐应弘蹙眉收回视线,问韩濯缨:“她没伤着你吧?”   “没有啊。”韩濯缨摇头,微微一笑,“你来的很是时候,刚才多谢你了。”   虽然她自己也能躲开,但对方的态度和举动毕竟是善意的。   “人没伤到就好。家玉被我大伯给宠坏了,有些孩子气。我代她向你道歉。”齐应弘脸上没多少表情,但好在语气还算真诚。   韩濯缨心想,孩子气?她比我还大呢。不过她倒不至于不给这位齐同知面子。她只是有些讶异地问:“大伯?你是她堂哥啊?”   她还以为是亲兄妹呢。   齐应弘眸光微闪:“嗯,是堂哥。”   她这次看见他,比上一次要自然了一些,但和之前两次还不太一样。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心想,肯替堂妹道歉的人还真不多。她笑一笑,随口说道:“那你们感情还挺好。”   她唇角弯弯,眼中的笑意便流泻出来。   齐应弘神色一顿,鬼使神差解释了一句:“嗯。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伯伯养大,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所以我跟几个堂弟堂妹关系都还不错。”   听说他父母双亡,韩濯缨意外之余,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不是有意提及你伤心事的。”   她瞬间收敛了笑意,神情也变得小心了几分。   齐应弘却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压了压眉毛:“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提起的。”   他父母十五年前死于京城那场动乱,他对他们也没有印象了,自不会因为提到他们而伤心难过。   时候不早了,韩濯缨急着回家,也无暇与他周旋,就道:“今天多谢齐大人,我得回去了。以后……”   “你马车都不在,怎么回去?”齐应弘听她要走,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马车不在?”韩濯缨微微有些许不快,马车不在,还不是因为被你堂妹给赶走了?   齐应弘神色淡淡:“我见过,自然认得。”   韩濯缨定了定神,知道马车的事不能怪在他头上。她耐着性子道:“我可以走着回去,反正又不是特别远。”   马大伯应该没走远,走着走着就能遇见他了。   齐应弘拧眉:“从这里到清水巷,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你确定要走着回去?”   “你——”韩濯缨本想解释的,可因为他这语气,她脸上浮现几分愠色,“不然呢?谁让我家的马车被你堂妹给赶走了呢?”   齐应弘眼神略动了一动,缓缓说道:“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有点感冒,喝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更的比较少。希望明天可以多一些。感谢在2020-05-24 22:54:35~2020-05-25 22: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海胆精 10瓶;42226102 4瓶;试试就逝世、苜蓿 2瓶;默默、咕咕、潼冉、曼珠沙华、叶问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怀疑   不等她开口, 齐应弘就道:“我家的马车就在旁边。家玉骑着我的马走了,把马车留下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家马车应该没走远, 我自己过去找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齐应弘神色淡淡,续道,“这是家玉闯的祸事, 我不能不管。”   他并不喜欢她的拒绝,明明一开始她刚见到他时, 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怕他, 却还是大着胆子同他说话,看向他时,虽也怯生生的, 但娇憨天真, 眼睛里滴溜溜的闪着光。并不似现在这般,客气疏离。   这让他莫名有些烦闷,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她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韩濯缨见他态度坚决, 也不再与他争, 干脆随他去。她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同时留神观察着, 看自家马车是否在附近。   齐应弘就在她身边不远处,随着她的步调, 不紧不慢走在她右手侧。   马大伯果然没有离开太远。   韩濯缨行出了约莫一里地, 远远看到自家马车。马大伯就在马车旁边四处张望。   看见了她,马大伯立时喜出望外,搓着手上前:“韩姑娘,我, 我今天到的早,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姑娘,说不让咱们的车在那边等,还让人来赶我。我只好先挪到这儿……我也不认识人,她又赶得急,我没法让人帮你带个口信。你没在那边等太久吧?”   马大伯平头百姓,很少有达官贵人打交道,见那小姐厉害,不敢不听从。这会儿看见韩姑娘,也难免尴尬惭愧。   韩濯缨知道这不能怪他,是以对他态度颇好:“还好,没等太久。”   “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在那边等了?”马大伯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在这儿等也太远了一些。我倒没事,就是怕韩姑娘你……”   韩濯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向同行的齐同知:“这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这位齐大人。赶走你的厉害姑娘,就是他的堂妹。”   齐应弘本能地不喜欢她这态度语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沉沉:“只要不在皇宫门口,不阻挡来往车辆,不有碍观瞻,都可以。此事是舍妹做的不对,我回去自会说她。”   韩濯缨微抬起头,眸中映着清浅笑意:“那就是说以后马大伯可以在原地等我,不必等特意跑这么远了?”   “嗯。”齐应弘颔首。   “那就多谢齐大人了。”韩濯缨含笑点头致意,“我先回家去了,再会。”   她拎起裙裾上了马车,迅速放下车帘。   “韩姑娘坐好了么?”马大伯照例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扬起马鞭,驱车前行。   韩濯缨今日有些累,也不知道齐家玉以后会不会继续来找事。她不怕齐家玉,这姑娘武功不济,手段也差点,但是齐家玉身后有个贵妃姑姑。这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她私心里还是希望齐同知能约束好自家堂妹。   马大伯一边赶车,一边同她说话:“韩姑娘,这位大人跟你很相熟?”   “也没有很熟,只是见过几面。”韩濯缨笑了笑,“我在京城熟人不多。”   “是吗?那可惜了。”马大伯叹一口气,“我还以为韩姑娘能有个当官的熟人,做事会方便许多呢。我看他倒是比他妹妹强一些。”   韩濯缨只是笑笑,没有应声。   马大伯不过是随口问几句,打一个哈哈就将此事给揭过了。   马车一直驶回清水巷,直到韩濯缨下车之际,马大伯才一拍脑袋,说道:“哎呦,我想起来了!”   韩濯缨正要跳车,冷不防听见他这句感叹,吓了一跳。还好她身手利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听到马车的声响赶出来迎接的翠珠刚好看到这一幕,当下便有些急了,匆匆去扶小姐,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韩濯缨摆了摆手,她自忖反应还算迅捷。   翠珠皱眉看向马大伯,忍不住出声埋怨:“大伯,你说话那么急,吓着人怎么办啊?”   “我这不是没被吓着吗?”韩濯缨只是一笑,“怎么?连我的身手都信不过?”   马大伯则尴尬极了,一张脸微微发红。他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管想起什么,都不该这么急,专挑小姐下车的时候说。”   “翠珠!”韩濯缨拂了她一眼,“我真没事。”   翠珠这才噤声。   韩濯缨定一定神,有意缓解尴尬,就问:“马大伯想起什么了?”   马大伯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没吓着姑娘吧?我,我是说啊,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齐大人有一点神似你二叔?”   “啊?”韩濯缨讶然,“我二叔?像吗?”   她这么一问,马大伯就有几分不确定了,小声嘀咕:“可能也像你爹?我也说不准。鼻子下巴那里,你不觉得吗?”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二叔。”   她是在韩二叔过世后,才知晓身世回到韩家。至于父亲和二叔的模样,她也只在书房里看过画像。   画像到底不能完全还原人的相貌。   难道真的很像?会不会他和韩家有什么关系?   “算了。”马大伯摆了摆手,有点尴尬地补充,“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再像能像过雁鸣去?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   他收拾好了马车回家。   韩濯缨却仍站在原地,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马大伯刚说齐同知像二叔时,她还隐约怀疑那会不会是真正的雁鸣。待听他说一句“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她就沉默了。   马大伯口中的“雁鸣”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那几分相像,还是她当时化出来的。   由此可见,马大伯的话并不十分靠谱。   而回到家后,翠珠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小姐,马大伯说的齐大人会不会是真正的少爷啊?”   韩濯缨抬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马大伯说的嘛,说有点像。万一是呢?”   与翠珠的明显激动不同,韩濯缨要镇定许多:“可是,马大伯也说雁鸣更像。所以我觉得马大伯的话不是很靠谱。”   “啊?”翠珠面露失望之色。   韩濯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有机会了,还是可以验证一下的。”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雁鸣还在人世?且就在京城?他们还认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翠珠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拉着她问个不停:“怎么验证啊?滴血认亲么?我听说话本里都是讲的。”   “不是啊,石神医说过,滴血认亲不准的。还不如看痣、看胎记看信物。”韩濯缨边走边道,“好翠珠,我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听小姐说饿了,翠珠才转移了注意力,匆忙去准备晚膳。   韩濯缨则去书房看了看生父的画像,再想想齐应弘的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还真有一点点像?   齐应弘直到韩家马车远去后,才转身回去。   等他回到齐家,天已经快黑了。   他刚进家门,就有小厮迎了上来:“大少爷,老爷找你。”   齐应弘只“嗯”了一声,并不意外,直接去书房见了伯父齐天德。   齐天德四十多岁,个头不高,微胖。看见侄子过来,他招一招手,问:“你怎么得罪家玉了?她一回来就告你的状?”   齐应弘简单说了今日之事。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她不对。”齐天德笑一笑,“她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欺负她。我还以为你真有了相好的姑娘呢。”   “不是。”齐应弘下意识否认。   不过齐天德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他很快皱了眉:“家玉这丫头净胡闹,贵妃娘娘先前还有意让她进宫,今天竟让人带话回来,说教我好生约束她。唉,早知她养成这么个性子,就该好好管束她,而不是由着她性子胡来……”   齐应弘默默听着。   齐天德说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话题:“算了,我们不说她了。你爹娘的忌日下个月就要到了。我前些天还梦见你爹来着,我想今年给他们做场法事,你意下如何?”   提到父母,齐应弘神色微微一顿:“好。”   齐天德望着侄子,恍惚了一瞬,才道:“真快啊,一晃都十五年了,你也长大成人了。”   齐应弘胸口一滞,轻轻“嗯”了一声。   “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一会儿字。”齐天德挥了挥手。   “是。”齐应弘施礼告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时间如流水般转瞬即逝。   初时韩濯缨还担心齐家玉会再来找麻烦,后来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听说齐家玉回到齐府以后,就被其父母给拘在家中,跟着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习,不得出门。   当然,这跟韩濯缨关系不大。只要齐家玉不来找她的麻烦就好。   至于齐同知的身世,她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任何异常。   也是,如果不是骨肉血亲,齐家又怎会扶持重用他?齐贵妃的娘家侄子里,他可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   但马大伯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象,如果有机会了,肯定要验证一番的。   只不过那日过后,她并没有再遇见齐应弘。   她依然每日教公主习武,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六公主武功上没太大长进,人却是看着精神不少,饭量也比以前大些。   对此皇帝甚是满意,二月底韩濯缨领俸禄时,还意外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布料。都是京城流行的花样和颜色,韩濯缨很喜欢。   这天结束了学习后,六公主一面拭汗一面轻声道:“女傅,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了……”   韩濯缨闻弦而知雅意,了然一笑:“公主想告假?”   “嗯。”六公主点一点头,眼中有些兴奋,声音却有意压低了,“二姐姐和陈表姐约我出去玩,出宫去。”   韩濯缨并没有直接答允,她略一沉吟:“公主要在上巳节出宫的事,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么?”   “知道。”六公主雪腮绯红,“我跟父皇说了,他说,你自己找女傅商量。所以我就来找女傅了。”   见皇帝已然知晓,韩濯缨放下心来:“那行,到时候你注意安全。宫外和宫里不一样的。”   “我知道的,有二姐姐呢。”六公主想了想,又问,“女傅一起去吗?人多热闹一些。”   “我不去了。”韩濯缨自然拒绝,教导公主武艺是她职责所在,但其余时候,她就没必要硬凑上去去了。   “为什么啊?”六公主有些不快,“女傅是不想跟我一起去玩吗?”   韩濯缨自然不会承认,她轻笑着摇头:“因为那天是我的生辰啊,今年的三月三,我及笄,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及笄礼是一个女子极其重要的日子。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六公主便不再邀她同行,而是与好友宋净兰对视了一眼:“三月三及笄吗?”   韩濯缨点头一笑:“是啊。”   虽然今年不会有盛大的及笄礼,但是兄长答应了她,届时会想法子回家。到时候,有亲人,有翠珠,也很好了。   待韩濯缨离去以后,六公主才问好友宋净兰:“女傅及笄,我们是不是该送点东西作为贺礼啊?”   宋净兰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该的。”   这段时日,她跟着这个曾经的二姐姐学武,几乎都要忘了对方也刚到及笄之龄。以前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不免有些唏嘘。   其实这个曾经的二姐姐,也挺好的。   可惜宋家只能有一个二小姐。   上次回家时,母亲王氏说过,等二姐姐生辰,会为她大办及笄礼。   至于这个曾经的二姐姐,现在的韩女傅……宋净兰觉得,或许她可以在其生辰贺礼上下些功夫。   于是,宋净兰这次回家后就翻出了自己的百宝箱,精挑细选后找了一个纯金吊坠。   这个吊坠并无明显徽号,款式模样也不算出挑,但是纯金打造,分量十足。不论是留着自用,还是熔了重新打造,或是换成银钱都可以。   她记得她有次曾听韩女傅不知是有意还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当女傅好啊,待遇堪比太子少傅呢”,隐隐猜测韩女傅在金钱上可能不是十分富有。   那这块吊坠就或许有用了。   “帮我找个好看的匣子给装起来。”宋净兰头也不抬吩咐丫鬟,“我可是要送人的。”   “什么匣子?”   二姐姐宋雁回的声音蓦的响起,宋净兰心里一慌,下意识就要将纯金吊坠给藏起来,却迟了一步。   宋雁回眼尖,已经看到了,噗嗤一声笑了:“这只金猪看着憨憨的,不算漂亮,你打算送给谁啊?就不怕人家嫌弃?”   她原本是听说三小姐回家了,就想过来叙叙话,亲近亲近。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母亲吩咐过,宋家只有一个二小姐,至于那个名字,是绝对不能被提及的。如今在真正的二姐姐面前,宋净兰难免有些心虚,她含糊说道:“一个朋友,她应该不会嫌弃。”   宋雁回没有错过妹妹神情的异样,一个人的身影蓦地浮现在她眼前。   “是不是哪个男子?”宋雁回有意试探,含笑问,“你不会是跟谁私定终身了吧?”   “私定终身”可不是小事,宋净兰下意识否认:“没有,不是男子,是我女傅。”   “女傅?”宋雁回心口一缩,上次无意间听到的事情瞬间涌入脑海。果然是她!   肯定是韩濯缨!那天晚上她听说韩濯缨做了女傅,还多半是在宋佑安的帮助下。   至于这个宋净兰,对着她一口一个二姐姐,但私底下,还是念着韩濯缨。   这让她觉得不平而又恶心。   二姐姐是否知道女傅是谁,宋净兰不太清楚。但她还是连忙改口补救:“啊,我是说是女的。我要送礼物的,是个姑娘。”   宋雁回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她明面上算是认可了妹妹的说法,但心里却基本笃定了,就是给韩濯缨的。   韩濯缨和她同一日出生,再过几日,也该及笄了吧?   宋净兰常年待在宫中,相熟的朋友并不多,除了韩濯缨,她又能把这金猪吊坠给谁呢?   宋雁回忽然牵了一下嘴角,眼中荡过一丝笑意,如释重负一般:“不是男子就好。”   “嗯嗯。”宋净兰点一点头,打算将此事揭过,却并没有注意到二姐姐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见姐姐不再追问,宋净兰悄然松一口气。家里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坚持到底。她并不想跟这个二姐姐生嫌隙。   虽然准备好了离去,但宋净兰并未立刻带着进宫,而是先留在了府里,打算届时偕同公主那份一起,让人直接送到清水巷去,也算是尽了情谊。   她这边轻轻松松就备好了礼物,而六公主却在一堆宝贝中挑花了眼。   “兰兰,我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你倒是帮我选一个啊。”   宋净兰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因为从小到达,她不止一次帮助公主在面对衣衫首饰时做选择。   “这玛瑙手串不行,玉镯也不成……”宋净兰直接道,“女傅两手腕上空空,应该不戴手环手串。你多看看别的吧。”   六公主一听,觉得有理:“那这把匕首行吗?虽然是匕首,但是镶满了珠宝。”   宋净兰端详一阵,郑重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就它了。”六公主一锤定音,命人先收拾起来。   礼物备好,她心中的一块儿石头也落了地。   认真为韩女傅准备生辰贺礼的,并不只有这两个小姑娘。   从刚得知她今年三月三及笄起,谢泽就开始准备了。毕竟他作为她最亲近的兄长,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不用心。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但他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太满意。后来心念微转,便想自己亲手做一枚发簪。   她上次赠他一个荷包,那他还她一枚簪子好了。   不过玉石好挑选,可玉簪的制作并不十分容易。饶是谢泽有玉匠指点,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制作出了一枚他勉强满意的玉簪。   这段时日,两人都在宫中,却不曾碰面。这次她生辰,可要好好聚一聚了。   三月初二的傍晚,韩濯缨拿着腰牌走出皇宫。   行了数十步后,她就看见了自家马车以及倚着马车站立的马大伯。   马大伯看别人家马车外都有代表身份的徽记,就让妻子也绣了个“韩”字,缝在车帘上。   乍一看去,还颇像模像样。   韩濯缨冲他打了招呼,就先开车帘上车。   人刚进马车,她就怔了一瞬,眼中的笑意便盈盈地溢满出来:“哥!”   马车里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眉目俊朗,身姿清逸。   正是她的兄长“韩雁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5 22:57:26~2020-05-26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免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瘦的橘猫 8瓶;默默 2瓶;潼冉、??θ??、天池边上的伊小穆、日常书荒的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尴尬   谢泽眉眼淡淡的望着她, 墨黑的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嗯。”   “韩姑娘,刚才我想跟你说的,可雁鸣不让, 想是要给你个惊喜。”马大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韩濯缨在兄长对面坐了,眉眼弯弯:“确实是惊喜。”   马大伯驾车前行。   而韩濯缨则悄声问:“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能在家里待多久啊?”   “跟殿下告假,他准我待到明天。”谢泽理了理衣袖, 慢条斯理,“毕竟是妹妹及笄, 这可是大事, 我不可不到。”   韩濯缨一眼瞥见他腰间所坠的荷包,是她亲手做的那个。看来并没有给太子,这让她心里有些欢喜。她“啧”了一声, 口中却道:“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谢泽眉心直跳, 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又发出这样的感慨,只含糊一句:“殿下仁善,对身边人一向很好。”   “嗯。”   韩濯缨不再深想,反正兄长在殿下身边做事, 殿下善待他, 倚重他,是好事而非坏事。至于他们私交究竟怎样, 她这做妹妹的,也不必细问。   “你明日及笄, 都准备好了吗?”谢泽换了话题。   韩濯缨微讶:“这还用准备吗?我查了书, 不过就是礼者、赞者和傧相,翠珠早些天就帮我请好了。”   他们在京城熟人也不多,左不过是一些街坊邻居。因为她如今在宫中教公主习武,顶了一个女傅的头衔, 附近的人也愿意高看她一眼。   谢泽拢了眉:“及笄毕竟是大事,也不能太随便了吧?”   他还记得二公主及笄时的排场。   “我没有随便啊。”韩濯缨解释,“再大也不过是个生辰而已。有你,有翠珠在,我觉得就很好了呀。”   她现在也不是将门千金,没必要也没能力特意张罗盛大的及笄礼。寻常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个特殊一些的生辰罢了。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嗯。”   见兄长面色不虞,韩濯缨只当他是因为没法给妹妹盛大的及笄礼而自责。她心里一软,有意转换话题逗他开心:“哥哥,先不说别的了,我只问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   她微微侧了头,眼波流转,语气轻快。   不等兄长回答,她就又道:“我很挑剔的,如果不好,我可不要的。”   说话间,她冲他伸出手来,白嫩的手心朝上,指尖还无意识地动了动。   谢泽屏息了一瞬,自怀里取出一个扁长的黑漆描金匣子,动作轻柔放在她掌心:“有,你先看看。”   韩濯缨轻轻握住,直接当面就打开了。   只见匣子里铺着一小块蓝色丝绸,蓝丝绸上则安安静静躺了一枚白玉簪。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拿起玉簪仔细端详。   没来由的,谢泽心内一阵紧张。他紧紧盯着她,并不想错过她丝毫的情绪变化。   韩濯缨见这玉属上乘,做工却有些粗糙,她心念微动,笑嘻嘻问:“哥,这是不是你亲手做的?”   谢泽眸光微闪,并不正面回答:“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就很喜欢啊。”   谢泽轻笑,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故意道:“那要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也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韩濯缨放在发间虚虚比了比,可惜此地没有镜子,她有些遗憾地将它重新放回匣内,“重点不是簪子,是这份心意啊。”   谢泽牵了下嘴角,谦虚两句:“嗯,是我做的,第一次做,做的不好。”   “你怎么知道是第一次做?也许你之前做过,你不记得了呢。”   谢泽神情不变,点一点头:“嗯,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簪子我好好保存着,我给你做的荷包,你也绝对不能送人。”   谢泽有些无奈,她还记得这事呢。   此刻路上没多少行人,马大伯将马车赶得飞快。   忽然一个急转弯,马车内的韩濯缨正在观察匣子外面的花纹,也没留意,一个踉跄,直接扎在了兄长身上,脸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   谢泽下意识揽住了她:“小心些。”   她的长发散下,柔柔地铺陈开来,宛若一块上好的墨色绸缎。马车行驶中,似乎隐隐有暗香浮动。   鬼使神差的,谢泽竟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却又似烫手一般,迅速收手,改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春日衣衫轻薄,韩濯缨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手掌覆在她脊背上时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吧?”马大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刚才拐弯急了一些。”   韩濯缨立时回过神来,端正坐好:“没事没事。”   而谢泽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韩濯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悄悄看了看兄长的衣衫,心里甚是庆幸。   还好自己脸上没施脂粉,不然在他身上印一张脸,那可就尴尬了。   谢泽没有错过她的古怪神色,他轻咳一声,问:“你看什么?”   韩濯缨只是笑,并不如实回答。   她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可谢泽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闷热。   他索性将车帘掀开了一道缝。   凉风吹从缝隙吹进来,他才感到自在了许多。   韩濯缨也不管他,只将装着玉簪的匣子小心收了起来。   马车驶进了清水巷。   还未到韩宅门口,马大伯就“咦”了一声:“韩姑娘,你们家门口停了一辆车,你家是有客人啊。”   “啊?”韩濯缨掀开车帘探头去看,果真看见一辆青布马车。她有些奇怪,“我在京城又不认识人,能有什么客人啊?天都要黑了。”   她心思微微一动,看向兄长:“会不会是我大哥啊?我是说,宋家那个。”   她记忆中,长兄宋佑安就曾在傍晚来探视过她。   谢泽神色微微一变,瞳孔倏地收紧,宋佑安?   若是宋佑安在此,肯定能认出他,那他的身份势必也藏不下去了。   “缨缨,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   “石头!”韩濯缨并未留心兄长说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从韩家出来的那个人所吸引了。   可能是听到了外面马车的动静,客人随着翠珠出来看。   此时马车停下来,韩濯缨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回头拉了拉兄长的胳膊,笑道:“不是我大哥,是石头啊。”   她兴冲冲下了马车。   而谢泽也早已看出此人不是宋佑安。   他心想,不是宋佑安就好。不过这个石头又是谁?为什么她看见石头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泽跟着下了车,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个被叫做“石头”的男子。   这人约莫十六七岁,墨发高束,鬓如刀裁,相貌上倒也不十分出挑,但一身青衫,手摇折扇,无端给人一种潇洒落拓感。   一看见他们,这人就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向上扬起:“缨缨,好久不见啊。”   谢泽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喜欢这个人。   韩濯缨也笑:“石头,你怎么来京城了?”   “不准叫我石头!”这人合拢了折扇作势就往韩濯缨头上敲。   韩濯缨尚未躲闪,斜次地,就有一只手伸出稳稳捉住了即将到她头顶的折扇。   是她兄长。   石头手里的折扇被格住了,他轻轻“咦”了一声,似笑非笑:“有点意思。”   谢泽松开手,神色淡淡:“别动她。”   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认真极了。   韩濯缨忽然就觉得,这情况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她悄悄拽了拽兄长的衣袖:“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边关石神医的传人,石南星,是我的好朋友。”她停顿了一下,才又指了指兄长:“这个是我哥……”   不等她说完,石南星就一脸了然之色:“宋公子?”   与此同时,韩濯缨郑重说道:“韩雁鸣。”   她拂了石南星一眼:“不是宋家大哥,是我亲兄长。这个事比较复杂,咱们回家说。”   几人这才一起进门。   韩濯缨不急着说自己的事,而是问:“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啊?跟谁一起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她四岁那年被人挟持着带到边关,后来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是临西侯身边一位姓石的神医出手救了她,还建议她学武强身健体。   从小她就认得这位石神医的传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离得近,时常一块玩耍。不过她刚认识他时,他还叫小石头,也是近几年才改了名字。   “打住!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到底是不是诚心问的啊?”石南星道,“就不能一个一个问?”   两人自小相熟,韩濯缨也不与他客气,笑道:“你一个一个回答不就是了?以你的记性,难道还记不住我问了你什么?”   一旁的谢泽脸上仍淡淡的,没多少表情,可心中却波澜迭起。   他不喜欢这两人无意间流露出的熟稔感。   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于是,他轻咳一声,慢悠悠道:“妹妹也不必如此心急,这位石兄弟既是从边关过来的,那一路奔波,想必也早就累了。不如先让他歇一歇,旁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韩濯缨点头:“也对,都是我,看见他只顾着高兴,也疏忽了。”   谢泽眉心直跳:只顾着高兴?   石南星一甩折扇:“不算很累啊,我在这儿等你,已经喝了两盏茶。我下午就到了,要不是翠珠这小丫头拦着,我都去皇宫门口等你了。不错啊,出息了,都当上女傅了。”   说话间,几人已分宾主坐好。   翠珠再次端了茶水过来,听见这句话,笑嘻嘻道:“是呢,小姐,石头来了好一会了。”   石南星再次收敛笑容,郑重强调:“再说一次,不准叫我石头。”   翠珠才不怕他,放下茶盏,冲他做了个鬼脸就去厨房忙碌了。   今天家里人多,得多做几个好菜呢。   石南星又喝了一杯茶,才转向谢泽:“韩大哥,我想单独跟缨缨聊一聊,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谢泽眼皮抬都没抬,脸色却不自觉沉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悠悠问:“你想跟我妹妹单独聊什么?”   难道他们之间竟有什么私房话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听不得的么?   他面无表情,语速极慢。   韩濯缨一听就知道,他大约是有些不高兴了。她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他记忆不多,只知道兄妹俩是最亲近的人。现在石头的话,明显把他排斥在外,也难怪他心里不舒服。   “这是我亲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当着他面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妹妹这句话,谢泽才觉得心头稍微自在了一些。他再度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那我就说了?”石南星合上折扇,收敛了神色,“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年前侯爷修书回京,说你如果愿意还到边关去,就让宋家大公子派人送你过去……”   听他提到父亲,韩濯缨立刻认真起来:“嗯,我知道。”   “但是信寄出去以后,侯爷又觉得你这人脸皮子薄,主意也大。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就算是心里想去,恐怕也不好意思开口直说,更别提主动过去了。派人来接你,你倒还有可能同意。”   韩濯缨听他转述,几乎能想象出父亲临西侯说这话时的表情。她轻轻“嗯”了一声,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父亲果然还是心疼她的,也很了解她。   “正好呢,我想进京见见世面,所以侯爷就让我过来顺道看看你。”石南星道,“你考虑一下,要是想回边关呢,咱们收拾收拾就动身,马车都是现成的。”   韩濯缨还没回答,谢泽先皱了眉,下意识看向她,她不会真的随着这个石南星回边关去吧?   她若真去投奔临西侯,那他们以后再见面可就难了。   韩濯缨心知父亲是真心接纳自己,而非有意客套。所以才会让长兄宋佑安递话之后,又让石头过来看看。   她刚从宋家出来时,确实举步维艰。不过现在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还颇不错。   略一沉吟,她轻声道:“我知道爹爹的意思,我也很开心。只是我如今在宫里做着女傅,又有韩家兄长,一时半会儿也不方便过去。等过些时日了,我再去看他。”   谢泽双目微阖,悄然松一口气。   再过几年,临西侯就回京了,她也实在没必要在路上奔波。   石南星“啪”地打开折扇,笑嘻嘻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从小就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靠自己本事立足,而不是靠侯爷。如今都能做女傅来证明自己了,又怎会轻易放弃?”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没这么说,我的本事还是我爹教的呢。”   她将视线看向兄长,心想,至于做女傅这件事,诚然她确实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文试武试中都得了第一。但最后能成功做女傅,还离不开太子殿下的仗义相助。   确定她不会跟着去边关,谢泽仿似盛夏喝了凉水一般,浑身舒泰。他气定神闲,缓缓说道:“其实侯爷不必担心,有我在,断不会让妹妹受了委屈。”   韩濯缨笑笑,这一点,她自是相信的。   他以为自己就是韩雁鸣,一直尽力维护着她。   石南星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他跟“韩大哥”不熟,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而是再次转向了韩濯缨:“我们都一年没见了,你都不问问我,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你还能过得怎么样?左不过是看医书,记药材,跟着石神医行医。你过去十多年不都这么过的么?”   石南星摇了摇头:“没意思,真没意思。那我再问你,你猜猜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韩濯缨想也不想:“我爹告诉了你,你进京后又打听了就能找到了啊。”   这很难猜吗?   石南星再次摇头:“没意思,没意思。那你再猜一猜,我坐马车从边关到这里,行了多久?”   “两三个月。我来的时候就这样。”   “那你再猜一猜……”   石南星问题还没问出,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位韩大哥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泽觉得这块石头着实聒噪,缨缨也是,跟这么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薄唇微勾:“我嗓子有些干,不知道石兄弟可有良方?”   “嗓子干么?”石南星站起身来,几步到他跟前,伸指搭脉,“韩大哥脉象正常,并无大碍,多喝些茶水就好了。”   谢泽点一点头:“多谢石兄弟了。”   石南星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不甚在意:“不用谢,你是缨缨的大哥,那就跟我大哥差不多。搭个脉而已,小意思。”   谢泽长眉一挑,不置可否:“是么?”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是的。”韩濯缨点头,有意让兄长宽心,“哥,我们很小就认识了。我认识他时,他还……”   石南星直接变了脸色:“不准提石头这个名字!”   “这次我没提,是你自己说的。”韩濯缨按了按眉心。   谢泽不想听他们废话,倒不仅仅是觉得他们吵闹,而是感觉他们似乎很熟悉很熟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直接问:“石兄弟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那估计要待很久了。”   谢泽颔首,又问:“那你在京中可有房产?是准备租赁呢?还是……”   石南星则直接转向了韩濯缨:“缨缨,你能先收留我一段时间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6 22:54:23~2020-05-27 23: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沐朝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我颓废了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及笄   两人相识多年, 面对这个请求,韩濯缨自是一口应下:“好啊,反正家里房间也多。”   说完她又看向兄长:“哥, 你看让他先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怎么样?”   一声“不怎么样”被谢泽生生咽了下去,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可以是可以, 只是……”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韩濯缨看向兄长。   谢泽略一沉吟,神情诚恳:“只是我毕竟不经常在家, 妹妹和这位石兄弟, 男女有别,恐旁人说闲话。不如我出资在附近帮石兄弟另行租赁一处宅院?”   “不用了吧?”韩濯缨与石南星异口同声。   见他们如此默契,谢泽胸口一刺, 不太舒服。他双目微敛, 没有说话。   石南星道:“我有钱的,过几天就在附近置办房产,我还打算在京中开个医馆。”   他能听出来,韩大哥并不欢迎他住下。想想也能理解, 他跟缨缨是好友, 但跟这位韩大哥却没有任何交情。   韩濯缨则对兄长道:“哥,你不用担心外人闲话, 只说他是咱们家亲戚就行。亲戚进京投奔,借住一下很正常的。咱们街坊邻居, 不会多话的。”   谢泽轻轻“嗯”了一声, 听说只是暂时,他心里稍微自在了一些。   这个石南星,倒也识趣。   因为不想看这块石头跟妹妹搭话,他干脆以主人之姿同客人叙话。   石南星生性跳脱, 话也多,跟韩濯缨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毫无顾忌。如今面对这位韩家大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韩大哥不太喜欢自己。   他初时不解,但转念一想,也正常。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哪个兄长会高兴看到自家妹妹和一个异性走的近吧?而且这个韩大哥还提到妹妹名声,京城里的规矩到底要比边关多一些。   不过他和缨缨,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不管心里怎么想,石南星在和韩大哥对话时,态度客气了不少,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韩濯缨见兄长招待客人,就自己先去忙碌。   毕竟石南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些随从,总得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待她收拾好,翠珠那边也做好了饭菜。   几人一起用膳。   好友重逢,石南星兴致勃勃:“不如我们喝两盅?”   韩濯缨尚未回答,兄长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她温柔一笑,娴静美好:“不了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我们以茶代酒好了。”   谢泽颔首,对此还算满意。   石南星却觉得有些没趣,还以为两家老子都不在,能随意一些呢。   喝茶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多吃两口菜呢。   当然,翠珠的厨艺确实有进步。   用过晚膳后,韩濯缨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回房收拾了一些御赐之物。   石南星此番进京,并非孤身一人。他带的随行人员,并不会都跟着他一道留下。打尖休息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要回边关去。   韩濯缨就想着让他们顺道给父亲临西侯带点东西过去。——尽管父亲并不缺那些。   她离开父亲一年,用他所教授的本事,当上了女傅,领过俸禄,获得赏赐。   她希望与父亲分享喜悦,也希望他可以放心。就算是换了身份,待在京城,她也能过好这一生。   珠宝首饰都不适合,能挑的也只有新赐的布帛和一副软甲。不过这些也够了。   想了想,韩濯缨又铺纸磨墨,埋头写家书。   如今的她已经能十分坦然地回首往事。可是胸中千言,到动笔之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思忖良久,也只写下寥寥数语,简单说明自己现下情况。   刚搁下笔,她就听到了外面的猫叫声。   附近哪有人养猫啊?   韩濯缨心念微转,就猜到了。   她出门一看,果然看见石南星猫着腰站在房门外十数步。她小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啊?找我有事?怎么还学猫叫?”   “这不是怕你哥知道吗?”石南星说着抬手丢了一物过来,“接着!”   “什么啊?”韩濯缨下意识接在手里,低头一看,是个小酒瓶。   “老头子的醉心酿。我出来的时候,拿了几瓶,带给你尝尝。”   韩濯缨在边关长大,偶尔也会喝几杯。今夜好友重逢,这又是石头特意带来的。原本喝一些也无妨,但转念想到晚饭时兄长的眼神,她也就没去打开塞子,而只是握在手中:“我先收着,以后再喝吧。”   石南星“啧”了一声:“没意思,现在怎么不喝?”   “明天我及笄,万一喝多了,起迟了不好。”韩濯缨解释。   “及笄?”石南星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三月三是不是?”   “是啊。”   石南星皱眉思忖:“那我可得给你弄点什么,不然显得我太不够意思了。”   韩濯缨只是笑。石头会送她什么,她大概能猜个七八分。   石南星哈哈一笑:“反正我这次出门带的东西多,挑出来几件给你也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韩雁鸣”的声音响起:“怎么站在外面说话,不冷么?”   韩濯缨微讶,循声望去:“哥?”   她刚才跟石头说话,没注意到脚步声。   “嗯。”谢泽慢悠悠走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了两人中间,堪堪将两人隔开。   石南星暂住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刚听到动静时,他还不觉得怎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越来越烦躁。   那个石头,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像什么靠谱的人。   于是他干脆穿衣下床,来后面看看。   星光点点,凉风习习。   他听到少男少女的低笑声后,开口说话。   看见韩家大哥,石南星略收了收性子:“韩大哥。”   谢泽颔首,神色淡淡:“嗯,时候不早了,石兄弟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这声音不高,但石南星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丝丝来自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他稳了稳心神:“那行,缨缨,我先去睡觉,明天再找你。”   待石南星离去后,韩濯缨才问:“哥,你找我有事?”   “你手里拿的什么?”谢泽不答反问。   “哦,石头给的醉心酿,我没喝,先收起来了。”   谢泽轻轻点一点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跟这个石兄弟关系很好啊。”   韩濯缨既然拿他当兄长,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瞒他:“嗯,他是我在边关时最好的朋友,除了翠珠。”   她确实认识石南星更早一些,但翠珠毕竟同是女孩子,朝夕相处,更亲密些。   她语气坦荡,不见丝毫暧昧与羞怯,还将其与翠珠相比。这让谢泽心情莫名的好转了一些。   “唔,你在边关朋友多么?”谢泽笑一笑,“我有些好奇,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多啊。”韩濯缨摇了摇头,“大多数人都是长辈,年纪相仿的人很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天跟着爹爹习武,很累啊。不过石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也要被他义父逼着背药典、认药材……”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生活辛苦,但也挺快乐。   今夜没有月亮,可是谢泽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光。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韩濯缨隐约觉得兄长今晚似乎有些奇怪,跟她说话时似乎也心不在焉。   谢泽思忖着道:“确实是有几句话。”   “那你说。”韩濯缨认真倾听。   谢泽略一沉吟:“缨缨,明天你就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跟男子相处时,最好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从小相识,也不能太过亲密了。”   他自忖这话说的十分坦荡,也没任何问题。   他对自己说,她当他是兄长,他于情于理,确实该提醒她。这没什么不对的。   韩濯缨有些意外,没想到兄长这会儿来找自己竟是为了这个。她有点哭笑不得:“哥,这我知道的。只是我跟石头一年没见,所以才会一时忘形……”   她抬眸瞥了兄长一眼:“不过你这句,‘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真的跟我爹一模一样啊。”   这种掏心窝的提醒,也大概只有家人会说吧。   谢泽垂眸:“是么?”   “是的啊。”韩濯缨今天心情好,甚至还挺了挺胸膛,皱着眉,模仿着父亲临西侯的语气,“缨缨,你以后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调皮了。”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   谢泽唇角微微勾起,先时的那些燥热经风一吹,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一些。   “哥,我累了,要是没别的话,我先回去睡了啊。”   谢泽原本还有些话,但听她说累,也只点一点头:“嗯,去吧。”   韩濯缨冲他摆一摆手,握着醉心酿回房了。   次日就是三月初三。   韩濯缨换上一身鲜亮衣裳,淡扫蛾眉,轻挑胭脂,对镜忙碌了好一会儿。   她本就容貌不俗,刻意装扮后,更添丽色。   “真好看。”翠珠忍不住夸赞,随即又有些遗憾,“可惜今天观礼的人不多。”   韩濯缨却只是一笑:“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要真来太多人,只怕你还嫌烦呢。”   她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日子里,没有父母长辈在。   不过还好,她现在也不算很孤单。   赞者、礼者、傧相都是附近邻居中威望较高、家庭幸福的。她们离得不远,是以早早就到了。还有些邻居小姑娘,年纪幼小、尚未及笄的,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韩宅一下子热闹起来,十来个女性,或谈论胭脂水粉,或议论邻里琐事。   翠珠一会儿招待这个,一会儿应付那个,忙得不亦乐乎。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小姐说的是对的,来太多客人,她们会忙不过来的啊。   偏偏少爷跟石头,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   谢泽不耐烦同女客们打交道,就拎了木桶,拿个瓢葫芦,去后院浇菜。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管过后院的菜了,居然长势还不错。   而石南星则在被追问了家庭成员、有无婚配、现居何处等问题后,借机躲到了后院。   一眼看见正在浇菜的韩大哥,他想了想,也走过去,搭话:“这是韩大哥种的菜吗?长的可真好。”   谢泽一瓢水浇下,眼皮抬也不抬:“不是我种的,我只是浇水。”   石南星:“……哦。”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韩大哥聪明,知道到这边躲清静。”   谢泽“嗯”了一声,一是躲清静,二也是不想碰见熟人。   今天毕竟是她及笄,万一宋佑安或是谁过来,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届时他费心维持的谎言,将无法继续。   诚然一开始他只是顺势应下,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相处越多。他分明沉浸在她的信任与倚赖中,希望将这份情意长久地持续下去。   他不想看见她失望。   韩大哥态度冷淡,石头有些没趣,开玩笑般打了个哈哈:“感觉韩大哥不是很待见我啊。”   他原以为正常人总归要客套两句。没想到对方却抬眸拂了他一眼:“确实有点。”   对方这么直白,石南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问:“为什么啊?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谢泽放下葫芦瓢,一字一字道:“我觉得,你应该学会跟我妹妹保持距离。”   石南星:“啊?”   他忍不住想:京城果然规矩大。这个韩大哥怎么跟临西侯似的,生怕别人抢走自家宝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兄如父?   谢泽双目幽深,静静地看着他,分明是在等他的答案。   想了想,石南星点头:“好的,我会注意。”   可他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想,你也说了你不经常在家,难道还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守着她?   谢泽垂眸:“这就好。”   —— ——   三月初三是韩濯缨的生辰,同样也是宋雁回的。   宋佑安原本想着缨缨那边冷清,他可以悄悄去看看。   可是初二晚上,二妹宋雁回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大哥,你是不是想去清水巷?”   “什么?”宋佑安心里一咯噔,脸上却并不显露分毫。   宋雁回凄然一笑,眼眶却红了:“可我才是你妹妹啊。你们让我留下,却又念着她,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不让她见太子,却帮韩濯缨进宫当女傅。把她置于何地呢?   面对亲生妹妹的质问,宋佑安心虚之余又有些惭愧:“自是把你当妹妹,当家人。”   看来他和缨缨私下有联系的事情,雁回知道。   宋佑安低声承诺:“你明天及笄,我就在家里。”   “嗯。”宋雁回这才点头。   临西侯府的二小姐及笄,自然有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宋雁回自回府以来,很少在人前露面。王氏有心借着这个机会让众人知晓,宋家有女已长成。   虽然真假千金一事,京中已有人略微听说一些,但毕竟只是小范围内。   众人见宋家二小姐衣饰华贵,落落大方,也看不出长在乡野。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总归是要夸几句的。   及笄礼上来的多是女客,其实也用不到宋佑安。但之前的承诺让他不好在今日去清水巷。——万一雁回闹将起来,会很麻烦。   他真正的二妹妹似是有些偏激,这须得一点一点慢慢教导。   不过人虽不能前往,礼却是一定要去的。   宋佑安早早就备好了给两个妹妹的贺礼,挑出一份打发了小厮送到清水巷去。   —— ——   翠珠发现,今日来送礼的人还挺多。   附近的婶子大娘姐姐妹妹们来时或是带盒胭脂,或是送支黛笔,也有自己绣的帕子香囊等物。虽不贵重,但胜在有心。   翠珠一一记了,人情来往她也懂,这些日后都是要还的。   她没想到的是,宫里的六公主和临西侯府的三小姐一起使人送了及笄礼过来。   随后不久,楚国公主府竟也有礼物送至。   再接着,是临西侯府宋大公子的。   翠珠还挺开心。这高兴劲儿一上来,也无暇去埋怨家里不靠谱的男人了。   及笄快要正式开始了。   翠珠忙里偷闲来到后院,看到少爷正在浇菜,而石头就在旁边看着。   可能是因为只有一个葫芦瓢的缘故,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少爷,石头,及笄快开始了,你们不来看看吗?”   谢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客人多吗?”   “没有几个客人,就还那几个街坊邻居啊。”   “嗯。”谢泽状似无意,又问了一句,“宋家那边没人过来?”   翠珠也不多想,如实回答:“大公子和三小姐都使人送了礼过来,人倒是没来。”她有些兴奋,又补充一句:“不止他们,六公主,还有楚国公主府,都有送礼过来呢。”   ——如果小姐还是在侯府,那也就罢了。如今身在乡野,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   “送礼的人呢?”   “送礼的人领了赏钱就走了啊,还得回去复命呢。”翠珠觉得自己还挺有先见之明,之前特意换了零散钱。   谢泽颔首:“知道了,这就来。”   韩家不大的厅堂里,或站或坐,有不少女客,热热闹闹。   盛装打扮的韩濯缨被围在中间。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但及笄只有一次,她也能忍耐。   因为没有父母,她的及笄礼要简单的多。   谢泽也没进去,就站在厅堂外,静静地看着她加笄。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遗憾的是,她用的似乎不是他赠的簪子。   她昨天说喜欢,他还以为会在及笄礼上用到呢。   石南星就站在他身旁,目睹了及笄的全过程后,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地感叹一句:“及笄了,就可以议亲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7 23:13:56~2020-05-28 23:2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29643 5瓶;躲在被窝里喝旺仔 2瓶;曼珠沙华、婷婷、遗世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礼物   谢泽怫然不悦, 抿唇凝视着他,目光犀利如刀。   石南星不解,略一挑眉, 似是疑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他记得就是这样啊。   静默一会儿,谢泽才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缨缨就算将来议亲,也轮不到这块石头。   石南星一噎, 想要反驳,却被翠珠招呼着过去搭把手。   今日人多, 好在有邻居帮忙, 又有石南星的随行人员相助,未时过后,客人渐渐散去。   谢泽自忖此次出宫时间不短, 本该礼成后就回去, 但一瞥眼,见石南星正在缨缨身边说话。   两人年纪相仿,站在院中树旁,离得也近, 若不知情, 还以为是一对情深意笃的爱侣。   “缨缨,你说, 今日这么多人给你送及笄礼,是不是我送的最合你心意?”石南星对此甚是自信。   谢泽脚步微顿, 暂时打消即刻离开的念头, 问:“哦,不知石兄弟送的什么?”   “是一些药。”韩濯缨回答。   石南星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什么叫‘是一些药’?我给你的可都是宝贝啊,特制的金疮药,效果特别好。还有各种常备的药物, 一般人我都不给他们的。”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旁人都送她胭脂水粉、衣物首饰,唯独他送她一小箱子的药。   “是不是最喜欢我送的?”石南星追问,“最有用了是不是?”   实用归实用,但韩濯缨却故意慢悠悠道:“有用归有用,可我还是最喜欢我哥做的簪子。”   谢泽微微一笑,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石南星却不满,合拢了折扇就又去敲她脑袋。   谢泽直接伸手,一把环住了韩濯缨的肩头,倏地后退数步,语气冷硬:“别动她。”   石南星手里的折扇敲了个空,目瞪口呆。   两次了,两次都落空了。   谢泽的手自缨缨肩头松开,他眉心微拢:“他要敲你,你怎么也不躲?”   韩濯缨惊讶抬头,眼眸波光粼粼,红唇微张,伴随着头上玉凤金钗晃动。她没想到兄长竟然会这样认真。   想了想,她小声解释:“我们就是闹着玩啊,他不会真的敲我。要是动真格的,他还打不过我呢。”   不过很显然,兄长并不想让她受委屈。他下意识抱着她后退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可靠。   谢泽只轻轻“嗯”了一声,他何尝看不出这两人只是玩闹?但是看出这一点,更让他心里不舒服。   合着这两人都把他的提醒当成耳旁风?他人站在这里,他们尚且如此。他若不在,还不知他们要怎样呢。   韩濯缨看兄长神色,也想起了他昨夜的提醒,有点尴尬和心虚。   她和石头自小相识,坦坦荡荡。但是昨晚刚答应兄长会保持距离,今天就当着他的面玩闹,未免说不过去。   韩濯缨轻咳一声,一眼瞥见翠珠,扬声唤其上前,详细询问今日各种进项支出。   她虽然在金钱方面不大上心,但也不能事事都让翠珠操心。而且这样也能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翠珠自是一五一十说出来,还笑嘻嘻道:“小姐,你等一等,我拿账本给你看。”   “账本?”   “对啊。”翠珠有些小得意,“等一下。”她快步回房,取了账本出来,递给小姐,又忙不迭拉了把椅子过来:“小姐,你看。”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她就在院中桌旁坐下,随意翻看。   翠珠字写的不算好看,但清晰易懂。   “小姐,这是新的,都记着呢。只是有几份比较贵重的礼物,我还没看,想着等小姐亲自来打开。”   韩濯缨尚未接话,旁边闲着无事只能摇着折扇的石南星就颇感兴趣地问:“什么贵重东西?让我也开开眼呗。”   他之前隐约听翠珠说宫里的公主让人送了礼过来。他还挺好奇。   见小姐并未出言阻止,翠珠就兴冲冲回房抱了几个匣子过来。反正在场的也都不是外人,大家一起看看开开眼也无妨。   见那块石头跟着去凑热闹,原本不太感兴趣的谢泽也走了过去。   石南星坐在韩濯缨对面,而谢泽干脆就站在她身后。   楚国公主之女送的是一对玛瑙耳环,而宋佑安给的则是一对血沁玉手镯。   “这是六公主送的。”翠珠说着将其中一个匣子放在石桌上,“还有这个,一起送过来的,说是宋三小姐给的。”   韩濯缨打开木匣,看见一只镶嵌着珠宝的匕首。她轻轻“咦”了一声,拔出匕首。   匕首出鞘,在阳光下泛起一道寒光。   谢泽在边上瞧了一眼,认出这是宫中之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看来六皇妹出手倒挺大方。   他颔首,评价一句:“不错。”   “嗯。”韩濯缨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也点了点头,重新合上匣子,让翠珠先收起来。她则又打开了宋三小姐使人送来的黑木匣子。   她心想,这拆礼物的感觉很不错,像是在迎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这个匣子略大一些,刚一打开,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然而里面放的并不是香囊,而是一只金光灿灿的猪型吊坠。   韩濯缨唇角微微勾起,这东西还挺有趣。   虽然不符合她的审美,但可能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偏爱这种吧。六公主给的匕首,不也是镶满珠宝吗?   她刚要伸手拿出来细看,手还没碰到,就被石南星一把攥住。   她微讶:“怎么了?”   谢泽也皱了眉:“你干什么?”   他出手迅疾,直接扼住了石南星的手腕。   石南星吃痛,快速松开手,另一只手却伸出去,将这个匣子揽过来,放在了自己面前。   可能是因为疼痛,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啊,我觉得这个挺有趣的,缨缨,你能不能割爱让给我啊?”   韩濯缨屏息了一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都没看到,怎么知道挺有趣的?”   石南星眼珠子乱转,胡乱打量了金猪吊坠一眼,“啪”的一声将匣子扣上:“啊,我虽然没看清,但是金灿灿的,一看就不便宜。你知道,我这人最喜欢佩戴显眼的东西。”   韩濯缨的视线在他灰袍上停留了一瞬:“……你大可不必找这么奇怪的理由。”   连个玉佩都不戴,还能在脖子里挂个金坠子?   “别的也就罢了,可这是那个三妹妹送我的及笄礼。我当天就转手给你,不好吧?”韩濯缨皱眉,回头看了兄长一眼,“石头,我要是把你送给我的东西当着你的面,今天都送给我哥,你会怎么想?”   她这个类比方法,让谢泽心里有些莫名的有些不快。他们的关系跟她和这石头能一样吗?   石南星斩钉截铁地表示:“好,很好,非常好,我很乐意。东西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我还能拦着?”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东西送给你,不是为了让它束之高阁,而是为了表明情谊,为了让它们在正确的地方发挥正确的作用。我就不信,你会天天戴着它。还不是让翠珠给收起来?”   他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韩濯缨竟无法反驳。   他将匣子抱在两只胳膊下,似是怕被人抢走一般。他小声央求:“好缨缨,我知道你舍不得。借给我玩两天也行啊……你看我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东西……”   他这类似于撒娇的模样,让谢泽心中不适。   谢泽当即蹙眉:“好好说话,别装腔作势。”   这么油腔滑调、死皮赖脸的小子,缨缨怎么会跟他相熟的?   石南星抿了抿唇,不出声了,却仍瞅着韩濯缨,眼睛眨个不停。   他容貌并不出挑,但生了一双无辜的下垂眼,很容易激发人的怜爱之情。   然而谢泽看得窝火,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你这是做什么?”   学小儿行径撒娇乞怜?   见石头死死抱着不肯松手,兄长又有些不快,韩濯缨忙打圆场:“行了行了,那你先拿去。小心点,可别弄丢了。”   礼物重在心意,反正兰兰的这个情,她领了。再僵持下去,只怕兄长要和石头闹得不愉快。   石南星喜出望外:“你放心,绝对好好保管。”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让翠珠将剩下的几样东西给收起来。   她瞥一眼石头,只见他将装有金猪吊坠的木匣牢牢抱在怀里。她无奈之余,又有些不解。   虽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看仔细,但也能看出这吊坠做工一般,还略微有些粗糙,只是个头大一些、分量足一些。她甚至怀疑兰兰把它送给她,是变着法子给她送金子的。怎么偏偏就合了石头的眼缘、巴巴地非要借走不可?   她总觉得这事儿里透着古怪,不过转念一想,她与石头相识多年,知道此人行事向来跟随本心,不拘小节。   所以,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石南星达成所愿,满面笑容。   韩濯缨则回头看看面色沉沉的兄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哥,你跟我来一下。”   谢泽垂眸看了她一眼,默默待她起身,随她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此地只有他们二人。   韩濯缨才道:“哥,你昨晚说的话,我有记得。只是你也看到了,石头这个人一向热情。我们想保持距离还是很难的。”   谢泽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冷不丁问:“你对他没别的想法吧?”   “什么?”韩濯缨没听明白。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是说,你对他,没男女之情吧?”   这个问题梗在他心里有一会儿了,但骤然问出口后,他心头又浮上一些悔意,他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呢?   万一她本来没这想法,经他这么一问,反而又有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出声,“我们是好朋友,他在我心里就跟翠珠差不多啊。”   少女的回答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谢泽心头不知何时聚起的乌云。他冷眸微眯,唇角轻扬:“嗯,很好。”   这才对嘛,这个石头明显是靠不住的。   韩濯缨略一思忖,又道:“哥,我认为男女之事可以不那么着急,我现在教公主习武,我还想多教两年呢。所以你也别急着催我嫁人。”   今日来的女客中,就有人跟她说,长兄如父,她的婚事将来或许要兄长做主。   她觉得还是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表明想法比较好,也省得他万一哪天心血来潮帮她议亲。真定下来了,再反悔可就麻烦了。   她如今被尊为女傅,教导公主的同时,也能得到不少的报酬。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靠自己本事吃饭,她感觉比每日待在家中要舒心得多。   谢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惊讶之余,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欢喜。   他唇角不自觉弯起:“嗯,可以,我觉得你这想法很好。”   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并不反对呢。   这样最好,她认他当兄长,是想彼此都多个依靠,可不是为了多一个束缚。   他们两人说着话,而那厢石南星却将匣子打开,又认真看了看。   金猪外面果真有一层极浅的粉末。   他也不动手,只低头轻嗅。   淡淡的香味让他双眉紧蹙,收敛了笑意。   看见翠珠过来,石南星重新合上匣子,塞入袖中。   翠珠白了他一眼:“还看呢。”   石南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翠珠啊,你们家小姐现如今跟侯府那边联系还多吗?”   “不多。”翠珠怏怏不乐。   小姐当时几乎相当于是被赶出来的。   石南星不解:“那怎么大公子和三小姐都让人送及笄礼过来?”   “大公子后来悄悄来过两次,至于三小姐。我们小姐不是在宫里做女傅吗?她教导公主习武,三小姐跟着公主一起的啊。”   石南星了然:“原来如此,我说呢。”他一晃折扇:“那,你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吧?你们小姐肯定是个严厉的师傅。”   “你胡说什么?”翠珠瞪了他一眼,“我们小姐怎么严厉了?谁跟你说我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要是关系不好,三小姐能让人送东西过来?这东西还好到被你抢了去?”   石南星“啧”了一声:“谁说我是抢,我这是借。缨缨都没说话,你嘀咕什么?”   翠珠凶巴巴地做个鬼脸,反唇相讥:“你以为小姐愿意,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臭石头。”   从小一起长大,她可一点都不怕这个小石神医。   石南星作势就要拿扇子敲她,忽听一阵脚步声。   他站起身,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走来的韩家兄妹,清了清嗓子:“韩大哥,缨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什么事啊?你说。”   石南星缓缓说道:“是这样,我这次进京之前,侯爷还让我去侯府看看,带几句话。我昨天直接就到你这儿来了,并没有过去。现在你及笄礼也完成了,我想去侯府一趟。”   韩濯缨微微一怔,很快理好了思绪。她笑了笑,神色平静:“行啊,既然我爹让你带话。那你就去吧。”   石南星有点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在那边住几天……”   谢泽直接道:“可以。”   这正和他意。   韩濯缨也跟着点一点头:“可以啊,你自己安排就行。”   她虽然离开了临西侯府,但也不会阻止石头跟他们来往。   那也是父亲的家啊。   石南星回房换了一身衣衫,今天便要动身过去。   见他离开,谢泽也放心一些。   尽管缨缨表示同这石头之间并无情愫,可他依然看石南星不太顺眼。   石南星等人与兄长一前一后离开,原本还热闹的院子变得安静下来。   韩濯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让翠珠栓上了门。   她今天也累了,在这个下午,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马车驶出清水巷后,石南星就变了脸色。   其实他方才跟缨缨撒了谎,临西侯前不久刚跟家里通过信,并没有要他带话。   他之所以要去临西侯府,是因为那个金猪吊坠。   仅仅是匆匆扫一眼,他还不至于非要把吊坠拿到手。只是缨缨打开匣子之际,鼻子极其灵敏的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   他从小跟着义父石神医,医术虽不算高绝,但也绝非泛泛。他年纪不大,对药、对毒,尤其感兴趣。   这金猪上的香味,他一闻就知道,是没石虫的粉末。和普通的香粉不同,这没石虫粉末是有毒的。   这毒并不致命,刚沾染时不见任何不良反应。然而数日后,皮肤接触的地方,会渐渐发痒,会起红点、疹子。   寻常人不知缘由,看到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湿疹,可若真按照湿疹去医治,那就完了。   他去年就见过一个,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石南星想不明白,这金猪吊坠上为什么会有没石虫粉?   他刚一认出,就立刻阻止缨缨用手碰触。但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把真正原因说出来。   一则他那会儿还不确定,二则这礼物毕竟是宋家三小姐送过来的。   缨缨跟宋家关系复杂,中间还横着一个临西侯。万一这是个误会,或是中间另有隐情。他贸贸然揭开,使得两方生怨,那就不好收场了。   他也没脸去见临西侯了。   石南星觉得,自己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   他先探明真相,随后再跟缨缨细说。   不过,宋家的三小姐好像才十一二岁?应该不至于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吧? 第41章 真相   马车行到宋家门口, 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宋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有下人正在门口送客,且多是女客。   石南星暗暗咂舌, 略一思忖反应过来。   是了,两个小姐同一天的生辰。缨缨及笄,那么真正的宋二小姐自然也及笄。   侯府千金及笄, 肯定要热闹。   石南星递了名剌,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   今天雁回及笄, 观礼者众多。此时客人渐渐散去, 王氏正想歇息一会儿,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边关有人过来。   王氏一见名剌上写着石成春义子, 呆愣了一瞬, 忙道:“快请进来。”   她记得这个名字,医术超群,当年缨缨几乎丢掉半条命,就是被他救回来的。   石南星大步走进来, 恭恭敬敬冲王氏施了一礼。   王氏见这后辈年纪不大, 生的精神,不免有几分好感, 含笑问起:“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石南星一一答了。   王氏越发满意,复又问道:“从边关过来, 侯爷让你带什么话啊?”   石南星郑重道:“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王氏微讶, 但还是挥手令侍从退下:“到底是什么话?”   外人竟还听不得?   石南星略一犹豫,问:“贵府三小姐可在府上?”   “在的,今日她二姐姐及笄,她自是在家。”   “不知可否请出一见?”   王氏:“……”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刚让我屏退左右。”   但她还是走到门口, 吩咐在外守候的下人:“去请三小姐过来。”   做好这一切,她才问:“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让兰兰过来?”   石南星抿了抿唇,有些歉然:“夫人,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涉及人命。所以……”   一听说涉及人命,王氏的神色立时变了:“你说什么?什么涉及人命?谁要对兰兰做什么?”   “贵府的三小姐可能给别人下毒。”   “不可能!”王氏腾的站起,斩钉截铁,“我的女儿我清楚,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情?说话是要讲证据的,看在石神医面子上,我敬你三分。你可别在这边空口白牙诬赖人。”   石南星有些讪讪的,他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她,或许别人嫁祸也不一定。”   王氏冷静下来,面露狐疑之色:“你真是石神医的义子,从边关回来?”   “不敢欺瞒夫人。不过在来侯府拜访之前,我在清水巷落脚。”石南星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王氏的神色。   听到“清水巷”三个字,王氏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缨缨……”   石南星点头:“是的。”   正说话间,宋净兰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娘,你找我什么事?”   石南星听这声音清脆,犹带有稚气,知道是宋三小姐。他自袖中取出黑匣子,她刚走进来,他便呈给她看:“三小姐可认得这个?”   宋净兰看见陌生人,心内惊讶,但看到此人手里所持之物后,更加惊讶。这黑色的木匣子颇为眼熟啊。   她凑近了细看,看见里面金光闪闪的吊坠,更加眼熟了,下意识就想伸手拿出来细看。   然而她手还未碰到,石南星就“啪”的一声合上匣子,猛地后退数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净兰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解释:“我,我是看这个眼熟,像是我送出去的……”   王氏冲女儿招一招手:“兰兰,到娘这儿来。”   “嗯。”宋净兰大步走到母亲身边。   石南星这才道:“三小姐没看错,确实是你送出去的。只是这金猪上,被人涂了一层剧毒,人初时接触,不觉得异样,但数日之后,就会生出红疹,再之后,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宋净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谁涂的?”   “我也想问三小姐。”   王氏沉吟,问女儿:“你把它送给了谁?缨缨?”   宋净兰懵懵的点了点头:“嗯。她现在做我女傅,今天及笄,我人不能过去,礼总是要送的吧?我没想过要害她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再说,我哪里来的毒啊?”   石南星略松一口气,方才这位宋三小姐进门时,他测试了一下,看对方的表现,显然不知道吊坠上有没石虫粉末。当时若非他反应迅速,她的手肯定碰到了。   王氏则问:“这上面真有毒?小石神医不会弄错了吧?”   石南星摇头:“绝对不会错。如果这毒不是三小姐下的,那么就是有人想毒害缨缨的同时,还嫁祸给三小姐。”   王氏倒抽一口冷气:“好狠毒的心肠!”   宋净兰则苍白着一张脸问:“女傅怎么样了?她没中毒吧?”   王氏也反应过来:“对,缨缨她……”   “她没事,当时我在。”石南星道,“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查出幕后黑手。”   王氏咬牙:“查,当然要查。”   竟有人想害她养女之余,嫁祸给她亲生女儿?就算她已决意不再管缨缨的事情,也要揪出这借刀杀人的黑手。   临西侯府人口简单,内宅也干净,多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恶事。但王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费心思去查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些线索。   心腹周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王氏脸色铁青,神情怔忪,好一会儿才道:“小石神医先去歇息,你放心,最迟明日,我这边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她又转向宋净兰:“兰兰,你也先下去吧。”   王氏又吩咐人带石南星去安排住处。   石南星也没拒绝。   待他们都离开后,王氏才一字一字道:“去请二小姐过来。”   宋雁回今日眼皮突突直跳,先时有客人在,还好一些。客人散去,她眼皮跳的更厉害了。听说母亲传唤,她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前行。   正房很安静,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母亲王氏跪在佛像前,手里捻着佛珠。   宋雁回轻轻唤了一声:“娘。”   看见女儿进来,王氏停下手里的动作,随手抓起身侧的黑木匣丢给女儿。   宋雁回下意识接过,但看清匣子之后,脸色巨变,忙不迭地丢在地上,几步跑到桌旁,拎起茶壶,就要洗手。   将她这一串动作看在眼中,王氏慢慢阖上双眼,神情痛苦:“真是你做的?”   宋雁回脑袋轰的一声,有几分慌乱:“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你倒是知道这东西碰不得。你既然知道不能碰,你怎么能……”王氏眼眶发红,“兰兰她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什么要害她?”   宋雁回定了定神:“我没想过害她。”   “……那是冲着缨缨的?”王氏眼泪掉下,“为什么啊?”   她的亲生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宋雁回面色苍白,“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宋家的女儿,你们却都一个个偏向着她。”   王氏闻言心如刀绞,当即垂泪:“偏向她?我若偏向她,就不会留下你,对她不闻不问。”   她为了照顾雁回的心情,对缨缨堪称冷漠绝情。在雁回的心里,她还是偏向缨缨的吗?   “不闻不问?”宋雁回睁圆眼睛,“你们一个个说着不再跟她来往,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大哥帮她做女傅,兰兰悄悄给她送礼。这就是你们的不闻不问、不再来往吗?要真的不闻不问,这东西自然也到不了她手里。”   “你……”王氏按着发痛的胸口,“缨缨做女傅的事,你大哥他事先不知情,并没有帮忙。兰兰也是跟着她习武,所以才会……可就算他们私下有来往,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宋雁回知道事情败露,也不说话,唇线紧抿。   “你这是害人你知道吗?你不喜欢她,远着她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去害人呢?”   王氏知道二女儿性情有些偏,但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等恶事。   宋雁回轻声道:“我不是害人,我只是想让她得到她应得到的一切。我所有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她凭什么享福?”   王氏震惊而又惶然:“你以前过的苦一些,可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吗?你还年轻啊,你已经回家了,你将来的路很长,你以后会很幸福的啊。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那她呢?她继续当女傅?出入宫廷,结交权贵?”   宋雁回无法告诉母亲,这远远不够。必须得将前世两人的命运完全交换,她才能甘心。她要嫁太子,做太子妃,做皇后。   王氏怔怔的:“她有她的路。”   宋雁回眼眸垂下:“我不甘心,我不想她过得好。我希望她孤苦无依、所嫁非人,终日辛苦劳作,没有片刻欢愉……”   她话未说完,就被母亲王氏给甩了一巴掌。   王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泪如雨下:“雁回,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恨她啊?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你恨她还不如恨我。是我没有看好你,才会让你流落在外。要不,你恨那些乱党,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   她原以为女儿只是因为过去所受的苦而偏激一些,好好对待,慢慢感化,总会好的。到今日她才知道,女儿心里竟有仇恨的种子。   宋雁回脸颊被打的地方隐隐发烫,她被母亲抱着,声音极轻:“我不恨她……”   只是想将前世两人的命运交换。   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了,那就是眷顾她的。   王氏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了眼泪。看女儿神情,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懊悔愧疚,她心中更加难受。   这是魔怔了吧?   稳了稳心神,王氏说道:“雁回,从今日起,你搬过来与我同食同住。我礼佛,你跟着我礼佛。我念经,你跟着我念经。天长日久,总能把你的心性给掰正过来。”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王氏态度难得强硬起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歪路上走!”   她提高了声音:“来人!”   周妈妈等人匆忙而至。   王氏吩咐:“把二小姐的东西搬到我的院子来,以后她每日跟我一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这院子。”   宋雁回大惊,声音不自觉尖利:“你要软禁我?”   “不是软禁你,是教导你。”王氏红着眼眶,“如果真软禁你,就不会把你带在身边。雁回,娘是盼着你好。”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哭腔。   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思绪急转,良久她才道:“好。”   王氏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人之初,性本善,这个孩子会教好的。   石南星次日清晨,又见到了临西侯夫人王氏。   王氏面色有些憔悴,强笑道:“查出来了,是府里一个婢女所为,她之前做错事,被我骂了,怀恨在心,所以才使了这下作手段。我已命人将她打了板子,发卖出去了。”   ——宋雁回做了错事,但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她总归还是要护着的。而且缨缨也没出大事,她更无法狠下心来严惩,只盼着慢慢教化。   “啊,原来是这样啊。”石南星皱眉,“不过只是打顿板子发卖出去,太便宜她了吧?”   王氏神色微顿,缓缓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总不好打杀奴仆。我这不是想着缨缨无大碍么?惩戒一番,也就是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石南星点头:“啊,原来如此。那既然事情已查明,我也就不打扰了。夫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王氏挽留了几句,见他态度甚是坚决,也就没有强留,只挥手让他离去。   他刚一走出正房,就看见了宋三小姐。   两人正面相对,打招呼奇怪,不打招呼也尴尬。   宋净兰小声问:“查出来了吗?”   石南星点头:“查出来了,说是一个婢女所为。”   “啊。”宋净兰有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这件事没有闹大,母亲说是婢女,可她心里很清楚,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接触过金猪吊坠、跟韩女傅不睦、又能让母亲费心遮掩的人还能有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母亲既已说了是婢女,她也不能公然拆台。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明白。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委屈韩女傅。   石南星冲她点头致意后,大步离去。   ——其实他也猜出了几分,所谓的婢女是推出来顶罪的。昨晚无意间得知临西侯夫人传唤二小姐问话,今日又听说二小姐今后与夫人同住,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当面质疑,心里有数就行了。   毕竟是临西侯的妻子儿女,而那位真正的二小姐又与缨缨之间颇有渊源。   他思来想去,还是回去跟缨缨透个口风吧。   石南星离开临西侯府,直奔清水巷韩宅。   翠珠看见他,有些意外:“石头,你今天就回来了?”   石南星抬脚走了进去:“你家小姐呢?”   “进宫了啊,小姐还要教公主习武呢,一大早就去了。”   “好吧。”石南星轻拍脑门,“我倒是给忘了。”   翠珠伸手拉了拉他:“来来来,石头,你回来的正好。院子里有些柴,你帮忙给劈了吧?”   石南星指了指自己:“我?劈柴?”   “对对对,就是你,你劈了柴,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石南星“啧”了一声,不太情愿,但还是将折扇反手插在衣领处,撸起了袖子去劈柴。   —— ——   昨晚一夜好眠。今天一大早,韩濯缨就进宫了。   到了瑶华殿,却只见六公主,不见宋净兰。   看见韩女傅过来,六公主笑道:“女傅,兰兰使人进宫告假,说是今日有些事,不能过来。”   韩濯缨只“嗯”了一声,表示理解。谁都会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女傅,昨天家里热闹吗?我送你的匕首,你喜欢吗?”   韩濯缨笑笑:“喜欢的,多谢公主了。”   六公主有点得意:“那可是我精心挑出来的。”   韩濯缨轻笑:“我知道的,等公主生辰,我定然也给公主选一个可心的礼物。”   六公主眉梢轻扬:“那还要等好几个月呢。”   “嗯,公主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啊。”   韩濯缨很喜欢同公主和宋净兰打交道。两个小姑娘年岁不大、性情随和,说话做事慢悠悠的,相处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师徒二人略说会儿话,就又开始了今日的学习。   宋净兰不在,六公主午后又要跟着陈大姑学习插花,所以韩濯缨提前结束了今日的教学。刚交午时,她就拿着腰牌出了宫。   站在皇宫门口,韩濯缨有些犯愁。   没提前跟马大伯打招呼,他此刻不在,多半还在铺子里忙。她总不能拖着两条腿步行一个半时辰走回家吧?   只得先走着看着了。   韩濯缨行得数百步,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侍卫开道,车马遥遥随行其后。周围百姓匆忙避让,韩濯缨也跟着站在了路旁。   身旁有人道:“这是太子仪仗。”   韩濯缨从未见过太子殿下,闻言便有些好奇,在人群中驻足观望。   也不知道兄长是否藏匿在附近。   然而距离远,还没等仪仗队中的太子銮驾靠近,她就惊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头,竟是多日不见的齐应弘。   “果真是你。”齐应弘仍是一身青云卫服饰,他微眯起眼,沉声问:“你现在不应该在宫里么?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今天下午要跟着陈大姑学插花,所以我就提前出来了。”   看见他,韩濯缨不自觉便想起上次马大伯说的那句话。她也无心去看太子了,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小麦色皮肤,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巴坚毅。   她之前从没想过,但马大伯提醒过之后,她此时感觉,他似乎真的有些神似画像?   少女神情认真、目光专注,视线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齐应弘眉头一蹙,给她看得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伸手就去挡她视线:“你看什么?”   韩濯缨正看得认真,冷不防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她想也不想,直接就要把他的手给拂开,却被他一下子反扣住了手腕。   她轻轻“嘶”了一声,一双眼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泛出水光来。   他是在偷袭啊。   齐应弘方才完全是本能之举,行动快于思绪。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匆忙松开了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是习惯了,没伤着你吧?”   太子仪仗越行越近。   坐于铜辇中的谢泽,仍在想事情,偶一扭头,看向了辇外,竟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微讶,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瑶华殿吗?   但是她的身影,他绝不会认错。   唯恐给她看出不妥,谢泽迅速偏过头去。然而一细想,又不对,她似是正在低头同别人说话,根本没看他所在的方向。   谢泽心神微动,再次看了过去。   唔,同她说话的人也很眼熟,分明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   谢泽皱了眉,他们怎么还有来往?   这个妹妹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太子仪仗队行的很快,不多时,正在说话的韩濯缨和齐应弘连同其他百姓一起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不让人省心的妹妹”韩濯缨面对着齐应弘的道歉,摆一摆手:“我没事。”   她指了指他的右臂,有点不好意思:“齐大人,我能看一看你的胳膊吗?”   “什么?”齐应弘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古怪的请求?他胳膊不就在这儿吗?有什么好看的?过得片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大约是想让他撸起袖子给她看?   韩濯缨现在着实好奇,她回想了一下手札,觉得自己的下一个请求可能会更加失礼。她总不能说,给我看一下你胸前吧?   虽然她只是为了验证一下,理由正当,但还是有些尴尬。   她若让人除衣验看,只怕会被当成女登徒子吧?还不如邀请对方吃饭饮茶,借机做点手脚、弄湿衣衫……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却问:“哪一条?”   韩濯缨瞬间眉眼弯弯:“右臂,手肘!”   齐应弘眉梢一挑,脸上渐渐有些惊疑之色:“你看这个作甚?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9 22:53:54~2020-05-30 22: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30瓶;许栀子 10瓶;潼冉、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亲哥   说话间, 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左手的手掌堪堪挡住了右手手肘。   “听说什么?”韩濯缨不解, 小声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看一看。”   齐应弘蹙眉, 眼眸垂下,却没有说话。   上次见她还是一个月之前。因为家玉的事情, 两人相处并不是非常愉快。   然而她今天见到他, 仿佛将之前的那些不快统统抛到了脑后,隐隐又有些他们初相逢时的模样了:眼中的欢喜遮掩不住,同时还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只是为什么会想看他右臂手肘呢?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人现在就在眼前, 韩濯缨心内的好奇越发重了。可他不点头, 她也不能直接动手去撸他袖子。毕竟真动起手来,她未必是青云卫指挥同知的对手。   她定了定心神,小声道:“齐大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好不好?我还没吃午饭, 好饿的。”   齐应弘神色一顿, 下一瞬,眉心蹙得更紧了一些:“你想吃什么?”   韩濯缨面露喜色, 忙不迭回答:“什么都行,我可以请你, 我带的有钱。”   重点根本不在吃啊。   虽然知道几乎没有可能, 但还是想查看一下,才能真正放下此事。   附近食肆不少。   齐应弘就近拐进了一家酒楼。   韩濯缨紧随其后。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一楼厅堂格外热闹。三三两两的食客,还有人高谈阔论, 喝酒猜拳,竟无空座。   看见有青云卫,店小二匆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官爷,您想要点什么?”   韩濯缨抢先回答:“要个雅间,不然雅座也行。”   齐应弘一眼扫过一楼厅堂食客,见基本全是男子,甚至还有几个青云卫。他又瞧了一眼身侧的秀眉微蹙的少女,直接道:“雅间吧。”   “好嘞,雅间一个,楼上请。”   两人跟随着店小二去了二楼雅间。   韩濯缨的心不在吃饭上,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和一壶好茶。待店小二退出去后,她就看向齐应弘:“齐大人,能不能给我看一看啊?”   齐应弘右手似是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轻声道:“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好奇啊。”韩濯缨想了想,又道,“要不,我也给你看我的?”   她说着就要去捋自己的衣袖。   然而她左手刚一抬起,就被他蓦然伸出的手给盖住。   齐应弘神色淡淡:“你没必要如此。”   “那你给我看看吧。”韩濯缨脱口而出,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齐应弘垂眸,移开了视线。他感觉自己很难拒绝这样的眼神。   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忽有一阵敲门声响起:“客官,茶水来了。”   韩濯缨起身去开门。   进来的是另外一个店小二,并非先前那个。他抱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盏。   韩濯缨侧身让其进来,心内感叹,这家店上茶还挺快的。   店小二几步走到桌边,小心放下茶:“客官请慢用。”   齐应弘略一颔首,却忽见一道寒光闪过,店小二竟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向齐应弘胸前刺去:“拿命来。”   事发突然,齐应弘身体后仰,连人带椅退出数尺,同时拔刀出鞘,与其缠斗。   韩濯缨目瞪口呆,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携带兵刃,但也不能在一旁干看着。她想也不想,顺手抄起托盘,狠狠砸向“店小二”的脑袋。   与此同时,齐应弘的刀已砍中了“店小二”,又干净利落补上一腿。   数重袭击下,“店小二”委顿在地,后脑勺和胸前伤口都有血迹渗出,脸色惨白,口中却在骂着:“齐应弘,你这朝廷的走狗!你害我全家,你不得好死!”   韩濯缨心中一凛,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她与齐应弘相识以来,近几次遇见,他都态度不错,并不曾为难她。以至于她几乎都要忘了,他是杀人抄家、令无数百姓心生畏惧的青云卫。   齐应弘神情不变,瞥了一眼犹在滴血的刀刃,缓缓说道:“我从未害过任何人的全家,我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这边动静过大,店小二跑来看了一眼,失声尖叫:“啊呀,杀人了!”   随后赶至的是在一楼厅堂喝酒的青云卫,一进来就拔刀喝问:“怎么回事?”   待看清还刀入鞘的齐应弘后,几个青云卫瞬间一脸恭敬:“大人。”   齐应弘指了指地上的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是。”   行刺之人被青云卫拖了下去,店小二小心收拾现场,又请他们移步到隔壁雅间。   新换的房间和先前的差别不大,干干净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韩濯缨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齐应弘。他脸上没多少表情,似是根本没被方才的事情给影响到。   她小声问:“你不跟着回去审问一下吗?”   齐应弘抬头瞧了她一眼:“已经交给下面人去做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习惯了。”   韩濯缨轻轻“啊”了一声,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想了想,又转回先前的话题:“我能看看你右臂手肘处吗?”   齐应弘淡淡地道:“真没什么好看的。”   他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将衣袖撸了上去。   韩濯缨瞬间来了精神,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衣袖渐渐往上褪,或许是不怎么见天日的缘故,他的小臂明显比脸要白一些。   韩濯缨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他手肘处有一道疤痕,小拇指粗细,长达数寸,微微凸起,再无其他。   “啊。”韩濯缨低呼一声,脸上不自觉浮起失望之色。   齐应弘慢慢放下衣袖,抿了抿唇:“就这样,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还好一点是,他从她脸上看到的是失望、遗憾,而不是嫌弃、厌恶。   韩濯缨叹一口气。她记得生父手札上写着,韩雁鸣右臂手肘处,有一颗黑痣。而齐大人的相同部位,却是一道伤疤。她随口问:“这是怎么受伤的?看着疤有些年头了。”   “嗯,十来年了。”齐应弘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你为什么想看?是因为知道这里有疤吗?”   “不是。”韩濯缨摇头,“我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痣。”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身上哪里有疤?   齐应弘皱了皱眉:“痣?就算曾经有痣,现在也没了,只剩疤了。”   韩濯缨心头一跳,脑海中似有光亮闪过,先时的失望气馁一扫而光。   是啊,有疤无痣不能说明什么的。可以验证其他部位的啊。   “那,齐大人,你身上其他地方可有疤痕或者痣啊?或者胎记也行?”韩濯缨追问,“比如你胸口,有没有一块像月亮一样的红色胎记?”   齐应弘心里咯噔一声,正执着茶盏的右手轻轻颤了一下,两道浓黑的眉毛立时拧了起来,一脸警惕之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濯缨看他神色,小心问:“有还是没有?”   “你问这个做什么?”齐应弘执拗地又问了一遍,声音也冷了几分。   韩濯缨略一思忖,如实回答:“因为有人说你长的有些像我爹爹,所以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刚好年纪也大致对得上……所以,到底有没有?”   齐应弘腾的站起身来:“不可能!我怎会是你的兄长?我父母过世十五载,我从没听说过他们还有个女儿!”   他忍不住想,她今日对他态度好转,就是因为疑心他是她兄长?   他跟她,怎么可能是同胞兄妹?   “不是说我是你爹娘的女儿,是说你会不会是我爹娘的儿子?”韩濯缨忙道,“当然,我也没说一定是,就是想着验证一下。”   她此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怀疑,甚至也疑心真正的雁鸣已不在人世。然而马大伯那日提了一句,那就确认一下吧。   齐应弘斩钉截铁:“不会,我是我父母的亲生儿子。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今天就当没听到。”   “那好吧。”韩濯缨垂下脑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却倏地浮上一个念头。   他并没有告诉她,他胸前究竟有没有那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   这个问题,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面回答,只着重强调两人不可能是兄妹。   明明一句“没有”就能直接否认的。   这让她不免怀疑,难道他真有那块红色月牙胎记?   这想法一旦生出,就盘桓在她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过得片刻,有店小二来上菜。   两人心不在焉吃着。   齐应弘问:“你那个兄长是怎么走失的?还有什么特征?或许我可以动用青云卫的力量帮你找找。”   韩濯缨放下筷子:“他比我大三岁,今年十八了。十五年前,北斗教入京,京城大乱,他与我二叔走散,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关于他的体貌特征,先父在手札里提过一点,说他右臂手肘处有颗黑痣,胸前有个红色月牙胎记……”   齐应弘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就这些?”   “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齐应弘饮了一口茶,“人有相似,痣和胎记也有相似的。这能说明什么?”   韩濯缨抬眸看着他:“可是,如果年龄、相貌、痣、胎记都能对得上,不就能说明什么了吗?”   她总觉得,眼前这位齐同知的态度里透着古怪。   今日她好不容易碰见他,还单独约在了雅间,且已经查看一半了,总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好歹也要验证到底,才能彻底死心。   齐应弘轻嗤了一声,并不说话。   韩濯缨心思一转,抬手就去探他胸前。   齐应弘眸光一闪,立刻身体后仰,同时出手格挡。   韩濯缨另一只手也跟着探了出去,却被反应迅捷的齐应弘给反攥住。   她身手很好,但论力气,还是要比这位齐同知小了几分。   齐应弘冷声道:“韩姑娘,别逼我动手!”   韩濯缨心念急转,红了眼眶:“疼……”   她话一出口,扣住她手腕的力量骤然松懈掉大半。   韩濯缨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他的衣领,“哗”的向下一扯,露出了他的大片胸膛。   齐应弘一把将她推开,同时迅速掩好衣衫,眉目冷然:“韩姑娘,还请自重!”   韩濯缨神情怔忪,只觉得空气似是慢慢凝固了。他伸手推她,她连半点相抗的心思都没有,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   她脑海里闪现的尽是方才看见的画面。   齐大人胸前,分明有一块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就像是弯弯的月牙。   一样的,和手札里的记录一样的!   韩濯缨只觉得脑袋轰的一震,大脑一片空白。   她初时只觉得马大伯说了有些神似,年龄又正好对得上,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验证一下,并没有真的笃定这位齐大人就是韩雁鸣。   可是,齐大人胸前的胎记和雁鸣是一样的啊。   同样都在胸前,同样都是红色月牙胎记!   难道这个齐大人就是真正的雁鸣?   雁鸣还活着?   韩濯缨喃声道:“哥哥?”   这一个称呼让齐应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哑声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哥!”   一样的年岁,一样的胎记又能说明什么?   他跟她怎么可能是同胞兄妹?肯定是她从哪里听说后特来诈他。他们绝不可能是亲兄妹!   “可是,一样的啊,这样特殊的胎记……”   齐应弘神色冰冷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可是,我说不是就不是!”他拎起了刀,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丢在桌上,看也不看韩濯缨一眼,大步离去。   韩濯缨没有追,她的大脑也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来,理了理思绪,用齐应弘留下的银子付账离开。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韩濯缨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后知后觉涌上一些委屈和茫然。   齐应弘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雁鸣,可他并不承认。   她心想,不认就不认,那么凶干什么?   她自我安慰,她也并不缺他这一个哥哥。反正她有一个很好的“哥哥”,对她要好多了。   至于这位齐大人,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他既不想认,那就各自安好得了。知道他还活着,过的好就行了。   可到底还是有点失落。   韩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回去等马车了,大步就往家的方向走。   —— ——   齐应弘面无表情回到齐府,直接去找了伯父齐天德。   齐天德正在书房看一本杂记,意态悠闲。看见侄子进来,他眉梢一挑,放下手里的书:“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今天不忙?”   “嗯,不算忙。”齐应弘略一沉吟,“我有些事,想问大伯。”   “啊,什么事?你问吧。”齐天德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饮了一口。   “我想问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齐天德微讶:“你父母的忌日还有大半个月呢,做水陆道场的人,我已经找好了。怎么了?你有更合适的人选?”   “没有。”齐应弘摇头,“我是想知道,当年京城大乱,我的父母为什么双双丧命,而我却活了下来。”   齐天德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了几分:“因为你命大啊。”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当年我和你姑姑随着皇上去了封地,你爹留在京城。北斗教作乱那会儿,他们也跟着人群四处躲,可还是遭了难。我跟着皇上进京平难,可来的太迟了。看见你们的时候,你爹娘都已没命了,只有你,还剩了一口气。”   他没有告诉侄子的是,侄子并非他弟弟骨血。   当时满地鲜血,他找到了弟弟的尸首,弟弟尸身旁边还有个怀孕妇人的尸体和一个幼童。   这小孩虽然受了伤,但明显还有救。   齐天德知道弟弟当时娶妻半年,妻子怀孕数月,这个小孩自然不会是他侄子。但是在不见小孩父母,且他弟弟弟媳齐齐丧命的情况下,他将这个小孩带走救治,并记在了弟弟名下,也算是继承弟弟的香火。   两三岁的小孩子能记多少事?后来这个孩子以齐应弘的身份活下来,十六岁上武举夺魁,十七岁就做到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   对此,齐天德也很欣慰。   沉默了一瞬,齐应弘问:“我,跟我父母生的像么?”   齐天德微微一怔:“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遗憾,我对自己的父母没有印象。”   齐天德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确实不像你的父亲,可能是像母亲多一些。不过不管像谁,你都永远是齐家人。”   齐应弘“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那些堂弟堂妹们容貌都不相似。他那时只想着,可能是因为是堂兄弟而非亲兄弟,所以不像也正常。   他也曾好奇过,为什么他比大伯家的子女年岁都要大,明明他父亲是弟弟。他自己给的解释是,可能做弟弟的成亲早,生育子女也早。   可今天忽然有人告诉他了另一种可能:他不是齐家人。   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他胸前有胎记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她又是怎么得知的?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他其实不是齐家人,而是她的同胞兄长?   怎么可能?   齐应弘慢慢合上双眼,他觉得或许他需要好好查一查。   —— ——   韩濯缨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回到清水巷。   她没有先回家,而是先敲了对门马大娘家的门,请其转告马大伯,她已经回来了,不必再去接了。   马大娘“哎呦”一声,满脸的不好意思:“这,这个挨千刀的,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韩姑娘……”   “不能怪马大伯。”韩濯缨摆了摆手,解释道,“是我今天提前回来了。”   “那,韩姑娘你是不是累坏了?要不进来坐着歇会儿?喝杯茶再走?”   韩濯缨笑笑:“没事,我这就到家了啊,回家休息也是一样的。”   冲马大娘作别后,她敲开了自家的门。   看见石南星,韩濯缨有些惊讶:“你不是去……”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石南星的神色少见的郑重。   “行啊,你说。”韩濯缨走了一路,早就累了。她直接在石桌旁坐下,接过翠珠递来的茶盏,一口气全喝了。   石南星忖度着道:“侯府那边的那位二小姐,你多留意一下。”   韩濯缨抬眸,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她自离开临西侯府后,就再没回去过。期间虽然见过长兄、长姐和小妹,但其他人,从未接触过。   “她对你,似乎有着不小的敌意。”   “我知道。”韩濯缨并不意外。   石南星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韩濯缨点头:“嗯。她不喜欢我,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啊。”   离开侯府之前,她就很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了。   不过,以两人的立场处境来说,对方讨厌自己,没什么好惊讶的。   石南星追问:“那她以前有没有害过你?”   “害我?”   石南星想了想,轻声说道:“昨天那个金坠子,被人下了毒。皮肤接触后,初时无恙,最后会肌肤溃烂,惨不忍睹。所以我才拦着,不让你碰。我昨天去候府讨要说法,宋夫人说,这是府里丫鬟做的,可是她却软禁了二小姐……”   韩濯缨脸上血色尽褪,一个字一个字道:“你是说,宋雁回要下毒害我?”   石南星连忙道:“我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她,但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你以后多留意一些,小心一点就是了。”   韩濯缨扶着额角:“石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被下了毒的吊坠呢?现在在哪里?”   “还在侯府。”石南星也无暇去纠正她的称呼了,“留在宋夫人那里了。”   “你……连证据也给……”韩濯缨长眉微蹙,“这么大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啊?”   “我这不是想着帮你出面解决嘛!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还能去报官?那是宋家,是侯爷的家啊……”   韩濯缨眸色略暗,没有反驳。   石南星小声道:“宋夫人应该会严惩她的,你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   她今日心情欠佳,勉强吃些东西,匆匆洗漱过后就回房休息了。   然而刚一入夜,她就听翠珠说,兄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啊,我最近有个新脑洞   重生后发现妻子要嫁人了   感谢在2020-05-30 22:50:51~2020-05-31 23:1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慢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衍衍 11瓶;99、明明 10瓶;小地雷2.0 9瓶;嗯 6瓶;大魔王的小迷妹吖 4瓶;菲薇、珊瑚礁 3瓶;咕咕、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承认   韩濯缨本已躺下, 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睡意全无。她立马起身,穿衣下床, 打开了门。   她一眼就看到站在院中的兄长,今日积攒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委屈便都一股脑涌了上来,眼眶也微微发热。   她快走几步, 重重扑进他怀里:“哥……”   谢泽怔了一瞬,试探性地轻轻回抱住她, 用不甚自在的温柔语气问:“怎么了?我在呢。”   韩濯缨冲动之下伸臂抱了他, 很快就又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样不太妥当,就小心自他怀里出来, 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 轻声道:“没事,就是觉得很想你。”   她已洗漱过,此刻长发散下来,平添了一些柔美, 连声音都比平时要软不少。   看见这样的她, 谢泽的心也跟着一软。他微微一笑:“不是昨天刚见过吗?这就想了?”   韩濯缨垂眸,轻轻“嗯”了一声。人在委屈难受的时候, 总是希望有能依靠的人在身边。   “今天怎么歇这么早?”谢泽看她装扮,知道她分明是刚从床上起来。   听见他这温和的关切之语, 韩濯缨心里的委屈失落又浓了几分, 她偏过头,小声道:“因为我今天累,特别累特别累。”   不仅仅是因为她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回家的缘故。她今日找到了同胞兄长,然而对方态度极凶坚决否认。石头又告诉她, 她被人下毒,他已自作主张帮她解决。   这两件事她站在对方的立场上,都能理解,也不能怪他们。可自己心里到底是有点难受。   偏偏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她都不能告诉他。   “累?”   “嗯。”韩濯缨重重点头,她出来的匆忙,身上衣衫单薄,觉得有些凉意,不想站在院中说话,干脆伸手就去拉他进来,“走,我们进去说话。”   手臂被她捉住,谢泽没有应声,顺着她的力道进了房间。   韩濯缨点亮了蜡烛。   烛火跳动,谢泽的心也跟着多跳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虽然只是外间,而非她休息的内室。但是他粗略打量了一下,看见桌上摆着的书本、架子上放的兵刃、以及窗下青瓷瓶里插着的花束……他很快就意识到,她每日安睡的地方就在珠帘掩盖下的暗门后。   光线有些黯淡,然而这样的黯淡,非但无损人的美貌,反而还让人多了些许的朦胧感。   不知怎么,谢泽忽然就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飞快送到唇边。   “哥,你别喝了,早冷了。”韩濯缨匆忙阻止。   “没事。”谢泽胡乱解释,“有点渴。”   一杯冷茶下肚,他感觉自在了一些,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问:“为什么累?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谁欺负你了?”   上次见她失态,还是齐贵妃试图用权势抢夺她女傅之位的时候。   韩濯缨自然不能将今日的事说出来,只试图以撒娇的方式掩盖过去:“就是累嘛。哥,不说我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是刚告过假吗?”   这么频繁的回家,没问题?   谢泽放下茶盏,半真半假:“我今天中午看见你了,不太放心,所以又跟殿下告假,回来看看。”   他看见她跟齐应弘相谈甚欢,当时便有些不快。白日里处理了一些事情后,两人交谈的那一幕仍时时在他眼前浮现。   略一思忖,他决定回来一趟,顺便再提醒她一次,别跟齐应弘走的太近。   “啊?所以当时你果真也在太子仪仗队里吗?”   谢泽颔首:“嗯。”   韩濯缨解释:“六公主今天下午有事,所以我提前出来了。我今天走着回家的,所以累。”   “我恍惚看见,你跟青云卫的齐同知在一起?”谢泽声音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   他不提齐应弘还好,他这么一提,韩濯缨就胸口一刺,今日在酒楼的事情瞬间浮上心头。她轻轻“嗯”了一声,含糊说道:“正巧碰到了,就说了几句话。”   至于别的,却不肯再说。   谢泽敏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他黑眸沉了沉,状似无意:“缨缨,别跟他有太多来往,以后见了他远着就是。”   韩濯缨眼睑垂下,胡乱点了点头。   她心想,不远也不行了,对方很明显不愿意认她。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刚得知自己真实身份时,她一开始内心深处也难以接受。至于以后,看他自己怎么想吧。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撒娇一般道:“哥哥,我今天走了快一个半时辰,好累啊。”   说话间,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谢泽眉梢轻挑:“要不,我们换一处宅子?离皇宫近一些?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用了吧?”韩濯缨有点懵,“换宅子要花多少钱啊?京城里房子可不便宜。”   “你不是累吗?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说的好容易哦,就像你很有钱似的。你可能不知道,离皇宫越近,宅院越贵,拿钱都未必能买得到。我觉得咱们家挺好的,我今天累是因为没乘马车。平时乘坐马车,也就两刻钟多,连三刻钟都不到。”   可是他的话确实让她感到舒心。呐,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受委屈。   谢泽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他神色淡淡:“嗯。”   他心念微动,低头自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新得的,你先拿去补贴家用。”   韩濯缨的视线自银锭转移到荷包上。见是自己做的那个,她心里熨帖,唇角也微微弯起,口中却道:“你留着自用啊,身上没钱怎么行?咱们家里有钱呢。我现在也有俸禄,不是坐吃山空了。”   她同他说起自己的想法:“等再过一段时间,家里钱多了,我们可以盘个铺子。翠珠一直说想做点小本生意……”   谢泽明显感觉到她先时的低落情绪散去了一些,说话时眸中光华流转。   他含笑听着,偶尔点一点头,附和两句。   烛光下,他的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韩濯缨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先前找张裁缝做的衣衫做好了,我放进你房间衣柜里了,你等会儿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谢泽长眉一挑,适时流露出几分期待来:“这么好?”   “那可不?”韩濯缨眸中漾起笑意,“我多加了钱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快一些。”   跟他聊了一会儿,虽不曾倾诉烦心事,可她的心情竟渐渐好转不少。   眼前之人尽管跟她没有血缘,但在她心里,他早就是她能信赖依靠的亲人了。   蜡烛短了两寸之后,韩濯缨脸上逐渐显出几分疲态。   谢泽知她今日辛苦劳累,也不舍得过多打扰她休息。见她神采飞扬,已无先时的郁郁之态,他放下心来,提出告辞。   “你今晚不在家休息吗?”韩濯缨站起身。   “嗯,我还得回去。”   失望自韩濯缨脸上一闪而过:“好吧,那你路上小心一些。”   谢泽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回了一趟前院厢房。果然看到了衣柜里放着的一摞衣衫。   他在宫中,衣物自有尚衣局专人负责,这种衣衫算不得上品,但于他而言,还挺新鲜。   谢泽挑了几件应季的带走。至于其他的,到了换季时再回来拿就是了。   兄长离开后,韩濯缨重新回去休息。如今她心情渐好,也不似先时那般失落低沉。   只是,躺在床上,将睡未睡,意识朦胧之际,她脑海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兄长每次离开,都是走着回宫的吗?将近一个半时辰,那该有多累啊。   事实上,谢泽刚一走出清水巷,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马车。   他直接乘坐马车离去。   宫里用来驾车的马自然神骏,晚间街道上又无闲人。是以马车驶得飞快,如同缨缨所说的那样,等他回到皇宫门口,用时刚过两刻钟。   当然这一来一回对他而言,也不算短了。   出宫这一趟所花的时间,都需要他再补回来。   晚间谢泽在灯下忙碌。   一旁的长寿奉了一杯茶,小声嘀咕:“殿下何苦跑这一趟?”   谢泽抬眸拂了他一眼:“长寿,你话有点多。”   长寿只得做个噤声的动作,好吧,他闭嘴。   连夜忙碌的并不止太子谢泽一人。   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虽然当面表示他和那位韩女傅绝不可能是兄妹,也根本不信她的话,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疑念。   那些念头笼罩在他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青云卫查探的本事厉害,然而这涉及他的私事,他不好交给手下人去做。   于是,当晚齐应弘就拎着酒坛去找府里的老人忠叔。   忠叔可能是六十多,也可能已有七十。他一生未婚,无儿无女。齐老太爷还做家奴时,他就跟在其身边。如今年纪大了,就在齐家看管花草,只当是养老了。   此人没别的爱好,唯爱喝酒,为此曾数次误事。齐应弘不喜酗酒之人,很少与其打交道。   今晚他忽然拎着一坛酒过来,忠叔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齐应弘面无表情:“跟你喝酒。”   忠叔意外之极,看了一眼自己脏乱的房间,他又连忙道:“小的这里乱,恐脏了大少爷的脚。”   齐应弘只当没听见,人已经走了进来:“有杯子吗?”   “没有杯子,碗行吗?”忠叔忙不迭找了两个干净的碗,心内忐忑不安。   齐应弘打开酒坛,酒香四溢。   忠叔鼻翼翕动,脸上露出了馋相。   齐应弘直接给两人满上:“喝吧。”   “大少爷是有什么事吧?”忠叔虽然有几分醉意,但还不至于意识全无。   齐应弘垂眸:“嗯,我爹娘忌日快到了,我想多了解一些他们的事,每次问大伯,他兴许是心里难过,总不肯细谈。”   忠叔神色微微一变,口中却道:“啊,这个我知道,问我就算问对人了。”   “我觉得也是。”齐应弘喝了一碗酒。   忠叔回想一会儿,说起齐家二爷幼时的趣事。   一碗又一碗酒下肚,他脸色越发红了,眼神也有些迷离。不过心里一直还谨记着一点,不能透露大少爷的身世。   他在心底默念了好几次,大少爷就是二爷的亲骨肉。   然而齐应弘始终没直接问这个问题,而是不咸不淡问些别的,有时也问起自己的舅家,问自己的母亲。   忠叔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   齐应弘只是一笑,似是不甚在意。   眼看着忠叔眼神有些呆了,他又感叹了一句:“我爹成婚倒是挺早……”   “可不是?十九岁就成婚了。比你大伯和你爷爷都早……”   “十九岁”三个字让齐应弘脑子轰然一震。他看过族谱,知道父亲齐二爷过世时,还未加冠,而他已有三岁。   若是十九岁成婚,怎么可能就有了三岁的儿子?   他之前一直默认的是齐二爷十六岁就成婚了。   齐应弘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了几个字:“十九岁?”   “啊,对,十九岁啊。”忠叔已不甚灵光的大脑忽然转动了一下,匆忙补救,“不对不对,我记错了,我喝醉了,糊涂了,不是十九岁,不是十九岁。他遭难时快二十,怎么能是十九岁呢?应该是十五,或者十六!他成婚早……”   齐应弘一颗心急速下沉,面上却不显分毫,口中说道:“我觉得也是,肯定是你喝醉了。”   见他并未起疑,忠叔松一口气:“就是,人上了年纪后,记性也不好了。”   两人又闲谈一阵。   待一坛酒喝完,齐应弘似是也醉了,走路有些歪歪斜斜,出了忠叔的房间。   刚一到院中,他的眼神就变了,眸色沉沉,再无先时的醉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先前那些被他有意无意忽视了的怪异之处就统统涌了上来。   他以前不曾刻意去想,如今略微一查,就查到了疑点。   他不得不去想,莫非他真不是齐家人?可他又为何出现在齐家?   平心而论,这些年齐家长辈一直待他甚好,好到他从不曾怀疑自己的身世。   也是因此,他明知道齐家有不少事做的不地道,也选择性地视而不见,且心甘情愿为齐家而奋斗。   即便是现在知道自己身世有异,他也没想过抛却齐应弘这一身份。   可偏偏她说,他们是亲兄妹。   难道他们真的是亲兄妹?   齐应弘几乎一夜未眠。   韩濯缨还不知道这些,她今日累极,睡得很沉。次日清晨醒来,再次精神满满,将之前的烦心事暂时抛之脑后。   今天宋净兰没有告假,早早地就在瑶华殿外等候。   一看见她,韩濯缨就想起昨天石头说的事情了,心里便有些别扭。   宋净兰的神情也略微有几分不自然,她小声道:“女傅,对不起。”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对方虽未言明,可她也知道这小姑娘是为什么道歉。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宋净兰满是歉意的声音:“以后,我不会再给女傅任何东西。”   也不会给人借刀杀人的机会。   韩濯缨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宋净兰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心里还是认你当姐姐的。”   不等韩濯缨接话,她就欠了欠身,向殿内走去。   韩濯缨介意金珠吊坠遭人下毒一事,但还不至于记恨这个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继续教导六公主和宋净兰习武。   宋净兰初时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有些惶恐不安,但是见韩女傅除了态度冷淡一些,并无太大变化后,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一想到家里那个真正的二姐姐,她就心虚而歉疚,连续数日都没再回家。   一转眼到了清明节。   韩家长辈早已过世,于情于理,韩濯缨都该在清明节去祭祀一番。   她略一思忖,决定独自前往。   ——因为她的亲生父母如果泉下有知,肯定很清楚,被她唤作兄长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儿子。而且,她还想在祭拜之际,告诉他们韩雁鸣可能已找到的事情。   之前祭拜几次过,所以韩濯缨也记得路。   城外的韩家墓地依然冷清,仅仅是几座孤坟。   明明没什么感情,可看到坟茔,她还是感到莫名的酸楚在胸口泛滥。   韩濯缨跪了下来,取出篮中的纸钱贡品等物。   面对着墓碑,她很自然地小声唤出了那些称呼:“爹,娘,二叔,我是缨缨,我来看你们了……”   她低着头,将新坟上生出的青草给拔掉,慢悠悠说道:“我可能找到真正的雁鸣了,他还活着,活的很好。二叔,你不要自责了……”   想到未曾谋面的韩二叔终其一生都在自责与悔恨中度过,她眼眶不禁有些发酸。   韩二叔在兄嫂过世后,以残疾之躯抚养侄女,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   韩濯缨烧了一些纸钱,犹豫良久后,才提起“兄长”来:“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哥哥。我刚回来的时候,老宅那边的人来抢夺房子,那时我没有办法,就假称他是雁鸣。他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真的信了我的话,对我很好很好。我还想过干脆让他入嗣,反正他也没有父母家人,总比老宅那些人靠谱……”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可能你们在天上也看到了……”   她准备的纸钱慢慢燃尽,有些灰随风飞向远处。   韩濯缨又在墓碑前待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收拾东西回家。   祭祀回来,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她慢悠悠走着,直到暮色降临,她才进了清水巷。   刚拐过弯,就有一只手斜次地伸出,按住了她的肩头。   韩濯缨心中一凛,下意识回身。   对方力气极大,一把扳住她的肩,绕到了她面前,声音低沉:“是我。”   来者一身青云卫服饰,面无表情,正是齐应弘。   两人四目相对,他松开了放在她肩头的手。   韩濯缨后退一步,犹豫了一瞬,才道:“齐大人。”   齐应弘静默一会儿,黑眸沉了沉:“我去查了。”   他要想真心查探一件事,并没有多难。   才数日光景,齐应弘就得知当年齐二爷妻子有孕数月,尚未有子嗣,他是大伯齐天德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大伯既然想瞒着他,不愿意挑明,那他自然也不会去当面质问。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他不能弃之不顾。   他对自己说,这也只能说明他不是齐家亲生的,他也未必就一定是她的同胞兄长。   齐应弘轻声道:“你原本姓宋,曾是临西侯次女,从小在边关长大,去年才回京。”   “对。”韩濯缨也没想瞒他这些,“你说的没错。”   她意外的是,他竟然回去是查她而不是查他自己?   “你回清水巷之后没多久,就有族人来抢夺房产,还闹到了京兆尹处。幸好你走失多年的兄长及时归来,才保住了房子。”齐应弘抿了抿唇,“你已经找到你兄长了,邻里皆知,不是我。”   尽管这中间疑点重重,但他不愿深究,更想相信自己想看到的。   韩濯缨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你既然知道当时有人来抢房子,那也就应该猜到,所谓的及时回来的兄长,并不是真的,是我临时找来的……”   “那我如何能相信你那天说的话就是真的呢?”齐应弘打断了她的话。   “我……”韩濯缨指了指韩宅的方向,“我家就在那边,你也去过。我找我爹的手札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能不能信了。”   她本以为对方不会答应,没想到齐应弘竟点了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韩家门口。   这几日石南星正在忙着开医馆的事情,夜里也不回来,只有翠珠在家。   看见小姐,翠珠心中一喜。待看见小姐身后跟着的青云卫,翠珠眸中浮起讶然惊惧之色:“这……”   韩濯缨轻声道:“你去忙你的,不必管他。”   “啊?好的。”翠珠应着,但还是去端了茶过来。   韩濯缨回房找出钥匙,打开了被她藏起来的小箱子,取出其中一本,自己翻看了一会儿,转身出来,递给齐应弘:“你自己看。”   怕他看不见,她特意翻到了关于韩雁鸣的那一页,还举着烛台给他照明:“呐,从字迹上也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不是我新伪造的。书房里还有我爹的画像……”   齐应弘低头细看,他的脸庞被烛光照耀得忽明忽暗,眸色幽深,心里却死潭一般寂静。   其实在得知自己不是齐二爷亲生时,他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但他心内犹带着一丝侥幸,不愿意去相信。   可证据确凿,他不得不承认,他是韩家在战乱中走失的儿子,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儿童节快乐啊感谢在2020-05-31 23:11:30~2020-06-01 22: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赶紧做作业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囡 10瓶;八条鲸 9瓶;月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两难   韩濯缨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 只见他神情异常平静。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就将烛台往他跟前又凑近了一点。   烛光更亮了一些,齐应弘仿佛被惊到了一般, 蹭蹭后退两步。   韩濯缨手一抖,滚烫的烛油溅出两滴,堪堪落在她手上。她轻“嘶”了一声。   齐应弘眸光一闪, 沉声问:“画像在哪里?”   韩濯缨也不管手上的烛油了,当即表示:“在书房, 我带你去。”   齐应弘却显然并不着急:“用冷水浸一下会好一点。”   “没事。”韩濯缨不甚在意, “不疼的。”   疼也能忍。   她领着齐应弘前往书房,将烛台放在桌上后,又多点燃了一盏灯。   书房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齐应弘站在门口后就不再前进, 面色沉沉打量着这所谓的书房。   地方不大、陈设简单, 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   韩濯缨依着记忆,迅速翻找一会儿,不但找出了生父的画像,还找到了母亲的、韩二叔的, 以及幼年韩雁鸣的, 甚至连宋雁回的都有。   ——她的生父和韩二叔都擅长字画。   韩濯缨挑选了一下,除却宋雁回的那几幅, 她一股脑抱着,放到桌上, 伸手招呼齐应弘过来:“来, 你看,你看。”   齐应弘静默一会儿,才缓缓走了过来。   桌上铺陈着好几幅画像。   “这是爹,这是娘, 这是二叔,这个应该是小时候的你……”韩濯缨认真介绍着。   她自己感觉画像未必能还原人的真实相貌,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这么一对比,感觉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齐应弘盯着桌上的画像。   这些画像时间久了,纸张都有些泛黄,不过画像勉强还算清晰。   韩濯缨想了想,拿了一面镜子放到他面前:“来,你对比一下。”   齐应弘很少照镜子,但自己长什么样还是很清楚的。他此刻并没有照镜对比,仍在认真看着画像。   比起齐家人,无疑他更像韩氏夫妇一些。   他的眼睛形状跟韩夫人相仿,而他的脸型、下巴却神似韩靖。   韩濯缨在旁边看着,感觉自己的眉眼也跟生父画像中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身边的人一直沉默,韩濯缨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想法,就小声道:“你看,其实我们好像也有一点点……”   “我自己能看到。”齐应弘打断她的话,语气淡淡。   “哦。”韩濯缨不再出声。   反正能做的她都做了,该说了她也说了。至于信不信、认不认,就看他自己吧。   书房里很安静,偶尔只有烛花“啪”的一声爆了,显得越发的静。   齐应弘的视线从画像移到了身侧的少女身上,她正低头细看画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在今天走进清水巷之前,他还想找她证明,是她弄错了。可如今,先前仅存的那些侥幸被接二连三的证据碾碎得荡然无存。   她已经成功保住了房产,也找到了一个用来应付外人的兄长,根本没必要骗他。   她所做的一切,唯一的原因仅仅是:她真是他的妹妹,一母同胞,血脉牵引。   是啊,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眼前这个姑娘其实就是他的妹妹吧?   齐应弘无声地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始终没能喊出那个正确的称呼。他双目微阖,敛去了眸中所有情绪。   他心想,或许一开始他会留意她,就是因为她是他的胞妹,因为有着血缘的牵绊。   他对自己说,这世上他还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他们观摩画像已经有足足两刻钟了,韩濯缨的耐心也越来越少。到了这个时候,她是真的饿了。   深吸一口气,韩濯缨道:“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回事。当年战乱,父母二叔并不是故意弄丢了你,二叔他一直自责……”   “我知道。”齐应弘声音低沉,“手札里写的有。”   韩濯缨抬眸凝视着他:“所以,你信不信?”   齐应弘却移开视线,缓缓说道:“你说的或许是真的,但我……”   韩濯缨心想,凡事最怕转折。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他说道:“但我另有家人。”   “我知道。”韩濯缨点头,而且看他如今这般,想必齐家人待他还不错。   齐应弘沉默了一会儿:“我从没跟齐家人提起过这件事,他们也一直说我是亲生的……”   韩濯缨微微一怔,随即便醒悟过来,他这大概是信了吧?至少不再是凶巴巴地一味拒绝否认了。   她点一点头:“嗯,理解,明白。”   “所以我可能不会很快认祖归宗。”齐应弘说的有些艰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顾及齐家的亲人多一些,还是想拖延时间好再找一些证据推翻当下的论证。   尽管目前来看,已证据确凿。   拒绝认祖归宗,在世人眼中,可谓是大不孝了。   然而韩濯缨却十分理解的样子:“可以啊,我没意见,尊重你的想法,养恩不比生恩轻。”   在她自己心里,养父临西侯的分量也比从未谋面的生父韩靖要重得多。就算这个亲哥一辈子都不认祖归宗,她也能接受。   但齐应弘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的通情达理而轻松。   停顿了一下,韩濯缨小声问:“哥,我能这么叫你吧?”   齐应弘眸子冷了下来,他唇线紧抿,没有应答,却也没有拒绝。   韩濯缨寻思着,既然不阻止,那就是默许了。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齐应弘没有吭声,只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脸颊微红,长长的睫毛轻轻抬起又垂落,分明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另找了一个人,假装是你。他没有记忆,以为我说的都是真的,也当自己就是你。我怕他骤然得知真相会受不了。所以,你能不能先帮我瞒着他?”   说到后面,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实在是过分了。   可是,那个“韩雁鸣”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一心当她是妹妹,又帮她良多。她那时以为真正的雁鸣已不在人世,后来他又说太医断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记忆。是以就想着让他一直以雁鸣的身份生活。反正韩家需要子嗣,她需要兄弟,而他也没有家人。   这么久了,在她心里,他早就是雁鸣了。   如今她真正的兄长找到,她不敢想象他得知真相的样子。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但是她又不能明知真正的韩雁鸣是谁而不去相认,那样对韩家父母、对真正的雁鸣都不公平。   齐应弘疑心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失忆?先瞒着?”   “嗯嗯。”韩濯缨点头,不免有几分心虚,“我知道这样很强人所难。但是正好你也说了,你可能不会很快认祖归宗。所以我就……”   齐应弘按了按眉心,好一会儿才沉沉说道:“我倒真希望,他才是你亲哥。”   那样他就还是齐应弘,而不是她所谓的同胞兄长。   韩濯缨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勉强笑笑。   作为过来人,她能体谅他骤然得知身世变化后的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对他的态度也不甚在意。   “他是哪里人?做什么营生?你是怎么找上他的?他又是因何失忆?”齐应弘沉声问,他觉得,她好像很在意那个假兄长。   听他这审问犯人式的询问,韩濯缨心中一凛,警惕心顿起。   她这几日只顾着相认的事,倒是险些忘了,他们两人,一个是青云卫指挥同知,一个是太子暗卫。她第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在同一个夜晚,其中一个追拿另一个。“兄长”还数次提醒她,不要跟齐同知走的太近,她每次都一口应下……   眼下这情况有些棘手啊。   韩濯缨不直接回答,只小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他肯定不是坏人就是了。他是真心拿我当妹妹的,帮了我好多好多次。”   她忽然觉得,这个亲哥之前不愿意认她,也未必就是绝对的坏事。   见她不想细谈,齐应弘便也就不再追问,他心里乱糟糟的,就只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   “不用。”齐应弘断然拒绝,“我自己认得路。”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将幼年韩雁鸣的画像卷了,收入袖中,抬脚便往外走。   韩濯缨轻声提醒:“哥,那我刚才说的事……”   这才是最关键的啊。   齐应弘脚步微顿,深吸口气平复情绪:“我既没认祖归宗,也不知道他是谁,自然不会跑到他跟前跟他说‘你是假的,我是真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也不从正门走,几个纵跃,就离开了韩家。   韩濯缨追出去时,他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翠珠早做好了晚饭,看见她,连忙问:“小姐,齐大人呢?可以用膳了吗?”   “嗯。”韩濯缨胡乱点了点头,有点心不在焉,“他走了,咱们吃饭吧。”   她现在发愁的是,她该怎么对待那个假的韩雁鸣。   当初她身份发生巨变,不得不离开侯府,身边只有一个翠珠和两个包裹,唯一的栖身之所还被人觊觎。她虽然面上淡定,无所畏惧。可事实上,那段时间堪称她最艰难也最脆弱的时候。   诚然“韩雁鸣”跟她的初遇并不美好,一开始她也防备重重,可她后来是真的拿他当雁鸣来对待。他在她心里,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   现在她找到了亲哥,就算是将来恢复身份认祖归宗了,她也不能不认他啊。   觉得没用了,就一脚踹开?这算什么呢?   韩濯缨一顿晚膳吃的心不在焉。   翠珠小声问:“小姐,齐大人今天来做什么啊?是不是来验证身份啊?那他是不是真正的少爷啊?”   她还记得那天马大伯说过的话。   韩濯缨沉默一瞬,不答反问:“翠珠,你觉得如果找到了真正的雁鸣,那……”她指了指前院厢房的方向:“他怎么办?”   翠珠瞪大了眼睛,黛眉紧蹙,神情纠结而为难,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这,就说他们是双胞胎?其实有两个少爷?”   韩濯缨以手支额:“……嗯,你很有想法。”   怎么可能有两个雁鸣嘛!   韩濯缨叹一口气,心想,还不如不坚持呢,知道亲哥活着就行了,管他认不认呢。   可是,她也不能剥夺他回归身份的权力。   他是真正的韩雁鸣,跟她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不管他是否恢复身份、认祖归宗,她都得尊重他的选择。   至于那个假的兄长,她要再好好想想。   翠珠想了想,问:“小姐的意思是,齐大人其实就是……”   她一脸震惊地掩了唇,眼睛瞪得大大的。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递给她一双筷子:“吃饭吧。”   翠珠看她这反应,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只得坐下跟着一起吃饭。   晚间韩濯缨将手札与画像都重新给收了起来。   她对自己说,其实也不必太杞人忧天,还不知道亲哥对恢复身份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 ——   齐应弘离开韩宅后,足下发力,一路狂奔。   夜静悄悄的,偶尔有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他飞奔了许久之后,才慢慢停下来,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心底也有酸楚渐渐弥漫上来。   齐应弘揉了揉发胀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清明时节多下雨。今天白日里天气不错,这会儿却有雨滴落了下来。   齐应弘怔了一会儿,将那幅幼年韩雁鸣的画像,小心揣进了怀里。   等他回到齐家时,身上衣衫几乎已湿透。   齐宅的大门还开着,门口灯笼高悬,照得附近亮堂堂的。   他甫一出现,就有小厮高声道:“大少爷回来了!”   齐应弘轻轻吐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早有小厮递了伞过去,口中说着:“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一直念叨呢,还说着要派人出去找。”   齐应弘伸手接过了伞。   伯父齐天德先前一直全力支持大皇子,前段时间大皇子离京就藩,他也闲了下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一干子侄身上。   听说侄子回来,齐天德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让人去准备干净衣物和暖身的姜汤。   齐应弘洗了热水澡,又喝了姜汤,擦干头发后,他心中的那些酸涩渐渐散去。   其实他也很清楚,知道这些真相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相反,还是一件好事。他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多了一个妹妹。   清明的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下了将近半夜。   次日清晨起床,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韩濯缨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之脑后,专注于自己的女傅工作。   说来也奇怪,自清明过后,连续十来天,真假两个兄长,她都没再见到。   不过想想也正常,大家都有要务在身,岂能日日厮见?只是她到底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兄长对于身世一事,究竟是什么个想法。   这些天,她又有意打听了一下齐同知的事情,对齐家的基本情况也大致有了个了解。   真正的兄长虽然没有父母,但是成长过程中有一个疼爱他的伯父和一个倚重他的姑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年战乱,他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活下来,还活得不错,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他不管做出什么选择,想必她九泉之下的亲生父母以及二叔都不会反对。   转眼到了四月,身上的衣衫渐渐单薄。   石南星的医馆走上正轨,他也另行租赁了院子,就在医馆附近。他医术好,新医馆开业又忙,来韩宅的次数不知不觉变少了。   这天傍晚,韩濯缨从皇宫出来后,就乘坐马车回家。走进清水巷后,还未到家,她就从车帘中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得笔直,一身青云卫服饰,手中抱着一柄刀。   韩濯缨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自己的亲生兄长。   她跳下马车后走了过去,轻声问:“你怎么站在门口?进来吧。”   齐应弘唇线紧抿,只略一颔首。   开门的翠珠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心头浮起一个又一个念头,却一句话也不多说,只将两人迎了进来,自己去厨房忙碌。   此地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韩濯缨轻轻唤了一声:“哥。”   齐应弘眸光轻闪:“我前一段儿出任务,不在京中。”   韩濯缨略一思忖,知道这是在解释之前为何不见踪影。她轻轻“嗯”了一声:“我也在忙着教公主习武。”   两人各说了一句话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齐应弘离京半个多月,对于身份的转变,已逐渐接受。他现在做的,是试着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个多出来的妹妹。   韩濯缨想了想,问:“你用过晚膳没有?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她自己厨艺并不算好,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一是真心跟这个亲哥亲近一些,二则是有意打破尴尬。   齐应弘不甚在意:“随便。”   “行,那你歇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齐应弘却皱了眉:“算了,你别去了,我不饿。”   “好吧。”韩濯缨只得停下脚步。   “他们葬在哪里?”齐应弘忽然发问。   这问题没头没脑,可韩濯缨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们的生身父母。   “就在城郊,你哪天有空了,我陪你去祭拜。”   韩濯缨跟这个兄长相处不多,且一开始的几次相遇并不算愉快。但这会儿知道了彼此是兄妹,她不自觉便生出一些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来。   齐应弘只点一点头。   父母没有抚养他长大,是因为战乱,而非他们有意抛弃。身为人子,他须得去祭拜。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晚霞密布。   韩濯缨抬头看一眼天边,心内蓦的涌上许多感慨来。   她和她真正的兄长从小都不在韩家长大,但兜兜转转又能在这里一起说话,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了。   齐应弘偏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阖上双目。   韩濯缨想了想:“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父亲的藏书?”   主要是俩人这么相对无言也很尴尬啊。   齐应弘略一思忖:“也好。”   —— ——   翠珠拿不准这位齐大人的身份,但既然有客人在,少不得要多做几个菜。   她在厨房哐哐哐哐一阵忙碌,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她也不解围裙,直接就去开门。   刚一打开大门,翠珠就愣住了。   这不是少爷吗?   少爷回家没个定数,这会儿回来也不稀奇。可是,翠珠立刻就想到了还在家里的齐大人。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高声道:“小姐,是少爷回来了!”   谢泽已经十来天没去清水巷了,他忙于政事,自不能随意抽身。   两人同在宫中,她在瑶华殿的情况,他也尽数知晓。   近来天气渐热,谢泽思忖着可以借着回去取衣服的机会见一见她。   好些天不见,还挺想念的。   于是这日,他就命人驾了马车,直奔清水巷。   看见翠珠一惊一乍的样子,谢泽眉梢微挑:“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翠珠嘿嘿一笑:“这不是看见少爷,高兴嘛?”   而书房里的韩濯缨在听到翠珠的话后,瞬间变了脸色。   她看一眼面色沉沉的齐应弘,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这俩人碰上!   齐应弘已抬眸看向她:“少爷?”   “就是我那个哥啊。”韩濯缨心念急转,小声央求,“你先别出去行不行?我还没跟他提过,突然来这么一遭,我怕他受不了。”   何况这俩人的身份还是对立的。   齐应弘静静看着她,并不表态。   韩濯缨心内愈发焦急:“哥哥,我先把他支走,等他走了你再出去好不好?”   她眸色盈盈,一双秋水样的眸子里尽是恳求之色。   望着她的眼睛,齐应弘顿时生不出拒绝的心思来:“嗯。”   韩濯缨大喜,她唇角弯弯,眸中立时有喜意流泻出来。她快步走出书房,耳畔已听到“兄长”的声音:“缨缨?”   “来了。”韩濯缨应了一声,大步向院中走去。   而待在书房的齐应弘却拧起了浓黑的眉。“缨缨”他知道,大概是这个妹妹的昵称,只是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   然而等他隔窗去看时,却只影影绰绰看到妹妹拉着一个人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01 22:44:14~2020-06-02 23: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粟米、安吉 5瓶;酣睡、yiyi8284 2瓶;今心为念、哎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惊喜   谢泽刚走进院中, 唤了一声“缨缨”,就看见了朝自己奔来的妹妹。   她的浅绿色衣裙在沉沉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新,白玉般的脸颊上布满了浅浅的笑意:“哥。”   韩濯缨走得极快, 裙裾在行走之间微微晃动,她几步到他跟前,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 就拉着他往外走:“你可回来了……”   谢泽微微一怔,缨缨今日似乎格外的热情啊。   他失笑, 顺着她的力道前行:“怎么了?今儿这么高兴?”   韩濯缨几乎是半拉半推, 漂亮话不要钱一般:“你回来了嘛,当然高兴。哥,我都好些天没见你了……”   “最近有点忙, 这次回来拿些衣裳。”谢泽解释。   当然, 也是为了见一见她。   他又哪里缺替换的衣裳了?   韩濯缨不在意他是为什么回来,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支出去,好让书房里的亲哥离开。   “衣服不着急,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说话间, 他们已然到了门口。   “现在?”谢泽微讶, 指了指黑下来的天空,“出去吃?”   “是啊是啊, 你回来了嘛。”韩濯缨思绪转的极快,“我听说东市上新开了一家食肆, 做的菜特别好吃, 你陪我一起去吧?”   此时两人已站到了门外。   谢泽轻声道:“翠珠好像已经在做晚饭了……”   他感觉,她今天有点奇怪。   “可是我想出去吃啊,这不是你回来了吗?”韩濯缨轻轻晃了晃兄长的胳膊,面颊仿佛染了一层红晕, 一双眼睛潋滟动人,“哥,好不好嘛……”   谢泽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是被松软的羽毛拂过,痒痒的。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撒娇,只能点一点头:“好。”   翠珠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神色复杂:“小姐?少爷?”   韩濯缨轻咳一声,冲她使了个眼色,朗声道:“翠珠啊,我们今晚出去吃,可能要很晚回来。你在家可要好好的啊。”   两人相识多年,翠珠立刻领悟了小姐的意图,连连点头:“嗯,知道。”飞速关上了门。   韩濯缨冲兄长灿然一笑:“走吧。”   她有点担心他反悔,一直抱着他的胳膊不松开,大步就往东市走。   她今日太过反常了,以至于谢泽下意识忽视了她靠过来时,自己心跳的异样,只慢悠悠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韩濯缨心思转得很快,她也知道一味的隐瞒反倒惹人生疑,就笑了笑:“被你发现了啊?”   心里却在快速想着合适的理由。   谢泽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呢?”   这么明显,他若看不出,那才是有鬼了。   “因为,你好些天没回家嘛,我就想着,跟你一个惊喜,把你的房间再重新布置一下。”韩濯缨垂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完全弄好,你就回来了。”   谢泽眉梢轻挑,竟是为了这个?   韩濯缨叹一口气,也不知他信了没信,故意凶巴巴道:“惊喜、惊喜,说出来就没惊喜了。你就当不知道吧。”   谢泽眸中荡过一丝笑意,甚是配合:“嗯,那我就当不知道。”   韩濯缨这才笑了:“那就这样说好了,待会儿回去,衣服我帮你拿。等你下次回家,房间就布置好了。”   可不能给他知道,所谓的布置到一半的房间是假的。   “嗯。”谢泽轻笑,“我很期待。”   韩濯缨笑笑,心里却想,这我就不期待了。   可惜为了一切合情合理,她只能给自己多找了些事做。   东市食肆极多。夜里各个店铺门口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韩濯缨进京以来,晚上不常出门。上次夜间出行,还是跟身边的兄长一起在灯市看灯。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两三个月了。   两人进了一家稍微安静一些的食肆,挑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认认真真点几个小菜。   谢泽在外面食肆用饭的次数不多,感觉这一切,都还挺新鲜。   暖红色的灯光流泻下来,对面的妹妹脸颊上也有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手托腮,漂亮的眼睛乌黑澄净,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谢泽看着她,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跟她相处最舒服。   这家食肆虽然不算太吵,但生意着实不错。如此一来,上菜就显得有些慢了。   从他们进来到结账离开,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出去走走吧。”谢泽出声提议。   韩濯缨自不会拒绝:“好啊。”   东市街上人很多,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谢泽平日里并不喜这种喧闹,只觉得吵,但此刻跟她行在街市,也能感受到不少的乐趣。   两人走走停停,时间无声无息地就从指尖溜走。   韩濯缨心里有事,小声问:“哥,你今晚还回去吗?”   谢泽不答反问:“你不是不让我进房间,说要给我惊喜的吗?”   “好吧,我是觉得时候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东市的人都渐渐少了。   四月不冷,但夜里偶尔也有丝丝寒气。   谢泽垂眸:“那就回吧。”   韩濯缨寻思着,这个时候,估计亲哥早就走了。   他们一起回了清水巷,谢泽只把她送进了韩宅门口,却并未进去。他微微一笑:“衣裳过几天我回来自己取,希望到时候能看见你的惊喜。”   “放心吧,肯定可以的。”韩濯缨面上丝毫不慌。   ——尽管她现在一点具体的想法都没有。   目送着她进门之后,谢泽才转身离去。   送他过来的马车已经在清水巷外等候很久了。   韩濯缨甫一进门,就将自己从东市买回的零食递给翠珠,顺便塞了一块姜糖到她口中,小声问:“走了吧?”   还没等到翠珠回答,她就看见了书房虽然黑乎乎的,但门仍开着,风一吹,微微的动。   她略一思忖,大步过去,想要将门关上。   然而,韩濯缨的手刚碰触到书房的门,就听到书房里响起不带温度的声音:“你现在才回来?”   竟是齐应弘。   与此同时,翠珠将口中的姜糖咽下,追上来小声道:“还在呢。”   韩濯缨:“……哦。”她定了定神:“怎么也不点灯啊?”   齐应弘淡淡地道:“蜡烛燃尽了,就没再重新点。”   他也没想到,她会到现在才回来。   韩濯缨挥手暗示翠珠自去忙碌,她则走进书房,重新燃起了油灯。   灯光晃动,她这个亲哥脸上没多少表情,就在桌前坐着。   “你吃饭没有啊?”韩濯缨问的很客气,她想了想,又问,“你等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齐应弘眼帘垂下:“是。”   韩濯缨立刻做认真倾听状。   “齐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齐应弘停顿了一下,才道,“伯父瞒着我的身世,希望我姓齐。他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知道此事,想一直瞒着他。”   大伯将三岁的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当做弟弟遗孤认真养大。如果没有大伯,他十五年前就死了。这份恩情,他不能辜负。   既然大伯不想让他知道真相,那他就在大伯面前永不“知情”好了。   韩濯缨明白过来,这大概是不想回归本家了,而且还要对外隐瞒自己的身世。   “但是韩家父母对我,也有生恩。”齐应弘看向她,缓缓说出自己的考量,“所以我会去祭拜生身父母,会照看你,但不会立刻认祖归宗。我想照着旧例,三代还宗。”   韩濯缨听过这个“三代还宗”说法,养子三代之后可恢复本姓。也就是说,她这个亲哥以后仍然是齐家人,但他的孙子里会有一支回归韩家本宗。   她点头:“好啊,我觉得可以。”   生恩养恩都能兼顾到,而且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担心她的另外一个兄长了。   见她并不反对,齐应弘略略松了一口气。   韩濯缨眸中笑意更盛:“哥,既然你不回归本家了,那我哥那边,啊,我是说我那个哥哥,就还是我哥好不好?”   这话乍一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毛病。可齐应弘还是听得心里一堵。   他不回归本家,她非但不失落,反而眉眼弯弯,仿佛期待已久,正中下怀一般。   那个假的兄长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   齐应弘甚至疑心,她之前声称尊重他的任何决定,就是为了等他主动放弃认祖归宗。   韩濯缨感觉,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太完美了。她心间的喜悦咕嘟嘟直冒泡。   于是,她的态度不自觉地就更热情了:“我今天买了点小零食,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带走。”   齐应弘却一字一字道:“这个不急,我们先来谈一谈,你那个假的兄长。”   韩濯缨见他神色认真,就收敛了笑意,在他对面坐下。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齐应弘皱着眉,“我问过那个叫翠珠的丫头,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可我之前打听,他在宫中做事。怎么我今天隔窗听他说话,看他身形,有些熟悉?”   韩濯缨心头一跳,不由地想起她初见这两人时的一些场景。她定了定神:“他在宫里做事,你又经常出入宫廷,觉得眼熟,也不奇怪嘛。兴许什么时候就见过呢。”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还是尽量让这两人错开好了。反正这个亲哥不回归本家,对她态度也一般,应该不会时常回来。她也不用太担心。   “记忆全无、底细不清的人,也能在宫里做事?”齐应弘摇头,“你不觉得这里透着古怪么?”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他又不是一开始就失忆的。他很小就进宫了,后来失去记忆,阴差阳错以为他就是我哥,出去想找点事情做时,遇上了从前的主子,就又回宫做事了啊。”   “你说他是你哥,他就没怀疑过?再度回宫以后,也没怀疑?”   “没有。”韩濯缨想了想,“也是巧了,他没有家人,没有身份,真的以为我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他以前的朋友也为他开心……”   所以,她更不忍心看他难过啊。   齐应弘双眉紧锁,他略一沉吟:“你这个假兄长,是个太监?”   他这话一出口,韩濯缨立刻瞪大了眼睛,坚决否认:“不是。”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谁说在宫里做事的就是太监?我也在宫里教公主习武啊。”   “从小进宫,失去记忆后还能被主子一眼认出、重新进宫。不是太监,难道是近身侍卫?”   韩濯缨轻声道:“你只要知道他不是坏人就行了,管他具体做什么?”   齐应弘眼睑垂下:“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再认他做兄长。现在韩氏老宅的人已不敢再来欺你,不如早些跟他断了联系。”   他感觉这个所谓的假韩雁鸣,有些可疑。他甚至有几分后悔,或许今日他该直接出来会会那个人的。   韩濯缨只挑了一下灯芯,并不说话。   没必要就不认了么?人跟人之间,又不仅仅是利用。   那个兄长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照顾她良多,是亲人啊。   齐应弘按按眉心,知道这意思是不肯了。   他在努力拿她当妹妹,而她似乎早认定了别的兄长。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濯缨才道:“我有点困了,想去休息。明天还要进宫呢。你今晚是歇在这儿,还是……”   齐应弘站起身来:“我回去。”   “那行。”韩濯缨点头,“你路上小心。”   正好省得再收拾房间。   齐应弘走出门后,却又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韩濯缨不解:“怎么了?”   “你方才说我走的时候……”   “哦,想起来了。”韩濯缨回房去包了一些零食给他,“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反正这些要么翠珠喜欢,要么另一个兄长喜欢。   齐应弘掂了掂,垂眸道:“走了。”   等送走他,拴上门,翠珠已经哈欠连天,泪眼汪汪:“小姐,他是少爷吧?”   “嗯。”   翠珠的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那,那两个少爷?可怎么办啊?”   “齐家对他有恩,他现在的父亲又没有其他子嗣,决定不回归本家了,要三代还宗。”韩濯缨也不瞒她,“顾着家人,他若公布身世,估计要到很多年以后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小姐放心,我嘴严着呢。”翠珠眨了眨眼,“这岂不正好?他做他的齐大人,少爷还做咱们家少爷,一切都不用变,你也就不用发愁了。”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这个亲哥似乎不是很乐意。   想想也能理解,自己的身份,就算不要了也不想让别人顶替。   所以还得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不过可以从长计议,既然亲哥要隐瞒身世,那短时间内她就不必担心另一个兄长知道真相了。   暂时放下心里一件大事,韩濯缨一夜好眠,次日神采奕奕。   连六公主都笑着问:“女傅是不是心情很好?”   “唔。”韩濯缨笑了笑,“还不坏。”   一旁安安静静的宋净兰微微一笑,心想,心情好就好。   她前几天回了临西侯府一趟,见跟在母亲身边的二姐姐似乎沉静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日诵读佛经起了作用。   她不求别的,只希望真正的二姐姐可以明白母亲的苦衷,一心向善,不再心生他念。   这样他们夹在中间的人,也能轻松一点。   夹在中间为难的,又何止一个宋净兰?   宋佑安已有数月不曾见过缨缨了,因着二妹宋雁回的缘故,他连缨缨的及笄礼都没有出席,心内并非毫无遗憾。   金猪吊坠一事,虽然母亲王氏竭力隐瞒,但宋佑安还是隐约知道了。   对于母亲的处理方式,他并不满意:“这样对缨缨不公平。”   王氏眼圈微红:“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打杀了她吗?你也知道她性子偏了,我除了尽量帮她正过来,还能怎么做?佑安,你跟娘说。”   宋佑安默然。   “我已经放弃了一个,不能再放弃另一个。就算当初的选择错了,也得咬着牙走到底。”王氏双目微阖,“何况缨缨并无大碍,雁回这段时间感觉性子好了很多,长此以往,肯定会好的。”   见母亲情绪有些不稳,宋佑安暗叹一声,只说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可是缨缨那里,这委屈就白受了吗?   一想到他为了照顾雁回的心情,有意远着缨缨,换来的却是这样,他就觉得不值当。   于是这日傍晚,他就带了不少东西前往清水巷。   开门的是韩濯缨。   多日不见,韩濯缨乍然看见这个昔日的长兄意外多过于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宋佑安手里抱着一个不小的木箱子,“顺便给你些东西,挺有意思的,你应该会喜欢。”   韩濯缨笑笑,有几分尴尬:“非年非节的,我还是不要了吧?”   上次宋净兰给她金猪吊坠却被下毒一事,让她想起来就生气而后怕。兰兰说以后再不会给她任何东西,她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宋佑安的心仿佛被针给扎了一下:“这些东西没问题,没经过别人的手,全是我亲自挑的。”   韩濯缨仍扶着门,听他这话,很显然他也知道那件事。她很老实地说:“我有点害怕,也不想多事。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东西就免了吧?你肯定也知道,我现在在宫里当女傅,待遇参照太子少傅,我有钱花。我哥也时常给我钱补贴家用。”   宋佑安面色微僵:“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了?那件事我刚知道。”   虽然下毒之人不是他,但那是他亲妹妹。   “没有。”韩濯缨异常诚恳,“我不至于迁怒,我说过了,就是害怕,不想多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大哥,你来看我,我很欢迎,也会招待。但是人情往来,真的没必要。”   宋佑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亏欠你。”   韩濯缨失笑:“也还好吧?陈年往事过去那么久,我都快要忘了,而且我还因祸得福,习得一身武艺。你也不必觉得亏欠。可能一切都是天意,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她越这么说,宋佑安的心情就更沉重。   韩濯缨没收他的东西,反倒客客气气邀请他用饭。   宋佑安怎会留下用膳?略说了几句话,他就起身离去了。   夜风微凉,吹得他的心隐隐有些发疼。上次两人见面时,还都正常,没怎么受身世变化的影响。可经历了雁回下毒一事后,他们恐怕再难回到从前了。   韩濯缨也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她对宋家的长兄幼妹都没什么意见,但是中间有个对她敌意很重的宋雁回,那她只能远着他们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濯缨每天回家,都琢磨着怎么布置前院厢房。毕竟她已放出话了,要给惊喜,总不能一丁点变化都没有吧?   亲哥虽然相信了身世,也跟她算是兄妹相认了,但他在外依然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家大公子齐应弘。   除了两人一起祭拜过韩家父母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韩濯缨觉得,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时间又不长,这么不咸不淡地就行了。   还是另外一个兄长更亲近一些。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齐应弘一面调整心态、寻找跟这个妹妹的相处之道,另一方面也在查着她那个所谓的假兄长。   在皇宫里当差的人多,但是符合妹妹所说的人,却基本没有。   这让他心里的怀疑更重了,总觉得应该再次提醒她。   于是这天傍晚,他从宫里出来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在皇宫门口,特意等她。   韩濯缨做了几个月女傅后,除了特殊情况,基本每天按时回家。   在皇宫外看见齐应弘,她呆愣了一下。因为是在外面,她就规规矩矩称呼了一声:“齐大人。”   齐应弘眸光轻闪:“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有的。”   韩家的马车停留在距离皇宫门口数百步的地方。   两人慢慢行着。   齐应弘开门见山:“你那个兄长,身份绝对有问题。我查了一下,各宫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怀疑他在撒谎,另有所图。”   他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说这个?   韩濯缨有些不快,没好气道:“齐大人手段通天,什么都能查得到呢。”   齐应弘听她这语气好像不太对,他皱了眉:“什么都能查得到?这倒不至于。”   韩濯缨定了定神,提醒自己,这也是兄长。她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道:“你这么说就未免太过武断了,皇宫里身份隐秘的人也多,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吧?”   她亲眼见过,皇上和太子都知道他的,还能有假?   还另有所图?她有什么是值得那个兄长图谋的?他之所以成了她的兄长,还是受她蒙骗啊。   “假兄长”谢泽,这段时间异常忙碌。今年两个皇兄就藩以后,父亲要他处理的政务就更多了。还美其名曰,为皇帝老子分忧。   这天傍晚,他忙里偷闲,暂时离开皇宫,准备去清水巷韩家,看一看她给他准备的惊喜。   然而刚乘着马车出皇宫,他就看见了缓缓前行的韩濯缨和齐应弘。   两人离得不远,正低头认真说着什么。夕阳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一切美好得几能入画。   而谢泽看在眼中,却只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   他眉心突突直跳,迅速放下了车帘。   还没回到韩宅呢,惊喜就在这儿等着了。这可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第46章 怪梦   车帘放下, 挡住了外面的场景。   谢泽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按下自己要跳下车去将他们分开的冲动。   他虽然生气,但理智尚存。   齐应弘认得他, 骤然出现在这两人面前,他的身份肯定再也瞒不住。   略一思忖,谢泽低声吩咐外面驾车之人:“盯着齐应弘。”   “是。”   谢泽暗暗叹一口气。   这个妹妹真的是, 明明上上次见面时,他刚郑重提醒过她, 这才过去多久, 她就又将他的话抛之脑后了。   她眼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哥哥?!   韩濯缨感觉,自己跟这个亲哥话不投机。对方话里话外,总是说她另一个兄长身份有异, 让与其断绝联系。   这让她有些反感。   但眼前这人毕竟是自己亲哥, 可能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她只得耐着性子多解释两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哥他身份真没问题。皇上见了他,都没多说话,你还担心什么啊?”   “皇上?”齐应弘皱眉, “你怎么知道皇上见过他?”   “因为当时我也在场。”韩濯缨小声道, “有天我跟他在宫里见面,被皇上给撞见了。我就跟皇上说, 他是我哥。皇上也没说什么,只叫他过去问了几句话。”   齐应弘略一思忖, 沉声问:“他是皇上身边的人?”   韩濯缨听另一个兄长说过, 他亲哥跟太子之间立场不太合。她也不好说的太细,就含糊道:“差不多吧。”   她寻思着,青云卫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对皇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果然, 齐应弘原本坚定的怀疑有了几分动摇。   韩濯缨看他神情,似有松动之意,就继续道:“你以后,还是不要经常提这样的话了,我听了不太舒服。”   她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可齐应弘却听得心内发堵,说了一句:“你可真是维护他。”   竟连那个假兄长的半句不好都听不得?   韩濯缨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维护另外一个兄长,是因为他也维护她啊。   定了定神,她小声道:“我先回家去了,马大伯要等急了。”   齐应弘“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给太子驾车的近卫低声禀报:“殿下,齐同知与韩女傅作别,已翻身上马。看方向,大概是要回齐府。”   “嗯。”谢泽默默吐一口浊气,唯一让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那两人交谈时间不长,且分开前行。   “殿下还去清水巷吗?”   “去。”谢泽心想,或许真如她所说那样,只是碰巧遇上才不得不交谈几句呢?   他总得亲眼见一见她,给她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韩濯缨跟亲哥告别以后,就上了自家马车。   天气渐热,马大伯在车厢里放了一柄扇子,又将车帘换成了轻薄透风的。   马车行的飞快。韩濯缨并不觉得燥热,只觉得微风阵阵,还挺自在。   她忙碌一天,也有些累了,就双目微阖,短暂休息。   等马车驶回清水巷,她也清醒过来。   正要敲门,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等一等——”   韩濯缨回头,看见“兄长”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一看见他,她眼中的笑意便盈盈的满溢出来:“哥!”   她本想待他走近,转念一想,干脆也不等他了,而是向他走了过去:“好巧啊,我正要回家。”   谢泽心想,不巧,我几乎跟了你一路。   还好她眼中的欢喜不似作假,这让他心里那些闷气略微消散了一些。   两人一起站在门口。   “你是走着回来的吗?”韩濯缨有些遗憾,“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   她抬手扣门,门内很快传来翠珠的应声。   “有马车。”想了想,谢泽又补充一句,“殿下派的。”   一听说殿下派车,韩濯缨意外之余,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太子对她这个兄长,一向亲厚。略微有些出格之举,也正常。   听到门内翠珠的声音,韩濯缨迅速压下了关于太子和兄长的奇怪想法。   翠珠打开了门:“真巧了,少爷和小姐一起回来。”   “没一起,一前一后回来的,正好在门口碰上了。”   这话说的没任何毛病,可谢泽立刻联想到了齐应弘,唇角笑意微敛。   又是正好碰上。   “哥,惊喜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韩濯缨庆幸这些天没白忙碌,经过她的辛苦,前天厢房就布置得似模似样了。   “唔。”谢泽暂时压下询问的念头,“也好。”   先看看她准备了什么再说。   前院厢房变化很大。先时存放的一些杂物统统被移走,显得宽敞明亮了许多。窗下竟还放了一些花卉绿植,看上去格外清新。   莫名有种熟悉感。   谢泽心念微动,他想起来了。这布局装饰,和她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他虽只去过一次,却印象极深。   她为什么要把他的房间布置的同她的一样?   谢泽静静看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丝丝缕缕缠上了他的心脏。   这感觉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也有点难以理解。   他轻声问:“这就是你的惊喜?”   韩濯缨看他神色,也不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里便有几分忐忑:“啊,是啊。你喜不喜欢?”   她琢磨过,他所住的房间布局不太合理,而她又不精此道,干脆就省事一些,按她房间的样子布置好了。   她眼中的情绪尚未收起,谢泽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期待和不安。   他下意识让她安心:“喜欢,很喜欢,妹妹用心了。”   嗯,特意给他准备惊喜,还将两人房间布置的一样,看来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哥哥的。   韩濯缨立刻唇角弯起。   很好,惊喜这件事算是混过去了。   然而她刚暗暗松一口气,就听兄长说道:“今天我看见你和齐同知……”   韩濯缨心生讶异,她跟亲哥只在皇宫门口说几句话就被这个兄长给看到了?   想到自己先前的承诺,她连忙道:“啊,你看到了?”   “你说呢?”谢泽瞥了她一眼,眸子沉黑,像是化不开的墨,“你上次是怎么跟我说的?”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就想到了解释的理由。她小声道:“我上次跟你说,不跟他来往……”   “嗯。”   “可是,他找我说话,我也没办法是不是?”韩濯缨心想,只能将责任都推到亲哥身上了。   谢泽一怔,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姓齐的果真烦人。”   看来这个妹妹还是乖巧听话的。   韩濯缨勉强笑笑,她并不想加深两个兄长之间的矛盾,就连忙道:“当然,他也不是为难我。他是因为他堂妹的事,跟我道个歉。”   她心想,这也不算完全撒谎。只是将事情的顺序给调换了一下。   “他堂妹?”谢泽微微皱眉,随即意识到指的是谁。   一想到弄脏了他荷包的齐家玉,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对,他堂妹,就是那个之前借姑姑势力抢我女傅之位的那个。”韩濯缨小声道,“他是他们家唯一因这件事跟我道歉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也不是特别坏。”   谢泽轻嗤一声,缓缓说道:“齐家这段时间是老实了,但之前做的糟心事可不少。不要被表面所蒙蔽。”   韩濯缨回想了一下,她先前听到的一些说法,她自己也被齐家势力打压过,当然不至于无视兄长的好心。于是,她极其听话的样子,连连点头:“放心吧,哥,我懂得,心里有数呢。”   谢泽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先时的那些不快就又消散了一些。   他想了想,又有意无意提了几件青云卫以及齐家人所做的糟心事。   有理有据,韩濯缨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她发现,两个兄长虽然一个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另一个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青云卫凶名在外,齐家又确实不够安分。兄长细数之际,韩濯缨只能默默听着。   她心念微动,小声打断他的话:“哥,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谢泽神色不变:“……没有,这些事宫廷内外,大家都知晓。”   韩濯缨点头,心说也是。如果真恢复记忆,知道两人之间其实毫无关系,一切都是她的骗局。那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态度嘛。   谢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太医说这辈子恐怕都恢复不了,不过还好不影响生活。”   “嗯嗯。”   两人略说的一会儿话,翠珠那边就做好了晚膳。   谢泽原本没有留宿的打算,但是见过了她费心准备的惊喜后,他却决定今晚留下了。   也不能辜负了她这份心意。   晚间凉快,自然不会吃了晚饭就睡觉,他们早早沐浴过后坐在院中歇息。   翠珠将瓜果放在井水中浸了一下午,这会儿吃起来凉凉的,甚是可口。   “小姐吃,少爷也吃。”翠珠放下瓜果,颇为同情地看了少爷一眼。   ——至于为什么同情,她也说不清。   谢泽并未留意到她的古怪眼神,他和缨缨一起,各躺在一张藤椅上,悠闲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韩濯缨对身下的藤椅极其满意。这还是她受了六公主的启发后买的,夏日纳凉绝佳。   繁星点点,微风阵阵。躺在自家的院子里,身边又是信得过的人,韩濯缨初时还闭着眼睛跟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后来就意识渐渐模糊了。   “缨缨?”谢泽轻声唤着,回答他的是她细细的呼吸声。   谢泽知道,她睡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睡着。   夜色朦胧中,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双目紧闭,口角浅笑吟吟,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他不舍得就这么唤醒她,干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极轻,小心翼翼。   夜风微凉,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她有一缕头发飘在他脸上,痒痒的。   谢泽屏息敛神,走得略快了一些。   韩濯缨睡得不稳,意识朦胧中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懵了一瞬后,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哥,我睡着了?”   而谢泽已经抱着她进了内室,微微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快速放下了她:“嗯。”   果然,外间跟他房间的布局基本一致。   韩濯缨脸颊微红,颇觉不好意思:“你叫醒我就好了嘛。”   “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没想到你还是醒了。”   内室光线暗,谢泽到这会儿才基本适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里比外面要热很多,以至于他身体也微微发烫。   他轻咳了一声:“你睡吧,我先回房了。”   不等缨缨回答,他就快步离去。   站在院子里,经风一吹,果然觉得凉快许多。   时候不早了,然而谢泽回房后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又认真打量了一遍房间。   平心而论,这布局不算很出色,但她能费心准备,这还是让他很满意的。   嗯,被子换成了薄被,隐隐带些清香,枕头也换成了竹枕。   这种小细节处的体贴,教人心里异常舒畅。   尽管这一切无法与皇宫相比,但他很清楚,在这里他也不是东宫储君。   这个小小的宅院,在他心中,算是一方难得的净土。   几次在此地留宿,他都睡得不错。   这一晚也不例外。   只是今晚迷迷糊糊中,不知怎么他竟做了个梦。   梦里他的房间新换了布局,他心情甚好,一夜睡到天明。可是一睁开眼,竟发现睡的根本不是自己房间,而是意识朦胧之际,进了缨缨的内室……   谢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没错,确实是前院厢房。   他床上也并没有另外一个人。   所谓的走错房上错床,只是一场梦而已。   谢泽胸膛剧烈起伏,心狂跳着,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费解之余,谢泽又有点惭愧难安。   他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和亵渎。   不过似乎不算太亵渎,可能是因为醒的及时而梦又断断续续,他也只能回想起梦里她躺在床上时的撩人模样。   明明她在藤椅上睡着时温柔乖巧,怎么到他梦里,竟变成了那般模样?   谢泽脸颊隐隐发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对自己说,梦不受控制,他并不是有意这样来想象她。   此时天光熹微,谢泽也不与她见面,匆匆洗漱之后,就离开了韩家。   韩濯缨醒来时,兄长已不在家中。   对此,韩濯缨习以为常。他是暗卫,几次都来去匆匆。   谢泽回宫之后,并没有忘记那个尴尬的梦。但是身为东宫太子的他,要处理的政务不少,并没有太多的闲情耽于梦境。   不久前,为追念先皇后而建的怀恩寺落成。   这是在前朝旧寺遗址上改建的,从年前便已动工。   皇帝自从追封林氏为后起,对其身份就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正大光明的以太子名义,兴建寺庙,怀念旧人。   寺庙竣工之后,皇帝又命名僧迁入,并赐名怀恩寺。   五月初一是谢泽生母的诞辰。太子谢泽在仗卫的陪同下,前往怀恩寺礼佛。   他对生母没有印象,只知道那是个极其温柔坚韧的女子。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块镌刻着两条鱼的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纪念。   皇家寺庙、名僧做法,太子亲自为母亲祈福,朝廷又没专门清场,所以凑热闹围观的百姓不少。   宋雁回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困在母亲王氏身边念经拜佛两个月,时时小心翼翼,配合着母亲。   王氏见她听话沉稳,暗暗松一口气,觉得这段时间佛学熏陶起了作用。   所以,当宋雁回提出想去怀恩寺礼佛时,王氏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她并没有想过一直困着女儿,在她王氏心里,还是要以教导感化为主。   女儿近来性情明显好了许多,难得提个要求,王氏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就亲自陪着她前往怀恩寺。   今日守卫森严,她们母女和其他百姓一样离得远,无法靠近。只能遥遥看见住持陪同太子登上东阁,为先皇后祈福。   祈福毕,几人一起走下东阁,去了后院禅房休息。   宋雁回心内着急,太子怎么才能见到她?   可错过今天,只怕以后更难有机会了。她原以为以她现如今的身份,要见太子并不难,可她没想到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么久了,她竟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   她已经拖了快半年了。她不想放弃,她要在今日奋力一搏。她下意识便要跟上去。   王氏心里一咯噔,猛然回想起儿子宋佑安曾说的话:雁回似是对太子有什么想法。   莫非雁回今日执意要来怀恩寺,就是为了太子吗?   王氏不动神色拦住女儿,轻声道:“去上柱香吧。”   “娘,我累了,我们能不能也去禅房休息啊?”   王氏表情一滞,果然,不是为了上香礼佛,而是为了去禅房。她仍耐着性子,轻声道:“太子在那儿休息啊,我们去做什么?”   “又不是只有他能去,难道我们去不得么?”宋雁回说着就要跟上去。   禅房周围有层层把守的士兵。   宋雁回甫一靠近,就有人一脸警惕走过来。   王氏一把拉住女儿:“今日确实不禁百姓,可那是储君,守卫森严,要进禅房,只怕要经不少盘问。你若真的累了,回马车里休息一会儿也是一样的。”   她眼神微动,示意丫鬟婆子拉着二小姐离开。   “娘!”宋雁回伸手拽住了母亲的衣袖,一字一字道,“我想进禅房。”   她怀疑母亲已经猜出了她的意图,就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又补充一句:“我想见一见太子,你若不让我去,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不,我就硬闯……”   “你——”王氏只觉得一股气血往上冲,眼前一阵发黑。她捂着胸口,轻声道:“我以为你好性了……”   “娘,我就这么一个执念,我求求你了。”宋雁回已有了哭腔,“你就遂了我的心愿,我就看一眼。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娘,你没把我养大,我从未怪过你,也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你这一次。”   王氏脸上血色尽褪,她心知不妥,到底是没能抵住女儿的苦苦哀求。在她心里,终究是亏欠了这个女儿。若能让她从此死心收性,那也可以了。   犹豫良久后,王氏才道:“罢罢罢,我今日豁出这张老脸帮你一次,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   宋雁回立刻面露喜色:“多谢娘。”   她心想,怎么会是死心呢?她是真正的宋家二小姐,又跟太子年貌相当,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他肯定会对她一见钟情啊。   王氏亲自走到禅房外,对查询盘问的士兵表明身份,并提出求见太子。   谢泽正在禅房与住持说话。   这位新住持先时在慧慈寺,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佛学精神,谈吐风趣。   谢泽虽不算笃信佛教,每每与之交谈也能获益良多。   忽有人来报,说临西侯夫人王氏求见。   谢泽微讶:“宋夫人?”   一旁的住持笑笑:“兴许是今日也来礼佛,得知殿下在此,故来拜会。”   谢泽略一颔首:“嗯,请她进来吧。”   少顷,便有小沙弥领着宋家母女进来。   宋雁回跟在母亲身后,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今日特意装扮过,而且还是照着韩濯缨的打扮前来。   她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   王氏刚要施礼,谢泽就抬手制止。   “宋夫人不必多礼,看座。”   这是宋佑安的母亲,也曾做过缨缨的娘。   王氏小心翼翼坐了,勉强笑道:“本不该过来打扰,是听说殿下在这里,所以厚着脸皮讨杯水喝。”   她做当家主母多年,素来知趣守礼,并不多事。今日这遭,她自己也觉得尴尬。   谢泽笑笑,态度甚好:“夫人客气了,孤也是香客,也是跟住持讨的茶水。”   他转头让人上茶,从头到尾都没注意王氏身后的人。   宋雁回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太子。   他比记忆中更年轻一些,容貌俊朗,气质矜贵,正是她梦想中的样子。   现在的她,是配得上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掉马倒计时中。   有时候我看评论,怀疑是不是有人看了我的大纲。   惆怅。   感谢在2020-06-03 23:47:53~2020-06-04 23: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管 6瓶;月无双 5瓶;yiyi8284、水九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危险   以宋家二小姐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宋雁回感觉自己重生以来所受的委屈也都值了。   她终于可以一点一点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人生了。   可太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宋雁回心内焦急,默念着:看过来,看过来。   王氏瞥了女儿一眼, 心想这一眼也看了,就没必要多待了。她暗暗叹一口气:“殿下,这茶水也喝了, 我们就先告辞了。”   谢泽笑笑:“宋夫人请便。”   见母亲拉着自己就要离去,宋雁回一惊, 身形不动, 低呼出声:“娘!”   王氏手上暗暗加力,用眼神示意女儿听话。   不过因着这一声低呼,谢泽下意识看了过来, 有些讶异地挑了一下眉梢。   他在宫里见过宋女官, 宋家三小姐的年纪也对不上。那眼前这个冲宋夫人叫“娘”的,应该就是真正的宋二小姐了吧?   他瞥了一眼,唔,从长相上看, 确实是宋家人。   下一瞬, 他脑海里便浮现出缨缨的面容来,唇角不由地微微勾起, 心想,果然还是自家人看着更舒服一些。   宋雁回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 也精准捕捉到了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   他微笑时的眼神, 温柔缱绻,应该是对她有意了吧?   她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奋力挣开了母亲,以尽量平稳的语气道:“宋家次女宋雁回见过太子殿下。”   告辞之际行礼参拜而非辞别, 堪称失礼。   不过谢泽并没太在意,他只是在听到“雁回”这个名字时,眼神略动了一下。   雁鸣的妹妹原该是叫雁回的。   王氏心内尴尬至极,连忙道:“小女失礼,让殿下见笑了。”   谢泽轻笑,声音透着几分慵懒随意:“无碍。”   他还不至于不给宋佑安的母亲面子。   王氏歉然一笑,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宋雁回有心多待一会儿,但又害怕太过失礼而损了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好形象,只得随着母亲离去。   刚一走出禅房,宋雁回的眼泪便唰的便掉了下来。   她终于成功站在了他面前,不是屠户之妻,而是真真正正的宋二小姐。   “人你也见到了,咱们回去吧。”王氏觉得,女儿心愿达成,也该安心了。   宋雁回有些心不在焉,仍在回想着他方才那个眼神。听到母亲的话,她笑着点一点头:“好。”   在回府的马车上,宋雁回脑袋枕在母亲膝头,声音极低:“娘,我很开心。”   王氏暗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我想开了,以后我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宋雁回缓缓阖上眼睛,“旁人过的好坏,跟我不相干。”   诚然她希望那个西贝货过得不好,但她更希望自己能以宋二小姐的身份,嫁入东宫。   那才是原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如果她现在继续对付那个西贝货,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说,还会遭到身边人的反对,太得不偿失了。她要分清主次,更要紧的还是先成为太子妃。   宋雁回虽未点明“旁人”是谁,王氏却是立刻明白过来,惊喜交加:“雁回,想通了就好……”   她就知道,只要好好教导,女儿肯定能想通的。看来今日同意带雁回去见太子并不是坏事,执念一了,雁回就想通了。   “娘,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宋雁回抱着母亲,缓缓诉说自己的委屈。   王氏听着听着便落下泪来:“以前的事不再提,以后好好的就行……”   母女俩互诉衷肠之后,宋雁回提出想搬回自己院子里,有些委屈地道:“娘,府里有很多不好的猜测……”   王氏略一沉吟,点头应下。   好好的一个妙龄少女,被她拘在身边,别人难免会多想。雁回既然从此改好了,那接下来就得议亲了,找个好人家出嫁,不能坏了名声。   不过宋雁回并没有想过议亲的事,她今日见了太子,想来随后不久,太子就会时常找借口到临西侯府做客。   五月的天很热,可她却觉得甚是舒爽。她掀开车帘,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临西侯府的马车后面也有一辆车跟着,驾车之人直勾勾盯着她。   宋雁回心里微恼,但很快就又笑了。那人看她,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她既有美貌,又有身份,太子肯定会对她一见钟情啊。   —— ——   宋家母女离开之后,住持才道:“看来寺里真的得多备一些茶水了。”   “嗯。”谢泽眼睑垂下,慢慢喝一口茶,“这茶还不错。”   方才宋家母女短暂进来,却没旁的事,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讨一杯茶水。   谢泽并未在寺中多待,略坐一坐后,就率众回宫了。   今日是林氏冥诞,皇帝虽未同去怀恩寺祈福,但一直记着此事。一听说太子回宫,就连忙让人传了过来。   看见儿子,皇帝轻咳一声,问:“今日你去怀恩寺,情况如何啊?”   谢泽眉梢轻挑:“父皇不肯同去,儿子还以为是不感兴趣呢。”   皇帝瞪眼:“小兔崽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干嘛跟你老子叽叽歪歪?”   一旁的夏公公低低一笑,轻声道:“殿下,皇上念叨好一会儿了,想来是好奇的。”   他这么一说,皇帝的眼刀直接飞了过来:“要你多话?”   夏公公连忙含笑请罪,心里却很清楚,皇上并未真的动怒。他缓步退出,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谢泽理了理情绪,才缓缓说起今日在怀恩寺中,如何祈福,如何诵经。从头到尾,讲的甚是仔细。   皇帝没有说话,只默默听着,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可惜,就算有再多的追思,林双鱼也活不回来了。   对发妻,皇帝心中颇觉歉疚,又有着浓浓的遗憾,若是他早些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思,恐怕也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想到自己当年在感情上的糊涂迟钝,皇帝心念微动,猛地抬头看向儿子:“你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什么?”父亲的话题转换的太快,谢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拧了眉,“六妹妹?”   “什么六妹妹?”皇帝没好气道,“朕是问你六妹妹的女傅,你那个姓韩的妹妹。”   谢泽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她挺好的啊,每日勤勤恳恳教六妹妹习武。”   “你是不是许久没去看她了?”   “在宫里不方便,有时会出宫去见她。”谢泽随口回答。   不过距离上次一别,确实有好几天没见了。一是他每日忙,事情多。二则是他还没彻底忘记那个怪梦,怕见了她尴尬。   皇帝看儿子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就“嗯”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父子俩又说一会话,皇帝才挥手令儿子离去。   —— ——   韩濯缨并不知道兄长的古怪心理,甚至他多日未归,她也没觉得异样。   因为在她心中,他是太子身边暗卫,负责守卫太子安全,自然不会同她一样天天回家。   不管兄长是否回来,日子都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临近端午,石南星送了一些雄黄酒过来。   京城旧俗,这雄黄酒需要从初一晒到初五。于是,翠珠早早就开始忙碌,还编了五彩手绳,非要给小姐戴上,振振有词:“雄黄酒从初一开始晒,这个五彩手绳也从初一开始戴好了。”   韩濯缨有些无奈:“这个是小孩子才戴的,我都及笄了。”   翠珠一本正经:“马大娘说,只要没成亲,都是小孩子,该戴还得戴。”   韩濯缨心里嘀咕,难道一辈子不成亲,就一辈子都是小孩子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她到底还是不想拒绝翠珠的好意,就听话戴上。   好在这五色彩绳极轻,戴上后并不影响活动。   她手腕纤细洁白,色彩斑斓的彩绳,倒衬得手腕更白皙了几分。   翠珠拍手称赞:“多好看啊。”   韩濯缨笑了笑,干脆就继续戴着了,次日清晨进宫,她也没摘下来。   韩女傅平日里手上从不戴任何手串,所以当初给她选及笄礼物时,六公主很干脆地放弃了手镯,改选镶满珠宝的匕首。如今看见女傅腕上系着五色彩绳,六公主颇觉意外,轻轻“咦”了一声。   韩濯缨有点不好意思,将袖子往下放了放,试图遮住手绳,介绍道:“这是五色彩绳,辟邪的。”   “我知道的,听说民间的孩童过端午节时,都会在手腕上系这个。”六公主慢悠悠道,她想了想,又问,“女傅能帮我也编个吗?”   “这个不是我编的。”韩濯缨笑笑,“我可能编的不太好。”   近来一直安静的宋净兰轻声道:“我会一点,公主想要的话,我或许可以试试。”   说完,她又瞧了韩女傅一眼,有点局促,又有点紧张。   韩濯缨只是点一点头:“嗯,兰兰手巧,可以试试。”   宋净兰眸中顿时漾起极浅的笑意。   她昨晚回家,得知二姐姐已搬回自己院子,她悄悄去问母亲,被告知二姐姐想开了,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心生恶念。   她有心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韩女傅,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这段时日,女傅待她一直淡淡的,她若此时提起,女傅肯定又要想起旧事。   略一犹豫,宋净兰决定暂且不提。人好了就行,其他的不要紧。   —— ——   宋雁回近日来心情甚好,在怀恩寺见了太子之后,她又得以搬回自己院中。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也或许是因为欣喜于她的“想开”,母亲王氏又给她几套首饰,还请裁缝给她缝制新衣。   宋雁回对此很满意,对未来也充满了期待。她只等着太子殿下时不时地上门偶遇了。   夏日炎热。   晚间宋雁回休息时,干脆让丫鬟将窗子打开,任由凉风吹进内室。   这晚,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情不自禁多吸了几口气,意识更加模糊。   直到脸颊传来阵阵寒意,宋雁回才惊醒过来。   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床头坐了一个人。虽是在夜里,但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不是她身边的丫鬟。   看这人身形,分明是个男子。   宋雁回惊得几乎魂飞魄散:“你,你是谁?”   她下意识要喊救命,却惊觉脖颈凉飕飕的,竟是这人用匕首抵在她细嫩的脖子。   “嘘……”这人低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渐渐适应了光线后,宋雁回才发觉眼前之人容貌极其可怖,倒不是说丑陋,而是脸皮僵硬,宛若死尸一般。   她从没见过有谁长成这般模样,根本不像人人,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宋雁回惊惧无比:“你,你,饶命啊……”   那人死尸一般的面容下,却忽的发出诡异的笑声:“宋二小姐,好久不见啊。”   “我,我不认得你……”宋雁回怕极,动也不敢动。若不是冰凉的触感太过真实,她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她想大声呼救,但又害怕这人一匕首下去,她就此丧命。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抓到你,怎么把你的腿一点点敲碎……”   这人说话声音很低,仿佛是用气音说话一般,让人更添惧意。   宋雁回听得云里雾里,连声求饶。   “你变化挺大啊,当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哪儿去了?”   宋雁回心头惶惶,不解而又害怕:“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不记得自己与这样的人有过交集,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要我提醒你吗?十一年前,从这里到边关……”   宋雁回双目圆睁,十一年前她才四岁。她心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你,这位大王是不是认错人了?十一年前,我并不是宋家的二小姐。”   “嗯?”   “十一年前,我还姓韩呢。”宋雁回略定了定心神,“宋家与韩家当年抱错了孩子,以前的宋二小姐另有其人,我去年刚被找回来。”   “抱错?另有其人?”   宋雁回现在想明白了,她曾听母亲王氏提起过韩濯缨四岁那年曾为长兄挡灾,肯定就是那时结下的仇家。   算一算不正好是十一年吗?还提到边关。   “是的,抱错了,得罪你的其实是那个假的,已经被赶出去了,你放了我好不好?”   “她在什么地方?”   宋雁回连忙道:“城东清水巷第三户,韩家,她现在姓韩,叫韩濯缨。你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的,她跟我没关系,真的。京城里好多人都知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声音低沉:“你说的是真的?可别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   “千真万确,不敢欺骗大王。”宋雁回一心想将自己摘出去,“她自小学武,可不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突然笑了,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慢悠悠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出卖对你家有恩的人,还特意提醒我她会武,好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雁回心中一凛,正惊讶间,却见他扬起了匕首。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她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床头已经不见那个诡异的人了。   宋雁回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喘息。不知是不是错觉,脑袋似乎轻了许多。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有东西自她头上掉落下来。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却摸到了满手的头发。   怔了一瞬后,宋雁回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啊”的尖叫出声。   她的头发,她精心养护的头发,竟被那人从耳根起割去了一半!   二小姐睡觉不喜欢丫鬟在侧,所以贴身丫鬟夜间都在隔壁耳房歇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守夜的丫鬟都睡得极沉。听到二小姐大声尖叫,她们才醒过来,手持烛台前来听候吩咐。   一看到二小姐现如今的模样,两个丫鬟都悚然一惊,困意全无:“二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宋雁回此时反倒冷静下来,沉声道:“嚷嚷什么?我又不是要绞了头发做姑子。不小心剪断了而已,非要吵得全家都知道?”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是二小姐先失声尖叫,我们才过来查看的啊。   宋雁回心知,不能说出真相,如果说出有人半夜潜入宋家是为了报复宋二小姐,母亲王氏多半会悄悄向韩濯缨示警。   这么一来,她的头发岂不是白被割了?委屈也白受了?   今晚那个神秘人,能在侯府来去自如,本事肯定不差,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要去报复韩濯缨。   她自己不能对那个西贝货做什么,现在难得有仇家找上门,她只会乐见其成,才不会从中干涉。   宋雁回的头发被割得太明显,次日梳头时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看着异常滑稽。   这自然没能逃过王氏的眼睛。   面对母亲的询问,宋雁回一口咬定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剪的。   “不小心?”王氏并不相信,“雁回,什么样的不小心能剪成这样……”   宋雁回无奈,只得另找了个说辞:“好吧,娘,是我动了出家的念头,又及时打住,所以才……”   王氏听闻这话,甚是心疼,立刻红了眼眶,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命人去买假髻。   女儿想开了固然好,但是出家的念头要不得啊。   失去头发,宋雁回生气而难过,但一想到韩濯缨即将面临的一切,她的难受奇迹般地减轻了一些。   既然人是韩濯缨得罪的,那她遭受报复也正常。凭什么让别人代其受过?   她的这些头发,都是因为那个西贝货才被割掉。她等着看韩濯缨的下场。   头发被割了能再长出来,如果腿被敲碎了,还能站起来吗?   不过她得早些得到假髻,不然给太子看到她现下的模样,那可就糟了。   然而谢泽近来并没有去临西侯府的想法。   事实上那日在怀恩寺的见面根本没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他态度好,仅仅是因为那是宋佑安的家人。   在宋佑安的所有妹妹中,他在意的只有把他当兄长的缨缨。   严格说起来,那也不算是宋佑安的妹妹。   端午佳节,宫中有家宴,六公主五月初五当天不必习武,所以提前告诉韩女傅,那日告假。   韩濯缨自然也乐得轻松。   五月初四傍晚,韩濯缨结束教学,走出皇宫时,外面还很热。   马大伯仍旧在老地方等着她。   今天太热,马大伯拿了一顶草帽当扇子,正在大力扇风。看见她过来,忙迎了上去。   “马大伯,明天就不用进宫了,可以在家好好歇一歇。”韩濯缨冲他打招呼。   “那敢情好。”马大伯笑着点一点头,抬手指了指车厢,“马车里有酸梅汤,凉的,姑娘赶紧喝了,去去暑气。”   “嗯。”韩濯缨笑笑进了车厢,“谢谢。”   马大伯夫妇平时对她颇多照顾。随着天气渐热,他们不但将车帘换成了轻纱,还在车厢里添了一个低矮的小方桌,桌上放着团扇、冷饮等降暑解渴之物。   这样她在车厢里,就不至于太闷热。   这段时间以来,天天如此。   今天车厢里放的是自家制的酸梅汤,浓郁润泽,还有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韩濯缨正好也口渴,就端起来喝了。   酸酸甜甜,冰凉可口,让人暑气顿消。   “驾!”马大伯扬起马鞭,马车疾行。   韩濯缨则拿起团扇慢慢摇着。   也不知怎么了,她竟觉得今日困得厉害,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开了,团扇也从手中掉落。   她平日里也会在车厢内小憩,但像此刻这般困顿的,却还是头一次。   韩濯缨想抬手抚摸额头,看是不是发热了,却发现自己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无法抬起来。   不止是手臂,除了脑袋尚能活动,她的四肢都毫无力气。   心里仿佛闪过一道青天霹雳,一个念头倏地浮上她心头。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马车行驶,车帘晃动,外面陌生的建筑告诉她,这不是回家的路。   “停车!停车!”韩濯缨发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明明是用尽全力,却像是喃喃低语。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所有的事物好像都有了重影。   韩濯缨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咬着舌尖,竭力保持着一丝清明。她从没想过,自小习武的她会在某一天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跳车了。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之人回过头,是马大伯熟悉的面孔。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宋二小姐,啊,不,韩小姐,好久不见啊。这一次,看你怎么逃。”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算是掉马正式拉开序幕?   感谢在2020-06-04 23:33:52~2020-06-05 22: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柒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嘉 20瓶;夢穸 6瓶;微微 5瓶;yiyi8284 2瓶;潼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救助   天已经黑了, 小姐却还没有回来。   翠珠去门外张望了三次,依然不见小姐的身影。   马大娘也觉得奇怪,看见在门口等待的翠珠, 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马吃坏肚子,路上耽搁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回来了啊。”   翠珠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同样不解而担心,小姐在宫里做事, 每日按时归家,绝对不会超过两刻钟。   难道是宫里哪位贵人留了小姐说话?还是小姐出宫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别处?   可现在都已戌正了, 就算是耽搁了, 也不会到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啊。   “翠珠,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比如遇上山贼什么的?”   翠珠心间浮上一丝惧意,很快就又被她强行驱走:“不会的, 天子脚下, 怎么可能会有山贼?我们小姐会些功夫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仍是免不了忧心。   快交亥时了,清水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是马大伯回来了。   他赤着脚,身上只胡乱裹了一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旧衣裳, 头发散着, 连束发的布条都不见了。   马大娘连忙上前,连骂带埋怨:“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声音却隐隐带上了哭腔。   “唉, 别提了。今天在皇宫门口,有人找我帮忙, 他把我叫到一边儿去, 说要借我衣裳用用。我没理他,他兜头就把我打晕了。我身上东西被抢的一点不剩,就这破长衫,还是我捡来的。”   马大娘与翠珠面面相觑, 后怕不已:“竟有这样的事?”   翠珠急问:“那,我们家小姐呢?”   “啊?韩姑娘没回来吗?”马大伯瞪大了眼睛,“我醒过来后身边只有这件长衫,只能先穿了回去。可是,马车已经不见了,我以为韩姑娘等不及我,就自己先行回来了……”   “小姐没有回来啊,到现在都不见她人影。”翠珠急得要哭了,“马车在原地,你人不在。小姐肯定想着你就在附近,只会等你,又怎么会丢下你独自回来呢?想想也不可能啊……”   “这……”马大伯也慌了,“坏了!我倒没想到这一点。那怎么办?再等等?我这一路回来,也没看见她啊。”   马大娘小声问:“韩姑娘会不会不识路,走岔道了?”   “不可能。”翠珠斩钉截铁,“小姐绝不可能丢下马大伯一个人驾车回来。”   “那……”   翠珠心内惶急,眼皮突突直跳,胡乱问着:“马大伯,打晕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你记得吗?”   “记得,长的很丑,一脸麻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是怀疑他?”   “我不知道。”翠珠想了想,“你们先在家等着,我,我去找人。”   马大娘伸手便要拉她:“你这要去哪儿找啊?天都黑了。”   “我去找熟人帮忙。”翠珠强忍着眼泪。   她自小跟小姐一起长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小姐帮她挡着。现在小姐不见了,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做,第一反应是找熟人商量。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少爷,可少爷在宫里,她也见不到。   比较好找的就是石南星了。   翠珠知道石南星新开的医馆所在地址,她回家提了灯,锁上门就去石家医馆。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石家医馆时,石南星已准备回家了。   抬眼看见她,石南星有些意外,笑嘻嘻问:“怎么了?这么晚了,提前给我送粽子?”   翠珠“哇”的一声就哭了:“石头,小姐不见了!”   石南星疑心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小姐啊,小姐不见了。”   “缨缨?到底怎么回事?”石南星连忙道,“翠珠,你先别哭,慢慢说。”   翠珠一把抹了眼泪,抽抽噎噎将今日之事尽数告诉石南星。   石南星面色凝重:“你怀疑缨缨出事了?”   翠珠大力点头。   石南星心内波涛翻滚,却仍带着一丝不确定:“会不会是你杞人忧天?或许她去哪里办事耽搁了呢?”   “不会。”翠珠坚决摇头,“小姐如果因事晚归,肯定会提前跟我说的。”   略一沉吟,石南星道:“我先让药童送你回去。你且安心等着,我来想法子去找。”   “我跟你一起去。”   “别别别。”石南星摆手,“你跟着不方便,在家等着就行。或许你一回家,就看见她了呢。缨缨的身手,你还不放心?”   翠珠没有因为他的几句安慰就放下心来。   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拖后腿,是以乖乖地在药童的陪同下先回清水巷。   她心里确实还有一丝侥幸。说不定真像石头说的那样,小姐回家了呢?   然而回家后却发现,大门仍锁着,小姐并没有回来。   邻居马大伯一家的门还开着,马大娘告诉她,丈夫穿了鞋子,远路返回去寻找了。   “翠珠,要不先等一等?天亮了看看怎么样。要是天亮了还不见人,咱们去报官?”   翠珠心里乱糟糟的,只胡乱点了点头。   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希望小姐只是因事留在了某处。   石南星亲自带着伙计沿着从清水巷到皇宫的路径寻找,然而直到天光熹微,都没有一丁点线索。   韩濯缨失踪了。   无声无息一夜未归,事态仿佛变得紧急起来。   石南星想到了临西侯府。   他进京两个月,从未听说缨缨与谁有怨。他自己知道对缨缨有敌意的,只有真正的宋二小姐。   难道是她?   略一思忖,他去了临西侯府。   此时天还未大亮,临西侯府还未开门。   石南星在外扣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搭理他:“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从边关来,有十万紧急的事求见大公子。”石南星递上了临西侯的腰牌。   门房打了个哈欠:“既是边关来的,那就先进来。等天亮了,你再去见吧。现在太早了。”   “不能等,我有十分紧急的事。”石南星神情严肃,乍一看去还真有点唬人,“一会儿也耽搁不得。”   新来的门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真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误了大事,只得先将石南星请进来:“那你先进来等着,我去试试。”   “多谢。”   石南星焦灼不安地等着,而门房则一点一点去通传。   侯府规矩大,还没到各个院子开锁的时间。不过大家心思大同小异,听说是边关要事,都不敢耽搁。但饶是如此,也折腾了将近两刻钟,石南星才得以见到宋佑安。   宋佑安从睡梦中被人叫醒,匆匆赶至。   还没等他开口,石南星劈头就道:“缨缨可能出事了。”   宋佑安瞬间变了脸色:“什么?”   石南星将自己与缨缨的交情,以及昨晚之事原原本本毫无保留说了出来。犹豫之后,暂时没说自己的怀疑。   宋佑安双眉紧蹙:“找了吗?会不会是她昨晚因为什么缘故在哪儿歇下了?”   “找了一夜了,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来侯府来求助。”   宋佑安眉目凛然:“我这就带人去找。”   “多谢。”   宋佑安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不用你跟我道谢。”   缨缨曾经是他妹妹啊。   —— ——   韩濯缨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似是有千斤重,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梁。   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先前的事情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韩濯缨试图起身,却发觉身体依然动弹不得。   惊恐与慌乱立时笼罩了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与废人何异?   “醒了?”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马大伯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他拎着她的肩头,直接帮她坐直了身体,又将一个软枕塞在了她背后。   韩濯缨有一瞬的愣怔:“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怎么不叫我大伯了?乖侄女。”   这次马大伯的面容下发出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韩濯缨心内惊惧:“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马大伯。”   这个人的脸虽然和马大伯一模一样,刚说话时,音色也毫无差别,但感觉根本不同。   “韩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马大伯”桀桀怪笑,“不是说要给我做媳妇吗?现在不认账了?”   韩濯缨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荒谬之极:“你到底是谁?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快放了我!救命!”   她在自己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并不记得她曾与谁互许终身后始乱终弃。   “别叫了,这附近没人。要是呼救有用,我早把你的嘴一并堵上了。”他冷笑了一声,“啊,我先去换张脸。”   韩濯缨瞪大了眼睛,方才她就怀疑这人是用了传说中的易容术,这会儿听他这句“换张脸”,基本验证了她的猜测。   他转身去桌边对镜鼓捣。   而韩濯缨则转着视线打量着所处的环境。这个房间甚是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无其他任何事物。   单凭这个房间,她无法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地。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方没有在她意识全无的情况下直接取她性命,那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很快,那人便转过了身,露出一张堪称可怖的脸来。虽五官俱全,但面部肌理僵硬,如同僵尸一般。   韩濯缨眸子蓦的一缩,随即便又意识到,这可能也不是他原本的脸。   他缓缓走近了她,居高临下,声音嘶哑:“想起来了吗?”   他又换了一种声音。   韩濯缨心内疑念丛生,却毫无头绪。   “我提醒你一下,十一年前,东篱客栈。”   韩濯缨心中惊讶,又有浓浓的无力感:“……十一年前我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童,能记得多少东西?   不过四岁那年,在她身上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代替长兄宋佑安被作为人质带到边关,后来身受重伤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四五岁时,有喝不完的苦药,泡不完的药浴。再后来就是跟着父亲读书习武了。   “是啊,四岁就能把人玩得团团转。”这人的语气十分古怪。   韩濯缨心里的无力感更浓了:“我真不记得了。”   她寻思着,提到客栈,那应该是她从京城到边关的途中。   难道这人是当年掳走她的歹徒之一?父亲并没有把那些歹徒给解决掉吗?   “不记得?说的可真轻巧。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他冷笑出声,坐在她床侧,手里把玩着的匕首直接贴上了她的脸颊,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你是想让我在你脸上划几刀呢?还是直接斩断你的手脚筋?”   冰凉的触感让韩濯缨心头砰砰直跳,他话里的内容更让她心生惧意。   身体动弹不得,她还能自我安慰,这是药力的缘故,等药力过了就能恢复,可若真是被划伤脸颊或是被斩断手脚筋,那……   她简直无法想象。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有些委屈:“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四岁小孩子能记得什么?我只知道我在家里被人带走,一路带到边关,差点死掉。”   “那这一路上的事情,你都忘了?”   “……我当时只有四岁啊。”   他是不是对人的记忆力有什么误解?   那人冷笑一声,贴着她脸颊的匕首略微动了一动:“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韩濯缨想将他握着匕首的手推开,却根本没有力气,只得试探着道:“要不你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想起来一点?”   至少别让匕首在她脸上移来移去。   虽说她不太重视容貌,可她并不想毁容啊。   这个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缓缓说道:“我以前叫澹台愈。”   “澹台?”   “记起来了?”那人冷笑。   韩濯缨摇头:“我只是想起来,北斗教的教主好像就姓澹台。”   她出生那年,北斗教入京,京城一片混乱。她和宋雁回交换、兄长走失、二叔瘸腿,都是由此开始。   后来今上提剑入京,平定乱象。临西侯也是在此期间成名,后以军功封侯。而北斗教渐渐消失,近几年已很少有人再提起了。   她隐约听父亲提过,她当年被劫持,就与北斗教旧部有关。但具体是谁,她真的没有印象。   “对,就是那个澹台。”澹台愈冷笑,“你说忘了,这不是还记得北斗教吗?”   韩濯缨不说话,心想,谁不知道北斗教啊?今上登基后,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将其彻底剿灭。   “十一年前,我爹的两个老部下潜入宋家,打算捉了宋毅唯一的儿子去威胁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冲出来一个小姑娘……”   这与韩濯缨知道的,大致能对得上。但他后面所说的,途中发生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   “我们带着你西行,一路上你都装得挺老实,哭哭啼啼,骗足了同情。他们说你是我小媳妇,你也不反驳,平日里不搭理他们,只对着我一口一个小鱼哥叫的欢……”   这人虽然顶着僵硬的脸,但韩濯缨却能想象出一个人咬牙切齿的样子。   “后来到了边关,两个叔叔出去打探消息,你还以此为借口,不但从我手里骗走了钥匙,还用花瓶砸晕我,自己逃出去……”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虽然她不记得了,但如果“三岁看老”这句话是个真理,那四岁的她大概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小声问:“那我真成功出逃了?”   恍惚听说,她确实被用来要挟父亲了,临西侯不为所动,因此她还受了重伤。   “成功?”澹台愈冷笑,“逃倒是逃出去了,可惜你机关算尽,还是被他们给抓住了,连你爹都不救你……”   “啊。”韩濯缨道,“我爹顾全大局,不受威胁,很正常。”   “只可怜了我爹的那两个老部下死于非命。”   韩濯缨想了想,好奇而又不解:“那你呢?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按道理来说,临西侯应该不会给他留生路啊。   澹台愈的眼神陡然变得古怪起来,他冷笑数声:“怎么活下来的?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要不是你骗了我逃出去,那两个叔叔何至于出去追你,提前遇上你爹?本来他们可以全身而退,却因为你丢了性命。”   韩濯缨微眯着双眼,这人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也猜出了个大概。因为她的举动,威胁一事没准备充分就发生了。这个澹台愈可能当时并不在跟前。   她略一思忖,轻声道:“可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不应该感谢我才对吗?你抓我干什么啊?要不是我打晕你,说不定你跟你那两个叔叔一样,都被我爹给打死了。”   她心下遗憾,他要真被父亲打死倒好了。   澹台愈抬手就在薄被上狠狠划了一刀,眼神凶狠:“感谢你?感谢你小小年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害了我爹两个部下的性命?让我从小颠沛流离?”   后来他被人救走,学习北斗教各种秘技。无论是变声还是易容,抑或是武功,都信手拈来。   他在旁人眼里无疑是聪慧的,但那次的失败让他始终耿耿于怀。他当时年纪小,是真的信任她、同情她,却不想被她利用并反手一击。   韩濯缨皱眉:“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们抓我在先,我只是为了自保。难道我就应该坐以待毙?再说这不也间接救了你一命吗?你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澹台愈冷笑,“放了你,我找谁算账去?你以为我还像当年那样,会轻易被你三言两语所蒙蔽?”   他手中匕首下移,倏地递到她胸前。   可惜韩濯缨虽能看见却动弹不得,一颗心在她胸腔里徒劳地跳着。   “我若从这里扎进去,你的命是不是就没了?”澹台愈声音极低,似是呢喃。   韩濯缨心狂跳着,脸上毫无血色:“我,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报复。”   “嗯?”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竭力保持镇定:“我现在动也不能动,身体毫无知觉,你若一刀捅死我,我大概一点也不觉得痛。干干净净,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便宜我吗?”   澹台愈嗤笑:“哦,你又打算骗人。”   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些期待,血液在脉搏里疯狂跳动。   果然,还是熟悉的她。   “不是,我是觉得我既然没伤你性命,公平起见,你也不该伤我性命。我害你痛苦,那,你也害我痛苦就是了。”韩濯缨觉得自己诚恳极了。   先保住命,别的一切都好说。   “那你倒说说看,我怎么才能害你痛苦?”   韩濯缨能想到的就是他方才说的毁容、挑手筋脚筋之类的,但这话肯定万万说不得。万一他真照做了,那就完了。   她只能信口说道:“我曾听人说,佛家有言,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自不必说,人生规律,难以避免。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才是痛苦中的痛苦,是让人痛不欲生的存在……”   她这一通话说下来,他信不信,她不知道。但他确实收起了匕首。   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   “直接杀了你,的确太便宜你了。我得留着你,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澹台愈慢条斯理,须臾间又换了一种声音,“我很好奇,你在动弹不了的情况下,能不能再次骗到我,自己逃出去。”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但是他不介意陪她玩一玩。   韩濯缨扯了扯嘴角,不说话。   她要是身上有力气,那还有可能。可现在就算能骗到他,自己也动不了啊。   “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慢慢想诡计。”澹台愈再次走到镜前,鼓捣了一会儿后,再度转过身时,俨然又是另一张脸了,“唔,我也得给你换张脸,不然万一有人找你,认出了就不好了。”   眼看着他的手伸向自己脸颊,韩濯缨下意识拒绝:“不要,别……”   澹台愈嫌烦,直接抬起她脑袋,以手为刀,在她后颈砍了一下。   韩濯缨意识朦胧之际,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报应来得好快。   —— ——   端午节过去了大半,依然没有小姐的消息。   电光石火之间,翠珠想起一个人来:齐大人。   她听小姐说,齐大人是真正的少爷。虽然没有认祖归宗,但跟小姐的血缘是斩不断的。他若知道嫡亲的妹妹有难,应该会帮忙的吧?   齐大人是青云卫的官儿,手下有很多人,既然能捉拿嫌犯,那应该也能找人吧?   翠珠也顾不得省钱了,直接请人雇了辆车,又打听了齐家的地址,就去上门找人。   而那厢宋佑安带人寻找了许久没有丝毫线索后,心内越发焦急。   缨缨是个姑娘,拖得越久越危险。他心想,或许可以求助于殿下。   殿下对身边人一向照顾,手下能人又多。他若说明情况开口求助,殿下多半会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05 22:52:15~2020-06-06 23: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倒入面粉中 30瓶;渡轮 20瓶;腐化的猫来了 16瓶;新宴旧人 2瓶;日常书荒的梨子、倩倩倩倩、逾渊鱼、hu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找到   宋佑安对同行的石南星表露这一想法, 却见对方神色古怪。他心思微动:“怎么?石兄觉得不妥?其实太子殿下对身边人一向宽厚,若求助于他,应该不会拒绝。”   石南星摆了摆手, 犹豫着道:“不是这个缘故,我只是在想,贵府的二小姐会不会知道缨缨的下落。”   宋佑安神情微变, 当即敛眉:“石兄这话何意?”   石南星却不肯再详谈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宋佑安心里疑云越重。   难道与雁回有关?不可能吧, 雁回虽性子偏了一些, 也不至于吧?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想到之前金猪吊坠一事,宋佑安又有几分不确定了。   不过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这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略一思忖, 宋佑安沉声道:“我去问问。”   他命下属继续寻找, 自己则快速回家,直接去找了二妹宋雁回。   宋雁回用上了假髻,虽看着怪一些,但至少比缺了一半头发强。她同母亲、小妹说了会儿话后, 就回了自己院子, 在院中纳凉。   忽见长兄大步走了进来,宋雁回讶然:“大哥?”   “她不见了。”宋佑安紧紧盯着二妹的脸, 不想错过其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宋雁回心念急转,口中却问:“大哥说什么?”   “缨缨。”宋佑安抿了抿唇, “缨缨不见了, 这件事你可知道?”   韩濯缨不见了?宋雁回立刻想起那晚的事情,心知多半是那个奇怪的人出手了。   然而她脸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她不见了,难道还能是我藏起来的吗?”   宋佑安皱眉。   “我这些天一直跟在母亲跟前, 你是知道的,就算现在回了自己院子,身边的人也都换成了母亲新安排的。除了前几日陪母亲礼佛,我连家门都没有出过。她不见了,你问我干什么?”宋雁回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你真不知道?”   宋雁回似是又气又急,眼泪哗哗直掉:“我知道,在你眼里,只有她才是你妹妹,我就是个坏心肠的恶人!”   她说着一把解开头上假髻,露出了仅剩一半头发的脑袋。   见此情形,宋佑安不由地一惊:“怎么回事?”   “我曾想断发遁入空门,只是没能成功。”宋雁回凄然一笑,“大哥还觉得她的不见,跟我有关系吗?”   宋佑安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只是白问一句,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再想法子去找。”   他转身出了二妹的院子,并未注意到她快意的表情。   找?只怕找到也是一具尸首了吧?   宋佑安不敢再耽搁时间,径直进宫求见太子。   今日端午,宫中有家宴。   六公主时隔数日,终于看见了太子。厮见过后,她有意显摆一般,在他面前扬了扬手腕:“皇兄,你看。”   谢泽瞥了一眼,见其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五色彩绳。   “好玩吧?我见韩女傅戴了这个,觉得很有意思,兰兰也就帮我编了一个。”   “韩女傅?”谢泽眉梢微扬,“她也戴?”   他以为民间稚龄孩童才会在手腕上系这个。   六公主重重点头:“是啊,挺好看的,还配了一颗碧绿珠子,这么小一点点。”   她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谢泽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起来,他有好些天不曾见她了。   今日好歹是端午节,他多日不回去,她会担心的吧?   或许,今天家宴结束后,他可以回去看看她?没必要因为一个荒诞的梦影响两人的情谊。   长寿忽然进来,低声道:“殿下,宋公子求见,说是有要事。”   “宋佑安?”谢泽微讶,今日端午,宋佑安竟有要事找他?   家宴还未正式开始。   “让他稍等片刻,孤这就过去。”   正焦灼不安的宋佑安在见到太子的那一瞬,眼睛一亮,匆忙行礼:“殿下,佑安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舍妹无故失踪,遍寻不至,佑安想请殿下施以援手。”   谢泽皱眉:“宋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她们。”宋佑安有些赧然,“是以前的妹妹,她现在姓韩,在宫中做六公主的女傅,殿下应该听说过她。”   他记得殿下曾帮缨缨在皇帝面前说过话,尽管殿下当时可能只是不满齐家仗势欺人。   宋佑安低头说话,并未注意到面前的殿下几乎是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谢泽声音骤冷:“她怎么失踪的?昨天不是还在宫里教公主习武吗?”   ——他虽未见她,但她在宫中的动向,他心里清楚。   “就是昨天不见的,她出宫以后,就没了踪影。”宋佑安稳了稳心神,将他所知道的昨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马大伯的遭遇,“……那辆马车在路边找到了,但是别的,没有一丁点线索。”   一抬眼,瞧见殿下面色沉沉,宋佑安忙道:“这是私事,本不该麻烦殿下,只是她多不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实在是……”   谢泽打断,眼神晦暗:“你该早说的。”   按照宋佑安的说法,她失踪于回家途中,且将近一天一夜都没有任何消息。再联系到马大伯遇到的特殊事件,可想而知,她肯定是遇上了极大的麻烦,或许她现在就处在危险中。   一想到她可能会面临的场景,谢泽心口骤然一缩,竟不敢再想下去。   他转头吩咐:“长寿,即刻带人去找。”   “是。”长寿精神抖擞,立马应下。   谢泽手下能人众多,他年前受伤,藏身于清水巷,长寿等人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找到了他。在京中找人,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宋佑安连声道:“多谢殿下。”   他寻思着有殿下帮忙,应该会容易很多。   然而谢泽却并没有就此放下心来。   家宴即将开始,皇帝已经到了。太子谢泽才匆匆赶至,几步走到皇帝跟前,低声道:“父皇,儿臣有事在身,就不参加家宴了。”   皇帝瞪眼:“你能有什么事?忙到连这家宴都……”   谢泽也不隐瞒:“那个妹妹不见了,需要去找。”   “妹妹?”皇帝心念微动,笑得意味深长,“啊,那你去吧。”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找啊?要不要再带队禁军?”   他本意只是调侃,却不想儿子点一点头:“好,那儿臣就调用东宫禁卫吧。”   皇帝讶然,储君与其他皇子不同,有自己的卫队,隶属禁军。太子可以随意调遣,但是,这就到了动用禁军的地步吗?他还以为是年轻人赌气,难道是真有危险?   皇帝脸上笑意全无,沉声道:“那你去吧。”   无故失踪,可不是小事。   谢泽也不多话,直接施礼离去。   他不能在宫里静待消息,他得亲自去找她。   她绝对不能有事。   —— ——   翠珠在齐家门口求了许久也没人帮忙通传,用碎银子贿赂门房,并特意报上清水巷后,她才得以见到了齐大人。   齐应弘并未唤她进府问话,而是自己走了出来。   他认得这个丫鬟,她一见到他,就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齐应弘皱了眉:“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   翠珠强忍着眼泪:“少爷,小姐不见了。”   齐应弘眉心蹙得更紧:“什么?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啊。”翠珠讲小姐失踪一事原原本本说了,“你能不能带人去找找她啊?你们青云卫抓人不是很厉害吗?我们找了好久了,一直找不到……”   “你说的都是真的?”   翠珠急道:“我怎么会拿小姐的事情开玩笑?她是你亲妹妹,你得救救她啊……”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知道,肯定是她心腹。他点头:“好。”   就算她不是亲妹妹,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翠珠连声道谢。她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不管是谁,只要能找到小姐就行。   韩濯缨再度醒过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依然没多少力气,脑袋隐隐作痛,肚子也咕噜噜直叫。   她也不出声,闭目思考自己的处境。   她长久未归,家人肯定担心。可她要是真被人换成另一副样子,即便有人来找她,也未必能认出她啊。   可惜她现下动弹不得,无法自行逃走。除非能让那个澹台愈放松警惕,给她服下解药,让她重获力气。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呢?   短短数息间,她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醒了?”   韩濯缨睁开眼睛,听得脚步声渐渐靠近。   房间里黑沉沉的,只有烛光跳动。   看来又到了晚上,却不知是哪个时辰。   有个人站在她床头,脸很陌生,但她心知这人肯定是澹台愈。   韩濯缨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问:“我饿了,你能不能让我恢复一点点力气?不用完全恢复,够拿筷子就行。”   澹台愈皱眉做思考状:“你说的有点道理,一天两夜没吃饭,确实该饿了。若是只有一丁点力气的话,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那我就给你吃一点解药好了。”   他说着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   “嗯。”韩濯缨欣喜之余,心内满满的不敢置信。   不是吧?这就成了?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他嗤笑一声:“真以为我还那么傻?你饿了?我可以喂你。给你恢复力气?你想都别想。”   “你……”   澹台愈得意一笑,声音极低:“是不是很失望?很难过?恨不得一刀捅了我?那就对了,我就喜欢看见你希望破灭的样子。”   他从没想过直接杀了她,他想要的是她痛苦绝望惊恐,而他好从中获得一些快乐和慰藉。   韩濯缨:“……”   澹台愈拎着她的肩头,让她坐起身子。他则去端了一碗饭回来,直接坐在床头,竟是真的要给她喂饭的模样。   见她唇线紧抿,并不张口,澹台愈眼睛微眯:“掉一粒米,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韩濯缨眸光微闪,又确实饿得厉害,就很配合地吃下。   然而她此刻在这种情境下,也辨不出味道的好坏,只能勉强咽了。   澹台愈轻哼一声,喂了一会儿就放下碗筷。   他也不做别的,只拿着冰凉的匕首,贴着她的脸颊:“唔,让我看看是割耳朵好呢,还是割鼻子好呢?”   韩濯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内惶急而又委屈:“我并没有掉。”   “是啊,可我就是想割啊。”   说话间,他手里的匕首已贴到了她的耳珠上。   触感冰冷,眼前之人呼吸声低沉,韩濯缨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急说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对你说话算话?”澹台愈冷哼了一声,“你当年对我,就言而有信了吗?”   他手上微一用力,韩濯缨只觉得耳朵一凉,随即有疼痛袭来,她不禁惊呼出声,俏生生的脸颊瞬间血色全无,眼眶也跟着红了。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上下牙齿相撞,格格作响。   她这愤懑、惊恐而又不安的神情很好地取悦了澹台愈,他哈哈一笑,将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来,看一看你没有耳朵的样子。”   韩濯缨胸膛剧烈起伏,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镜子。   镜中的她有着一张陌生的脸,耳朵还在,只是原本坠着的耳坠不见了,白皙的耳垂上有一点鲜红的血珠,盈盈欲坠。   耳朵没被割掉,韩濯缨大口大口地喘息,惊恐和后怕伴随着她,并未全然退却。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澹台愈移开了镜子,“你猜我下一次,是真割还是假割呢……”   韩濯缨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太讨厌这种动弹不得、被捏在手里只能任人摆布的感觉了。她心头惶惶,就像走在一条绳索上,身下便是万丈悬崖,随时都会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你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澹台愈低低一笑,眉目冷了下来,慢条斯理,“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这就不行了?我还没玩够呢。”   韩濯缨缓缓阖上了眼睛。   她理了理情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吓唬,那她可以忍受。   她的内心慢慢坚定下来,只要留着性命,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 ——   外面的寻找还在继续。   街头巷尾、酒馆客栈,甚至是青楼楚馆、包括义庄,齐应弘都命人去查了,毫无所获。   一夜过去了。   新的一天,他开始命人挨家挨户的寻找。   因为青云卫时常抄家拿人,所以被查询的人家,也无人敢质疑。   然而,接连找了许多人家,毫无所获。   齐应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了。   谢泽等人同样也在寻找,从马车入手,逐步缩小范围。   —— ——   韩濯缨始终动弹不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更觉得疲惫无力,累得厉害。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这么废了,会这样在床上躺着过一生。   “青云卫在外面挨家挨户的找人,不会是找你吧?”   面对澹台愈的询问,韩濯缨忽然有了一些精神,小声道:“应该不是吧?”   她心想,会不会是亲哥得知了她不见的消息,所以特意来找她?   这也不是没可能啊。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昏迷中,可也能勉强推算出来,她被困已经有几天了。   她的家人肯定担心得到处找她。   澹台愈冷哼一声:“别说不是了,你以为就算是,他们就能认出你吗?”   韩濯缨皱眉:“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韩濯缨心想,别是堵了嘴,让她没法说话吧?反正她现在动弹不得,又被换了一张脸,亲哥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她。届时她若再无法自证,那就更不可能认出了。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澹台愈不慌不忙靠近床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一个麻核塞入她口中,慢悠悠道:“你可以继续感受一下绝望的滋味了。”   外面敲门声仍在响着,且一声大过一声。   “来了。”澹台愈应了一声,快步去开门。   韩濯缨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口中又被塞了麻核,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极轻的“呜呜”的声响。   她试图吐出麻核,可惜这东西只能借助外力才能拿出。她的努力只是徒劳。   她听到外面青云卫的询问以及澹台愈的应答声。嘈杂声中,她竟还听到了亲哥齐应弘的声音!   韩濯缨心内一阵激动,随即又陷入浓浓的焦急。   从声音可以判断出来,青云卫们在认真搜查。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澹台愈陪着笑,似是有些许不好意思:“小人家里穷,只能娶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媳妇。各位官爷别笑话。女人嘛,能生孩子就行,别的也不重要。”   齐应弘双眉紧锁,四下张望,确定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妇人外,再无其他人。   至于床上的妇人,齐应弘瞥了一眼,见其仰面躺着,丑倒不算丑,只是容貌普通。她口中发出不成腔调的声响,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齐应弘眉心微蹙,别开了视线,挥手道:“去别处找找。”   韩濯缨从他进来的那一瞬,就暗自祈祷他能识破伪装,认出自己。   可惜始终没能认出她来。   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她,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眼泪大滴大滴地掉。   过了良久,澹台愈才又重新走了进来:“怎么样?绝望吗?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你却连求救都不能。”   他似是忽然想起来一样,一拍脑袋:“啊,我忘了。你嘴里塞着东西,没法回答我的问题。”   澹台愈伸手自她口中取出麻核。   “哥……”韩濯缨心里针扎一般疼,她知道这个时候,亲哥已走远,根本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   可她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方才齐应弘在时,她心头还存着一丝侥幸,万一他生疑,他认出她来,顺势救她。   可是现在那丝侥幸也没有了。   “哥……”   她多希望齐应弘能听到啊。   然而澹台愈却冷哼一声:“连小鱼哥都不叫了,直接叫哥了?你以为你叫的这么亲切,我就会放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心中怒极,前尘往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恨她吗?当然是恨的。可更多的是恨她的欺骗,恨她对他真心的践踏。   韩濯缨阖上双目,不再说话。   “我跟你说话呢,你信不信我再把麻核塞你嘴里?让你想说都说不出来?”   澹台愈伸手去捏她下巴,指腹下的灼热让他有些意外。他右手上移,发现她额头滚烫。   隔着一层人.皮.面具都这样热,真实情况下,只能更烫。   澹台愈两条眉毛拧的死紧:“真麻烦,烫死你算了。”   可是过了许久后,他又改了主意。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欣赏够她的绝望呢。   澹台愈略一思忖,将麻核重新塞入她口中,直接背负了她,放到院子里的板车上,拉着就往外走。   而那厢,齐应弘离开许久后,眼前仍浮现出妇人泪眼朦胧的样子。明明她的长相很陌生,可不知怎么,他竟想到了他那个妹妹。   一个疑念忽的涌上心头。   齐应弘低声吩咐:“掉头,回去!”   —— ——   韩濯缨脑袋有些沉,被迫躺在板车上,经风一吹,稍微清醒了几分。   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可她说不出,动不得。   澹台愈拉着板车走的飞快,看到迎面走来的一队禁军,他也不怕。反正他现下这张脸,是有身份的,且毫无破绽。   这队禁军来自东宫卫队,正是谢泽的下属。   谢泽脸上没多少表情,可心内着实焦急。根据长寿等人的打探,缨缨或许就在附近,但具体地址尚不可知。   他干脆就令人一点一点地找。   只是,今日他又得到消息,青云卫也在找人,却不知要找的是不是同一个。   前方不远处一个形貌敦厚的汉子拉着一辆板车大步走了过来。   谢泽无意间瞥了一眼,只见那板车上躺了一个人,那人的一只手垂在一侧,手腕上系着五色彩绳。   端午刚过,腕上系五色彩绳并不为奇。   奇就奇在,五色彩绳的缝隙间,隐隐能看到手腕上有一颗细小的痣。   跟缨缨的一模一样。   谢泽心中一凛:“拦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本来是打算今天一定写到掉马的,可惜白天停电了好久,晚上写的很赶。   不过能看出来,下一章肯定就掉马了。   感谢在2020-06-06 23:36:35~2020-06-07 23:4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哎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桐 10瓶;桃自醉、41915716 5瓶;25199370 3瓶;Hedonist 2瓶;逾渊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掉马   太子一声令下, 就有禁军大步上前,堪堪挡住了澹台愈板车的去路。   事发突然,澹台愈心中暗惊, 脸上却露出惊恐害怕的老实模样来:“官,官爷,怎么了?小人一向奉公守法……”   “车上是什么人?”禁军张统领沉声喝问。   澹台愈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一面做擦汗状,一面笑道:“这是小人的媳妇, 生了病, 小人正要拉着她去医馆呢。”   张统领奉命行事,见状将视线转向了太子殿下。   谢泽一言不发,径直上前, 只见木制板车上铺了一层软布, 软布上有一个女子。这女子仰面平躺,一动不动。   澹台愈丝毫不慌。对自己的易容术,他一向有信心,他只解释一般说道:“啊, 她说不了话, 又生了病,动弹不了。”   谢泽似是没听见他的话, 仍低头细看。   这是一个陌生女子,五官与缨缨浑无一丝相似之处。   谢泽心头浮上一丝失望。   然而这女子看到他后, 眼睛却倏地迸发出光彩来。   韩濯缨此时虽然口不言, 无法动弹,但眼睛尚能观看,耳朵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此时外面光线刺目,她不得不眯着眼睛, 可眼前打量着她的人,她绝不会认错。   这是她兄长啊。   他也是来找她的吗?   一时之间,混杂着紧张、激动、担忧、期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很想大声唤他,可口中被塞了麻核,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极低的“呜呜”声响。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亲哥齐应弘一样当面认不出。   韩濯缨紧张焦急,而又期待万分,暗暗祈求,他可以认出她。   谢泽的视线下移,落在她垂下来的手上。   坠着翠绿珠子的五色彩绳,细小的痣,以及这只极其眼熟的手。   手腕纤细,手指纤长,指甲短而干净,手指骨节处还有着圆润的小窝。   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他绝不会认错。   这是缨缨的手。   她不止一次用这只手挽他,或是给他递东西。   澹台愈见他停留时间过久,又神色有异,心中略觉不安,轻声道:“官爷,我媳妇儿她病得厉害,得赶紧送去看病。你看……”   “巧了,我就会看病。”   谢泽看也不看他,而是将视线再次转到了女子的脸上,相貌平平,他并不认识,可她乌黑的眸子,却又那么熟悉。   虽然她眼型并不好看,但眸中的光彩却分明是见过的。   她似乎不会说话,只有“呜呜呜”的低响自她口中传出。   这不像是天生聋哑人发出的声响,倒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可单从表面来看,一丁点异样也没有。   谢泽思绪转得极快,立时便想到了行刑时堵嘴用的麻核。   望着这张陌生的脸,以及那只熟悉的手,他脑海里倏地蹦出三个字:易容术。   不同于当初缨缨给他的改装,是真真正正的易容术。   天下会这种技巧的人极少,但并不代表没有。先前的北斗教,就有人会这种奇怪技巧。   若真是易容术,那么马大伯之前的遭遇就不难理解了。会武功的她骤然失踪似乎也不奇怪了。   似乎有风吹过,迷雾尽数散去,原先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在一瞬间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谢泽目光锐利如鹰,紧抿着唇,格外的清醒冷静。   他立刻俯身,伸手便去探入她口中。   澹台愈暗叫不好,伸臂便去阻拦,如同一个莽汉一般吆喝,甚是不满:“官爷要对我媳妇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不懂吗?来人呐……”   他这一阻挡,谢泽伸手相隔,手上动作慢了一些,但还是成功取出了她口中的麻核。   寻常人谁会在妻子嘴里放麻核?这明明是行刑时为了防止罪犯口出污言秽语才会做的事情。   看见麻核,谢泽更加确定,这中间定有隐情了,冷声吩咐:“拿下!”   相貌平平的女子眼圈发红,声音极小,含混不清:“哥哥,我是……缨缨……。”   韩濯缨鼻头一酸,眼泪顿有决堤之势。   阳光刺眼,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可能是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哥哥认出了她啊,他来救她了。   可惜她口中被塞麻核的时间太久,此时虽被拿出,但依然口齿不清。   然而对谢泽来说,这已经够了。   她的音色,他又岂会认不出?   但她为什么动也不能动?   谢泽心下暗惊,想到一种可能。他匆忙去检查她的手足四肢,还好并未看到明显伤痕。   他暗暗松一口气。   从被拦下开始,澹台愈就已隐隐意识到了不对,伸手悄悄探入怀中。待听到一声“拿下”,禁军刚要行动,他一声不吭,手中两个霹雳弹却一左一右掷了出去。   一个扔向禁军,一个扔向板车。   谢泽下意识便用后背遮挡了一下,同时奋力将板车推远。   霹雳弹在空中炸开,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光线强烈,气味难闻。周围路过百姓,无不尖叫连连,四散逃开。   趁着混乱,澹台愈在人群中发狠疾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逃掉再说。   变故突然,短暂的错愕后,禁军立时追捕,紧追不舍。   霹雳弹声响大、光线强,是逃跑利器,但杀伤力并不算大。   谢泽并未受伤,见禁军已去追捕歹徒,他干脆大步上前,稳住了被推远的板车。   他方才用了极大的力气,韩濯缨所在的板车不受控制跑出了一段距离,才被他拽住,停了下来。   韩濯缨轻舒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光线刺眼,还是心里欢喜,她眼睛有些酸涩。   谢泽低声问:“你怎么样?”   “哥——”随着麻核的取出,韩濯缨渐渐恢复说话。   “我在。”谢泽声音并不高,但温和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缨缨别怕。”   韩濯缨只觉得他的声音无比可靠。她心内又酸又暖:“我脸上被戴了东西,我也动不了了……”   “是受伤了吗?”谢泽记得他方才检查过她四肢,并不像有伤在身。   “没有,没有重伤,应该是药。”看见他,韩濯缨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后怕汹涌而至。若不是现在不能动,她想她可能会直接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哥,我是不是就这么废了?”   变成这个样子,不但她亲哥,连她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而他竟能将她救出。   她心想,有这么一个哥哥,此生也不枉了。   所以在他面前,她会尽情地宣泄自己的委屈,诉说自己的后怕,而不必一个人强撑后默默咽下。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帮你找太医。”谢泽心内怜意大盛。   韩濯缨不能点头,只抽抽噎噎应道:“嗯,也可以找石头,石头医术也好,太医恐怕不好请。”   谢泽胡乱应了一声,心想,太医怎么不好请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缨缨,抓你的是什么人?有没有同伙?”   “我没见到同伙,只有一个,叫澹台愈,是以前北斗教的人。他跟我有旧怨,就扮成马大伯的样子给我下了药。他说要割我耳朵,还一直吓唬我。哥,你帮我把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吧,捂着难受,脸热。”韩濯缨小声央求,而且她也不大情愿顶着一张陌生的脸。   ——她若还是自己原本的模样,那之前亲哥齐应弘带人搜查时,就能认出她了。   她也可以少难受会儿。   “好。”谢泽低头,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触感同人的肌肤并无太大差别,仿佛真是人脸一样。   他慢慢摩挲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指尖下有些热。   他沉声问:“你发烧了?”   韩濯缨被兄长救出以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听到他的问话,她只含糊“唔”了一声:“脸热。”   谢泽皱眉,在她耳后,摸到了一丁点异样。   极其细小的缝隙,不留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谢泽怕伤着她,不敢太用力,就沿着这条缝隙慢慢地动。待缝隙稍微变宽些以后,他再一用力。   “嘶”的一声,他从她面颊上揭下了薄薄一层脸皮一样的东西。   这是人.皮.面具。比起它,缨缨先前给他的改装,只能说是小儿把戏。   这种易容术堪称以假乱真,若非他先认出了她的手,笃定了那手是她。只怕她从他面前经过,他也认不出。   想到这里,谢泽难免有几分庆幸和后怕。   人.皮.面具被揭掉,韩濯缨原本的面容霎时出现在他眼前,仍是他熟悉的样子,只是脸颊红红的。   凉风吹过,韩濯缨意识清明了几分,小声道:“哥,我觉得我需要去看大夫。”   “嗯,我知道。”谢泽蹙了眉,伸手探她额头,方才不是他的错觉,她的额头确实很烫,应该是发烧了,而不单单是易容的缘故。   当务之急,是赶紧带她去病。不管是她的发热,还是她的不能动。   缨缨躺着的板车像是平常农家所用,做工简陋,也不甚干净。   谢泽干脆俯身将她从板车上抱了起来。   忽有嘈杂的脚步声起,一小队禁军匆忙而至,单膝跪地,声音整齐,气势如虹:“殿下!”   韩濯缨被兄长抱在怀里,看不清楚,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禁军服饰。   她微微一怔,心想,哪个殿下?怎么感觉他们行礼的对象是兄长?可她哥不是太子的暗卫吗?还是说她哥身后还有人?   韩濯缨有心想看个明白,可惜她现在动弹不得,因角度问题,视线范围也有限。她眼睛骨碌碌直转,却也无法看到兄长身后。   谢泽心里一咯噔,手上不自觉用力。他冲为首的禁军使了个眼色,示意其速速离去。   这一小队禁军的为首者名叫高迎,武艺高强,单纯老实。他一时未能领会殿下的意思,呆愣了一下,从容抱拳:“我等去而复返,乃是奉张统领之命回来保护殿下。此地危险,还请殿下移步。”   方才歹徒扔下霹雳弹逃跑,禁军紧追不舍。张统领带人追出一段距离后,猛然意识到不对,怎么能把殿下单独留在那儿呢?万一歹徒还有同伙怎么办?   他当即下令,命高迎带一小队禁军回去护在殿下身侧。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这件事不管是张统领还是高迎都没做错什么,可是缨缨在啊。   高迎这一声“殿下”,不是直接戳破了他的身份谎言吗?   韩濯缨本就在发热,脑袋有点懵,此刻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悄声问:“哥,殿下也在吗?”   听到她这句问话,谢泽心念微动,看来她并没有十分确定。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没到那个地步,或许还可以补救一下。   他正要说话,却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迎等人立刻警惕起来。   长街东端,是齐应弘带着的一队青云卫,走得极快。   齐应弘离开那家小院之后许久,一直心中不安。他犹豫良久,命人掉头,准备回去再次查看。   然而还未回到小院,行至半路,他们就听到了不远处震耳欲聋的巨响,猜测是出了大事,他便带人过来看看。   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一队禁军和东宫太子,以及太子怀里抱着的少女。   那少女面颊微红,只能看到一个侧脸。   可仅仅是这一个侧脸,也足以让他认出,这是他正苦苦寻找的妹妹。   妹妹无故失踪、数日不见,竟与太子有关么?   他忽然觉得他过来查看的决定无比正确。   齐应弘大步上前:“殿下!”   看见他,谢泽心里暗暗一惊,毫不犹豫将缨缨的脑袋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试图挡住她的面颊与视线。   可惜他手上没有棉花,不能将她的耳朵一并堵住。   而韩濯缨已然听出了亲哥的声音,心想,怎么他这会儿也来了?   他也看见殿下了?   谢泽眉心紧锁,暗自恼火,齐应弘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本来他多说几句话,兴许就能暂时应付一下、打消缨缨的怀疑了。   他抢先开口:“齐同知,我有要事在身,就先不奉陪了。”   谢泽抱紧了怀里的人,转身就要走。   而韩濯缨则思绪更加混乱,她不明白亲哥跟殿下打招呼,兄长为什么会抢先开口。   怎么一直不听见殿下出声啊?   但此刻她也顾不得细想殿下的事情了,只暗暗祈祷,希望亲哥别在这会儿认她。   不然真假两个兄长一起露面,哥哥肯定要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骗他啊。   然而,下一瞬,她就听到亲哥一字一字,声音低沉:“太子殿下有事,臣不敢打扰。只是殿下怀里抱着的人,乃是臣的妹妹。她失踪数日,臣不胜担心,还请殿下将她交还给臣。”   韩濯缨心里仿佛闪过一道青天霹雳,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嗡直响,疑心自己听错了。   亲哥的妹妹,是她。可是,她是被哥哥抱着啊,怎么亲哥唤的却是太子殿下?   难道方才青云卫唤的“殿下”也是哥哥吗?   可是,哥哥不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吗?怎么能说是太子呢?   韩濯缨思绪极乱:“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真假两个兄长齐声应答:“缨缨……”   话一出口,两人又双双噤声。   齐应弘神情恭敬,却要伸手从太子怀里将妹妹给接过来。   他刚一伸手,谢泽还未有动作,其身后的禁军便齐齐亮了兵刃:“大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会儿也明显看出来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这是明目张胆要当街抢人啊。   这是太子救的人,青云卫的也要来抢?   没看到殿下根本不愿意给吗?还敢伸手?   高迎等人不禁义愤填膺。   齐应弘身后的青云卫见状,有性子冲动的,也跟着“唰”的一声拔刀出鞘。   不管什么时候,气势不能输了。   而且这还是大人的妹妹,更不能拱手相让。   明明是他们占理来着。   齐应弘皱眉,回头低喝:“退下!不得无礼!”   “大人……”   他身后的青云卫颇不服气,却只能老老实实还刀入鞘。   韩濯缨一颗心砰砰直跳,思绪却乱成了一片麻。   虽说亲哥认不出被易容后的她,可他作为青云卫的指挥同知,绝对不可能不认识东宫太子。   难道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假兄长,不是太子暗卫,竟然是太子殿下本人吗?   这结论于她而言,不啻是石破天惊、晴空霹雳。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   谢泽心知缨缨这会儿多半已知道了他是谁,他垂眸见她眼神惊讶,一脸的惊疑不定。他心虚而懊恼,内心深处又有些若有若无的担忧。   他一直费心隐瞒的真相,她全知道了。也不知她对此究竟是何态度。会不会从此形同陌路?   应该很难回到从前了吧?   再瞥一眼这个突然跳出来的齐应弘,谢泽心情更坏了几分。   偏生齐应弘还态度恭谨。他拱手施礼,甚是执著地重复了一遍:“方才是臣失礼,请殿下将臣的妹妹交还给臣。”   他本不想立刻认祖归宗,但目前来说,同胞兄长这个身份,让他最有底气问东宫太子要人。   谢泽冷笑一声:“妹妹?孤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她到底有几个兄长?   “孤”这个自称一出来,韩濯缨心内最后的一丝丝犹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果真是太子?!   他真的是太子啊……   齐应弘声音极低:“殿下有所不知,臣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她可不就是臣的妹妹么?”   谢泽后退一步,冷眸转深,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一句:“……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   他心里忽然升腾出一阵凉意:她这是对齐应弘说了同样的话?她还对谁说过?   韩濯缨感觉,今天这一切,仿佛是澹台愈逃跑时丢下的霹雳弹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爆。   如果不是无法动弹,她肯定要掩面疾走了,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认真理一理了。   齐应弘点头,毫不犹豫:“是的,臣原本姓韩,名唤韩雁鸣。”   “韩雁鸣?”谢泽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垂眸看向怀中人,“缨缨?”   韩濯缨心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自己是该询问“兄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该详细分别解释一下自己同这两人的关系。   她干脆一咬牙,两眼一闭,呼吸沉沉,装晕。   反正她现在四肢不能动弹,和晕倒昏迷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事情并没有随着她的装晕而结束。   见她双目紧闭,无声无息,齐应弘沉声问:“殿下,她怎么样了?”   “这不关你的事。”谢泽有些不耐,听她呼吸均匀,想来并无生命危险。想到今日种种事端,他不免心烦意乱,转身吩咐高迎等人备车。   高迎指了指不远处,小声道:“殿下,宋公子来了。”   谢泽目光幽深,果然看见宋佑安等人匆匆赶来。   宋佑安这几日也在寻找缨缨,得知范围就在附近以后,他干脆带着人分头去找。   虽有殿下帮忙,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指靠殿下。   他们之所以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霹雳弹那一声巨响。   他一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东边一队青云卫,西边一队禁军。太子殿下抱着一个人站在中间,而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就在殿下对面。   “殿下!”   谢泽心中不快,却还是应了一声:“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宋佑安一惊,继而大喜。再看殿下怀中之人,虽看不清容貌,衣饰也古怪,但细看其身形,想必就是缨缨了。   他连声问:“她还好吧?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谢泽声音沉沉,神色不耐,“最好尽快就医。”   旁边的齐应弘一怔,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妹妹可能是被殿下所救?   他差点忘了,宋佑安曾是她的兄长,太子又待宋佑安甚是亲厚。她失踪不见,太子帮忙寻找,也不是毫无可能。   这么一来,齐应弘面上便有了几分尴尬和惭愧。他唇线紧抿,后退了一步。   是他关心则乱了。   而宋佑安则郑重施礼:“多谢殿下。”   若没殿下帮忙,只怕也不会这么快找到缨缨。   很快有人赶了马车过来。   见缨缨仍被殿下抱着,宋佑安心下不安,便欲代劳:“我来吧。”   毕竟是他的妹妹,殿下帮忙寻找已是天大的恩情,怎么还能再一直劳动殿下辛苦?   然而谢泽只是瞥了他一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径直上了马车。   他现在最忧心的,是她的态度。 第51章 哥哥   “殿下。”宋佑安紧跟其后, “可否让人把她送到清水巷?乘马车过去,约莫一刻钟就能到。附近有个姓石的大夫,医术超绝, 现下多半就在她家中,也方便她尽快就医。”   小石神医这几日也在帮忙寻找,半个时辰前才再次回清水巷韩宅, 看她是否已经回来。   谢泽帮怀里的人找了个舒适一些的位置,淡淡地“嗯”了一声, 复又吩咐车夫:“去清水巷。”   “是。”   马车疾驰。   一队禁军紧随其后。   见太子殿下始终并未下车, 宋佑安心下讶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殿下花费精力帮忙找到妹妹、并将其抱上马车,已然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亲自送回家吗?   可是, 不应该是他送她回去吗?怎么感觉他这个做兄长的反倒成了外人?   青云卫指挥同知齐应弘抿了抿唇, 对身后兄弟道:“这些天辛苦你们了,先回去休息吧。”   “那大人呢?”   宋佑安也早就注意到了齐同知,此时也下意识看向他。   “我去一趟清水巷。”齐应弘脸上没多少表情。   宋佑安眉梢微挑:“齐大人?”   齐应弘看向他,缓缓说道:“她是我妹妹。”   “什么?”宋佑安疑心自己听错了, “什么妹妹?”   等等, 太子殿下救出来的,难道不是缨缨吗?明明看身形很像啊。怎么这位齐同知又说是他妹妹?   宋佑安觉得自己有点懵。   总不至于是太子殿下救错了人吧?   宋佑安陡然紧张起来。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他得跟着去看一看到底怎么样了。   —— ——   翠珠这些天神思不属,尽管请求石头、齐大人等人帮忙寻找, 可她仍是担心焦虑, 已有数日不曾安眠。   石南星过来询问查看时,顶着俩黑眼圈,嘴唇干裂。   翠珠叹一口气:“石头,你先等会儿, 喝点水再走吧。”   石南星胡乱点了点头:“好。”   他坐在院中石桌旁休息等候,待翠珠端了茶水过来时,却发现他已经趴着睡着了。   翠珠犹豫了一下,没忍心叫醒他,而是小心将茶水放下,轻手轻脚拿起扇子,给他扇风。   她知道,这几日石头也累坏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南星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我怎么睡着了?”   “因为你好久没休息了吧?”翠珠将在井水里冰过的茶水递给他。   石南星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精神抖擞:“好了,我去了啊,你在这儿等消息。”   他大步往外走,刚打开大门,就听得“吁”的一声,只见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   须臾,他看见“韩大哥”抱着一个人从马车里下来。   站在他身后的翠珠同样也看到了,惊喜不已,尖叫出声:“少爷?小姐!”   少爷怀里抱着的人可不就是小姐吗?   她绝不会认错。   翠珠欢喜得流下泪来,一把推开石头,就上前去:“少爷,少爷,小姐她怎么了?”   她刚一凑近,谢泽身边就有禁军厉声喝止:“放肆,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谢泽瞥了他一眼,那人讪讪地退下。   石南星瞪大了眼睛,天子脚下,应该无人冒充禁军,更无人敢冒充储君。   所以,缨缨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其实是当今太子?   这是何等的运气?   “什么太子殿下?小姐她怎么了?”翠珠有些迷茫,她的关注点还在小姐身上,“是受伤了吗?”   谢泽垂眸,视线在怀中人脸上停留了一瞬:“病了,需要看大夫。”   石南星回过神,连忙道:“啊,我就是,我来看,给我吧。”   他伸手欲接过来,却被谢泽避开。   谢泽下巴微动:“让一让。”   “啊?”石南星呆愣了一瞬,侧身避让。   谢泽直接抱着人进了家门,熟门熟路走到她房间,将她小心放在了床上。   谢泽将她放下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对石南星介绍她的情况:“身体发热,无明显外伤,但四肢无力、动弹不了。她说可能是药的缘故。”   “我来看看。”石南星神情凝重,上前细细诊脉。良久,他才有了结论:“发烧比较好治,关键是她体内的毒。”   “什么毒?能解吗?”听到“毒”字,谢泽心中一凛。   “这个毒叫幻莲,不致命,不过会让人自头以下,力气全无。严重的连头都动不了,也就只能说说话、转转眼珠子了。我以前见过一个,那个人长期四肢不动,在床上躺了几年以后,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谢泽打断:“你能不能解?”   “这个吧,能解是能解,需要的药材比较多……”   “不管什么奇珍药材,我都能给你拿来。”   这一点自信,谢泽还是有的。   石南星却摇了摇头:“何必这么麻烦?我想说的是,虽然需要的药材比较多,但我这儿正好就有配置成的。”   谢泽深吸口气:“好,麻烦你取来给她解下。”   有解药就好,看来找这块石头找对了。   “这我肯定会的。”石南星眉梢轻挑。   他自小就对药、对毒,甚至超过对医术本身。为此还曾被义父批评不务正业,而此时他却觉得,他的不务正业,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石南星的医馆距离清水巷不算远,他打起精神前去取药。   而谢泽就在房中守着。身份谎言被戳破,他迫切想知道她对此的态度,以寻找补救之法。   他并不想跟她形同陌路。   翠珠跟着跑前跑后,知道石头能治疗后,她暂时放下心来。   目前还没有药,翠珠就用冷毛巾敷在小姐额头、面颊,试图先帮其降温。   略一思忖,翠珠小声问一旁的谢泽:“少爷,你要不出去等一会儿?我想给小姐擦擦身子。”   “嗯。”谢泽起身出去。   他刚走到院中,就有人来报,说青云卫的齐同知和宋公子在外面。   谢泽略一沉吟,径直往前院而去。   翠珠小心去解小姐衣衫,却听到极轻的声音:“翠珠……”   是小姐的声音!   翠珠心中一喜:“小姐?”   “嘘。”韩濯缨压着嗓子,“小点声。”   韩濯缨初时只是装晕,但双目紧闭、刻意均匀呼吸后,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连马车什么时候驶进了清水巷,她都不知道。   还是下车之际,她的意识才清醒了一些。听到“兄长”——或许该称为太子殿下的声音,她瞬间困意全无。   先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浮现。想了想,她干脆再次阖上眼睛。   此刻只有翠珠在,她才不再装晕了。   翠珠连连点头,声音极低极低:“小姐,少爷刚出去……”   韩濯缨哭笑不得:“他不是少爷,先前在门口,有人说‘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你忘了?”   “可我没对太子殿下无礼啊,我都没见过他。我当时是……”翠珠低呼一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啊,小姐是说少爷是太,太子……”   “嗯。”韩濯缨双目微阖,“这就是我为什么刚才一直在装晕。”   “那怎么办啊?我,我以前让少爷打过水、浇过菜……”   “我还让他扫过雪呢。这不是重点啊,翠珠。”韩濯缨有些艰难地道,“重点是,我骗他说,他是我哥啊。”   而且,他竟然就这么认下了,俩人还当成兄妹就这么处了大半年。   韩濯缨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或者说,有可能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失忆过。   他知道她在骗他,却并不戳穿,而是不动声色看她表演。   她以为两人兄妹情深,在与真正的兄长相认之后,因为怕他难以接受,就刻意瞒着。   而他明明清楚自己不是韩雁鸣,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她的一切,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翠珠面含忧色:“他不是皇上,应该不算欺君之罪吧?”   韩濯缨没有说话。   翠珠想了想,又道:“我看他对小姐挺好的,不会砍我们的头吧?”   韩濯缨胸口一阵酸涩,是啊,他对她,确实很好啊。好到她以为他真的相信了两人是兄妹的谎言。好到她真心希望他是她亲哥。   —— ——   谢泽以“韩雁鸣”的身份出入清水巷已有大半年,虽然今日身份戳穿,但是人在韩家,在宋佑安等人面前,他还是有意无意摆出了主人之姿。   夏日炎热,他也不进厅堂,就在院中见了宋佑安。   “殿下。”宋佑安一进韩宅,就急忙询问,“舍妹她……”   “还没醒,石南星诊过脉,回去取药了。他能治。”   “没事就好。”宋佑安心下大定,郑重道:“此番舍妹之事多谢殿下仗义相助。”   谢泽神色淡淡,只勉强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他救她,又不仅仅是为了宋佑安。瞥了一眼齐应弘,谢泽有些不快,宋佑安怎么把他也给带过来了?   齐应弘唇线紧抿,认真行礼请罪:“方才在街上,是臣失礼,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谢泽面无表情,只眼神略动了一下。   宋佑安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话。只在心里想着,既然石小神医诊过脉了,那太子救下的肯定就是缨缨了。他曾听齐同知说,那是妹妹。是不是齐同知误会了,以为太子救的是齐家小姐?所以才会有冲撞一说?   太子殿下的态度,齐应弘并不意外。他作为大皇子的表弟,同东宫太子本就关系不好,更何况还有在街上的事情。   略定了定神,齐应弘继续道:“殿下所救之人,是臣的妹妹。臣代妹妹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不管怎样,这恩还是要谢的。   谢泽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你妹妹?”   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宋佑安就不该带他进来。   宋佑安轻咳一声,提醒道:“齐大人,那是我的妹妹,不是齐家小姐。”   齐应弘胸口一滞,轻声道:“我知道不是齐家小姐,她姓韩,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他原本没打算恢复身份,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不说清楚。   听见他这话,谢泽越发的不快,抬手按了按眉心。   宋佑安皱眉:“什么意思?一母同胞?她姓韩,你也姓韩吗?”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是,我原本姓韩,幼年与家人失散,最近才相认。”   谢泽手中的茶盏“哐”的一声,重重放在了石桌上。他眉目冷然:“齐大人,在孤面前,不要乱说话。”   一想到缨缨将跟他说过话的话、做过的事,统统加诸于另一个人身上,谢泽只觉得体内似是蕴出了一股邪火。   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她假称他是她亲哥,是为了保住房产,不得已而为之。那齐应弘呢?   “你说你是她韩家兄长?”宋佑安震惊而不解,“不是,我记得她说,她的兄长在东宫做事。”   缨缨应该不至于骗他吧?   齐应弘知道所谓的在东宫做事的“韩家兄长”,对那个身份可疑的人,他并无好感,斩钉截铁:“那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谢泽轻哂:“哦?你是真的?”   他也说他是真的呢。   石南星欢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回来了!”   谢泽腾的站起身来:“药呢?”   “拿着呢!”石南星拍了拍胸口,又扬声招呼,“翠珠!翠珠!快出来煎药了。”   翠珠刚帮小姐换了衣服,听说煎药,忙不迭跑过来。   一眼看到院中石桌旁的几个人,她下意识捂住了嘴,腿也有点发软。   嗯,宋家少爷、真少爷和假少爷都在。   来的可真齐全。   别说小姐愁了,她看着也愁。   “怎么煎啊?”翠珠小声问。   “一包药、三碗水、熬到只剩一碗,给她服下,这是退烧的。”石南星停顿了一下,又道,“她身体里的毒,自有解药,我这就去给她解。”   顺便问问太子的事情。   “嗯嗯。”翠珠点头记下,去厨房忙碌。   石南星刚朝韩濯缨所在的房间走了两步,就感到背后有灼热的视线。他回头看,只见太子、宋公子,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齐齐盯着他,目光灼灼。   呆愣了一瞬,石南星指了指房间,忖度着道:“我去给缨缨服解药,服用方法特殊,翠珠肯定不会。你们,继续喝水?”   谢泽本想跟着过去,犹豫了一下后,又改了主意,只点一点头。   石南星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韩濯缨在房内听到脚步声,认出是石头,略微松了一口气。   石南星蹭蹭蹭几步到了她床前,自说自话:“缨缨,喝药了。这药只要你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慢慢恢复体力。以前他们都说我钻研毒物无用,怎么样,还是有用的吧?”   韩濯缨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吁了一声。   “咦,你醒着呢?”相识多年,默契还是有点的。石南星立刻压低了声音,他取出药,“诶,你既然醒了,那你告诉我,你到哪儿去了啊?是不是被人抓走了?”   他这么一问,韩濯缨立刻想起落在澹台愈手里时的经历。她小声道:“……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那就先不说。”石南星感觉她心情不好,就又快速换了个话题,“那你说太子吧,你哥怎么变成太子了?”   韩濯缨:“……”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太子啊,一国储君。你说你哥怎么好命,丢了还能被皇帝捡去。皇帝自己有儿子,还能立他做储君,真难得。”石南星将药凑到她嘴边,让其服下。   韩濯缨咽下药,又喝了石南星递过来的水,咳嗽了两声,才道:“他不是我哥啊。”   “啊?”   “你觉得皇上有可能立不是自己儿子的人做太子吗?”韩濯缨长长的睫羽垂下,“他是真太子,但不是我哥。”   “可是……”   “假的。”韩濯缨冷静下来,换了话题,“我喝了药,感觉胸口有些烫。”   “哦,正常的,烫就对了,说明没喝错,等会儿会更烫。”石南星一本正经,“等你四肢都热乎乎的时候,应该就没事了。”   石南星此人,虽然平时说话做事没个正形,但医术确实不错。他声称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恢复体力。事实上,韩濯缨服下解药后,仅仅一刻钟,她就能抬起手臂了。   韩濯缨心里欢喜极了,喜悦的情绪霎时间压过了不安和迷茫。   能彻底恢复就好,她可不想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石南星见药对症,笑了一笑:“那我回去了啊,反正你身体也没大碍,我好几天没回医馆了。”   “嗯,石头,谢谢你了。”韩濯缨也能猜出来,好几天没回医馆,是因为她的缘故。   “嗨,咱们之间说什么谢?”石南星摆了摆手,凶巴巴道,“不准叫我石头。我走了啊。”   韩濯缨点一点头:“你去吧,别说我醒了。”   石南星不知道缘由,也没细问,就答应下来。   他刚走出房间,行至院子,就听有人问道:“她怎么样?”   “服了解药,能动了。”   谢泽长眉一挑:“她醒了?”   石南星连忙摇头:“没有啊,还在昏睡呢。”   谢泽微眯起眼:“既然还在昏睡,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能动了?”   石南星脑中空白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醒了一下,就又睡了。毕竟身体还发着烧呢,发烧的人,就是犯困,睡的多,等喝了药,还会继续犯困。不过睡一觉、发了汗就好了。”   “唔。”谢泽垂眸,没再追问。   而石南星则和翠珠打了一声招呼后先行回去了。   缨缨找到了,安然无恙,他也能放心回去歇歇了。   院中便只剩下了谢泽、宋佑安和齐应弘。   宋佑安感觉,殿下对缨缨的事情过于关注了,简直有点送佛送到西的样子。略一思忖,他拱手道:“舍妹安然无恙,殿下也可以放心了。此地简陋,非久留之地,不如殿下早些回宫?”   齐应弘也出声附和:“请殿下移驾回宫。”   谢泽神色一顿,慢悠悠道:“孤的事情,还轮不到二位左右吧?”   而且宋佑安和齐应弘什么时候立场一致了?   见殿下神情不虞,两人连忙道:“臣不敢。”   谢泽不再说话,只低头把玩着桌上的空茶盏。看似意态悠闲,可心内着实不安。   宋佑安与齐应弘各怀心事,俱都沉默站着。   翠珠煎好了药,端去给小姐服用。她悄声道:“小姐,真少爷、假少爷、还有宋少爷都在院子里呢,我觉得,他们不亲眼看见你没事,是不会走的。”   韩濯缨端着药的手轻颤了一下,她眉心微蹙:“我哥,我是说太子,也没走吗?”   “嗯。”翠珠点头,“一直就在院子里坐着。”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确信了那位假少爷的新身份。——齐大人和宋家少爷在他面前都只能站着啊。   韩濯缨将药喝下,又漱了口。   “小姐……”   韩濯缨咬了咬牙,心想,反正早晚都要去面对的,也不能装晕一辈子,不如趁着刚喝完药这晕乎劲儿,索性把话说开得了。   她打定主意后,心情反倒平静下来,轻声道:“翠珠,我换件衣裳,你去请太子殿下到厅堂说话。”   翠珠踌躇:“小姐,现在吗?”   “嗯。”   “哦,那好的。”见她态度坚决,翠珠也不反对。   韩濯缨此时已基本恢复了体力,只是刚喝了药,脑袋还有点晕乎。她用冷毛巾按了按额头,更换衣裳。   翠珠快步走到前院,看见三个少爷,也不敢走的太近,只远远施了一礼:“太子殿下,我家小姐请你到厅堂叙话。”   谢泽心头一跳,瞬间思绪万千,站起身来:“好。”   听说妹妹要见太子,宋佑安心中讶异,转念一想,也正常,大约是要亲自拜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只是她单独拜谢,会不会有些不好?   思及此,宋佑安也上前了一步。   一旁的齐应弘不知何故也跟了上来。   翠珠连忙道:“两位少爷,我们小姐只说了见太子,要不,你们稍等一会儿?”   而谢泽已大步向厅堂而去。   韩濯缨从暗门进入厅堂,一眼就看到了她曾经的“兄长”。   他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缨缨……”   这一声熟悉的“缨缨”,让韩濯缨心中酸涩,莫名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解、气恼、委屈、害怕、难过、懊恼……种种情绪交织,她身体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郑重行礼:“民女多谢殿下的大恩,先前是民女胡闹,欺瞒殿下,并非有意冒认皇亲,还请殿下恕罪。”   她礼数周到,语气恭谨,毫无差错。   可这偏偏不是谢泽想看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8 23:24:25~2020-06-09 23:2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99038、水沉烟、十二双兔、试试就逝世、谷子牛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仁 20瓶;瞅啥瞅小说呢、大大来个么么啾、夏虫语冰、谷子牛奶、c8s 10瓶;八条鲸 6瓶;医学爱宵夜 5瓶;薛梨、yiyi8284 4瓶;华锐老板娘、迷鹿 3瓶;江隱、婷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态度   他更希望她同先前一样, 每每受了委屈,都会拉着他撒娇倾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尊敬而疏离。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 还是发生了。   谢泽心头窒闷,额角突突直跳:“你不用叫我殿下,还同以前一样叫我哥就行。”   “民女不敢。”   知道了这是东宫太子, 韩濯缨怎么还敢自认是他妹妹?一想到她曾当着皇帝的面介绍说,这是她哥, 她都觉得脸颊滚烫, 还隐隐有些后怕。   “为什么不敢?当初说我是你哥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么?这会儿反倒不敢了?”   她态度越恭谨,谢泽心里越不快。他眸子沉黑, 像是化不开的墨。   韩濯缨眼帘微垂, 睫毛颤了颤,心想,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没失忆, 也不知道你是太子啊。要是知道, 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你是在生我的气?”谢泽声音沉了几分, “怪我不该顺势欺瞒你?”   韩濯缨胸口微觉酸涩,她摇了摇头:“没有, 不敢。”   刚得知真相时, 她的确心情复杂,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假装被她欺骗。她猜不透他的意图,但她自小就知道,论迹不论心。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 他对她,确实极好了。远的不说,就是最近,还是他将她从澹台愈手中救出来的。   而且一开始,也是她欺骗他在先。那她有什么资格怪他?相反,她还得感激他的数次相助。   只是她内心深处,到底是再不能像之前那般真心实意拿他当兄长看待。   谢泽紧紧盯着她,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他目光幽远,深如泥沼。见她一直口称不敢,干脆拧了眉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就又道:“这件事,孤确实有不当之处,但也是你欺骗在先……”   “是。”对此,韩濯缨并无异议,“此事是民女胆大妄为。”   谢泽心中不快,干脆同她解释分析:“你为了保住房产,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孤那会儿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有意放缓了语气,尽量坦诚:“那个时候,孤本该在皇陵思过,意外得知父皇有危险,才悄悄回京,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当时的情形,你应该还记得……”   韩濯缨细细回想了一下,轻轻点一点头。   “既要养伤,又不能泄露了身份行藏。所以就只能就顺着你的话,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做了你的兄长。”谢泽静静看着她,眸色沉沉。   他这解释合情合理,韩濯缨寻思着,她自己易地而处,可能也会这么做。现成的身份就在眼前,不用白不用。   “可是……”韩濯缨犹豫了一下,声音渐低,“可是去年腊月初,殿下就已恢复身份,回到东宫,为什么还……”   还要继续那个谎言半年之久呢?难道是因为无聊,想看她傻傻地在他面前演戏?   “你呢?明明当日已经决定让我离开,为什么又忽然改主意让我留下来?”谢泽不答反问。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因为我,我觉得有你这个兄长挺好的。”   谢泽微一沉吟,顺着她的话道:“孤也觉得,有你这么个妹妹,还挺不错。”   “啊?”韩濯缨抿了抿唇,觉得有她这个妹妹,还不错?   她也不细辨真假,顺势问:“那你不追究我冒认皇亲之罪?也不追究我先前种种无礼之处?”   她这脱口而出的称呼,让谢泽心情不自觉松快了一些。他微微一笑:“不追究。不过……”   韩濯缨的心因为“不过”这两个字而略提得高了一些:“不过什么?”   “不过你也不能追究孤对你的顺势欺瞒。”   韩濯缨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殿下说笑了,民女怎敢怪罪殿下?”   她是什么身份?哪里用得上“追究”二字了?况且还是她有错在先。   “既然不敢,那咱们就将这一切都揭过。”谢泽长眉一挑,认真而郑重,“谁都不准再计较先前的欺骗。”   或许是喝的药起了作用,望着他的眼睛,韩濯缨脑袋昏昏沉沉的,点一点头:“好。”   虽然得到了她的承诺,但谢泽仍有点不太放心,他伸出手:“击掌为誓?”   韩濯缨心思复杂,她缓缓走上前去,在他伸出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两人双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见他并未立刻收回手,韩濯缨想了一下,又继续“啪啪”连击两下。   三击掌后,她告诫自己,将所有情绪都压下、藏在心底,慢慢忘却吧。   谢泽收回了手,心中悬着的大石放下,他慢悠悠道:“好了,那咱们现在来谈一下齐同知。”   “啊?”韩濯缨神情微变,小声道,“他,他确实是我亲哥。”   “嗯?”谢泽眉梢轻挑,“亲哥?”   “千真万确。”韩濯缨举手做发誓状,“这个是真的。”   而谢泽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韩濯缨一咬牙,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老实交代:“我也是意外得知,他才是真正的雁鸣。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伤心难过,所以一直瞒着你,也没公开他的身份……”   她有心让太子殿下知晓,亲哥曾经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是有所让步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还请殿下宽恕他的失礼。他当时也是关心则乱。”   谢泽抬手按了按额角,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或许他也是假的呢?”   韩濯缨有几分心虚,但还是认真表示:“不不不,他确实是真的。有手札、有胎记,有画像作证。我那时已经有一个哥哥在了,要不是骨肉血亲,我何苦再多认一个、多添麻烦?殿下若是不信的话,尽管派人去查。”   “我查他做什么?”谢泽微微蹙了眉,“你不必唤我殿下,仍同以前一样就好。我后来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跟你生分了。”   韩濯缨闻言,心里蓦的一酸。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确定,他可能真如他所说,觉得有她这个妹妹还不错,是真拿她当妹妹的。   但此时真相摊开,她并不能仍像以前一样同他撒娇卖乖。   她想了想,选择折中的方式,既不唤他殿下,也不兄妹相称:“嗯,我喝了药,很困,想回去休息一会儿成不成?”   她确实很听话,没再继续唤他殿下,但谢泽能感觉出来,她这态度和之前的仍不一样,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这让谢泽心里莫名的烦闷,可知道她身体不适,也不忍心再强拉着她说话,就点头应允:“那你好好休息。”   他心想,应该多等一会儿,等她康复了再细谈的。   “嗯。”韩濯缨没行大礼,她欠一欠身,转身离去。行得两步后,她忽的想起一事,驻足停下,“对了,我那两个哥哥,帮我谢过他们。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去吧,就说我没事了。”   她今天经历极多,脑海晕晕乎乎的。现在又药效发作,困意更浓,她实在是没精力一一招待他们了。   她迫切希望早些回房睡一觉。   谢泽原本的那些不快,因着她这番交待,奇迹般地消散了一些。   嗯,虽然谎言戳破,可在她心里,他还是要比外面那两人重要的。毕竟她只见了他,而不见他们。   齐应弘与宋佑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不太明白妹妹去拜谢殿下,竟也需要这么久吗?   翠珠给两人上了茶,心中惴惴不安。   忽然,看见太子殿下从厅堂走出。翠珠眼睛一亮:“殿下!”她身体却悄悄向远处移动。   谢泽瞥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对院中另外两人道:“她让你们先回去,说她没什么大碍了。走吧。”   宋佑安微讶:“妹妹她……”   “喝了药,困了,回去休息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翠珠给他的眼神看的不自在,连忙跟着附和:“是啊,两位少爷,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不如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来探视也是一样的。”   宋佑安略一思忖:“也好。”   反正只要她没事了就好。   齐应弘却不太放心,又问:“她真的没事?”   谢泽斜睨着他脸上的神色,淡淡地问:“怎么?你希望她有事?”   “没有。”齐应弘当即否认。   他自然是希望她平安健康。   “那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没听到她说,想让你们早些回去吗?”谢泽语气有些不善,尽管知道了这是她亲哥,可他仍看齐应弘不大顺眼。   太子殿下这样发话,齐应弘与宋佑安都不好再久留,只得施礼告退。   齐应弘离开清水巷后,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事:韩宅也是他的家啊,他为什么不能在那儿待着?   而谢泽在他们离去后,招呼翠珠上前:“好生照顾你家小姐,我留两个侍卫在这里,有事让他们带话。”   随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知道跟自己说话的是太子殿下,而且还曾被她支使着打过水,翠珠紧张而激动。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只能点头,连连应下。   她寻思着,殿下这态度,应该没有怪她们的意思吧?   翠珠这边交待好后,谢泽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转身回了前院厢房,带走了一件缨缨先前帮他备的夏装。   ——他不是缺这件衣裳,而是这样他能更加相信,两人的关系并未因为谎言的拆穿而疏远。   谢泽回宫途中,东宫禁军的张统领就来复命:“殿下,臣等幸不辱命,已将歹徒射杀。”   “射杀了?”谢泽皱眉,“没留活口?”   “是,这歹徒甚是狡猾,一直在人群中逃窜。后来躲到小巷中,被当场击毙。尸体在此,还请殿下过目。”张统领说着命人抬了一具尸首过来。   谢泽大致瞧了一眼,见其被数支长箭当胸穿过,身上衣服也对的上。他心念微转:“你确定是他?”   张统领不解:“就是他啊。”   谢泽笑笑:“去看一下他的脸。此人十分狡诈,又精通易容术,你们杀死的,未必就是他本人。”   “这……”张统领面露迟疑之色,“不会吧?”   “他有脱离过你们的视线范围吗?”   张统领细细回想了一下,缉拿歹徒、穷追不舍,但期间穿街过巷,肯定有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啊。   如此一来,张统领便有了几分不确定。他低头认真查看,果真在这歹徒耳畔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搓揉之后,竟从其脸上揭下了一张脸:“这……”   谢泽略一颔首:“唔,应该不是他。这是歹徒为了脱身而找的替死鬼。真正的歹徒是个十分狡诈的女人。”   “女人?”张统领惊讶极了,不只是他,其他禁军也甚是讶异。   “嗯。”谢泽神色不变,“你们先回去,交给青云卫继续追捕。至于这尸体,就送到义庄,等人认领吧。”   听说抓错了人,张统领有些气闷,但想想自己职责本不在此,就老老实实领命:“是。”   谢泽挥一挥手,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其实歹徒长什么模样,他还真不清楚。东宫禁军捉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应该不至于杀错。   他之所以坚称真正的歹徒是个女人,则是因为他另有考量。   韩濯缨并不知晓这些,她这一觉睡得踏实,到了次日清晨醒来,她身上不正常的热度就退下了。   洗了个热水澡后,她除了腹中饥饿,再无任何不适。   翠珠熬了香浓的鸡丝粥,给小姐喝下。   韩濯缨立刻又恢复了精神。   但回想起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她仍有着浓浓的不可置信感。   她死里逃生、以为失去记忆被他蒙骗的“兄长”其实是太子殿下……   邻居马大娘等人听说她回来,纷纷前来探视,关心之余,有人小心翼翼问起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不等韩濯缨回答,翠珠就抢道:“唉,别提了,是个很坏的女人,有个很了不得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弄,就换一张脸。她变成马大伯的样子,带走了小姐,向我们家少爷要钱……”   韩濯缨听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她就隐隐明白过来。   “女人?”马大娘等人一脸的震惊,“是女人啊?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   “就是女人啊。”翠珠煞有其事,还压低了声音,“你们听过北斗教吧?”   “这谁不知道?这几年好像没了吧?”   “北斗教的成员,就会这些本事。不但易容改装,还会使药下毒啊。我还以为圣上把他们都杀尽了,谁想到还有这条漏网之鱼?”   马大娘忖度着道:“肯定是她东躲西藏活不下去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韩姑娘和雁鸣手里有钱,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翠珠连声附和:“可不就是……”   “这种人都该杀干净……”   待邻居离去后,韩濯缨悄声问翠珠:“谁跟你说,绑走我的人是女人?”   翠珠见四下无人,才道:“是少爷,不对,是太子殿下。还说这样省很多麻烦。难道不是女人吗?”   韩濯缨垂眸,没有吭声。其实不用细想,她也知道他这么吩咐的理由。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落入身份不明的歹徒手中数日才被救出。不知情的外人,或许有些不好的猜测。   他这么吩咐,是为她的名声考虑。如此一来,确实省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韩濯缨双目微阖,心想,他对她一如既往地好。   只可惜,他不但不是她亲哥,还是当今太子。就算仍拿对方当兄妹,也无法像先前那般了。   韩濯缨休养期间,宋佑安前来探视。   闲谈之际,宋佑安问起她被掳走一事:“听说禁军当街射杀了歹徒,但是射杀的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歹徒是个女子,青云卫也还没抓到,你得小心一些。”   韩濯缨并没有说明真相,只笑了一笑:“我知道了。”   “怎么会盯上你的?”宋佑安直视着她,神色复杂,“我听说跟北斗教有关。”   “是啊,跟北斗教有关。”关于这一点,韩濯缨倒也没瞒他。   “是不是跟我也有关系?”宋佑安迟疑着问。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在他的记忆中,缨缨跟北斗教扯上关系,只有十一年前那件事。   “跟你关系不大,是我在被带去边关的途中得罪的人。”   宋佑安双目微阖,心下了然。关系不大,其实还是有关的。   当初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是她替他挡了灾。   宋佑安胸中酸涩难当,自责而歉疚。良久,他才低声道:“缨缨,对不起……”   韩濯缨没有说话。落在澹台愈手中那几日,让她没法轻松地说没关系,但这件事也的确不是大哥的错。那几天,他也一直费心帮忙找她。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算了,我没事了。你要喝茶吗?我不太想提这个事了。”   这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噩梦。   “好,不提不提。”宋佑安忙转了话题,“对了,怎么青云卫的齐大人说是你兄长?我记得你那位韩家兄长,在太子身边做事啊。”   韩濯缨心想这个话题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按了按眉心,有些敷衍:“啊,以前认错了,齐大人是真的。不过他顾忌现在的家人,大哥还是尽量不要外传吧。”   “好。”宋佑安看她似是有倦意,也不好久留,略坐一坐就告辞了。   他前脚刚离开没多久,齐应弘就来了。   亲哥给她带了一些补药,又向她询问那个歹徒的身份特征,以及她是如何被捉的。   他问话时小心翼翼,仿佛怕给她带来伤害。   “……他以前是北斗教的人,叫澹台愈,擅长易容术,十一年前跟我有旧怨,那天扮成马大伯的样子,把给我下了药……我没见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被禁军射杀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韩濯缨一点一点尽数告诉了他,甚至包括两人之间的旧怨。末了,又忖度着道,“东宫禁军,应该不至于杀错人。”   “禁军射杀的是男子……”   韩濯缨瞧了亲哥一眼,缓缓说道:“真正的歹徒也是男子啊。”   齐应弘皱眉:“男子?不是说……”   “那是太子殿下怕人说闲话,才这样对外声称,是男子。”   “既是如此,太子殿下为何不跟我明示?”齐应弘眉间褶皱越深,“是有意折腾我?”   “不至于吧?”韩濯缨摇头,小声问,“可能他暗示了你?”   “不说他了,如今我的身份,已有人知晓。你那个假兄长那边,你还是早些跟他说清楚吧。”齐应弘抿了抿唇。   提到“假兄长”,韩濯缨眼神微黯,胡乱应了一声。   “总不能瞒他一辈子,他早晚都要知道的。”齐应弘声音沉沉。知道妹妹不喜欢他说她那个假哥的坏话,他也不直接提,只又提醒了一遍:“以后远着就是了。”   韩濯缨想起他先前的提醒,心中思绪万千,重重点一点头。   可不是得远着么?虽然太子殿下声称还同以前一样相处,难道她还真能继续跟他称兄道妹?   对于妹妹这次的态度,齐应弘满意极了。他还有事在身,略叮嘱几句后,就起身离去。   韩濯缨此次出事,宫中还派人来慰问,给了她好几日的假,要她好好休养。   既有假日,韩濯缨也就不再急着入宫,而是在家好好歇息,调整心情。   —— ——   谢泽这些天甚是忙碌,直到数日后的傍晚,他才抽了空,命人驾车前往清水巷。   他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她了。   天光黯淡,暮色四合。   韩濯缨百无聊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忽听到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翠珠去开门的声音。   “少,啊,殿下……”   翠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坐在藤椅上的韩濯缨也有些慌乱。她站起身,看向缓步走来的太子殿下。   谢泽今日特意穿着上次带走的衣衫,腰间也坠着她亲手做的荷包,为的就是以实际行动向她表明态度。   韩濯缨的视线在他腰间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想到他先前的要求,韩濯缨也不能再恭敬地唤他殿下,可再叫“哥哥”也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她只能冲他笑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她的笑容温柔美好,可谢泽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不该是这样的。   她看见他,应该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眸中尽是他的身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客气而疏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马甲已经掉了,恋爱还会远吗?感谢在2020-06-09 23:22:32~2020-06-10 23:3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连、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bow-s、神奇築 20瓶;水晶玉芝冷、番茄鸡蛋汤、倒入面粉中、一只海胆精 10瓶;春风酒醒 5瓶;yiyi8284 4瓶;DL 2瓶;花叶姑娘、默默、今心为念、曼珠沙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亲近   谢泽不能接受她的冷淡。   山不来就我, 我便去就山。   谢泽略一沉吟,干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韩濯缨的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 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臂弯。   韩濯缨下意识便要抽出,刚一用力,就迎上了太子殿下锐利如刀的目光。她微微一怔,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同以前一样。”谢泽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 “你忘了?”   他又伸掌比划了三下, 意在提醒她之前的击掌为誓。   她怎么再一次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韩濯缨有些心虚,两人之前做兄妹的时候,确实有亲近之举。可现在双方心里都清楚不是兄妹了, 这样不觉得尴尬吗?   当然这些疑问, 她不会问出来。   她尽量笑得自然:“其实以前也没有经常这样啦。”说话间她佯作无意,将手从他臂弯中抽了出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喝。”   不等他点头同意,她就一溜烟跑远了。   先前她拿他当兄长, 所以待他亲近依赖。后来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她面对他时,不自觉地便多了一些不自在。   尽管他强调同以前一样, 可又哪能完全一样呢?   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谢泽面无表情, 黑眸深沉而晦涩。   煮好了茶后, 韩濯缨没有立刻给他送去,而是用冷水冰着。   待热茶冷却下来后,她才端着茶水出了厨房。   她自忖花费的时间不算太久,但谢泽心头的不快已然越积攒越多。   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止疏远, 难道连面都不愿见了?   正在他耐心几乎告罄之际,忽然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抬眸望去,只见她正缓步走来。   两人目光相触,韩濯缨想也不想,便露出一个笑容。   谢泽眸光微闪,偏开了视线。   韩濯缨将茶放在石桌上:“冰过的,可以直接喝。”   她在他对面坐下,抬手给两人各倒了一盏茶,慢慢推到他跟前。   因为她这堪称随意的动作,谢泽神色略微缓和了一点:“你也喝。”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饮着。   两人静静对坐。   偶尔有轻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甚是舒爽。   然而谢泽心里并未放松多少。以前他每次到清水巷,她总是拉着他说个不停,鲜少有这般安静的时候。   她不主动开口,谢泽干脆直接询问:“这几天怎么样?身体大好了?”   “好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你救了我,还护我名声。”韩濯缨记得他的强调,自然也不会唤他“殿下”。   谢泽眉峰微动:“说声谢就没了?没点实际行动?”   韩濯缨迟疑着问:“那我需要做点什么?”   见她似是仍不明白,谢泽索性明示:“至少跟以前一样,道谢的时候拉着胳膊撒撒娇吧?”   与此同时,他将手臂伸向了她。   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臂,韩濯缨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情诡异到了极点。   她想,这位殿下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所以才会格外强调这一点吧?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除了相互依赖、比较亲近以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啊。难道是因为皇家感情淡薄,所以他才向往、留恋这种寻常百姓人家的亲情?   想想那些皇室骨肉相残的传说,韩濯缨觉得可能就是这个缘故了。   虽然她对他现在的新身份感到敬畏且疏离。但这会儿,看着堪称执著的他,韩濯缨心内忽然生出一些微妙的怜惜和同情来。   于是,她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牵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晃:“那,谢谢你啊。”   少女盈盈的眸子像是掬了一泓清泉,声音清脆,仿如风吹碎玉。   谢泽垂眸,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上。因着她这个撒娇的举动,他心里那些若有若无的郁气散去了一些。   他冷眸微眯,唇角轻扬,心想,这才对嘛。他果然还是喜欢看她跟他亲近的样子。   韩濯缨留神观察着他的神色,见此情形,心里便基本有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她尽量按着先前的模式来。她饮了一口茶,轻声细语,缓缓说起近几日的事情:“……这几天,好多邻居来看我,还给我带了一些糕点,你走的时候,要不要挑你爱吃的带走一些?”   谢泽点一点头,时不时地应和一两声。   不管怎么说,那种熟悉的感觉渐渐回来了。   虽然还不能与以前相比,但至少不像谎言刚揭穿时那般生硬客气了。   谢泽对自己说,不急,慢慢来,可以多给她点时间。   反正他绝不允许她跟他疏远。   谢泽这次在韩宅待了许久,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了清水巷。   他走之后,翠珠才小声问:“小姐,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韩濯缨忖度着道:“可能是身处皇室有很多无奈,所以比较向往民间亲情?”   翠珠认真想了想:“也有可能,那小姐就当是多个靠山好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韩濯缨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是。”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点想不通。一开始两人互相欺骗来着,怎么演变成现在这般地步了?   他说他不想失去她这个妹妹,而她又何尝愿意失去他这个兄长呢?   只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韩濯缨从先前的噩梦中走出来后,在亲哥齐应弘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城郊义庄。   齐应弘带领青云卫查找了数日,并未有新的发现。   澹台愈像是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般。擅长易容,又行踪诡秘,且没有同伙。短时间内还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夏日炎热,那具被射杀的尸首放在冰棺中,好几天过去了,始终没人认领。   “是他吗?”齐应弘沉声问。“仵作验过尸,说他虎口有茧,是习武之人。”   韩濯缨瞧了瞧,身上衣服是对的,脸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人死以后,没了血色,脸色极白,但隐约能看出来,他生前相貌并不算差,也还年轻,跟他自叙的年龄基本吻合。   她摇一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真正的脸。不过,被追捕的禁军当场射杀,应该错不了。”   齐应弘道:“我是想着,如果这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临时找的替死鬼。那事情过去数日,应该有人报案失踪、或是来认领尸首才对,但事实上并没有。”   “嗯。”韩濯缨轻舒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再等几日,若是依旧没人认领,我就让人直接葬了。”   “好。”韩濯缨不想在义庄久留,“我们先出去吧。”   两兄妹离开义庄,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新买的,比之前那辆要宽敞不少。两人同在马车中,也不觉得逼仄。   “我打算找个机会同伯父说清真相。”齐应弘缓缓说道,“那日之事,多多少少会传进他耳朵里。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我直接说了。”   “嗯,可以啊。”韩濯缨并不反对,她笑一笑,“哥,你自己做主就好。”   这种事情,她自然是尊重他的想法。   齐应弘回之一笑。   马车回到清水巷,还没进韩宅,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车帷上有个不小的“陈”字。   齐应弘道:“是楚国公主家府的徽记。”   听到“楚国公主”,韩濯缨立时想起一个人来:“我知道了,是陈姑娘。”   楚国公主府,她也就认识这么一个人。   两人意外相识,后因为年纪相仿,有时也会来往。三月份,韩濯缨及笄时,她还特意使人送了贺礼过来。   齐应弘知道陈宜玲,听说是她,也就没进去,只说道:“行,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韩濯缨与他挥手作别后,转身回家。   大概因为有客人在的缘故。大门敞开着,并未闩住。   翠珠听到马车的响动,走到门口迎接她,小声道:“小姐,家里来客人了。一个是公主府的陈小姐,另一个是她表妹。还有好多侍从。”   “嗯。”韩濯缨进门一看,看见不大的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不少侍从。   而陈宜玲和六公主正悠闲地坐在阴凉处的藤椅上。   六公主看见她,快速跳下藤椅,扬起小手冲她打招呼:“女傅,我好想你啊……”   听见这熟悉的慢悠悠的话语,韩濯缨鼻腔一酸,眼眶竟有些酸涩。她走过去,笑了笑:“我也想你啊。”   她感觉自己最近好像很容易被旁人的关心所感动。   “韩姑娘,你这个徒弟,几天不见你,就想得很。一直担心你出事,都说了你没事了,过两天就能见着了。她还是非要闹着来看看。”陈宜玲唇角上扬,“没办法,只能让我悄悄带她出来了。”   韩濯缨冲她笑笑:“陈姑娘。”   “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和六公主不同,陈宜玲快人快语,“你家跟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宅院。   六公主拉着韩女傅的手,小声问:“女傅,你没事了,对吧?”   “嗯,我没事了,过两天就回宫继续教你。”   “那就好。女傅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有乖乖练武,兰兰也是。她本来也想过来的……”   韩濯缨含笑听着,微觉动容。   关心她的人,还是挺多的。   六公主喝茶之际,陈宜玲悄声问:“我听说是北斗教的人,他们都快灭绝了,你怎么还会惹上北斗教?”   韩濯缨眼皮一跳:“这事已经传开了吗?”   “那倒没有,知道的人不多。但像我这样消息灵通的人,什么事不清楚?”   太子刻意压过消息,而陈宜玲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六公主的缘故。   “唔,也不算是我惹上的,陈年旧事了。”韩濯缨喝了口茶,“还是我小时候那次。”   她虽然离开了临西侯府,但她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与宋家产生联系。   “小时候?”陈宜玲皱眉思索,立刻反应过来,“宋佑安那个事?”   想到自己曾被宋佑安爽约一事,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当初就不该管他,让他去死!”   拍得太狠,她手掌热辣辣得疼,不由地“哎呦”一声。   正自低头饮茶的六公主抬眸看了表姐,慢慢放下茶盏。   韩濯缨一转头,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分明就是曾经的长兄宋佑安。   宋佑安知道,缨缨这次出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他而起。他自责之余,就往清水巷来的勤快了一些。   今日大门未闩,宋佑安刚站在门口,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宋佑安那个事?”   他心下不解,推门进去,复又听到一句“你当初就不该管他!让他去死!”   见韩姑娘不说话,陈宜玲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韩濯缨示意她看向门口。   陈宜玲抬头看去,见门口站着的赫然正是她口中“让他去死”的宋佑安。   她瞬间脸颊红透,重重咳嗽一声,拿过六公主面前的茶杯,借喝茶掩饰尴尬。   待她一杯水喝尽,六公主才慢悠悠道:“表姐,你喝的是我的。”   陈宜玲脸更红了。   宋佑安往这边瞧了一眼,快速收回视线:“缨缨既然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   韩濯缨笑笑:“也好。”   宋佑安退了出去,仍听到先前那个姑娘的声音:“哼,有客人,改日再来?在门口的时候,就没看见我们家马车吗?非要等进来,再巴巴地说一声有客人。虚伪!无耻!”   他脚步微微一顿,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确实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还看到了陈家的徽号,也隐隐猜到了是谁,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进来看了看。   宋佑安记得陈家姑娘。今年上元节,她曾请太子殿下帮忙约他共赏花灯。但那时他有事晚去,并未见着她。后来也曾想过解释道歉。然而两人交集不多,他竟没再寻着机会。   今天倒是意外碰上了,不过看这姑娘的态度,只怕他道歉也未必有用。而且今日不止她一个人在,他也不好详细解释。   改日再说吧。   韩濯缨小声问:“陈姑娘,我大哥,我是说宋佑安,他是不是得罪过你啊?”   这感觉不像是简单的义愤填膺啊。   六公主也好奇地看过来。   陈宜玲撇了撇嘴:“他能得罪我什么?我就是心疼你代他受过!”   六公主附和一句:“我也心疼。”   她抬眸看着女傅,唇角边一个小小的酒窝盛满笑意,甚是乖巧。   韩濯缨最喜欢她这模样,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个动作她想做很久了,但一直没做。   做完她就有点后悔了,毕竟这是公主。   然而六公主却慢悠悠道:“女傅,你再摸一下,我喜欢。”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还没等韩濯缨再次伸出手去,一旁的陈宜玲就开始笑嘻嘻在六公主脑袋上“作乱”起来。   六公主抬手便去阻止:“表姐,你弄乱我头发了……”   姐妹俩嘻嘻哈哈,院子里一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韩濯缨在旁边看她们笑闹,这段时日藏在心里的郁闷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许多。   直到六公主与陈宜玲离去,她脸上还带着笑意。   先时韩濯缨出事,皇帝派人慰问,还允了她的假。   如今身体痊愈、心情恢复,她便重新回宫,继续自己的女傅生涯。   有了前车之鉴,马大伯此次格外小心,还暗暗选了一个接头暗号。   进了皇宫,六公主与宋净兰看见她,都十分欢喜:“女傅,女傅,我们这几天每天都有好好练习。”   韩濯缨笑笑:“那你们演示给我看看?”   “好啊。”   凉风吹过,两个小姑娘同时开始。虽衣衫服饰有异,但动作整齐一致,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待她们演示结束,韩濯缨双掌轻击,表示赞许:“不错,很棒,以后要更加认真啊。”   被师长肯定,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整整一上午,两个小姑娘都情绪高涨,格外努力。   韩女傅重新回宫的第一天,皇帝派人赏赐了一株人参。   “韩女傅,皇上吩咐,不必前去谢恩了。望你日后勤勉,细心教导公主。”前来传话的王公公声音尖利,态度倒很不错。   韩濯缨连忙表态:“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王公公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而韩濯缨则暂时将皇帝赏赐的人参给收了起来。   自从她开始做女傅,总共见过皇帝两次。一想到两人第二次的尴尬见面,韩濯缨就心虚十足。   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她的,她竟然当着皇帝的面说太子是她亲哥!   思及此,韩濯缨默默叹一口气。   六公主小声问:“女傅不喜欢人参吗?”   “没有啊,很喜欢。”韩濯缨连忙否认。御赐之物,她怎会说不喜欢?何况人参本就贵重,皇帝也是好心。   六公主慢慢说道:“我就不喜欢。我不爱喝药,也不爱吃人参。”   韩濯缨笑了笑:“那公主好好习武,身体好了,就不用经常喝药了。”   “嗯。”   临近晌午,韩濯缨正要用膳,忽听东宫那边也有赏赐到。   长寿亲自捧着一份冰酪过来:“韩女傅?”   韩濯缨垂眸接过:“多谢太子殿下赏,多谢长寿辛苦这一趟。”   她依着宫中旧例,取了碎银子要答谢,却被长寿拦住。   长寿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韩女傅,殿下赏赐,你不需要去当面谢恩吗?”   韩濯缨面露迟疑之色:“需要吗?”   长寿急道:“当然需要了!不然我跑这一趟做什么。殿下已经在等着你了。”   临来之际,殿下的暗示,他听得懂。   知道那是太子以后,韩濯缨并不很想在宫里见他。毕竟那是储君,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惧意。在清水巷还好点,在皇宫里会无形之中加重她的不自在。   略一思忖,韩濯缨道:“好,我随你去。”   她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先前的兄妹情意,为了他对她的多次相助。不过还是得跟他说明白,她愿意努力跟他仍同以前一样,但是在皇宫里,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听她应下,长寿顿时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   他心想,太子殿下前几天为了这位韩姑娘忙东忙西。要是连见她一面,她都不肯。那他真要替殿下叫屈了。   这次长寿领她前去的地方并不是东宫。   韩濯缨暗暗心生警惕,悄声问:“你带我去哪儿?这不像是去东宫的路。”   “本来就不是去东宫啊,是去清荷宫外,很近的。”   清荷宫离瑶华殿确实挺近,约莫半刻钟的路程。宫外有两个大荷塘。此时荷花初绽,凉风吹过,传来阵阵清香。   不远处有个凉台,吊顶枝蔓覆盖、绿叶缠绕,是个纳凉的好所在。   韩濯缨一眼就看见了置身其中的太子殿下。他一身青衫,双手负后,正朝她看过来。   看见他,韩濯缨先前那些担忧警惕散去,她松一口气,微微勾起了唇角。   长寿果然没骗她。   谢泽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嗯。”韩濯缨应了一声,拾阶而上。   她想了想,没有行大礼,只是感叹一句:“我先前没注意,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你每日离开瑶华殿就出宫,又不能随意走动,不知道也正常。”谢泽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坐吧,稍等一会儿有人上菜。”   韩濯缨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轻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这不是好几天没见你吗?”谢泽笑笑,神情如常,“正好今天你进宫,就一起吃顿饭。”   她今天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要精神许多。   “这样啊。”韩濯缨忖度着道,“我是觉得,在皇宫里不比在外面,不是很方便。要不……”   “没什么不方便的。”谢泽打断了她的话,“以前可以,以后就也可以。”   停顿了一下,谢泽又道:“此地凉快安静,站在这儿就可以看见荷塘里的荷花……”   韩濯缨闻言向荷塘看去,却看见远远地走过来一个熟人。   是她曾经的长姐宋清兮。   宋清兮走得极快,刚行几步,她身后有一个少年追了上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怀里带。   韩濯缨惊讶异常。下一瞬,她就被身旁的太子殿下给捂住了唇。   他的掌心贴着她柔软的嘴唇。   两人四目相对,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心想,我并没有要说话。 第54章 红唇   谢泽刚伸手掩了她的唇, 就感到了一些异样。   她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满是讶异。而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她红唇微张的模样。   虽然此刻看不到, 他也知道,她的唇形极好,红润润的。   谢泽忽然觉得, 他的心跟他的手掌一样,有那么一点点痒。   而韩濯缨现在无暇顾忌这些, 她的视线已再次被荷塘那边所吸引。   那少年伸臂抱住了宋清兮, 低头便要去亲吻。   韩濯缨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太子殿下, 却见他也正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一双眼墨黑,意味不明。   韩濯缨没有多想,重新将视线移向荷塘。   宋清兮刚被少年抱住,就从其怀中挣脱出来, 蹭蹭后退两步, 直接扬起了手。   然而她这一巴掌终究未能落下来。   那少年笑了,径直拿脸往她手掌上蹭。   宋清兮抽出手, 遥遥指一指荷塘,不知说了什么后, 大步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那少年才转身回去。   看了这么一出大戏,韩濯缨只觉得身体隐隐发烫,一颗心怦怦直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想到自己的嘴唇还被人掩着, 她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放下来。   谢泽似是刚回过神,松开手,目光在她红唇上掠过,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的耳根都有点发红,目光也游移不定。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有淡淡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韩濯缨以手为扇,佯作扇风,随口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临西侯府的大小姐,现在在宫里做女官。”   “我知道她,我是说那个男的。”韩濯缨寻思着,能在宫里随意行走,身份肯定不低。   谢泽眸光微闪:“是老四。”   “四皇子殿下?多大了啊?”韩濯缨听说,成年皇子都已出宫就藩,看方才那个少年,好像年纪不大。   “比你小一岁,才十四。”   韩濯缨喃声道:“十四啊……”   那确实很小了,不过十四岁的人竟然做出那样的动作?   “嗯。”谢泽脸色微沉,似暗夜笼着淡淡轻雾,“缨缨,刚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我知道。”韩濯缨在宫中做事也有数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方才看到的一切,实在让人震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冷冷清清的长姐,竟会与四皇子扯上关系。   谢泽不愿意多谈方才的事,轻声道:“坐下歇一歇吧。”   “好。”   两人坐下,不多时长寿拎着食物过来,小心摆好。   长寿并未在旁边伺候,而是先行走下凉台。   面前的菜肴显然经过精挑细选,都是清爽可口的菜式。   跟太子殿下一道在皇宫中用膳,韩濯缨难免会不大自在。但环境舒适,饭菜可口,他身上穿的又是她找裁缝做的衣衫,且待她仍同先时一般。   不知不觉中,韩濯缨的那些疏离感似乎变淡了一些。   长寿似乎掐着时间点一样。他们这边刚用过午膳,他就适时出现,将残羹冷炙撤下。   不能吃了饭就直接告退,韩濯缨索性站在凉台,眺望荷塘。   凉风吹过,带来阵阵荷的清香,她的裙裾也在风中轻轻晃动。韩濯缨双目微阖,感受着这难得的舒适凉爽。   “再过几日,荷塘里的花全开了,站在此地会更好看。”谢泽缓步站在她身侧,视线掠过她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以及形如红菱的唇……   听到他的声音,韩濯缨蓦的睁开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望着她澄澈的眸子,谢泽心内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倏地移开了视线。   韩濯缨没有多想,只小声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嗯,去吧。”谢泽没有强留。   韩濯缨冲他挥手告别,转身走下了凉台,在长寿的陪伴下,回到瑶华殿。   而谢泽却在凉台站了许久。   过了约莫一刻钟,长寿去而复返:“殿下,人送回去了。”   “嗯。”谢泽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淡淡地道,“回吧。”   “是。”长寿应下,心想,果然太子殿下今日来凉台用膳,就是因为此地离瑶华殿近,韩女傅可以少走一段路。   不过这种话,他心里清楚就行,说出来殿下也未必承认。   “查得怎么样了?”   听见太子殿下发问,长寿心中一凛,连忙抛却杂念。殿下虽未言明,他却知道问的是何事。他定了定神,回答:“他是何时入京的,没人知道。不过五月初,曾有人在清水巷打听过韩女傅的身世,还有路人曾问马家讨水喝,想必是蓄谋已久。”   长寿有些心虚,因那人已死,又无同伙,且生前容貌多变,行踪不定。查来查去,还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继续查。”   事关她的安危,不能大意了。   略一沉吟,谢泽又道:“顺便留意一下四弟。”   “啊?”长寿微愣了一瞬,连忙领命,“是。”   他暗暗摩拳擦掌,这个可是大任务啊。   在凉台发生的事情,韩濯缨并未对任何人讲起,回到瑶华殿后稍作休息,便又继续教导公主。   瑶华殿的偏殿早被改成了练武房。夏日炎热,皇帝疼爱女儿,特意赏赐冰块。   是以置身练武房,倒也不觉得多热。   在这样的地方练武,比她小时候在边关要轻松自在得多。她对于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数日后,宫中传言,长姐宋清兮亲自求了皇帝,辞去女官一职,要回家备嫁。   韩濯缨惊讶异常,疑心自己听错了:“备嫁?”   宋净兰点头:“是啊,的确是这么说的。”   回想起数日前看到的荷塘旁边的一幕,韩濯缨试探着问:“她要嫁的是哪家儿郎啊?”   宋净兰也不瞒她:“是骆家的。”   “骆……家?”   “对。”宋净兰见她感兴趣,就认真说道,“就是万安伯家。”   韩濯缨不太清楚,只隐隐听说过,略微有些印象。   “年前骆家就来提过亲,但是大姐姐说想做女官,就给拒绝了”宋净兰继续说道,“最近不知道怎么,却改主意了……”   还亲自求到了皇上跟前。   韩濯缨不说话,心想,也不知道跟那次在荷塘边看到的,有没有关系。   不过这个事情跟她关系不大。几人休息一会儿后,她就招呼两个小姑娘继续练习武艺。   宋女官请辞回家备嫁,借着这件事,皇帝大手一挥,干脆放一批适龄宫女回家。   齐贵妃自然答应。   如此一来,宫中各处便又有了空缺。   齐贵妃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在各宫安插人手,但是她这几个月细心培养的美人,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先前她指望着侄女齐家玉能出息一点,后来发现侄女靠不上,她就开始留心温柔美貌聪慧的女子。虽然身份低一些,但送到东宫,也能跟太子搞好关系。将来她在宫里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对她而言,这可是个好机会。   于是,谢泽这日刚回东宫,长寿就迎了上来:“殿下,新来了宫女。”   “来了宫女,你自己安排就是。”谢泽长眉一挑,“也用得着特意知乎孤一声?”   长寿吞吞吐吐:“殿下,这新来的宫女,不太一样。”   “嗯?”   “殿下一看便知。”长寿一咬牙,“请殿下过目。”   他招一招手,便有四个宫女款步上前,盈盈下拜:“奴婢参见殿下。”   谢泽皱眉扫了一眼,见这几人不论肥瘦,尽是肤白貌美之人。或美艳丰腴,或纤瘦袅娜,行礼之际,视线乱瞟,眼神古怪,说话也拿腔捏调。   他心下便有几分不喜。   长寿近前,小声道:“殿下,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帮殿下知事的。殿下若是喜欢,尽管留下照顾起居。或是不喜欢,她那边有更好的。”   皇子长大,其母妃会安排年长宫女教导其知人事。然而谢泽生母早逝,自小在皇帝身边长大,与别的皇子又有些不同。他长到十八岁,之前还真没人提过此事。   当然,宫中藏书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他十五六岁上,就通过书本画册,知晓的差不多了。   他缺的不是这方面的“知识”,而是两情相悦,相守一生的人。   谢泽皱眉,有些不耐:“打发出去吧,告诉齐贵妃,谢她好意,该知道的事,孤都知道。让她留着给四弟吧。”   有了殿下这句话,长寿只觉得自己底气十足,走到那四名宫女面前:“姑娘,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卡文厉害,写了三千多全删了。所以更的少。   明天补上。感谢在2020-06-11 23:22:08~2020-06-12 23: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酒入碗 10瓶;黄黄黄子陛下啊、桃Z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拥抱   四个姑娘面面相觑, 一动不动。   长寿略微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冷了几分:“怎么?还要我动手请么?”   几人不敢多话,只得起身, 先行离去,直奔霜云殿复命。   齐贵妃今日心情甚好,那四个姑娘, 都是她细心教导过的,不管容貌还是性情, 都远超侄女齐家玉。   想必这一次, 肯定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偏巧今日皇帝也在她宫中,齐贵妃心情更佳。   她亲手捧了自制的冷饮,呈到皇帝面前, 温柔小意:“皇上尝一尝。”   皇帝尝了两口就放下来:“有些甜了。”   “那下次少放一些牛乳。”齐贵妃笑道。   “嗯。”皇帝在这些吃食上不太上心。他今日不过是有空, 到齐贵妃这边转转。   略坐了一会儿后,皇帝就要起身离去。   忽有宫女进来,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齐贵妃还没开口, 皇帝就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看来是朕不该在这儿。”   “皇上在这儿呢,有什么事赶紧说。”齐贵妃瞪了宫女一眼。   “皇上, 娘娘……”宫女迟疑着道,“娘娘派去东宫的人, 都被太子殿下给赶出来了, 现在在宫外候着呢。”   “嗯?”皇帝长眉微挑,有些讶然地看向齐贵妃,“怎么回事?东宫怎么了?”   齐贵妃愣了一会儿,眼圈微红:“臣妾哪里知道怎么了!好心给太子殿下添些宫女, 偏生被他给赶出来!反正太子殿下也从来不把臣妾放在眼里的!”   皇帝按了按眉心:“什么宫女?带进来给朕看看。”   四个宫女一出现,皇帝略扫了一眼,心里便如明镜一般,挥挥手令她们退下,这才说道:“这不是普通的宫女吧?”   “皇上……”齐贵妃放软了声音,“臣妾也是想着为了殿下好。”   皇帝慢悠悠道:“别说为他好,他真觉得好了,那才是好。”   “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瞥了她一眼,“老大还没就藩的时候,就与东宫有嫌隙。你身为老大的生母,往他宫里塞人,别说他了,就是朕,朕也不敢收。”   齐贵妃低声分辩:“臣妾不是塞人,只是想着殿下年岁不小了。再者,不就是因为之前有嫌隙么?所以更该关心他些……”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你又不是他亲娘。他的事,你不用太上心,宫中一切自有章程。你要是真的闲得无聊,就多看顾老四。趁他还在身边,别等他离京了,你又不舍。”   齐贵妃只觉得憋屈又无奈:“皇上,臣妾是想着……”   “不要总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心思。”皇帝也隐约知道这位贵妃担心什么,就又好心提点两句,“你是朕的妃嫔,只要你做好该做的事,将来谁都不会亏待了你。”   齐贵妃委委屈屈,应了声“是”。   皇帝叹一口气,略微缓和了神色:“朕新得了一株珊瑚树,回头就让人给爱妃送来。”   齐贵妃连忙谢恩,心想,每次都这样。驳了她的面子后,转头就让人送些赏赐过来。   这回也不例外。   皇帝对她这态度还算满意,随即起身离去。   不过经齐贵妃这一提醒,皇帝觉得,他是该去看一看那小兔崽子了。   正好夕阳西下,暑气渐消。   皇帝也不乘御辇,干脆晃晃悠悠,前往东宫。然而却并未看到儿子的身影。   “太子呢?”   长寿连忙回道:“回皇上,殿下有事,刚刚出宫。”   “出宫了?”皇帝眉梢轻挑,思索了一下,“去了哪里?清水巷啊?”   他恍惚记得,是这么个地方。   长寿轻声道:“皇上英明。”   殿下拒绝了齐贵妃送来的宫女后,在宫中略待了一会儿,就直接开口让备车,说要出宫。虽未言明去何处,但长寿也基本能猜得出来。   皇帝轻嗤一声,这也算英明?那小兔崽子出宫,不就是那几个地方吗?   谢泽此番出宫,并未直奔清水巷,而是先去了馥芳阁。   馥芳阁作为京城最大的胭脂店,出售各种胭脂香粉。   谢泽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有点陌生。   他刚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了上来,态度甚是热情:“公子想要什么?是给夫人买的吧?这里有上好的胭脂水粉……”   “不是,不是夫人。”谢泽下意识否认,轻咳一声,“有口脂么?”   “口脂?啊,有的有的。”小二笑容满面,麻利地取了好几个小口脂盒。青花瓷瓶,外观精致,“这都是京中最流行的。很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都用呢。”   谢泽打开盒子瞧了瞧,只看到红艳艳的,仿佛是玫瑰膏子,芬芳扑鼻。   “这都是用红蓝花粉做的、干净、质地好、易上色,也不伤身体。”小二认真介绍着,“公子带一盒?”   谢泽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也分不出好坏,比较了一会儿,干脆只挑了一盒最贵的。   他以前从未留意过胭脂水粉这类东西,还是上次凉台一晤后,他脑海里才生出了一个念头:也不知她涂上口脂是什么模样。   ——   宋雁回这些时间一直期待而又不安。有时她夜里做梦,梦到的就是那个西贝货双腿尽碎、容貌全毁的模样。可有时画面一转,容貌尽毁的人又成了她自己。   她身边尽是母亲安排的人,不好明目张胆打听此事到底成了没有,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长兄宋佑安的动向。   他在外面奔走时,她心中欢喜。近两日,他回到家中一切如常,她逐渐失望。   以大哥对那个西贝货的看重,应该是找到了吧?只是不知道她的双腿是否还健在。   宋雁回离开母亲所在的正房时,恰好碰上了长兄。   她犹豫了一瞬,将长兄请到一边,小声问:“找到了吗?”   宋佑安微愣,随即意识到她问的是缨缨:“嗯,多亏太子殿下帮忙,已经找到了。”   “太,太子殿下?”宋雁回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会?   她还想着太子殿下何时再来宋家,跟她邂逅。可是,他竟然去找那个西贝货?是了,肯定是这个好大哥求的。   果然,她听到宋佑安续道:“是,我求了太子殿下帮忙。”   “那,太子殿下找到她了?”宋雁回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   宋佑安有些意外,他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但他还是回答:“嗯,是太子殿下找她,还亲自送她回家。此番多亏了殿下,才能有惊无险。”   太子殿下救了她,亲自送回家,有惊无险……   宋雁回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太子是什么身份,帮忙或许是看在宋佑安的面子上,但亲自送回家,肯定是极在意才会这么做的。   母亲和大哥都说,韩濯缨做女傅的事情和大哥无关,是太子殿下看不惯齐家仗势欺人才会出言相助。   那这次呢?   宋雁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头忽的浮上一个猜测:是她将韩濯缨的信息透露给那个僵尸脸,导致其被抓。才引出了太子殿下在宋佑安的请求下,帮忙找人一事……   所以说,是她无意间给太子殿下和那个西贝货的相遇创造了机会?   若是她提前说出真相,韩濯缨没有被抓,那太子也就不会去救她……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懊恼笼罩着她。   “雁回,雁回?”宋佑安注意到二妹神情有异,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雁回怔怔的,觉得这声音似乎就在耳畔,又像是远在天边。她喃喃自语一般:“太子不会娶她的,她被一个男子抓去好几天,谁知道经历了什么,也许早就不清白了呢……”   她声音极小,细若蚊蝇,但离她极近的宋佑安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蓦的变了脸色,一把攥住了二妹的手,厉声问道:“谁告诉你她是被人抓走的?抓她的还是一个男子?”   他明明只说了帮忙找到,连缨缨被人抓走都没提过。雁回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连性别、人数都对得上?   想到小石神医的猜测,以及以前的金猪吊坠一事,宋佑安心念急转,冲口而出:“是你找的歹徒对付缨缨?”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那是北斗教旧部,并不是一般的歹徒。   宋雁回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从没见过一向斯文的长兄露出这样可怖的神情。她连声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听别人说的。”   方才宋佑安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因为先前金猪吊坠一事,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妹妹,但听到这句“听别人说的”却让他的心更冷了几分。   太子刻意压了消息,即便是参与救助的人,也都以为那歹徒是个女子,甚至连他也是刚得知所谓的“歹徒是女子”只是太子殿下保护缨缨名声才有的说辞。   连母亲都不知道缨缨出事,雁回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分毫不差?   哪怕雁回声称她是胡乱猜测的,他都更能接受一点。   宋佑安冷声问:“别人?哪个别人?”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宋雁回咬了咬牙,一把甩开了长兄的手,委屈极了:“是,我是知道,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我知道,所以就一定是我做的吗?她小时候得罪了人,人家回来报复,也能怪到我头上去?”   宋佑安沉声道:“你果然知情。”   连有旧怨这一点,她都知道。   “对,我知情,怎么了?”宋雁回只觉得委屈又难受,她摸了摸头上的假髻,凄然一笑,“你只顾着替她抱屈,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宋佑安双眉紧锁。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情的吗?那人把我当成了她,半夜潜进我房里,匕首对着我的喉咙,非要杀了我。要不是危急关头,我告诉他我不是当年的宋二小姐,我就没命了你知道吗?他还割掉了我的头发,这件事是我受她连累,不是我害的她!”   宋佑安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神情凝重:“你告诉他,他找错了人?”   “不然呢?难道要任由他杀了我吗?”宋雁回觉得难受极了。这就是她的亲大哥。   宋佑安眸色沉沉:“你在危急关头,为了自保,说他找错了人,这件事你没有错。但是在他出手对付缨缨之前,你就知道了他要蓄意报复,为什么不提前示警?哪怕跟我说一声都行。”   “示警?危险?”宋雁回笑得古怪,“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当时怕不怕,有没有受伤?而是非要我向她示警呢?在你眼里,永远都只有她是妹妹,是亲人。而没有我一丁点的位置……”   “你既然知道她小时候得罪人,就应该清楚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替我挡过灾,她对我有恩。”宋佑安只觉得心寒至极,“你怎么能明知道有人因为当年旧事要杀她,却装作不知,毫无作为呢?”   甚至连自己差点遇险都瞒下来。   示警一下又有多难呢?再想到之前金猪吊坠一事,宋佑安的心更沉了几分。   母亲说,雁回研读佛经,性子已不像先时那般偏了,所以才让她搬回她的院子。可现在看来,她的性情分明没有丝毫的好转。   “是啊,她对你有恩,所以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没有我……”宋雁回眼泪流下,“可是,如果我从小就在宋家长大。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也会拼尽全力去救你啊。是我没有这个机会……”   她的整个人生都被人顶替了,为什么还要来一个劲儿地怪她呢?   宋佑安沉声道:“可这不是她的错。”   “难道就是我的错吗?”宋雁回几乎是低吼出声。   她一个好好的侯府千金,在普通人家长大。少时还好,亲人长辈去世后,无家可归,只能依附于一个屠夫。她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又做错什么了呢?   宋佑安双目微阖,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头去见母亲。   恰好宋清兮也刚过来。   宋佑安并没有回避她,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   王氏震惊而心痛:“怎么会这样?她说那头发是她自己剪的。说她看开了,说她想遁入空门……”   她曾问过雁回头发是怎么回事,却被其遮掩过去。其实只要说一句话就行的啊,雁回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可想而知……   宋佑安冲口而出:“既然她想遁入空门,那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王氏一惊,连声阻止:“不至于,佑安,不至于的。她肯定只是害怕,所以才不敢告诉我们。又不是她找的歹徒。再说,缨缨不也没事吗?何至于就逼她出家呢?”   “不也没事?”宋佑安苦笑,“母亲说的真简单。没出事是她福大命大,万一出事了呢?母亲莫不是忘了,缨缨怎么会得罪北斗教的人?那都是因为儿子。十一年前她替我挡了灾,十一年后,还要她因我而丧命吗?她于我有恩,我们家是怎么对她的?”   王氏眼泪直流:“佑安,你……”   “就算这件事先不论,那先前金猪吊坠一事,又算什么呢?”宋佑安抬眸望着母亲,“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恕儿子直言,母亲处事不公。”   宋清兮将手帕递给母亲,轻声插话:“金猪吊坠是什么?”   宋佑安无视母亲的暗示,将金猪吊坠一事说了。   宋清兮略一沉吟,不紧不慢道:“下毒害人,确实要重罚。上次就不应该轻轻揭过,相比起来,这次反倒没那么严重。”   “那也不能让她出家,她还年轻啊……”王氏心内焦急,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府里一个姑娘出了家,你让其他两个姑娘怎么办?不如给她找个人家,远远发嫁就是了……”   宋清兮摇头:“不妥。给人下毒,已经不是性子偏了,而是蠢毒。直接嫁到别人家,那才是害人害己,连累全家。”   “雁回她,她这是心病,好好劝导了就能好的……”   “上次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宋佑安直视着母亲,“可她真的就好了吗?缨缨失踪后,我甚至还曾问到她头上,她指天发誓,说自己毫不知情。”   宋佑安心里清楚,危急关头为自保而祸水东引,事后因为种种原因假装无事发生并不预警,此事仔细来说,远没有下毒害人性质严重。可他内心深处却似乎更难原谅前者。可能是因为之前不满的积累,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想到缨缨因为当年旧事落入歹徒之手,他就自责懊恼而又无力。那歹徒擅长易容,又行事古怪。若非太子救出了缨缨,那她是什么样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此事因他而起,让他怎么能轻易放下?何况这件事明明可以避免的。   王氏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轻声道:“佑安,她是你亲妹妹……”   “对,她是我亲妹妹。”宋佑安眼眶微红,“因为知道她是我亲妹妹,知道她以前受了委屈。所以母亲在她和缨缨之间选择她的时候,我不反对。她要我远离缨缨,不私下来往,我也尽量去做。甚至她给缨缨下毒,母亲却只让她念佛两个月,当作惩罚,我也勉强忍了。可这次呢?我要一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么?”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真的想逼死她?”王氏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有千般不好,那也是你亲妹妹,是我当年没看好她,才让她流落在外十四年,是我没教好。你不如连我一块儿逼死好了!”   宋佑安忙道:“儿子不敢。”   宋清兮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脊背,转头看向长兄,美丽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大哥想必也很清楚,赏罚分明,奖惩有度,方能服人。上次她下毒,情况要恶劣得多,却只是在佛前反思,那这次若罚得过重,非但不能起到惩戒作用,只怕还会适得其反。”   宋佑安静默一会儿:“那你想怎么样?”   宋清兮微微一笑:“母亲教不好,那就找能教好的人来教。之前我请的嬷嬷擅长礼仪规矩。教导品性方面,可能略逊一筹。不过没关系,我还认识几位嬷嬷,专门教导宫里那些犯事的内监宫人。再歪的心性,也都能扭过来。”   王氏怔怔的:“兮兮,那种嬷嬷手段毒辣,她一个小姑娘哪儿受得了?”   她虽不曾接触,可也有所耳闻,那分明是惩戒式教导。   宋清兮看了母亲一眼,见其一脸的心疼不舍,暗暗叹息,口中却道:“重症需用猛药。母亲若真的心疼她,就该知道什么是为她好。这次的事不论,单说下毒,就不能容忍。咱们家在城外不是有个庄子吗?让嬷嬷们就在那里教她吧。等她什么时候性子真的好了,再接回来。”   她心知若留在府中,母亲疼惜女儿,或许还会在嬷嬷用严厉手段教导时出手阻挠。   王氏膝下一子三女,对幼女最是疼爱,对次女最觉亏欠,但对于长子长女,近年来却是信任依赖多一些。她犹豫良久,终是咬牙点头:“也好。”   一转过头,她便泪如雨下。   宋清兮默默替母亲拭泪。须臾,又追上告辞离去的长兄。   夕阳西下。   宋佑安一言不发,但明显心情不快。   宋清兮看了他一眼:“其实当年旧事,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一饮一啄,皆由天定。她替你挡灾,身受重伤,但也学了一身本领……”   宋佑安打断了妹妹的话:“兮兮,被挡灾的人是我,吃苦受罪的人是她。所以这种话,她能说,我永远都没资格说。”   停顿了一下,他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你陪母亲说话,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忽然很想见一见缨缨。   宋佑安骑马前往清水巷。   然而等他到了韩宅门口,却见大门未开,仍是铁将军把守。   宋佑安翻身下马,就在韩家门口等候。他心下奇怪,缨缨去哪了?连那个叫翠珠的丫头都不在。   事实上,韩濯缨今日早早回了家,见翠珠身子有些不适,便陪同着前去看病。   石头开的医馆离清水巷不远,两人走路过去,也只需要约莫一刻钟的路程。   此刻医馆里还挺安静,石南星正自翻阅医术,小药童忙着整理药匣子。   听说翠珠有恙,石南星立刻认真诊脉。   搭脉收手,石南星一个劲儿摇头,连声叹息。   韩濯缨与翠珠见状,心里俱是一咯噔,两人对视一眼。韩濯缨轻轻拍了拍翠珠的手背,以示安抚,同时轻声询问:“怎么了?很严重么?”   石南星又叹了一口气,慢吞吞道:“可不是?要不是遇上我啊,她每日饮食清淡一些,两三天也就自己好了……”   翠珠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去打:“臭石头!”   “行了行了。”石南星连忙伸臂格挡,“开药开药。喝药好得快,没什么毛病。只是饮食上要注意一点就行。”   “哦。”翠珠有些不服气,“我饮食本来就很注意。”   石南星“啧啧”两声。   韩濯缨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笑闹。   接过包好的药,韩濯缨递了银子过去。   石南星一脸正色:“咱们的关系,还用计较银子?”   “嗯?”   石南星哈哈一笑,续上一句:“既然你给了,那我就不给你找零了。”   韩濯缨笑笑:“不找便不找吧,我还怕不够呢。”   以他们之间的交情,一点点小钱,确实不必在意。   翠珠却冲石南星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石南星回了一句:“你大方?”   ……   天色渐晚,两人很快同石头作别,踏上归程。   刚到清水巷,韩濯缨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宋佑安。   沉沉暮色中,他仰头望着韩宅大门,背影莫名地给人一种沉郁感。   翠珠小声道:“是宋家少爷。”   “嗯,我知道。”   见他在门口等候,韩濯缨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大哥。”   她手上拎着药包,翠珠自去开门。   宋佑安回过头,盯着她手里的药包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你生病了?”   “不是,是翠珠有点不舒服。”韩濯缨做了个“请”的手势,抬脚迈进,“进去再说,大哥等了好一会儿吧?”   宋佑安跟着入内:“没,不到两刻钟。”   韩濯缨心想,那时间也不短了。   “大哥,你稍坐一会儿,等会儿给你倒茶,我今天恐怕不能很好地招待你。”韩濯缨说话时,扬了扬手里的药包,“我得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佑安今日心情很差,他知道他亏欠她,但另一方是他亲妹妹,有母亲在,他并不能做什么。   所以他也只是伸臂抱了抱缨缨:“缨缨……”   韩濯缨手上仍提着药包,一双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圆溜溜的。   宋家长兄素来斯文客气,这种拥抱,还是头一遭。   她猜想他可能心情不好,就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还未等到他的回答,她一抬眸,就看见原本虚掩着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   太子殿下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神色复杂。   韩濯缨心里忽然就有一些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12 23:54:31~2020-06-13 22: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倒入面粉中 10瓶;八条鲸 4瓶;花叶姑娘、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心思   隔得不算太远, 韩濯缨能看见他墨玉般的眼眸深如寒潭,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看见他这种神情,韩濯缨竟莫名地有种诡异的心虚感。   于是,她下意识推开了宋佑安, 悄悄指了指门口,声音极低:“大哥, 殿下来了。”   “嗯?”宋佑安回过神, 转头看去,果真看见了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他心下暗暗一惊,“殿下?”   他心里不解, 殿下到这边来做什么?   在前来韩宅的途中, 谢泽内心深处有些期待。那天在凉台,她曾说宫中见面多有不便,那么他就仍到清水巷来,今日还特意拐到馥芳阁买了一盒口脂。   他想象过她见到他的反应, 也想象过她涂上口脂后的模样。但他万万没想到, 推开门看到的竟是这样的画面。   缨缨和一个男子在院中相拥,她长长的睫毛垂下, 神情温柔。   谢泽当时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只觉得一股酸楚在胸口泛滥。   他有立刻上前将他们分开的冲动。尽管认出了那个男子不是别人, 而是他自小就认识的宋佑安, 他心里的那些不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很快,她看到了他。   还好不等他上前出手,那原本抱着的两个人便分开了。   宋佑安大步朝他走了过来,行礼问道:“不知殿下前来, 有何要事?怎么殿下也不带些侍从?”   ——缨缨毕竟是女子,他作为兄长,既然在这儿,肯定要帮忙招待客人。   然而谢泽却皱了眉,宋佑安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主人之姿让他发自内心的不喜。   谢泽缓步进来,不答反问:“你呢?你来这儿有什么要事?”   宋佑安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佑安来看看妹妹。”   “哦。”谢泽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轻声道,“孤也是。”   宋佑安怔了一瞬,想着当日太子帮忙救出缨缨一事,心下感激,认真道:“多谢殿下对舍妹的关心,她已经好多了。”   他并不知道太子与缨缨之间的过往,只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代她道谢。殿下对缨缨的大恩,他一直记得。   谢泽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到了缨缨身上:“是么?”   他视线移过来时,韩濯缨只觉得心虚尴尬之余,又有些慌乱无措。   她胡乱点一点头:“嗯嗯,好多了。”又扬了扬手里的药包:“翠珠不大舒服,我去帮忙煎药,顺便给你们倒茶。你们先在这边歇着。”   因为他先前的强调,她不能唤他“殿下”。可是,当着宋家长兄的面,她更不能管殿下喊哥。   她内心深处,并不是很想给宋家长兄知道,太子殿下曾做了她一段时间兄长这件事。   韩濯缨步履匆匆,走得极快。   宋佑安也不多想,代她向太子殿下解释:“舍妹失礼,让殿下见笑了。”   谢泽的视线从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上收回,就近在院中阴凉处的藤椅上坐了,随手招呼:“佑安也坐。”   “是。”宋佑安径直走向另一张藤椅。   然而谢泽却轻声道:“不是这个,旁边那个。”   宋佑安愣了一下,耳中听太子殿下又续了一句:“那是缨缨的。”   “什么?”宋佑安眸子一缩,疑心自己听错了。   殿下方才说……缨缨?   还没等他细想,谢泽就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佑安经常到这边来吗?”   多年习惯使然,太子一发问,宋佑安就如实回答:“妹妹在这边,有时会过来看看。”   倒也没有经常前来。想到这里,他心中生出一些惭愧。   “嗯。”谢泽略一颔首,见他仍站着,干脆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坐啊,站着干什么?”   宋佑安只得坐下。   “家里一切都还好?”谢泽慢悠悠问。   提到“家里”,宋佑安神色微顿,含糊回答:“谢殿下挂念,都还好。”   他此次前来,就是因为刚得知了家里的一些事。   “唔。孤记得临西侯府离这边不近,佑安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其实也不必经常过来。”   宋佑安眉心微蹙,这话是没毛病,可从殿下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怪怪的?他定了定神,拱手解释:“毕竟曾经是妹妹……”   “你也说了曾经。”谢泽轻声打断,“她现在不是已经离开宋家了吗?你认她当妹妹,宋家认她当女儿么?”   宋佑安眼神微黯:“虽然她离开了宋家,可在佑安心里,她永远都是妹妹。”   还是他一直觉得亏欠了的妹妹。   谢泽声音低沉:“别说不是亲的了。就算是亲妹妹,也该注意一下。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方才看见两人抱在一处,他气血一个劲儿上涌。   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还发生过多少次,他就心头窒闷。   缨缨也真是,宋佑安都不是她亲哥了,她还跟人家这般亲密做什么?那以前当亲哥相处的时候,岂不是更加亲密?   一想到那些亲近,在别人身上也曾经发生过,谢泽胸中充满酸涩的同时,而又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怒。   宋佑安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很快又恢复正常。   在他看来,抱一下自家妹妹,并不算什么。就算没有血缘,兄妹感情也不可能说断就断。可殿下这么一提醒强调,仿佛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但对方是太子,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勉强笑一笑,应了声是。   得到了宋佑安的承诺,谢泽并未全然放心,萦绕在心头的窒闷也没有完全散去。   —— ——   翠珠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在从医馆回家的途中,小姐主动揽下帮忙煎药的差事,让她好好休息。可如今家中有这么两个客人,她怎能自己歇着而让小姐独自忙碌?   反正她身体也不是很难受。   翠珠冲院中两人施了一礼:“我去厨房帮忙。”   谢泽立刻站起身来:“你歇着吧,我过去看看。”   宋佑安瞬间瞪大了眼睛:“殿下!”   刚听到曾经的少爷说自己去看看时,翠珠还没察觉到异样。毕竟先前少爷拎水浇菜,做的事情不少。可这会儿宋少爷一句“殿下”让她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不是韩家少爷,这是当朝储君。   翠珠心中一凛,连忙道:“我去就行,我去就行。”   “你不是身子不适么?还去忙什么?就待在这儿,陪宋少爷说话吧。”谢泽声音不高,但不容反驳。   如此一来,翠珠推辞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得呐呐应下。   短短数息间,宋佑安脑海里涌上了许多念头,他怔了一瞬,便要起身追上去,却被翠珠拦住。   翠珠小声道:“宋少爷,方才殿下说,让翠珠在这儿陪你说话。”   她寻思着,殿下特意强调这一点,多半是有什么话要对小姐单独说。而且这是殿下的命令,她也不能不听。   凉风吹过,宋佑安陡然清醒了几分,一个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殿下对缨缨,是不是有些过于特殊了?   那厢韩濯缨进了厨房,迅速生火煎药,又烧了热水。   她泡好了茶,急急忙忙要端出去,刚行数步,就看到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太子殿下。   厨房的门不大,他站在中间,堪堪挡住了路。   天色微黑,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见她走近,他也不让开,就在门口站着。   韩濯缨近前,看他仍一动不动,只得小声央求:“殿下让一让,我得把茶端出去。”   谢泽并不避让,而是垂眸询问:“你叫我什么?”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有些奇怪,分明压抑着什么。   想起他几次三番的强调,此地又没有旁人。韩濯缨略一思忖,轻轻唤了一声:“哥?”   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她第一次唤出这个称呼。以前也不觉得怎样,现在置身于这个光线有些黯淡的厨房中,她心里竟涌上了一些淡淡的羞耻。   从谢泽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她耳朵上的那一点点红。他心念微动,心想,她耳朵这么红,肯定很烫。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她耳朵,似是想验证一下。   可是手还没碰到她,他就猛然清醒过来,倏地转移了方向,握住她手里端着的茶盘,稍一用力:“先给我。”   韩濯缨微讶,却也不与他争,下意识松了力道,任由他将茶盘拿走:“怎么了?”   谢泽不说话,将茶盘随手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身形一动不动:“送茶不着急,咱们先说会儿话。”   “现在?在这儿?”   “嗯。”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加点炭。”韩濯缨说着转身回去,用火钳捡了几块炭丢在炉中。   煎药不同于平时做饭,要用炭火来熬。   她低头往炉子里扔炭块时,火光映得她整张脸明艳似火红牡丹。   她的身影被火光映在墙上,曼妙的影子微微晃动。   谢泽移回视线,忽然觉得有些热,也有些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好了。”韩濯缨轻轻拍了一下手,扭过头来看他,“说什么啊?”   不知怎么,谢泽竟有一瞬的恍惚。他眼神略动了一下:“你跟宋佑安一直这么亲近?”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忖度着说:“还好吧。虽然没在一块儿长大,可好歹曾经做过兄妹。上次我出事,他也一直在尽力帮忙。”   其实对于宋家长兄,她的感情态度有那么一些复杂。   当初在边关时,父亲临西侯曾提过,她代兄受过一事。所以在她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她跟这个大哥小时候的感情应该还不错。可惜她回京后没多久,就因为真正的身份而离开了宋家。   宋家长兄曾私下看过她几次,但金猪吊坠那件事后,她决定疏远宋家人包括他。后来她也的确试着这么做了。直到前不久她出事,宋佑安费心费力帮忙,一直跑前跑后。   这让她没有办法真正对他冷淡。   谢泽轻嗤一声,心想,我难道就没尽力帮忙?还是说我们没曾经做过兄妹?   见太子殿下神色古怪,韩濯缨略一思忖,小声问:“有哪里不对吗?”   谢泽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他眉眼清俊,眼神清亮,眼眸里逐渐燃起火焰,星星点点,愈燃愈旺。   他忽然伸长手臂,将她揽进了怀中。   这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韩濯缨毫无防备。蓦的被他抱住,她支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谢泽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仿佛是在试图抚平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快。   抱着她,他觉得心里仿佛圆满了一点,可是似乎还不太够。   韩濯缨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也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   她心念急转,很快有了结论。   多半就是因为他刚进门时那个拥抱的缘故了。他那时候神色就有点不对劲儿。他肯定是觉得,她区别对待。   这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明明是不一样的啊,而且宋家大哥那会儿显然心情不好,更像是寻求安慰。   可是,这个时候,她只得试探性地轻轻回抱了一下他:“我觉得,我该再加点炭火了。”   “嗯。”谢泽慢慢松开了她,任由她从自己怀中退出。   韩濯缨快走几步,去看顾火炉。炭块能燃烧很久了,才一会儿工夫,哪里就需要新添了?她只不过是想先打破尴尬罢了。   谢泽在她身后缓缓说道:“以后别跟宋佑安走那么近,又不是你亲哥。”   韩濯缨捡炭块的动作微微一顿,胡乱应了一声:“哦。”   她心想,你也不是亲的啊。   她此刻的反应让谢泽心里原本已经息了一点的火苗又有些复苏的迹象。他感觉心里像是笼了一团火,又像是堵着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决定换个话题,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她扭头问道:“你饿不饿?”   “嗯?”谢泽眸光轻闪,“还好。”   韩濯缨心想,说还好,那就是还没吃晚饭。本来今天翠珠生病,她想着煎好药后煮点白粥,两人将就一下的。可是现在家中另有两人,那也将就不得了。   只是让她整治一桌酒菜,还真有些难度。   她轻轻叹一口气。   炉子上的药罐咕嘟嘟直响,有浓浓的药气溢出。   “你是不是饿了?我让人送些饭菜过来。”谢泽走至她身侧,接过她手里的火钳,弯下腰,也学着她的动作,捡起炭块,丢进炉子。   韩濯缨怎么能让东宫太子在自家厨房里捡炭煎药?她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这里热,咱们先到外头去。炭烧的时间长,一时半会儿没事的。”   手臂被她抓住,谢泽也不挣脱,只垂眸静静看着,心想:这是她在身份明了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肢体接触。   他任由她拉着走出了厨房。   外面果真要凉快许多。   翠珠就在院子里,看见他们后,连忙道:“殿下,小姐。”   “大哥呢?”韩濯缨松开手,扫视了一周,并未看见宋佑安,“先回去了吗?”   “没有,是我请宋家少爷到东市买些吃食回来。他骑马,脚程快。”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这也是个法子。我看药差不多好了。”   “那我先去喝药。”翠珠悄悄看了一眼小姐身侧的太子殿下,一溜烟就往厨房跑。   宋佑安在去东市的途中,仍在回想着今日来到韩宅之后发生的事情。   先前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殿下对缨缨似乎真的过于关注了。   当时殿下出手相助,又亲自送了缨缨回家,直到其醒来还见了一面才离去。他都能归结于殿下仁善,受人之托,想要好事做到底。   可如今殿下又轻装简行来到清水巷,还说了一声“那是缨缨的”,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一点。   太子竟然这么唤缨缨?   回来的路上,宋佑安恍惚看到了一辆颇为眼熟的马车,成功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他记起来了,年前殿下曾出现在清水巷!   宋佑安心底悄然浮起一个猜测:殿下会不会以前就认识缨缨?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后,之前被他有意无意忽略了的小细节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比如殿下是怎么找到缨缨的?殿下对韩宅好像很熟悉……   —— ——   凉风拂过,吹在人身上凉丝丝的。韩濯缨偏头看看太子殿下,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他多半要在此地用晚膳,甚至还有可能过夜。   “你这次来……”   谢泽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冽:“我这次来,其实有给你带东西。”   “咦?”韩濯缨的好奇心被他给勾起来了一些,“什么东西啊?”   谢泽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圆圆的青花瓷小盒子:“口脂。”   “口脂?”韩濯缨手上忽的一凉,借着月色看去,只见外观精致,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别的。   不过,给她口脂做什么?是觉得她唇色有些淡了吗?   谢泽留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很欢喜的模样。他双目微敛:“怎么?不喜欢吗?”   韩濯缨摇头:“也不是,我很少用这个。”   “馥芳阁的,你去涂上试试。”谢泽下巴微动。   这等小事,韩濯缨也不想拂了他的意,就点头笑道:“好啊。”   虽有溶溶月光,但到底是不够亮堂。韩濯缨也没回后院自己房间,而是就近去了书房。   她点亮了灯,回头竟发现太子也跟着进来了。   韩濯缨打开口脂盒子,闻到了浓郁的香气,非兰非麝,有点像花,又有点像香粉。   这口脂盒子外观精致,里面也毫不逊色。只见上边镶嵌着一小块圆铜镜,下边是鲜红色的口脂膏子。   原本没多少期待的韩濯缨,在见到这口脂后,唇角微微扬起,倒生出几分喜欢来。   谢泽回想着店小二的介绍:“这都是用红蓝花粉做的、干净、质地好、易上色,也不伤身体,京中最流行。”   “嗯。”韩濯缨想了想,小声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口脂啊?”   “路过馥芳阁,进去看看,顺手买了一盒。”谢泽自然不会说,那天凉台一晤后,他就已存了这样的念头。   韩濯缨心想,从皇宫到清水巷,根本不路过馥芳阁。可能是之前买的。   不过她无暇去深想,因为太子殿下又催促了一次:“涂上试试。”   “哦,好的。”   韩濯缨洗了手,用指尖挑起一点,对着铜镜,小心翼翼涂抹在唇上。   谢泽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   “好了。”韩濯缨停下手中动作,身体微微向后一点,对镜自照。   与此同时,谢泽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生的极好,花瓣一样,红红的、润润的。如今涂上口脂,仿佛是被水浸润过的樱桃一样,待人品尝。   韩濯缨认真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可惜昏黄的铜镜里影影绰绰,看得不甚分明。   她干脆合上盖子,抬头看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是不是过于红了一点?”   “不是。”谢泽缓缓摇头。   她眉目明艳,肤白貌美,这略显红艳的口脂涂在唇上,非但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更显得她明媚诱人。   电光石火之间,谢泽猛地想起那个他曾经在韩宅做过的关于她的梦。   他心口骤的一缩。   韩濯缨见他神色古怪,只当是这个颜色真的不适合自己,就取出帕子,想要擦掉。   她刚拿出帕子,还未递到唇边,手臂就被斜次地伸出的一只有力的手给攥住了。   她手里的帕子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而谢泽却只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脏处涌出,酥酥麻麻,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韩濯缨抬眸看着他,只见他漆黑的眼底仿佛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被他这么看着,她莫名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妥,就小声问:“怎么了啊?”   “不用擦掉,很好看。”谢泽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乌睫低垂,一个念头如水泡咕嘟咕嘟由他脑海深处冉冉浮现。   他对她,似乎有点别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宋哥很明显是真兄妹情啊。感谢在2020-06-13 22:39:07~2020-06-14 23:2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yy123 50瓶;总想改个名字、筱柒要抱抱、星野兔、c8s 10瓶;巫女 6瓶;何复旦日还 5瓶;砂糖夫人 4瓶;yiyi8284 2瓶;huan、姬十七、回眸一笑、357909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剖白   宋佑安神思不属, 在东市买了些饭菜后就匆匆往回走。   距离不远,他骑的马又神骏,不多时就回到了清水巷。   因为有客人在, 韩宅的大门并未闩住,只是虚掩着。   宋佑安推开门,快步进入。   此时明月高挂, 四下安静,院中空无一人, 只有前院书房的灯亮着。   宋佑安定睛望去, 见窗纸上人影晃动。   虽然只是影子,但看其形状,也依稀能辨认出其中一个是缨缨, 另一个是太子殿下。   两个人的影子离得极近, 脑袋似乎也靠在一起,竟像是在搂抱着一般。   宋佑安只觉得脑子轰然一震,心中惊讶异常。他随手将手中提着的两个大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大步向书房而去。   书房里, 韩濯缨听太子殿下说涂上口脂好看, 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低头再次打开口脂盒子, 对着铜镜细看:“真的么?”   ——虽然她自己对于外貌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被人当面夸赞好看, 自然还是很开心的。谁不喜欢听赞美呢?   谢泽目光幽远, 深如泥沼:“……真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红唇。他想,好看得想让人亲上去尝一尝,是否真如他想象中一般的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对一个姑娘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这个姑娘一直以来,还被他当做是妹妹。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对她,或许真的有旁的心思。   不是兄长对待妹妹,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内有些许的意外慌乱,也有点淡淡的惭愧:他怎么能……   不对,她又不是他亲妹妹,怎么就不能了?   韩濯缨偏头笑一笑,形如红菱的小嘴一张一合:“那我就留着,先不擦掉了?”   谢泽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其吸引。   他忽的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韩濯缨微讶。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书房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人狠狠推开。   韩濯缨下意识抬头望去。   而谢泽几乎是在一瞬间回过神来,倏地收回了手,一颗心犹自在胸腔中“砰砰砰”跳个不停。   门口站着的是宋佑安。   看清书房中的场景后,宋佑安怔了一怔,不自然的神情自面上一闪而过。   “大哥回来啦?”韩濯缨站起身来。   宋佑安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我带了一些菜肴,就放在外面。殿下和缨缨可以一起去吃一些。”   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他的猜测是真的。殿下和缨缨之间,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不然,就算是殿下心善,关心缨缨的情况,亲自过来看看,可也不至于停留这么久,也不至于这般熟稔。   而且缨缨每日都在宫中教导公主习武,殿下若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下,在宫中随意派人询问就行……   谢泽垂着浓密的睫毛,强行压下突如其来的遗憾和失落。   韩濯缨扭头看向他:“一起去吃一点吧?你不是饿了么?”   “好。”谢泽垂眸,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宋佑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果然这两人之间,有意无意间会流露出熟悉感。   翠珠喝了药后本自休息,如今宋家大少爷带了饭菜回来,她也只能遵医嘱,吃些清淡的。   她原本还犹豫着是否需要在旁边候着,又想了想,还是先回房待着吧,感觉自己在这儿很多余的样子。   于是,她默默端着白粥回了房间。   韩濯缨则点了灯,低头摆放饭菜,又去厨房拿碗筷。   而宋佑安却目光灼灼望着太子,低声道:“恕佑安直言,殿下身份尊贵,应知白龙鱼服的道理。”   “嗯?”谢泽神色淡淡,有些心不在焉。   宋佑安看他神情,显然是没有听进去。他定了定神,又道:“殿下实在不该逗留宫外,为安全起见,应及早回宫才是。”   “孤心里有数。”谢泽微微一笑。   “殿下!”宋佑安的语气急切了几分。   谢泽双目微阖,收敛了笑意:“佑安这是何意?是在对孤下逐客令?”   “佑安不敢。”宋佑安连忙道。   谢泽慢悠悠道:“也是,你又不是此间的主人。真下逐客令也轮不到你。”   宋佑安神色微顿,可他并不能直接说出一句,殿下早些从我妹妹家出去吧。   谢泽抬眸,黑眸幽深似潭水,他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孤出入皇宫,身边总有暗卫相随,安全方面,你不必太担心。”   “是。”   停顿了一瞬,谢泽又道:“孤来清水巷,自有来此的目的。你以为,孤当日出手,真的只是因为你开口求助了么?”   宋佑安双目圆睁:果然如此!他并没有猜错!   “殿下之前认得缨缨?”宋佑安几乎已经笃定了这一点。   谢泽似笑非笑:“你说呢?”   宋佑安正要说话,却见缨缨拿了三副碗筷过来。   只是这三副碗筷,却有明显的不同。   其中有两副是同一套的青花碗底乌木筷子,另一套却是白色素碗与竹筷。   韩濯缨招呼他们坐下,将同一套的留给自己和谢泽,而将另一副放在了宋佑安的面前。   短短数息间,宋佑安心里已转过了许多念头。他来过此地数次,也曾留下来用饭过。   每次用的都是素白瓷碗,怎么跟殿下和缨缨的并不一样?   宋佑安轻声问:“缨缨,这碗筷……”   “啊,这个啊……”韩濯缨神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了正常,“我随手拿的,大哥要是不喜欢,可以换一换。”   宋佑安眸色沉沉,轻声道:“没有不喜欢,挺好的。”   韩濯缨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碗筷都是翠珠备下的。青花瓷碗是他们几个人专用,一整套,只有细小的花样差异,翠珠还特意做了标记区分。而素白瓷碗则是客用。   她方才匆匆去拿碗筷,也没留意,完全按照习惯来,竟是大意了。   宋佑安看着妹妹,心情越发的复杂。   这个妹妹有许多事情,都是他不知道的。   谢泽瞧了他一眼:“佑安坐下一起吃吧。”   “是。”宋佑安略一思忖,依言坐下。   这些菜肴虽然不错,但三人各怀心思,吃的并不尽兴。   待用过了晚膳,时候已不早了。   可偏偏这两个“兄长”,似是都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流下。   韩濯缨有些发愁,她悄悄看了一眼宋家长兄,又看了看太子殿下,轻声问:“你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宋佑安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太子。是啊,太子殿下逗留的时间太久了,让他不得不多想。   韩濯缨便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今天太晚了。”谢泽头也不抬,“我就歇在这儿吧,明天早上再回去。”   他还有话想跟她说。   韩濯缨按了按眉心。   宋佑安的手则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殿下!”   “怎么?你也想留下?”谢泽这才看向他,“可惜这儿没有你的房间。”   宋佑安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留下?房间?殿下言外之意,这里竟有殿下的房间吗?   看来缨缨与殿下之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熟稔。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缨缨与殿下怎么认识?两人又究竟是怎么关系?   宋佑安心中的疑念一个接一个,迫切想知道真相。   太子的话一出口,韩濯缨就注意到长兄的神色变了,显然是不知内情的。   她下意识瞪了谢泽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   她瞪视之际,一双妙目清澈澄亮,潋滟动人。谢泽微微一怔,不禁弯了弯嘴角,心里不怒反喜。   韩濯缨又扭头向宋佑安解释:“以前我曾把太子殿下……”   谢泽打断了她的话:“孤年前受伤,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宋佑安心念急转,已想到太子曾遭暗算一事。他当时人在皇陵帮忙善后,只知道太子殿下在京中某处养伤,具体地址并不清楚。   原来是在缨缨家中吗?这么巧?   韩濯缨怔了一瞬,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以前就在这儿养伤。”   “原来如此。”宋佑安心想,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然而转念一想,也不对。即便这样,殿下也不该继续留宿此地。又不是当初有伤在身,清水巷距离皇宫,乘马车也不过两三刻钟的路程。殿下完全可以回宫去的,甚至殿下也可以在他去东市之际就离开韩家,偏偏耽留这么久,还同缨缨在书房中不知做些什么。   宋佑安百爪挠心一般,焦虑而又担心。   “大哥也留下吗?”韩濯缨忖度着道,“客房还是有的,稍微收拾一下就行。”   谢泽当即皱了眉,神情不悦。   宋佑安原本并没有留下的念头,但心念微转,他终是点了点头:“好,辛苦妹妹了。”   谢泽有些不耐:“临西侯府离这儿又不远。”   宋佑安笑笑,心里却想,殿下,傍晚的时候,你刚说临西侯离这儿不近,让我没事少过来走动。   今天突然得知了自己隐藏着的心思,谢泽心绪复杂,想认真理一理心情。可偏偏宋佑安一直都在,让他没能有片刻的心静。   而且缨缨也是,竟主动让宋佑安留宿。   是不是之前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   这个想法让谢泽心里一阵发堵。   韩濯缨自己不好提出让太子殿下留下,而让宋家长兄离开。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也太奇怪了。   她心想,留就留吧,反正家里也不差这两间房。   数月前石南星曾短暂借住过一段时间,客房收拾得现成的,且翠珠心细勤快,每天都有洒扫通风。   韩濯缨直接将宋佑安带去了客房:“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打些水……”   “有手有脚的,让他自己去。”谢泽站在门口,冷不丁道,“你忙活什么?”   他留宿之际,她可没这么殷勤。   韩濯缨一噎,竟反驳不得:“也是。”   她定了定神:“那大哥,你自己打水好了。晌午的时候,翠珠在后院晒了两大盆的水,夏天热,水也热乎乎的了。你要是不想用热水,后院有井水,院里也有水缸,你应该也看到了。这里不比侯府,勉强将就用些……”   宋佑安边听边点头,心下微微发酸,又有点庆幸于今日的留下。   以往他来去匆匆,有时用过晚膳后离去。他只知道她离开侯府后,生活不如以前,今天却是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缨缨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有时反倒还要照顾她,帮其分担家务。   在侯府时厨房一直备着的热水,在这边竟然需要夏天正午的太阳来晒。   ……   更让他难受的是,缨缨对此似乎早习以为常。   她态度自然,而他却更觉得心疼。   韩濯缨细细叮嘱着:“……那边柜子里,有一些洗漱器具,有的还是全新的,是几个月前翠珠备下的。当时石头带着人过来,准备的多了一些。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谢泽知道这件事,因为当时他也在。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一些真实想法。   到今天他才明白,他之所以看不得她与石头走得近,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块石头不靠谱的缘故。   宋佑安认真听着,忽然小声道:“缨缨,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井?井水凉一点。”   “……好啊。”韩濯缨拿了一盏灯,带着他往后院走,“就在后院。”   行走两步,她看见太子殿下就那么站在门口,面色沉沉。   很奇怪的是,只要他流露出这种神色,韩濯缨就会有点莫名的心虚,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她大脑高速运转,将方才的事细细回顾了一遍,也没太大的不妥。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只能是她顾忌着宋家大哥第一次过来留宿,对这里不熟,她招待得认真了一些,而让这位殿下在一旁等着。   可是太子殿下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了,还用她特地介绍?   是了,太子殿下很介意她的区别对待,没少强调要仍同先前一样。   于是,韩濯缨冲他笑了笑:“你也早些睡啊,明天还得早起呢。”   当着宋家长兄的面,她到底还是没法对着太子叫哥。想了想,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唇,意在表明很喜欢他送的口脂。   却没有注意到谢泽的眸光更加幽深了。   宋佑安跟着缨缨前去后院。   见太子殿下没有追上来,此地又没有外人。宋佑安压低了声音问:“缨缨,你跟殿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他说过了啊,他年前受伤,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养伤。”   宋佑安双眉紧锁:“缨缨,你还要瞒我到几时?如果仅仅是养伤,何至于他到现在还过来留宿?他是男子,你家中又只有两名弱女子,怎么能在这边过夜?这事儿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将来还怎么出嫁?”   天黑之际过来,就为了吃个晚饭过一夜?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你不也是男子,不也要在这边过夜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宋佑安急道,“我是你哥。”   韩濯缨默然,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灯笼。   可能是因为在夜里的缘故,她的心忽然就有些酸涩。   宋佑安看不清她的神色,他咬了咬牙,终是艰难地问出了心底的那个可怕的猜测:“他,是不是想拿你当……外室?”   非妻非妾,关系不明,有时会过来住上一晚,连碗筷都与她的一样……   相识多年,直觉告诉他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想法来揣测殿下,但他内心深处又担心万一真是这样……   韩濯缨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外室”是什么意思。她有点哭笑不得:“不是,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是吗?”宋佑安并未彻底放下心来。   韩濯缨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啊。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而且,而且他以前也是我哥啊。”   “嗯?”宋佑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韩濯缨心想,这事儿要是说不明白,那误会可就大发了。是以,她格外认真地道:“他以前真的是我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韩家兄长,就是在我现在这个哥,在齐同知之前,在东宫做事的……”   宋佑安自然记得:“记得,你不是说认错了吗?”   “是认错了,可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啊。”韩濯缨干脆从头说起,“当时他不是受了伤么?正好我这边有人要来抢房子。我以为他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对外说,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韩雁鸣,先糊弄了过去。”   “你?你怎么能?”宋佑安难以置信。   韩濯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啊。”   她这句话成功地让宋佑安心中酸涩难忍。她离开侯府,无人可依,险些房产不保,流落街头。   浓浓的懊悔和疼惜笼罩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殿下也同意?”   韩濯缨边走边道:“他当时有他的考量吧,就按照我说的来了。后来我才知道都是假的,他其实是太子殿下,也没失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将计就计。所谓的东宫做事、太子暗卫,都是假的……”   思及往事,她心内有些惆怅。即便到了此刻,她还觉得遗憾:他要仅仅只是韩雁鸣,那该有多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尽量接近以前,但还是经常会感到不自在。   宋佑安一脸震惊之色,许久回不过神来:“那,你们现在……”   韩濯缨叹息一声:“他说他拿我当亲妹妹,也希望我跟他仍同以前一样。”   “这怎么可能?”   韩濯缨也觉得难度很大,但还是目视前方,语气诚挚:“其实也不是不可能。说句大不敬的话,在我心里,他跟我亲哥一样的。我早把他当成真正的兄长了。”   ——如果她的感觉没出错的话,太子殿下大概就在他们身后约莫十来步的地方。   因为她无意间看灯时,看到了那边一晃而过的影子。   这个时候,翠珠在房中休息。除了是殿下,还能是谁呢?不管怎么样,态度一定要表对啊。   殊不知,谢泽在听到她这番无异于剖白心迹的话时,脸色瞬息间精彩纷呈,嘴角绷得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太子:后悔,当事人表示非常的后悔。   缨缨:这么说你满意不?开心不?感谢在2020-06-14 23:25:57~2020-06-15 23: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薇雪 15瓶;myy123 10瓶;小洒不爱喝小酒、春风酒醒 5瓶;yiyi8284 2瓶;曼珠沙华、hu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暗示   宋佑安听得心里一酸:“缨缨……”   他不敢深想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缨缨会将一个明知毫无关系的人当成是亲兄长来依靠。   韩濯缨睫羽低垂,说的越发动情:“……真也好, 假也罢,反正在我这儿, 他永远都是我亲哥。”停顿一下, 她又补充一句:“这辈子都是。”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时光可以倒回到数月之前, 在她没有认定自己是她兄长之前打消她这念头。   以前的他,确实很想听见这番话。可就在今天, 他已经改主意了啊。   可他又不能说她错了, 毕竟这是他一直要求的, 只是他心头窒闷, 堵得发慌。   必须得告诉她,别再把他当兄长了。   宋佑安只觉得喉头被塞住了, 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我们去看井。”   其实水井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找个机会跟缨缨单独谈一谈。   胡乱看了一看所谓的井, 两兄妹就又再次往前院走。   韩濯缨将宋家长兄送到客房门口,就同他告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宋佑安目送她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 他才转身回房。   韩濯缨拎着灯越过垂拱门, 想要回自己房间。她刚行数步, 就被人一把扳住肩, 绕到了她身前。   手里提着的灯笼晃了一下,凉风吹过,灯火跳动了一下,熄灭了。   不过韩濯缨仍看清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夜色里,他的身影沉沉的,眼眸也黑如点漆,深邃得仿若化不开的墨:“缨缨。”   “嗯?灯灭了。”韩濯缨小声问,“你怎么还没去睡?”   尽管方才对宋家长兄说的那番话有一点刻意,但此刻看见太子殿下,她心里也难免生出许多亲切和欢喜来。   见他不说话,韩濯缨不清楚缘由,只能大胆猜测是不是她那番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谢泽定了定神,慢慢松开手:“你不也没去?”   “不一样,我正要去的。”韩濯缨动了一下已经熄灭的灯,“这不是看见你了吗?”   “唔。”   “你送我的口脂,我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韩濯缨连用三个“特别”来强调自己的喜欢。   谢泽有点心不在焉。他自她手里接过已经熄灭的灯笼,试探着道:“你现在好像每次跟我说话,都是你啊我的直接说。”   韩濯缨脚步微顿,琢磨着他这话的用意,应该不是觉得她不称呼他为殿下不恭敬,而是嫌哥叫的少了。   她酝酿了一下感情,一声情深意重的“哥哥”脱口而出。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到太子殿下一字一字道:“其实你可以试着叫我的名字。”   “啊?”韩濯缨有点懵,太子殿下的名讳,她好像知道。但是她从没见过有谁当面直呼殿下姓名。   谢泽略一思忖,低声提醒:“我叫谢泽。”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韩濯缨房间的门口。   韩濯缨心想,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的事,是你这个要求真的过于强人所难了啊。   她动了动唇,到底还是叫不出口,只得伸手拉了他的袖子,轻轻晃动,小声央求:“哥哥,你别闹了,我叫不出口。”   这般撒娇,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可偏偏谢泽心里对她的撒娇十分受用,下意识轻轻“嗯”了一声:“叫不出口没关系,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他这名字好像还真没什么人叫过,就不必难为她了。   韩濯缨一笑:“嗯。”   “不过你以后可以试着不拿我当兄长看,毕竟我们都很清楚,你并非孤的亲妹妹。事实上我们之间可以说,其实毫无关系。”   谢泽看着她,神情是罕见的郑重。   他想,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韩濯缨:“我……”   这就改主意了?不是说好了一如既往还当兄长的吗?那她方才那番话是不是说错了?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脑海里已涌上了许多念头。她灵光一闪,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大概是在提醒她,让她注意一点,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得以太子之妹的身份自居?   她心想,这其实完全没必要,她也从没想过要倚仗太子的势,但此刻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的。”   她这般配合听话,谢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想到当初他强调两人仍是兄妹,还同以前一样时,她答应得爽快,却在短时期内难以做到。   这次只怕也是一样的需要适应时间。   谢泽心下一叹,伸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绺长发别在脑后。   耳朵被他略微有些凉的手指碰触到,有点痒。   韩濯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痒。”   谢泽静默了一瞬,收回手,声音极低:“缨缨,我是个男人。”   韩濯缨眨了眨眼,心想,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女人啊。她有点莫名其妙,却没有深想,只点了点头:“嗯嗯,我困了,我想回去睡了,成不成?”   “嗯,去吧。”谢泽略一颔首,目送她进了房间。   他寻思着,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肯定听懂了。   谢泽在她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去了前院厢房。   房间里仍是先前的布置摆设,一想到跟她的房间陈设几乎一模一样,谢泽心里悄然浮现些微的甜意。   这一晚,谢泽辗转反侧,想到了他和缨缨相处的许多细节。   他想,他先前肯定是被所谓的兄妹名头给禁锢住了,习惯性地以为两人之间是兄妹情,才会在无意识中忽视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哪里是缺她这个妹妹,他缺的分明是她这个人。   还好,现在明白还不算太迟。   宋佑安歇在韩家客房,一直留神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次日清晨,太子殿下起床之际,他也跟着起来,并与其一同离开韩宅。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   宋佑安没有立刻翻身上马,而是牵着马走在谢泽身侧。他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殿下,这边终究是不大安全……”   谢泽瞥了他一眼:“觉得危险,你以后就少过来。”   宋佑安一噎:“佑安并非此意。”   “前不久,韩家搬来了新邻居。”谢泽慢悠悠道,“孤的人。”   缨缨出事以后,他不放心。原本是在韩家留了两个侍卫,但又觉得不妥,干脆使人高价买下了韩宅附近的一处宅院,只为了就近保护。   “啊,原来如此。”宋佑安瞬间会意。   两人在清水巷外分开,宋佑安直到殿下乘坐马车远去,才翻身上马回家。   等韩濯缨起床时,发现两个兄长都已离去。   她悄然松一口气。虽说这俩人待她都不错,但同时面对他们,还挺不容易的。   睡了一夜,翠珠的身体也已好多了,正在准备早膳。   韩濯缨洗漱完毕,匆匆用了一些,就赶紧乘马车进宫。她也是有事要忙的人。   那厢宋佑安回到临西侯府,一夜未归的他,发现家里乱糟糟的。   宋雁回并不愿意被送到庄子上去,抱着母亲王氏哭求不肯撒手。   王氏泣不成声,却也没法松口,只能安慰她,待她好了,就让她回来。   宋雁回怎么肯信,只能不停地哀求。   母女俩抱头痛哭。   还是宋清兮敛了眉,吩咐王氏的心腹婆子:“还愣着干什么?把二小姐请走!”   宋大小姐年纪不大,但性子清冷,颇有威仪,无人敢拗其意。   她这一声令下,周妈妈等人匆忙上前,或堵其嘴,或拽其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二小姐塞进了马车中。   这马车也不走正门,从角门出去,抄小道给送到了庄子上。   王氏哭得厉害,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对此,宋佑安只是一声叹息。   韩濯缨并不知道临西侯府发生的事情,她继续忙着教导公主。   小姑娘学了一段时间武艺以后,已经不需要她再时刻盯着了。她只需偶尔示范、或是指点一下就行。   夏日炎热,放有冰块的练功房却是凉爽宜人。   忽然,有宫女禀报,说四殿下来访。   六公主缓缓擦拭着额头的汗渍,慢悠悠地问:“四皇兄?他来做什么?”   还没等她说出一个“请”字,已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韩濯缨看得分明,确实是那天在凉台看到的少年。   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的眉眼精致,可神情中隐隐约约带一丝戾气。   六公主整理了一下衣服,慢吞吞道:“四皇兄来啦?请坐。”   四皇子只勉强应了一声,却并不坐下。他目光逡巡,视线自韩濯缨脸上掠过,最终却落在了宋净兰身上。   见他看过来,宋净兰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四皇子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宋三小姐?”   宋净兰点头:“正是臣女。”   “四皇兄是来找兰兰的吗?”六公主声音很轻,语速极慢。   四皇子并不否认:“嗯,确实有事需要宋三小姐帮忙。”   “帮忙不敢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听说宋女官定亲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四皇子眼睛微微眯起。   宋净兰不明所以,如实回答:“长姐确实已订婚。”   “哦?是么?”四皇子一双眸子墨黑且冷,缓缓掏出一个赤色描金小匣子,“我这里有份小礼物,想托宋三小姐转交给宋女官,祝贺她文定之喜。”   他一字一字,说的极慢,倒有点六公主平日的模样了。   听说是给长姐的贺礼,宋净兰认真道了谢:“臣女代长姐谢过殿下。”   “一定要交到她手上。”又叮嘱了一句后,四皇子这才离去。   六公主感叹:“没想到四皇兄礼数这么周全,我都没想过给宋女官文定之礼。女傅,我是不是失礼了?”   “不是啊。”韩濯缨出声安慰,“等宋女官出阁的时候,公主备些礼物,当做添箱就可以了。文定之喜,其实也不是非要送礼不可。”   那日在凉台看到的事情,韩濯缨决定烂在肚子里。   她自然不会告诉六公主,四皇子和长姐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她没想到四皇子倒是能大方送礼祝贺。   宋净兰认真端详着红色描金匣子,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韩濯缨听她语气不对。   宋净兰面色苍白,一脸的惊恐之色:“女傅,这,这匣子好像掉色,还,还是湿的……”   “什么?”韩濯缨伸手接过来一看,果真感觉手上黏腻,低头一看,手上红红的。   她神情微变,这哪是掉色?红的、黏腻的、带一些腥气,这分明是血啊。   六公主吓得煞白了一张脸。   韩濯缨沉声道:“我打开看看。”   “嗯嗯。”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   韩濯缨“啪”的一声,将匣子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方素白手绢,手绢上躺了血肉模糊的一截东西。   韩濯缨强忍着才没把匣子给丢出去:“好像是……剥了皮的兔子腿。那儿有一点白色的兔毛。”   那方白手绢上,还有两个红色的字:退婚。   宋净兰大口大口喘息,苍白的小脸上尽是惊疑不定:“这,这,大姐姐是不是跟四皇子有仇……”   “没听说啊……”六公主不知原委,小声猜测,“这不会是四皇兄的恶作剧吧?”   到底是不是恶作剧,韩濯缨不清楚。不过这一手,还真挺吓人的。   六公主缓缓说道:“兰兰,你先别多想,只管将此事告诉宋女官就行。想必她自有主张。”   韩濯缨也道:“不过这东西就没必要给她了,让人处理掉吧。”   “嗯。”宋净兰轻轻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今天得回家一趟了。   六公主唤了太监上前,将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拿去掩埋处理。   几个姑娘受此影响,直到晌午吃饭,还都恹恹的,没有太大食欲。   倒是东宫那边,使人送了些冰酪过来,酸甜凉凉,味道颇为不错。   韩濯缨吃着冰酪,心想,怪不得都说皇帝偏爱太子。太子殿下确实比四皇子值得偏爱啊,真的强太多了。   午后两个小姑娘仍有些精神不济。韩濯缨想了想,干脆陪她们玩了一下午的踢毽子,全当做是锻炼身体了。   这一招也管用,她们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傍晚,韩濯缨刚走出皇宫,就看见了亲哥齐应弘。   “好巧啊。”   齐应弘摇头:“不巧,我就是在等你。”   “嗯?是有什么事吗?”韩濯缨边走边问。   “我昨天,跟大伯坦白了。”   韩濯缨心头一跳:“他,怎么说?”   齐应弘双眉微敛:“他没说什么,只说已经猜到了。不过他想见见你。”   “见我?”韩濯缨惊讶,“为什么要见我?”   齐应弘的眉目难得温和下来:“因为你是他侄子的亲人。”   昨日见伯父齐天德心情不错,齐应弘犹豫再三后,缓缓同他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齐天德倒并没有十分的震惊,只说早早猜到了会有这一天。得知侄子不忘齐家抚育之恩,打算三代还宗后,齐天德甚是感慨,眼圈都红了。随即又问起侄子原本家中还有什么人。   当知道他只有一个妹妹后,齐天德便提出想见一见她。   然而当齐应弘将他这一想法告诉缨缨后,韩濯缨下意识拒绝:“这就不必了吧?”   “只是见一面而已,也不用去齐家。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韩濯缨不想跟齐家人有太多的来往。齐家对她亲哥有恩,作为韩雁鸣原本的亲人,她去见一见他的伯父,当面感激一下齐家对他的恩义,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齐应弘低声道:“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我的衣服……”   齐应弘微微一笑:“只是见一面、吃顿便饭而已。你身上的衣服,已经很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韩濯缨只得道:“那好吧。”   她心想,跟同胞兄长相认,固然是件好事,可与之相伴的事情也不少。   到了这个时候,她内心深处就忍不住又再次生出些许遗憾来:那个人要真是她亲哥该多好啊。   啊,也不对,他昨晚刚跟她说过,以后别拿他当兄长看待。   谢泽今日格外忙碌。   天还没黑,皇帝身边就有人传话,说皇帝要他一道用晚膳。谢泽自然不会推拒。   席间,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昨天又去了清水巷?”   “嗯。”谢泽给父亲倒了杯茶,“父皇果然英明。”   “去去去,小兔崽子。”皇帝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出宫,除了去清水巷,还能去哪儿?”   “那地方就多了,慧慈寺去过,临西侯府也去过……”   皇帝瞪了儿子一眼:“朕听说,你昨天把齐贵妃送给你的宫女都给打发了?”   谢泽神色微顿:“用不着,所以就不要了,倒是辜负了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   皇帝饮了一口茶,终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跟你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什么妹妹?”谢泽眸光轻闪。   “还能是什么妹妹?当然是住在清水巷的那个姓韩的丫头。上次你调动禁军去找她的那个。”皇帝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谢泽放下茶盏,睫羽垂下:“知道了。”   “她怎么说?”   谢泽脸上没多少表情:“没说什么。”   “这件事是你不对,欺骗了人家。朕把她收作义女,作为对她的补偿,你看怎么样?”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父皇,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不是说了没必要么?再说,儿子也不是真的只把她当妹妹。”   “不当妹妹当什么?”   谢泽眸底滑过一丝笑意,却没有说话。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来:“哎呦,小兔崽子,你总算是想明白了。朕跟你说,当初就觉得不对劲儿。可偏偏你一口咬定,说是真心拿她当妹妹……”   皇帝满面笑容,细数种种“可疑”之处,同时又隐隐有些得意和欣慰。   谢泽眉梢一挑,眼神却不知不觉变得温柔:原来,他对她的心思这么早就有了吗?竟然明显到让父皇都能看出来? 第59章 拒绝   京城的满庭芳, 就在从皇宫回清水巷的路上。   韩濯缨每日路过两回,却是第一次真正进去。   不同于其他的酒楼饭店,这里环境清幽, 布局精致。一楼大厅桌椅不多,且都用素雅的屏风隔开。一眼望去,竟不见其他客人。   齐应弘直接带着妹妹去了二楼雅间, 声音极低:“大伯已经在等你了,不用害怕, 只是见一面而已。放心, 不会耽搁太久。”   “嗯。”   “笃笃笃”敲门三声后,雅间的门自内被人打开。   开门者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微胖, 个子不高, 但身上的衣衫布料肉眼可见的华贵。   韩濯缨心想,这大概就是齐家老爷了。   果然,她身侧的亲哥已然开口唤道:“大伯。”   齐应弘又指了指她:“这是妹妹缨缨。”   韩濯缨随着亲哥,施了一礼:“齐伯父。”   齐天德细细打量着她, 略微颔首:“啊, 是缨缨啊,进来说话吧。”   韩濯缨看了亲哥一眼, 随其入内。   “本来是想着请你到家里坐坐,只是你大哥说怕你拘束, 极力反对, 这才在这儿见一见你。”齐天德笑笑,“环境简陋,侄女莫怪。”   对方态度客气,韩濯缨自然比他要更客气几分:“齐伯父说笑了, 我是晚辈,原该我上门拜访才是。只因实在是俗事太多,抽不开身。这才迟迟没能登门造访,失了礼数。”   见这小姑娘容貌不俗,举手投足落落大方,齐天德难免就有些许好感。他哈哈一笑,如同一个寻常长辈一般,细细问话:“多大了?许亲了不曾?”   “回伯父的话,十五了,还不曾许亲。”韩濯缨如实回答。   齐天德轻轻“咦”了一声:“比家玉还小了一岁,倒是比她更沉稳一些。”   韩濯缨只是笑笑,刚认识齐家玉的时候,她哪儿想到跟齐家还会有这层纠葛?   齐天德又温声问道:“侄女,我听应弘说,你家中除你之外,再没旁人了,是不是?”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是。”   齐天德叹一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伯伯这里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他态度和蔼,语气甚是诚恳。   韩濯缨寻思着,恐怕今日要见她,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打起精神:“伯父请讲。”   “应弘是你同胞兄长,他如今知晓身份,原该认祖归宗,只是他现在的父亲名下也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所以商定的结果是三代还宗。这件事,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是。”   “只是这么一来,你就无人照拂了。伯伯看着也于心不忍……”   韩濯缨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而齐应弘却是胸口一阵酸涩。他顾念齐家的恩德,所以不认祖归宗,倒是让这个妹妹落了单。   齐天德沉吟着道:“所以我想着,不如两家并作是一家。”   “嗯?”韩濯缨眨了眨眼。   齐天德笑得慈爱:“你既是孤身一人,不如就到齐家来住。平日里也好有个照应。”   韩濯缨连忙推辞:“齐伯父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真的不用了。我现在生活很好,就不上门打扰了……”   “我还没说完。”齐天德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已到了及笄之龄,也该许亲了。不如就嫁到齐家来,我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都与你年岁相近,一个长你一岁,一个小你一岁……”   齐应弘面上不显,心里惊讶异常。他拧了双眉:“大伯!”   韩濯缨听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有亲哥这个关系在,她根本就不想跟齐家有任何关系啊。还搬到齐家?嫁到齐家去?   齐天德瞪了侄子一眼,示意他别多话,又一脸慈爱地转向韩濯缨:“侄女意下如何?”   韩濯缨勉强笑一笑:“我觉得不是很妥当。齐家公子自有名门淑女为配,而我出身乡野,蒲柳之姿,实在是配不上,不敢高攀。”   她看向兄长,用眼神询问他,这怎么回事?   齐应弘皱眉道:“大伯,不是说了只见一见吗?说这些做什么?”   齐天德眉毛比侄子皱得更紧:“你不心疼你妹妹,还不许我替她考虑考虑?”他看着韩濯缨,继续说道:“啊,我那两个儿子生的倒不像我,像他们母亲多一些,挺俊朗的,容貌上也与你相配……”   “大伯!”   韩濯缨干脆收敛了笑意,客客气气表明拒绝的态度:“多谢齐伯伯费心替我考虑,只是我目前没有婚嫁的心思,也不敢高攀令郎。齐伯伯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根本不是容貌的问题,是她从没想过要嫁到齐家去啊。   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齐应弘看了伯父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此时韩濯缨已经到了楼梯口,被齐应弘拉住了胳膊。   齐应弘轻声解释:“我事先并不知情,大伯他原本只说要见一见你。”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多少表情:“帮我跟齐伯伯赔罪,就说我家中另有要事,所以得先行回去。”   毕竟是对她亲哥有养育之恩的人,她也不想兄长在中间为难。   停顿了一下,她又续道:“哥,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虽然说长兄如父,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我的婚事……”   她小心看着兄长的神色。类似的话,她曾经对还是“韩雁鸣”的太子殿下说过。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大事被别人给轻易决定,也担心亲哥会因为顾念养育之情,应下齐家的建议。所以还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好。   齐应弘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我没有认祖归宗,在你的婚姻大事上,自然也不会多加干涉。但如果你需要,我会以兄长的身份出现。”   他这么一说,韩濯缨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公主那边也要教个两三年才能小有所成。婚姻之事,我真的不急。”   “嗯。”   “那我先回去了?我怕回去迟了,翠珠担心。”韩濯缨冲他笑了一笑,走下楼梯。   马大伯驾车在外面守着,原以为会等上许久,没想到韩姑娘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想了想,说出之前约定的暗号。   韩濯缨一怔,忍不住轻笑出声:“马大伯,咱们回去吧。”   他们踏上了归程,而齐应弘却在目送马车离开后,才转头去找伯父。   齐天德有些不快:“方才你拦着我做什么?怎么也不帮着劝劝?”   齐应弘沉声道:“她不愿意,何必勉强?”   “不是勉强。她一个孤女,没有家人扶持,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嫁到咱们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家也会照顾三分。你做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却不认祖归宗,她现在不说什么,难保她将来心里不会生怨。”   齐应弘唇线紧抿:“她不会的。”   她曾说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尊重并支持。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青云卫指挥同知的妹妹和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女,谁都知道该怎么选。”齐天德双眉紧锁,“再说,她好歹是你妹妹,无依无靠的,嫁到别人家你放心?”   这是他细心思量后的决定。他私心里希望侄子留在齐家,侄子也愿意这么做,但他却又担心侄子真正的家人来争、来闹。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小姑娘,把她变成自家人,是最简单、最省事的办法了,而且也能让侄子跟齐家更亲近。   齐应弘眉间褶皱愈深,随口说道:“她还小,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及笄了,不小了。”   齐应弘没再说话。   他清楚伯父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也想能时时护着她。但在他心里,他的两个堂弟都配不上她。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明确回绝了。   在接受了她是妹妹这一事实后,他已别无他想,只愿她平安喜乐。   但是齐天德却并未完全放弃此事。   韩濯缨回到家中时,天还没全黑,不过翠珠已经等了好久了。   一看见她,翠珠就欢欢喜喜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韩濯缨走进家门,顺手将大门掩上,随口问:“谁啊?送的什么?”   翠珠一脸神秘:“就是来过咱们家的长寿啊。”   说话间,她将一个红漆描金匣子递给小姐:“说是少爷给的。打量我不知道呢,其实是太子殿下给的,对不对?”   看见红色的匣子,韩濯缨不自觉地就想起今日在瑶华殿,触摸过的那个。她的心里无意识间笼上了一点阴霾。   她稳了稳心神,将匣子打开,只见是一串精致的琉璃珠。琉璃珠下,分布着几片荷花瓣,摆的倒是错落有致,颇有美感。   但韩濯缨不由地就想到荷花塘畔的四皇子,想到那血肉模糊的一截兔腿。   她只觉得呕得慌,双目微阖,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翠珠轻声问:“小姐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有点难受。喝点水就好了。”   “嗯嗯。”翠珠忙不迭去倒水。   受四皇子红匣子影响的,并不止韩濯缨一人。   宋净兰当天傍晚就回了临西侯府。刚一回家,她就听说二姐姐被送到了城郊庄子上。母亲哭得眼睛红肿,情绪低落。   她略微安慰了母亲几句后,就去找了长姐。   “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宋清兮神情淡淡,不紧不慢问。   宋净兰却压低了声音:“请姐姐屏退左右。”   “嗯?”宋清兮挑眉,果真挥手令身边丫鬟退下。她抬手斟茶:“什么事?说吧。”   宋净兰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被层层软布包裹着的赤色描金匣子。   她掀开一层一层的软布后,将匣子打开。   “姐姐,这是四皇子今天送到瑶华殿的,说是给你的,贺你文定之喜。只是这匣子里原本装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还有着方手绢。”宋净兰看着姐姐的脸,小声问,“姐姐是不是得罪四殿下了啊?”   宋清兮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她斟茶的手无意识轻颤了一下,有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还好。”   “什么还好啊?”宋净兰气呼呼道,“你看这手绢,还写着‘退婚’,这不明摆着咒你被退婚吗?堂堂皇子殿下,怎么能这么诅咒人?”   宋清兮放下茶盏,将手绢团成一团,塞入了袖中。很快,她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还试着安抚幼妹:“没事,你不要多想。”   她心里清楚,这只怕不是诅咒,而是威胁。   “哦,反正姐姐你知道了就好。”   宋清兮垂眸:“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旁人。”   “我也没告诉别人,只是当时六公主和韩女傅都在。不过她们也不是爱往外面说话的性子,姐姐不用担心。”   “嗯。”宋清兮有点心不在焉。   “二姐姐她……”宋净兰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做什么事了?”   “没什么。”宋清兮微微一笑,“只是我觉得她规矩学的还不扎实,所以送她到外面好好再学一学。”   “是么?”宋净兰不太相信,但长姐既然这么说了,她自也不会追问,就当是这样吧。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齐天德前脚刚与人在满庭芳见面,后脚夫人邹氏就知道了。   邹氏善妒,一直逼问那小狐狸精到底是什么身份。   齐天德懒得跟她闹腾,就索性一五一十全说了。   邹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只能给杭儿,不能给永儿。永儿毕竟是老大,媳妇儿身份不能太低了,我心里也有人选了。”   齐天德有些意外:“你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反正应弘不能回去。他要是回去了,这些年不都白养了?你肯定不会让二弟香火断了,不管哪个儿子过继出去,我都不舍得。所以最好还是让应弘留下来。至于那个小姑娘,我先见见吧。也不是非要嫁进咱们家不可,只要她不争不闹,还能让应弘安心就行。”   齐天德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也好。”   韩濯缨对此并不知晓。她以为她表明态度拒绝,就意味着这事已经结束了。是以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夜里,她早早就睡下了,而谢泽和父亲一起用膳后,在长华殿停留许久,才回了东宫。   他刚一回去,长寿便匆匆忙忙上前邀功:“殿下,东西已送到。”   谢泽眉梢一挑,来了精神:“她怎么说?”   长寿摇摇头:“殿下,长寿去的不是时候,赶到清水巷,韩女傅还没回来,就没能亲手交给她。”   “唔。”谢泽闻言,心头浮上些微的遗憾,“罢了,孤明日当面问她就是。”   一想到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见面,谢泽心里遗憾稍减,反而又隐隐多出几分期待来。   说来也怪,以前见她,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后,只要一想起她,心间就会弥漫起淡淡的欢喜。   谢泽低头轻抚她亲手所制的荷包,眼神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次日韩濯缨照例教导公主习武,休息之际,再次被长寿请走。   对此,韩濯缨并不十分意外。相反,她甚至还有点预感,所以在清晨出门之际,她特意用油纸包了几枚九藜丸,小心放入了袖袋里。   太子殿下赠她琉璃珠,她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的回赠物,但带一点他喜欢的九藜丸还是可以的。   仍是上次见面的凉台。   距离瑶华殿不足半刻钟的路程。   等韩濯缨走上凉台时,看见太子殿下正在与自己手谈。   而长寿已悄无声息地暂时离开。   韩濯缨不善棋艺,不过小时候曾见过父亲临西侯与石神医对弈。如今见殿下自己下棋,她也觉得好玩,干脆就默默站在旁边,认真观看。   谢泽原本是在等待她到来之际打发时间,意在消遣。但见她看得认真,他终是有些少年心性,竟生了几分炫技的心思。一手步步为营,一手大开大合。   如此这般,过得片刻,他才猛地醒悟过来他在做什么。   她就在身侧,他却只顾着玩棋?不妥,不妥。   谢泽当机立断,打乱了棋局,却不自行收拾棋子,而是招呼她:“缨缨,帮我收拾一下。”   “好啊。”韩濯缨也不推辞,低头分拣棋子,“怎么不继续了?”   方才只是看着,还没发觉。此刻伸手触摸,发现这棋子皆是玉石所制,触手温凉。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帮他分拣棋子,他也没闲着。棋盘不大,两人的手有时不经意地便会碰在一起。   “琉璃珠不喜欢吗?”谢泽发现,她手腕上系着的仍是端午节时的五色彩绳,而不是他新赠的琉璃珠。   韩濯缨头也不抬,随口回答:“喜欢啊。”   “喜欢怎么不戴着?”   韩濯缨收起棋子:“琉璃珠易脆,我怕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碰坏。所以就收起来了。”   因为习武的原因,她手上很少戴饰品,这五色彩绳还是因为轻便戴着毫无影响,才一直留着了。   “不一定非要系在手上,也可以挂在颈中。”谢泽眸光微闪,轻声问道,“那,琉璃珠上的字,你觉得怎样?”   他静静望着她,神情温和,眸带笑意,眼神像是期待,又像是鼓励。   韩濯缨眨了眨眼:“……”   琉璃珠上还有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16 23:41:32~2020-06-17 23: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ee 2个;猪小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8s 10瓶;小包子呀 6瓶;江湖初熏 5瓶;默默、曼珠沙华、一只鹿鹿鹿芽、458321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愿意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 就收起来了。因为相似的匣子,又有荷花瓣,容易让她有不好的联想。   所以那串琉璃珠上有什么字?   谢泽一直留神观察着她的神色, 见她面露迟疑之色,不由地心下一沉,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不喜欢?”   韩濯缨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没有不喜欢。”   她思绪急转,按照经验, 一般情况下, 这些珠宝首饰上,如果有字,肯定也都是些吉祥话。这种珠子上的字, 字体未必好看, 顶多只能称得上工整罢了。也不知他为什么是这般反应。   “是么?”谢泽目光沉沉,并未全信。   韩濯缨见他似是不大高兴,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还是笑了一笑, 解释道:“我, 我是还没来得及细看,所以没太留意啦。”   她低头自袖袋里取出九藜丸, 三下两下除去了外面裹着的油纸,直接递到他唇边, “哥哥, 吃糖,我专门给你带的。”   她一心想将这个话题转过去,情急之下,也暂时忘了他之前说的, 别把他当亲哥的叮嘱。   递九藜丸之际,手指还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嘴唇。   两人肌肤相触,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指腹传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泽精神一震,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光芒大盛。   韩濯缨心念微动,一个念头倏地浮上脑海:他的嘴唇是软的啊。   谢泽张口吃掉了递到嘴边的九藜丸。   他也无心细细分辨这糖丸的味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睛眨也不眨,轻声问:“还有么?”   “有的啊。”韩濯缨稳了稳心神,又低头取出了几枚,抬手便要递给他。   谢泽却不伸手去接,只眼神略动了一下,示意她继续来喂。   韩濯缨瞬间明白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但这等小事,她也不会违拗他的意思,只问了一句:“你还要吃多少啊?”   谢泽眼眸低垂,神色缓和了许多:“那要看你给多少。”   从她的态度上看,应该不是排斥琉璃珠上的字。或许真是如她所说,没注意到。   “我也只带了几枚。”韩濯缨又剥开一枚,送到他唇边,“都给你好了。”   这一次,她格外小心,并没有碰到他。   然而谢泽心头却涌上些许遗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九藜丸似乎要比以前吃的要甜一些。   长寿带着食物过来时,正好看到韩女傅正给殿下喂东西。   殿下就那么坐着,抬眸望着韩女傅。而韩女傅螓首低垂,乌睫浓密,纤纤素手执了一物就往殿下口中送。   自诩见多识广的长寿愣在当场。凉风吹过,他快走几步,一脸急切:“殿下手受伤了吗?”   他从小跟在殿下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殿下让人喂食。   太子殿下的手有没有受伤,韩濯缨不知道。不过她的手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明明也没做什么事,可是经长寿这么一问,浓浓的尴尬和淡淡的羞耻一起涌了上来,脸颊也有点发烫。   慌乱之中,她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他的唇角,   似是被点了麻穴一般,麻痒之意散开,谢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韩濯缨将最后一枚九藜丸匆忙往太子殿下口中一塞,匆匆后退了几步,以手为扇,胡乱扇风:“没有,没有,殿下好好的。”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咽下九藜丸,转头拂了长寿一眼:“长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长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请罪,又适时呈上食盒:“殿下,午膳带过来了。”   不等殿下吩咐,他就将带来的食物摆好。   “殿下,韩女傅,请慢用。”长寿施了一礼,大步离开。   只要殿下不当面发作,以后就不会翻他旧账。这件事便可以揭过了。   长寿是走了,可韩濯缨心里的那些尴尬并未完全散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手好像有点麻。   谢泽倒是比她淡定得多,虚虚一指:“坐下吃饭吧,特意给你准备的。”   “哦,好的。”   依然是清爽可口的小菜。   韩濯缨对他那句“特意给你准备的”深信不疑。   想到他之前提醒她不要以太子之妹的身份自居,现在却又这般对待她,还让人送琉璃珠。韩濯缨不由地心下暗叹,这大概是真的很在意他们之间的情分吧。   他既然对她好,那她少不得也要对他好一些。她帮忙布菜、盛汤,比在清水巷时,还要再细心认真几分。   两人离得近,谢泽能清楚地看到她低头盛汤时,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投覆出一小片阴影。   他固然喜欢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但她这般温柔娴静,也能让他心脏漏跳一拍。   “缨缨……”   “嗯?”韩濯缨将汤碗放在他面前,“不冷不热,你尝一尝。”   谢泽忽然问道:“你喜欢划船吗?”   “划船?”韩濯缨摇头,如实回答,“没划过,不知道喜不喜欢。”   她从小长在边关,接触的水还真不多。   “夏天的夜晚,荡舟太液池。偶尔会有夜风吹来,最凉爽不过。你想不想试一试?”   韩濯缨微讶:“太液池?晚上吗?这不行吧?我傍晚就得回家了。我要是回去迟了,翠珠和马大伯他们都会担心。再说,等宫里下钥以后,我就不能出去了。”   虽然荡舟水面听起来就很凉快的样子。   “可以先跟马大伯打声招呼。”谢泽神色不改,“下钥以后留在宫里也行啊,反正宫中房间多的是,以前也有女眷留宿。宋家三小姐不是经常宿在宫中吗?”   韩濯缨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挺麻烦的样子。”   谢泽有些微的失望。   只在凉台见这一面,对他来说,太少了,远远不够。既然让她抛开原本的身份关系,以全新的状态来相处,那就该多制造些机会,最好换到新环境,才能更容易生出新的感情。   “不过……”韩濯缨话锋一转,“你要是喜欢,可以试一试嘛,反正你在宫里也方便。”   “嗯。”谢泽有点心不在焉。   若不是为了与她一起,那泛舟水上,也没有太大的趣味。   少时用罢午膳,掐算着时间的长寿等人迅速收拾好了石桌。   “我得回去了。”韩濯缨站起身来。   谢泽却道:“这边有个小阁,竹床都是现成的,何不在这儿歇个晌再走?”   韩濯缨拒绝一次,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她一琢磨,反正回瑶华殿也是休息,不如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好了。   于是,她点一点头:“好啊。”   凉台旁边的小阁并不大,但是极凉快。   青竹所制的竹床、竹椅、竹凳,摆放整齐,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她也不看竹床,直接就如同还在瑶华殿一般,往竹椅上一趟,阖上了眼睛。   谢泽却并不睡觉,只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你睡吧,我看着你。”   “嗯。”饱腹容易困顿,又有熟人在侧,所以尽管是在一个不太熟的地方,韩濯缨依然浅眠了一会儿。   她睡着了,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脸颊红润、口角浅笑吟吟。   谢泽看得一阵入神,忽的就想起他那晚在清水巷韩宅做的那个梦来。梦里的她,热情而又诱人。   虽有凉风吹过,他仍感到脸颊一阵发烫,全身的血液似是都聚集到了某一处。他干脆站起身,快步走到外面,双目微阖,深吸一口气,才觉得自在了一些。   韩濯缨中午向来只小寐一刻钟,她睁开眼时,发现太子殿下已经不见了。   行了十来步后,她才在外面凉台看见了他。   谢泽神色有些古怪:“醒了?回去吧。”   “哦。”韩濯缨也不多想,与他作别后,就回了瑶华殿。   而谢泽却在凉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她现下应该已经拿他当男人而不是兄长了吧,那什么时候会回应他的心思呢?   韩濯缨并不清楚太子殿下的心思。   她晚间回家后,特意找出那串琉璃珠看了看。   琉璃珠晶莹剔透,大部分都是暗纹花样,只有中间两个,有淡淡的字。却并不是她以为的吉祥话,而是一个“泽”字、一个“缨”字。   这暗纹极为流畅,不像是人工造就,反倒像是自然生成。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韩濯缨看得暗暗称奇,心想,皇宫里果真宝贝多。   不过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代表他们两个人吗?   一个又一个猜测浮上心头,韩濯缨一时没有定论,也就没再深想,索性先收起来,想着再见他时,直接问他好了。   当然,这要等到数日后了。   因为六月二十一是六公主生母吉氏的冥诞。   六公主自幼失了母亲,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斋戒诵经三日,来纪念亡母。   韩濯缨准了六公主的假,自己也能轻松几天。   难得的三天假期。   第一天上,韩濯缨一直待在家中,除了清早练武,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在躺椅上度过的。   韩家后院种了几株葡萄树,结了一些葡萄。有早熟的,已经能吃了。翠珠采摘了两串,用井水浸了半个时辰,端到她面前。   晶莹饱满的紫葡萄,酸酸甜甜,冰凉可口。   对于这样的生活,韩濯缨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然而到了第二天,翠珠便不允许她仍待在家里了,非要拉着她去置办衣裳。   “我有衣服穿。”韩濯缨小声道,“前不久不是刚让张裁缝又做了几套吗?”   “是,的确有,可是太少了。谁知道张裁缝什么时候做好?没准夏天都过去了呢?要是放到明年,小姐又长高了怎么办?”翠珠并不赞同,“夏天的衣服本就该多做一些。小姐又不爱戴首饰,可不就只能在衣裳上下功夫了吗?”   韩濯缨含笑调侃:“哎呦呦,不得了,不得了,咱们翠珠竟然这么大方。”   “小姐!”翠珠有点急了,她平时的确精打细算,但此一时彼一时。小姐教导公主习武,报酬不低,她们手上的余钱比起刚到清水巷时,多太多了。生活条件好了,更不能委屈了小姐。   “好了好了。”韩濯缨也不再逗她,“听你的,都听你的。”   翠珠偏头一笑:“这还差不多。”   于是,第二日上,两个姑娘就去了东市。   韩濯缨出手阔绰,给两人各添了几身行头。   翠珠忽然问:“小姐,用不用给少爷也添一些?”不等小姐回答,她就又道:“啊,不对,不需要了。”   略一思忖,韩濯缨道:“添。”   他前不久还送她琉璃珠呢。   反正尺寸都是现成的,添置新衣也方便。   她想了想,其实给亲哥和宋家长兄添置一些,也未尝不可。但她并不知道他们的穿衣尺寸,还是算了吧。   翠珠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要不要帮石头也做几身?”   “嗯?”   “石头这人粗心大意,也没人帮他张罗。”   韩濯缨点头:“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穿。”   上次她出事中毒,还是石头帮忙解的。   “什么能穿不能穿的?大面上不出错就行了。他又不是什么讲究人。”翠珠心情不错,也帮石头挑了两身。   在东市转了一天后,两人都累得不轻。   到第三天上,翠珠干脆也和小姐一道歇息。   三日假期,明明也不短,但不知怎么,仿佛一眨眼的光景,就这么结束了。   韩濯缨一大早就乘马车进宫。   到得瑶华殿后,她注意到六公主和宋净兰都情绪低落。   她猜测六公主可能是因为思念亡母的缘故,正思考了措辞准备安慰几句,却见宋净兰抬眸,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女傅……”   韩濯缨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没事。”宋净兰迟疑着摇了摇头。   韩濯缨看她这模样,叹一口气:“你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你的表情,分明是有事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宋净兰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没事,但是,但是骆家出事了。”   “骆家?”韩濯缨记得,长姐宋清兮定亲的人家似乎就是姓骆。   “是啊,就是万安伯他们家。他们家的二公子前天骑马,不知怎么,马惊了,竟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宋净兰小脸苍白,眼圈微红,“大姐姐好像很难过。”   韩濯缨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未来姐夫出事,跟宋净兰关系不大。但她格外介意、难以释怀,是因为她不知怎么,老想起那一截血肉模糊的兔子腿。尤其是听说骆二公子属兔,她更是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四皇子的诅咒成真了?   可这话她又说不得,毕竟那是皇子,她只能憋在心里,憋得难受。   宋净兰只是猜测,而其长姐宋清兮,基本已是笃定了。   得到未婚夫堕马断腿的消息后,她在房中默默坐了一夜。次日清晨,她就递牌子进宫了。   她进宫,名义是提前给齐贵妃进献生辰贺礼。   齐贵妃有些意外,命人收下后笑道:“难为你还有心。”   她留宋清兮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准其离去。   宋清兮刚离开霜云殿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宫女行至她身侧,压低了声音:“宋女官,四殿下有请。”   炎炎夏日里,宋清兮感觉自己像是出了一身冷汗,背后一片黏腻。她双目微阖:“好,前面带路吧。”   她随着小宫女一路疾行,终是在一个废弃的冷清宫殿门口停下。   年岁不大的四皇子双手负后,听见她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来:“终于舍得见我了?”   宋清兮面无表情:“骆垚的事,是你做的?”   四皇子微微一笑:“我提醒过你的,是你不听。谁让你不退婚的,我不舍得动你,可不就只能动他了吗?”   宋清兮俏脸一沉,面色铁青:“你就不怕他们查出来?”   “那就查出来喽。”四皇子向前逼近了一步,声音极低,“这次是一条腿,下次是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宋清兮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四皇子笑了:“姐姐,这都是你逼我的。谁让你非要嫁给他的?他以后怎么样,可都在姐姐一念之间。”   他年岁不大,容貌也俊秀,但是这么一笑,却只让人觉得残忍可怖。   宋清兮后退了一步,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浑身血脉都在打颤:“你!”   “好姐姐。你就退了婚吧,退了婚,等几年,我娶你。”四皇子伸手便去拉她。   宋清兮挣开他的手,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四皇子白嫩的脸颊登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手印。   宋清兮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而四皇子却只是勾了勾唇:“你怕什么?我又不舍得打你。”停顿了一下,他慢悠悠道:“回去退婚,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   他话未说完,但是话里的威胁之意却格外明显。   “疯子。”宋清兮一字一字道,“你就是个疯子。”   四皇子眸中凝起了冰霜:“疯子也是你招的。”   “我不会退婚。”   四皇子笑笑:“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了。”   宋女官出宫一段时日后再度进宫,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去,并未在皇宫里掀起太大的涟漪。   韩濯缨甚至根本不知道宋清兮进宫一事。   她安慰了两个小姑娘一会儿,看她们心情好些了,才又指导、提点她们习武。   小姑娘练武之际,消耗大量体力、精力,身体舒畅,心情也渐渐好转。   韩濯缨慢慢放下心来。   傍晚回家,她坐在车厢中,倚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忽然,马车被人从后面给狠狠撞了一下。   韩濯缨脑袋险些撞在桌子上,她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好险。   幸得马大伯驾车的本领不错,才勉强稳住了马车,没有惊马。   “韩姑娘,没事吧?”马大伯匆忙询问,“也不知道是谁,根本就不会驾车!”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我没事。”   她掀开车帘往后看,也想知道是怎么了,只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并无任何徽号。   “喂!”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蓦的响起。   韩濯缨循声望去,只见从那车厢里跳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女的一身红衣,神情不屑。韩濯缨认得,是曾经跟着她短暂学武的齐家大小姐齐家玉。   而她身边那个面孔微黑的少年,韩濯缨并不认得。   齐家玉指了指韩濯缨,对身侧的少年说道:“就是她!”   “这么宽的路,为什么要撞我们家车?”马大伯下车同他们理论,但看清齐家玉的脸后,他就又怯了,扭头说道,“韩姑娘,咱们好像惹不起。”   他记得这个小姐,当初在皇宫门口,很蛮横地不许他们的马车停留。   韩濯缨不想跟齐家有太多纠葛,虽说有亲哥齐应弘这层关系在,她也不想。但对方欺上门来,一味避让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下了车,沉声问:“齐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齐家玉冷哼一声:“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你做什么?实话告诉你,你就死心吧。我弟弟是不会娶你的。”   她也是刚刚得知,堂哥居然不是他们家亲生的,而是这个讨人厌的韩女傅的同胞兄长。堂哥愿意留在他们家,很好。但是爹娘却想让韩女傅嫁进他们家,说是两家人并作一家人。   她不同意,弟弟齐应杭也不愿意娶比自己大的女人。姐弟俩一合计,就想当面警告一下,劝她死心,知难而退。   韩濯缨怔了一瞬,忍不住笑了:“哦,是吗?巧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齐家玉身侧的齐应杭就慢吞吞道:“其实我也没有不愿意。”   齐家玉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弟弟这是在临阵倒戈?   齐应杭微黑的脸上浮现一片红云,他小声道:“姐,你也没说她长的漂亮啊。”   来之前,他只听姐姐说,父母因为大堂哥的缘故,想让他娶个又老又凶的女人。   这个女人出身乡野,粗鲁无礼,以前还三番四次针对姐姐。   可是现在一见之下,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又老又凶”的女人五官端丽,眉目明艳,身形婀娜,让他一看便移不开眼。   而且,大一岁,也不算很大吧?   他觉得他还是能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错了,忘了检查。   感谢在2020-06-17 23:41:59~2020-06-18 23: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拾玖 5瓶;姬十七 4瓶;华锐老板娘 3瓶;烬天谨小木 2瓶;花叶姑娘、一只鹿鹿鹿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表态   齐家玉瞠目结舌:“在家的时候, 你是怎么说的?”   “姐,我觉得大一岁,真不算大。”齐应杭小声分辩, “再说,这不是爹娘的主张吗?”   齐家玉气不打一处来:“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是爹娘的主张?”   “那, 出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长的好看啊。”齐应杭振振有词, 又悄悄看了一眼那位韩姑娘, “长的这般好看,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齐家姐弟俩自说自话,韩濯缨不感兴趣, 只略略提高了声音, 美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放心,我从没想过嫁到你们家去。齐家高门大户,我高攀不起。”   她略一颔首,转身就去上车:“马大伯, 咱们走吧。”   “驾。”马大伯一扬马鞭, 马车迅速离去。   “唉,姑娘, 我也没有……”齐应杭却追了几步,然而马车疾驰, 并未追上。他面带怅惘之色, 重重叹一口气,看向姐姐,“姐,她是不是生气了?”   齐家玉瞪了弟弟一眼:“你还看?人都走了, 你还看什么看?!”   “姐,你真是的。之前不是答应了娘做温柔淑女的吗?怎么又成这样了?”齐应杭语带埋怨,“都是你,你要不这么凶巴巴的,人家姑娘也不会掉头就走。”   他心里遗憾极了。   “你——”齐家玉没好气地在弟弟肩上拍了一巴掌,“我凶?她更凶好吗?当初选女傅,所有人都不是她对手。”   齐应杭笑了笑:“那不是说明她武功高强吗?武功好还不凶,这更好了啊。姐,我回去跟爹娘说,这桩婚事我不反对了,我满意得很。”   齐家玉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知道世间男子多爱重皮相,没想到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竟然也是这般肤浅。   回家途中,她苦口婆心,同弟弟说着自己跟这位韩女傅的纠葛:“……本来姑姑都求了皇上,也答应让我做女傅了……”   这件事齐应杭先前也听过,那次听时,作为亲人毫无疑问地支持姐姐。可现在听来,他却有了不同的想法:“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嘛,咱也不能仗势欺人,是不是?何况还是自家人。”   齐家玉按了按胸口,只觉得肝疼。   她之前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其中有一种是定了婚约之后,初时看不上对方,可是后来却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的。   她这弟弟不会就是这种路子吧?娘耶,话本成真了。   “姐,我把她娶回家,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哥肯定放心,爹娘也高兴……”   齐家玉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不说话。   弟弟仍在畅想着娶韩女傅进家门后的美好生活。齐家玉则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有点理解姑姑看见她时的无奈了。   她今天就不该带着弟弟来堵人。   韩濯缨自己,根本就没将齐家姐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马大伯颇为愤慨:“这家人怎么回事?空口白牙的,诬赖姑娘名声!什么进他们家门?韩姑娘还看不上呢。”   韩濯缨笑笑:“算了,这事不要提了,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要不是有亲哥齐应弘这层关系,她跟齐家能有什么纠葛呢?   不过她不明白,明明她那次已经拒绝了啊,明确表示了高攀不起齐家。怎么还会有今日这一出?   马大伯顾念韩姑娘名声,自然不会对旁人说起此事,还又安慰了她几句,将马车赶得飞快。   韩濯缨回到家门口时,见大门锁着,翠珠竟不在家。   她正觉奇怪,忽见翠珠正提了食盒匆匆忙忙进了清水巷。   一眼看见小姐,翠珠脸上登时浮现出几分紧张来。   韩濯缨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拎着食盒做什么?是在东市买了好吃的吗?”   “啊,这个啊……”翠珠快步走到门口,取了钥匙去开门,“是石头啦,他说京城的厨子做的饭菜不合他口味,央我给他做点吃的。”   “嗯,你厨艺确实很好。”韩濯缨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做的什么啊?我是不是回去就能直接吃了?”   大门打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并顺势掩上了门。   “……不能。”翠珠脸颊微红,“咱们的晚饭还没有做。”   韩濯缨:“啊?我还以为我们跟他吃一样的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或许是石头想吃的东西比较独特,所以翠珠才专门给他做了。   翠珠脸颊胀得通红:“小姐先歇着,我现在就去做。”   她拎着食盒大步进了厨房。   她原以为能在小姐回家之前赶回来,没想到正好被其撞上。虽然小姐什么话都没说,可她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韩濯缨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她们俩跟石南星自小相识,感情深厚。她自己厨艺不好没办法,如果她厨艺好,石头央求她做点吃的,她想来也不会拒绝。   不过这天的晚膳,翠珠做的格外用心。   韩濯缨一不留神,就多吃了半碗饭,在院子中溜达了好一会儿才回房休息。   同样的夜里,像她这样晚睡的,并不止她一人。   齐家姐弟刚一回府,就被父母给叫走了。   齐天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们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去找她麻烦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们大哥的亲妹妹。你们难道真想跟你大哥结怨不成?”   齐应杭连忙道:“不是结怨,爹,是结亲。”   “什么?”齐天德疑心自己听错了。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这一双儿女去那个小姑娘的麻烦啊。   却见到儿子难得流露出几分赧然之态:“我觉得我也不是不能娶她为妻。虽然比我大了一岁,但她真的挺好看的。”   齐天德一噎,万万没料到儿子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齐家玉没好气道:“好看、好看、能有多好看?你的骨气呢?看见个好看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邹氏瞪了女儿一眼:“温柔!知礼!强调过多少次了,你又忘了!”   提起这件事,她就生气。原本好好的,贵妃娘娘提携,想让女儿有接近储君的机会。可偏偏女儿不争气,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皇宫。前一段时间,女儿被她拘着学规矩,看着老实了一点。这刚管束得少一些,这丫头就又故态复萌了。   齐家玉胡乱福了福身,放软了声音:“女儿知错,母亲莫怪。”   邹氏按了按眉心:“回去抄女则去。”   “哦,好的。”齐家玉应得爽快,反正她每次都有丫鬟代笔,又不用她自己动手。   待她离开后,齐天德夫妇才又问儿子:“怎么回事?”   齐应杭有些扭捏,一张脸黑红黑红:“就是,就是大哥的那个妹妹啊。姐姐今天带我去见了她,我看长的还挺不错,你们让我娶她,也行,我不反对。”   齐天德夫妇对视了一眼。齐天德问:“她怎么说?”   “姐姐说话不好听,她好像有点不高兴。”齐应杭如实回答,不过在他心里,这都不是事儿。   但凡姑娘有点骨气,听见他姐姐那样说话,都会不高兴的。解释一下就好了。   齐天德心下不悦:“你们真是!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去找她的?”   这件事他是打算从长计议的。毕竟那天韩姑娘并未立刻应下,应弘也不是十分赞成的模样。可偏偏不知怎么,竟给他这一双儿女听到了。   齐应杭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邹氏则在一旁劝道:“你老骂他们做什么?孩子也知道错了。”   齐天德挥了挥手,让儿子退下。   邹氏上前,动作轻柔给丈夫按摩脑袋,口中却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吗?你倒反过来怪孩子了……我觉得挺好,本来还担心杭儿不愿意,现在看他也很愿意的。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齐天德胡乱应了一声,将话题转到了侄子齐应弘身上。   他的几个子女都不大成器,齐应弘被他养育了十五年,他自是不舍得丢开。若能妥善将其胞妹安排好,肯定能让应弘更加安心地留下。   夫妻俩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自去休息。   次日清晨一大早,韩濯缨就进宫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基本上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感到异常充实。   这天傍晚,韩濯缨回到家中没多久,就有客人造访。   不是别人,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齐应弘。   韩濯缨有些意外,但还是招呼他进来。   寒暄两句后,齐应弘忽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搬家?”   “嗯?”韩濯缨微讶,“搬什么家?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   一开始或许不习惯,但在这边住了半年多后,她还真的挺喜欢这里的。   “我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搬去跟我一块儿住?”齐应弘忖度着开口。   韩濯缨下意识摇头:“我不去齐家,你那个堂妹也不喜欢我。你要是想我了,或者有事跟我说,直接来这里找我就行。”   齐应弘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不是去齐家,是我的家,是我们家。”   韩濯缨眨了眨眼。   “你毕竟是我妹妹。”齐应弘停顿了一下,“就算我不认祖归宗,也不该对你不管不顾。我是该照顾你的。”   他说的极慢,韩濯缨听得心里莫名一酸。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我有一处私宅,偶尔会过去歇个脚。离皇宫更近,你出入皇宫,教导公主也方便一点。”齐应弘缓缓说道。   其实他之前就有过与她同住的念头,但那时齐家人不知他已经知晓身世真相。如今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   “不用了吧?”韩濯缨摆了摆手,“我觉得住这儿挺好的,也没有不方便。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这个家不大,却很温馨。干净敞亮、邻里和睦。而且这是她生身父母留下的宅院,是她费尽心思才保住的。住在韩宅,她底气十足。   齐应弘皱了眉:“缨缨——”   “哥,我真觉得在这儿挺好的,你要不信,也可以过来住几天试试,我帮你收拾房间。”   在韩濯缨看来,与其改变现有环境去依附兄长而居,还不如继续留在清水巷。   毕竟她这个亲哥现在姓齐。   齐应弘忽然想起伯父那天说的话,他涩然问道:“你是不是怨我?”   “怨你什么?”韩濯缨不解。   “怨我没有认祖归宗,让你虽有亲兄长,却无依无靠。”   韩濯缨立刻摇头:“没有啊。你的命是齐家救的,他们又抚养你长大。你选择留在齐家很正常啊,我为什么要怨你?你不必介怀,我从未有过怪你的心思。”   一开始,她甚至都没想过这个亲哥还有活着的可能性。得知他还在人世,于她而言,是意外之喜。至于他的个人选择,在她看来,真的并不重要。   她这番话说的甚是诚恳。   齐应弘听后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韩濯缨去洗了一些瓜果给他吃:“别想太多了,吃点葡萄吧。”   六月底的葡萄,稍微有些酸。齐应弘吃在口中,只觉得这酸涩不止弥漫在口腔,还弥漫在心底。   他感觉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似乎不是很需要他这个兄长。   齐应弘并未在韩宅过夜,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就离开了。   翠珠连声说着可惜了,不能浪费。她用食盒装了一部分,打算给石头送过去。   韩濯缨只叮嘱了一句:“快去快回。”   “嗯,小姐先吃着,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韩濯缨边吃边等翠珠,然而等她用罢晚膳,又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翠珠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六月底,京中骆家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骆家二公子骆垚从马上坠落、摔断了腿。二是没过多久,骆家就找到临西侯府,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跟宋家大小姐的婚事。   宋净兰得知此事,气得不轻,为长姐感到委屈。婚事都定下了,却说八字不合,分明是胡乱寻的理由,也不想想一个好好的姑娘被退了婚该怎么见人。   她特意告假,回家试图安慰长姐,然而长姐却始终面无表情,乍一看去,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眼眶微红、脸色煞白。   “姐姐,要不,你哭一场吧。”宋净兰小声道。   宋清兮却缓缓摇头:“不,我不哭。”   其实她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   “大小姐,宫里有人来了。”   宋清兮站起身,冷静异常:“我出去见见。”   宋女官请辞后回家备嫁,才刚一个月就被退了婚。消息传进宫中,看笑话的有,同情怜惜的也有。   齐贵妃想着宋女官提前送的生辰贺礼,怜悯之余,派人来宋家看看。   但是到临西侯府的人,除了齐贵妃身边的宫女,却还有个俊秀少年。   那少年正是四皇子。   看见宋清兮出来,他直接屏退了左右,笑嘻嘻道:“现在好了,骆家退婚了,骆垚怕事,不过倒也识趣。”   宋清兮怒极,面上反倒冷静下来:“果真是你。”   “对啊,是我。”四皇子低低一笑,“我说过除了我,没人能娶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宋清兮冷笑:“是么?”   “好姐姐,等几年,等我能娶妻了,就来娶你。”四皇子伸手便要去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避开。   宋清兮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等你。”   “你什么意思?”四皇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还想嫁谁?”   不等宋清兮回答,他就重重冷哼一声:“不管你要嫁谁,都是一样的下场。”   “难道四殿下真能一手遮天?”宋清兮心里越气,面上却越冷静,“骆家怕事不愿惹你,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这样。”   四皇子脸颊肌肉抖动,眸中布满寒霜:“我说了,不管你嫁谁,那人都是跟骆垚一样的下场。你应该知道,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宋清兮心中一凛,早知他会这么说,她心里却暗暗有了些计较。   此人虽贵为皇子,但细论起来,其权势范围也有限。   见她沉默,四皇子略略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姐姐,你别气了,我对你还不够好么?虽然你做了让我不开心的事,可我始终不舍得伤你分毫。”   宋清兮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四殿下请回吧。”   在她心里,四殿下的好,并不是她想要的。   四皇子知道她心中不悦,所以对她的冷淡态度也不介意。他软语说了一会好话后,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去。   他刚一离去,宋清兮就去找了母亲,提出自己想要去边关探视父亲。   王氏本不愿意,但因着女儿被退婚,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反对。   韩濯缨听说了宋家长姐被退婚一事,颇多感慨。没多久,她也有了自己的烦心事。   这天傍晚,韩濯缨回家之际,看到一个身影在韩宅门口张望,形迹可疑。   看见韩濯缨跳下马车,他走上前来,一张脸黑红黑红:“韩姑娘。”   韩濯缨一眼便认出这是那天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齐家公子。   她眉心突突直跳:“齐公子,你想干什么?我真没有高攀你们家的心思。”   齐应杭摆了摆手:“不不不,韩姑娘,我是代我姐姐道歉的。她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那天见了面以后,他对娶她这件事并不反对,但她似乎却因为姐姐的那番话不高兴。他觉得他得当面表明一下态度,所以就悄悄使人打听了她的住所。   却意外得知,她先前是宋家小姐,后来才来到这里。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一个孤女,委实可怜。   齐应杭不由地又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感觉自己有能力也有责任守护佳人。   所谓是抬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客客气气,韩濯缨也不好恶言相向,就略一颔首:“我知道了,那件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见她态度好,齐应杭心里越发欢喜:“那,我能讨杯水喝吗?我一路过来,渴得很。”   虽是傍晚,但他一张脸黑红黑红,鬓角也隐有汗渍。   “你稍等一会儿。”韩濯缨转身回家,去厨房倒水。   她刚从厨房出来,就见那个齐家公子竟不知何时进了韩家。   韩濯缨当即皱眉,心想,这人当真好生无礼,居然不打招呼,就这么进了别人的家。   她去倒水之际,齐应杭已经打量了一遍韩宅前院,这么小的房子,确实可怜。   “韩姑娘,我姐姐说的不对,我愿意娶你的。”齐应杭很认真道,“虽然你比我大了一岁,但是我并不嫌弃。”   “……”韩濯缨扶着额角,心想,怎么?我还得谢谢你的不嫌弃?   齐应弘继续道:“真的,我爹说,你目前没有婚嫁的心思,这正好,反正我比你小,等得及。”   韩濯缨只觉得一股气血往上涌:“你可能误会了,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高攀齐家。”停顿了一下,她干脆直接明了地道:“简单说,我不想嫁你。”   “为什么?”齐应杭脱口而出。   他是真不明白,她一个无人可依的孤女,又有大堂哥这层关系在。嫁进齐家不是最好的归宿吗?她为什么不愿意?他已经为姐姐的失礼道过歉了啊。   韩濯缨还未回答,就听见“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她下意识望去,只见数日不见的太子殿下站在门口。   他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说出的话语却格外清晰:“因为她是孤的人,要嫁给孤。”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大姐不喜欢老四啊。感谢在2020-06-18 23:51:14~2020-06-19 23: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有梦想的鱼 58瓶;夕阳 30瓶;江湖初熏 5瓶;Hedonist 2瓶;默默、姬十七、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告白   谢泽已有好几日不曾见过缨缨。   他身为储君, 政务繁忙,并不能日日与她相见。今日难得有空,就出宫来清水巷看一看她。   韩宅的门虚掩着, 他刚走到门口,人还未进去,就听到有人在纠缠缨缨, 口口声声表示要娶她。被她拒绝了,那人竟还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谢泽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当即推开了门, 一字一字,格外清晰:“因为她是孤的人,要嫁给孤。”   他这话一出口, 韩濯缨便瞪大了眼睛, 疑心自己听错了。却见太子殿下唇角轻扬,牵起一抹微笑,还冲她微微颔首。   齐应杭则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太,太子殿下!”   作为齐贵妃的娘家侄子, 他与太子殿下曾有过数面之缘。虽然不曾近前交谈, 但殿下的相貌风仪,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谢泽睨了他一眼, 缓步进入,将视线转向韩濯缨,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缨缨, 这人是谁?”   韩濯缨一颗心怦怦直跳,勉强稳了稳心神,轻声介绍:“这是齐家公子。”   “哦,原来是齐家公子。”谢泽走至她身边, 极其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茶水,慢悠悠在藤椅上坐了,这才问,“孤恍惚听说,齐家公子想娶缨缨?”   齐应杭一张脸胀得通红,随即又挺了挺胸膛:“是,我确实是想娶她……”   没什么可丢人的。   “这恐怕不行。”谢泽将茶盏放下,慢条斯理,“你应该也听到了。她是孤的人,只能嫁给孤。齐公子是要与孤抢人吗?”   太子殿下声音不大,说话不疾不徐,但自有上位者的威势在。   齐应杭心里乱糟糟的,殿下怎么会知道这里?还说韩姑娘是他的人?殿下口中的“缨缨”是韩姑娘的名字吗?   他思绪极乱,却仍有些不服,大着胆子道:“不是要与殿下抢人,只是,只是太子殿下虽然是国之储君,可也不能枉顾旁人意愿……”   “枉顾旁人意愿?”谢泽轻嗤一声,“枉顾旁人意愿的,是齐公子吧?她方才那么明显的拒绝,你听不懂吗?”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冷硬起来,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利剑,冒着森冷寒气。   “我……”齐应杭当然听懂了,但是他不明白,也不肯死心。太子殿下要娶一个孤女?他自然是不信的。   他将视线转向了韩濯缨:“韩姑娘?”   谢泽也抬眸看向缨缨,他挑了一下眉头,气定神闲:“缨缨,把你的选择告诉这位齐公子。”   他今天的第一句话,让韩濯缨震惊而意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两人之前一直兄妹相处,是以尽管太子殿下当面说了一句“孤要娶她”,她也不会真的就以为他有娶她的心思,只觉得他是在帮她解围圆场。   ——尽管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方式。   然而此刻在外人面前,她毫不犹豫,直接选择配合。她言辞恳切:“齐公子,我不想嫁给你。”   齐应杭脸色变了又变,伸手指一指太子:“是,是,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吗?”   韩濯缨既然决定配合,自不会当面拆太子殿下的台,她极其自然地点一点头,索性配合到底:“对啊,就是因为太子殿下。”   这话说完,她还偏头冲太子笑了一笑。   齐应杭一张脸瞬间精彩纷呈:“我……你……”   他到底是年纪小些,又没经验,初次遇见这种事,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谢泽却因为她的笑容和她那一句“就是因为太子殿下”而身心愉悦。   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齐公子还在这里做什么?是要孤亲自送客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齐应杭无奈,只得施了一礼:“小人告退。”   离开韩宅后,他仍是想不明白,韩姑娘是一个孤女,怎么会跟太子扯上关系的?太子还说要娶她?假的吧?太子殿下何等身份,怎么会娶一个孤女?   他刚一离去,谢泽就皱了眉,有些无奈:“你怎么又跟齐家扯上关系了?”   “我也不想啊。还不是因为我真正的兄长姓齐?”韩濯缨叹一口气,“我都说了,我不想嫁到他们家,他还来罗唣。不说他了,后院的葡萄能吃了。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给你摘串葡萄去。”   她神情坦荡,眉眼含笑,丝毫不受先前事件的影响。   谢泽立刻起身:“我随你一起去。”   “好啊。”韩濯缨放缓脚步,等他走上前来。   谢泽走至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右手下滑,试图与她十指相扣。   韩濯缨心下讶然,抬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讶异。   两人之前虽然也有亲密之举,但像此刻这般,却还是头一次。   夏天手热,不太舒服,她当即便要挣脱开来。   谢泽却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缨缨,方才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灼灼,眸中充满了期待。   韩濯缨思绪急转,一个又一个疑念倏地涌上脑海。她一时难有定论,就怔怔地问了一句:“什么心里话?”   谢泽笑了一笑,神色自然,心里却有压不住的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因为我的缘故,不愿嫁给旁人?”   他这话说的认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韩濯缨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这,这不是推脱拒绝的话吗?”   “可是我那句话是真的。”   “哪句?”   谢泽一字一字道:“你是我的人,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韩濯缨只觉得脑袋轰然一震,这话对她而言,不啻是石破天惊。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渐渐有惊疑之色。   “缨缨?”   韩濯缨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带着不确定问:“你,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现在没有外人,也不需要打圆场,所以他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难道是真的想让她嫁给他?   她敢肯定她是没有听错的。   谢泽收敛了笑意:“我没有同你说笑。”   所以她先时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吗?   “可我们,我们不是……你不是一直拿我当妹妹吗?”韩濯缨有点语无伦次,整个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谢泽上前一步:“那是以前。我明明也说过,让你试着别把我当兄长,你也答应了的,就在你房间门口。”   她眼中丝毫不见喜悦,只见震惊,这让谢泽有些惊慌。   韩濯缨心想,我确实是答应了,可我那时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以太子之妹自居啊。   “缨缨,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谢泽声音很低,像是轻喃,又像是蛊惑。   韩濯缨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白玉般的脸颊尽是朝霞之色,又红又烫。她下意识摇头,茫然而无措。   不明白,当然不明白啊!就在今天之前,她还以为他格外珍惜民间亲情,所以才在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费心维持与她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他居然告诉她,他想让她嫁给他?   “缨缨,你是什么想法?”他抿唇凝视着她,“那串琉璃珠上的字,你已经看到了吧?”   韩濯缨感觉自己的心里千头万绪似是织成了一张细而密的网。震惊与意外包裹着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看不分明的情绪。   她困于其中,想走出去,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琉璃珠?对了,琉璃珠上是他们两个的名字。   “看到是看到了,可是我不行,我是拿你当……”韩濯缨那句“拿你当亲哥”终是在即将出口之际,被她生生给咽了下去。   在知晓他身份之前,她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可是后来得知了他是太子殿下,她虽然几次调整心态,试图一如既往,但到底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什么?当真正的兄长?”谢泽眉梢轻挑,“你真正的兄长,不是齐同知么?”   韩濯缨的眼睛还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着,是啊,她真正的兄长是齐应弘。她跟这位太子殿下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成为他的人、嫁给他?这是她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的。   这让她觉得别扭而又慌乱心虚。   她喃声问:“是啊,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想着让我嫁给你?”   这是一个有点傻的问题。   然而谢泽却笑了一笑:“你觉得呢?还能是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这话说的极慢,却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人的心上。   这是韩濯缨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当面直白而热烈地告诉她“我心悦你”。她心如擂鼓,呼吸也有点紊乱。   她垂下眼眸,不去看他,尽量认真理清杂乱的思绪,轻声说道:“是我愚钝了,先时没能理解殿下的真正想法……”   “殿下”两个字,让谢泽心头一跳,眉峰微蹙。他轻声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叫我殿下。”   他以为,他之前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所以她是今天才明白吗?   殿下这个称呼实在是生疏得很,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疏远他。   韩濯缨这时也不能叫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哦,可我从没想过……”   “没想过不要紧,现在可以想,以后也可以想。”谢泽微微一笑,态度甚好。   他方才还在想着,他今日忽然点破对她的心思,是不是过于冲动突兀了。但她的反应让他觉得,这可能并非是件坏事。自己若不直接说明白,只怕这姑娘还一门心思以为他拿她当亲妹妹呢。   他仿佛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韩濯缨又急又窘,还莫名地有点想哭。她深吸口气平复情绪:“我真觉得不行,我不能嫁你。我没想着嫁人,更没想过要嫁给你啊。”   “没关系啊,我说了可以以后慢慢想。”谢泽仍是那句话。   虽然难免有失望,但有先前那个齐家公子做对比,他现下觉得,她没有简单明了的拒绝,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只是没想过而已,又不是不愿意。   然而下一瞬,他就又听她补充道:“这不是什么时候想的问题。虽然有点大不敬,可我是真的想拿你当兄长的。”   谢泽胸口一刺,怎么还是兄长?   “我去后院摘葡萄。”   韩濯缨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匆匆就往后院跑。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谢泽拧了眉,轻轻摇了摇头。他想跟上去,又怕把她逼得太紧。   凉风拂过,韩濯缨脸颊的温度久久没有褪去。   她站在后院葡萄架前,盯着一串葡萄发呆。   她细细回想着与他相识以来的点滴。他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她兄长“韩雁鸣”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虽说一开始兄妹关系是假的,可相处中产生的感情却不假。还是后来知晓了他真正身份后,她对他的感情才变得复杂起来。   但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往男女之情上想过。   可今天他却告诉她,他想让她嫁给他?   摘葡萄是十分简单容易的事,可韩濯缨去后院之后,直到翠珠回家,她才两手空空自后院出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谢泽就在垂拱门旁,一看见她,便迎了上来。   韩濯缨仍没能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不去看他,胡乱说道:“我有点困了,想先去休息。”   她甚至还福了福身,转头就要往房间去。   却被谢泽给拦住了。   他笑笑,有些无奈:“你这是要躲我?”   韩濯缨不说话,心想,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谢泽忽然伸臂握住了她的肩头,迫使她不得不直面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均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身影。   韩濯缨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   “缨缨,你可以犹豫,可以考虑,甚至暂时拒绝也没什么,但是你不能躲我,不能疏远我。”谢泽一字一字,说的缓慢而清晰。   韩濯缨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嘘。”谢泽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也知道,今天跟你把这话挑明,并不是最佳时机,但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正视它。”   想了想,他又强调一句:“还有,别再把我当兄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章比较短   挑明了,就是真正的追逐恋爱啊。感谢在2020-06-19 23:49:39~2020-06-20 23: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木深 8瓶;萝萝 6瓶;飞舞2012 5瓶;yun、雪之耳环 2瓶;55332、默默、姬十七、一只鹿鹿鹿芽、卡迭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自信   “你不是去摘葡萄吗?摘的葡萄呢?”谢泽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直接松开她的肩头,顺便换了话题。   他神色如常,语气自然, 仿佛之前那番让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样。   韩濯缨本是想避开他的,可眼下这般情景, 躲都没处躲,只能佯作正常:“忘了摘。”   “那咱们现在去摘, 我陪你一起。”   谢泽伸手欲拉她的手臂, 却被她下意识避开。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缓缓收回,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袖口。   他面上倒不显尴尬, 可韩濯缨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心虚而无措。   “走吧。”她胡乱理了理丝毫不乱的秀发,低头转身往后院走。   谢泽眼神略动了一动,抬脚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黑沉沉的。   韩濯缨默不作声走到葡萄架旁, 依着记忆去摘了一串葡萄。   听到身边的动静, 她一抬眸,只见太子殿下正伸向另一串。   她立刻出声阻止:“先别摘, 那串还没熟呢。”   “哦。”谢泽从善如流,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墨黑的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   果然, 只要他坚持,她根本不可能彻底疏远他。   韩濯缨话一出口,觉得有点不妥当,就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不熟的葡萄吃着酸, 不好吃。”   这话刚说完,她心内隐隐懊悔,这说的都是什么废话?果然还是受了今日之事的影响。   谢泽却笑吟吟的:“嗯。对,我不爱吃酸的。”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心想,还好是在夜里,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不然可真够窘的。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她总觉得在她明确说出拿他当兄长后,他没事人一样的态度很诡异。   他是怎么做到让别人心里乱成一团麻自己却不受多大影响的?   她自我安慰,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减轻点尴尬。   韩濯缨舀了井水洗葡萄,谢泽就站在她不远处静静看着。   “是不是需要在井水里多浸一会儿?”谢泽还出声问道。   韩濯缨头也不抬:“嗯。”想了想,她又续了一句:“等晚饭后再吃。”   因为有太子殿下在,翠珠晚间多做了两个小菜。   谢泽似是心情不错,还出言夸赞了两句。   翠珠不免有几分受宠若惊。虽然之前也有人夸过她的厨艺,但太子殿下亲口夸赞,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知宫中礼节,还又问了一句:“真的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翠珠喜不自胜,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而韩濯缨只低头吃菜,并不吭声。   吃过晚饭,她直接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谢泽却道:“这么早?你不吃葡萄了?不是已经在井水浸着了吗?”   翠珠不明所以,也跟着道:“小姐稍等一会儿呗。刚吃了饭就去睡觉,只怕会积了食。”   韩濯缨不好跟她细说真相,只含糊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月光溶溶,凉风阵阵。   韩濯缨刚一站到院中,身后就有熟悉的脚步声。   不等她回头,就有一盘葡萄出现在了她面前。   谢泽的声音适时响起:“吃点葡萄吧,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   韩濯缨转过身,见太子殿下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有些无奈地道:“我真的……”   谢泽打断了她的话:“先吃葡萄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左不过是些拒绝的话,你已经说过了。”   他将盛着葡萄的盘子放在石桌上,抬眸问她:“葡萄好剥么?”   韩濯缨小声道:“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你不必这样。”   “嗯?不必怎样?”谢泽眉梢轻挑。   她虽未言明,可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谢泽放缓语速,认真而恳切:“缨缨,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态度。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一时难以接受,我就给你时间慢慢接受。”   韩濯缨听他这话,似是笃定了她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迟早会爱上他一样。当下便有些不服,轻声嘀咕:“给时间也不一定行。”   感情这种事,难道是时间久就可以的吗?   谢泽似是没听清,微微蹙了眉:“你说什么?”   他笑了一笑,又道:“缨缨,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他容貌气度都是上乘,两人相处也甚是投契。他觉得,若不是之前被兄妹的关系困住,她对他动心是迟早的事。   韩濯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他之所以被拒之后如此淡然、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份笃定?   她刚要说话,一颗略显冰凉的葡萄就被送到了她唇畔。她偏了一下头,想避开,却没能成功,只得吞入口中。   谢泽唇畔漾起笑意,心想,喂人的感觉也不错。   韩濯缨却不肯再给他投喂,她稳了稳心神,自己径直拿过盘子吃了几颗,胡乱说道:“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蹭蹭走了数步,被冷风一吹,忽的眼皮一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像是在使小性子一般。   她抿了抿唇,默默叹一口气。   以前兄妹做久了,不经意间就会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来。   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得注意分寸了。   谢泽并没有跟上去,他对自己说,此事也不急在一时。   韩濯缨回房,早早洗漱后,却并没有立刻休息。她找出那串琉璃珠,细细观看。   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这琉璃珠上的字,是这个意思。   原本极轻的琉璃珠此刻显得有些沉重。她觉得她既然不接受他这份情意,那这珠子是该还给他的。   可是,再一细想,两人之间互赠的东西好像也不少,簪子、荷包,是不是都该物归原主?   韩濯缨散着头发悄悄走出房间,他已不在院中,只前院厢房的灯还亮着。   她寻思着,这多半是要睡了,她这个时候过去。孤男寡女,只怕更添尴尬。   明明以前单独相处也不觉得怎样,可现下,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就往孤男寡女上跑。   韩濯缨按了按微微发烫的脸颊,默默回房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地面上流淌着一层银光。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韩濯缨干脆用一方丝帕覆盖住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压住那些杂乱的思绪。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今夜晚睡的,并不止韩濯缨一人。   齐应杭回到齐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父亲叫过去问话:“你去哪儿了?也不看看时辰,天都黑了!”   本来就觉得委屈,经父亲这么一问,齐应杭更觉得憋闷:“我去看大哥那个妹妹了。”   话音一落,父亲齐天德尚未开口,一旁的大堂哥齐应弘先皱了眉:“你说什么?你去了韩家?”   齐应杭点头:“嗯。”   “你去韩家做什么?”齐应弘双眉紧锁。   他还记得伯父的提议,缨缨已经拒绝了的。一听到堂弟去找缨缨,他立刻紧张起来。   父亲语气不善,大堂哥也这么凶,齐天杭更觉得委屈。   齐天德连忙帮儿子解释:“啊,是这样,他听说我有跟韩家结亲的意思,心里好奇,就过去看看,肯定没恶意。”   他并不希望侄子因为胞妹的缘故,和齐家生分。   齐应弘压低了眉毛。   齐应杭却道:“结亲?结不了亲了!爹,你也不打听清楚!”   “什么?”齐天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在她家,看见了太子。太子殿下说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将来是要嫁进东宫的。”   齐应弘瞳孔骤缩,不自觉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说什么?嫁进东宫?你没有听错?”   她要嫁给太子?   大堂哥这么大反应,吓得齐应杭身子颤了一颤,认真回想了一下:“原话我不记得了,但是基本上就是这样啊。太子是这么说的,她也没否认。怎,怎么了?”   齐天德也是一脸的震惊:“竟有此事?”   齐应弘抿了抿唇,低声对堂弟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哦,哦哦。”齐应杭被吓到了,连连点头,“知道了。”   他长到十四岁,还从未见过大堂哥脸色这么差。   齐应弘冲伯父拱了拱手:“大伯,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齐天德挥了挥手,让他自去忙碌。   凉风吹过,齐应弘冷静了一些。但是一想到堂弟的话,他浓黑的眉就又皱在了一起。   妹妹和太子?   他知道她那次出事,就是太子帮忙救下的。那位殿下还一直抱着她,亲自送她回家,直到她醒来后才离去。   难道说,就是那次,太子对她动了心思?若是他先于太子找到她,那是不是就能避免她和太子的见面?   堂弟说,缨缨没有否认,却不知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了。   太子地位尊崇,以缨缨现在的身份,只怕难与其相配。嫁入东宫,是做良娣还是做侍妾?她的性子,可不像是会忍受委屈的。   齐应弘觉得,他需要问个清楚明白。尽管答应过她,不干涉她的婚事。可他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他做不到看她受委屈而无动于衷。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齐应弘这一夜仍是睡的不踏实。向来少梦的他竟然噩梦连连,直到天光熹微,才勉强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韩濯缨起床后,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视线微转,她发现外间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放了一枝带露的花。   韩濯缨心念微动,执了这枝花去问翠珠:“这是你放的吗?”   虽说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要再多确定一下。   “什么啊?”翠珠一脸的茫然,“小姐摘的吗?真好看。”   韩濯缨摇头,心想,那肯定是他了。   说起来,以前他就让长寿送过一枝红梅过来。   “他呢?”   翠珠想了想:“小姐是问殿下吗?很早就走了啊。”   殿下数次留宿,每次都是天不亮就走了,悄无声息。   韩濯缨“嗯”了一声,将花递给翠珠:“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嗯。”翠珠重重点头,又问,“放到小姐房间吗?”   停顿一下,韩濯缨回答:“不,就放在他房间里。”   翠珠也不疑有他,立时答应下来:“好的。”   她不得不感叹,小姐和曾经的少爷感情还真不错,还专门给他房间放花,哪怕他并不是天天回来。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韩濯缨清早的时间就有些紧张了。她勉强用了几口早饭,就乘马车进宫。   而此时,谢泽已然在宫中了。   一瞥眼,看见案前青花瓷瓶里的花,谢泽唇角微微扬起。   他放在她窗台的花,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那可是他天不亮就采摘来的,她肯定会喜欢。   —— ——   六公主发现,女傅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她趁休息之际,小声询问:“女傅有心事吗?”   小姑娘说话又轻又软又慢,但韩濯缨却着实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心事。”   她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想起他的话罢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夜,可他昨天的话,对她而言,冲击力无疑还是很大的。   “那行吧。”六公主也不追问,老老实实继续练武。   韩濯缨有点惭愧,被公主看出走神,这是她这做女傅的失职了。她深吸一口气,抛却杂念,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六公主身上。   果然专注容易忘我,不多时,她已不被那些纷乱的心思所扰。   直到晌午休息时长寿的到来。   长寿这次来,并不是邀请她去凉台,而是另有别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太子殿下口谕,韩女傅教导公主辛苦,赐菜两道,冰酪一盅。”   当着六公主的面,又是名正言顺的赏赐。韩濯缨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只能默默接受谢恩。   “女傅快用膳吧,过一会儿就不好吃了。”长寿笑眯眯的。   不知就里的六公主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女傅快吃吧。”   送走了长寿,韩濯缨在六公主的慢慢催促下,打开食盒。   确实都是她爱吃的菜肴。   韩濯缨心头一跳。   他多半是故意的,是为了让她经常性地想起他,似是生怕她忘了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在恋爱方面,太子虽然没有经验,但自信还是有的。   啊,我觉得前世番外可以写一个。   感谢在2020-06-20 23:35:07~2020-06-21 23: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Jud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小小花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肉不欢 60瓶;星野兔 15瓶;老板来一打鱼饼、寒枝 10瓶;i超超ya、噜噜呐 5瓶;雪之耳环 2瓶;今心为念、默默、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惊喜   结束一天的教学, 已经是傍晚了。   韩濯缨今日虽未亲眼看见太子殿下,但想起他的次数还真不少。   这让她有点不平,明明以前也没这么频繁的。   她拿着腰牌慢悠悠出了皇宫, 马大伯同往常一样,在宫门口等候。   平时在马车上,她都会小憩一会儿, 但今日实在是没这个闲情雅致。当然,这笔账肯定要记在他头上。   马车回到清水巷, 韩宅的大门依然锁着。   韩濯缨自己拿钥匙开了门。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 她心里清楚,翠珠多半是去给石头送吃的去了。   石南星挑食,吃不惯京中的食物, 就央了翠珠帮忙, 每日做好饭菜给他送去。   他的医馆离清水巷不远,两人又是自小相识。翠珠便答应下来,顺便还能从石头这儿获得一点报酬。   韩濯缨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有时翠珠会晚归, 是以她少不得随身带着钥匙, 以备不时之需。   翠珠虽不在家,但是厨房火苗未灭, 炉子上煨着绿豆汤,尚有余温。   韩濯缨洗手换了衣裳, 盛了一小碗绿豆汤, 用新打的井水浸着。   刚做好这一切,她就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韩濯缨脑海里立时浮上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回来了?可是他昨天不是刚来过么?   犹豫了一下,她缓缓走到门口,隔着门缝, 看到的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一身青云卫服饰。   她心知是亲哥齐应弘,开门请他进来。   齐应弘手中拎着用油纸包好的糕点,刚一进门就随手递给了她:“这是茯苓糕,你尝一尝。”   他不知道她是否喜欢,只知道这是堂妹齐家玉经常吃的。   “好的,谢谢。”韩濯缨接过来,随口道了声谢。   齐应弘神色一顿,抿了抿唇:“你不必因为这个跟我道谢,我是你哥。”   韩濯缨有一点尴尬,小声解释:“我就是随口说声谢谢,没别的意思。”   齐应弘略一颔首:“嗯。”   韩濯缨招呼他坐下,本是要给他倒茶的,想了想,干脆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   她思索着措辞,打算将齐家姐弟的事情告诉他。还未开口,就听他道:“应杭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应杭”这个名字,韩濯缨第一次听说,但是不难猜出是谁。她也不跟他客气地说“不麻烦”、“没事”之类的,而是说道:“正想着跟你说这个事呢,我是真的没想过嫁给你齐家的堂弟……”   “我知道,你说过了。”齐应弘抬手,并打断了她的话,“是他不懂事,自作主张了。”   “嗯。”   “我来这里,一是代他道歉,二是有一件事想问你。”齐应弘神色严肃起来。   韩濯缨见状也认真对待:“什么事?你说。”   “应杭昨晚回家说,昨日东宫也在,还说……”   他刚一提起这话,韩濯缨就不由地想起昨天傍晚的事情来。想到她自己当着那位齐公子的面,承认因为殿下而不愿意嫁他,她心里就有点发慌,急急忙忙道:“没有,都是误会。”   齐应弘脸色微沉,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是殿下不在?还是说你并不是要嫁入东宫?”   “他昨天确实在这儿,但是所谓的嫁入东宫什么的,都是推脱拒绝之词,是为了让你堂弟知难而退。”韩濯缨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还冲他笑了一笑。   这笑容干净而明媚,齐应弘隐隐有些恍惚。   她似乎很早以前这样对他笑过。   齐应弘双目微敛,低头慢慢喝了一口绿豆汤。   他理了理情绪,将碗放下:“不是真的就好。”   “嗯?”韩濯缨下意识问,“为什么这么说?”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恼,反正又没想嫁进东宫去,还问什么原因啊。   “因为在我心里,你自然是这世上极好的女子。但是在世人眼中……”齐应弘说的有些艰难,“你与太子殿下,并不相配。”   他这话说的含蓄,但两人心知肚明,他的意思是她配不上太子。   韩濯缨昨日明确拒绝了太子殿下,但现下听见亲哥这么一番话,心里仍是有些不快:“哦。”   “你样样都好,只是身份上略差了一筹,恐难成为太子妃。不管为婢,还是为妾,都只会委屈了你。”齐应弘神色诚恳,“所以你说不是真的,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韩濯缨双目微阖,细密纤长的睫毛垂下,低声道:“我没想嫁他,你也不用太担心。”   她这话说的自然,可齐应弘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小姑娘赌气。   还有一件事是他好奇而又不解的,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到韩宅来。虽然她声称那只是推脱拒绝之词,可在他看来,殿下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韩濯缨对这个话题莫名地有些抵触,她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我不饿,咱们说会话就行。我还有事要……”   齐应弘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韩濯缨神色微变:“我去看看。”   她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是他。   ——她并不希望看到他和兄长在韩宅碰面。   回来的是翠珠,不过翠珠身后却跟着宋家长兄宋佑安。   韩濯缨眼皮跳了一跳,心想,来的倒挺巧。但是这俩人似乎也不是很和睦啊。   “小姐,家里有客人吗?”翠珠好奇地问,“我在门口看到了马。”   宋佑安也望着她,显然对这个问题甚是好奇。   “嗯,我那个哥哥在。”   翠珠脱口而出:“是殿下吗?”   殿下昨晚还夸她做菜做的好呢?是又回来品尝吗?   “殿下?”宋佑安意外。   韩濯缨却轻咳一声,冲翠珠使了个眼色:“是我真正的兄长啊,你想什么呢?”   “哦哦。”翠珠恍然大悟,“对对,是少爷。”   宋佑安皱眉:“什么兄长?齐同知吗?”   “是啊。”   说话间,齐应弘已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宋佑安曾是太子伴读,而齐应弘却是大皇子的表弟。   大皇子还未就藩时,虽不与太子明争,私底下却有不少小动作。所以东宫跟齐家关系一向不太和睦。——尽管齐家子弟多不争气,很难帮上大皇子的忙。   上次因为缨缨之事,他们有过短暂交集。当时大家目标一致,虽有矛盾,却也没有全部浮出水面。   如今再次相逢,对彼此身份都心知肚明的双方也很难坐下来握手言谈。   齐应弘在认下这个妹妹之后,又细细打探过她的事情。他知道缨缨曾是宋家千金,也知道她幼年代兄受过一事,所以对于舍弃她的临西侯府并无太多好感。   后来知道她前不久出事也与当年旧事有关,又想到缨缨因为宋佑安的缘故与太子相熟,对于宋佑安,他就更是不喜。   如今见到宋佑安,齐应弘直接道:“原来是宋公子。缨缨,既来客人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齐应弘对宋佑安没好感,宋佑安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喜欢。   宋佑安笑了一笑:“我来看看妹妹,没想到齐大人也在,倒是巧了。”   “妹妹吗?”齐应弘哂笑,声音极低,“都赶出家门了,还能算妹妹?”   他这话成功戳到了宋佑安的痛处。   宋佑安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口中却道:“却不知齐大人是以什么立场说的这句话。”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齐”字,决定不认祖归宗的齐应弘当即皱了眉。   韩濯缨感觉气氛不对,按了按隐隐发痛的眉心,去打圆场:“两位兄长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喝。”   翠珠连忙道:“小姐少爷,你们稍等,茶水马上就好。”   她一溜烟跑远,韩濯缨自然不能再以这个理由脱身,只得陪他们坐了。   她先转向宋佑安:“大哥,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佑安看了一眼齐应弘,缓缓说道:“这得借一步说话。”   韩濯缨看他神色认真,也不疑有他,就冲亲哥笑笑:“哥,那你稍坐一会儿,我们失陪一下。”   齐应弘沉声问:“什么话当面说不得?”   他也有话没问完呢。   宋佑安笑笑:“与家父有关,毕竟是家事,不好给外人知晓。”   一听说涉及养父,韩濯缨立刻紧张而又认真:“爹爹怎么了?”   她跟着宋佑安大步走出厅堂,在院中站定,再次询问:“大哥,爹爹怎么了?”   “父亲没事,是你大姐姐。”宋佑安道,“清兮被退婚一事,你也有所耳闻吧?”   韩濯缨轻轻点一点头:“我知道,兰兰说过。”   她被要求离开临西侯府后,就再没踏足过宋家半步。她与长姐接触不多,同在宫中时,见面次数也有限。长姐辞去女官之职回家后,更是没再见过面。她也只是从宋净兰那里,偶尔听说一点宋清兮的近况。   “骆家欺人太甚,骆垚坠马断腿,还能怪到八字上去?”   韩濯缨心里隐隐猜测那位骆公子断腿一事,可能另有隐情。但是她既然能猜到,长姐肯定也能猜到,且比她知道的更清楚透彻。   长姐既不明言,那她更没有资格细说。   于是,面对愤慨的宋家长兄,她只泛泛安慰两句:“错过大姐姐是骆家的损失,让她不要太难过了。”   “嗯。”宋佑安勉强应了一声,“母亲本想着再帮她择婿,可她说想去边关投奔父亲。”   “去边关找爹爹?”   “是。”宋佑安点头,“你也知道,清兮她,本来就不是很想成婚,她以前一直想在宫里做女官来着。”   韩濯缨记得这一节:“这我知道。”   这也是她刚得知长姐与骆家订婚之后,她震惊的原因之一。   “我挑了一些人,过几日就护送她去边关。你若有信件或者什么东西要带给父亲,可以交给我,我让人一并带去。”   “好。”   虽然三月里,石南星的随从回边关时,帮她带过一次了。但时间过去三四个月,又有机会摆在眼前,她当然不能错过。   “什么时候动身啊?我现在就去整理收拾吗?”   宋佑安微微一笑:“这两日就要动身了,我怕我最近抽不开身,未必能再过来,所以最后就今天收拾了吧,正好我是坐马车来的。”   他心里很清楚,缨缨当日被迫离开宋家,只怕此生都不会再回去。   “嗯,那我现在就去,大哥你稍等一会儿。”   韩濯缨快速回房,而宋佑安则踱步回了厅堂。   两人一块出去,只有宋佑安一人回来。   齐应弘向他身后看了看,问:“缨缨呢?”   “她有事去做。”宋佑安笑笑,“齐大人若是有要务在身,可以先行离去。”   齐应弘眼睑微垂,没有说话。   他跟这个妹妹关系再生疏,那也是一母同胞的血脉至亲。舍弃了她的宋家,又能算什么?   韩濯缨回房之后,挑了一些东西分别装好,又迅速铺纸研墨,笔走龙蛇。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切就都收拾好了。   她担心宋家长兄等急,匆匆回到厅堂,只见两个兄长都还在,正低头饮茶。   听到她的脚步声,两人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韩濯缨将一个箱子、一个匣子并一封书信一起交给宋佑安。   齐应弘看在眼中,心里便有几分不快。   “这封信和箱子里的东西是给爹爹的,这匣子给大姐姐吧。我回京的时候,石神医给我的,说出远门的时候,一路奔波,或许用的上。”韩濯缨想到长姐的冷清性子,又补充一句,“她若是觉得用不上,那……丢掉也行。”   反正她今年及笄的时候,石头又送给她不少。不过赠药这种事,药品或许有用,但也可能犯忌讳。   宋佑安笑笑:“用得上,肯定用得上。”   齐应弘冷不丁开口:“我过几天也要出远门。”   “啊?”韩濯缨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福至心灵,“所以,你也要吗?”   齐应弘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那你也等会儿,我去给你收拾一些。”韩濯缨素来大方,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她当即便转身回房,片刻后,她拿了一个几乎一样的匣子递给了齐应弘:“瓶子上都有用途和用法。其实也未必用的到,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出门在外,有时荒郊野外,真有些病症,求医问药也不方便。   齐应弘仔细看了看,将小匣子纳入袖袋:“好,记下了。”   宋佑安原本是想办完事情就回家去的,但齐应弘也在,他不知怎么,就不想立刻离开了,而是继续坐着喝茶。   而齐应弘还有话尚未问完,当然也不会早早离去。   等翠珠做好了晚膳,他们竟齐齐留下用膳。   这俩兄长是怎么想的,韩濯缨不知道,不过她自己觉得真的挺尴尬的。因为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两人不太和睦,而她只能佯作不知。   一顿晚膳用完,她先松了一口气,甚是恳切:“时候不早了,两位兄长早些回去休息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宋佑安清楚,这是韩宅而不是宋宅。缨缨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再久留。   是以他点一点头,还看向齐应弘:“齐大人,一起吧?”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站起身:“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韩家。   月色正好。   齐应弘轻声道:“宋家既已容不下她,宋公子又何必惺惺作态?”   宋佑安面色稍稍一白,心中微觉酸涩,却不肯在齐应弘面前让步。他笑一笑:“是不是惺惺作态,缨缨心中自有判断。倒是齐大人,既然不认祖归宗,又何必以兄长自居?”   “你……”   宋佑安眸子沉黑,自嘲一笑:“咱们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齐应弘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宋佑安乘马车离去。   而齐应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不敲门,一个纵跃,飞身跳进了韩宅。   韩濯缨正帮翠珠收拾桌上的碗碟。她将碗筷尽数放在托盘上,端着托盘稳稳当当往厨房去。   刚行至院中,就看见一道黑影掠过,她面前倏地多了一个人。   韩濯缨警惕心起,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中托盘晃动了一下,碗碟差点掉落。   待看清眼前人的形容后,她悄然松一口气:“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吓我一跳。”   齐应弘也意外于自己眼前看到的场景。他视线自她手中的托盘上掠过,沉声道:“我是有件事想问你。”   恰好翠珠回来接应,看见齐应弘,还疑心自己方才看花眼了:“少爷?”   韩濯缨将托盘交给她,待她走远后,才问兄长:“什么事啊?”   她寻思着,他去而复返,不走正门,肯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齐应弘忖度着问:“你与太子殿下很熟?他昨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还帮你解围?”   韩濯缨万万没想到,他跑回来是为这件事。她微一愣神,含糊回答:“算挺熟的吧?殿下帮过我很多。”   “我今天跟你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也记得,你放心。”韩濯缨不想细谈那些,抬眸看着他,“哥,还有吗?”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我过几天出京一趟,大概七八日就会回来。”   “那你路上小心一些。”   “嗯。”齐应弘依旧没走大门,几个纵跃后离开了韩宅。   韩濯缨听得马蹄声由近及远,直到他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这才去厨房帮忙。   翠珠手脚麻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不让小姐动手,只让她在门口等着。   “今天来了两个少爷,要是三个都来,那才是齐全呢。”翠珠声音欢快。   ——虽然知道了那位的真实身份是殿下,但有时她仍会当他是少爷。   “提他做什么?”韩濯缨眸光轻闪,“你还嫌今天不够忙的吗?”   两个都够尴尬了,若是三人一起出现,她简直不敢想象。而且,谁知道他如今的态度会不会让人看出古怪来。   事实上,谢泽也想过去清水巷,只是条件不大允许。   他忙于政务,闲暇时间少。今天傍晚原本有些空闲,却又被皇帝叫走。   一通谈话之后,已到了晚膳之际。   父亲留他用膳,他自然不能推辞。   皇帝好几天没跟儿子一起吃饭,见儿子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就出声询问:“怎么?人在这儿,心跑哪儿去了?”   谢泽想也不想,就给父亲布菜。   皇帝却皱眉说道:“你别老是这一套!昨天是不是又去清水巷了?”   “父皇英明。”谢泽微微一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英明个屁?英明能生出你这么个儿子。这么久了都没把人给拿下?”   “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谢泽有信心,也有耐心。   “对了……”皇帝想起一事,“用不用朕帮你一把?”   谢泽闻言心生好奇:“怎么帮?”   皇帝笑得有些得意:“朕可以下旨,册封她做太子良娣。”   或许可以给儿子一个惊喜。   “良娣?”谢泽神色微凝,收敛了笑意,“为什么是良娣?”   皇帝愣了愣:“她毕竟是个孤女,良娣她还不满意?”   那,让她直接当太子妃?   “是你儿子不满意。”谢泽望着父亲,一字一字道,“我若要娶她,那就是三媒六聘,娶她为妻,一生不负。”   他怎么可能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21 23:25:03~2020-06-22 23:4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岸i 6瓶;潼冉 2瓶;姬十七、27464541、Sag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七夕   皇帝表情一滞, 脸上有些挂不住:“话是这么说没错,姑娘也是个好姑娘。朕主要是想着,她到底是个孤女……”   “嗯, 是个孤女,跟我母亲一样。”谢泽垂眸,轻轻摩挲着那块原本放在荷包里的双鱼玉佩, 淡淡地道,“配不上皇家。”   他这话一出口, 皇帝的神色立刻变了:“泽儿!”   谢泽似是没注意到父亲的神情变化, 极其认真说道:“父皇,我不想看到我喜欢的人像我母亲一样,黯然神伤, 早早离世。她值得她夫君全心全意的爱。”   提到发妻, 皇帝觉得喉咙被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底又酸又涩。   董家背弃婚约,用一个寄居在董家的孤女代嫁。在当时的情况下, 他只能无奈接受, 却始终耿耿于怀。为此,他迁怒林双鱼, 导致夫妻失和,感情不睦。   他还在短短数年内, 往王府抬了不少美人。明知她心中不快, 却偏要这么做。甚至在她孕期,他还有意无意给她添堵。   直到她早早离世,他才后知后觉终于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思。只是佳人已逝,不管他怎么懊恼后悔, 他的妻子都再也活转不过来了。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善待他们唯一的儿子。   妻子早逝是他心中一大痛事。如今儿子提起,皇帝仍是心中酸涩。他默默饮了口递到面前的酒,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娘……”   “父皇……”   皇帝放下酒杯,涩然一笑:“你说的也是,姑娘家的出身算什么?只要身家清白,姑娘人品好就行。”   停顿了一下,他又嘿嘿一笑,似是被自己说服了一般:“你这么说,娶个孤女还真挺好的啊,不用担心再扶一门外戚出来。再说,她没有娘家,可不就只能全心全意地向着你么?这主意不错,可惜你老子当年蠢,没能想明白这一层……”   谢泽神色郑重:“多谢父皇成全。”   皇帝轻笑着摆一摆手:“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多大点事儿,早点把人娶进来才是正经。”   他以藩王的身份提剑入京平叛称帝,行事果断不羁,说一不二。唯独面对这个儿子时,有过数次妥协。   那个韩女傅,皇帝见过几次,能文能武,幼年时就有不凡之举,长大后身份骤变也能安之若素。可见坚韧勇敢、本性极好。何况据太子所说,还有恩情在,倒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小姑娘唯一的不足就是身份差了一些。   不过细一思忖,太子妃的家世还真不算多重要。太子地位稳固,并不需要再多一门尊贵亲戚来为其增添分量。多门外戚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他的儿子其实完全可以娶自己想娶的人。   他在感情上有一大遗憾,何必让儿子也步他后尘?   初时皇帝只是顺着儿子的话,后来越想越觉得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面对父亲“早点把人娶进来才是正经”的催促,谢泽微微一笑,意态悠闲:“这还要看她什么时候点头。”   皇帝一噎:“出息!这还要她点头!一道圣旨的事儿!”   谢泽牵了一下嘴角,眼中荡过笑意:“总得让她心甘情愿才好。父皇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只要没人添乱,她点头是迟早的事。   皇帝“啧啧”两声,见儿子的眼神是罕见的温柔。他一时颇多感慨,良久只说一句:“有数就行。”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一瞪眼,改口道:“有数也不行!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是还拿不下,朕可就下旨了啊!”   谢泽失笑,低头给父亲布菜:“父皇请用。”   皇帝拂了儿子一眼:“这可就快七夕了啊,牛郎织女还鹊桥会呢……”   谢泽唇角弯了弯:“嗯,儿子知道。”   七夕这天,无论如何都该见一见她的。   自从那日表明心迹以后,韩濯缨接连几天都没再见到太子殿下。   倒是她在瑶华殿教导六公主习武时,每天都有来自东宫的变着花样的赏赐。以至于她虽然见不着他人,可也会时常想起他来。   连六公主都察觉到了异样。她轻轻叹一口气,细声细语:“皇兄对女傅好像很好的样子,体恤女傅教导不易,怎么也不怜惜我学武辛苦呢?”   小姑娘说话慢悠悠的,语气也正常,可韩濯缨却听得有些不自在。   宋净兰瞧了女傅一眼,见她似是有点尴尬,就小声道:“殿下自然体恤公主啊,只是女傅毕竟是女傅,教公主习武,这叫尊师重道。”   六公主歪了歪脑袋,轻轻“嗯”了一声:“也是。”   宋净兰凑到公主耳畔,声音更低:“公主是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女傅不一样啊。”   若非因为那件事,她自己也想私下里贴补韩女傅一些的。   六公主略一思忖:“嗯,我知道了。”   两个小姑娘咬耳朵,韩濯缨只当没看见。她轻咳一声:“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就继续。”   学武才半年多,六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面色红润,脸颊上也有了点肉。所以对于学武这件事,她还挺喜欢,也得意于自己的进步。   答应一声后,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继续练习。   韩濯缨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指点一两句。   皇帝悄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就站在窗外,也不进来,只默默看着。   韩濯缨一瞥眼,看见窗外晃动的人影,心下微讶。认出是皇帝陛下后,她悚然一惊。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拜会,却见皇帝陛下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快步上前,郑重施礼:“民女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皇帝双手负后,笑了一笑,“朕闲着无事,过来瞧瞧,你把公主教的很好。上次她跟朕一块儿用膳,饭量大了不少呢。”   他也不求女儿文采斐然、武功高强,或是多么端庄大方,只要健康快乐就行。   韩濯缨忖度着回答:“是公主聪慧努力,民女其实并没有帮太大的忙。”   皇帝眉梢轻挑:“在朕面前,你也不用太过自谦。你有多大作用,朕心里清楚。”   看小姑娘似是有些拘谨的模样,皇帝心念微动,故意问道:“对了,你那个兄长呢?”   韩濯缨微微一愣,想起前尘往事,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再不复方才端庄大方的模样,心虚而尴尬。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请皇上恕罪,民女当时并非有意欺瞒……”   “嗯,是太子欺瞒你在先。”皇帝笑笑,“放心,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   “多谢皇上。”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要谢恩的。   皇帝又道:“太子当天就跟朕说了,说你救了他,还误以为他是你兄长。这小兔崽子当时为了能安心养伤,竟然哄骗小姑娘,还真当你兄长了……”   韩濯缨猛然抬头,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乱跳。   他是这么跟皇上说的?说是她救了他?说他自己欺瞒在先?   倒是把她摘了个干干净净,还美化了不少。   韩濯缨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给包裹着,酸酸涨涨的。是了,他一直以来都待她很好的。   皇帝越看她越顺眼,见她沉默不语,还安慰两句:“你被太子骗住,也不算丢人。毕竟他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呢,就怕你知道真相后跟他生分了。”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越发的酸。   明明已经拒绝了他,可不知怎么,这几天时常想起他的好来。   皇帝简单说了几句话就离去,而韩濯缨却出神了许久。   她轻轻叹一口气,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又没打算嫁到东宫去。   傍晚习武结束,宋净兰提出告假。   “怎么了?”韩濯缨照例询问缘由,“为何告假?”   宋净兰细声细气道:“大姐姐明日离京,我今晚得回去一趟,送送她。”   韩濯缨点头准了假。   宋净兰想了想,试探着问:“女傅也要送一程么?”   “我不去了。”韩濯缨笑笑,“明日还要教公主习武呢。”   她已离开临西侯府,宋家人主动拜访,她会认真招待。但她自己,是万万不可能上门的。   “行吧。”宋净兰倒也没多失望,小声道,“大姐姐好像也不想给太多人知道。”   毕竟因为退婚而离京,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   当晚宋净兰回到家中时,长姐正与母亲叙话。   王氏眼眶微红,宋清兮神情倒还镇定:“没什么可哭的。过个三年五载就又回来了……”   她说的轻巧,可王氏又怎能完全放下心来?   一眼瞥见幼妹,宋清兮冲她招一招手:“兰兰,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去边关,家里的事,你可要多操心了。”   宋净兰本来还好,听长姐这么一说,顿时眼眶发酸,泪水有决堤之势:“真的非要到边关去吗?其实也可以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宋清兮沉默了一瞬:“必须去。”   她前去边关,并不是为了逃避闲言碎语,而是另有原因,但这些并没有必要给幼妹知道。告诉家人,只是让他们白白担心罢了。   宋净兰排行最小,素来最听长兄长姐的话,虽然不解,却也没有询问具体缘由,只应了声是。   次日天不亮,宋清兮就要出门了。   临走之际,她将妹妹带至一边,细细叮嘱:“在家里要孝敬母亲,但不要事事都依着母亲来。尤其是庄子那边……”   “啊?”宋净兰微惊,“二姐姐吗?”   她知道二姐姐被送到了庄子上,由长姐找的严厉嬷嬷亲自教导。   却听长姐说道:“我走之后,你多上点心。别让母亲因为怜惜你二姐姐,早早接她回来,至少得等她彻底改了心性。”   宋净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略一思忖,她又补充一句:“放心吧,还有大哥在呢,大哥也会拦着呢。”   “嗯。”宋清兮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照顾好自己。”随即进了马车的车厢,不再回头。   宋净兰告了假,虽然赶去皇宫还来得及,但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她干脆留下来,陪母亲说话,宽慰母亲。   过得许久,王氏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同伴不在,宫里的六公主有些兴致缺缺。休息之际,她干脆同韩女傅闲话起来:“女傅,女傅,你跟我说一说民间的乞巧吧?”   今日是七夕,民间称之为乞巧节。六公主难免好奇一些。   韩濯缨虽然不擅女红针黹,不是手巧的姑娘,但对于乞巧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试着向公主介绍:“各地风俗略有不同,京城是怎么样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在边关的时候,每到七月初七的晚上,大家都会在院子里摆些瓜果,对月祷告,祈求能有一双巧手。”   “怎么祈求?”六公主甚是好奇,又伸手细细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   “对月穿针,如果一下子就把线穿进针孔了,那就说明有一双巧手。如果没穿进去,就说明手不巧。”   六公主眨了眨眼:“那也不一定,可能没穿过去是因为眼睛不好使呢。这是……手有余而眼不足。”   韩濯缨一怔,继而轻笑出声:“公主说的是,不过是个习俗罢了。”   她在边关时,也曾乞巧过,一下子就穿针成功,可她手也并不巧啊。做不好衣衫也就罢了,连最简单的荷包都缝不好。   一想到荷包,韩濯缨不由地就想到太子殿下,想到他当日表明心迹时说的那番话。   他让她不要逃避,不要躲他。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有数日未见了,也不全是她躲他。   韩濯缨心中一凛,很快回过神来,努力驱走心里杂念。   反正她又没想着嫁进东宫去,老想这些做什么呢?   不应该想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韩濯缨认真教导公主之余,自己也在一旁练武。   果真人忙碌起来以后,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傍晚回到家中,韩濯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而翠珠则早早将瓜果摆在院中,又准备乞巧用具。   虽说两人都不算手巧,也不经常做女红。但过个节、应个景,还是很有必要的。   韩濯缨出浴之后,换了一身藕荷色衣裙。院中凉爽,她干脆坐在院子里,拿了一块巾帕,低头慢慢擦拭头发。   她的头发生的极好,又黑又厚又顺,美则美矣,可惜擦拭着就不太容易了。   翠珠见状,快步上前:“小姐歇着,我帮你。”   有翠珠帮忙,韩濯缨就省事多了,她将吸水的巾帕递给翠珠。   翠珠动作轻柔,韩濯缨只觉得头皮酥酥麻麻,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干脆阖上了眼睛,还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响。韩濯缨睁开眼睛,看见翠珠站在自己身前四五步的地方,正自倒茶。   韩濯缨微讶,翠珠在干旁的事,那谁给她擦拭的头发?   她目光逡巡,看见身侧人腰间坠着的青色荷包。   不巧,正是出自她手。   韩濯缨心头一跳,视线上移,果然看见了太子殿下熟悉的面孔。   他正弯了腰,为她擦拭半湿的头发,神情认真而专注。   两人目光相对,他唇角微勾,墨玉般的眸底漾起清浅的笑意。   看见他,韩濯缨心内第一时间涌上的就是欢喜。但仅仅是一瞬之后,理智就站了上风:“我自己来吧。”   她伸手便去阻止他的动作,刚一抬手,不偏不巧就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要热一些,她感觉这股热意沿着指尖,迅速窜至四肢百骸,连脸颊都隐隐发烫。   仿佛碰触到火苗一般,韩濯缨猛然收回了手。   翠珠轻声解释:“小姐,方才殿下不让我出声,怕吵着你。”   “这里没你的事了。”谢泽神色淡淡,“你先去忙吧。”   “好的。”翠珠应声退下。   凉风吹过,韩濯缨脸颊的温度降了一些,她再次伸出手去:“你让我自己来吧。”   谢泽并没有交还巾帕,而是用食指在她白嫩的手心轻轻刮了一下:“等会儿,快好了。”   他刮她手心的动作极轻,仿佛是一片松软的羽毛划过,麻麻的,痒痒的。   酥麻感蔓延开来,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谢泽看在眼里,眉心微蹙:“冷么?”   韩濯缨隐隐有种异样的羞意,说不清,道不明。她小声道:“我不冷,你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站起身,劈手自他手中夺过巾帕。手里握着巾帕,她仿佛有了底气一般:“你也不想想,七月怎么可能冷嘛!”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柔顺的长发流泻,如同一块上好的墨色绸缎铺陈开来。   谢泽视线自她通红的耳根移开,轻笑一声:“对,你说的是。”   他扫了一眼石桌:“今晚七夕,说起来咱们好几日没见了。”   韩濯缨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六天。”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说的这么清楚,仿佛是她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分开的日子一样。   明明是要跟他保持距离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缨缨不太经得起撩啊。   感谢在2020-06-22 23:42:24~2020-06-23 23:1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thenal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思 20瓶;流殇、虾米 5瓶;零零零 2瓶;theoisfree、花叶姑娘、婷婷、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脸红   谢泽眼眸璀璨如星辰, 薄唇轻扬:“嗯,记性真好。”   他语气轻快,仿佛带着些许的戏谑。   韩濯缨觉得他这话像是调侃, 又像是另有深意。她强压下心底的那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尽量神色如常:“你先在这儿歇着, 我回去把头发梳一下。”   她说着还伸手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这样也很好看啊。”谢泽微微一笑,有些跃跃欲试, “要不, 我帮你梳?”   她此时长发披散下来,越发显得雪肤乌发,有种别样的柔美。尤其是她白玉般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眉梢眼角都有点羞涩妩媚的样子, 更让人心动。   谢泽之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韩濯缨果断摇头:“不要,我自己很快的。”   在不知情时,任由他帮忙擦拭头发,已经很奇怪了, 怎么还能让他帮忙梳发?   何况她原本也不是想去绾发来着。   只作不曾看见他眸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 韩濯缨快步回房,走到梳妆台前, 掀开镜绂,对镜梳发。   因头发尚未全干, 还带着一些潮意, 韩濯缨也不绾髻,干脆仍让头发散着,只用两根缎带松松系了一下。   吸引她注意的,不是她稍显古怪的发式, 而是她泛红的脸颊。   铜镜光滑平整,不算特别清晰,但依然可以看出来镜中人面颊略微有点红。   韩濯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果然有些热。   也不知道他刚才看出来没有。   因为已经说了“很快的”,韩濯缨也不好在房中逗留太久。她整理情绪的同时,随手打开暗屉,取出一个冰凉的瓷盒,贴着面颊,试图给自己的脸降温。   青花瓷的盒子冰冰凉凉,确实有用。   可她眼角的余光闪过,自镜中看清了青花瓷盒后,手一抖,盒子差点掉落。   这不是他之前送给她的口脂盒子么?   韩濯缨快速将口脂盒子重新塞回暗屉,她深吸了一口气,以扇扇风,渐渐平静了下来。   冷静一点,你又没想着嫁入东宫,没想着成为后宫女子中的一员。   理好了思绪,确定镜中的自己并无不妥后,韩濯缨才款步走出房间。   谢泽站在院中,双手负后,留给她的是一个背影。   他身形修长,气质矜贵。然而韩濯缨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无意间动了一下的手。   她不由地想起他在她掌心的那一记轻点,手心莫名地有点痒。   韩濯缨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故意放重了脚步。   那种麻痒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听到身后动静,谢泽立刻转身。他视线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继而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缨缨。”   “嗯。”韩濯缨应了一声,没话找话一样,“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啊?”   “今天七夕,牛郎织女尚且要鹊桥相会,我怎能不回来看看你?”   韩濯缨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这不一样啊。”   谢泽故意问:“怎么不一样?”   韩濯缨不想往这个话题上引,就信口说道:“我们是乞巧,又不是拜牛郎织女。”   她走到石桌旁边,那里有翠珠摆好的瓜果和乞巧用具。   “乞巧?”谢泽跟着走了过去。   韩濯缨点一点头:“是啊,对月穿针,祈求有一双巧手。”   谢泽垂眸看了看腰间的荷包,缓缓说道:“你现在手也不笨,荷包做的挺好。”   想到之前做荷包失败两次,唯一成功的还被陈宜玲等人评价真丑,韩濯缨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她自己并未留意到,她这一记眼刀,嗔意浅浅,眼波流转。   谢泽看在眼里,心中蓦的一动。   然而却有邻居马大娘的声音响起:“韩姑娘在不在?”   “在的。”韩濯缨高声应着,迎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马大娘过来做什么,但这个时刻,有人能让他们避免独处,她还是很欢迎的。   “我做了一些乞巧果子,送过来给你们尝新鲜。”马大娘有些得意,“新出锅的,以前吃过没有?”   韩濯缨好奇:“乞巧果子么?我没听说过。”   马大娘笑道:“是吧?这几年京城才流行的,只怕还没流行到边关去。这乞巧果子,东市的食肆里就有卖的,可我寻思着,我做的也不比卖的差。”   “那是,大娘一向手巧。”韩濯缨接过食盒,准备腾干净,好将食盒归还。   这所谓的乞巧果子,是用面粉混着鸡蛋白糖炸的,食材倒也常见,寻常人家都有。唯一特殊的是,油炸之前,将面团捏成各种形状,皆与乞巧节有关。   马大娘今日送来的,有喜鹊、有仙女。虽不说惟妙惟肖,但也称得上似模似样。   听韩姑娘夸的真心实意,马大娘也心里欢喜。   一眼瞥见院中站着的人,马大娘愣了一愣,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雁鸣也回来了?”   瞧着身形挺像,可面容却有些微的不同。想来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缘故。   听说当时韩姑娘被绑架,还是他请人帮忙才救回来的。只是那时他们也在外面寻找,并未亲眼见到当时盛况。听一些稍远的邻居说,那会儿禁军就在韩家门口,可威风了。   韩濯缨下意识看向太子殿下,见他似笑非笑,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又不能公开他的真实身份,就含糊道:“啊……”   “韩姑娘,我们琳娘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你到时候可要去吃席啊。”马大娘移开视线,也转了话题。   她之前曾提议过让女儿琳娘嫁给韩雁鸣,可惜被韩家兄妹拒绝。那时候她很不快,但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对韩家只剩下亲近和感激。   ——毕竟当初儿子小吉病重,是韩姑娘慷慨解囊,借给了他们五十两,也一直宽限着,允许他们慢慢还。   提到琳娘,韩濯缨不由地想起当日旧事,她笑笑:“大娘放心,有空一定过去。”   将石桌上的新鲜果瓜装进食盒,用空出来的盘子装七巧果子。   韩濯缨把食盒递给了马大娘:“放了一点新鲜瓜果,大娘拿回去给小吉他们尝尝。”   邻里之间互通有无,是很正常的事情。马大娘也不客气,接过食盒,笑了一笑:“那我先回去啦。”   待她离去之后,韩濯缨才吁了一口气,转向谢泽,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吃乞巧果子么?应该是甜的。”   谢泽不答反问:“马大娘他们不认识真正的韩雁鸣?”   “很奇怪吗?我那个真正的兄长,总共也才来过三四次,我又不会特意告诉街坊邻居,他才是我亲哥。”韩濯缨有些不解,“你前几次来,他们没见过你吗?”   “每次都是晚膳前后,除了小孩子,谁会在门口晃荡?”谢泽略一沉吟,“你那个亲兄长……”   “他没打算认祖归宗。”韩濯缨笑了一笑,“又公务繁忙,所以过来的次数就少一些。”   她心想,其实这样也好。毕竟他们相处着也有点尴尬,只当是一门亲戚,偶尔走动一下就行。若是真的跟齐家来往甚密,她还发愁呢。   谢泽轻嗤一声:“公务繁忙……”   他不喜欢那位齐同知,若是以前,他多半会毫不客气地说一句“公务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但知道那是她亲哥,少不得稍微克制一二。   两人正正经经说话,韩濯缨心里的那些尴尬无措减轻了一些。她笑了一笑:“是啊,前两天他还跟我说,他要出京公干呢。”   谢泽垂眸,不置可否。   天色渐晚,凉风习习。韩濯缨忽然有些唏嘘,不管是宋家,还是同胞兄长,似乎她永远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   亲哥齐应弘不回归本家,但还认她这个妹妹,而且当时是她说了尊重他的任何选择。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弃她,比如父亲,永远都拿她当女儿。宋家兄妹对她也算客气。   倒也不必过于矫情,坦然接受就好。   只是不知道给父亲的东西与信件,何时能到。   她亲手写的信件还在宋清兮手中。   宋清兮今日乘马车离京,行的极快。到傍晚时分,已行了二百来里路。   行走在官道上,一眼望去,并无人烟,更遑论落脚的地方了。   车夫出声询问:“大小姐,是就地休息呢,还是往前看看,有没有客栈?”   车厢里传出宋清兮略显清冷的声音:“去前面看看,还是住客栈吧!”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荒郊野岭住宿。   “好嘞。”车夫答应一声,扬起马鞭。   然而他这一鞭子,并未落下。   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羽箭,正中车夫的胸前。   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啊”的一声惊呼,翻身从车上坠落。   护卫在马车周围的随从纷纷大惊:“什么人?保护小姐!”   伴随着那支羽箭,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从官道两侧的田地里跃了出来,手持利刃、见人就砍。   宋清兮前去边关,路途遥远,宋佑安不放心,亲自挑选了一些会武的人护送。   有人来犯,随从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与黑衣蒙面歹徒缠斗,另一部分则护在马车周围。   宋清兮听到动静,掀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这群歹徒训练有素,下手极狠。地上很快倒了一片。除了几个黑衣人,大多是宋家随从。   宋清兮大惊,却听黑衣蒙面人问:“宋女官么?我家主人有请。”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不是普通的劫匪,这是冲着她来的!   背后那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小姐快走!”   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宋家的二十来个随从,竟无一存活。   马车没有驭者,失去控制。宋清兮竭力维持镇定,拔下簪子,狠狠刺了一下马臀。   骏马吃痛,横冲直撞。   宋清兮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却在身侧摸索,试图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可她身边除了金银财帛,只有一些药物,并无可用之物。   到了这个时候,她最懊恼的就是,父亲虽然是武将,可她自己却不会武功。   眼看着黑衣人包抄过来,宋清兮心头笼上了绝望。真的要落到他手里了么?   忽然,有羽箭破空的声音。   一个已经靠近马车的黑衣人被一支羽箭当胸穿过,倒在地上。   宋清兮喜出望外,却见远处一队青云卫骑马奔来。   虽然平日里与青云卫接触不多,但这毕竟是朝廷的人。宋清兮立刻出声呼救:“救命啊,杀人了。”   这一队青云卫,为首的是指挥同知齐应弘。齐应弘出京办事,远远地看到一群黑衣人行凶。   齐应弘嗖嗖数支羽箭射出,几个黑衣人受伤或轻或重,暂时解了马车之危。   他带人骑马近前,只见马车里的女子形容狼狈,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发簪,而她身侧则是一个极其眼熟的匣子。   跟他怀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齐应弘略一思忖,就想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宋小姐?”   不过现在显然并不是叙话厮见的时候,齐应弘吩咐一声,身边几个弟兄直接拔刀冲了上去,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刚一交手,齐应弘就察觉到不对了,这些人并不是普通劫匪,更像是训练出来的死士。   一番恶斗,双方均有死伤。   见事情不能成,又逃不走。黑衣人竟咬破藏在牙缝中的毒药,自行了断。   青云卫们或裹伤,或清理现场。   齐应弘懊恼之极:“怎么没留活口?得好好查查是什么人!”   “我知道是谁。”宋清兮缓缓走下马车,她面容苍白,神色倒还镇定。   “是谁?”齐应弘沉声问。   宋清兮走近他,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道:“是你的表弟,四皇子殿下啊。”   她在宫中做女官之际,曾见过这位齐同知,也知道这是齐贵妃的娘家侄子,是那个人的表哥。   或许不该对他说这些,可是今日之事让她绝望之余又有些疯狂。   她原以为能避开的,可是跟随着她出京的人都死了。   二十多条鲜活的生活就死在她面前。   是她害了他们。   齐应弘双目圆睁,立刻拔刀出鞘,语气森冷:“宋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宋清兮笑得古怪:“你若不信,可以查啊,你们青云卫不是很会查案么?”   她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流了下来。   齐应弘怔了一瞬,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一些:“你随从已死,不宜赶路。我们正要回京,可以带你一程。至于幕后黑手,回去以后慢慢查。放心,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四皇子身边肯定有能人,但他毕竟才十四岁。   宋清兮摇头,后退两步:“我不回去。”   “为什么?”   “我离开京城都躲不开,我回京不是自投罗网么?他不肯放过我的。”宋清兮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直直地看着齐应弘,用气声道,“齐大人,要不你娶我吧?”   齐应弘一脸的不可置信,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个宋姑娘莫不是被吓疯了吧?   宋清兮理了理思绪:“他曾说,我嫁谁他杀谁。你是他表哥,他总不至于动你吧?你看,我连想躲到边关都不行。”   齐应弘思绪急转,如果这位宋小姐没撒谎。那也就是说,四皇子对她有某种心思,非要得到她不可?   他与四皇子接触不算多,但也知道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他恍惚听说过,宋家大小姐未婚夫坠马断腿后退婚的事情。匆匆出宫、订婚、被退婚、离京、遭遇埋伏……   难道真是四皇子的手笔?   他可不认为一向与他不睦的宋家会想与他结亲。   可如果真是四皇子,那就不能往深处查了。不管怎样,齐家都是四皇子的外家。   宋清兮笑得苦涩:“或者你告诉我,他不敢动谁,我看能不能嫁给他。”   那个人越逼她,她越不想遂了他的愿。   齐应弘略一沉吟:“宋小姐,其实你不止嫁人这一条路。”   宋清兮抬眸看着他:“怎么?难道你要将他绳之以法?”   别说她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有,皇帝也未必会因为她为难自己儿子,说不定还会一番慈父心肠,遂了儿子的心愿。   “你不是想去边关吗?我可以派人将你送到令尊身边。至于京城这边……”齐应弘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假死吗?”   宋清兮双眸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了我身边的兄弟,现场无其他活口。假称你已死亡,再弄一具尸体,瞒天过海,并非难事。等你到了令尊那里,那人鞭长莫及,难动你分毫。我可以帮你。”   宋清兮一颗心狂跳不止。若真能如此,再过数年,那个人离京就藩,终生被困于封地,未必能将她怎样。   她倒是忘了假死这一步。   抿了抿唇,宋清兮轻声问:“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可以不信。”齐应弘沉声道,“不过,你应该没有更好的选择。”   宋清兮清楚,他是四皇子的表哥,就算真杀了她,或是将她送给四皇子,她也没有一丁点阻止的办法。   她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沉默了一瞬后,宋清兮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她时,却听他缓缓说道:“因为,她叫你姐姐。”   他看见了那个近乎一模一样的匣子。   尽管不清楚她在缨缨心中的真正分量,但她如果出事,缨缨可能会难过吧?   而且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四皇子的确过分,她也的确可怜。他自认不算好人,但也不想助纣为虐。   韩濯缨此刻并不知道数百里外发生的事情。   翠珠做好晚饭,几人简单用过晚膳以后,韩濯缨就开始对月乞巧了。   今晚月色极好,溶溶月光照在身上,仿佛给人披上了一层银纱。   翠珠生怕两人乞不来巧,特意挑选了针孔极大的针和最细的线,为的就是一举成功。   韩濯缨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准头甚佳。   她先用手指将细线捻了又捻,然后微微眯着眼睛,一穿即过。   “好诶!”翠珠直接鼓掌,“太棒了!”   谢泽只在一旁含笑看着。   韩濯缨笑一笑,谦虚两句:“还好还好。”   其实她知道自己在针线方面几斤几两,也就是为了一个好彩头罢了。   翠珠拿着针线,紧张不已,手都有些抖。   “没事没事,直接穿就行。”韩濯缨小声安慰。   翠珠急得满头汗,不过好在是成功了。她喜不自胜:“我去放到后院供起来。”   “好啊。”   翠珠拿着穿好的针线前往后院。   此地便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韩濯缨登时又紧张起来。   谢泽伸手去拿针线筐里的针线:“我也来试试。”   “你又不是姑娘,你乞什么巧啊?”韩濯缨伸出手想要去拿过来。   可他偏偏不给她,反而还躲避了一下。   韩濯缨的手不知怎么就碰到了他的手背。仿佛碰触到火苗一样,她飞速收回了手。   然而谢泽却“啊呦”一声,蹙起了眉。   他右手紧握成拳,握得紧紧的,脸上却显露出痛苦之色。   “怎么了?”韩濯缨心里一紧,“是不是被针扎到了?”   谢泽眼眸垂下,静静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严重吗?流血了吗?是不是很疼?”韩濯缨急道,“给我看看。”   她记得他当初胸前受伤,伤势极重,都没哼一声的。不会是他的手掌被针给扎穿了吧?   韩濯缨担忧而又懊恼,情急之下,也就不顾及别的了,直接抓着他的手,就要细细查看。   谢泽轻笑一声,不躲不闪,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月光下,韩濯缨清楚地看到,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干干净净,没有针线,更没有血痕。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认真查看手指,的确没有受伤。   韩濯缨此刻哪里还不明白是被他给戏耍了?   她庆幸之余,怒火蹭蹭直涨,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谢泽!”   须臾之间,她的手就被他反手握住,且竟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谢泽微微一笑,声音极低:“缨缨,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几可相闻。   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暧昧与缱绻。   韩濯缨腾的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齐哥和大姐,正文也就这点交集了。   大姐要去边关了。   感谢在2020-06-23 23:14:47~2020-06-24 23: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筱湘 20瓶;yiyi8284 5瓶;皎月 4瓶;苜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喜欢   她感觉似乎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心脏处冒出, 迅速蔓延到四肢。   韩濯缨自己看不到,但是从谢泽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瓷白的雪肌无暇, 这会却泛起了粉红,像是晕染开的胭脂。这诱人的红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耳际。   灯光昏黄,她乌黑透亮的眸里隐约带着朦胧的雾气, 红唇微张,像是清水浸过的樱桃, 待人品尝一般。   谢泽缓缓靠近了她, 眸子沉黑,像是化不开的墨。   韩濯缨微微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也忘了行动, 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小姐,好了!”   翠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像是很近, 又像是很远。   暧昧旖旎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   韩濯缨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推了一把面前的人, 蹭蹭蹭后退数步,心狂跳着, 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啊, 她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似是被他蛊惑了一般?不想着远离他,却只想着跟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谢泽被她一推之下,退后数步,心里遗憾之极。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姐, 小姐。”翠珠笑容满面,快步而至,“我把针线供好了,咱们肯定都能有一双巧手。”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胡乱应了一声:“啊,是啊。”   她不敢去看他,感觉心里像是有人拿了一把花鼓不停地敲着,可惜鼓点纷乱,一个都对不上。   凉风阵阵,她渐渐清醒了一些,轻声道:“翠珠,我有点困了,想先回去歇着。”   翠珠不疑有他:“行啊,反正已经乞巧了,那就先回去歇着吧。”   韩濯缨刚要动身,手臂却被人轻轻捉住。   月光下,谢泽眸如黑玉,目光深不见底:“缨缨,别躲我。”   他声音很低,像是轻喃,又像是蛊惑。   在他专注而深沉的目光下,韩濯缨心跳如擂鼓,慌乱、紧张而又懊恼。   她不是躲他啊,她是怕再待在一块儿,她的心会失控。方才的场景,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脸红耳热。   正在低头收拾果盘的翠珠,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狐疑地看着他们,小姐和殿下不是之前约好了还当兄妹吗?为什么会说躲?   看场景好像有点尴尬,翠珠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殿下,小姐,还有点水果,你们要吃吗?”   谢泽瞥了她一眼,眉目清浅淡然:“不吃了,你回去歇着吧。”   “哦。”翠珠不敢再说话,收了果盘快步离去。   而韩濯缨则小声道:“我也想回去歇着。”她想了想,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她说这话时,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央求,又像是撒娇,目光盈盈,就那么望着他。   谢泽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哪怕知道她是想躲开,还是放手松开了她的胳膊。   但他并未直接任由她离去,而是倾身凑到她耳畔:“缨缨,你今晚很美。”   韩濯缨脸颊刚退下的热浪又腾的升起。她只作不曾听见,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一开始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得飞快,后来干脆三步并作两步。   谢泽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吹皱了这一池春水,只是不知道她多久能理清自己的心。   韩濯缨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内翻滚,她回到房内,也不点灯,只怔怔地坐着,思绪如潮。   过得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慢慢点燃了灯。   菱花铜镜上未遮镜绂,韩濯缨能看见镜中自己的脸。   她眼中的情绪尚未收起,一双眼睛,秋水横波,带着若有若无的娇俏妩媚。   她伸手轻抚怦怦直跳的胸口,一个念头自心底升起后,就一直萦绕心间,久久挥散不去。   她大概、也许、可能对他也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今晚之所以失控,不是因为月色惑人,也不是因为他眼神让人沉醉。而是因为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这份情思是何时生出来的,她并不清楚。   或许是今夜,或许是很早以前。可能就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   这个结论让韩濯缨惊慌失措之余,还有一丝丝隐秘的欢喜和甜意。   这世上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开心的?   有那么一瞬间,韩濯缨想直接走出房门,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但她刚行一步,就猛然冷静下来。   上次亲哥齐应弘的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耳畔:“你样样都好,只是身份上略差了一筹,恐难成为太子妃。不管为婢,还是为妾,都只会委屈了你。”   是了,他是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   她以前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有没有过这方面的心思。而这个夜里,她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她大概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并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成为诸多后宫女子中的一员。   韩濯缨缓缓阖上眼睛,收起了那点刚生出来的情思。   她不想也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如果不能得到全部,那她宁愿一丁点都不要。   这一夜,韩濯缨睡得并不踏实。   她晚间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两人相处过程中的点滴,久久不能入眠。   到了后半夜,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韩濯缨睡不着,索性阖上双目,顺其自然。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到他在耳畔说:“我只要你。”   清晨醒来后,雨已经停了,韩濯缨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   昨晚下雨,窗子关着,但此刻窗户半开,窗台上依然躺了一枝花。   韩濯缨不用求证,就知道是送做的。她盯着这枝花瞧了好一会儿,想到梦里的场景,忽然特别想知道,他会不会像她梦里那样。   她隐藏着心思,不好直接问这种话,不过倒可以想个法子试探一下。   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然而想找个试探的机会,并不容易。   谢泽天不亮就已经走了,如同他之前每次过来留宿那样。   韩濯缨打起精神匆匆收拾好自己,用罢早饭后就乘马车进宫。   一切与往常并无太大区别。   次日,有消息传出:临西侯府的大小姐宋清兮在去关边的途中,遭遇埋伏,同行二十余人,无一生还。   据说宋大小姐在普平山附近的官道上遇袭,面对强敌,拔下簪子驱车前行,跌跌撞撞冲上江定道。后来马车侧翻,连人带车坠落下去,当场丧命。   一队青云卫恰巧经过,帮忙解决强敌,却没能救下宋小姐的性命,只从涧底找到了她不成样子的尸首。   还是根据马车里的一些物品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尸首和遗物送到临西侯府时,王氏当场晕厥过去。整个宋家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   韩濯缨到第二天才知晓此事,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怎么可能呢?长姐刚离京没多久,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宋家长兄曾提过,专门安排了人护送,怎么会全军覆没?是不是消息有误?   但是后面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这不是谣传。   宋净兰告假。   临西侯府准备治丧事宜,听说骆家的二公子骆垚拄着拐杖上门吊唁……   韩濯缨至此不得不相信,大姐姐真出事了。   她已离开临西侯府,不好再上门吊唁,干脆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在家中遥遥凭吊。   韩濯缨自小长在边关,跟这个姐姐接触不多,感情自然也不算深厚,但是得知一个认识的很年轻的人以这种方式去世,无疑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尤其是她心里还有点怀疑,长姐的死是不是与四皇子有关?这让她懊恼、神伤之余,还隐隐有点自责。尽管在这件事里,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依然觉得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韩濯缨正低头烧着纸钱。   是翠珠去开的门。   来者不是别人,是她的亲哥齐应弘。   齐应弘刚一进来,就看到院中燃烧着的香烛纸钱,鼻端萦绕着祭祀时特有的气味。   翠珠去厨房倒茶。   齐应弘缓步走至妹妹身边,半蹲下.身体。他神色微顿,轻声问:“祭奠谁?宋小姐吗?”   韩濯缨垂眸:“嗯。我刚回京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不是宋家人……”   长姐性子冷清,待她也冷淡,但还以为她是妹妹时,曾请了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尽管只教了很短一段时间。   韩濯缨感觉自己的心闷闷的。   也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心里酸涩,她眼眶发酸,甚是难受。   齐应弘见她眼角通红,心下一叹,自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擦拭了一下眼睛。   “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齐应弘声音极低,“因为宋小姐还活着。”   “你说什么?”韩濯缨倏地瞪大了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帕子差点掉进火盆里。   齐应弘伸手接过,扶着她站起身。   见四下并无旁人,他便压低了声音:“她要躲避仇家,所以选择假死,掩人耳目。那尸体还是我帮忙安排的。”   “这……”韩濯缨将信将疑,“你,你跟她……”   “此事说来话长。”齐应弘嘴唇翕动,声音极低,“我回京途中遇上,顺手帮了一把。她现在应该在去边关的路上,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临西侯身边。”   韩濯缨见他神色诚恳,并不像是撒谎,下意识地便信了几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想了想,小声问:“她躲避什么仇家?”   竟然不惜用假死的方式?   略一思忖,她又续了一句:“是,四殿下吗?”   齐应弘神色一震,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缨缨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濯缨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惊道:“真是因为他?”   她惊讶震惊之余,又有些不解。那不过是个未成年的皇子,又不是皇帝,怎么就能把人逼到假死的地步?   齐应弘皱眉,严肃告诫:“不要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这话给人听见,可是污蔑皇子的重罪。”   “哦。”韩濯缨应了一声,心想,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是好的。她确实没证据,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猜对还是猜错了。   不过长姐假死,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既然人活着,那就不需要祭奠了。   韩濯缨指了指院中的石桌:“哥,我们去那边说话。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两人在石桌旁坐定。   齐应弘面容严肃:“你想问什么?”   韩濯缨声音极低,忖度着问:“四皇子是不是暗地里势力极大?是不是还有点其他心思?”   齐应弘神色骤变:“缨缨!这话也能说得?”   韩濯缨有些悻悻:“我也就问问你而已啊,又不会对别人说。”   这话的言外之意,他是亲近的、可信赖的、特殊的。   齐应弘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心里有点酸涩:“殿下年纪小,行事乖张一些。他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虽比不得太子,可也有几分不同。至于暗地里的势力,哪个皇子身边没点人?也未必就有太大的心思。两个王爷的例子就在那儿摆着呢……”   “嗯。”韩濯缨思忖良久,终是迟疑着道,“我知道你顾念齐家,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有异行,你最好还是认真考量考量,必要的时候保持距离。”   齐家是四皇子的舅家,直觉告诉她,四皇子不像是善茬。万一齐家有事,或者参与夺嫡什么的,她并不希望这个亲哥也跟着牵扯进去。   齐应弘闻言便有点不舒服:“你放心,齐家不参与皇子的事。大殿下的时候,就帮不上忙。难道还能帮四殿下干坏事。再说,他也未必行恶……”   韩濯缨点一点头:“嗯。”   这样她确实放心点。   “……还有。”齐应弘望着她,硬邦邦道,“就算齐家有事,我有事,也牵连不到你头上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韩濯缨不喜欢这句话,就当做没听见,也不应声。   齐应弘看她神色,寻思着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她本是好意提醒,他却有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轻咳一声,齐应弘带着歉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拿你当亲妹妹的。”   “嗯。”韩濯缨冲他笑笑,不太在意的样子,“我知道。”   翠珠端茶过来时,两人已相对无话。   齐应弘略喝了两盏茶后,起身告辞。   他内心深处是想多和这个妹妹相处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自在。   他想,只能慢慢来了。   齐应弘离开韩宅,刚行数步,就看到巷口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青衫,衣饰寻常,但眉目俊朗,气质清贵。   这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是太子谢泽。   谢泽看见齐应弘,也怔了一瞬。他微微一笑:“齐大人?”   齐应弘神色一顿,声音极低:“殿下怎会来此?”   谢泽尚未说话,就有一人迎面走来,一眼看见了他们,笑呵呵道:“雁鸣回来了啊?回来的巧,正好能赶上吃晚饭。”   是住在韩宅对面的马大娘。   齐应弘心中一凛,他并未真正公开身份,也没认祖归宗,怎么这清水巷中竟有人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他正自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太子殿下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古怪。   谢泽略一颔首:“是回来的巧,马大娘这是刚从东市回来?”   “是啊。”马大娘笑得灿烂,“这不,去捣腾点东西。”   齐应弘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太子殿下?韩雁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端午安康。   感谢在2020-06-24 23:20:08~2020-06-25 22: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5个;st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步微凉 10瓶;姬十七 3瓶;巫希 2瓶;默默、Sag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试探   太子是韩雁鸣, 那他是谁?   齐应弘知道,当日缨缨为了保住房产,曾让人假扮成他。那个假的“韩雁鸣”记忆全无, 在宫中做事。   他后来曾细细打探,但并未发现完全符合条件的人。他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就数次告诫缨缨远离那个假兄长。   然而缨缨对此似是不以为然, 并未应下。时间过去数月,他没再听她提起过那个假的“韩雁鸣”, 还以为是她终于听了话, 与那人断了联系。却不想今日亲眼看到,有人直呼太子殿下为“雁鸣”。   难道那个假的竟是太子么?缨缨和殿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大娘匆匆忙忙回家。   而齐应弘却渐渐回过神来, 眼见太子殿下朝韩宅方向而去, 他心念如潮,下意识便要伸手阻拦。   谢泽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齐大人这是何意?”   齐应弘深吸了一口气:“臣有一事不解……”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谢泽打断,“我还有点事。”   虽然此地有暗卫, 但他并不想直接暴露了身份。   谢泽越过齐应弘, 直接走向韩宅。   齐应弘犹豫了一瞬,跟了上去。——他原是想直接离开的, 但现下心内满是谜团。   他觉得他必须要弄清楚。   缨缨知道太子的身份吧?那她对太子究竟是什么态度?   韩濯缨正在收拾剩下的香烛纸钱,听到敲门声, 只当是亲哥去而复返, 她搁下手头的事情,前去开门:“哥,你……啊,哥哥?”   待看清面前的人, 韩濯缨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局促。第一反应便是,也不知道她眼睛现下还肿不肿?是不是很难看?   果然,谢泽瞧了她一眼,直接问:“你哭了?”   “哪有啊。”韩濯缨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亲昵自然,“你怎么来啦?”   站在谢泽身后不远处的齐应弘瞬间脸色微变。   ——尽管早就隐约猜到,可亲耳听见还是心中一震。   韩濯缨侧身想将谢泽让进去,却一眼瞥见了立于他后方的亲哥齐应弘。   她眼皮一跳,所以这俩人是撞上了?   “过来看看你。”谢泽抬脚进入,甚是自然地走到了院中石桌旁,在自己的藤椅上坐了。   韩濯缨手扶着门框,冲亲哥勉强笑笑,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尴尬:“哥,你是不是东西落下了?”   齐应弘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韩濯缨也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就含糊道:“他有时候会过来,你还要进来坐坐吗?”   她虽然这么问着,可内心深处是希望对方拒绝的。   然而齐应弘却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一点头:“好。”   兄妹两人的互动,谢泽尽收眼底,轻嗤一声。   韩濯缨听在耳中,雪腮绯红,心里更觉尴尬。但她又不能真的将亲哥拒之门外,就退后两步,让他也进来。   齐应弘入内,顺手掩了门。他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干脆开门见山:“我方才在门外,听到有人唤殿下为雁鸣。”   韩濯缨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只见他正似笑非笑望着她,也不说话。   再看一眼神色凝重的亲哥,韩濯缨只得道:“啊,对,邻居是这么以为的。”   “你不是说那个人记忆全无,在宫中做事吗?”齐应弘皱眉。   所以她一直没有对他坦诚?   “那,我以前也是这样以为的啊,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韩濯缨略一思忖,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心虚的,就半真半假道,“我那时以为他失忆了,就哄骗他说他是雁鸣。他心地善良,没有戳穿,顺势帮了我,还照顾我很多。怕我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就一直费心瞒着我。”   她寻思着,他既然在他父亲面前有意无意美化她,那么她礼尚往来,自然也要把他摘得干干净净。   一旁的谢泽唇角一勾,眸中漾起笑意。   他可真喜欢她维护他的样子。   韩濯缨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真的得要谢谢他,若不是当时有他在,我可能现在已房产被夺,流落街头了。”   当然,她也不会真的就任由那些韩氏宗亲摆布就是了。   齐应弘深深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心地善良?那是国朝的太子,再心地善良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假扮旁人。多半当时另有原因。   但他此刻并不能说什么。因为太子帮了缨缨,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   然而想到事到如今,缨缨仍与太子相从甚密,街坊邻居甚至以为太子殿下就是真正的韩雁鸣,齐应弘不免心绪复杂。   齐应弘唇线紧抿,冲太子殿下拱手施了一礼:“多谢殿下了。”   说起来上次缨缨出事,也是这位殿下施以援手。尽管他与东宫不太和睦,但也得承其情。   谢泽笑笑:“过去的事不必提了,齐同知原本是要离开的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回去了。孤还有些事要同缨缨讲。”   他语气自然,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   韩濯缨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谢泽挨了她一记眼刀,也不恼,只是回之一笑。   齐应弘心念转了几转,他方才的确是要离开。但现在太子在这儿,他反倒不太想走了。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此刻却显得像是个外人。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韩雁鸣,是她唯一的亲人。   齐应弘定了定心神:“殿下请自便,臣先不走。”   他并不动身离去。   韩濯缨几步走到谢泽身边,借倒茶之际,冲他使了个眼色,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   她跟这个亲哥相处着确实比较尴尬,但这里毕竟是韩宅,是他们父母留下的宅院,也算是他的家。   其实不只是亲哥,其他人上门拜访,只要不是恶意,她都不会直接下逐客令,而是等对方主动告辞。   谢泽抬眸,神情有几分无辜:“可我真有事跟你说。”   韩濯缨声音更低:“那你也不能……”她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亲哥。   这两人说话时,虽然没有亲密的行为,但无形之中给人一种亲近感。   齐应弘移开视线,忽然改了主意:“算了,缨缨,我改天再来看你。”   也不等妹妹回答,他直接大步离去。   “诶……”韩濯缨扭头,放下茶盏,看向谢泽,“你刚才干嘛赶他啊?他好歹是真正的雁鸣。这是韩宅,也算是他的家啊。”   谢泽却只是笑:“没有赶他,他本来就是要走的。再说,都没认祖归宗,哪里算是他的家?我们家还差不多。”   韩濯缨小声反驳:“他虽然没回归本家,可也承认自己身份,愿认我这个妹妹,也说好了三代还宗。我爹娘二叔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不舍得赶他出去。”   ————   齐应弘大步走出韩家。   他思绪极乱,脑海里浮现的尽是方才的场景。   这个妹妹跟太子的关系,他看不分明。或许是兄妹情?可太子殿下自有兄弟姐妹,又哪里缺缨缨这个妹妹了?但若说是别的……   那日缨缨斩钉截铁的那句“我没想嫁他”倏地在他耳畔响起。   齐应弘缓缓阖上了眼睛。   等他回到齐家,天已经黑了。   刚进家门,就有长随上前,低声禀告:“有贵客在书房等候。”   齐应弘心中一凛,抛却杂念,直奔书房。   天色已晚,书房里点了一盏灯。   书桌前坐了一个人,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这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   是四皇子。   齐应弘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烛火跳动,四皇子眼下有些青黑,他站起身来,声音略显嘶哑:“表哥,我听说宋女官出事时,你就在当场?她的尸骨还是你带回来的?”   齐应弘心头一跳,当日宋大小姐声称幕后黑手是四皇子时,他还不太相信。但此刻听到四皇子的问话,他不自觉竟多信了几分。   “是。”   四皇子紧紧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她是真的死了?”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齐应弘神色不变,“倒是个烈性女子。”   “砰”的一声响,竟是四皇子拳头狠狠锤在了桌面上。他脸颊肌肉抖动,声音极低:“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   “殿下对这件事,似乎格外关注。”齐应弘眼睛微眯,缓缓说道,“连人带车翻下涧底,绝无生还可能。”   “她真的死了……你为什么不救她?你既然在现场,为什么不救她?”   齐应弘心念如潮,口中却道:“黑衣人实在厉害,脱不开身。那绝对不是普通劫匪,应该是训练出来的死士。”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人出动这么厉害的死士。”   四皇子眸子沉黑。   齐应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地问:“那些人不会是四殿下派去的吧?”   四皇子双目紧闭,脸色极其难看。过了良久,他才说道:“我没想杀她。”   他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   “真是殿下?”齐应弘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殿下也太糊涂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她是重臣之女,万一给人查出来,殿下该如何自处?”   “不会查出来,死士之所以是死士,就是因为他们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法出卖主人。”四皇子对此一向引以为豪,但他没想到他的死士害了她的性命。   齐应弘沉声道:“这样的死士殿下有多少?恕我直言,殿下该多替贵妃娘娘想一想。如今东宫稳固,你是皇子,真有异动,只怕去封地就藩都是奢望。”   四皇子有些不耐:“我没想跟太子争,你也不必教训我。”   他现在对那个位置兴趣不大,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她。   可他害了她的性命。   自责、懊恼与愤恨一起蚕食着他。她死了,他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   他悄悄去看过尸首,血肉模糊,已辨不清原本模样,但是她手腕上的手串,他绝不会认错。   可他仍是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死了,他的人只是要强行留下她,把她带回来,怎么就把她给逼死了呢?   她就那么讨厌他?讨厌到宁愿死都不肯留在他身边?   四皇子没有在齐府久留,仿佛他此番前来,只为了向表哥求证,她是不是还活着。得到了答案后,他就失魂落魄离开了齐家。   而齐应弘却久久不能平静,初时想着四皇子的事,后来想的却是东宫太子。   他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根据他以前打听的结果,缨缨找人冒充他,是在去年的十月十一月。那个时候,太子殿下应该在皇陵思过才对。   但是正如他要替四皇子瞒下宋小姐之事一样,太子在不正确的时刻出现在京城且顶替了他身份一事,他同样不能对任何人讲起。   —— ——   齐应弘离开之后,谢泽略一思忖,再次问缨缨:“我来之前,你因为什么而落泪?”   他今日一见她,就发现她眼眶通红,眼睛也有一点点肿。   “没什么。”韩濯缨眼睛转了转,“就是突然有一点伤感罢了。”   虽然信任他,可长姐假死一事,应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不告诉他好了。   谢泽垂眸:“是因为齐同知?”   “不是啊。”韩濯缨想也不想,直接否认,并试图换个话题,“对了,四殿下跟你关系怎样啊?”   “老四?”谢泽有些诧异,“怎么忽然想起他了?”   “这不是想着,他是齐贵妃的小儿子么?会不会跟你作对什么的?”   谢泽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比你小了一岁,性子有些闷,作对倒不至于。”   可能是因为他地位稳固,也可能是因为留在京中的皇子年纪尚小。他的几个异母弟弟,平日里都极老实,并不像已经就藩了的大皇子二皇子曾经那样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   细算起来,做了十来年兄弟,他对老四印象最深的一幕,竟是老四那次在荷塘拉着宋女官不肯松手。   宋女官出事,老四这两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势,黯然神伤。   不过缨缨既然提出来了,少不得要多多留心一下。   韩濯缨点一点头。   而谢泽却慢慢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声问:“缨缨,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他冷不丁冒出这一句,韩濯缨霎时间红了脸。她直接摇头,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不想。”   谢泽视线自她通红的耳根上掠过,他眸中闪过笑意,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慢悠悠道:“不想吗?可我想你了。”   他音色本就动听,此时饱含深情,仿佛是寒冷冬夜里煨过的一壶酒,让人熏然欲醉。   韩濯缨听到自己骤然变快的心跳声,暗暗恼恨自己的没出息,怎么就因为他这句话就有这么大反应?但她毫不犹豫地“不想”好像真的有点伤人。   轻轻咳嗽了一声,她只当没听见,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后院还有没有葡萄。”   她脚下生风,走得极快,心里却越发明了,她对他是真的有意。   就像他喜欢她一样,她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因为他的话,在心内掀起波澜。   但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回应他的感情。   至少得暗暗试探明白,他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韩濯缨人到后院时,已经冷静下来。   葡萄架上还剩了几串葡萄,可惜都半青不红,还未熟透。她站了一会儿,就又回去了。   谢泽刚一听到脚步声,就转头向她看去,眉梢眼角俱是清浅的笑意。   夕阳西下,他容色俊美,笑容温暖。   韩濯缨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尽量神色如常:“还有两串葡萄,但都不熟,估计不好吃。我们去外面怎么样?”   “嗯?去外面?”谢泽眉梢轻挑。   她这是不躲他,还主动邀他外出?   韩濯缨点头,神色不改:“对啊,好久没去东市了。”   谢泽略一颔首:“好。”   冲翠珠打了声招呼后,韩濯缨便偕同谢泽一起出门了。   “我请你喝茶吧。”韩濯缨有意无意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东市新开了一家茶肆。”   “他们家茶水很好喝?”   “好喝不好喝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家请了个说书先生,故事讲得特别好。”韩濯缨笑笑,“昨天傍晚听小吉说,正讲到高祖皇帝的故事,你不去听一听?”   听故事倒在其次,她主要是想借机试探他的心意。   高祖皇帝的事迹,谢泽几乎一清二楚。不过这种茶肆酒楼讲的,多半是他祖宗的野史逸闻。若在平时,谢泽肯定嗤之以鼻,但缨缨开口邀请,那就不一样了。   谢泽微微一笑,态度甚好:“也好。”   就当是了解一下民间故事。   东市热闹,人来人往,也有小孩子跑来跑去。   韩濯缨躲侧身避身后跑过来的小孩时,被谢泽伸手一带,直接揽进了怀里。   七月份衣衫不算厚重,虽然隔着衣衫,韩濯缨依然能感觉到他那与她体温不同的热度,她的心蓦的漏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6-25 22:55:57~2020-06-26 23:3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窝长的高 20瓶;athenalan 18瓶;22612677 15瓶;平常、七叶璃纱、寒枝、Queen_ 10瓶;我爱罗杰 5瓶;无奈该释怀的爱╮、ayu、Iris、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承诺   两人四目相对, 韩濯缨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她脑海里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挣扎出了他的怀抱,稳稳站好。   怀中空空如也, 谢泽眸子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当他看到她脸颊上慢慢升起的红霞后, 那一点子遗憾很快就欣喜所取代。   谢泽微微一笑,神情如常:“这边人多, 小心一点。”   “啊?对, 是要小心一点。”韩濯缨左顾右盼,竭力保持镇定。   她暗暗告诫自己,冷静点, 还没试探出什么呢。不能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就先把自己的心给交了出去。   这么一想,她神色自然了许多,慢悠悠道:“走吧,天要黑了。”   暮色四合, 华灯初上。   小吉所说的茶楼名唤陶然茶庄, 名字清幽,但里面着实热闹。一楼大厅几乎已坐满了人。   天刚擦黑, 说书的先生就到了,还没正式开讲。五十来岁的先生一身长衫, 颌下一绺清须, 正自闭目养神。   韩濯缨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毕竟听小吉说过,还略微有些了解,就压低了声音同谢泽介绍:“这边茶水五文钱就能喝一壶, 又能听说书,所以客人多了一些。我们去二楼雅间,不跟他们挤。”   两人离得近,谢泽几乎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幽香,让他有些意乱神迷,当即点头:“好。”   肩膀上搭着毛巾的茶博士将两人引到了二楼雅间:“两位喝什么茶?”   韩濯缨寻思着外面茶楼的茶也不会好到哪里,不过他并不是挑剔的人:“雨前龙井吧,再来两个小菜。”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两人都还腹中空空。   “好嘞!”   茶博士应声而去,雅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为了方便雅间的客人能听到说书,所以房门开着,只用素雅的屏风遮挡一下。   只听“啪”的一声响,说书先生拍了一下醒木,方才还乱糟糟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   “上回咱们说到,在方家堡救了方家大小姐……”   说书先生嗓音略微有些嘶哑,但是极亮堂。   人在二楼雅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韩濯缨之前从未听过说书,今天是第一次,还是半道听起。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听懂。毕竟小时候跟着父亲临西侯,也听过一点高祖故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故事听起来竟是这样的。   故事虽未明确说出名姓,但显然是以高祖皇帝为原型,说书先生自然不敢有一丁点的抹黑,而是拼命神化,将其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才仅仅半盏茶的功夫,高祖皇帝已经先后收获了方大小姐、师家千金、义军女统领这三个红颜知己,且还都是主动追随。   尽管早就从小吉那里听说是英雄美人故事,可这美女也太多了一些吧?   韩濯缨悄悄去看谢泽,他静静听着,似是饶有兴趣。   见她看过来,他眉梢轻挑,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问:“缨缨喜欢听这种啊?”   他的呼吸萦绕在耳畔,热热的,痒痒的。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冷?”谢泽轻声问。   韩濯缨下意识摇头:“没有,痒。”   她定一定心神,瞧一眼谢泽,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说书先生所在的方向,心里却着实尴尬。   他刚才凑那么近做什么啊?   还好茶博士的及时到来缓解了尴尬。茶博士怕扰了他们听书,动作极轻,将托盘上的东西放下后,就悄悄离去。   一壶雨前龙井,几个招牌小菜。   韩濯缨以气声道:“先吃着吧。”   这里的小菜意外的不错,然而韩濯缨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说书先生还在讲着故事,高祖皇帝身边三个红颜知己竟然已经相互理解、相互欣赏了啊。   她悄悄瞥了一眼谢泽,见他脸上并无多少异样情绪,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谢泽神色不变,眸中却漾起一丝笑意,心里也有些隐秘的快感。   她每一次的偷瞄,他都知道。她虽然说着对他无意,可她的言行好像不是这样。   以前或许她心内坦荡,可近来她突然起来的害羞,绝对不是没有缘由。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   说书先生忽的一拍醒木,声若洪钟:“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一撩长衫,潇洒离去。   茶客们却纷纷出声,意犹未尽:“这就结束了?还没听够呢!”   也有仍沉浸在故事里,连连感叹:“高祖皇帝真是大英雄、大豪杰。”   “不羡慕别的,就羡慕他身边美人多……”   韩濯缨轻咳一声,示意谢泽同她一道结账离去。   离开陶然茶庄,已经将近亥时。夜色渐深,街上行人也少。只有两旁店铺的灯笼还亮着,映着漫天的星辰。   偶尔有夜风吹过,带着阵阵凉意。   对于今天晚上的约会,谢泽基本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的遗憾是,听书的过程中,两人互动较少。   现下街上人少,他们离得又近。谢泽心念微动,衣袖下的手伸出来,慢慢向身侧的少女探去。   还未碰触到她的手背,韩濯缨就放缓了脚步。   她忖度着问:“你觉得,高祖皇帝怎么样?”   “嗯?”手碰了个空,还被问到自家祖宗。谢泽有些意外,略一思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神武独断,仁厚建国,是个难得的英雄,也是个合格的皇帝。本朝皇帝中,我最敬佩的就是他。”   这评价中规中矩,并无不当之处。   韩濯缨点一点头。但她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些。   两人慢悠悠走着。   韩濯缨想了又想:“这我知道。我是问说书先生讲的高祖皇帝。咱们今晚不是听了故事么?”   “故事而已。”谢泽一笑,“大多都是杜撰的,听听也就罢了。”   “嗯。”韩濯缨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你对他的三个红颜知己怎么看?”   谢泽眉梢轻挑:“红颜知己?”   “对啊。”韩濯缨一颗心提了起来,格外认真地倾听他的答案。   这才是她眼下最关注的。   “都是假的。”谢泽毫不迟疑,“虽然各自都有原型,但是年纪、出现时机都不对。”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别把故事当真。”   韩濯缨有些无奈,她真正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啊。高祖皇帝都去世上百年了,她对他的风流韵事兴趣不大。   但她还是问道:“那真的是什么样呢?”   “高祖皇帝出身行伍,少年时期一直在军营里,后来拔剑而起,平定天下,每天因为军国大事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机会结识那么多红颜知己?”谢泽停顿了一下,觑着她的神色,“不过天下大定以后,他倒是也娶妻纳妾、充盈后宫。这故事里的三个红颜知己,原型应该是他后宫中的一后二妃。”   他说的认真而详细,韩濯缨却听得越发烦闷。   娶妻纳妾、充盈后宫,这是皇家传统。但她并不想看到他这样。   一想到将来或许会如此,她心里就针扎一般的难受。   谢泽微微一笑:“缨缨怎么忽然对高祖皇帝感兴趣?”   韩濯缨胡乱说道:“我这不是想着,他是你祖宗么?你又说你最敬佩他。”   “哦,所以是对我感兴趣。”谢泽笑笑,做恍然大悟状。   两人走在街道上,沐浴在星光下。听着他这堪称暧昧的话语,若稍微靠前一些,韩濯缨多半会不自在。但这会儿她想到的却不是这些。   韩濯缨出言否认:“不是啊。”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   谢泽仿佛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声:“原来不是啊……”   韩濯缨正想心事,可听到他这一声叹息,她的心仍是跟着紧了一紧。   或许他现在真的心里有她,可他将来多半还是要像他敬佩的高祖皇帝一样,充盈后宫。   不过她到底还是不甘心,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不管怎么着,都要问个明白。   距离清水巷越来越近了。   韩濯缨索性将心一横,轻声问:“你以后也会这样吗?”   “什么?”   “娶妻纳妾,充盈后宫。”   韩濯缨的脸庞被远处灯笼的光芒映得忽明忽暗,她神情异常平静,眸色却幽深如井。   她认真望着他,想知道他的态度。   谢泽初时只有几分怀疑,待听到这一句,他基本上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想,他知道她近来态度奇怪的原因了。   他唇角微微勾起,笑得眉目舒展,懒洋洋道:“你觉得呢?”   韩濯缨给他看得很不自在,她移开视线,有些别扭:“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你不想说就算了。”   她低头快速前进,刚行数步,就被谢泽一把拉着胳膊给拽进了怀中。   韩濯缨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轻微挣扎起来。   谢泽紧紧抱着她,一字一字,声音极低:“我不比高祖皇帝,缨缨,弱水三千,我只要你。”   他低头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沉,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能蛊惑人心。   韩濯缨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震得她目眩神迷,欢喜一点点漫上心头,一颗心晃晃悠悠,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啊?”   谢泽轻轻拉过她的手,微微一笑,自信而坦荡:“没有别人,只有你。所以,你大可放心嫁我。” 第70章 心意   韩濯缨原本只是想暗暗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却不想竟被他窥探到了心意,还得到他这样一个承诺。   一时之间,她心内百感交集, 震惊、开心、无措、意外……种种情绪交织,最终沉淀为一抹隐秘的欢喜。   然而再看他这般自信笃定,仿佛认准了她就会如他所愿答应放心嫁给他一般。这让她有点羞窘, 有点慌乱,又有点不服。   她自他怀中挣脱出来:“谁, 谁说要嫁你了?”   黑夜里, 少女声音清脆娇嫩,虽是拒绝否认的话,可小儿女情态十足, 将口是心非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 心里甚是熨帖。他轻轻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道:“哦,原来缨缨不想啊。那怎么办呢?”   言语之中,似乎极为失望。   韩濯缨不说话, 心想, 笨死了,笨死了, 真是笨死了。如果他真能如她所说,一生只有她一个, 她也没说就一定不想啊。   然而下一瞬, 她却又听谢泽慢悠悠道:“唉,既然你不愿嫁,那只能请父皇赐婚了。反正父皇已经答应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会赐婚的。”   已经站在韩宅门口的韩濯缨闻言回头:“赐婚?”   皇帝还答应过?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干了什么?   谢泽缓步跟了上去,人就站在她身后,抬手去扣门。   两人的身体虽未直接接触,但他这个动作,竟像是他自她身后将她环抱住了一般。   韩濯缨身体一动不动,各种感官在安静的夜里仿佛变得更加灵敏了许多。她几乎都能闻到他的呼吸声。   “笃笃笃”三记敲门声,一下一下,仿佛也敲在韩濯缨的心上。   还没等她细想,翠珠就匆匆忙忙小跑着过来,打开了门:“小姐,少爷,你们可回来了。”   “嗯,去听书了,所以回来迟了。”   翠珠点一点头:“时候不早了,厨房烧的有热水,你们早些沐浴歇着吧。我好困,要先去睡了。”   韩濯缨漫不经心地点头答应一声,进了家门,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的话题。   翠珠打了个哈欠后,径自回房。她虽是丫鬟,但小姐并不让她事事伺候。   韩濯缨放缓脚步,转头问谢泽:“你方才,说什么赐婚啊?”   谢泽将门一闩,神色如常:“自然是给我们赐婚。我父皇知道他儿子心系一个姑娘,希望我可以早点娶她过门。”   韩濯缨心绪复杂,试探着问:“皇上他,知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   不会根本不知道是她吧?   “你觉得呢?”谢泽眉梢轻挑,“这种事他会不知道?”   “皇上也答应?”韩濯缨冷静下来后,又有些诧异,“他不反对的吗?”   “为什么要反对?”谢泽不答反问,“他儿子中意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反对?”   韩濯缨忽略掉那句“世上最好的姑娘”,她回想着那日亲哥齐应弘的话,悻悻地道:“我出身低微,家世普通,你是国朝太子。我在你身边,恐怕只能为妾为婢……”   谢泽轻轻握着她的肩头,神色郑重:“缨缨,如果一个男子真的喜欢一个姑娘,是绝对不会委屈她为妾为婢的,只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成为自己的妻子,会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爱。”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说过,我要娶你,是堂堂正正娶你为妻。如果是为妾为婢,我都瞧不上我自己。”   喜欢一个人,肯定要给她最好的。如果让她受委屈,又哪里算得上喜欢了?   他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字说的格外认真,仿佛要印到她的心里去。   韩濯缨怔怔的,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竟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不止她亲哥,连她自己都觉得两人身份差异巨大,所以明明察觉了对他的心思,却不肯立刻回应。   她是喜欢他,但她也爱自己。   可是此刻他告诉她,他真的喜欢她,会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爱。   她鼻子有些发酸,闷声问道:“你就不怕别人不同意吗?”   谢泽眉梢扬起:“我想娶,父皇也答应。谁敢不同意?”   他的父亲以藩王身份平定叛乱、自立为帝。大权在握,行事果敢。皇帝在某些事上颇有点说一不二的架势。比如坚持立他为太子,让皇后之位空悬多年,追封林氏为后……   谢泽在某些时候,倒是与其父亲有几分相似。   “还有,我的缨缨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就出任女傅之职,教导公主,人人称赞,这可比所谓的出身家世强太多了。”谢泽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向上扬起,“你以为我出身就很好么?”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收起那些杂乱思绪,小声嘀咕:“你的出身?难道还不好么?”   四岁被立为太子,储君之位稳固,这要是不算好,那什么才能算好呢?   谢泽慢悠悠道:“你忘了?若是高祖皇帝不起事,我可能也就是个军户子弟。”   “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歪理啊?高祖皇帝要是不起事,也就未必有你了。”韩濯缨脱口而出。   不过他来这么一出后,韩濯缨倒是镇定冷静了不少。   她转了头,缓缓向前走去。夜风吹过,她声音极轻,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个人,其实霸道得很。我不希望我的丈夫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女人。”   她从小长在临西侯身边,记得小时候,曾有人向她养父赠美人,却被其婉拒。临西侯声称发妻多年来独自在京中抚育子女,打理家务,颇不容易。他若在边关纳妾生子,将妻室置于何地?   那时她年纪尚小,却印象极深。她就想着,将来她如果嫁人,一定也要嫁个只有她的。没道理她对他忠贞不二,他却妻妾成群。   所以他今晚那句“弱水三千,我只要你”是真的在一瞬间打动了她,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谢泽点一点头,眼梢轻挑,一本正经:“嗯,巧了。我对我的妻子也是一样的想法。”   韩濯缨一噎,小声道:“这不一样。”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是不相同的。   谢泽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梢眼角俱是浅浅的笑意。   韩濯缨给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我说错了?本来就不一样嘛。”   “没说错,我是很开心。”谢泽眸中笑意不减。   “开心什么?”韩濯缨问。直觉告诉她,这可能与她有关。   果然,谢泽静默一会儿,笑得眉目舒展:“我开心缨缨对我的心思跟我对缨缨是一样的。你都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我说了,我只要你。”   檐下的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将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目光幽远,深如泥沼,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韩濯缨瞬间脸颊红透,心内却又酸又暖。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嘴硬,今晚以后,也狡辩不得了。她所谓的试探,反而将她的心思暴露得明明白白。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是的,她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缨缨,你知道我的母亲么?”谢泽忽然问道。   他转换话题,韩濯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如实回答:“听说过。”   年前皇帝下旨追封发妻林氏,坊间传言极多,孤女、替嫁,传得神乎其神。尽管她那时不关注那些,也略略有所耳闻。   “我母亲仙逝时,还很年轻。我记忆里甚至没有她。”暗夜里,谢泽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我只知道她生前活的并不快乐,我父亲应该是最在意她的,但是……我有好几个异母的兄弟姐妹,我甚至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缨缨,我不想让我喜欢的姑娘像我母亲一样。”   他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姑娘,而不是一边爱一边伤害。   谢泽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态度显然与平时不大一样,多了一些怀念和怅然。   韩濯缨亲缘淡薄,从未见过亲生母亲,又被一直孺慕的养母所放弃,如今听到他怀念他的生母,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楚在胸口泛滥,也有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自心底漫漫溢出。   情不自禁地,她就唤出了旧日的称呼:“哥哥……”   少女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怜惜。   谢泽心念微动,蓦的伸臂抱住了她。   犹豫了一瞬,韩濯缨试着去回抱他。然而刚抬起手,就听他在她耳畔说道:“唔,你若喜欢这么叫我,以后就这么叫也行。”   听习惯了,好像也别有一番情趣。   韩濯缨不知为何,竟听出了一些戏谑,她的那些伤感顷刻间减轻了大半。原本要去回抱的手登时换了位置,在他腰侧不轻不重拧了一下。   谢泽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松开了她,语气古怪:“缨缨,还没成亲,你先别招我。”   “什么啊?”韩濯缨不明白。   谢泽自然不能告诉她,当她的手碰到他腰侧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某一处,身体隐隐发烫。   那个旖旎的梦霎时间浮上了他的心头。 第71章 般配   韩濯缨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轻声问:“你怎么了?我捏痛你了?”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方才应该没使太大力气吧?   “没什么,不痛。”谢泽后退一步, 眸光轻闪,佯作自然,“缨缨,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我明天就去找父皇赐婚怎么样?”   “明天?”韩濯缨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 “别别别。你也太急了吧?”   “急吗?”   “当然急啊。”韩濯缨极其认真地点头, 理智分析,“我们认识到现在,还不足一年, 而且大多数时间, 还都是,都是兄妹的关系。啊,当然,现在不是了。可这也不意味着, 立马就要赐婚的啊。万一你哪天改变心意了呢?或者我改变心意了呢……”   她话未说完, 就被谢泽伸手掩住了唇。   因为学武的缘故,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 碰触着她柔软娇嫩的唇,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痒。   谢泽一字一字道:“缨缨, 我不会改变心意, 也不会给你改变心意的机会。我若认准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韩濯缨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她伸手拨开掩着自己唇瓣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两人四目相对, 她心头忽的浮上一些心虚。她轻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急了,我心里没底。”   婚姻是人生大事,她希望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冲动。   谢泽唇角微勾,他也知道,明天确实太急了,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只是他方才身体有异,随口询问转移注意力罢了。不过成亲这件事,他自是希望越早越好的。   “我感觉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就像你说的,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两情相悦,亲密无间。”韩濯缨越说越有底气,思绪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还换了个角度,“要真明天就赐了婚,皇家规矩大,筹备婚礼,学习规矩,只怕我们想要时时见面就难了。”   她的手被他牵着,她也不抽出来,只轻轻晃了晃,声音轻软:“哥哥……”   谢泽最受不得她撒娇的模样,他故意收敛了神色:“那也不能一直不成婚。”   “我没说一直不成婚啊。”韩濯缨下意识道,“我只是想着过一段时间嘛。我现下还在教着公主习武呢。”   “教公主和嫁给我并不冲突。你做了她嫂子,依然可以教她。”谢泽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所以你说的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韩濯缨想了想,另一只手比了个“一”,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一年?”   “一个月。”谢泽直接驳回。   “这……”韩濯缨见过砍价的,但还是第一次见砍这么狠的。所以尽管早猜到他会缩短时间,特意把时间说的久了一些。但听到他说一个月,她还是有一瞬的愣怔。她咬了咬牙,大大退让一步,“半年。”   谢泽微微一笑:“一个半月,不能再拖了。”   见她脸颊鼓鼓的,他干脆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缨缨,我想早点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私下悄悄相处,固然是一种情趣,但他更希望昭告天下,她会是他的妻子,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人。   他声音极低,似是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几个月前还告诉他成婚之事急不得的韩濯缨,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好。”   谢泽眸中光芒大盛,再一次拥她入怀。   两人离得很近,韩濯缨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有那么一点点恍惚。   远处巷子里远远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一下,连打多次,伴随着悠长悠长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模模糊糊,听得不太清楚。   但院中的韩濯缨和谢泽知道,这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韩濯缨回过神来,小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谢泽口中应着,缓缓松开了她,却又低下头,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这才是你说的亲密无间。”   韩濯缨怔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她脸颊后知后觉浮现红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匆匆说了一句:“我回去了。”就快步向房间走去。   谢泽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心中隐约闪过遗憾。   方才动作太快了一些,他还没好好品尝呢。   唔,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濯缨回到房内,并未立刻点灯,而是捂着自己的脸颊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   她脸颊滚烫,不用对镜自照,就知道肯定红艳诱人,压倒桃花。   他抱了她,还亲了她,这都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了,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就这么跟他商定好了,一个半月后就去请求皇帝赐婚!   明明今晚他们才刚正式明确双方彼此的心意。   这也太快了吧?快的都有点不可思议了。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嫁给他,还真不是什么坏事。一想到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她心里并无任何抵触地情绪,相反除了些许不安之外,更多的是期待和欣喜。   晚间韩濯缨躺在床上,一时想着今晚的情形,一时想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滴,意识清醒的可怕。   直到天光熹微,她才勉强睡去。   平时都是自发自觉起床的她,次日清晨竟然是被翠珠叫醒的。   翠珠有些不解:“小姐,昨晚没睡好吗?”   “啊。”韩濯缨含糊道,“是睡得有点迟了。”   “没事,还不晚。”翠珠出言安慰,视线却被菱花窗旁的一枝花给吸引住了。   她执起花,好奇地问:“咦,怎么还有花?小姐昨晚采的吗?”   但是为什么要放在窗口呢?而且这花被采摘了一夜后,不蔫不枯,依旧鲜嫩娇艳,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的露珠,甚是好看。   韩濯缨脸颊微红,尽量神色自然。她也不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问道:“好看吗?”   “好看。”翠珠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要不要找个瓶子装起来,还放在殿下房里?”   之前数次都是这么做的,她有经验。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却道:“不了吧?就放我房里好了。”   “啊?好吧。”   韩濯缨唇角微微翘起,心想,此一时彼一时嘛。   翠珠不知原委,却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虽然昨晚没睡好,但韩濯缨并不觉得有多困。她在马车里简单小憩了一会儿后,就又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了。   六公主看见她后,甚至还慢悠悠夸赞了一句:“女傅今天好漂亮啊。”   韩濯缨笑笑:“是么?我不是每天都长这样么?”   “以前也好看,但今天更好看。”   韩濯缨失笑:“可能是涂了口脂的缘故吧?”   六公主盯着她润红的唇细细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涂了口脂好看,但不只是口脂的缘故。”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是气色好,容光焕发。”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连韩濯缨都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气色很好了。   当然不管怎样,被人夸赞,终归不是一件坏事,她笑着回应一句:“多谢公主夸奖。”就开始教导公主习武了。   宋家出事,宋净兰告假,至今未归。   是以韩濯缨近来只需要教导六公主一人。六公主学武数月,虽说仍是花拳绣腿,但个子抽长,身体康健,又养成了每日习武锻炼的习惯。所以,也不用韩女傅时时刻刻盯着。   因此这教学还算比较轻松。   只是六公主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念自己回家了的小伙伴。   “宋清兮”已然下葬,但笼罩在宋家的悲伤氛围久久未能散去。   王氏这几日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一向保养得宜的乌发里竟也有了几根银丝。   她跪在佛堂,默默念经,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斑斑。   宋净兰就在她身侧,轻声安慰:“娘,不要再哭了。”   见此地并无外人,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宋净兰索性压低声音:“不是说姐姐还在人世么?她是安全的。”   青云卫的齐同知亲自带人送回了“长姐”的尸首,还暗暗带来了一封长姐的亲笔手书。   姐姐在信中提到,要躲避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无奈之下只能假死前往边关避难。   王氏眼皮抬也不抬:“这算什么安全?抛却身份?忍辱偷生?”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顺着两腮,滚落至下巴,最终落在衣衫上。   宋净兰心里难受:“姐姐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她得罪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哥去查,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什么。”   姐姐在信中不肯透露,歹徒又无一活命,一时半会儿,只怕并不好查。   宋净兰时常出入皇宫,但此时想到皇宫,竟生出了浓浓的惧意来。姐姐得罪的人,应该就在宫里吧?   但她还是要安慰母亲:“会好的,娘,以后会好的。”   王氏泪珠滚滚而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让一个又一个的女儿遭罪?明明有家却不能回?”   宋净兰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又一个的女儿,应该指的是她的两个姐姐。她们现下都不在宋家,一个被迫假死前往边关,另一个则被送到了城郊庄子上学习规矩。   但是拿二姐姐跟大姐姐比,宋净兰有些不舒服。这根本不一样的。她还记得长姐离京之际的嘱咐,就只当没有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   略一思忖,宋净兰轻声道:“娘,要不我以后回家吧?不在宫里陪公主了,就说家里出了事,我要在家里陪着娘。皇上和公主,应该都会同意的吧?他们不会让我有家不能回的。”   王氏这时才睁开眼睛,抬眸看了小女儿一眼。   宋净兰神色不改,继续说道:“姐姐出事了,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宫里,会不会针对我。我觉得我还是在家里安全一点。”   小姑娘说的认真极了,脸上有害怕,也有些许的惭愧。   王氏双目微阖,轻轻点一点头:“也好。”   她犹豫再三,倒是没继续提接宋雁回回府的事。   宋净兰原本只是告假,后来竟提出辞去公主伴读,要在家中陪伴母亲。   公主伴读与皇子伴读不同,名声好听,却并不是十分紧要,不过是陪着公主一道玩耍解闷罢了。   宋家长女出事,宋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不胜悲伤,想留幼女在身边,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倒也不曾为难,大手一挥,直接准了,另外还使人送了好些东西安抚宋家。   六公主确实遗憾而难过,但一想到兰兰没了姐姐,只会比她更加难过。她那些难过也就不算什么了。   理解归理解,六公主心中仍满是不舍。   韩濯缨只得安慰她:“虽然她不能天天陪着你了,但你们是好朋友,以后也可以经常见面的啊。”   六公主轻轻点一点头:“女傅,我其实也知道的。我们早晚都会嫁人,不可能一直长久在一起玩。这叫聚散总有时。”   “不过——”六公主停顿了一下,“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也会好好习武,绝不辜负女傅的教导。”   她难得提高了语速,眸中闪过坚定之色。   韩濯缨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嗯,这就好。”   可能是怜惜这个妹妹少了个同伴的缘故,太子殿下最近得了空,就会往瑶华殿转一圈。   他每次前来,都会带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当然,顺带着也给韩女傅带一份不同的“礼物”。   或是九连环、或是鲁班锁、或是一份胭脂膏子,甚至还有一次是他自己的小像并一张短笺……   名正言顺,理由正当,且都不贵重,只能算新奇好玩。韩濯缨拒绝不得。她寻思着不能平白拿他东西,他既然对她好,那她也应该对他好才对。   可他身为储君,不说富有四海,也基本什么都不缺了。   韩濯缨想来想去,金银珠宝都不合适,而且她也没多少。那就依着他那次讨要生辰贺礼时说的,亲手所制的礼物。反正最要紧的是心意。一想到他们现在与当时不同,韩濯缨心里竟有点莫名的兴奋。   每次见他,他腰间都坠着那个淡青色荷包。   或许可以再做一个更精致的,把它给换下来。   毕竟她上次做的荷包的确很一般。   韩濯缨打定主意后,就立刻行动起来。白天教导公主,晚上回家认真做荷包。   有过之前的经验,这回上手容易许多。   她想了想,决定采取“避短”的方式,也不绣花样,只力求针脚细密不出差错。   果然,不绣花样就容易许多了。   这天临近晌午,太子殿下再一次来到瑶华殿。   彼时,六公主正窝在藤椅上歇息。像往常一样,小姑娘用帕子遮盖着眼睛,闭目养神。   ——她因为身体原因,每日按时用膳,既然还不到时候,那就先等着。   韩濯缨则在欣赏院中的秋海棠。   大片大片的秋海棠,美不胜收。然而谢泽的注意力却是在看花之人身上。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衣裙,立在花丛旁,显得人比花娇,端妍明媚。   谢泽也不让人通报,径直走入院中。待看到眼前美景后,他愣怔了片刻,才缓缓走了过去。   听到极轻的脚步声,韩濯缨下意识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不自觉唇角弯弯,笑意融融望着他,盈盈的眸子像是掬了一泓清泉。   指一指六公主,韩濯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纤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绛唇小巧红润,纤指细长白嫩。两相对照,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谢泽眸光轻闪,他冲她招一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韩濯缨悄悄瞥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六公主,放轻脚步向谢泽走过去。   “给你。”谢泽也不出声,只做了个口型,他自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匣子,“是对耳坠。”   他亲自挑的,他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信心。   韩濯缨环顾四周,见宫人内监不在近前,稍远一些侍立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也没看向这边。她就接过盛着耳坠的匣子,看也不看,直接塞入袖袋。   谢泽失笑,有意压低了声音:“我想看你明天戴。”   他们离得很近,他说这话时,仿佛跟她咬耳朵一般,眸中却满是期待,像是暗夜里的星子一般。   “嗯。”韩濯缨脸色微红,以气声道,“我也有东西给你。”   “什么?”谢泽眉梢轻挑。   韩濯缨从怀中取出新做的荷包,本来是要大大方方递给他的。可是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人们常用荷包传情,神情里不自觉地便带了一些娇羞。   “我这回做的,比上回强多了。”   谢泽闻言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嗯,情意也不同。”   他接过荷包,细细端详,果然感觉比上次的要精致一些:“我想让你亲手给我戴上。”   韩濯缨尚未回答,就听六公主慢悠悠地问:“皇兄来了啊?女傅怎么也不叫我?”   小姑娘已经掀掉了盖着眼睛的帕子,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女傅和兄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女傅和皇兄站在一处,竟莫名的和谐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还没赐婚,不过也快了。咦,好像有了初吻。感谢在2020-06-28 23:51:04~2020-06-29 23: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陌小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宁 60瓶;西瓜北 19瓶;潼冉 16瓶;梓曦 10瓶;江湖初熏 5瓶;雪之耳环 2瓶;姬十七、婷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甜蜜   看着小姑娘纯洁而好奇的眼神, 韩濯缨心虚之余,隐隐有些紧张。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拉远了与谢泽之间的距离, 尽量神色如常:“想着你在休息,所以就没叫你。”   谢泽唇角微勾,看向六公主:“是孤怕扰了你清静, 特意叮嘱了女傅低声。”   “哦,这样啊。”六公主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 略微偏了头,心想,嗯, 没看错, 果然还挺般配。   她缓缓站起身,想了想,慢吞吞道:“该用午膳了,皇兄留下来一起吧?”   谢泽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将视线转向了韩濯缨。   然而韩濯缨并不看他, 她目光微转,只看着不远处的秋海棠, 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悄悄摆动了一下。   谢泽微微一笑,只当没有看到。他略一颔首:“嗯。”   六公主喜欢热闹, 又对这个皇兄素有亲近之情, 听他应下,当即眉眼弯弯,扬声吩咐宫人摆膳。   他们兄妹说话,韩濯缨自不好提意见, 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泽并不急着入内用膳,而是当着六公主的面,大大方方:“韩女傅,孤这里有个荷包,可否帮孤给戴上?”   韩濯缨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六公主。   六公主有点懵,她瞥了一眼皇兄手里的荷包,又看一眼神色古怪的女傅。见其久久没有应下,她重新将视线转向了依然气定神闲的皇兄。   她身为公主,金枝玉叶,更衣梳妆皆不用亲自动手。皇兄让人帮忙佩戴荷包,也不奇怪。   可韩女傅不是宫人啊。   说实话,六公主觉得皇兄这个请求有那么一点点突兀。但毕竟是一家人,她看不得他尴尬,就也看向女傅:“女傅,要不,你就帮皇兄给戴一下?他可能不太方便。”   韩濯缨瞪了谢泽一眼,眸光流转,嗔意浅浅,却冲六公主笑了笑:“好。”   她蹭蹭蹭几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拿过荷包,低头认真给他佩戴。   她的手碰到他腰间时,谢泽的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他垂眸,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六公主离得稍远一些,并没有听见。   韩濯缨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三十七天。”   她怔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他这“三十七天”指的是他们一个半月的约定。   他竟是在计算着日子吗?   她脸颊微微发烫:“系好了。”   谢泽视线自她微红的脸颊移开,一本正经:“多谢女傅了。”   六公主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尽管这两人并没有特别亲近的行为,可是方才女傅帮皇兄佩戴荷包时,她竟感到了一些奇异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流淌。   她素来慢,说话慢,做事也慢。等到用膳时,她才醒悟过来,哦,这是暧昧。   用膳之际,六公主留心着。可能是她先入为主了,还真觉得皇兄和女傅不言不语,却自有默契。   待皇兄起身离去,宫人内监撤下残羹冷炙。六公主想了又想,悄声问:“女傅,你有没有觉得皇兄对你不太一般?”   韩濯缨眼皮跳了跳,不置可否:“有么?”   见女傅本人似乎没察觉,六公主也就有了一点点怀疑和不自信:“可能有那么一点?我,我也不确定。”   韩濯缨笑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六公主细细叹一口气,心头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她觉得就是很般配啊。不说别的,单说身高、容貌、气质,两人站在一处,俨然是一对璧人。   怎么偏生当事人,就没有感觉呢?   见六公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韩濯缨悄然松了一口气。   谢泽要忙的事情极多,尽量每日抽出时间来见一见她。六皇妹在侧,虽然惊险刺激一些,但到底是不够尽兴。   这让他不由地暗暗遗憾。   他刚一回到东宫,长寿便迎了上来。   匆匆扫了一眼,长寿就注意到了殿下腰间的新荷包,轻轻“咦”了一声。   谢泽唇角微勾,将身子微微一侧,大大方方任其打量。   “殿下换了新荷包?”长寿好奇地问,“韩女傅赠的?”   “不是她,还会是谁?”谢泽回答得理所当然。   长寿点头:“也是,不可能是别人。不过这非年非节的……”   谢泽睨了他一眼:“非年非节,便不能赠送荷包了么?”   “能!”长寿立刻改口,“当然能!这毕竟是一番心意啊,什么时候送都是一样的。”   谢泽这才满意了。他略一思忖,问:“上次让你们查的事情……”   说到正事,长寿迅速收敛了神色:“殿下,四殿下这几日都在宫中养病,并无任何异常。”   四皇子生病一事,谢泽也知道。皇帝怕他被过了病气,特意叮嘱过他,不用前去探视。是以他只派人过去了一趟。   谢泽沉吟着问:“还在养病?病得很严重么?”   老四生病的时间很巧,宋家长女出事以后,他好像就病了。但并无任何证据表明这两者之间存在着联系。   “应该无大碍。”长寿忖度着回答。   谢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继续盯着。”   皇帝虽然不让别人去看视老四,自己却得了空,亲自去看看。   四皇子面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显然已经许久没睡过好觉了,身上却有着浓浓的酒气。   齐贵妃就在他旁边默默垂泪。   皇帝前来探视,看他这模样,不免有几分心疼:“怎么弄成这幅鬼样子?”   四皇子双目幽深,并不说话。   “生了病还喝酒?”皇帝面带怒色,“酒有那么好喝?”   齐贵妃拭了泪:“皇上,您就别骂了,臣妾已经说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皇帝双手负后,踱来踱去:“传朕的旨意,老四离京就藩之前,不得再饮酒!”   刚听到“离京就藩”四个字,齐贵妃吓了一跳,以为皇帝是想让未成年的老四直接离京。待听到后面,她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现在。   儿子还没反应,她连忙代其表态:“皇上放心,肯定不会再让他喝了。”   皇帝“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浩儿,听见你父皇说什么没有?以后把酒戒了吧!你说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得学人喝酒?”齐贵妃絮絮叨叨,“酒有什么喝的?偶尔喝一两杯也就算了,喝成这个样子……”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四皇子伸手将面前的茶盏拂落在地,在母亲惊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手滑了。”   齐贵妃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你娘没瞎,不想听拉倒!我这都是为了谁好……”   可她到底还是止了到嘴边的话。   这个儿子虽然是她亲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她有那么一点怕他。   齐贵妃没有待太久,她唤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后,就起身离去。临走之际,又认真叮嘱宫人内监,不准再四殿下提供酒。   四皇子面无表情看着,一言不发。   待母亲离开之后,他缓缓阖上了双目。   他隐约能感觉到有人查他,宋清兮一事,他做的隐蔽,毫无证据,确定旁人查不到他头上,所以他并不害怕。他害怕的是,午夜梦回,她死相极惨出现在他面前。   事到如今,他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害死了她这一事实。   他既想睡着,又怕睡着,每日都在煎熬难受中度过,只能借酒浇愁。   可看样子,连喝酒都不能了。   见儿子似是得罪了皇帝,齐贵妃少不得又去皇帝面前替其求情道歉。   皇帝初时还耐心听着,后来见她淌眼抹泪,就有些不耐了:“他是朕的儿子,该怎么对他,朕心里有数。有在朕面前哭的功夫,你不如多管管他。”   “是。”齐贵妃只得应道。   皇帝神色略缓和了一些:“你放心,几个儿子,朕都有安排。不会因为他近来饮酒,就为难他。”   他五个儿子,也不算很多了。先前老大老二私底下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忍了下来。老四这点小毛病,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回去吧,朕还有点事。”   齐贵妃略略安心一些,施礼离去。   皇帝按了按眉心,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对比下来,还是那小兔崽子更得他心。   “来人!”   夏公公连忙奉了一杯茶:“皇上?”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一大摞奏折:“去,送到东宫去。”   培养储君做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将来继承他的位置,也是为了现在就替他分忧。   夏公公并不意外。皇帝让太子代为批阅奏章,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是,夏公公亲自捧了奏章,小心翼翼送到东宫:“殿下,皇上让老奴送来的。”   谢泽眉梢轻挑,视线自一大摞奏章上掠过,心想,得,今晚恐怕又去不成清水巷了。   他年岁很小时,就开始接触政务。近两年,处理政事更多。这对他来说得心应手,并不算难。   只是很可惜,他原本还想着今晚去韩宅一趟呢。   韩濯缨不知道他心中的遗憾,她傍晚结束教学后,直接回家。在家门口,她看见了不知已等候多久的宋家长兄宋佑安。   二十多天不见,宋佑安看着清瘦了一些。   韩濯缨有些诧异:“大哥怎么不进去坐?”   门没有上锁,想来只是从里面闩着,翠珠应该在家啊。   “我是想等你回来。”宋佑安勉强笑了笑。   “其实在家里等也是一样的。”韩濯缨上前扣门。   翠珠听到声响,前来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韩濯缨看出长兄心情低落,也不直接问,就亲自捧了茶水:“大哥你尝尝,雨前龙井。”   上次在陶然茶庄,她点了一壶雨前龙井,谢泽转头就让人送了一些过来。她不常喝,但招待客人还不错。   宋佑安轻啜一口,随口夸赞:“好茶。”   “是吧?”韩濯缨笑笑,“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点。”   宋佑安却摇了摇头,她本就过得不太容易。难得有点好茶,他怎么能再拿走?   见他拒绝,韩濯缨也不以为意。   她略一思忖,轻声问:“家里一切都还好?”   以前宋净兰还在瑶华殿时,会不经意地说起家里情况。可宋净兰如今留在临西侯府,宋家的事,她也就无从知道了。   “还好。”宋佑安垂眸,“缨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嗯?不会啊。你怎么这么想?”   宋佑安笑得有些苦涩:“我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兮兮。”   长姐假死一事,韩濯缨原以为宋家是知情的,难道大哥不知道吗?   她小声道:“其实大姐姐她……”   “我知道。”宋佑安轻声打断了她的话,“齐同知带来了她的信。”   韩濯缨心想,果然如此,没道理将假死真相告诉她,却瞒着宋家人。   “我的事也好,大姐姐的事也罢,都怪不到你头上去。”韩濯缨轻声道,“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没用。”   她有点不明白,宋家长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佑饮了一口茶,心里暗暗有些懊恼。他不该对她说这些的,不该将低落的情绪传递给她。   近来清兮出事,母亲以泪洗面,他查来查去,查不到有用线索。他倒是有几个怀疑的人选,可都没有证据。   今日母亲又提议将雁回接回来,被他拒绝后哭泣不止。   他安慰了一会儿后,让幼妹兰兰陪着母亲,自己则来了清水巷。   一是见见缨缨,二也是调节一下心情。   “大哥,你会解九连环吗?”   缨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宋佑安有些惊讶,却还是如实回答:“会一点。”   “那你等一会儿。”韩濯缨回房取了一些小玩意。   宋佑安定睛看去,见有九连环、鲁班锁、还有一个精致的陶哨。   “你怎么有这些东西?”宋佑安奇道,“像是小孩子玩的。”   韩濯缨红唇漾起笑意:“不是,是别人送我的。”   她那天不过是偶尔感叹一句,小时候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很少玩小孩玩具,谢泽这几天就变着花样给她这些“礼物”。   此刻拿出来,虽不明示,可心里竟有种莫名的畅快和甜蜜。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韩濯缨将鲁班锁和九连环借给宋佑安,让他拆解。   转移了注意力的宋佑安飞快解开了九连环。至于鲁班锁,则花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拆解了六柱鲁班锁。   韩濯缨立刻又递上“梅花锁”。   拆解鲁班锁,需要平心静气,最忌心浮气躁。宋佑安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平静下来,原本的那些郁气也逐渐散去。   他解开梅花锁后,诚心诚意道了声谢。他知道,她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他。对他来说,还挺管用。   而韩濯缨则只是笑笑:“大哥开心一点啦。”   她最近感情顺遂,对许多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善意。   天快黑了,宋佑安并未留下来用膳,而是提出了告辞。   韩濯缨送他到门口。   临走之际,宋佑安忽然问:“缨缨,你说的别人是谁?”   “什么?”   “送你九连环和鲁班锁的别人是谁?”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这,很重要吗?”   “是,你哥?”宋佑安猜测,可能是齐同知想着兄妹自小分离,补给妹妹一个童年。   韩濯缨不置可否,只笑了一笑。   宋佑安没有追问,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韩濯缨回去之后,拿过陶哨,吹了几声。   声音响亮,她心里也畅快不少。   略一思忖,韩濯缨回房查看谢泽所赠的耳坠。   打开那个长而扁的匣子,她看到蓝色绒布上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粉碧玺耳坠。   这耳坠约莫寸长,颜色粉嫩,做工精致。   韩濯缨对着镜子卸下戴着的琉璃耳坠,换上了他新赠的,心里盘算着,得再回他一个什么才好。   晚间用膳的时候,翠珠惊讶地道:“小姐换了一副耳坠?”   “嗯。”韩濯缨神情不变,“好看么?”   翠珠毫不迟疑地点头:“好看,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我是问耳坠。”韩濯缨指了指微微晃动的粉碧玺耳坠,“它好看吗?”   “粉粉嫩嫩的,好看。”   韩濯缨展颜一笑,眸中笑意盈盈似是要溢满出来。   她原本并不是特别喜欢粉色,但今天突然觉得粉碧玺耳坠也可以很好看。   不过再喜欢,晚间沐浴之际,还是要摘下来的。   韩濯缨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睁开眼睛,她脑海里涌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有三十六天。   随后她才意识到不对了:她并没有很恨嫁。所以干嘛要这么一天天地数着过日子啊? 第73章 欢喜   不管韩濯缨怎么想, 时间仍是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中旬。   临近中秋,宫中将有家宴, 六公主不必学武,韩濯缨也因此有了三天的假期。   正好八月十四是对门琳娘出阁的日子。   马大伯夫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并邀请她前去观礼。   作为邻居,韩濯缨送给琳娘一对手镯当做添妆。   琳娘害羞带怯接了, 羞羞答答道了谢。   韩濯缨以前见过琳娘, 但平常情况下,琳娘极少涂脂抹粉,偶尔打扮也只是淡扫蛾眉, 轻涂胭脂。今日绞了脸, 盛装打扮,又穿着大红嫁衣,倒比平时更加美艳了几分。   看着这样的琳娘,韩濯缨不自觉便想起当日马大娘想让她嫁给“韩雁鸣”一事。   那时候她只想着他身份不明, 不能让他娶妻, 哪里能想到会有她自己想嫁给他的一天?   只是也不知道,将来等他们成亲时, 是何光景。   韩濯缨一时有些恍惚,直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她才回过神来, 心中暗呼惭愧。   怎么就又想到自己身上了呢?   她脸颊微微发烫,还好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新娘子身上,并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只有翠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新娘子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离开清水巷。   马大娘难忍不舍情绪, 泪水涟涟。   韩濯缨和其他邻居一起安慰了好一会儿,马大娘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唉,其实嫁的也不算远,可我这当娘的就是不舍得。”马大娘拉着韩濯缨的手,“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她在婆家,能过得舒心一些。”   韩濯缨听得心里一阵发酸,轻声道:“会的,琳娘性格好,手也巧,还勤快,在哪里都会很好的。”   也不知道将来她出嫁,会不会有谁心中不舍。   少顷,众人散了,韩濯缨和翠珠一起回了韩宅。   难得休息,她们一道做月饼、置办瓜果,忙忙碌碌,不亦乐乎。   这天傍晚,石南星特意跑到清水巷,一进门就高声道:“缨缨,缨缨,我来看你了。”   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看见他,韩濯缨心情不错,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是想你了吗?”石南星嘿嘿一笑,说明来意,“明天我到你们家过节行不行?”   韩濯缨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啊。”   反正家中只有她与翠珠二人,而石头独自一人在京城,也就跟她们熟悉一点。一起过节也正常。   翠珠忽然硬邦邦道:“那你不能白吃白喝,至少得带点什么过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石南星哈哈一笑,异常爽快地答应下来,“我走啦,明天见。”   他来去匆匆,似乎只为了说这么一番话。   他走之后,翠珠犹犹豫豫地问:“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嫁个什么样的人?”   韩濯缨心念微动,不答反问:“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啊,这不是想着今天琳娘出嫁,心里好奇,所以就问问嘛。”翠珠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   韩濯缨垂眸,将做出的月饼给分别装好:“以前没想过,近来想过了。”   “近来有想过?那,也就是说,小姐心里有想嫁的人了?”翠珠的神色有一点点紧张。   韩濯缨看了翠珠一眼,寻思着翠珠可能看出了什么。毕竟两人一起住着,且他每次来清水巷,翠珠都知道。真猜出几分,也不足为奇。   轻轻点一点头,韩濯缨小声道:“确实有。”   翠珠脸色白了几分:“那,那我是不是认得这个人?”   韩濯缨继续点头:“认得啊。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啊。”翠珠手上动作一顿,“果然。”   韩濯缨略一思忖,小声道:“不过这件事,最好先别告诉旁人。毕竟还没真正定下来。”   翠珠轻轻“嗯”了一声,勉强一笑:“我知道啦。”   韩濯缨心下暗暗称奇,她还没言明,翠珠就能猜到,看来他们平时的表现应该很明显了,不然不至于如此。   晚间翠珠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韩濯缨看在眼里,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翠珠摇头:“没有啊,没有不舒服。是马大娘白天送来的糖和糕点,我吃的太多了,所以不太饿。”   她这么一说,韩濯缨也就能理解了。尽管次数不多,但她有时也会这样。   “嗯,不饿就少吃点,别吃撑了。”   翠珠笑了笑,没再说话。   次日是八月十五中秋。   一大早,街坊邻居就送了瓜果糕点过来。礼尚往来,韩濯缨自然也要回赠一些。   她在清水巷住了将近一年,知道这里邻里和睦,谁家做了好吃的,都要互相分享一下。   东西未必有多贵重,可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临近晌午,齐应弘来到了韩宅外。   翠珠正在厨房忙碌,是韩濯缨开的门。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了整整一个月没见的亲哥。   “哥?”韩濯缨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那天生气了。   齐应弘将手里拎着的食盒递给她:“燕云斋新出的月饼,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给你尝尝。”   韩濯缨接了过来:“快进来吧,我这里也有一些。我昨天还跟着翠珠一起做了呢。”   “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一直没过来。”齐应弘大步入内,并顺势掩了门,粗略扫了一眼,还好,并未看见其他人。   他这番话倒是真的,最近有几方势力都在查宋女官死亡真相,他只能装作不知,认真应对。不过好在当时仅有的几个知情者都是他的心腹,口风极严,倒也没泄露什么。   韩濯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干巴巴回道:“嗯,那你挺辛苦的,要多注意身体。”   “我看门口有些红纸红绸……”   “哦,那不是咱们家的,是邻居马大伯家女儿昨天出嫁。”韩濯缨引着亲哥去厅堂坐了。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清水巷好像有规矩,成亲当日的鞭炮纸屑是不能清扫的,必须等到第二天中午。   听到“咱们家”三个字,齐应弘怔了一瞬,神色有些微的复杂。他低低重复了一句:“嗯,咱们家。”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亲妹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在她心里,这也是他的家。   “不是咱们家,是邻居家啊。”韩濯缨只当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齐应弘却笑了笑,也不说话。   今日是中秋,阖家团聚,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妹妹。虽然不能与她共度佳节,但好歹也要看一看她。   可如今真正看到了她,他却又不想立刻离去了。   缨缨给他倒了茶,上好的雨前龙井。   齐应弘轻啜几口:“缨缨,你这些天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韩濯缨这段时日不但感情顺遂,其他方面也无任何不当之处,“你呢?”   “我也还好,就是忙一些。”   韩濯缨出言安慰:“忙是正常的啦,我也很忙,还是这几天中秋,才能歇几天。”   “你有没有想过不做这个女傅?”齐应弘认真问道,“我记得你当初说,之所以要去应征女傅,是因为没钱可用。我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了,如果真的没钱,我可以给你。我是你哥,照顾你是应该的,你不用跟我见外。”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的钱财都是俸禄所得,不是齐家私产,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韩濯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有几滴茶溢了出来。   齐应弘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茶壶柄,帮她稳住了茶壶。   “不好意思。”韩濯缨下意识道歉。   略一思忖,她轻声道:“哥,我现在不缺钱,真的。”   女傅待遇堪比太子少傅,她教导公主七个月,手里已攒下了不少钱。况且还有先时谢泽以“韩雁鸣”的身份交给她补充家用的银两。   “我最开始当女傅,确实是因为没钱,不过后来我发觉教公主习武,很有意思啊。忙归忙,但我并不讨厌,相反还挺喜欢的。”韩濯缨笑了笑,“哥,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跟我客套。其实你也不用这样啦。你每天辛苦,得点俸禄也不容易,攒着将来娶媳妇用啊。”   兄妹一场,她没帮到这个亲哥什么,也就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妹妹诚恳婉拒,齐应弘虽然早已猜到,但还是免不了有一丝丝失望。   他只当没听见她后半句,略一点头:“行,那我攒着,将来给你……用。”   他本想说“将来给你当嫁妆”,但话到嘴边,莫名觉得别扭,就临时给改了。   韩濯缨只是笑笑,心想,恐怕也没什么机会。   齐应弘没有待太久,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连午饭都没有用。   他这一趟倒没有白来,韩濯缨将他带来的食盒收拾出来,放进自己昨天亲手做的月饼:“不一定好吃,不过是我亲手做的,你就当尝个新鲜。”   说这话时,她神情里有一点点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她感觉,比起在女红方面,她在烹饪上似乎更有天赋一点。   比如昨天做的月饼,失败的就很少,基本上都成功了。   齐应弘接过:“好。”   送他出门时,正碰上马大娘在门口扫地上的鞭炮纸屑。看见他们,多看了一会儿。   待齐应弘刚一远去,马大娘就提着扫帚上前,悄声问:“韩姑娘,那是谁啊?我上个月就见他来过你们家。”   韩濯缨眼皮一跳,她心想,来了,这一天总算来了。她就知道,亲哥来这里,早晚会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   她现在要是改口说当时认错了亲哥,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大娘,其实他是我哥……”   “雁鸣的朋友,对不对?”马大娘恍然大悟,抢道,“我上次看见他,就是跟你哥一块儿。是不是你哥太忙,中秋也不回来,就托他过来看看?”   韩濯缨:“……”   她万万没想到马大娘竟会有此猜想,但转念一想,大家先入为主,以为那个是雁鸣,自然不会想到这个才是真的。而且她是个年轻姑娘,谁也不会直接当面就说一个男子是她的朋友,只会往雁鸣的朋友上猜。   马大娘脸上满是笃定,只差没写着“我聪明吧?被我猜着了。”   “啊。”韩濯缨含糊应了一声。   马大娘还处在兴奋中:“我看他身上的服饰,是青云卫吧?”   “对,是青云卫。”   “可惜了。”马大娘叹一口气。   韩濯缨好奇:“可惜什么?”   “可惜听说青云卫经常杀人抄家,很可怕。不然看他相貌,跟韩姑娘倒也般配。”   韩濯缨神色陡然变得古怪起来,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娘不要乱说。我跟他一点都不般配。”   这可是她亲哥啊。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街坊邻居解释此事。当初情急之下为了应付,这会儿麻烦还真不少。   马大娘话一出口,就自悔失言了,有些讪讪的:“啊,对不住,韩姑娘你别生气。你瞧我这张嘴。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放心,小姑娘家名声要紧,我知道的,不会乱说。”   她也知道不合适的,韩姑娘长的漂亮,心地又好,还有本事,能在宫里做事,怎么可能看上经常杀人抄家的青云卫?只是她女儿刚出嫁,她这两天但凡看见年貌相当的男女,就生出保媒的心思。   韩濯缨并未怪她,简单说几句话后,就回了家。   虽是过节,可翠珠今日不知为何,兴致不高。   午饭也没吃多少。   “怎么了?我记得你上午没吃多少东西啊?”   翠珠小声道:“可能是前两天吃多了,积了食,等饿了再吃吧。”   韩濯缨略一思忖,今日石头会来一起过节,到时候让石头给她看看就是了。   石南星约莫申末时分到了清水巷。   而在此之前,韩濯缨刚刚送走了前来走动的宋佑安。   她觉得,她这两天做月饼的决定还挺正确。   石南星怀里抱了一个大坛子,满头的汗:“快快快,帮我找个地方放下来。至少有二十斤重,我一路抱过来的。”   “这是什么啊?”韩濯缨伸手接了过来。   她毕竟自小习武,二十斤的坛子对她来说,还不算特别重。   “桂花酒啊。翠珠那丫头不是说,不能让我白吃白喝吗?”石南星拍了一下手,“我寻思着有月饼,有瓜果,就差酒了。”   韩濯缨将酒坛暂时放在院子里,小声嘀咕:“那也不用这么多吧!怎么喝得完嘛?”   石南星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就先放着,以后可以继续喝嘛。又不是非得在今天喝完。”   他说着反手抽出扎在衣衫后领口的折扇,“唰”的一下打开,轻轻扇风,一脸得色:“怎么样?”   韩濯缨啧啧两声:“八月了还扇扇子,只热着你了。”   “诶,缨缨,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三月份我还用扇子呢,八月份怎么就用不得了?”   韩濯缨同他说两句闲话后,便扬声唤翠珠:“翠珠,石头来啦。”   她有点奇怪,按理说翠珠应该听见石头的声音了啊。   翠珠确实听到了石头的声音,甚至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她并不是很想出去。   他们三人可以说从小在边关一块儿长大,去年她随小姐进了京,今年石头也跟着来了京城。   故人重逢,翠珠自然也是欢喜的。初时她不觉得怎样,但后来小姐出事,石头也帮忙。以及后来石头吃不惯京城的饭菜,央她帮忙做菜,还给报酬。   一来二去,两人的接触似乎比他和小姐的接触还要多一些。   近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石头,就欢喜又别扭。   昨天,琳娘出嫁,翠珠察觉到小姐神色有异,她当时心里一动,就想到了石头。   她暗暗一问,小姐果然果然有个意中人,她还认得。   那除了石头,还会是谁呢?   肯定不可能是那真真假假几个少爷啊,只能是石头了。   翠珠心里清楚,小姐对她有救命之恩,还一直照顾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小姐争抢,那就只能尽量远着石头了。   她远远地看见石南星因为那句“石头”而故意不高兴,合拢了折扇就要往小姐头上敲,却被小姐蹭蹭后退两步,轻松避开。   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发酸。   “翠珠……”韩濯缨久久不见翠珠应声,干脆过来寻她,“石头过来了。你最近不是胃口不好吗?让他给你看看啊。”   小姐笑容温暖、神情真挚,话语里尽是对她的关心。   翠珠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她避开小姐的视线,小声道:“好吧。”   石南星正在院中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到脚步声,看见翠珠跟着缨缨过来,他一挑眉:“哎呀,咱们翠珠这是摆大小姐谱呢。还是嫌我没带东西?跟你说啊,我可是带了桂花酒的。”   这还是第一次,翠珠对他爱答不理的。   韩濯缨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呢?翠珠这两天吃的少,你帮她看看是怎么了。”   她说着让翠珠坐下,自己前去倒茶。   听说翠珠身体不适,石南星立刻肃了神色:“你哪里不舒服?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看看。”   翠珠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缓缓伸出手臂,也不说话。   石南星伸出两指,细细诊脉,面容严肃,浑不似平时那般没个正形。   少时,他收回了手:“没什么毛病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或者嫌弃饭菜做的不好?没道理啊,你做饭挺好吃的。”   翠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想了又想:“你以后,对小姐好一点。打闹归打闹,别老欺负她。”   “啊?”石南星眨了眨眼,一时回不过神,“你吃饭吃的少,是因为你觉得我欺负缨缨了?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就因为这个?   翠珠越想越难受,眼眶泛红:“她对你好,你也该对她好才是,不能辜负了她。”   韩濯缨端了茶水出来,正好听见翠珠这一句话。   她有片刻的愣怔,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若在以前,她大概是听不出什么的。可她近来初懂男女之情,还与人互通心意,许下白首之盟。这会儿听见翠珠的话,再想到翠珠这两日的古怪,她脑海里忽的涌上一个念头:   翠珠不会以为她喜欢的人是石头吧?   韩濯缨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误会可大发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石南星道:“什么辜负?我对她也很好啊。也就比对你差一点点。”   “不行!”翠珠斩钉截铁,“你必须对她最好最好才行。”   韩濯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重重咳嗽一声,且有意放重了脚步,几步走过去,将茶水放在石桌上。   翠珠慌乱而无措:“小姐,我……”   也不管石南星在侧了,韩濯缨直接道:“翠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姐?”   “你不会觉得我喜欢石头吧?”韩濯缨道,“在我心里,你跟他是一样的啊。”   “啊?”翠珠瞪大了眼睛。   却听小姐继续道:“其实我喜欢的,另有其人啊。”   这次不止是翠珠,连石南星都惊讶异常:“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缨缨有心上人?而翠珠以为那个心上人是他?   说这话时,韩濯缨眼前似乎浮现出了谢泽的面容。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她,眸如星子,熠熠生辉,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短短数息间,翠珠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有欢喜、庆幸,也有担忧、好奇:“那,那个人是谁?”   一阵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韩濯缨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预感。应该是他吧?   “我去开门。”她匆匆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   然而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后,她脸上不由地露出些许失望来。   不是谢泽,而是长寿。   长寿冲她施了一礼,呈上一个精致的食盒:“韩女傅,中秋好。我来给你送些东西。这是宫里的月饼,女傅尝尝。”   韩濯缨收敛了神色,对自己说,中秋佳节,宫里有家宴,他平日里又忙,不能过来也正常。   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她轻声道:“辛苦长寿了,我这里也有一些,是我自己做的。你稍等一会儿,帮我带回去给他好不好?”   她接过食盒,迅速整理了心情,将食盒腾出来,放进自制的月饼。这才又拎着交给长寿,同时奉上一些碎银,当是给长寿的打赏。   长寿笑眯眯接接了食盒:“其实,女傅也可以亲手给他啊。”   “嗯?”韩濯缨微讶。   “他就在清水巷外,韩女傅不去见一见吗?”   韩濯缨一颗心怦怦直跳,也不知道长寿是哄她,还是认真的。她略一沉吟:“好。”   她扭头冲翠珠和石南星打了一声招呼,就随长寿出了门。   刚走出清水巷,韩濯缨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她下意识看向长寿,长寿却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上前。   韩濯缨心内几分紧张,几分期待,果真近前,掀开了车帘。   马车里端坐着一个人,容貌英俊,气质高华。一看见她,眉梢眼角就流淌出浅浅的笑意:“缨缨。”   韩濯缨瞬间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中,先前那些失落一扫而光,欢喜一点点积累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新的一个月,大家加油啊,天天开心。   明天大概就要赐婚了。   感谢在2020-06-30 23:15:10~2020-07-01 23: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小桑、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429847 40瓶;羽落扇、老板来一打鱼饼 20瓶;悦己 18瓶;BBQ、顾繁缕、十亿用户、月书 10瓶;兔 9瓶;陌小桑 5瓶;宇宙 3瓶;theoisfree、詩=) 2瓶;日常书荒的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赐婚   “过来。”谢泽身体略微前倾, 将手伸向了她。   韩濯缨平日里自己就能利落上车,并需要旁人帮扶。但此刻见他冲自己伸出了手,她眉眼弯弯, 果真将手搭在他的手心,顺着他的力道进了车厢,在他身侧坐下。   谢泽唇角一勾, 稍一用力,就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韩濯缨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没挣出, 也就不再动了,而是轻声问:“你人都来了,怎么不回家啊?”   “这不是想跟你单独见一见吗?省得被人打扰。”   韩濯缨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所以才会在看见了他之后, 格外的欢喜。   “唔, 本来是不走这一趟的。可我怕你想我。”谢泽微微一笑,眉目舒展。   韩濯缨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免有几分心虚。她想也不想,直接否认:“你别胡说啊, 我没有。”   谢泽也不恼:“那好吧, 是我想你。”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而认真:“缨缨, 我想你了。”   韩濯缨不由地笑了,心中甜甜暖暖。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好吧好吧, 刚才那句是骗你的, 我也想你。在看见你之前,我以为你今天不过来,心里可难过了。虽然知道你忙……”   谢泽含笑望着她,墨黑的眸中蕴着浅浅的笑意, 神色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   他爱极了她这般直白地表达感情。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中的缘故,她今日穿了一身杏色衣裙,乌黑的发间簪了一支白玉簪,耳垂上坠着的是粉碧玺耳坠。   白玉簪也好,粉碧玺耳坠也罢,都是他赠的。   她说话之际,眸光流转,耳坠子也跟着微微晃动,越发衬得她耳珠白嫩美好。   谢泽的视线落在粉碧玺耳坠上,他心里忽的生出一些遗憾来:她今日若没戴耳坠,他是不是可以亲一起她的耳垂。   韩濯缨说这些也有点不好意思,就很快转了话题:“哥哥,我跟你说,琳娘昨天出嫁了,我也跟着去观礼,送了她一对手镯当添妆……”   “什么手镯?”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就是一副金镶玉手镯啊。放心,不是你给我的琉璃手串。”   “嗯?”谢泽闻言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看,“说起来,那琉璃手串,总不见你戴。”   “我……我时常习武,不太方便。而且,把我们的名字戴在手上,好奇怪啊。”   谢泽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要觉得不奇怪,你可以戴啊。”韩濯缨话一出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兴致勃勃,“我学着给你香囊,里面绣上我们的名字,你每天都戴好不好?”   “好啊。”谢泽眉梢轻挑,“不过你已经学会绣字了吗?”   她先后赠给他的两个荷包,可都光秃秃的,一点花样都没有。   韩濯缨有点心虚,又有点不服:“绣字有什么难的?我要真学了,勤加练习,也未必就绣不好。”   “嗯嗯,你说的是。”谢泽很给面子的点头附和,“我记得你七夕乞巧,说会有一双巧手。”   他一提“乞巧”,两人不约而同就都想起了七夕当晚的场景。   韩濯缨一抬眸,就见他正低头凝视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均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身影。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暧昧而稀薄了起来。   韩濯缨隐约有种预感,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让她心脏怦怦直跳,紧张不安之余,又有些若有若无的期待。   马车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韩濯缨一下子清醒过来,胡乱说道:“啊,对,确实是巧手,我昨天做了月饼,还想让长寿带给你呢。这不,正好你来了,我这就拿给你吃……”   她说着便要下车。   可身子刚一动,纤细的腰肢就被谢泽给箍住了。他用的力气极大,她轻易挣脱不得。   “缨缨……”谢泽似是有些无奈,“月饼不急,咱们先干别的。”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韩濯缨怔怔的:“哥哥,我……”   她红菱般的唇一开一合,话未说完,就被谢泽低头吻住。   这不同于上次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她能感觉到唇瓣间湿润的触感。她下意识想开口阻止,却更像是诱敌深入。   随着他的深吻,她心跳渐渐加速,身体隐隐有些发麻,脑海一片空白。   待这个亲吻结束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韩濯缨迅速松开了手,身体后仰,又羞又急:“你——”   “怎么了?”谢泽笑吟吟的。   此刻的她眼睛里似乎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多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妩媚娇柔,白玉般的脸颊上尽是朝霞之色,再好的胭脂也涂抹不出这份风情。   “你还问!”韩濯缨斜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眸光流转,嗔意浅浅,委实没有太大的威慑力,“我要走了。”   她这幅像是害羞,又像是被他欺负了的模样,谢泽可不想给别人看到,他伸手拉住了她:“先别急。”   韩濯缨不看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谢泽只觉得心里痒痒的,仿佛有松软的羽毛的划过。他失笑:“唔,你现在还能叫我哥哥,等成了亲……”   “成了亲怎么样?”   “成了亲,你也可以继续叫啊。”谢泽低头凑到她耳畔,“我还挺喜欢你这么叫的。”   他的气息就在耳畔,带着无尽的酥麻之意,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颊红透。   她这次也不去拧他的腰了,干脆在他手臂内侧拧了一把。   其实她并不排斥方才那个亲吻,相反还有些意乱神迷。但她并不能给他很轻易地看出这一点。她是个小姑娘,她脸皮也很薄的啊。   她这一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对谢泽而言,无异于挠痒痒。他笑一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生气了?”谢泽低声问,“那我下次亲你的时候,跟你打声招呼?”   韩濯缨心想,这让她怎么回答?   谢泽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语气温柔:“好了,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的。”   “什么事啊?”韩濯缨不跟他闹了,态度立刻认真起来。   谢泽伸手入怀,取了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出来:“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这是什么?”韩濯缨好奇接过看了看。   “夜明珠。”   “这就是夜明珠?”韩濯缨只听说过,之前从未见过。此刻细细看来,只觉得光润亮泽,圆溜溜的。除此之外,倒也无甚特殊。   谢泽颔首:“嗯,夜明珠,要在夜里看。我等会儿就得回宫,不能陪你赏月,就送你一轮月亮好了。”   “这个很贵重吧?我不能要。”   “这有什么?”谢泽只是一笑,“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之一。反正再过十三天,就要请父皇赐婚了。到时候人都是你的,还在乎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他说的理所当然,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出声,口中却道:“明明是十四天。”   他那句“人都是你的”让她心里莫名的畅快。他说他是她的,而非她是他的。   谢泽眉梢轻挑:“你忘了?七月是小月,所以是十三天。不过你每天数着日子过,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特意看了黄历,争取减少了一天。   韩濯缨也不与他争:“好吧好吧,十三天就十三天。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参加宫宴了?”   确实是到时间了,但谢泽当真不舍。   还是韩濯缨道:“我得回去了。”   谢泽才松开了她,在她临下车之际,他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韩濯缨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直接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双手抱臂而立的长寿,她原本就有几分热的脸颊更加烫了。   “韩女傅。”长寿含笑同她打招呼。   韩濯缨轻咳一声,尽量神色如常:“我回家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嘞。”   韩濯缨冲其点头致意后,大步向韩宅而去。   谢泽掀开车帘,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看向长寿,轻声吩咐:“回吧!”   他得早些回去,赶赴中秋家宴。   韩濯缨走进清水巷后,犹豫了一下,又后退几步,见马车正掉头离去。她轻舒一口气,折道返回韩家。   ————   先时韩濯缨刚一离去,翠珠就小心翼翼地问:“石头,你真觉得跟我比跟小姐关系还要好一点?”   他方才是这么个意思吧?   “是啊。”石南星摇着折扇,白了她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家小姐又不给我做饭。”   “就,就因为这个?”翠珠意外而又失落,“没有别的原因了?”   石南星挠了挠头,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他偏着头想了想,在翠珠紧张而又期待的目光中,哈哈一笑:“不然呢?你以为还有什么?”   翠珠登时火起,握紧拳头在他身上重重锤了一下,气呼呼道:“臭石头!你以后别想再吃我做的饭了。”   “诶,这可不行啊。”石南星有些急了,“不是都说好了吗?钱我也给你了……”   “给钱也不做了。”翠珠心中怒火更旺,她干脆舍下石南星,快步走到门口等小姐。   等了约莫一刻钟多,她才看见了小姐的身影。翠珠刚扬了手要打招呼,却见小姐竟又退了回去。   翠珠心下不解,过了片刻,才见小姐又重新回来。   韩濯缨看见翠珠,有些意外:“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在家里?”   “不想看见那颗臭石头。”翠珠神色不悦。   韩濯缨眨了眨眼:“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翠珠垂下脑袋,推开门随小姐一道入内,悄声问,“小姐中意的是谁啊?”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除了石头,还能是谁?   韩濯缨含糊回答:“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嗯,不到半个月。”   翠珠想了又想:“是长寿么?”   韩濯缨脚下一个踉跄,坚决否认:“不是。”   是长寿的主人啊。   停顿了一下,韩濯缨又道:“你别猜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小姐说这番话时,面上微微含笑,眼神温柔,仿若三月春风。   翠珠看得一阵艳羡,心想,小姐这么好,小姐中意的人肯定也中意小姐。   不过小姐既然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夕阳西下,翠珠整理了心情,去厨房忙碌。   韩濯缨闲着无事,也跟过去帮忙,只当打发时光。   待晚膳做好,一起用膳时,石南星有些得意:“这不还是给我吃了吗?”   说好的再也不给他吃她做的饭呢?   翠珠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   尽管多了个石南星,但韩宅这个中秋还是显得稍微冷清了一些。   与之相比,皇宫显然要热闹许多。   因为要中秋赏月,负责宫宴的齐贵妃干脆将将晚宴设在了御花园中。   恐夺了月亮的光辉,她也不用宫灯,只用夜明珠来照明。成群结队的宫女穿梭其中,端菜倒酒,井井有条。   谢泽匆匆赶至时,晚宴都快开始了。   他也不着华服,只穿了一身青衫,冲皇帝施了一礼后,就落了座。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   宫宴结束后,皇帝单独留下了太子。   见周围并无旁人,皇帝也就开门见山:“又出去了?衣服都来不及换。”   “父皇英明。”谢泽笑笑,并不反驳,“刚见她回来。”   “怎么着?还没拿下?”皇帝摇了摇头,“你老子年轻那会儿……”   谢泽打断了父亲的话:“正要跟父亲说呢。儿子想请父皇在十三天后为我们赐婚。”   皇帝微讶:“小兔崽子这是没办法了?只能请老子帮忙了?”   谢泽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   “两情相悦,共订鸳盟。”谢泽气定神闲,眉目间有遮掩不住的笑意,“想请父皇帮忙,再来个锦上添花,直接过了明路。”   “当真两情相悦?”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谢泽拱了拱手。   “啧,竟然成了。”皇帝甚是感慨,“小兔崽子出息了啊。”   他还以为这个儿子在感情上随了他,后知后觉,迟迟才发现自己的真正心思,只怕别的方面,也比他强不了太多。没想到竟给小兔崽子轻松获得了姑娘的芳心。   不过细一思量,这一点可能也随了他。他儿子这相貌气度,还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   “行,那到时候就跟你们下旨赐婚。”皇帝想了想,“那你拿什么谢朕呢?”   谢泽沉默了一会儿,取出了一块儿用油纸包裹着的月饼:“你儿媳妇亲手做的月饼,行不行?”   皇帝一噎:“得了,你留着自己享用吧。”   他今晚为了显示自己对各宫嫔妃一视同仁,面对她们亲手做的月饼,不管好坏,都尝了一小块儿。   这会儿看见月饼都觉得头疼,还是不试了。   按了按眉心,皇帝道:“算了,等她进宫,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泽点头,并不强求。他觉得好吃就行了。   皇帝挥了挥手,让儿子先行离去,他则慢悠悠回了长华殿。   案前还堆着一些奏折,皇帝略扫了一眼,吩咐给东宫送去。   嗯,吃什么月饼?还是给他老子分忧更实际一些。   皇帝今晚喝了些酒,此刻有点微醺。   宫人匆忙备上醒酒汤,他略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却转头摸出了一个木偶雕像。   这木雕约莫四寸长,被摩挲得格外光滑。   皇帝轻轻抚摸着它,轻声叹道:“儿子大啦,阿鱼,你看到没有?”   不知是醉意还是悲伤,他说着说着,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而“已经长大了”的太子谢泽,扫了一眼新送来的奏章,面无表情。   得,看来今晚还得再忙一会儿。   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一想到缨缨,他一颗心忽然变得格外温柔。   韩濯缨送走石头,已将近亥时了。   今晚翠珠与石头经常斗嘴,比平时更甚。   韩濯缨看在眼里,莫名地想起“欢喜冤家”这四个字来。   不过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就不好多话。   晚间洗漱过后,回房休息。   韩濯缨放下床帐后,悄悄取出了藏在袖中的夜明珠。   柔和的光芒充盈帐内,像是月亮洒下满室的清辉。   韩濯缨觉得新鲜,多看了一会儿,临睡前又把它放在枕下,一夜好眠。   次日,她不用进宫教导公主,索性开始准备制作香囊。   因为是给谢泽的,不需要香气多浓烈,她就找了几味安神助眠的药材,诸如夜交藤、合欢皮、白菊花等,小心匀了分量,认真学做香囊。   之前做过荷包,她感觉香囊本身倒不难做,可难的是,她夸下海口,要在香囊内侧绣上两人的名字。   这可有点为难人了。   韩濯缨思来想去,还真给她想了个主意。她找了一小块石膏石,现在恰当的位置,分别写上一个“泽”字并一个“缨”字,随后再依着字迹来绣。   如此一来,倒是简单便捷了不少。   只是这一通折腾后,原来绣两人名字时的旖旎局促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心平气和、小心谨慎。   不过不管怎样,到了八月底,绣着两人名字的香囊总算是做好了。乍一看去,颇似模似样。   韩濯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甚至都有点不舍得送人了。   她心想,给他以后,她一定要再做个一模一样的。   果然她在女红方面,也有几分天赋在。   —— ——   皇帝早早地就拟好了册封太子妃的诏书,却并不急着下发,而是唤了儿子上前:“你先来看一看,如何?”   谢泽依言上前,浏览一遍。   历来册封太子妃的旨意,基本都大同小异。谢泽看了看,并无任何不妥,他点一点头,诚恳道谢:“多谢父皇成全。”   皇帝摆一摆手,不太在意:“你我父子之间,何须言谢?”   八月二十八日下午,韩濯缨同往常一样,在瑶华殿教导公主习武。   休息的间隙,皇帝突然出现。   他略微询问了几句六公主学武的情况后,一脸慈爱地对韩女傅道:“你明日就不必进宫教导公主了……”   韩濯缨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一些。   而六公主却急道:“为什么啊?父皇,女傅教的很好,不要辞掉她吧?”   “朕不是说她教的不好,是她明日有事要做,抽不开身。”皇帝冲女儿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将视线重新转向了韩濯缨,“你只管在家安心等着就是。”   韩濯缨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小声应下。   六公主不太明白,眨了眨眼睛:“等什么啊?”   皇帝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得神秘而得意:“明天你就知道了。”   父皇这态度,让她更加好奇了。   而韩濯缨心里,却像是明镜一般。她基本能确定皇帝指的是什么事。不过看皇帝这一脸了然之色,她难免有几分尴尬和赧然。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皇帝说的。她不敢深想下去。   这天晚上,韩濯缨睡得并不安稳,她紧张不安之余,又有点兴奋和期待。想了想,她披衣下床,找出还没来得及送出的香囊,放在枕畔。   可能是她困了,也可能是这香囊起了作用。她终是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一辆马车停在了清水巷。   这辆马车乍一看去,并不出挑,但它特殊在,马车行驶缓慢,护在旁边的是宫中禁军。   这架势很快引起了街坊四邻的注意。   马车停稳后,一个年约四五十岁面白无须的内侍慢慢下了马车,声音尖利:“韩氏可在?速速接旨。”   原本看热闹的翠珠,吓了一跳,清水巷姓韩的可不多。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毕竟正月里,她也跟着小姐领过任命小姐为女傅的圣旨。   所以,她并不十分惊慌,而是大着胆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韩濯缨听到动静,迅速布了香案,施礼领旨。   内侍站定,开始宣读圣旨。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赐婚的圣旨后,韩濯缨仍是心里一震,有着短暂的恍惚。   回过神时,内侍已读到:“……温良敦厚,夙成敏慧……许以皇太子为妃。一应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韩女傅,接旨吧。”内侍笑眯眯道。   尽管这圣旨来的突然,但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或者说未来的皇后,可不能怠慢了。   韩濯缨定了定神,接旨谢恩,又依着旧例,从容打赏。   而直到宣读圣旨的人离去,翠珠还久久回不过神来。“小姐,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太,太子妃?”   “没有听错。”   “那我是在做梦?”翠珠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不止翠珠震惊,其他人也震惊啊。   终于过明路了。   感谢在2020-07-01 23:21:55~2020-07-02 23: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己、啦啦啦、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浆 20瓶;流殇 9瓶;baolanhehe 5瓶;白布子 3瓶;陌小桑 2瓶;日常书荒的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恭喜   韩濯缨看她呆愣愣的模样, 不由地轻笑出声:“不是做梦啦,是真的。”   “……真的?”翠珠一脸的不可置信,凑过去, 盯着小姐手里的圣旨又细细看了看,确定没错。   所以说,小姐要嫁给太子, 做太子妃了?   翠珠想了想,小声问:“太子也知道吧?”   “赐婚的圣旨就是他求的。”韩濯缨眼底滑过了笑意, “你说他知不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 轻声道:“那天你问我中意的人是谁,当时没跟你细说,今天可以告诉你了, 就是他啊。”   翠珠瞪大了眼睛, 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算彻底理清了头绪:“小姐和殿下,什,什么时候啊……”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两人是兄妹情啊。   “大概一个半月前?”韩濯缨心想, 这话也没错, 反正两人正式明确心意就是那个时候。   翠珠怔怔的,良久才嘿嘿笑了起来。她双掌轻击:“那我把圣旨供起来。”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谜团,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听小姐的意思,他们两人都是愿意的。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   翠珠去供奉圣旨, 而街坊邻居已有好几个试探着走了进来。   方才宫中来人, 大家好奇而又新鲜,不敢近前又不敢离得太远,就在门口一道候着。   内侍宣读圣旨之际,韩家大门敞开, 内侍又声音尖利、语速缓慢、话语清晰,街坊四邻大致听明白了几分。   虽然没有全懂,那那句“许以皇太子为妃”还是能听清楚的。   眼见着宣读圣旨的内侍以及禁军离去,众人你推我、我推你,商量着结伴进了韩家。   “韩姑娘,宫里来圣旨了?”马大娘跟韩家关系亲近一些,就由她先开口询问。   “是啊。”   马大娘与范婶递了个眼色,兴奋而又紧张:“我们好像听说,是让你嫁给皇太子?是吧?我们没听错吧?”   圣旨已下,这事也没了隐瞒的必要。   是以韩濯缨很干脆地点头承认:“确有此事。”   “哎呀,这是要做太子妃娘娘了啊!”马大娘差点没跳起来。   其他人等也是一脸的兴奋激动:“咱们清水巷这是要出个贵人了?”   范婶更是一拍大腿:“可不是?那是太子啊,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那太子妃以后岂不是要跟着做皇后娘娘!”   马大伯毕竟跟着韩姑娘在皇宫门口待过一段时间,当下异常严肃地提醒:“这话先不要说。咱们只恭喜韩姑娘当太子妃就是了。”   虽然太子地位稳固,但做皇帝这种话,还是万万说不得的。   “是是是,你看我这张嘴。”范婶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转头就又兴奋地说,“我早就知道,韩姑娘是个有福的,也有本事。不然能去教导公主?”   她这话刚一说出口,就有人道:“算了吧,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韩姑娘及笄的时候,你不是还想讨了她做儿媳妇吗?那会儿你怎么不说早知道她是有福的?你家小子能有这福气?”   范婶哈哈一笑,也不反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恭喜,有羡慕,一个个红光满面,与有荣焉。   想想也正常,清水巷十来户人家,虽然平时吃喝不愁,却都是平头百姓。早些年韩相公还在世时,身上有功名,已让大家尊敬了。更别说这位韩姑娘先是做女傅教导公主,现在又要去做太子妃了。   马大伯等人更是组织了巷子里的锣鼓队,敲敲打打。   ——要知道,平时也只是在谁家有喜事时大家才会聚在一起热闹一番。   韩濯缨道了谢,她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她要做太子妃这件事,街坊邻居比她更激动。   事实上,皇帝赐婚这道圣旨,惊动的何止是一个清水巷?   太子谢泽今年十八岁,尚未婚配。对太子妃之位有意的人,不知有多少,前些年就有人试探着要帮太子议亲做媒,可都被皇帝不动声色给拒绝了。   今日这一道圣旨已出,震惊朝野内外。   齐贵妃得知消息,在霜云殿连续失手打破了两个杯子,按着眉心直喊疼。   她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匆忙上前,帮她轻轻按摩,又点了一支凝神香。齐贵妃才感觉稍微好一点了。   “没听错?真是教六公主习武的那个韩女傅?”到了这个时候,齐贵妃还有点不敢相信。   大宫女点头,异常认真:“宫里都传遍了,就是韩女傅啊。今天刚下的圣旨。”   “哎呦。”原本半坐着的齐贵妃直接直起了身子,喃喃说道,“这可糟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年初皇帝下旨应征女傅时,她曾亲自召那位韩姑娘到霜云殿,恩威并施,要求其放弃女傅之位。当然,此事因为太子插手,最后没能成。   同在宫中,她也没有再见过韩女傅。   早知道事情成不了,早知道家玉靠不住,她就不该威逼利诱那一回。   齐贵妃神情怔忪,敢情她不止得罪了未来皇帝,连未来的皇后也一并得罪了啊。   “娘娘?娘娘?”大宫女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贵妃轻声道:“你觉得,这未来的太子妃会是一个记仇的人吗?”   宫女知道主子和韩女傅的恩怨,略一思忖,认真回答:“当日之事也没影响到她什么,想来太子妃应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齐贵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但愿如此吧。”   可她心里到底还是不大安稳。   同在宫中的六公主,临近晌午才知道这个消息。   “真的吗?你们说的是真的吗?”这个说话做事慢悠悠的小姑娘,一连问了数遍,得到同样的答案后,她才真正确信。   “公主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妥。简直太妥当了!”六公主连连摆手,神情是罕见的兴奋,“我只是想着,父皇实在是太有眼光了,跟我想的一样一样的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前些天,我也觉得他们很般配,真的。”   宫人点头,打趣道:“公主就是有眼光。”   “那是,看来我跟我父皇眼光也是一致的嘛。”六公主开心之余,又想起另外一桩事来,“那,女傅以后给我做嫂子,还会继续给我做女傅吗?”   宫人略一迟疑,忖度着道:“这,大概要看皇上的意思了吧?”   六公主轻轻叹一口气:“唉。韩女傅教的挺好的,若是换一个女傅,也不知道我多久才能习惯。”   想了一想,她又道:“这好消息,得跟兰兰也说一声啊。算了,我去给皇兄贺喜去。”   最近一段时日,太子隔三差五会来一趟瑶华殿,六公主自忖跟这个皇兄更亲近了几分。   如今他有大喜,她自该前去道贺。   至于宋净兰那里,六公主原本已打算派人去分享这一好消息了,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   她记得兰兰提过,临西侯府很少提起韩女傅。她还是先不多事好了。   其实不用六公主派人通知,宋家人当天就知道了这件事。   赐婚的圣旨刚出皇宫,这消息就传开了。   宋净兰轻轻“咦”了一声,将视线转向长兄:“大哥?”   宋佑安自己都有点发懵,喃声道:“皇上怎么会下这道圣旨?”   他作为曾经的太子伴读,也算是其心腹,隐约知道皇帝准许太子婚事自定。   难道说,太子想娶缨缨?   可是太子殿下不是说拿缨缨当亲妹妹吗?又怎么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那缨缨自己呢?她又是什么态度?   短短数息间,宋佑安脑海里已然涌现出诸多念头。   却听母亲王氏沉吟道:“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家的缘故?”   “什么?”宋佑安一时没回过神。   王氏声音很轻:“你父亲是朝中重臣,兮兮前不久又出了事。皇上下旨赐婚,与其说是让太子殿下娶缨缨,不如说是娶宋家的养女,借以安抚宋家……”   如今雁回不在跟前,她倒也不避讳缨缨的名字。   宋佑安哂笑:“母亲说的是什么话?若真是为了安抚宋家,为什么这赐婚的圣旨不是送到临西侯府?宋家自有亲女,太子妃之位为什么反倒落在一个已经离开的养女身上?”他停顿了一下:“皇上早年就允诺过太子殿下婚事自定,这赐婚跟咱们家没关系。”   王氏面色稍稍一白,她原本到嘴边的那句“咱们是不是该把雁回接回来”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宋净兰见这气氛不太好,连忙打圆场:“不管怎么样,这终归是一件喜事。”   宋佑安有些心不在焉,只勉强应了一声。   “是啊,缨缨终身有靠,确实是喜事。”王氏终究还是心疼远在京郊庄子上的女儿,小心说道,“缨缨与雁回是同一天的生辰,如今缨缨得了好姻缘,雁回那边,是不是该接回来了?她在庄子上,也待了三个多月了。我上次去看她,人瘦了一大圈,跟着嬷嬷,也规矩得很……”   她前几天去了一趟庄子,也不敢去跟雁回厮见,只隔着窗子看了一眼。   虽然不曾近前细看,可她也清楚地看到雁回容色凄楚,双目无神。哪个做娘的,能忍心看女儿那般模样?   王氏当时狠心咬牙,没把女儿带回家。这些天午夜梦回,心痛如绞。她感觉今日赐婚之事,可能就是一个机会。   宋佑安立时皱了眉。   将兄长的神色尽收眼底,宋净兰连忙道:“娘,大姐姐的意思是,等二姐彻底好了再说。才三个月呢,只怕弃恶扬善,也没这么快。”   “兰兰!”王氏瞪了女儿一眼,有些不满。但很快就又缓和了神色,“娘这也是为你好。要是给人知道,你姐姐被送到庄子上的原因,将来你议亲的时候,也会受影响。”   宋净兰眼眸垂下:“我还小着呢,我议亲至少要等两三年以后吧?”   “嗯,那雁回的事,就到两三年后再看看吧!”宋佑安沉声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他转身疾走。   身后王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对女儿道:“兰兰,那是你亲姐姐,你真忍心她在庄子上待两三年?你是不知道,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宋净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面安慰母亲,一面说道:“我听大姐姐的。”   比起母亲,她其实更信服长姐多一些。而且,借她的手下毒害人,虽然没能成功,可若只在庄子上待三个月的话,时间也太短了吧?   原本听说韩女傅要做太子妃,宋净兰很高兴,可因为母亲的落泪和二姐姐的事,她的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   宋佑安离开宋家后,骑马直奔清水巷。   当然,此刻得知消息前往清水巷的,并不止他一人。   齐家几乎是在相同时间得知了这一消息。   齐家玉第一句话就是:“原来近水楼台真的管用啊……”   她寻思着韩濯缨能当太子妃,肯定是因为在宫里做女傅,能因为六公主的缘故,和太子殿下有接触。   不然,就凭韩濯缨的家世,能让皇帝下旨选她做儿媳?   可惜!遗憾!   她齐家玉若是武功高一些,坐稳女傅之位,那说不定太子妃就是她了啊。   齐家玉叹息连连,其弟弟齐应杭却是一脸的“果然如此”。   “我就说嘛,太子殿下当时真是那么说的。”   他还记得他追到清水巷,向韩姑娘表示要娶她为妻,却被突然出现的太子打断。   那时太子殿下表示,韩姑娘是要嫁到东宫的。   他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大堂哥还不相信,还让他不要外传。他确实没有外传,不过大堂哥现在应该相信他的话了吧?   齐应弘是在指挥衙门得到的消息,他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上马,前往清水巷。   他清楚地记得,缨缨曾经异常认真地告诉他,她对太子没有任何心思,她从来没想过嫁给他。   —— ——   韩濯缨今日极忙,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恭贺的人,这会儿正在家中陪着陈宜玲说话。   “恭喜啦,未来表嫂。”陈宜玲口中说着恭喜,眸中却有丝丝遗憾。   她原本是想做韩女傅的嫂子的,没想到对方反倒要成她的嫂子了。   韩濯缨对“未来表嫂”这个称呼,还不太能适应。   陈宜玲叹一口气:“过一段时间,我也要议亲了。皇帝舅舅说,要给我封个郡主,好让我面上有光,风光大嫁。”   韩濯缨笑笑:“这是好事啊。”   她记得本朝规定,王爷之女基本都能有郡主的封号,但爵位历来从男不从女,公主之女被封为郡主的则只有一两例,且都是极其得宠。   “还好吧,也就那样。”陈宜玲以手撑额,并没有太开心,“你,要嫁给太子表哥,高兴吗?”   韩濯缨怔了一瞬,唇角微微翘起:“高兴啊。”   陈宜玲看着她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心里越发羡慕:“真好。”   倒不是羡慕她即将成为太子妃,而是羡慕她面对婚事时的这份开心与欢喜。   陈宜玲本来还想问问她关于其中细节。忽听外面一阵响动,知道是有客人来了。   这客人不是旁人,而是临西侯府的宋佑安。   陈宜玲有些不快,直接站起身:“你有客人,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韩濯缨待要出言挽留,她已带着随行侍卫摇摇晃晃离去了。   途经宋佑安身边,陈宜玲狠狠瞪了他一眼,脚步迈得更重了。   宋佑安心里有事,只冲其略一点头,当做致意,就大步向韩濯缨走来,他开口就问:“缨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皇上下旨,给你和太子赐婚了?”   “对啊,就是这么一回事。”韩濯缨有些无奈,“消息传得可真快,感觉大家都听说了。”   “事关储君的婚事,当然传得快。宫里又没有刻意封锁消息。”   韩濯缨心想也是,她招呼宋佑安坐下:“大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茶。”   “喝茶的事情不急,我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些事。”   韩濯缨神色微微一变,果真没有前去倒茶。不过却并不是因为宋家长兄这句话,而是因为她看见了刚刚走进来的亲哥齐应弘。   她额头突突直跳,心想,今儿可真是赶巧了。   怪不得皇上让她今日在家等着。看来不仅仅是等消息,也是等这一个又一个的道喜者。   齐应弘一路骑马,赶路急,额头还有点薄汗。他进得门来,扫了一眼院中的宋佑安,眉心微蹙,就又将视线转向了妹妹:“缨缨……”   韩濯缨打起精神:“哥,你也来了?”   “我有些事要问你。”齐应弘目光沉沉。   韩濯缨看看宋家大哥,又看看亲哥,她一咬牙,很干脆地道:“你们问吧!”   然而不等他们发问,她就抢先道:“我先声明一点,赐婚这个事,是真的,圣旨就在房里供着呢。”   “我知道。”齐应弘快走几步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我是想问你,这桩婚事,你可愿意?”   他的神情看起来认真极了。   韩濯缨尚未回答,宋佑安已然轻笑一声:“齐大人这话问的古怪。”   其实宋佑安自己最想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却不想被齐应弘抢了先。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缨缨,我也想知道。”   ——他与齐同知不太和睦,但也记得对方帮兮兮假死一事。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果断而干脆:“愿意啊,当然愿意。我没想过嫁别人。”   齐应弘心中一震,面色稍稍一变:“你那天跟我说,你没想过嫁他……”   “当时确实没想过,可后来就想了啊。”韩濯缨红唇漾起笑意,“我是愿意的。”   “为什么?”   亲哥的追问让韩濯缨有点羞窘,她避开他的视线,尽量自然地回答:“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为什么不愿意?”   齐应弘唇线紧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好。”   在来清水巷的路上,他想过很多。他想,如果她不愿意,那么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帮到她。哪怕他这个青云卫的指挥同知不做了。   可她告诉他,她是愿意的。   她说她愿意时,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诚挚而欢喜。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她的心里话。   太子殿下能让她以孤女的身份被册封为太子妃,对她的情意多半不是假的。   既然双方都心甘情愿,乐见其成,那他似乎也没有详细追问的必要了。   齐应弘心绪复杂,眼神晦暗不明。   宋佑安悄然舒了一口气,他笑一笑:“恭喜。”   虽然一开始觉得意外,但细想下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他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也很清楚殿下对缨缨的不一般。   缨缨自己也乐意,那真是太好了。   宋佑安真心实意地为他们高兴,尤其是为缨缨。他一直担心,缨缨离开侯府,没有父母长辈帮忙操持,只怕难觅佳偶。如今她有了真心实意想嫁的人,且那人还是太子殿下,哪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缨缨,我回去就写信把这消息告诉父亲。”   提到养父,韩濯缨心头不自觉涌上阵阵暖流:“好啊。”   她不好意思详细跟父亲说自己的婚事,大哥帮忙说明也是一样的。   宋佑安匆匆离去,正如他匆匆前来一般。   韩濯缨将视线转向另一个兄长:“哥,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齐应弘静默一会儿:“不了,我衙门里还有点事。”   “好吧。”   “缨缨……”齐应弘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嗯。”韩濯缨送他到了门口。   在回去的路上,齐应弘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他睫毛垂下,目光沉凝。   他对自己说,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是她的家人,是她的依靠。但是以后,他可能会与她疏远一些吧?不能让他和齐家成为她的拖累。   送走亲哥,韩濯缨喝了一大杯水,缓缓吐一口气。   她算了算,京城里跟她关系还算亲近的人,今天基本上都过来了。哦,要除了石头和皇宫里那几位。   谢泽今天的确想过来,甚至若非于理不合,他都想跟着宣读圣旨的内侍一起来了。   内侍刚一回宫,就被太子召去细细询问,还得了打赏。   然而谢泽仍然不能立刻出宫见她。   皇帝照例扔给他不少公文,声称老子替儿子办事,儿子也得替老子分忧。   随后又有其他弟弟妹妹前来贺喜。   等事情忙完,已将近黄昏。   谢泽也不用晚膳,直接换了衣裳,命人驱车,前往清水巷。   他迫切想知道,两人婚约定下后,她看见他,是什么模样。   马车停在清水巷外。   谢泽刚一走进巷子,就见到了几个邻居。   对方一看见他,立刻笑容满面:“雁鸣啊,恭喜呀,你妹妹要当太子妃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02 23:38:02~2020-07-03 23: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连、柒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野兔 21瓶;瞅啥瞅小说呢 16瓶;BBQ 9瓶;酒窝长的高 7瓶;雪之耳环 5瓶;姬十七 3瓶;梓曦、啦啦~ 2瓶;花叶姑娘、曼珠沙华、今心为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恩爱   谢泽脚下微顿, 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差点忘了,在这群街坊邻居眼里,他还是“韩雁鸣”呢。   然而这个时候, 他并不好立刻点破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以,他只略一颔首:“同喜同喜。”   见他似乎并没有很激动的样子,邻居有些讪讪:“你都知道了, 是吧?”   “是啊,知道了。”谢泽微微一笑, 心想, 赐婚的圣旨还是他自己求的呢。   “啊呀,了不得。你妹妹真是个有福的人。”其中一个邻居感叹。   另一个却道:“诶,不能这么说, 韩姑娘很好啊, 我感觉太子也是个有福的。”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这话他爱听。   “韩雁鸣”久不在家,与街坊邻居不算太熟络,大家同他说几句话后, 就简单分别, 各自回家了。   今日来来往往道贺的人多,所以韩家大门并未闩上, 只虚虚掩着。   谢泽刚推门走进院子,就看见了正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缨缨。   他眼神略微动了一动, 直接闩上了门。   韩濯缨今天招待客人, 也着实累了。   这会儿天色渐晚,翠珠去厨房忙碌,她则静静休息。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拆解到一半的鲁班锁。   谢泽有意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过去, 也不出声,盯着她细细地瞧。   只见她合着双目,唇角微翘,白玉般的面颊上隐隐有些红晕,额前一绺秀发正在风中淘气地一跳一跳。   谢泽并未打扰她,而是捡起鲁班锁,继续拆解。   韩濯缨只是阖上双目休息,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尽管他轻手轻脚,可她还是听到了动静。   韩濯缨一睁眼,就看见他熟悉的侧颜。   他正低头摆弄着什么,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投覆了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神情格外专注。   韩濯缨不自觉盯着多瞧了一会儿,却听他轻声问:“看够了没有?”   “啊?”韩濯缨有些羞窘,快速移开了视线。   谢泽神情动作不变:“要是看够了,我就转头换个姿势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盯着他出神。他猜想,多半是很喜欢他方才的模样。   韩濯缨怔了一瞬,轻笑出声。这还要征求她的同意么?   她直起身子,笑嘻嘻来拉他的衣袖:“那你换啊。”   谢泽放下拆解好的鲁班锁,直接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他则将身一转,坐在藤椅上,让她坐在了腿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仅仅是一瞬间,韩濯缨已经半坐在他怀中了。   身下是他的腿,脊背靠着的是他的胸膛。   韩濯缨的脸颊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虽说以前两人也有亲密之举,可现在这样,也太亲密了吧?   偏生他还好整以暇问了一句:“这个怎么样?”   韩濯缨想也不想,凶巴巴道:“不怎么样!”   “是吗?可我挺喜欢的啊。”谢泽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没戴耳坠的耳垂。   像是把她整个人环进了怀里。   在厨房忙碌的翠珠听到动静,探出头看看,清楚地看到了院中的一幕。   她吐一吐舌头,轻轻拍了拍胸脯,心想,要是早些时候能看到这一幕,她也不会以为是兄妹情啊。   翠珠心念急转,又去看大门的方向。   嗯,很好,大门闩着的,那她还是继续待在厨房好了。   韩濯缨被谢泽抱着,紧张不安,身体都有点紧绷了。她抬手在他手臂内侧掐了一把,小声道:“快放开我,当心给人看见。”   她并不想跟他动手,当然她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放心,门已经闩上了,没人看到。”   像是应和着谢泽的这一句话一样,他话音刚落,就有重重的拍门声响起。   谢泽眉心微蹙,韩濯缨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去看看。”   她匆匆前去开门。   “缨缨,翠珠,开门啊!”   韩濯缨还没走近,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石头。   “来了,你别拍了。”韩濯缨打开了门,“以后敲门小点声,我听得到。”   门外站着的果真是石南星。   他一脸的兴奋之色,还未进门就高声道:“我听说皇上下旨,为你跟太子赐婚了?”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你小声点。”   这么大声,吵得她脑仁疼。   石南星从善如流,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吧?”   “是真的。你怎么也听说了?”   “我怎么就不能听说了?我消息灵通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南星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院子,“啊呀,真想不到啊,我竟然能成为太子妃的好朋友。”   石南星甚是得意,他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问道:“诶,缨缨,中秋节那天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见门已闩上,他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提高了一些。   韩濯缨没有回答,而是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别再说了,又悄悄指了指谢泽所在的方向。   然而关键时刻,石南星跟她的默契有限,并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难道说不是太子,是别人?”   这可怎么好?   他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的模样:“不,不会真是我吧?”   难道说缨缨那天的否认其实是言不由衷?   “石南星!”韩濯缨急了,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少自作多情了!”   忽然,不远处一声轻嗤响起。   石南星循声望去,这才看到院中的第三人。   那人容貌清俊,气质高华,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太子殿下。   石南星上次见到他,还是救回缨缨后在韩宅。当时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神色古怪,他似笑非笑:“石兄弟说话,可真有趣。”   石南星双目圆睁,只觉得冷汗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今天难掩兴奋之情,只顾着跟缨缨说话,根本没留意到太子殿下就在石桌旁啊。   他要是注意到,他怎么着也不可能跟缨缨说这些啊。   韩濯缨轻咳一声,快步走至谢泽身边:“石头说话就这样,没个正形。”   “对对对。”石南星伸出两指做立誓状,“殿下放心,我跟缨缨绝对清清白白。”   谢泽自然知道这两人清白,因为他很清楚,缨缨的一颗心都在他自己身上。   但是石南星仍让他心中不悦,今天突然出现扰了他的好事不说,听这石头的意思,中秋节他们还特意见了一面,甚至还探讨了“喜欢”这个话题?   再一想到,缨缨和石头从小认识,以前相处就甚是融洽,他心里那点不快,就又浓了几分。   谢泽没看石南星,而是缓缓握住了身侧少女的手,温柔而亲昵:“缨缨,石兄弟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韩濯缨脸颊滚烫,当着别人的面跟他牵手是头一次。私底下俩人也曾互诉衷肠。   可现下他竟是要她当着外面的人承认喜欢他么?   虽然她确实中意他,但她也要面子的啊!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哥哥……”   “嗯?缨缨,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谢泽神色不改。   韩濯缨只得道:“好啦,我喜欢的是你啦。非让我说出来。”   谢泽眉梢眼角流淌出笑意,他轻轻“嗯”了一声:“好巧啊,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竟齐齐笑了。   石南星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在这儿好像有点多余。   好在翠珠及时出现拯救了他。   翠珠在厨房忙碌时,早听到了石头的拍门声。她当时赌气,并未出去,这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在厨房里隔窗扬声道:“石头!你在外面杵着干什么啊?要想吃晚饭的话,就快过来帮忙!”   石南星如遭大赦,应了一声“好嘞!我来了!”就匆匆往厨房跑。   院中又只剩下了两人。   可家中还有旁人啊,韩濯缨也就不肯继续给谢泽太过亲近。——虽然已正式有了婚约,可毕竟还没成亲啊。   她不着痕迹抽出手来。   见谢泽面露失望之色,韩濯缨眼睛一转:“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谢泽略一思忖,点头:“也好。”   跟翠珠打一声招呼后,韩濯缨便偕同谢泽出了门。   院中安静下来后,翠珠才瞪了石南星一眼:“你以后跟小姐说话注意一点!她是未来的太子妃,那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石南星知道她说的对,但还是撇了撇嘴:“我也没胡说什么啊。”   翠珠深吸一口气,推己及人,认真告诫:“石头,我跟你说,任何一个人,都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姑娘,啊,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石南星皱了皱眉:“我也没有……”   翠珠将柴丢进灶膛里,继续说道:“皇上赐了婚,小姐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你一直说话不注意,太子不高兴,小姐也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的。”   她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   石南星忽然就有点不自在了,悻悻地道:“我知道了,以后在她面前,我只听不说行了吧?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你这人怎么抬杠啊!”翠珠气呼呼的,“不跟你说了。”   她说到做到,果真一言不发。   石南星很少进厨房,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气氛就这么变得尴尬起来。   谢泽与韩濯缨刚走出家门,就碰见了邻居范婶。   范婶看见他们,兴高采烈:“哎呦,雁鸣这是要陪妹妹出去啊?”   谢泽不说话,只将视线转向了“妹妹”,似笑非笑。   韩濯缨只觉得热意一点点袭来,脸颊也慢慢红了。   他们已经有了婚约,可在旁人眼里,他还是她亲哥呢。这怎么跟邻居解释?   “其实,我……”韩濯缨动了动唇。   然而她刚一开口,范婶就笑呵呵道:“那你们好好玩,我得回家做饭去了。”   范婶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韩濯缨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愁了,可早晚要说明白的啊。   她看向谢泽,只见他眸光流转,笑意浅浅。只是那笑容里怎么看怎么像是看好戏:“妹妹?”   韩濯缨瞪了他一眼,她都愁成这样了,他还笑呢!   她不再理会他,大步往前走。   谢泽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一起走出清水巷,就攥住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因为是在外面,天还没黑,韩濯缨下意识便要挣开,却并没有成功。   谢泽微微侧头,在她耳畔轻声问:“怎么了?”   韩濯缨斜了他一眼,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   谢泽非但没松开,还轻轻晃了晃。   因着他这动作,韩濯缨垂眸看去,只见宽大的衣袖正好将两人交握的手遮挡得严严实实。   任谁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他们离得近,而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手牵手且十指紧扣。   韩濯缨想了想,干脆不再挣开,随他去好了。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走路的步子不知不觉中就慢了下来。   偶尔看到一个熟人,韩濯缨的心跳就会快上几分,唯恐给人看出异样来。   在韩濯缨看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惊险刺激过了。   偏生此地就在清水巷附近,时不时地就能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韩濯缨充分体验了一次又一次紧张。她觉得,今日选择出门或许是个错误,直接在自家后院转转得了。   见她停下脚步,谢泽还略一挑眉,似是疑问:“怎么了?妹妹?”   韩濯缨脸颊鼓鼓的,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出去了,回家去。”   谢泽对此倒也不反对:“好啊。”   回来再次碰见了熟人。   韩濯缨尽量神色如常,可早就尴尬得手不知往何处摆放。   回到家后,她才觉得稍微自在了一些。   翠珠已做好了晚饭,但石南星却不在。   听翠珠说,他自己用食盒装了一份带回去了。   几人简单用了饭菜后,天已经黑了。   翠珠匆匆忙忙收拾了残局后,就找个借口躲进了房间。   她今晚难得机灵,知道自己不该出现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出现。   于是,便只剩下了谢泽和韩濯缨。   谢泽慢悠悠问:“缨缨,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大家,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而不是你的兄长?”   “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啊。”韩濯缨看也不看他。   “哦。”谢泽故意道,“那我这就出去敲锣打鼓,说我不是雁鸣。”   韩濯缨心中一紧,伸手便要去掩他的口:“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还真想让我当你一辈子亲哥?”   “肯定不会啊,我们是要成亲的嘛。只是这件事怎么跟大家开口解释啊?”韩濯缨想想都觉得头大,“说我为了保住房子骗了大家,说你堂堂一国储君,也跟着撒谎?我们还要不要在清水巷做人了?”   谢泽眯着眼,慵懒地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韩濯缨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道:“要不,你以后尽量少过来?时间久了,大家说不定就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她初时给他化妆,后来不再化了,街坊邻居不也没看出什么吗?   谢泽收敛了笑意,声音沉了几分:“缨缨。”   他本是想逗逗她,而她竟然想让他以后少过来?   韩濯缨心底一叹:“好吧好吧,我也没想出好主意,就……以后再说吧。”   她正自出神,却不妨谢泽自她身后,伸臂抱住了她:“缨缨,我们都定亲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韩濯缨点一点头:“对啊。”   “可你对我,还没有以前亲近。”   韩濯缨心头一跳,下意识反驳:“谁说的?我们今天还……”   她还坐在他腿上呢,他忘了?   谢泽微微一笑:“嗯?还怎样?”   他脸上带着笑,眸中有期待,又有些诱哄。   韩濯缨心念微动,悄声道:“你低一下头。”   谢泽问也不问,真依言略矮了矮身,并低下头来。   韩濯缨心脏怦怦直跳,她仰起头,大着胆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飞速后退。   然而谢泽并未给她后退的机会。他怔了一瞬后,眸中有笑意倾泻出来。   见她要走,他直接快走几步,一把揽了她的腰,狠狠禁锢在自己怀中,低头便吻上了她红润的唇。   韩濯缨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只能接受他的亲吻,被亲得晕晕乎乎。   他终于松开了她时,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谢泽笑得恣意:“嗯,缨缨今日,果然热情。”   韩濯缨剜了他一眼,只是她眉梢眼角尽是妩媚与风情,哪有一点威慑力?   谢泽反而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韩濯缨刚一抬手,他就温声道:“好了,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你,还得回去呢。”   听他说要走,韩濯缨心头立时涌上失望和不舍:“现在就回去啊?”   “嗯,还有公务要处理。再晚一些,宫里下钥,回去不方便。”谢泽话锋一转,“不过,你不舍得我,我还是挺开心的。”   韩濯缨在他背上不轻不重锤了一下:“谁不舍得你了?”   “那行,是我舍不得你。”谢泽迅速改口,并成功亲了亲她嫩白的耳垂,才大步离去。   次日清晨,韩濯缨略微思考了一下,仍旧进宫。   ——毕竟皇帝下的圣旨,只说了赐婚,并未提到女傅相关。她既是女傅,就该承女傅之责。   昨日是皇帝特许,今天还得继续教导公主啊。   六公主看见她后,异常激动,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女傅,女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韩濯缨笑一笑:“来啊,昨天是皇上准假,今天又不是。”   “还叫皇上呢?”六公主甜甜一笑,“你难道不该跟着我皇兄叫父皇么?”   韩濯缨脸颊微红,又没成亲,她叫不出来啊。   六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些忧愁之态。   “公主怎么了?”韩濯缨关切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么?”   “不,我是为女傅而叹息。”   韩濯缨不解:“此话怎样?”   六公主煞有其事:“女傅嫁给我皇兄,以后就是我嫂子了,跟我平辈,可不是生生降了一辈么?”   韩濯缨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这件事,笑道:“我可不敢以公主长辈的身份自居。我其实也只比公主大了三岁。”   “我知道。”六公主认真道,“女傅,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公主请讲。”   “前几天,你在我这里,皇兄也在我这里,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啊。”六公主眸中闪过兴奋之色,“我当时在想,你要是能给我做嫂子该有多好。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兴奋!   韩濯缨面颊微红,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六公主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互定终身了啊。   六公主感叹一会儿,又道:“我昨天去找了父皇,问能不能让你继续给我做女傅。父皇说,等钦天监选的吉日定下来了,你就得安心备嫁了。得熟识宫中礼仪,还得准备大婚事宜,只怕没功夫教我了。”   说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遗憾。   但是,相比之下,女傅给她做嫂子,足以抵消那点遗憾了。   不过钦天监选定吉日这件事,并不容易。   昨日皇帝赐婚的圣旨一发出,就震惊朝野内外。虽然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可真还有人持不同意见。   毕竟太子妃是储君之妻,未来的一国之母,关系重大。   当天便有人上书,请求皇帝慎重考虑,甚至有人直言希望皇帝收回成命。   今日朝会上,仍有人提及此事。   皇帝闻言便有些不悦:“哦,徐爱卿的意思是对朕选的太子妃不满意?那你倒是推荐个人选来。”   徐大人膝下也有一女,年方十五,对太子妃之位,也不是没有过一丁点想法。但此刻皇帝问起,他自然不能直接推荐自己女儿,可也不想便宜了旁人,所以呐呐不言。   皇帝哂笑,缓缓说道:“天家娶妇,与寻常人家也没什么不同。只要姑娘家世清白、人品端方就行。朕觉得太子妃就很好,朕很满意,太子也很满意,不行么?”   他说到后来,神色已渐渐严厉起来,颇有当日坚持追封林氏为皇后的模样。   徐大人当即后退了一步,有点后悔做了这出头鸟。   皇帝不耐烦跟他们多话,直接拍板:“此事不必再议。”   别的事不好说,答应了小兔崽子的这件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啊。感谢在2020-07-03 23:00:53~2020-07-04 23:3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欢妞 10瓶;athenalan 3瓶;曼珠沙华、婷婷、姬十七、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婚期   皇帝态度坚决, 又早早下了圣旨,是以尽管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太子妃之事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坊间有传言, 说天家选妇,不重家世背景,更重姑娘品貌。   不过不管怎样, 太子终究是要娶妻了。   钦天监合了八字,不出所料, 正是龙凤呈祥、子孙满堂的大吉之兆。钦天监的监正上奏章恭贺, 还根据两人的八字,拟定了几个婚期。   皇帝略扫一眼奏章,递给太子:“你看看, 可还满意?”   “怎么都是明年?太迟了吧?”谢泽微微蹙眉, “就不能年内大婚?”   皇帝哈哈一笑:“这还嫌迟?太子大婚,筹备时间可不能短。三十年前昌安皇帝做太子的时候,他大婚,那可是整整筹备了一年。朕的儿子, 怎么着也不能比他差了。现在都九月了, 年内大婚的话,不到四个月, 时间太赶了点。”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深知筹备时间久, 代表各方重视, 婚礼盛大。他当然想给她一个盛大婚礼。而且,钦天监拟定的日子肯定经过多方考虑。   他略一思忖:“也好,反正她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不过是多等一段时日罢了。那就选最近的, 明年三月吧。”   三月春暖花开,温度适宜,且她的生辰就在三月。   皇帝含笑望着儿子,他就喜欢这小兔崽子自信满满的样子。随他。   “对了。”皇帝指了指案前奏章,“正好你人都过来了,也该替你老子分忧了。来,今天把这些全给处理了。”   谢泽脸上笑意微敛:“是。”   他就知道,父皇最近使唤他,越来越顺手了。   当然,这对他来说,也并非坏事,反正这江山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谢泽也不吩咐下人,自己一把抄了奏章,走到案前坐下,很快便开始低头忙碌。   而皇帝则放轻脚步慢悠悠出了长华殿。   他记得,这几日他未来的儿媳妇还在宫中教导小六。   很少提要求的六公主在他下了赐婚的圣旨后,请求希望父皇允许韩女傅继续教她。   皇帝当时就告诉女儿,暂时可以,但婚期定下以后,就不行了。毕竟未来的太子妃需要安心备嫁,哪还能继续出入宫廷做女傅?   已是九月初。   在新的女傅选定之前,韩濯缨仍每日往返于皇宫和清水巷。   六公主学武八个多月,与人对敌时未必多厉害,学得倒是似模似样。   今日她刚练习没多久,齐贵妃就亲自到了瑶华殿。   六公主有些诧异,宫中没有皇后,以齐贵妃为尊。齐贵妃平日里管理后宫,事情极多,怎么有空来探视她?   但她心知贵妃娘娘算是长辈,不可怠慢。   于是六公主停下动作,认认真真行礼:“贵妃娘娘安。”   齐贵妃简单询问了几句六公主的情况,就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韩女傅。   上次相见还是正月。时隔大半年,这个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容貌美丽,落落大方,也难怪皇帝会选她做太子妃。   “还没来得及跟韩姑娘道喜。”齐贵妃笑了笑,仿佛之前的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恭喜啊,韩姑娘。”   韩濯缨只笑一笑:“多谢贵妃娘娘。”   她不想跟齐贵妃交好,也不想与其交恶,不咸不淡处着就行了。   “说起来,咱们还算是亲戚呢。”齐贵妃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   六公主轻声提醒:“贵妃娘娘,还没大婚,目前不能算亲戚。”   齐贵妃拂了她一眼,却转向韩濯缨,稍微压低了声音:“本宫是从应弘这里算的。”   她也是刚刚得知,这位准太子妃竟是她侄子齐应弘的胞妹。   这一来,那她跟准太子妃之间勉强也能算是亲戚。之前那些得罪,也可以忽略不提了吧?   六公主一头雾水。   韩濯缨秀眉微皱:“谢娘娘抬爱,但不敢与贵妃娘娘攀亲。”   她跟亲哥来往,那是因为血缘关系斩不断。对方主动探望时,她不可能拒之门外。但齐家其他人,她并不想跟他们做亲戚。   “这怎么能算是攀亲呢?”齐贵妃轻笑一声,发间珠钗晃动,摇曳生姿,“宫里的事情,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问本宫。本宫定然知无不言。”   她笑得和善,而韩濯缨却只觉得别扭。她一直记得初次见面时,齐贵妃的威逼利诱,所以尽管此刻这位贵妃娘娘几乎要笑成一朵花了,她心里生不出任何亲近之情来。   但人家是贵妃,也没必要得罪。因此韩濯缨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多谢贵妃娘娘了。”   齐贵妃又同她说几句话后,才起身离去。   贵妃娘娘刚一离去,六公主就轻轻叹一口气:“唉,她要是真的关心女傅,正月里女傅刚进宫时,就该来关心的。等到现在,可见不是真的关心。”   小姑娘说话缓慢,轻轻软软,却一脸认真。   韩濯缨眼底滑过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公主说的对。”   她心里清楚,齐贵妃忽然向她示好,无非是因为她成了准太子妃的缘故。   其实齐贵妃也没指望今天这一趟就能跟未来的太子妃有多亲近,只要对方不因女傅之位记恨她就行。   毕竟那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真有这么一个仇家,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齐贵妃自我感觉今日效果还可以,是以离开瑶华殿时,脚步轻快,脸上还带着笑意。   刚一走出瑶华殿,她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皇帝。   皇帝同她一样,并未乘辇,只带了一个小太监。   两人打了照面后,齐贵妃连忙施礼。   皇帝瞧了她一眼:“爱妃这么开心,是去瑶华殿做什么了?”   齐贵妃含笑道:“回皇上,臣妾刚去见了六公主,也看一看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爱妃以前不是看过了么?还用再特地看?”   齐贵妃面上有些尴尬,讪讪一笑:“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也是关心好奇。”   皇帝轻笑一声:“嗯,朕知道了。”   若是别的时候看见皇帝,齐贵妃肯定要多待一会儿的,可惜今日不巧,她刚从瑶华殿出来,也不好再折返回去,只得目送着皇帝进了瑶华殿。   韩濯缨与六公主刚送走齐贵妃,就听下人来报,说皇帝驾到。   两人起身迎接之际,皇帝已然走了进来。   六公主欢喜上前:“父皇!”   韩濯缨则规规矩矩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眉梢轻挑:“还叫皇上呢?不该改口叫父皇了吗?”   六公主闻言冲韩濯缨得意一笑,用口型道:“看,我说的对吧?”   她近来发觉,在某些事情上,她与父亲的看法可谓是惊人的一致。   韩濯缨脸颊微红,还真叫不出口。   皇帝不再逗她,缓和了神色:“钦天监今日拟定了婚期,在明年三月。”   韩濯缨抬眸,而六公主已低呼出声:“明年?太好了!”   皇帝失笑:“好什么?”   韩濯缨也看向六公主,想知道缘由。   六公主语速很慢,说的却很认真:“那女傅岂不是可以教我到明年?”   皇帝抬起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只顾着自己,也不替你皇兄想想。他可是巴不得今年就娶上媳妇呢。”   韩濯缨心头一跳,迅速垂下了眼眸。他想早点娶她,她好像也不排斥早些嫁给他。   明年三月也挺好的。   六公主轻轻叹一口气。   “朕会给你重新选个女傅,至于你皇嫂,需要准备大婚事宜。”   “也不用再选了吧?我平时自己练着,女傅,啊,不对,皇嫂有空就指点一下,不也行吗?”   六公主寻思着,若新找的女傅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比如齐家玉那样时常打击她的,那还不如没有。   她先前觉得,女傅和皇兄般配,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现在他们确实有婚约了,可受影响最大的人,竟然是她啊。   不等皇帝回答,六公主就又问:“父皇,太子大婚,自有礼部筹办婚礼,女傅需要准备什么啊?”   上次父皇也这么说,可她有点怀疑,父皇是不是搪塞她。   皇帝回答女儿的话,视线却落在韩濯缨身上:“这需要准备的可就多了。虽然朕下旨赐婚,可依着祖宗规矩,也得按照六礼来。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都不能少。”   六公主点头道:“好吧。”   韩濯缨笑了笑,心想,她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啊。而且婚期都想好了,偏偏还要再走一遍流程。   但很快,她又想起一事。她没有父母长辈,天家行六礼时,是不是都需要她自己应对啊?   这还真挺麻烦的。不过能跟自己中意的人永远在一起,麻烦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   选召女傅一事,并不容易。毕竟习武的女子不算多,六公主在跟着韩女傅学了八个月后,眼光又提得高了一些,要文武双全,还要合乎眼缘。   皇帝疼惜这个自幼丧母又身体不好的女儿,不愿拗了她的意,就慢慢寻找合适的女傅,先让六公主自己每日积极锻炼,叮嘱韩女傅隔三五日得了空就进宫来指点一次。   韩濯缨对此没什么意见。在她看来,在家待着,还不如教导公主。毕竟六公主学武数月,也不再是像最初那样需要时刻指点了。而且这小姑娘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   六公主却对皇帝说道:“那,女傅也不能白教我啊。”   她记得兰兰说过,女傅家中不是特别有钱。   皇帝哈哈一笑:“教你期间,一应待遇肯定照旧。放心了吧?”   “嗯,放心了。父皇真好。”六公主甜甜一笑,感觉自己更敬佩父皇了呢。   如此一来,韩濯缨比先前多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也能好好放松一下了。   九月秋雨渐凉,淅淅沥沥。   韩濯缨原本和谢泽约好九月初九登高,可初八下午,雨就哗啦啦下了起来。   她对着如织的雨幕轻轻叹一口气:她还没跟他一起登高远眺过呢。   而远在临西侯府的王氏也在雨天里满腹忧愁。   她的生辰在九月中,今年她满四十整,长子和幼女商量着要给她小小庆贺一下。   王氏委婉暗示小女儿:“我也不想大办,只想能多个女儿陪在身边。”   宋净兰何尝听不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道:“韩女傅已经离开咱们家了,以前不让她上门。现在她要当太子妃了,再请她回来,不太好吧?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家趋炎附势?”   小女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歪曲自己的意思,王氏心下懊恼:“兰兰!我说的是你亲姐姐!”   雁回的确对缨缨做过不好的事,可也没妨碍缨缨什么啊。缨缨成了准太子妃,雁回却在郊外庄子上吃苦受罪。   她自忖并不是她偏袒雁回,她只是心疼。   宋净兰环顾四周,一脸惊慌之色。她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晃了晃:“娘,大姐姐,不能提的。”   王氏觉得,小女儿多半是故意的。但她气归气,却不能真的怎样。儿女态度坚决,她也不能因为雁回闹得全家不宁,只能重重叹一口气,希望雁回在庄子上能过得稍微好一些。   上次她悄悄去庄子上,虽不曾近前同雁回厮见,但默默看了许久,也叮嘱了庄子上的嬷嬷,不可苛待。   过去十来天了,也不知雁回怎么样了。   这是宋雁回来到自家庄子上的第四个月。   初时她哭闹不止,破口大骂,还曾用绝食的方法抗议。可惜那三个嬷嬷人老成精,治人的手段多的是。   她哭闹,她们就堵她的口。她绝食,她们就逼迫着给她灌粥。   她们不打骂她,却自有折磨人的法子。短短几个月,她就瘦了一大圈。   宋雁回不想死,她还没报仇,没过上好日子,她不能把生命交代在这里。   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惜命。   于是,她决定配合,假装那几个嬷嬷的“教导”起了作用,假装她在渐渐改变。   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三个嬷嬷对她的态度不知不觉中稍微好了一些。   但宋雁回并不满意于这些,她想早点脱离这牢笼。   继续待在这个庄子上,她早晚会疯的。   这天午后下雨,“笃笃笃”的敲门声忽然打破了庄子的宁静。   李嬷嬷匆忙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了一行十来个人,除了为首者,其他诸人腰悬利刃,手上都或多或少拿着器械与猎物。   李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身份不一般。尤其是为首者,脚下踩着的是一双小朝靴。   “劳驾,避个雨。”   这人声音很年轻,但更让李嬷嬷震惊的是他的面容。   “四,四殿下?”李嬷嬷不太确定地问。   “你认得我?”这人眼睛微眯,脸色沉了下来,他身后的人则齐齐用手按住了剑柄。   李嬷嬷连忙行礼解释:“老奴是宫中旧人,有缘见过殿下一面,只是过去多年,不太确定。殿下里面请。”   “原来是从宫里出来的。”四殿下略微收敛了神色,“我在附近打猎,遇上了大雨,过来躲避一下。”   他率人走了进来:“这是谁家的庄子?”   “回殿下,是临西侯府宋家。”   四皇子瞳孔微缩,果然。   雨下得有好一会儿了,四皇子身上衣衫半湿,头发也湿漉漉的。   李嬷嬷等人不敢怠慢,匆忙去煮姜汤,又去寻找合适的干净衣裳,甚至还生了盆火。   然而四皇子并未安心等着,而是在这不大的庄子上走动。   “殿下,前面是女眷,只怕多有不便。”费嬷嬷轻声提醒。   四皇子神情微变:“女眷?什么女眷?”   涉及宋家小姐的名声,费嬷嬷不肯据实已告,支支吾吾。   然而她这神情落在四皇子眼中,则是另一番意思了。他脑海里忽的涌上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她?   会不会是她活着?被家人藏在这里?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推开了费嬷嬷,也不撑伞,大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房间。当然,也只是稍微而已。   窗纸上破了一个洞。   他隔着窗纸,看见了一个女子熟悉的侧脸。   四皇子心头巨震,想也不想,一脚踹开了门。   房内的女子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她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震惊而恐惧。   而四皇子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失望至极。   不是她,只是一个跟她有五六分相像的人。   他冷声问:“你是谁?”   宋雁回在这庄子上已经三个多月了,从未见过外人。如今骤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意外与害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起的希望。原本跪坐在蒲团上的她,膝行数步:“求求你,救救我,你帮帮我行不行?”   费嬷嬷等人连忙上前,要请四殿下出去:“这是家里女眷……”   “我是临西侯府的二小姐,被她们坑害,困在这里。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捎个口信?”宋雁回提高了声音,她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四殿下推开了费嬷嬷,面无表情:“你让她说。”   原来是她的妹妹,怪不得侧脸那么相像,比宋三小姐还要像几分。   费嬷嬷哪里敢阻拦四殿下,只能暗暗叫苦。   四皇子眸色沉沉望着她的妹妹:“怎么帮你?”   宋雁回急急忙忙道:“恩公,你帮我去临西侯府给我母亲送个口信,让她来接我回去。”   她心念急转,不对,母亲靠不住,不然就不会把她送到这儿来了。   不能去求助母亲。   “不,你去东市后街,找一个张记猪肉铺,找一个叫张宝全的屠户,请他务必来这里见我。”   宋家那群人,一个都靠不住,狠心冷面,丝毫不顾骨肉之情。可能只有张宝全才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吧?   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就这?”   宋雁回略定了定神:“不敢再劳烦恩公别的,恩公帮我带口信,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四皇子轻哼一声:“你母亲若愿意接你,易如反掌,可她不肯。至于一个屠户,能帮你什么忙?我这里给你第三个选择……”   “什么选择?”   四皇子启唇,缓缓吐出一句话:“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姓谢,排行第四,单名一个浩字。”   宋雁回怔了一瞬后,忽然瞪大了眼睛。   四皇子声音沉沉:“我只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愿意!”宋雁回毫不犹豫,两行热泪已经流了出来,“我要离开这儿!”   不管怎么样,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韩濯缨坐在檐下,望着雨幕出神,忽有敲门声响起。   翠珠前去开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大步走了进来。   谢泽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得又快又稳。举步间衣裾轻扬,沉稳洒脱。   看见他,韩濯缨心下欢喜,立刻站起身,也不打伞,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去。   谢泽皱了眉,疾行数步,一把捞过她,圈进了自己怀里:“怎么也不打伞?不怕淋雨么?”   “这不是看见你来了,高兴么?”韩濯缨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了。   伞的大小有限,两人都在伞下,为了不淋到雨,就只能离得极近,几乎身体相贴。   隔着秋衫,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谢泽一手搂着她,一手撑着伞,快步走到檐下,才收起了伞。   韩濯缨脸上温度渐渐恢复了正常,将自己坐的椅子让给他,又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不远处,小声道:“下着雨,你还过来干什么啊?”   与其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是娇嗔。   “来跟你说一声,雨后山道滑,不宜登高。明天我们就不去了。”   “我知道啊,这也用特意跑一趟?”   谢泽微微一笑:“还有一件事。后天纳彩,你得在家里等着。”   韩濯缨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当然,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我请了我姑母楚国公主过来帮忙。有她在,你不需要操心。”   她无父无母,亲哥也靠不住,不能让她独自应对纳彩。谢泽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姑姑楚国长公主。身份尊贵、性子和善。   谢泽难得求人,第一次开口找姑姑帮忙,楚国公主爽快应了下来。一是因着太子的面子,二也是因为准太子妃跟女儿有些交情。   韩濯缨红唇漾起笑意:“嗯。”   她知道,这是他的体贴。   “还有。”谢泽停顿了一下,唇角轻扬,却不说话。   韩濯缨眨了眨眼,格外好奇:“还有什么?”   谢泽倾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道:“缨缨,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感谢在2020-07-04 23:34:07~2020-07-05 23: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2个;柒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软 10瓶;染吟 5瓶;陌小桑 3瓶;03230126、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纳彩   他声音不高, 就在她耳畔,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要印在她的心上。   明明没有喝酒, 可韩濯缨却感觉自己似是有些微醺,脸颊酡红,像盛夏的石榴花, 妩媚妍丽。   她抬起头,眸中盛满了笑意, 黑嗔嗔的瞳仁似暗夜的星子那般亮了起来:“嗯, 我也想你啊。”   尽管时常能见着面,可一日不见,仍觉得仿似分别了许久一边, 思念会一点点地漫上心田。   谢泽弯了弯嘴角:“我知道。”   两人视线相对, 目光交织,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暧昧而旖旎。   偶尔有滴答滴答的雨,落在地上,溅起一点水花。   韩濯缨猛地清醒过来, 移开了视线, 有些懊恼:“可惜一直下雨,今年重阳不能一起登高了。”   谢泽倒不太在意:“今年不行就明年, 反正以后每年我们都会在一起。”   瞧了他一眼,韩濯缨故意道:“那我要是偏偏就想今年登高呢。”   “好办啊, 过几天放晴了, 我陪你就是。”   韩濯缨展颜一笑:“后天纳彩,我第一次见楚国长公主,你多跟我说一说吧。”   她跟陈宜玲有些来往,但是未曾到公主府拜访过, 对这位楚国公主了解有限。   谢泽也不瞒她:“我们这个姑姑,性子最和善不过。她是我父皇的胞妹,早些年,父皇不得势,她在京中也吃了一些苦……”   一听他开口就是“我们这个姑姑”,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出声。   她发现,他的家人都是这样,还没成亲,就先主动改了称呼。   谢泽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眉眼弯弯,直接停住话头,问:“你笑什么?”   韩濯缨不说话,眼尾上扬,盈盈的眸子里蕴着浅浅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在。   小姑娘星眸灿烂,笑靥如花,眉目浓丽,明艳端妍。   看见这样的她,谢泽心中一动,仿佛有松软的羽毛划过心间。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故意凶巴巴道:“不老实交代,我可就亲你了啊。”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韩濯缨连忙讨饶,“我是笑还没成亲呢,你就说‘我们姑姑’了。”   谢泽眉梢轻挑,似是不信:“这也值得你笑成这样?”   “对啊。”韩濯缨点一点头,尽管仍被他捧着脸。   而谢泽的手却轻轻动了一下,她的脸颊软软的、热热的,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并未松开她的脸,而是缓缓凑近了她,目光沉沉,似有暗芒浮动。   韩濯缨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心内忽然升腾出一种奇异的预感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越来越烫,他的面容也越来越近,两人几乎呼吸交缠。   韩濯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羽如蝶翅一般扑扇着微微颤抖。   忽然,她的鼻尖被轻碰了一下,她轻轻“咦”了一声,红唇微张,紧接着嘴唇就被吻住了。   或许是因为闭着眼睛,其他的感官仿佛变得更加灵敏。她迷迷糊糊中,听见滴答滴答的雨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伴随着下雨时独有的清新空气。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这个吻,恢复意识时,她正依偎在他怀里。   韩濯缨身体软软的,口中却道:“你这人,说话不算话。我都老实交代了!”   谢泽失笑,故意道:“那怎么办呢?要不你再亲回来?”   韩濯缨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谢泽爱极了她这娇嗔浅浅的模样,伸臂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有些遗憾:“可惜了,距离明年三月还有好久。”   他的声音落在雨声中,更像是一声叹息。   韩濯缨只觉得心下一软,也没了跟他闹得心思,小声道:“也没有特别久啦,等秋雨过去,下几场雪,再到来年下几场雨,就到了。”   她转头看着雨幕,仿佛这雨下得更久一些,三月就能早些到来一样。   临近傍晚,这场雨才渐渐停了。   鸟雀在空中飞来飞去,叫声清脆。   天空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云,映着漫天的晚霞,甚是好看。   可惜这样的场景,谢泽并没有欣赏太久:“我得回去了。”   “晚饭也不吃了吗?”韩濯缨眨了眨眼。   谢泽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洒然一笑:“不了,回去吃。”   他冲她招一招手,执起伞,大步离去。   雨后街上行人少,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谢泽回到宫中时,天还未全黑。   长寿立刻迎了上来:“殿下!”   “嗯?”   “四殿下近几日一直外出打猎。”长寿忖度着,“今天下着雨也出去了……”   谢泽挑了挑眉头:“打猎怎么了?”   老四近来时常出宫打猎一事,他知道的。前些日子老四病了,病好以后,就天天带着人外出狩猎。偶尔还会给各宫分送点猎物。   皇室素有秋猎的传统,父皇对此没什么意见。谢泽自然也犯不着去多嘴说他什么。   长寿说到正题:“打猎没什么,只是四殿下今日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是个姑娘。”   “那姑娘是什么人?”   “目前还不知道。”长寿摇头,“不过可以使人打听。”   “那就暗暗打听一下吧。”谢泽略一沉吟,“别惊动那边。”   “是。”长寿应下,想了想,又问,“殿下明天还去登山吗?”   谢泽拂了他一眼:“长寿,你话真的很多。”   长寿立刻噤声,呐呐不言。   作为被四殿下带回来的姑娘,宋雁回激动而紧张。她终于脱离了那个可怕的庄子,而且她还因祸得福进宫了!   她两辈子,第一次进宫。   皇宫确实气派,比她梦中还要壮美。   只是这位四殿下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在庄子里的时候,他不顾几个嬷嬷的阻拦,强行将她带走。还与她共乘一骑,但回到宫里之后,让人扔给她几套衣服,他就不见踪影了。   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宋雁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摸索着换上宫装。   而四皇子则去长华殿求见父亲。   他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了一些猎物,献给父亲。   皇帝心中最重视太子,但对其他孩子也不是毫无感情。尤其是老四是他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性子又稍微古怪一些。皇帝对他更是比对其他子女,多了几分关注。   反正也不指着这个儿子治理天下,小四打猎也好,吟诗也罢,只要不觊觎那个位置,皇帝都持宽容且欣赏的态度。   如今看到儿子献上的猎物,虽然不出挑,但皇帝还是连声夸赞,末了还不忘问一句:“朕很喜欢,说吧,你想要点什么赏赐?”   四皇子神色郑重:“儿臣是来请罪的。”   皇帝面上笑意微敛:“哦?”   “儿臣今日外出打猎,回宫的时候带了一个人,未经父皇允许,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蹙眉:“那是什么人?你可曾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回父皇,她是临西侯府的二小姐,身份并无任何问题。”四皇子停顿了一下,“儿臣斗胆,想让她在儿臣宫中做个掌事女官。”   “宋家二小姐?”皇帝微讶,“那不是……”   他记得准太子妃原本就是宋家的二小姐,后来得知是抱错了。老四口中所说的,应该是那个真正的宋二小姐吧?   皇帝双目微敛:“宋家和她本人都愿意吗?”   宋家长女以前在宫中做女官,与各宫相处融洽。她出事以后,原本陪着六公主的宋家幼女也回家去了,现在让他们家次女进宫,他们也愿意?   四皇子垂眸:“自然是愿意的。”   皇帝皱着眉,良久才道:“也罢,就让她先在宫里待着吧。”   他寻思着,老四出去打猎,偏巧就碰上了临西侯府的二小姐?哪有那么巧的事?不过既然只说是做个女官,那影响也不大。   四皇子施礼谢恩,告辞离去。   刚走出长华殿,他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太子。   四皇子上前一步:“皇兄。”   谢泽颔首,微微一笑:“四皇弟。”   两人平素来往不多,但乍一看去,还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   四皇子回到了居住的宫殿,而宋雁回早就换好了衣服。   她大着胆子向他行礼。   其实她恢复身份后,也学过规矩的。   然而四皇子却双眉紧锁:“谁让你正对着我了?脸转过去!”   “什么?”宋雁回微愕。   四皇子的声音已变得冷厉起来:“脸转过去!”   宋雁回怔怔的,只得转了头。   留给四皇子的,就是她的侧脸。   她如今穿着宫装,垂手而立,侧颜对着他,乍一看去,竟有七八分相像。   四皇子忽然就有些恍惚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以后就留在这里……”   “好的,多谢殿下!”宋雁回喜不自胜。   四皇子却皱了眉,声音不像。他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不要经常笑,严肃一点。”   宋雁回连忙收敛了笑意:“是。”   严肃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要能离开庄子,留在宫里就行。   这一晚,宋雁回在皇宫中翻来覆去,激动得睡不着。   她在宫里,岂不是意味着她离太子殿下更近了一步?她是不是还有可能?   她本来都要放弃了的,可是她竟然遇上了四皇子,这是老天都在帮她啊。   宋雁回被带进皇宫一事,宋家当晚就知道了。   三个嬷嬷一起找了辆马车,冒雨回到临西侯府请罪并说明情况。   因为先前王氏曾去探望过,还细细叮嘱过,是以她们先私下递了消息,单独求见王氏。   王氏眼皮突突直跳:“这……拦不住吗?”   怎么跟四殿下有了牵扯?   “拦不住啊。”费嬷嬷红着眼眶,“咱们又不能说小姐犯了事,只推说身体不好。四殿下带了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好手。二小姐又极其愿意跟着去,我们几个老婆子,怎么能拦得住?”   王氏摆了摆手:“这不能怪你们,只是那皇宫也不是好去处啊。”   她心里矛盾至极,若是让雁回留在宫中,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可若不在宫里,只怕又得回到庄子上去。   略一思忖,王氏轻声道:“这件事先别告诉旁人,容我好好想一想。”   “是。”   雨早就停了,可王氏这一晚仍睡得不踏实。   远在清水巷的韩濯缨,并不清楚临西侯府发生的事情。   她一夜好眠,连梦感觉都是甜甜的。   次日是九九重阳节,雨后路滑不宜登高,但总能做些别的。   一大早,韩濯缨就起床了,匆匆洗漱以后,就依着京城习俗在门窗上贴了菊花枯枝叶,据说可以“解凶除秽,以招吉祥”。   早饭过后,翠竹拿了茱萸,给二人佩戴在手臂上。   石南星或许是闲着无事,过来邀请她们去赏秋菊。   他在京中买下了一处宅院,宅院的前任主人喜欢花卉,院中种了不少菊花。   重阳节菊花开得好,石南星又新得了一坛菊花酒。   有花有酒还有孤单。于是,他就想起了童年好友。   然而,面对他的邀约,韩濯缨有点犹豫:“我不去了吧?”   石南星却不解:“为什么不去?”   韩濯缨正要回答,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她要陪我去祭祖。”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哥齐应弘。   见她看向自己,齐应弘冲她笑了笑:“今天重阳,陪我去父母坟前上柱香吧?”   重阳节本就有祭祖的传统,他又搬出已逝的生身父母,韩濯缨当然不会拒绝。   她点一点头:“好。”   韩家父母与二叔都葬在城郊,韩濯缨原本打算只在家中牌位前祭拜一下的,如今少不得要到城外去。   香烛纸钱都是备好的,齐应弘来时的马车也在巷子外等着。   所以一切都还挺方便。   唯一让韩濯缨觉得不太自在的是,她和亲哥共乘一辆马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相处时,总有点若有若无的尴尬。   为了打破这尴尬,她干脆主动同他搭话:“哥,你这些天忙吗?”   “嗯。”齐应弘话锋一转,“我听说明天纳彩?”   “你也听说了?”韩濯缨有点意外。   齐应弘压低了眉毛:“嗯。你应付得过来么?我其实……”   “还好,他请了楚国长公主过来帮忙。”韩濯缨想了想,声音不自觉降低了一些,“我是说殿下,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上丝丝甜意。   齐应弘抿了抿唇,压下了已到嘴边的那句:“我其实可以过来。”   他之前没打算认祖归宗,可是后来他慢慢觉得,他选择留在齐家这个决定,看似兼顾了生恩养恩,但对她很残忍。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她如今是准太子妃,他再改口或是改变主意,都像是动机不纯。   他点一点头:“有安排就好。”   京郊虽远,可套车的马神骏,约莫过了两刻钟,就到了韩家坟冢所在地。   韩濯缨对生身父母没多深的感情,但是翻阅了生父所有手札,查看过韩家书房里的所有画像,又每天住在韩家宅院里,时间久了,她对于自己韩家女儿这一身份,也渐渐比先时多了几分认同。   同亲哥一道跪在父母坟前,点上香烛纸钱,摆上贡品。   韩濯缨低声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絮絮低语,报喜不报忧。   “……我遇上了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人,我们明年就会成亲了。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说着说着,心内又酸又暖,眼睛微微有些发涩。   齐应弘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好一会儿才道:“是我不孝,也没好好照顾她……”   韩濯缨反倒过来安慰他:“其实也还好啦,我现在挺好的。”   她其实很看得开,毕竟感情与照顾都是相互的。她没为亲哥做什么,也就不苛求对方为她付出。   他跟她一起祭拜父母,告慰亡灵,还愿意三代还宗,就已经算不错了。   两人在韩家坟冢前待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回到清水巷时,临近晌午。   翠珠去和石头看花还没回来。   齐应弘随她一起进了韩宅。   韩濯缨试探着问:“要不,你歇一会儿,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齐应弘眼神略动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韩濯缨心内微觉诧异,但还是点头,“好啊。”   平时膳食由翠珠负责,韩濯缨自己厨艺很一般,不过勉强也能入口。   让她意外的是,亲哥倒不像是从未进过厨房的,烧火、切菜竟都似模似样。   大约是看到了妹妹惊讶的目光,齐应弘笑了笑:“经常出门在外,有时候免不了要自己解决三餐。”   “这样啊……”韩濯缨表示了解。   合作完成某一件事,往往是打破尴尬增进感情的好办法。   一顿午餐做下来,经常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似乎稍微淡去了一些。   翠珠到用午膳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韩濯缨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亲哥一起用膳。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只听到偶尔碗碟相撞的声音。   齐应弘看着妹妹,神情有些怔忪。   他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那场动乱,他没有走丢,她也没有被抱错,他们一起在韩家长大,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和寻常人家的兄妹一样相处自然、感情深厚?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齐应弘在韩宅待了许久才离去,临走前,他伸臂抱了抱这个妹妹。   韩濯缨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长寿奉命来到清水巷时,堪堪与正要离去的齐同知擦肩而过。   两人彼此认得对方,停下脚步,互相点头致意,却没搭话。   韩濯缨刚送走亲哥,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长寿?”   “韩女傅,殿下今日出去猎雁,不能亲至,特意让我送了一些宫中御制的重阳糕过来,给女傅尝尝。”长寿说话间递上了一个食盒。   “猎艳?”韩濯缨没有接。   “对,明日纳彩,需要活雁做聘礼。”   韩濯缨恍然:“噢,我险些忘了。”   大雁忠贞,纳彩用活雁,表明忠贞不二,此生只此一偶。   民间纳彩,起初多用活雁,后来因着大雁难猎到,渐渐都用鸡或者鹅来代替。   不过,他竟然要亲自去猎雁么?不知是为了全礼节,还是为了表忠贞。   长寿笑笑:“虽是皇上赐婚,可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   “嗯。”韩濯缨稳了稳心神,接过长寿递来的食盒,拿了自己做的重阳糕放进去,“这是我帮着做的,你也拿回去给他尝尝。”   “女傅放心,一定带到。”   对于这种差事,长寿还是很满意的,就跑这么一趟,轻轻松松,两份打赏。   猎到活雁对谢泽来说,不算难事。他将猎到的雁交给下属好生照顾,他则又去了一趟楚国公主府。   楚国公主看见侄子,轻笑出声:“你放心,绝不会委屈了她。不只是纳彩,在你们大婚之前,所有该娘家人出面的,姑姑都担下来,行不行?”   谢泽笑笑,声音轻快:“有姑姑这番话,侄儿就放心了。”   “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费心至此。”楚国公主打趣。   谢泽静默一会儿,唇畔扬起极淡的笑意:“姑姑见了,就知道了。”   九月初十,大吉,是天家纳彩的日子。   还未交已时,楚国长公主的马车就驶进了清水巷,随行的还有一批侍卫。   清水巷中,不少人远远地看热闹,也不敢离得太近。   韩濯缨听到动静,带着翠珠到门口迎接。   楚国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矮几,走下马车。   其女陈宜玲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下来。   这是韩濯缨第一次见楚国公主,见其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身形修长,皮肤洁白,相貌秀美,举手投足中自带优雅贵气。   从她脸上,隐隐可以看出几分六公主的影子,又有一点点陈宜玲的模样。   因着这几分面善,韩濯缨不知不觉就对这位公主生出一些亲近之情来:“参见长公主。”   殊不知,她打量楚国公主时,楚国长公主也在打量着她。   眼前的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肤色如玉,青丝如墨,眉目明艳,落落大方。   难怪太子不但求了赐婚的圣旨,还求她这个姑姑帮忙,唯恐这姑娘受一丁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纳彩啦感谢在2020-07-05 23:24:53~2020-07-06 23:0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魂颖梦 21瓶;陌小桑 2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心痒   “不必多礼。”楚国公主轻咳一声, 虚扶了一把,“都是自家人,我以前也没少听玲玲提起你。”   陈宜玲得意一笑, 冲韩濯缨挤了挤眼睛。   韩濯缨回之一笑。   一行人先后进了韩宅。   楚国公主粗粗扫了一眼,心内惊讶于韩家的简陋,但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她接过韩濯缨呈上来的茶, 轻啜一口,满脸赞赏:“是雨前龙井吧?不错。”   陈宜玲补充一句:“嗯, 比我们家里的也不差。”   韩濯缨心想, 确实不错,这是家里最好的茶了,还是他从宫里拿出来的。   楚国公主只当没听见女儿的话, 温柔而慈爱地与韩濯缨叙话, 简单问一些名字、年纪、兴趣爱好等寻常话题。   韩濯缨一一答了,心里的紧张情绪,也渐渐淡了一些。   如果说一开始楚国公主走这一趟,是因为顾及太子谢泽的情面, 那么在跟这位准太子妃真正接触以后, 她自己也觉得这小姑娘挺不错的。   相貌出挑、进退有度,同她说话时, 恭敬有礼,不卑不亢。既无一丝寒酸之气, 也没丁点的骄矜之态。   想到准太子妃跟自家女儿相仿的年纪, 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楚国公主心里不由地生出丝丝怜惜来。她轻轻叹一口气:“可惜了……”   陈宜玲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缨缨是我未来的侄媳妇,不然我都想认她作干女儿了。”楚国公主瞧了女儿一眼, 又是一声叹息,“比我家玲玲强太多了。”   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都不重要,韩濯缨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释放出的善意。她笑了一笑:“长公主说笑了……”   陈宜玲笑嘻嘻道:“就是,娘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比我强太多?我也很好的啊。”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一阵喧闹,是纳彩的使者到了。   天家纳彩,与寻常百姓家不同。所谓的媒人都由使者充任。他们今早从宫里出发,得了皇帝与太子的吩咐,携带纳彩礼前往清水巷。   整个清水巷都几乎沸腾了,大家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街坊邻居不敢近前,都只在家门口看热闹。   正副二使以及陪同的侍从们一个个面容严肃。   而楚国公主却轻轻拍了拍韩濯缨的胳膊:“你不宜出面,先和玲玲一起回避一下,这里交给我就好。”   “是。”韩濯缨顿时紧张起来,和陈宜玲一道暂时回避。   楚国公主站起身,亲自招待纳彩的使者。   今日纳彩的正使是钱大人,一眼就认出了充任女方家中长辈的楚国公主,匆忙上前行礼。   楚国公主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开始吧。”   钱大人挥手,令人奉上纳彩礼。   活雁一对、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另有各色纳彩礼共三十种。   每呈上一种,副使刘大人便要高唱一种赞文。   韩濯缨事先了解过,知道所唱的赞文是纳彩礼所代表的吉祥意义。   楚国公主含笑听着,而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早就啧啧称奇,连连感叹天家果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竟然是真的雁?”   “不止呢,还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   ……   大家也不敢离得太近,一个个远远站着,探了身子看热闹。   普通人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的纳彩礼,竟然花了整整三刻钟。   纳彩礼成,意味着女方家里同意议婚了。   韩濯缨在暗处瞧着,心想,明明婚期都已拟定了,还要似模似样的,从提亲开始。   不过确实显得很重视这场婚事。   “列位辛苦了。”楚国公主轻笑着,命人奉上茶点。   “长公主言重了,分内之事,不辛苦。”   旁人倒也罢了,身为副使的刘大人是真的渴了,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纳彩结束,他们自然也不会在韩家久留,除了要带走放生的活雁,其他纳彩礼尽数留下。   使者们完成任务,告辞离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却久久未散。   齐应弘没穿青云卫服饰,只做寻常打扮,默默地站在人群中。   他今天告了假,早早就来了清水巷,却没有直接现身,而是隐在暗处。   纳彩的使者来了,他就在门外,和普通邻居一起,看着她的纳彩礼。   楚国长公主坐镇,皇帝钦定的正副二使。整个纳彩礼盛大、圆满,是他生平所见中最完美的。   齐应弘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昨天伯父齐天德不知从哪里听说,今天纳彩,提出让齐家出面帮忙招待,被他拒绝了。   果然,不需要他,她也可以很好。   他若贸然出现,反而显得多余。   过了许久,围观的街坊邻居散了,齐应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了清水巷。   纳彩的正副使者刚一离去,陈宜玲就拉着韩濯缨走了出来,叹道:“娘,原来纳彩礼这么麻烦啊。”   楚国公主轻笑:“你才知道啊。”   陈宜玲吐了吐舌头,心想,我又没有成过亲,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太子大婚,繁琐一点。至于平常人家,则要简单很多。纳彩的时候,许多人家为了省事,不用活雁,只用鸡或者鹅代替,还有用木雁的。再者,也有人家将纳彩与问名都放在同一日……”楚国公主放下茶盏,略顿了一顿,看向韩濯缨,出声提醒,“对了,你的姓名庚帖得早些备下了。”   韩濯缨抬起头来,眸里盛满笑意。她轻声回答:“多谢长公主提醒,已经备好啦。”   当初钦天监要合八字时,她就准备好了姓名、八字、生身父母等,全在一张贴上写了,颇为齐全。   楚国公主满意地点一点头,笑道:“果然我来只是撑个场面。”   虽说答应了侄子来撑场子,但是准太子妃懂事、办事周到,她也能省不少事。   婉拒了韩濯缨的留饭,楚国公主略坐一会儿后就带着女儿以及侍卫从容离去。   韩濯缨送她们出了清水巷。   公主出行,闲人避让。   然而楚国公主一行人刚一离去,就有热心邻居冒了出来:“韩姑娘,那真是公主啊?”   韩濯缨点一点头:“对,是楚国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   众人虽不曾看清公主的相貌,但仍赞不绝口:“远远看着就知道,那是个尊贵人。”   韩濯缨只是笑。   众人一时又不停地恭喜:“还得给韩姑娘道喜呢。”   韩濯缨道了谢,回到家中,同翠珠一起清点这纳彩礼。   有的东西她认得,有的她从未见过,根据单子才能对得上号。   两人好一通忙活。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心想,若是他在,他肯定认得。   ————   谢泽今日也不曾闲着。他清晨早早起床祭拜祖宗,又亲手将活雁等物交于纳彩的使者。   随后他又同父亲一起,单独祭拜生母林氏。   他的妻子定下了,总该亲口告诉母亲。   太子纳彩是一桩大喜事,皇宫里也甚是热闹。   刚随着四皇子进宫的宋雁回对此事却不太清楚。   四皇子让她做女官,可周围的宫人内监她都不认得。好在四皇子指了两个小宫女给她。   这两个小宫女,一个叫做红雨,一个叫做绿痕,皆是十五六岁年纪,看着机灵可爱。   四皇子不在,宋雁回也不敢往外走,只试探着向小宫女打探东宫。   五月份的时候,她见了太子殿下一面,可惜没多久她就被关进了郊外的庄子。   时隔四个多月,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还记得她。她如今人在宫中,要见他,应该比先时方便很多吧?   “东宫?”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宋女官是想去东宫吗?”   宋雁回不敢直接回答,只含糊说道:“是有些好奇。”   绿痕给她指了指东宫的方向:“不过皇宫里规矩多,咱们不能随意走动的。”停顿了一下,她笑道:“说起来,今天东宫有件大喜事。”   宋雁回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什么大喜事?”   “纳彩啊。”   宋雁回倏地瞪大了眼睛,以前在韩家时,她也读书认字,自然知道成婚的六礼中,纳彩就是第一步。   “什么纳彩?谁要成婚了?”她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绿痕不解:“太子殿下啊,女官你问的不就是东宫吗?”   宋雁回只觉得一颗心急速下坠,眼前黑了一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太子大婚?他要娶谁?娶的是哪一府的小姐?”   “不是哪一府的小姐,是先时教导六公主习武的韩女傅。”   “韩……濯缨?”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嘴唇颤抖,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女官!宋女官!”红雨和绿痕意识到不对了,因为这位宋女官脸色煞白,神情怔忪,双目无神。   宋雁回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她还是嫁给太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就是一个没爹媚娘的孤女!凭她的出身,怎么能嫁给太子?她凭什么啊?”宋雁回眼泪汩汩而流,似是质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她心内满是绝望和悲伤,她都重活一辈子了,还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两个宫女吓坏了,绿痕连忙道:“宫里都说,选太子妃并不看出身家世,只看姑娘人品相貌。这是皇上赐的婚,是太子殿下亲自求的赐婚旨意……”   宋雁回越听越难过,心中酸涩而又愤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沿着腮边滑过下巴,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重活一世,最大的目标就是跟韩濯缨完全将命运换回来。她要做堂堂正正的宋家小姐,她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可怎么到头来又是这样呢?   又是太子亲自求的赐婚!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可这一点还跟上一辈子一模一样!   宋雁回不停地自我安慰,只是纳彩而已,六礼里才行了纳彩,韩濯缨那西贝货也未必就能成功嫁给太子呢。   毕竟这世上的意外可太多了。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许久,她才稍微平静了一些,让小宫女打水给她净面。   过得片刻,红雨打了热水过来,并奉上香胰、面巾等物。   宋雁回洗了脸,用热毛巾敷面。她方才流泪,眼睛多半肿了。   热毛巾敷在脸上,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张开了,她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并未舒服太久。   因为背后有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进了盛着水的铜盆中。她不识水性,被呛了好几口水。窒息感传来,她渐渐呼吸不畅。   宋雁回伸手去阻拦,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难受而惧怕。   可那人力气极大,紧紧按着她的脑袋。她双手去拉他的胳膊,根本拉不动。   她浑身冰凉,四肢无法抑制地发抖,绝望和窒息感一起笼罩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获得自由。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也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四皇子谢浩。他面无表情,就那么盯着她。   宋雁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四皇子却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动作极其温柔地用毛巾擦拭掉她脸上的水渍,慢条斯理:“你打听太子做什么?还听说太子大婚就痛哭不已?”   宋雁回双目圆睁,嘴唇打着哆嗦:“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打听了太子的事,就因为她哭了,就要被这样吗?   “为什么总想着逃离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四皇子收了手上的力道,改而抚上她的嘴唇,倏地降低了声音,“别想着轻易离开,姐姐。”   宋雁回瞳孔一缩,听着他有些阴恻恻的声音,感觉像是有条蛇爬过脊背,令人毛骨悚然。   她忽然觉得,她跟着这个四皇子进宫,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今日太子纳彩,行六礼中的第一步。   皇帝感慨万千,与儿子一起祭拜了林皇后之后,他同谢泽一道,在暗卫的陪同下,微服前往怀恩寺。   怀恩寺的建成,是为了怀念林皇后。然而自建成后,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来这里。   谢泽之前来过,还曾在此地亲自为母亲祈福。是以对这里还有些了解。   每到一处,谢泽就给父亲细心介绍。   皇帝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认真听着,偶尔点一点头。   有眼尖的小沙弥认出了太子,匆忙告知住持。   住持闻讯赶至,陪同着这父子二人在怀恩寺游览。   身边突然多了人,皇帝有些兴致缺缺。父子二人在寺中逗留了约莫一个时辰后,皇帝沉声道:“看也看过了,回去吧!”   “好。”谢泽并不反对。   因是微服出行,是以他们父子二人共乘了一辆马车。   回宫途中,皇帝一直双目微阖。   马车快到皇宫之际,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望着儿子。   谢泽察觉到父皇的视线,轻声问:“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瞬,似是做了一个决定:“今年冬至,你代朕祭天吧?”   冬至祭天是大事,历来祭天都是皇帝的专责,代表其至高无上的地位。   除非皇帝老幼体弱,无法亲自完成,否则绝不可能找人代替。   谢泽微怔了一瞬,很快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莫非是身子不爽利么?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皇帝拂了儿子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没别的意思,放心,你老子身体身体好的很。就是想着你也大了,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也该替你老子分忧了。你以为祭天很容易?很麻烦的啊,先得斋戒三天,还得带着文武百官吹着冷风去祭拜。你说,老子这么辛苦,你这做儿子的,该不该代祭?”   谢泽闻言悄然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近来父亲确实经常把政务丢给他。   他微微一笑:“嗯,身为人子,的确该为父亲分忧。”   “这才对。”皇帝抬手在儿子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皇帝没有告诉儿子的是,他今日从怀恩寺出来,骤然萌生出了退位的想法。略一思忖后,他又有点犹豫了。   太子现在处理朝政的确得心应手,让他满意。但毕竟年纪小一些,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不过他现在已在慢慢放权了,再过两年,估计就能彻底享清福了。   皇帝想着想着,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太子殿下刚一回到东宫,长寿等人就齐齐道贺。   想到纳彩一事,谢泽先时的那些低落情绪渐渐散去。他眉梢轻挑:“赏。”   “多谢殿下。”长寿率先谢恩。殿下果然大方。   旁人退下后,长寿上前禀报:“殿下,四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身份查出来了。”   “嗯?”   “姓宋,自称是临西侯府的二小姐。”长寿忖度着道,“不知道怎么会遇见打猎的四殿下,还被四殿下给带回来了。四殿下留了她在自己宫中做女官。”   谢泽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宋二小姐?”   他想起来了,宋佑安真正的二妹妹。当初怀恩寺建成,他去为母亲祈福时,宋佑安的母亲曾带着这位二小姐去见过他。   对那个姑娘,谢泽印象不深。宋佑安所有的“妹妹”里,他在意的也只有缨缨了。   只是宋佑安的亲妹妹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宫做女官?怎么看怎么诡异。   谢泽皱了眉:“这事儿佑安知道吗?”   “还不知道宋公子是否知道。”   谢泽略一沉吟:“找机会去跟他说一声。”   “是。”   长寿退下后,谢泽低头继续落笔,但不知怎么,脑海里时常浮现出缨缨的面容来。   她笑意融融望着他,勾得他的心痒痒的。   谢泽干脆搁下了笔。   明明前天才见过面,可他感觉仿佛许久未曾见过了一般。   谢泽看了看外面,唔,天还没黑,手上事情也不算多。今天还是纳彩的大日子,何不去看一看她呢?   他抚掌一笑,心情莫名畅快许多:“长寿,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06 23:09:00~2020-07-07 23:3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哥哥 10瓶;爱搞事的宅宅 6瓶;Sage、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寝衣   齐应弘刚一回到家中, 就被伯父齐天德给叫进了书房。   “你今天没去韩家?我怎么听说是楚国长公主以准太子妃娘家人的身份接受了纳彩礼呢?”   齐应弘点头:“对,的确是公主帮忙。”   齐天德皱眉:“你是她同胞兄长。长兄如父,这事儿该你出面的。昨天我就说咱们家可以帮忙, 你拒绝了,不让我跟你伯母去。你说早有安排,你的安排就是让外人帮忙?”   刚听说太子妃定的是应弘的亲妹妹时, 齐天德震惊之余,还是有些欢喜的。   因着应弘这层关系在, 那位韩姑娘跟齐家勉强也能算是亲戚。太子地位稳固, 齐家因为先前大皇子的原因,跟东宫关系并不和睦,如今他们或许也算是攀上东宫这一门亲戚了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是侄子怎么偏生不去把握机会呢?   沉默了一瞬, 齐应弘才道:“我先时没有认祖归宗, 现在她即将嫁入东宫了,我再以兄长的身份出现?不合适。”   他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照顾她,但并不想沾她的光。尤其是因为婚事而沾的光。   “你说的什么胡话?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啊……”齐天德瞪眼。   只听说亲戚富贵后积极主动去攀附的, 他这侄子倒好, 直接躲得远远的。   齐应弘仍是那句话:“我知道,可我姓齐。”顿了一顿, 他又补充:“对了,大伯, 你们也尽量不要去打扰她。”   “你……”   “大伯如果没别的吩咐, 那我先回房了。”齐应弘施礼告退。   齐天德重重叹一口气,隐隐有些懊恼,又有点无力。   韩濯缨并不知道亲哥的种种复杂心思,甚至连他今日在清水巷全程目睹了纳彩都不知道。   她和翠珠一起整理礼品, 直到未时才真正整理完毕。   两人都饿得狠了,勉强吃了一些东西。   正打算休息,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响起。   韩濯缨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旁人,而是临西侯之子宋佑安。   “大哥?”韩濯缨请他进来。   宋佑安信步走入:“我听说你们今天纳彩……”   “对,已经结束了,还挺顺利的。”   “我知道,辛苦长公主了。”宋佑安轻轻点一点头,他在太子身边做事,知道殿下请了楚国长公主帮忙。   其实纳彩一事,之前他曾想过让母亲出面,但这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他给打消了。   母亲偏袒雁回,雁回又对缨缨有敌意,还曾对缨缨做过一些不好的事。让母亲帮忙并不妥当。   相比之下,楚国长公主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宋佑安确定在太子在人选上很用心,他并不怀疑太子殿下对缨缨的情感。   韩濯缨引他入内,翠珠呈上了茶水。   宋佑安轻啜几口,本想多坐一会儿,但看缨缨似是有些精神不济,就起身告辞。   行至门外,宋佑安眼尖,看见了隔壁一闪而过的衣角。他想起一事,轻声问:“缨缨,那边邻居跟你来往多吗?”   韩濯缨看了一眼,摇头:“来往不算多,他们五月份才搬过来。”   隔壁邻居是很朴实的两兄弟,平时就在家中用竹篾编箩筐,偶尔拿到东市售卖,不常与旁人走动。   一听说是“五月份”,宋佑安就心下了然。多半是太子殿下的手笔了。   他记得殿下曾提过,因为担心缨缨的安危,在清水巷里也安排了暗卫,就近保护。   “嗯,原来如此。”宋佑安点一点头,静默一会儿后,他轻声道,“殿下对你果然是真心的。”   “啊?”韩濯缨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谢泽身上。   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听长兄说这话,也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她急急问道:“别只说我,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啊?有心仪的姑娘没有?你今年十九岁了,娘应该也在催了吧?是不是正在帮你相看?”   韩濯缨从小不在京城长大,但那时一直默认宋夫人就是母亲。是以虽然离开了宋家,这会儿也顺嘴喊了出来。   “以前催,最近没有。”宋佑安有些心不在焉,“她近来没这个心思。”   韩濯缨心想,也是,长姐的事刚过去两个月,宋家也难有其他心情。   “我先回去了,你多保重。”宋佑安挥一挥手,骑马离去。   韩濯缨直到他离开清水巷,才转身回家。   她早就困了,方才宋佑安在,不得不陪着。这会儿大哥走了,她终于可以回去歇会儿了。   要知道,昨天晚上,她想着纳彩的事,睡得并不踏实。今天又早早起床,一直忙活,是真的困了。   她原本只打算休息一会儿,谁想一觉醒来,竟已是傍晚了。   韩濯缨脑袋昏昏沉沉,干脆将思绪放空,她也不起身,只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发呆。   直到有人“笃笃笃”轻敲窗棂。她才缓缓转向窗户,慢悠悠穿了鞋子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漫天的晚霞红彤彤的,绚烂瑰丽。偶尔有晚归的鸟雀飞过,在天空留下一排印记。   但这并不是最吸引她的。   她的窗外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眸含笑意。   正是谢泽。   一看见他,韩濯缨立时心生欢喜。她唇角翘起,秀眉弯如新月:“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有一会儿了。”待看清她身上的装扮后,谢泽眸光闪烁,继而轻笑:“你,是刚醒么?”   “是啊。”韩濯缨下意识点头,视线微转之际,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正穿着寝衣。   玉色轻纱质地的寝衣,是用御赐的布料所制,穿在身上,柔软舒适,又轻又薄,几乎能勾勒出人的身形。平时在房间里穿着休息也就算了,此刻给他看见,可是大大的不妥了。   韩濯缨只觉得脸颊滚烫,莫名的羞耻。她“啪”的一声直接合上了窗:“你自己先玩,等我换个衣服。”   她关窗的动作极快,谢泽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她关在了窗外。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场景,似乎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心脏处蔓延开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她穿成这样,袅娜有致。   那个曾经被他刻意忘记的梦境,陡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且变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泽仿佛听见房间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她正在换衣。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去想象那个画面,心脏漏跳了一拍,身体也烫得厉害。   “殿下,小姐醒了吗?”   翠珠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泽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神色如常:“醒了,有茶么?”   “有的。”翠珠连忙回答,“已经煮好了茶,殿下现在要喝吗?”   “嗯。”   连续喝了两盏茶后,深吸一口气,谢泽心头生出的那些火苗与燥热,才渐渐淡了一些。   而韩濯缨则在房内迅速换好了衣裳,又拿了一把梳子,轻松将秀发绾好。   她对镜自照,发现除了脸红一点,并无任何不妥。她略一思忖,打开暗屉,取出口脂涂抹在唇上,又戴上写着两人名字的琉璃手串,这才慢悠悠出了房间。   谢泽已不在窗外,而是去了前院。   混沌暮色中,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韩濯缨故意放轻了脚步,准备自他身后突然跳出,好吓他一跳。   然后还未等她靠近,谢泽背在身后的手就略动了一下,朝她伸出:“缨缨?”   吓人不成,韩濯缨咯咯一笑,快步上前,也不将手放在他手心,而是抬手轻按他肩头,脑袋向前微微一探,偏头笑问;“好看么?”   谢泽转头,见她显然精心打扮过,雪肤红唇,甚是诱人。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眸渐深,却答非所问:“我猜很甜。”   “什么啊?”韩濯缨眨了眨眼,“我是问你好不好看。”   谢泽直接低头吻了上去,在她给出反应之前,就迅速分开,得意一笑:“果然很甜。”   唇上的触感极为清晰,却又很快消散在风里。   韩濯缨羞窘之余,扬手作势便要打他,却被谢泽给松松握住了手。   他视线落在她手腕上,她戴着他精心所赠的琉璃手串。皓腕如雪,琉璃晶莹。相得益彰,甚是相配。   谢泽目光凝了一瞬,伸手轻轻抚摸一下:“好看。”   他对于自己的眼光格外自信。   韩濯缨下巴微抬,原本还想板起脸追究他“偷袭”她的事,但她眉梢轻扬,眸中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弯弯。   谢泽伸手欲把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她却倏地抽出手,后退两步。   “缨缨?”   韩濯缨收敛了笑意,冲他抱拳道:“我们比划一下怎么样?”   她有这个念头很久了,却一直不曾付诸于行动。今日心念微动,就想试上一试。   谢泽有些意外,他长眉一挑:“好啊。”   既是比划切磋,自然也不用兵刃,只用拳脚。   只是他们彼此顾念着对方,初时还一本正经比武,后来视线相汇,眼神交流,情意绵绵,更像是玩闹了。   “不打了,不打了。”韩濯缨摆一摆手,一个纵跃直接跃上了房顶。   她穿了一身浅黄色衣裙,衣袂飘飘,宛若一朵盛开的花。   谢泽飞身追了上去,就站在她身边。   “小心一点!”韩濯缨出声提醒。   “放心,我站的稳,不会掉下去。”谢泽随口回答。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我不担心你掉下去。”韩濯缨沉默了一瞬,“我的意思是……我们别把瓦片给踩坏了。”   真踩坏了的话,下雨漏水修着很麻烦啊。   谢泽:“……”   见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高兴。韩濯缨有些想笑。他的身手还用她担心吗?   两人相距不远,她干脆拉过他的手,软语说道:“好啦好啦。逗你的,咱们自己家的房顶,可不得爱惜一点嘛。”   谢泽很喜欢“咱们自己家”这个说法。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有意撒娇:“哥哥……”   对于她的撒娇,谢泽甚是受用:“嗯。”   韩濯缨眼珠子转了一转,同他说起今日纳彩之事。他当时不在,她就将细节描述给他听。   末了,她话锋一转,感叹道:“可惜太迟了,不然在这里看落日应该不错。”   “嗯?”谢泽极目远望,太阳早已落山,只能看到远处的山,雄伟壮丽。   谢泽黑眸沉了沉,意态悠闲:“你想看落日,我有更好的地方。不过比起看落日,我更想跟你一起看日出。”   他语气自然,可韩濯缨心底却不自觉生出一些异样情绪来,脸颊也慢慢有些发烫:一起看日出吗?   她偏头悄悄看他,见他神情如常,不带丝毫揶揄调笑。她忽然就有点局促,随口道:“刚才出了汗,我想去沐浴,你要不要也洗洗?”   谢泽神色一顿,幽幽地道:“缨缨,六礼才进行了第一步。成亲之前,你先别招我。”   她方才的话,给他一种邀他共浴的错觉。尽管知道不可能,可她的一句话就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鸳鸯浴啊?等成亲以后,的确可以试试的。一想到那个场景,他竟有些口干舌燥。   “我没有。”韩濯缨矢口否认,“是你先招我的。”   她没说别的啊,反倒是他,先说一起看日出。   暮色里,她一双眼眸波光粼粼,红唇微张,露出整齐白皙的贝齿。   谢泽心头一跳,目光幽深:“好,我去沐浴。”   他曾经以韩雁鸣的身份住在韩宅厢房,洗漱用具、换洗衣物,都有常备的。   出浴后,他直接换了一身长衫,重新系上了荷包。   翠珠早做好了饭菜,谢泽简单吃了一些后就起身离去。   他倒是想留宿,可宫里还有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离开之际,韩濯缨送他到门口。   谢泽走出数步后,又忽的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她。   韩濯缨微讶,快步上前,询问:“怎么啦?是不是忘带东西了?”   谢泽眼角眉梢都向上扬起,眸中光滑浮动。他缓缓凑到她身边,声音极低:“缨缨,你穿玉色还挺好看的,成亲了可以多穿。”   韩濯缨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这玉色指的是什么。她又羞又窘,他则笑得眉目舒展。   看着红霞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连耳垂都是诱人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谢泽心情大好,笑得有点小得意。   “你——”韩濯缨顿足,他却笑着走远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韩濯缨心想,以后成了亲,绝对不穿玉色寝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7-07 23:39:40~2020-07-08 22: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ui 10瓶;又又吉吉、03230126、陌小桑、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约会   谢泽回到宫中时, 天已经黑了。   长寿忙不迭迎了上去:“殿下可要传膳?”   不等太子殿下回答,他就轻轻“咦”了一声,神色古怪。   “不用传膳, 吃过了。”谢泽拂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长寿犹豫着问:“殿下换了衣裳?”   “嗯,沐浴过后, 顺带着换了衣服。”   长寿的表情更加古怪了,有些不敢相信:“九月的天, 又是傍晚, 就,就沐浴更衣了?”   谢泽略一挑眉,似是疑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长寿心想, 当然不妥啊, 殿下傍晚出宫去清水巷见韩姑娘,回来就换了衣裳,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极为含蓄地提醒:“毕竟还未大婚, 殿下稍微克制一些, 不然将来成婚之际,嬷嬷检查, 只怕不大好看……”   谢泽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抬脚在长寿屁股上踢了一下:“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孤是那种人吗?几个月都等不得?”   这一脚并不重, 可长寿不敢躲, 只能顺着往前踉跄了两步,捂着被踢的地方,嘿嘿一笑:“这不是想着怕情难自禁吗?”   谢泽冷哼一声,心想, 再情难自禁也得忍着。   只是这几个月,确实很难熬。不过心里有期盼,煎熬的同时也倍感甜蜜。   回想起她今日穿着玉色寝衣的模样,谢泽双目幽深,连喝了两杯茶,才压下了心头的燥热。   韩濯缨也不等成亲了,当天晚上,她就舍弃了那又软又薄的玉色寝衣,另换了一身。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也或者是心里存了事,她晚间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他在她耳畔:“缨缨,你穿玉色好看。”   她脸颊发烫,用手帕蒙着脸,抱着枕头在床上滚动了好几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睡了过去。   —— ——   宋佑安得知宋雁回被四皇子带进宫中时,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了。   太子殿下身边的长寿同他说起这件事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竟有此事?”   “宋公子不知道吗?”长寿讶然。   宋佑安脸色难看:“我回去查一下。”   这事儿也不难查,他派人一打听,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四皇子外出狩猎,在宋家的庄子上避雨,遇见了宋雁回,心生同情,将她带进宫中,充任女官。   宋家女儿在宫里做女官不算什么稀奇事,先前兮兮和兰兰都时常出入宫廷,可这次偏生是宋雁回。   这个妹妹之前做的一些事,他一清二楚。她在郊外庄子上住了三个月,就能脱胎换骨?他是不信的。   得知母亲当天就知晓了此事,宋佑安双眉紧锁,直接去见了母亲。   “我确实知道。”王氏眼眶一红,“可我能怎么办啊?四殿下把她带走了,皇上也同意让她在宫里做女官,难道我要不顾皇上和四殿下的阻拦把她接回来吗?”   宋雁回进宫的第二日,宫里便来了人,是皇帝身边的太监,说任命宋家次女宋雁回在四殿下宫中做掌事女官。   王氏心里清楚,她若当时出言反对,表明女儿不能进宫,那也不是没有回转的可能。但她又担心雁回不做这女官,就会被佑安给重新送回庄子上吃苦。   于是她一咬牙,直接谢了恩,算是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本想多瞒几日,可竟然给儿子知道了。   王氏轻声道:“这可能就是命吧。她在庄子上待了那么久,着实可怜,不然四殿下也不会为她出头……”   据那几个嬷嬷所说,雁回一直哭求,四皇子动了怜悯之心,强行把她带走。   “母亲好糊涂啊。”宋佑安面色沉沉,“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只顾着心疼她,就不怕她在宫里闯祸连累整个宋家?她以前做过什么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她,她肯定已经改好了。各种规矩她也学过的,之前只是一时糊涂,她不会闯祸的。”王氏声音很小,心里却有些庆幸,果然没猜错,如果雁回不是进了宫,只怕仍在庄子上受苦。   宋佑安心中阻塞:“好,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改好了,不再作恶。可是害兮兮的幕后黑手现在还没查出来,母亲就不怕吗?兰兰为什么不进宫了,不就是这个缘故吗?”   “这……”王氏心内一惊,她倒忘了这件事,“那,那怎么办?”   宋佑安眉心褶皱越发重了,不同于玩闹式的公主伴读,女官有正经品级,不到年限,很难出宫。   当时宋清兮是以要备嫁为由才成功辞去了女官之位。   “我尽量想办法。”   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   宋佑安曾经作为太子伴读,出入皇宫。他在宫里也有几个熟人,然而他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宋雁回。   因为宋雁回每日只待在四殿下宫中,极少外出。   当然,事实上宋雁回不是不想走动,而是不能。因为四皇子不允许她轻易外出。即使外出,也有都其他宫女陪着,只在附近散心。   除了那天将她的头摁进水盆里,其余更多时候,四殿下对她极好。她顶着女官的名头,可根本不用她做任何事。她只需要每日静静坐着或是安静站着。   尽管他态度古怪,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就发脾气,但他会给她各种珠宝首饰,会亲自为她梳妆打扮,有时还会温柔而缱绻地喊她“姐姐”……   宋雁回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四殿下对她一见钟情。这样也就能理解他那天为什么会失态。   她上辈子嫁过人,知道不止女人善妒,男人在感情上也都小气。她打听太子,又在得知太子订婚以后失声痛哭,也难怪他情绪激动。   是以尽管她初时惧怕不已,但在想通了此中关窍以后,她反倒没有先时那般害怕了。   过了数日,四皇子忽然问她:“你家里人想让你辞了女官之位回家去,你回还是不回?”   宋雁回连连摇头,态度坚决:“不回。”停顿了一下,她又带着哭腔道:“我不回去,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殿下忘了刚见我的时候吗?我不想被关在庄子里。”   “嗯。”四皇子还算满意,“我已经替你拒绝了。父皇那边,也打过招呼了。”   宋佑安私下运作不成,干脆一封奏章求到了皇帝那里,说妹妹顽劣,当不起女官之职,恳请皇帝准许其辞去女官之位。   宋家小姐是儿子亲自求情留下的人,皇帝并未立刻答允,而是派人唤了四皇子前来询问情况。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四皇子神色平静,将初见宋雁回的情形说了,着重强调了其悲惨不幸,又颇为愤慨,“就因为她没长在侯府,规矩学的不好,所以就要受百般折磨吗?她若回去,只怕还会受到更加不公正的待遇。”   宋雁回被送到庄子上的原因,宋佑安自然不会对外提及,四皇子便干脆都推到了规矩礼仪不足上。   见儿子眼睛都有些红了,皇帝洒然一笑:“多大点事?她自己若是愿意,那就留下吧。”   四皇子连忙谢恩。   至于临西侯府那边,皇帝给了一些赏赐,又夸赞几句,就将此事揭过了。   宋雁回也松了一口气。   对宋家的那些亲人们,她的亲近之情越来越淡。是他们丝毫不顾亲情,将她关在庄子上受苦。如今见她有个稍好的出路,还拼命阻挠。   他们就是见不得她好!   在皇宫的生活要比在郊外的庄子上强太多,可她仍然意难平。   留在宫里又能怎样?四皇子待她不错又能如何呢?韩濯缨要做太子妃了、将来还会做皇后!   这让她怎么甘心?   —— ——   天渐渐冷了。   到了十月中旬,一场大雪过后,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银白色。   不用早起去宫中教导公主,韩濯缨和翠珠一道在家里围着火盆闲话。   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韩宅门外。   “周公公?”   周公公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韩女傅,六公主有点疑惑,想辛苦女傅进宫一趟。”   “好的,公公稍待。”韩濯缨答应得爽快。   她近来不时常进宫了,隔三差五去一天,但每个月的俸禄没少过。所以这种请求,轻易推拒不得。   韩濯缨蹭蹭蹭回房,换了一身莲青色大氅,将整个脑袋连同满头的秀发都藏匿在帽兜中,又接过翠珠递来的手炉,这才出了房门。   见她这般打扮,周公公不由地笑了:“女傅,请。”   韩濯缨上了马车后才发现,车里甚是暖和,低矮的方桌上,另放了一个手炉。   雪停以后,路上仍有积雪,马车行的比平时略慢一些,但稳稳当当。   韩濯缨进宫,随着周公公,直奔瑶华殿。   她行色匆匆,并未注意到远远经过的熟人。   宋雁回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细嫩的掌心早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   她一眼就认出了韩濯缨。不甘和嫉恨涌上心头。   听到四皇子一声哂笑,宋雁回才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韩濯缨到达瑶华殿时,发现除了六公主,陈宜玲和宋净兰竟然也在。   殿中烧有银炭,暖洋洋的,手炉显得有些多余。   韩濯缨解下了大氅,又将手炉递给小宫女。   数月不见,宋净兰一看见她就眼眶微红,下意识向她奔来,待到她身边后,却又恭恭敬敬行礼:“还没来得及恭喜女傅。”   “多谢。”韩濯缨笑一笑,“同喜。你这些天在家还好?”   “每天习武,功夫也没落下。”   韩濯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很好。”   宋净兰脸上便显露出了一些兴奋。   六公主慢悠悠道:“女傅怎么不夸我?我功夫也没落下啊。”   韩濯缨正要夸赞两句,一旁的陈宜玲已“哎呦呦”笑出声。   “陈表姐笑什么?”六公主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想好了好玩的。”陈宜玲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好笑?   一个得了夸奖,另一个不甘落后。到底是小了几岁,孩气得很。   韩濯缨唇角微勾,上前也摸了摸六公主的脑袋:“公主也很好。对了,周公公说,公主有疑惑,是哪里不懂吗?”   六公主摇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不懂啊,是下雪了,想找大家聚一聚。女傅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不过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事,公主不妨实话实话。”韩濯缨看了一眼陈宜玲和宋净兰,由衷说道,“我也想跟你们聚一聚。”   “是吧?”六公主眸中立刻迸发出光芒来,“那我下回就直说啦。”   “嗯。”韩濯缨点头。   六公主叹一口气:“我以前一到冬天就生病,一点儿风都不能见。多亏女傅教我习武,今年好多了。”   韩濯缨不敢揽功:“那也是你自己努力,是皇上关心。”   六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对。”   她从小体弱,冬天几乎成了药罐子,今年冬天不用喝药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雪后初晴,六公主让宫人内监在外堆雪人,她则和女傅、表姐、好友一起击鼓传花。   大宫女背对着她们击鼓,鼓点停下时,花在谁手上,谁就得饮一杯酒。   都是小姑娘,喝的酒也不烈,简单的果子酒。   半个时辰下来,几个姑娘都饮了几杯,脸颊红彤彤的,眼眸也不似平时澄澈,而是略有迷离之意。   六公主嘻嘻笑道:“不能再玩了,不然等会儿皇兄要骂我了。”   “什么?”韩濯缨微愕。   忽有宫人上前:“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就在外面。”   韩濯缨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来。   她猜想,他肯定是知道她在这儿。   六公主双手捧着脸颊,嘻嘻而笑。   陈宜玲和宋净兰对视一眼后,也笑着将视线转向了韩濯缨。   六公主慢吞吞道:“好嫂子,我让周公公接你的时候,也派人跟皇兄说了一声。他应该不会怪我占你半个时辰吧?”   在三个姑娘的注视下,韩濯缨的脸更红了,像晕开的胭脂。   谢泽确实是冲着缨缨来的。六皇妹特意创造机会,他自然不能白白辜负她的一番美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08 22:38:06~2020-07-09 23: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清桐大人 5瓶;陌小桑 2瓶;任清愔、cerci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绝望   皇帝下旨赐婚以来, 这是韩濯缨第一次在宫中跟谢泽见面。   他一身太子常服,站在殿外,一边等着缨缨, 一边看宫女内监堆雪人。   雪人堆得有将近成人高,不知是谁拿枣子做眼睛,用树枝做鼻子, 看上去憨态可掬。   忽有脚步声起,谢泽耳朵一动, 转过身去。   果真看见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正快步朝他走过来。   她一身莲青色连帽大氅, 手里抱着手炉,虽是在雪地中,但行的极快。   韩濯缨在距离他数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可能是行的太快的缘故, 她脸颊微红, 星眸晶灿。   因着有外人在侧,她只略定了定神,福一福身:“殿下。”   谢泽眉梢轻挑,两人相识以来, 这是他印象中, 她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向他行福身礼。   看惯了她笑嘻嘻叫哥哥,这生疏而客气的“殿下”倒让他一时有点不适应。   他还未开口, 六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就站在檐下高声道:“你们几个,雪人堆好了就赶紧进来暖暖身子。还站在那边发愣做什么啊?”   她得了六公主提点, 让宫人内监暂时回避一下。   有她这一声吩咐, 其他人等纷纷退下。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韩濯缨知道六公主的用意,这般体贴细致,让觉得好玩的同时,又有些羞窘。   她小声问:“你冷不冷?我这里有手炉。”   她不过是寻个话题打破尴尬, 不想他却极其认真地点一点头:“冷。”   韩濯缨有些意外,将手炉递给他:“那你暖暖。”   谢泽接了手炉,却转而将她的手给握在了手心。   韩濯缨方知自己上了当,他的手根本一点凉意都没有嘛。她瞪了他一眼,可惜眸光流转,并无多少威慑力。   耳中隐约听到女子压抑的轻笑声,韩濯缨循声望去,只见正殿那边,陈宜玲一脸兴奋冲他们摆了摆手,而站在她身边的,赫然是六公主和宋净兰。   六公主和宋净兰原本不想跟着偷看的,陈宜玲提议之后,六公主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有点好奇,就跟着过来,说只悄悄看一眼,商定好不出声的。   可谁想,陈宜玲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   这一声轻笑,就惊动了那两人。   一想到方才的画面被这三个姑娘看到,韩濯缨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两人私下亲近是一回事,可给人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匆匆忙忙抽出了手,规规矩矩站好。   手中空空如也,谢泽咳嗽一声,一个眼风扫过去,三个姑娘齐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悻悻离去。   好吧,戏也没得看了。   重新恢复了安静,谢泽低声提议:“要不,我们去东宫?那里安静,也没外人。”   韩濯缨摆手:“不了不了,真跟你去东宫,一路不知要给多少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我们在宫里,最好还是不要时常见面。”   “哦。”谢泽漫不经心点一点头。   见他兴致缺缺,似是有些失落,韩濯缨的心立时就又软了,他得知她在此,特意过来见他。她却兜头泼他一盆冷水。   略一思忖,她软语说道:“你可以得了空,回家看我嘛。我有时候也很想你的。”   谢泽一怔,眉梢眼角立刻有笑意流淌出来:“嗯,我也想你。”   韩濯缨心想,得了,可能就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瑶华殿鲜少有外人,宫人内监又已被支开。两人就在此地,走走停停,说一会儿话。   感情正浓的人之间,哪怕是只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感觉像是裹了糖霜一样,带着浓浓的甜意。   谢泽原想多陪她一会儿,然而长寿已然找了过来:“殿下,皇上有事召见。”   “知道了。”谢泽收敛了笑意,同缨缨作别,“缨缨,我先过去。”   “嗯。”韩濯缨深吸一口气,略微有些不舍。   长寿又冲韩濯缨行礼告退:“韩女傅。”   ——现在还能叫女傅,再过数月,就该改口了。   直到他们背影消失不见,韩濯缨才转身回到殿内。   三个姑娘直勾勾看着她,眼中有好奇,亦有兴奋。还是陈宜玲先开口:“走了?”   看见她们这模样,韩濯缨不由地笑了:“走了啊。”   陈宜玲跌足轻叹。   六公主也甚是可惜:“唉,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多难得的机会啊。”   “皇上找他有事呢。”韩濯缨出言解释。   其实他们私底下也没少见面啊。   “好吧。”听说是有正事,六公主也就收了那点遗憾。   几个姑娘玩闹一阵后才散了。   然而宋净兰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四皇子宫外,想见一见二姐姐。可惜等了许久,也没能见上一面,外面等着又冷,他只能悻悻离去。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今日入宫这一趟,倒没听说这个姐姐在宫里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求,只希望这二姐姐真如母亲所说,都改了。   如同进宫时那样,韩濯缨乘坐着宫里的马车回到清水巷。   门口的雪已被清扫干净,进得家门发现,家里也给扫出了一条小道。   韩濯缨有些惊讶:“翠珠,你扫的?辛苦了,辛苦了。”   “不是我,不是我。”翠珠连连摇头,“我本来是想打扫的,可是门口的雪,隔壁的兄弟直接就给扫了。我想着也不能白让他们辛苦,就打算把多熬的鸡汤给他们送过去。小姐意下如何?”   “可以啊,帮了咱们的忙,应该的。”   翠珠听罢眉眼弯弯,又指了指院子:“不过家里这些,是少爷扫的。少爷刚走,小姐回来的不巧了,没赶上。”   “哪个少爷?”韩濯缨好奇。   “真少爷,现在姓齐的那个。”   韩濯缨心下讶然,亲哥?他竟然在她家扫雪?她想了想,感觉自己似乎很难想象那个画面。不过转念一想,去年这个时候,太子谢泽都曾被她推出去扫雪,那么青云卫的指挥同知亲自动手,好像也不稀奇了。   “就是他啊。小姐进宫没多久,他就过来了,带了一张狐皮,说是朋友送的,他用不上,让小姐留着做件衣裳……”   齐应弘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这个妹妹,说一点都不想念,那肯定是假的。只是他每每与她相处,两人之间都有些淡淡的尴尬。他固然想对她好,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做。   尤其是皇帝赐婚,她成了准太子妃。他亲近也不是,疏远也不是。适逢他新得了一张纯白的狐皮,拒绝了堂妹齐家玉的讨要,来到清水巷送给缨缨。   敲开了韩家的门后,齐应弘才知道妹妹进宫去了,不知何时才回。   齐应弘将狐皮交给丫鬟翠珠,连喝了两盏后,都不见缨缨回来。   他在这儿干坐也觉得无趣,就起身告辞。   翠珠自然送他到门外。   刚打开大门,就听到“哗哗”的声响,原来是雪停放晴以后,街坊邻居都在门口扫雪。   东隔壁的邻居兄弟扫了自家门口的积雪后,顺手将韩宅门口的也扫了。   翠珠连忙道谢。   错对门的邻居范叔笑呵呵道:“我记得去年下雪,是雁鸣扫的雪。不过雁鸣不在也没关系,有小何兄弟帮忙呢。”   何家兄弟,就是韩宅东隔壁的邻居,五月份搬过来,老实沉闷,偶尔会顺手帮个忙。   翠珠笑着称是,而一旁的齐应弘却神色微微一变,转头又回了韩宅,抄起院中的一把扫帚,在韩宅院中扫出一条小道来。   “少爷,你这,放下吧,我来就是……”翠珠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齐应弘力气大,速度也快,不多时就清扫干净。   他心里复杂的很,他当然知道邻居口中的“雁鸣”并不是他,而是太子殿下。   他初时也曾不解过,他们本是同胞兄妹,就算相处不多,也不该是这尴尬的局面。可就在方才,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扫完积雪,齐应弘也没立刻离去,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将缸里的水盛满,又将柴房中的柴劈好,码的整整齐齐。   他自小长在齐家,这种活计对他而言,甚是陌生,但上手以后,也就渐渐熟练了。   翠珠从头到尾看着,目瞪口呆。   这位真正的韩少爷离开之后,不到两刻钟,小姐就回来了。   “……他还把院子的积雪扫了,还把柴房里的柴都给劈好了,还把几口缸都盛满了水。”翠珠事无巨细,全数告诉了小姐。   韩濯缨也有点懵,亲哥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略坐一会儿,两人不咸不淡说一会儿话,他就告辞离去。   原来发现她不在家的时候,他能做这么多事的啊。   “小姐要看狐皮么?”翠珠有些兴奋,“一整张,完整的狐皮。”   韩濯缨点一点头:“看吧。”   这狐皮已被清理过,干干净净,毫无异味。   “做衣裳有些小了,做个围脖有点大了……”翠珠喃喃自语,“我改天去问问张裁缝,看做成什么合适,不能浪费了。”   “行,你看着办就好。”韩濯缨笑了笑,话锋一转,“顺便帮我问问,怎么做护膝和暖袖。”   亲哥送她狐皮,还帮忙做了事,礼尚往来,她总也得还他点什么。   她想了想,只送他一人也不行。既然要学着做,那便多做一些,做的好了,给谢泽也送一副。   他肯定会喜欢的。   韩濯缨近来不用天天进宫,空闲时候多,也有闲情逸致琢磨暖袖的做法。   过了二十来天,还真给她做出了几副。   她不进宫,自然也不清楚这段时间皇宫里发生的大小事宜。   宋雁回在皇宫里待了一段时日后,可能是因为乖巧老实,待遇较刚进宫时,有了不小的提高。她近来学着处理一些宫务,身边也渐渐有了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宫女。   这日她悄悄将一对羊脂玉手镯塞给这个叫“娓娓”的小宫女,又在其耳边细细叮嘱吩咐一通,末了,红唇漾起笑意:“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娓娓极其爽快点了点头:“女官放心,我记下了。”   宋雁回轻轻叹一口气,挥手让其离去。   听说东宫那边六礼已经进行到请期这一步了,明年三月,韩濯缨就要做太子妃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皇帝赐婚,谁都不能改变。她又困于宫中,接触不到韩濯缨。那么她能做的实在是有限。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五月份时,韩濯缨曾被强人掳走。   年轻姑娘落入歹人手中,谁能保证就一定清白呢?皇家不在意出身,连清白也不在意么?   皇家赐婚,轻易取消不得。可如果让皇家蒙羞,那等待她的,只有一死罢了。   宋雁回自忖这事儿做的隐蔽,她只需要找人放出风声就行,旁的什么也不用做。   然而一个多时辰后,四皇子大步走了进来。   宋雁回如今也懂些规矩,当即捧了一杯茶,眉目含笑:“殿下请用茶。”   “啪”的一声脆响,她手里的茶杯被他狠狠甩落在地,茶水四溅,有几滴飞溅在她手上,更多的则是洒在了她身上。   幸喜是冬天,衣服厚一些,还不算太烫,只是不知道手烫伤了没有。   但是她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管手是否烫伤了,因为四皇子直接伸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用力很大,声音却极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嗯?”   “殿……”宋雁回手足冰凉,呼吸不畅,伸手去拔他的手臂,却根本拔不动。   “让人出去散播谣言,说未来的太子妃不清白?她清不清白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雁回脖颈被扼住,难受至极,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竟然知道!   见她被他扼得直翻白眼,四皇子才大发慈悲稍微放松了力道。   宋雁回剧烈咳嗽,想干呕又什么都吐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泪花。   四皇子取出一条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自己的手,口中不紧不慢道:“你是想陷害我?”   “我……不是,我没有。”宋雁回下意识辩解。   “哦,那你想着这个太子妃没了,就能轮到你嫁给太子了?还没死心呢?我对你还不够好么?还想从我身边逃走?”   四皇子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冷硬,似是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从不对宋清兮出手,哪怕她让他生气,他也只是吓唬她,或是对她身边人出手撒气。可是对于这个有几分相似的宋雁回,他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尤其是宋雁回表现出对东宫不同寻常的关注后,还暗暗使些蠢手段,这总让他想起宁愿死都不愿留在他身边的宋清兮。   她有点像她姐姐,可又比她姐姐差得远了。   “我……”宋雁回试图辩解。   四皇子的手再次伸向她纤细白嫩的脖子,却不像方才那般用力,只是轻轻摩挲着。   宋雁回惊惧不已,浑身的血液似是被冻住了一般,脖子上生出了细小的颗粒。   “这次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四皇子声音不高,目光幽深晦涩,“但我不想看到有下次。”   他猛地收手,向后一推。   宋雁回跌坐在地,本该立刻起身的她,却因为浑身酸软无力,在地上瘫坐了许久,才慢慢站起身。   她发现,这条路也走不通。至少想绕过四皇子做点什么,完全没可能。   她感觉她好像又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转眼冬至即将到来,往年这个时候,皇帝都会提前斋戒,亲自率文武百官祭天。   然而今年,皇帝下了一道圣旨,祭天一事由太子代行。   这道圣旨出来,着实震惊了不少人。皇帝既然龙体无恙,那就是对这个储君越发倚重了。   谢泽依着规矩,提前三日开始斋戒,将在冬至日,率百官在南郊天坛祭天。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09 23:38:08~2020-07-10 22: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柒要抱抱 10个;豆咕咕 3个;现场表演一个豹笑、小猫只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柒要抱抱 20瓶;25219771、maruru 10瓶;兔子不爱吃萝卜 7瓶;苜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吃醋   太子代替皇帝前去祭天一事, 传得沸沸扬扬,韩濯缨自然也听说了。她不用去祭天,也帮不上什么忙, 干脆就找机会将做好的护膝与暖袖送给谢泽,希望能派上用场。   另一套暖袖与护膝,韩濯缨则给了亲哥齐应弘。本来就是因为他送了狐皮, 她才想到学做护膝和暖袖的。而且听说祭天要摆列大队倚仗,这仪仗队由青云卫中挑出的好手充任。   护膝和暖袖, 总能让他们暖和一点。   冬至这天小北风呼呼, 冷刀子一般刮在人脸上。   谢泽身着太子衮服,头戴金冠,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行各种祭礼。   祭天这种事情, 意义重大, 听起来也风光,可实际做起来并不容易。   扑面而来的寒风冷飕飕的,还要多次行三拜九叩大礼。   好在谢泽早有准备,他内着锦裘, 手笼暖袖, 还戴着缨缨所赠的护膝,倒也不觉得多难受。   整个祭天过程冗长, 礼仪繁琐。熬了几个时辰,祭天才真正结束。   “殿下, 是否即刻摆驾回宫?”青云卫指挥同知齐应弘上前询问。   “嗯。”谢泽略一颔首。   齐应弘抱拳行礼告退。   视线微转之际, 谢泽留意到齐同知青云卫的青色衣袖下,露出了一点点玄色。他目光如炬,一眼便认出那是暖袖。   冬至天冷,戴暖袖不稀奇, 可这暖袖跟他袖中所笼,从布料到做工,极其相似,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太子殿下压低声音,叫住即将离去的齐同知,说了一句题外话:“齐大人这暖袖,好生精致。”   齐应弘眼神微动,将暖袖往衣袖中笼了一笼,轻声回答:“回殿下,舍妹亲手所做,精致谈不上,难得的是一片心意。”   数日前,他新得了一张暖椅,寻思着女子大多畏寒,就将这暖椅给缨缨送了过去。   她转身回房,拿了一副护膝与暖袖给他,说是她自己做的,未必有多好看,但是暖和得很,他跟着去祭天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齐应弘当时接在手中,确实感到了阵阵暖意,传至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在心里。   “不能跟狐皮还有这暖椅相比,你将就用用……”妹妹有些不好意思,似是唯恐他嫌弃一般。   齐应弘心中一酸,忽的伸臂,将她抱进了怀里,声音沉沉:“好,不将就,我很喜欢。”   对这个妹妹,他的感情极其复杂。因着曾经的那点隐秘心思,他一度排斥两人的真实关系。   可不管怎样,她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他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今太子殿下问起,齐应弘也不遮掩,直接回答了。   谢泽长眉一挑,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原来如此。”   状似不经意间,露出了玄色衮服下的一点暖袖。   齐应弘神色微微一变。如果他没看错,殿下袖中所笼,应该和他的一样。   他唇线微抿,很快移开了视线。   谢泽略微提高了声音:“走吧,起驾回宫。”   他心想,怪不得她针线方面有进步,原来是在别人身上练得多了。   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些不快,还以为她只给他一个人做了呢。没想到这个靠不住的亲哥也有。   韩濯缨自己倒没想那么多。   今日冬至,虽没下雪,可也极冷,院子里的水缸都结了一层冰。   韩濯缨与翠珠一道依着旧俗包饺子。虽然她们只有两个人,但饺子包的极多。   翠珠给邻居何家兄弟送了一些,算是感谢他们平日的帮忙。——当然,其他邻居平时也有来往,只是不像这兄弟俩似的,厨艺不精。   “用不用给石头送一些?”韩濯缨问,“他也不会包饺子。”   “别管他,反正他医术好,冻掉耳朵也有法子治。”翠珠没好气道。   韩濯缨笑了笑,问:“怎么?他又得罪你了?”   翠珠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韩濯缨近来发觉,翠珠对石头有些不同寻常,可石头偏生又是个迟钝的。她在中间也插不上话,干脆就随他们去了。   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缨缨,翠珠,快来开开门啊。”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石南星。   翠珠脸色一红,韩濯缨则轻笑出声:“我去开门。”   果真是他。   石南星提着一个食盒,笑容满面:“缨缨,我可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我是来互通有无的。”   他一眼看见翠珠,高声问:“翠珠,饺子下锅了吗?”   翠珠瞪他一眼,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你拎的什么啊?”   “羊汤,冬至里喝羊汤,大补。听说北地许多人家,都爱在冬至这天喝羊汤……”   石南星话没说完,翠珠就一甩头,大步走了。   “怎么了?”石南星目瞪口呆,“我说错了?难道是南边爱在冬至喝羊汤?”   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南边北边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翠珠不喜羊膻。所以跟羊肉有关的,她都不吃。你不知道吗?”   石南星瞪眼:“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还能特意从东市买了,大老远拎过来?”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没见过她吃羊肉,也没见她给他做过。   韩濯缨叹一口气,心想,所以也不能怪翠珠看见石头就来气。   “那,我去换成牛肉汤?”石南星拧起了眉。   不等韩濯缨回答,他就拎着食盒一溜烟走了。   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是三刻钟后了。   翠珠冷着一张脸,将已经凉了的饺子放在他面前:“好好吃吧!”   趁她不注意,石南星悄悄做了个鬼脸。   他其实并不是很爱吃饺子,不过是冬至习俗罢了。   见他吃冷饺子吃的也欢快,丝毫不嫌弃,翠珠又气又别扭,可到底是回厨房又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有热汤配着,冷饺子的口感好像更好了一点。   “多谢啦,果然还是翠珠心疼我。”石南星咕咕咚咚喝了,吃饱喝足,告辞离去。   翠珠收拾碗筷时,动作极大,显然还带着怒气,眼圈却红通通的。   韩濯缨看在眼里,上前帮忙,小声问:“怎么了?你跟石头……”她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喜欢……”   “没有!我没有喜欢他。”翠珠快速打断,急急回答。可是,一对上小姐的脸,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我才不喜欢他,他就是个傻子。”   她猜想,小姐肯定看出来了,可石头却没有,或是假装没有。   韩濯缨递给她一块帕子,轻声道:“我可能在这方面也是个傻子?有的人,你不告诉他,他不会懂的。”   拿她自己来说吧,她曾经以为谢泽拿她当妹妹,她也真心实意视他为兄。如果不是他直白而强势地表明心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往男女之情上想。   翠珠擦了擦眼睛:“懂的人自然会懂,难道还用明说吗?”   韩濯缨有点心虚,重重点了点头:“……用的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庆幸谢泽当时的直白果断。   翠珠对小姐一向信服,闻言有些迟疑:“真的?”   韩濯缨点一点头,小声道:“我是这样。”她想了想:“要不,我帮你探探口风?”   “不用不用。”翠珠连连摇头,含糊说道,“以后再说吧。”   这是她的事情,韩濯缨也不便代她做主,就点一点头,又柔声宽慰许久,翠珠的心情才渐渐好转了。   冬至天黑得快,到了傍晚,两人都不大饿,干脆将石南星带来的牛肉汤在炉子上热了给喝掉。   热汤入腹,暖洋洋的,倒也舒服。   刚收拾妥当,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来了!”韩濯缨快步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谢泽。   他今日祭天结束,回宫之后,先去见了父亲,细说祭天事宜。从父皇那里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他回东宫换了衣服,没让摆膳,而是命人准备马车,前往清水巷。   韩濯缨一看见他,唇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意:“你怎么来了?吃过晚饭没有?”   她心中欢喜,直接拉了他的手就往家里走。   谢泽原本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可她这欢喜开心的模样,他那些追究的话,一时之间就说不出口了。   他任她牵着手,随着她的步调走着。   “还有一些饺子,煮了给你吃好不好?”   谢泽折腾了一天,还没吃晚饭,这会儿的确饿了。他长眉一挑:“饺子?”   “是啊,冬至要吃饺子,他们说这天如果不吃的话,会把耳朵冻掉的。”   谢泽轻哂。   “信不信的,习俗罢了。有我自己包的啊,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煮。”   谢泽点头:“行。”   翠珠近来乖觉不少,太子殿下只要一过来,她就自动躲进房间。   煮饺子也不难,韩濯缨洗了手后,转身进了厨房。   身后的脚步声提醒着她,谢泽也跟着进来了。   “怎么不在外面等着?很快的。”韩濯缨拿了细棍,轻拨未完全熄灭的火,又添些易燃的干草,火苗重新燃了起来。   “我进来看看,外面冷。”谢泽随口说道。   他看着她放锅,添水,盖好锅盖。   火苗舔着锅底,灶膛里红彤彤的,人落在墙上的影子也随着火苗的跳跃而晃动。   他很少见她站在灶台前,这让他有种两人其实是一对平凡的民间夫妻的错觉。   妻子正在做饭,丈夫就在旁边看着。   谢泽心里暖流涌动,眼神也不知不觉变得越发温柔。   “冷吗?”韩濯缨扭头看他,“我给你的护膝和暖袖,有没有用啊?”   谢泽经她提醒,立刻想起齐应弘来。他双手抱臂,似笑非笑:“说起来,我今天看见齐同知了。”   “他怎么了?”   谢泽上前一步:“一模一样的暖袖……”   “啊?你看见了?”韩濯缨莫名的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见,“其实也不太一样。你的我不是还试着添花样了吗?他的没有……”   “他是不是也有护膝?”   “有的。”韩濯缨点头,并不否认。   谢泽轻嗤一声:“我还以为只给了我一个人。”   韩濯缨听他语气酸溜溜的,怔了一瞬,继而轻笑出声、她走到他身边:“不高兴了?”   谢泽没有吭声,却用眼神告诉她,是的。   他并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和她那不靠谱的亲哥差不多。   韩濯缨拉起他的手,轻轻摇晃,柔声道:“他好歹是我亲哥。给他暖袖和护膝,都不行么?而且说起来,你还是沾了他的光。”   “哦?”谢泽眉梢轻挑,似是疑问。   韩濯缨将狐皮一事说了,又道:“我不能白得他的东西,总觉得亏欠了他,就想着给他做点什么。”   “狐皮罢了……”谢泽心想,也不算亏欠。但他转念一想,她跟她亲哥到底还是生疏的。不然不会一块狐皮,就想到亏欠上去。   “可我要是真给别人做了暖袖,自然不能少了你的啊。”韩濯缨侧着头,眸中尽是笑意。   谢泽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果然她不管做什么,都能想到他身上来。   其实他哪里是来兴师问罪,不过是想多见她一面罢了。   他伸手去捏她的耳垂,却给她避开了。   “该煮饺子了。”   水已经沸了,韩濯缨洗了手,将包好的饺子放入锅中,用汤勺轻轻推动。   谢泽第一次见人煮饺子,瞧着甚是新鲜。   一个个圆滚滚、白胖胖的饺子在锅里欢快地翻腾。   不多时,一碗饺子就出锅了。   谢泽看着盛出饺子、调好蘸酱,仿佛是个贤惠能干的小媳妇,似模似样。   他低头用餐之际,她就在旁边同他说些闲话:“哥哥,你不知道,所有的食物里,我做的最好的就是饺子了。在边关的时候,我爹爱吃……”   谢泽斋戒三日,又早起祭天,其中三拜九叩多次,已是累极。但这会儿在清水巷,吃些东西,听她说会儿话,感觉身上那些疲惫仿佛消散了不少,心里宁静而熨帖。   “够吃么?要不要再煮一些?”   谢泽笑笑:“够了。”   他捏捏耳朵,轻笑:“多谢缨缨,耳朵算是保住了。”   韩濯缨咯咯直笑,作势也捏了捏自己的两只耳朵。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快乐的时光很短暂,谢泽没有逗留太久,略休息一会儿,就起身离去了。   次日韩濯缨在家中收到了东宫送来的兽皮。   这次前来的是个面生的太监,满面笑容:“这是太子殿下十四岁上猎到的,比狐皮强多了。”   韩濯缨有些想笑,心知谢泽之所以忽然有此举动,肯定是因为她亲哥送了她一张狐皮的缘故。   他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可是她格外喜欢这样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虽然我喜欢恋爱日常,但我更喜欢结婚。   所以我决定下章采用时光大法,让他们早点大婚。 第84章 嫁妆   入冬以后, 时间仿佛过得越来越快了。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   腊月初七是皇帝寿诞,即万寿节。每年这个时候, 都会大肆庆祝,今年也不例外。   天子过寿,朝野同欢, 还有各地进献寿礼。   远在边关的临西侯进献给皇帝一只苍鸟。   苍鸟者,贤君修行孝慈于万姓, 不好杀生, 则来。   这是祥瑞。   从边关到京城,路途遥远,苍鸟依然威武雄壮、神采奕奕。   皇帝龙颜大悦。   韩濯缨心情也不差, 因为养父临西侯除了给皇帝的寿礼以外, 还让人给她带了一马车的东西并一封信。   缨缨和太子的婚事,临西侯已然知晓。皇帝赐婚,女儿也乐意,临西侯宋毅自然也没有反对意见。   韩濯缨看着父亲的信, 眼眶微微发酸, 果然爹爹最疼她。   这一马车的东西,有临西侯的私藏, 说是给她的嫁妆,也有缨缨小时候用的一些器物。甚至还有些小木马、小木剑, 都是新的。养父在信中戏称, 说是送给未来外孙玩的。   韩濯缨擦了擦眼睛,小声嘀咕:“还没成亲呢,哪里来的外孙嘛……”   翠珠笑嘻嘻道:“那也是早晚的事。”   韩濯缨只是一笑。   年关将近,时光溜得更快了。   年三十这天, 齐应弘一大早就来了清水巷,陪韩濯缨一道去父母二叔坟前祭祀,回来后又揽下了贴春联等活计。   他身高腿长,又有武艺在身,贴春联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其实我也可以自己来的。”韩濯缨小声说道。她到现在,还有点不太好意思麻烦这个亲哥。   不过他最近一段时日过来,好像比以前自在了不少,还会主动揽下家里的活计。   两人有来有往,倒不似从前那般尴尬。   齐应弘瞧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还是我来吧,很快的。”   他也不用梯子,看准位置,刷上浆糊,直接飞身过去,一贴就好。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翠珠看得直拍手,连呼厉害。   齐应弘微微一笑,下意识看向妹妹,想看看她的反应。   却见她视线放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口角笑意吟吟,温柔美好。   齐应弘心中一动,有一瞬的恍惚。   他当然不会知道,韩濯缨想到的是去年这个时候,她和谢泽一起贴春联的场景。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原来都已经一年多了啊。   听到亲哥一声轻咳,韩濯缨才猛然回过神来,冲他灿然一笑,夸一声好。   齐应弘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笑。   他并未在韩宅久留,帮忙贴好春联后,就动身离去。   谢泽在新年到来之前,特意来了一趟清水巷。   韩家宅院早就收拾干净了,春联窗花业已贴好。   谢泽轻轻“咦”了一声:“来迟了,还想着贴春联呢。”   “我哥上午来过了,顺手给贴了。”韩濯缨回答,“不过窗花是我自己贴的。”   谢泽留意到以前所住的前院厢房窗子上贴了一个大大的“春”字。   “我剪的,好不好看?”韩濯缨特意指了给他看。   “好看。”谢泽啧啧两声,“要是换成‘囍’字就更妙了。”   韩濯缨斜了他一眼。   “缨缨,明天新春,我不能过来,提前给你发个红包。”谢泽不再逗她,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包,郑重地递给她,“现在就可以拆开。”   韩濯缨闻言好奇,果真打开细看。   只见是三张折叠的白纸,每张白纸上,都盖着他的印章。   “你这是答应我三件事?”韩濯缨晃了晃手里的落了印章的白纸。   她心脏怦怦直跳,他就这般胆大地给她承诺,就不怕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嗯,只要你想,只要我能。”谢泽略一沉吟:“是不是有点少了?”   韩濯缨摇头,伸臂抱住了他:“没有啊,很多很多了。”   谢泽回抱了她,却听她在耳畔轻声呢喃:“……还不如兑换成银票呢。”   这三件事,她肯定不会轻易去讨要啊。   谢泽:“……”   见他身体僵了一下,韩濯缨松开了他,轻笑:“逗你的啦,我很喜欢。我也不要银票,咱们家里现在不缺钱。”   “可惜今年不能陪你守岁。”谢泽有些遗憾,执了她的手,神情诚恳,“不过以后年年岁岁,我们都会在一起。”   韩濯缨倒不以为意:“没关系啊,去年也是我跟翠珠。和去年一样而已。”   谢泽不说话,心想,这怎么可能一样?去年这个时候,两人的感情,可没到这地步。   思及此,他就越发期待两人的大婚了。   过年期间,韩濯缨甚是悠闲。   她跟翠珠玩闹,和街坊邻居之间拜年。偶尔见一见前来拜访的兄长,时不时地和谢泽见上一面,还同他在上元节一道看花灯……   不知不觉中,正月就这么过去了。   太子大婚,婚期定在三月初十,这是钦天监选定的龙凤呈祥、子孙满堂且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大吉之日。   婚礼前一个月,礼部官员上奏皇帝,请求指派一个司礼女官来指导未来太子妃的礼仪。   因为大婚当日,礼仪繁琐,必须得提前熟悉。一个月,应该也够了。   于是,宫中指派了一位姓江的女官,来到清水巷。   这位江女官三十来岁,一身宫装,神情严肃。一见到韩濯缨,她先施了礼:“韩女傅。”   “江女官。”韩濯缨前年刚回京时,长姐宋清兮曾找嬷嬷教她熟识规矩礼仪,她又曾在宫中任职,是以礼节方面,并无差错。   江女官暗暗点头,看来一个月内教准太子妃熟记大婚礼仪,并不难。   “太子大婚,乃是宫中盛事,女傅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家脸面,轻易马虎不得。所以还请女傅尽力配合,不能有分毫懈怠。”   韩濯缨笑了笑:“江女官说的是,我自当配合。”   对太子妃的态度,江女官甚是满意,态度也就越发缓和:“上一次的太子大婚,还是三十二年前,昌安皇帝做太子的时候,礼部诸位大人的意思,是还比照着当年的规格来。所以礼仪步骤上,也与当年类似……”   韩濯缨认真听着,边听边点头。   “……这里有当年昌安皇帝大婚时的一些礼仪步骤记录,女傅可以一看。”   韩濯缨接过来一看,果然十分详尽。只是厚厚一沓,足见其繁琐。   虽然同谢泽成婚是让她开心的一件事,可这过程也太复杂了一些。   不过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复杂归复杂,记熟了就好。   江女官严肃而富有耐心,韩濯缨也学的认真。   根本不需一个月,也才数日,韩濯缨基本上就掌握得差不多了。   江女官抽查提问,或是让其演示,都能毫无差错。   “很好。”对此,江女官越发的满意。   时间还有很多,她也不急着回宫复命,而是同韩濯缨聊起了别的方面:“女傅嫁入东宫,会带几个人?”她指了指一旁侍立的翠珠:“是带她吗?”   翠珠立刻紧张起来。   韩濯缨回头瞧了翠珠一眼,复又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递了一杯茶给江女官:“女官喝茶。”   避过了话题。   江女官垂眸轻笑,接过茶一饮而尽,不再追问。   晚间江女官回宫,韩濯缨同翠珠提起了此事:“翠珠,咱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   “小姐……”翠珠瞬间红了眼眶。   “今天江女官的话,你听到了吧?我先前也想问你来着,你是什么打算?”韩濯缨给她递了块帕子,“若是你想随我进宫,那我就带着你,护着你。若是你不想,那我给你安排别的路,也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算过她手里的钱,盘个铺子之后,还能有不少结余。   翠珠闷闷地说道:“我跟着小姐。”她吸了吸鼻子:“我早就说过了,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当初小姐要进京,我就跟着进京。小姐回清水巷,我也来清水巷。总之,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只跟小姐在一起。小姐别把我丢下。”   她说的动情,韩濯缨听着也颇觉动容。   韩濯缨轻轻抱了抱她,轻声问:“那石头呢?你,不考虑他了?”   不提还好,她这么一提,翠珠的身体就微微有些僵硬了。   抹了一把眼泪,翠珠轻声道:“我才不管他呢。”   “真不管了?”   “小姐,你不知道,上元节的时候,我特意约了他一起跟我看灯……”   韩濯缨心里一沉:“他没来?”   “来了倒是来了,但是他……”翠珠重重叹一口气,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石南星自小长在边关,这是他第一年在京中看花灯,怎么看怎么新鲜。他仿佛根本就没留意到那是上元佳节,是青年男女幽会的佳期。   翠珠自那日以后,就努力息了这心思。她觉得,她主动约他上元赏灯这件事,已经够明确了,还要她怎么直接呢?   显然是对方无意罢了,她也是要脸面的。   这些天小姐跟着宫里来的江女官熟识礼仪规矩,翠珠也在旁边看着模仿,就是想着不能丢了小姐的脸。   韩濯缨沉吟:“真不用再考虑一下吗?进了宫后再出来,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话是这么说,宫中每年也都有被放出宫的宫女。   翠珠扁了嘴,眼睛里包了一包泪:“小姐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要我了?”   “不是。”韩濯缨否认,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我怎么会嫌弃呢?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的啊。”   她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发酸。她当初离开宋家,前往清水巷,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除了两个包裹,只有这么一个翠珠啊。与其说是丫鬟,倒不如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我不嫌弃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而不是心有遗憾。”   “没有遗憾了。”翠珠摇了摇头,“能陪着小姐,是我的福气,我怎么会遗憾?”   她的确中意于石头,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小姐。   韩濯缨轻轻点一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   随着婚期的越来越近,韩濯缨渐渐紧张起来。   三月初三,是她的生辰。   因为不是重要的生日,就没有大办,于她而言,只不过是稍微特殊点的一天而已。   一大早,齐应弘的马车停在清水巷。他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先转身自马车上抱下来两个红樟木箱子。   从他的动作来看,这绝对不是空箱子。   “哥?”韩濯缨好奇,“这是……”   “生辰贺礼。”齐应弘停顿一下,“也是嫁妆。”   樟木箱,也叫女儿箱,姑娘出嫁,娘家都会用香樟木做成箱子作为陪嫁。   韩濯缨笑笑:“谢谢,你有心了。不过皇家府库准备的有……”   关于出嫁这件事,谢泽根本不让她操心。六礼请了楚国长公主帮忙,嫁衣也不用她动手绣。至于嫁妆,他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当然她还有养父临西侯给皇帝进献贺礼时托人带过来嫁妆。   她更意外的是,亲哥居然记住了她的生日。她不记得跟他提过。   “那是他们的,这是我的。”齐应弘抿了抿唇,“樟木箱原本该是父母准备的。他们早逝,就由我来吧。”   “嗯。”韩濯缨暗暗一叹,心下微酸。尽管他没立刻认祖归宗,可他到底是她亲哥。   齐应弘没有告诉妹妹,这香樟木是他亲自挑选,看着木匠一点点做出来的。甚至连这樟木箱上的图案,都是以他的画作的蓝本。   他没刻意学过绘画,但画出的图样竟意外的不错,可能是随了他那个早逝的二叔。   齐应弘事情极多,初三又不是休沐日,他放下箱子后,就告辞离去。   临近晌午,石南星来了,同往年一样,仍是送了一些药丸做贺礼,还顺带蹭了一顿饭。   六公主与陈宜玲虽未亲至,却使人送了生辰贺礼过来。   韩濯缨寻思着,谢泽记得她的生辰,想来应该会见一见她。   然而直到傍晚,她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韩濯缨心想,多半是他来了。   她快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长寿。   长寿行了一礼:“恭贺韩女傅芳辰。”   韩濯缨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去,并未看见旁人。她心里不由地有几分失落。   “这是殿下命长寿送的生辰贺礼。”说话间,长寿呈上一个黑色木匣,“请女傅笑纳。”   韩濯缨迟疑着接了过来,轻声问:“他是不是很忙啊?记得让他多休息。”   “殿下每日都很忙。”长寿一本正经,“不过想见思慕之人时,再忙都能抽出时间的。只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特殊?”韩濯缨好奇。   长寿咳嗽一声:“因为成婚前十天,新人不能见面。老话说‘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所以,还请女傅暂且忍耐。”   韩濯缨怔了一瞬,红云爬上脸颊。她强自镇定:“什么忍耐?胡说什么呢?转告你们殿下,东西我收下了,七天后见。”   “放心,肯定带到。”长寿嘿嘿一笑,忽然低声道,“太子妃殿下。”   他也不要打赏了,迅速转身,匆匆离去,心中畅快之极。   再过七天,殿下就要大婚了,想想就很激动。   韩濯缨笑着摇一摇头。   一晃就到了三月初九的夜晚,韩濯缨还有点恍惚感:明天就要出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有点可惜,今天没嫁成,明天大婚好了。感谢在2020-07-11 22:42:19~2020-07-12 23:2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东东东啊、言连、murasaki、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四 10瓶;athenalan 8瓶;cercis 6瓶;yiyi8284、时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大婚   明日大婚, 韩宅今晚就已热闹起来。   喜婆婆、全福嬷嬷、梳头娘子等早早地便在韩家候着。   好在两进的院子,还有几个空着的客房,可供她们休息。   因着明日要早起, 是以韩濯缨吃过晚饭略收拾一会儿就躺下了。只可惜一想到即将成亲,她就睡不着了。   虽然双目紧闭,可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场景, 有她过去十多年的经历,也有明天就会举行的婚礼。   大婚的前一夜, 谢泽同样不能早睡。当然原因与她的就不大一样。   晚间皇帝留太子用膳, 用罢晚膳后,皇帝轻咳一声,吩咐身边的亲信夏公公:“呈上来。”   “是。”夏公公含笑呈上一个方匣子, 恭恭敬敬递到太子殿下面前。   父皇如此郑重, 谢泽不由地心生好奇。   “打开看看。”皇帝眼中满是鼓励。   “嗯?”谢泽接在手中,打开了方木匣。   木匣里整整齐齐放着几本册子。   最上面那本册子封面上赫然是五个大字“春宵秘戏图”。   谢泽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往下翻了翻,“绝版十八式”、“素女经”……   打开册子一看, 尽是男女交合图, 画功精致、线条流畅,香艳至极。   他“啪”的一声, 将匣子合上,低头饮了一口茶来掩饰尴尬。   皇帝重重咳嗽一声:“先前齐贵妃本是要给你指派几个宫女, 教你知人事, 但是你给拒绝了,朕也不勉强。不过你明天就要大婚,总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谢泽神色已恢复了正常:“父皇放心,儿子知道。”   其实男女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泽十五六岁上就通过书册画本知道的差不多了。与缨缨定情后,他更是要时常压着欲念。   然而父亲堂而皇之地交给他这些,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点尴尬。   皇帝喝了一杯茶:“这是朕特意让人搜罗的,你拿去看看。有不懂之处,尽管可以问。”   在皇帝看来,他这做老子的也颇不容易,竟然还要教儿子这些。   谢泽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父皇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儿子就先告退了。”   他施了一礼,将册子往怀中一收,大步离去。   在父亲面前,他还算镇定。但等回到东宫后,他到底是又翻看了一会儿才收起。   这一翻看不要紧,只是对孤枕难眠有了更深的体会。   次日天不亮,韩濯缨就起床了。   这是三月初十,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日子。   韩濯缨刚一起床,就去沐浴梳妆。   梳头娘子是从宫里出来的,手法娴熟。   韩濯缨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任其摆弄捯饬。这种事情,她出不了力,不添乱就行了。   绞脸、描眉、上妆。   “太子妃娘娘这一通装扮下来,真跟仙女也差不多了吧?”   “可不是,当真是国色天香……”   梳头娘子们含笑打趣,韩濯缨只静静听着。她恍惚记得邻居琳娘出嫁时,大家也是这么夸的。   她们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韩濯缨本就生的美丽,盛装之下,更添丽色。她头戴凤冠,身穿嫁衣,仿若仙子临凡。   翠珠在一旁都看的有几分呆了。   全福嬷嬷再次提醒着今日需要注意的事项。   韩濯缨尽管早烂熟于心,但依然认真听着,再熟悉一遍。   天刚亮没多久,楚国长公主就乘坐一辆外观极其普通的马车来了清水巷。   彼时,韩濯缨刚拜过父母牌位。   楚国长公主笑了笑,安抚因为她的到来而略显慌乱的梳头娘子等人:“不必多礼,我过来看看。”   太子妃娘家没人,她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至少要看着将这六礼都进行完。   看见她,韩濯缨莫名安心了许多。她诚恳道谢:“多谢长公主。”   “都今天了,还叫长公主呢?”楚国公主挑眉。   韩濯缨也笑了,有些赧然:“多谢姑姑。”   是的,今天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哎。”楚国公主应得爽快,继而又轻笑,“我倒是比太子更先见到新娘子。”   太子谢泽今日一大早就去拜见父亲,又向生母牌位行了大礼。待到吉时,他带着属官以及卫队前去迎接新娘。   跟在迎亲队伍中的宋佑安,有那么一丁点恍惚。   他本是她的兄长,却在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从皇宫到清水巷的路,对谢泽而言,极其熟悉。   太子大婚,这道路更是被提前清理过。   迎亲的队伍顺顺当当就到了清水巷。   清水巷的街坊邻居也想看热闹,但这种大事,不敢轻易凑到跟前,只在自己家里,透过大门来看。   队伍浩浩荡荡,御马开道,卫队随行。   “咦,你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有些面善?”   太子殿下金冠压顶,俊朗非凡。众人不敢直视,大着胆子瞧上一眼后,却发觉太子殿下隐隐有神似韩雁鸣啊。   马大娘点一点头:“是有点儿像。”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在自家说说,又怎敢明目张胆议论储君?   韩家宅院只有两进大小。   外面喧闹声传来时,韩濯缨知道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她轻轻搓了搓藏在袖子里的手指。   果然,翠珠气喘吁吁:“小姐,小姐,迎亲的人来了!”   韩濯缨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   楚国长公主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别慌,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简简单单一句话,韩濯缨的紧张奇迹般的消散了一些。   约莫过了半刻钟的光景,她在女执事的牵引下走出了房间。   听声音,知道是太子正奠雁于案前。   少时,内官撤下几案。   一顶软轿停在了韩濯缨面前。   “请太子妃上轿。”女执事蓦的又降低了声音解释:“太子妃仪仗就在门外,太子妃娘娘需要坐软轿过去。”   韩濯缨点头,这一点她知道的。江女官曾对她讲过。   寻常人家新娘子上轿,都是由娘家兄弟背负。太子妃是个孤女,当下便有女轿夫上前。   然而女轿夫刚一行步,斜次地就走出来两个人,异口同声:“我来吧,我是她哥。”   在场诸人俱是一怔。   韩濯缨也有些意外。   这两个,一个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另一个则是临西侯府的宋大公子。   楚国长公主轻轻“咦”了一声。   宋大公子她知道,太子妃曾作为宋家次女生活了十来年,虽然离开宋家,可宋佑安也勉强算是太子妃的兄长。   不过这位齐同知,又是怎么一回事?没听说齐家跟韩家是亲戚啊?   与宋佑安对视了一眼,齐应弘唇线紧抿,一声不吭,却向前进了一步。   今日妹妹大婚,他很早就来到韩宅,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机会。这会儿听说要背新娘上轿,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习俗,胸口一热,便站了出来。   却没想到宋佑安也在。   宋佑安迟疑了一下。   他这一迟疑中,齐应弘已大步上前,干净利落背起妹妹,小心放入轿中。   ——软轿就在她身边,倒也方便。   楚国长公主愣怔之际,太子妃已经在软轿中了。   在这个过程中,新娘子不能说话。当韩濯缨被亲哥背上软轿时,心里酸酸的。   这好像是她亲哥第一次背她,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女执事很快回过神:“起轿!”   从堂前到门外,距离不远。   韩濯缨也不过刚稳了稳心神的功夫,软轿就在门外停了下来。   “请太子妃娘娘下轿。”   轿帘被掀开,韩濯缨听到了她所熟悉的谢泽的声音:“缨缨,下轿了。”   他修长的手仍掀着轿帘,声音极低。   韩濯缨依言下轿,根据主婚者的要求,一步一步来。   等迎亲的队伍向皇城而去,她才又有了几分真实感。   这条路是她惯常走过的,可今日的心情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今天从这里进宫,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啊。   他们会休戚与共,相伴一生。   队伍行的极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皇宫。   韩濯缨打起精神,因为接下来的礼仪步骤更加繁琐。   交拜、合卺……   合卺酒下肚,韩濯缨有些许意外。倒不像她想象中醇厚,而是颇为清甜。   只是饮过之后,不知何故,浑身上下都有一点点燥热之意,脸颊也热乎乎的。   ……   婚礼终于结束,天都黑了。   韩濯缨在宫女的帮助下,卸掉凤冠,除去嫁衣,换上了常服,又洗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   先时一直戴着沉甸甸的冠子,压得她脖子都有点不舒服了。这会儿自在多了。   东宫大婚,自然没有闹洞房这一说。   不过太子谢泽仍要接受众人祝贺。   “殿下暂且脱不开身,娘娘可要先吃点什么?”宫女轻声询问。   这是殿下吩咐的,唯恐饿着了太子妃。   韩濯缨略一思忖,点头:“随意弄一点吧。”   她今日没吃多少东西,方才吃了半个饺子,还是生的。   谢泽今日大婚,没耐心听旁人说些废话。面对祝贺,他找了个由头,匆忙抽身回到内殿。   一进来,他就看见他的太子妃正低头用膳。   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侍奉的宫女,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殿下……”   烛光下,她牙白色的肌肤莹莹如玉,整个人似是会发光一般。   今天成婚,谢泽兴奋而紧张,此刻再次看见她,他心里才有了浓浓的踏实感。欢喜一点一点自胸腔溢出,慢慢流至四肢百骸。   被特意布置过的内殿,红烛红账,满是喜气。   谢泽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又分明有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   韩濯缨莫名的就有些紧张,心脏砰砰砰直跳。她指了指桌上的菜肴:“你,要不要也吃点?”   “我不吃了。”谢泽仍盯着她,双目幽深,“你还饿吗?”   韩濯缨摇头:“我吃饱了。”   谢泽状似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吩咐宫女:“把东西撤下,你们也退下吧。”   “是。”   顷刻间,内殿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明明这内殿也不小,可韩濯缨忽然就觉得有点逼仄了。   谢泽轻笑一声:“我先去沐浴。”   他转身去了屏风后,不多时就隐约听到了水声。   韩濯缨刚稍微放下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脑海里乱糟糟的,一时涌现出许多画面。   她再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龙凤喜烛的光芒,给内殿增添了不少朦胧暧昧之意。殿内没有风,可是烛火跳动,人的影子跟着晃动。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百子千孙帐以及大红色的鸳鸯交颈被面,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仿佛她一个按捺不住就要跳出来似的。   紧张不安之余,又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兴奋和期待。   谢泽很快回来,他换上寝衣,头发微湿,胸前微敞,露出了一片肌肤。   他朝缨缨走了过来。   韩濯缨不知怎么,心里一紧,就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她又想到他们现下是夫妻,不该退的。因此她便又抬脚向前。   两人之间便只剩下寸许的距离。   谢泽伸手捉住了她的肩膀:“缨缨……”   他声音极低,仿似呢喃,眼中的热情与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韩濯缨的脸颊腾的就热了,感觉像是喝的合卺酒后劲儿上来了,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竭力保持清明,轻声说:“我,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洗漱一下。”   谢泽眉梢轻挑,松开了按在她肩膀的手:“可以。”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似笑非笑:“原来缨缨比我还着急。”   韩濯缨脸颊更烫了,抬手在他手臂上轻锤了一下。   对谢泽而言,这力道更像是挠痒痒。   他含笑望着他的新娘子飞速走到了屏风后。   韩濯缨在屏风后收拾妥当,又整理了心情,这才迈步出来。   太子殿下身着寝衣,斜倚在床上,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盈盈烛光中,他神情专注,侧脸显得越发完美。   看到这样好学的他,韩濯缨心内不自觉便多了几分平静,也不复先时的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成婚而已啊。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谢泽抬起头来,冲她招了招手:“缨缨,过来歇一会儿。”   “嗯。”韩濯缨缓缓走了过去。   她甫一靠近,就被他伸手一拉,倚在了他身上。   谢泽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韩濯缨不察,低呼一声。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谢泽的食指轻轻抵在她唇畔,声音轻飘飘的:“嘘,咱们来看点东西。”   韩濯缨没有挣扎,任他抱着,心内着实有点好奇:“什么啊?”   谢泽拿起放在身旁的册子,直接在她面前摊开:“唔,这个。”   韩濯缨抬眸看去,待看清册子上的内容后,她怔了一瞬,瞪圆了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结婚啦。感谢在2020-07-12 23:21:50~2020-07-13 23:1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东东东啊 20瓶;慕子千、草莓hyukkk 10瓶;夏季冰奶茶 6瓶;yuuuuu、双木妍 5瓶;白布子 2瓶;姬十七、032301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洞房   她以为他是好学, 所以新婚夜也要看书。可她一眼望去,他看的哪里是书?分明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韩濯缨隐约听说过,姑娘家出嫁的前一夜, 母亲会悄悄塞女儿一本避火图。为的是让女儿提前了解洞房花烛夜会发生的事。   她生母早逝,养母又舍弃了她。新婚前夜,早早休息, 是以并无女性长辈给她看这些。   这是她正儿八经第一次看到,还是跟谢泽一起。   如果不是她此刻被他抱在怀里, 她都想以袖掩面了。   韩濯缨脸颊胀得通红, 四肢百骸的血液带着滚烫的热度奔流。她伸手就去遮挡册子:“别看……”   “好。”谢泽的声音听上去一本正经,随手将册子放置一边,“就这个了。”   听他说一声“好”, 韩濯缨刚松一口气, 就感到一阵地转天旋,竟被他压在了身下。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只来得及伸臂攀住了他的脖子。   然而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忽然觉得自己搂住他这个举动,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谢泽眉梢轻挑:“唔, 缨缨还真是热情。”   “我没有。”韩濯缨下意识辩驳,一颗心却怦怦直跳, 手也忙不迭松开。   两人离得极近,谢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轻轻颤抖的睫毛、满是红晕的脸颊、以及红菱般一张一合的唇。   她早洗漱过, 没涂口脂, 可是嘴唇红润亮泽,似是美味的樱桃,诱人品尝一般。   谢泽胸口一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或许是时间、地点的不同。这个吻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韩濯缨感觉心脏处似乎冒出酥麻的感觉, 不知不觉蔓延至全身,晕晕乎乎的。   他的唇渐渐换了位置,额头、脸颊、下巴、脖颈、锁骨……   身下像是被什么硌了一下,韩濯缨皱眉,轻“嘶”一声。   “怎么了?”谢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自她胸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我亲的你不舒服?”   韩濯缨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原本清润的眼睛此刻雾气蒙蒙,水光闪闪,声音也在不经意间变得轻软媚人:“背后……疼,硌得慌。”   谢泽心念微动,继而笑了。他单手抱起她,另一只手则抖了抖床单,果真抖搂出红枣、莲子等物。   他大手一挥,将这些直接扫下了床榻,连同那本名为《春宵秘戏图》的册子。   谢泽目光轻闪,并未俯身捡它,而是干脆先搁置一边。   毕竟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韩濯缨被他重新放在了床上,乌发披散,脸颊通红,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有紧张,有迷茫,也有一丝丝的期待。   谢泽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   湿热的触感渐渐往下。   韩濯缨觉得,这个时候她是该矜持一些的,可不知怎么,她竟也抬头回吻了他。   本是要亲他唇角的,可他偏了一下头,她直接亲上了他的喉结。   脖颈湿热的触感让谢泽眸中光芒大盛,神情变得越发热切。   韩濯缨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真的有什么要发生了。   身上的寝衣是何时褪下的,她并不清楚。只是后来意识朦胧之际,她脑海里倏地生出一个念头:和那册子上好像也不太一样。   ……   韩濯缨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卯时了。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百子千孙帐,和大片大片的红。   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还未燃尽,约莫剩下一寸,仍淌着烛泪。   她怔了一瞬后,昨夜的记忆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他们昨天成亲了,昨晚还是洞房花烛之夜。   韩濯缨自小习武,身体非寻常女子所能相比。然而饶是如此,她也觉得身体酸痛。偏头看了自己肩头,有个明显的红痕。   关于这红痕是怎么来的画面,倏地在她脑海里浮现。   昨晚后来她累极,是他抱着她去了屏风后清理。不过她觉得她身上应该不止这一处红痕。   一想到他昨晚的折腾,她就面红耳赤,心跳不稳。   真是好学,真是懂得学以致用。   亲就亲吧,那么用力做什么?   不过她应该也不算太吃亏,因为他背上也有她的指甲印。   韩濯缨眼皮突突直跳,狠狠瞪了一眼身侧的人。都是他干的好事。   明明床上有两个枕头,他却偏要抢她的。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头发或有交缠,莫名地让人感到暧昧缠绵。   韩濯缨悄悄伸手,试图把自己头发给抽回来。   她右手刚动了一下,就被仍紧闭双目的谢泽给捉住。   他也不睁眼,只摩挲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声音低沉:“醒了?”   “嗯……”   谢泽仍闭着眼睛,拇指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个圈儿:“想要了?”   韩濯缨:“……”   她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没有!”   他说的什么话?   谢泽睁开眼睛,墨黑的眸中蕴着浅浅的笑意:“好了,逗你的,怎么样?还痛不痛?”   少年人初次行男女之事,难免兴致高昂。但他也了解过,知道女子初夜,并不好受。是以他刻意温存,也不敢由着性子折腾。   虽不尽兴,可是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时,仍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韩濯缨脸上泛起粉红,像晕开的胭脂。   这让她怎么回答?   “嗯?还是痛么?”谢泽收敛了笑意,掀被直起身来,“我找太医讨点药膏?”   韩濯缨眼皮突突直跳,将脸颊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你别说了,其实还好啦。”   初时确实是痛的,后来却有了不同的感觉。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任由他折腾。   谢泽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心想,嗯,跟他昨晚接受到的反馈差不多。   这样他就放心了。   谢泽也不唤宫人进来,直接下床,取过衣架上的衣服,自行换了。   回头见缨缨仍保持着将头脸埋在枕头上的动作,低低一笑,心中怜意大盛:“时候还早,你再歇一会儿。”   他俯身,捡起掉落在床榻下的册子,若无其事收了起来。   韩濯缨身体酸痛,却没了再睡的心思:“我也起床。”   “不睡了?”   “不睡了。”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绣着交颈鸳鸯的红色被子滑落,露出了她白皙的带有青紫痕迹的身体。   韩濯缨下意识拢了拢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她长发披散,不施脂粉,眼角红红的,甚是惹人怜爱,让人想狠狠地欺负一番。   谢泽眸光轻闪:“我服侍缨缨更衣。”   “别,我自己来。”韩濯缨直摇头。   她倒也不是不敢支使他,只是总觉得他帮忙可能会不怀好意。   “帮我把衣服递过来。”   韩濯缨自行穿了衣服,下床穿鞋时,腿根酸软,差点跌坐在床上。   于是,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泽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心里却痒痒的。   洗漱过后,韩濯缨被谢泽按在了镜前。   她扭头看他,有些不解:“怎么啦?”   谢泽将一把木梳塞进了她手里:“帮我梳头。”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帮人梳头这种事情,她从未做过。她自己也只会简单的发式,稍难一点的,还得让翠珠帮忙。   但是他提出来了,她肯定不会拒绝。   她盯着木梳瞧了瞧,小声嘀咕:“反了,应该是你坐着,我站着才是。”   两人很快换了位置。   平心而论,韩濯缨梳头技巧不算高超,但眼前之人既然是自己心上人。那么她在为他梳发之际,就带上了十分的小心,二十分的爱意。   唯恐扯痛了他,也担心梳的不好。   帮他束好发,簪上发簪,韩濯缨细细端详,对自己的手艺满意极了,颇有几分自得:“好看,比梳头娘子都不差。”   谢泽站起身来,冲她拱了拱手:“那以后梳头之事,就有劳娘子了。”   韩濯缨咯咯直笑:“好说好说。”   她就是他的娘子啊。   他从她手中接过桃木梳,眉目舒展,重新让她坐下,试着帮她绾发。   韩濯缨连忙阻止:“算了算了,我自己来。你等会儿帮我涂个口脂就好了。”   可惜新婚第二天的她,也梳不好妇人的发式。   宫人们早在殿外等候好一会儿了,可始终没听见主子唤她们进去。   众人不敢交头接耳议论,心里暗暗嘀咕:莫非这位太子妃娘娘也是不爱宫女伺候的么?   忽听殿内一声吩咐,众人精神一震,鱼贯而入。   韩濯缨乌黑柔顺的头发都被梳了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和一记暗红的痕迹。   帮其梳头的宫女眸光轻闪,脸生红晕,小声问:“娘娘可要用粉遮一下?”   三月份,东宫肯定不会有这种咬人的蚊子。   韩濯缨羞窘异常,尽量若无其事地道:“那就遮一下吧。”   一旁正捧了本书在看的谢泽似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唇角微微勾起。   太子大婚和民间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成婚第二日的清晨,都要去拜见父母。   太子生母早逝,不必细说。皇帝老子已然在长华殿等候多时了。   儿子大婚,皇帝兴奋激动,到大半夜才睡着。清晨也早早起床,耐着性子等候。   当听内监来报,说太子与太子妃求见时,皇帝精神一震,咳嗽一声:“快,宣他们进来。”   这是韩濯缨第一次进长华殿,她松开了谢泽的手,规规矩矩立于他身后半步开外的距离。   谢泽轻声道:“你也不必太拘谨,又不是没见过他。”   “那不一样。”韩濯缨斜了他一眼,心想,以前是女傅见皇帝,今天是儿媳妇见公爹啊。   能不紧张吗?   然而皇帝公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都是自家人,不用紧张。”   彼时韩濯缨正要跟着太子一道恭恭敬敬行礼。   听见这话,打了个突,不过好歹请安问好没出差错。   皇帝的态度比她之前每次见到时,都还要慈爱,客客气气勉励她几句,要她贤良淑德,又盼她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韩濯缨红着脸应下。   从他们刚走进来时,皇帝就注意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流,以及暗暗的互动。   新婚小夫妻那种甜蜜是骗不了人的。   太子神情坦荡,眸中笑意盈盈。太子妃则含羞带怯,走路姿势也有一点点的不自然。   皇帝立刻明白,他前天晚上送的册子大约是派上用场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有皇孙承欢膝下。   思及此,老父亲笑得越发慈爱。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约莫是没有车的,具体的就脑补吧。   感谢在2020-07-13 23:16:36~2020-07-14 23:1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璞玉未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心所欲、筱柒要抱抱 20瓶;头哥、寒枝、顾球球循环 10瓶;03230126 7瓶;双木妍、大魔王的小迷妹吖、夏季冰奶茶、JDRDJ、白泽、Moaikura 5瓶;怀揣一只猫 4瓶;。。。。~、陌小桑 2瓶;姬十七、murasa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新婚   皇帝简单勉励几句, 又接过太子妃敬的茶,一口气饮了,扬声吩咐:“赏!”   很快有内监上前, 恭恭敬敬呈上御赐之物。   韩濯缨大致扫了一眼,也没细看,心知肯定不是凡品。她再次诚恳谢恩。   “好了, 太子妃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皇帝神情语气慈祥极了。   韩濯缨觉得这公爹态度极好, 亲生父亲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谢泽正要陪同妻子一起离去, 却听父亲忽然发问:“太子既已成婚,可愿监国,为父分忧?”   皇帝的语气不像是说笑。   谢泽近两年虽然时常帮父亲处理政务, 但还未监国。不过他并不算十分意外。   他略一思忖, 认真回答:“父皇有命,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为父分忧。”   皇帝颇为满意地点一点头:“很好,你们先去吧。”   现在退位稍早了一点, 让小兔崽子监国, 他也可以更轻松一些。   小夫妻两人齐齐施礼告退。   刚走出长华殿,谢泽就执了妻子的手, 轻声询问:“可还撑得住?用不用我抱你回去?”   “不用。”韩濯缨下意识拒绝,“我又没那么娇弱。”   他们在宫里, 他若是真抱着她回东宫, 那她也不必做人了。   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一些画面,谢泽眼神微动,口中却道:“对,你说的是。”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松开她的手。   有宽大的衣袖遮挡, 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两人竟是手挽着手。况且他们又是新婚,韩濯缨干脆就随他去了。   不止他想跟她亲近,她也是相近的心理啊。   三月里,春光正好,温度适宜。   他们也不乘辇,不紧不慢走回东宫,悠闲惬意好似散步。   “皇上方才说让你监国?”韩濯缨心内着实好奇,感觉自己应该没听错。   她也读史书,知道“君行,太子居,以监国也”,可看眼下的情况,皇上并没有要外出远行的意思啊。   谢泽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纠正她的称呼:“缨缨要称他为父皇。”   “好吧。”韩濯缨有点不好意思,“忘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嗯。”谢泽点一点头,这才说道,“大约是父皇看不得我歇着,想让我替他分忧呢。”   别的天家父子互相防备,唯恐夺权威胁自己地位。而他的父亲最近一年里,恨不得将天下的担子直接丢给他。   谢泽笑了笑:“咱们这位父皇,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韩濯缨虽不清楚具体细节,但看他反应不像坏事,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行至半路,忽见迎面走来一华服少年。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四皇子谢浩。   看见他,韩濯缨怔了一瞬。她上次见他,还是去年。他拿着剥了皮的兔腿去瑶华殿吓人的时候。   数月不见,他长高了一些,气质也变得更加沉郁。   四皇子似是有点意外,他停下脚步,缓缓行礼:“皇兄、皇嫂,还未来得及恭喜你们。”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略微压低了声音:“弟弟这里,祝皇兄皇嫂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谢泽略一颔首:“多谢四弟的祝福,会的。”   四皇子像是松了一口气,眸中漾起了笑意。   双方互相点头致意,就此别过。   相距甚远后,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莫名的惆怅。   谢泽攥紧了她的手,凑近她耳畔低声问:“不喜欢他?”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嗯。”   “我也不喜欢。”谢泽慢条斯理,一本正经,“我只喜欢你。”   他一句话让韩濯缨先时那些怅惘消散了大半,抬手在他手心掐了一下,小声嘀咕:“你怎么也没个正形?”   不痛,谢泽却轻“嘶”了一声,引得她频频侧目,眼中尽是担忧,他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上次缨缨表示过后,他派人暗暗留意老四的动向,并未发现明显不妥。——除了老四带宋家次女进宫一事。   不过说起来,真正的宋家二小姐自进宫以后,好像从未露过面。以至于很多时候,旁人都几乎要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   宋雁回在宫中已有半年光景。最开始惊喜无措,现在已渐渐习惯。身边的宫人内监对她极为客气,却并不交心。两次被出卖后,她已知道他们全都是四皇子的人。   至于四皇子,这个比她还小了一岁的尊贵少年,对她的态度真的太古怪了。   时而霸道深情,时而残忍冷漠。她有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在他手里,可他事后又各种赏赐,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渐渐地,宋雁回发觉自己只要小心翼翼,不提及旁的男人,听话一点,乖乖待在他身边,他就会将她捧得高高的,格外纵容。   上辈子她无奈之下嫁给张宝全,对方虽然也待她甚好,可一个杀猪的,又怎么能跟一个尊贵的皇子殿下比?   尽管四皇子有时候很可怕,但他其余时候的表现能让她忽略掉那些。   她对自己说,只要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三月初十,东宫大婚。   宋雁回在四皇子的宫中也听说了,她不敢惊动旁人,怕给四殿下听见,惹他暴怒。她干脆自己在床上躺了一天。   她重生以来,最大的梦想就是以宋家二小姐的身份嫁入东宫,和韩濯缨把命运给完全换回来。   太子大婚,掐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任凭韩濯缨当太子妃、当皇后么?   她不甘心。   宋雁回脑海里生出过许多计划,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她没有心腹,也无法轻易地离开四皇子的宫殿。   四皇子回到自己宫殿后,第一句话就问:“她呢?”   “宋女官身子不适,还躺着呢。”小宫女连忙回答,“一直水米未进。”   “我去看看。”四皇子面无表情,走得极快。   宋雁回有专门的房间,平日里旁人不得入内,可谁又敢阻拦四皇子?   他猛地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宋雁回听到动静,眼皮一跳,匆忙起身:“殿下!”   四皇子匆匆扫了一眼,似笑非笑:“还躺着呢?”   宋雁回还没穿上鞋子,就被四皇子攥住了肩头。他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被他握住肩头,宋雁回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声。   她额上冷汗涔涔直冒,连声呼痛。   他好起来很好,但他可怕起来也是真的可怕。   “太子大婚,你就难过成这样?躺了一天一夜还不够?怎么?你是要绝食殉情?”四皇子声音极低,嘶哑可怖。   他很早就发现了,她对东宫太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他了。”宋雁回连连摇头,眼眶通红,她心念急转,“我,我是在想四殿下的事情……”   四皇子的神色果然缓和下来,他松开她,嗤笑一声,理了理袖子:“哦?想我?想我什么?”   宋雁回大脑一片混乱,对,想四皇子什么呢?   一个念头倏地浮现在脑海,她声音发颤:“我在想,四殿下怎么才能取代太子,成为储君,乃至皇帝。”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眼皮垂了下来,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你说什么?”   “我……”宋雁回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魔怔了。   既然她能早早回到侯府,那说明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韩濯缨嫁给了太子又怎样?可能太子当不了皇帝呢?她是再世重生之人,知道一些大事动向……   她小声说道:“四皇子也是皇上的儿子,不比太子差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话若给人听到,足以要你的性命?”四皇子停顿了一下,“哦,或许是针对我的,在给我下套?”   宋雁回有点懵,心脏怦怦直跳:“难道殿下不想吗?如果能事先知道没发生的事情……”   四皇子沉默一会儿,哂笑出声:“别再让我听见你这种蠢话!不然我不能保证会怎样。”   他身为皇子,对局势看的很清楚。东宫地位稳固,他那两个成年的兄长都不能撼动其半分。他何苦去自寻死路?何况他的死士几乎都折在了宋清兮一事上,也没多少属于自己的力量。   “殿下……”   四皇子眸色深沉:“收起你那些蠢念头,老老实实待着。”   是有多蠢才会试图撺掇他夺嫡?他只要流露出一点这方面的意思,只怕不等太子出手,皇帝就先收拾他了。他现在能任性一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没去跟太子争。   四皇子双目微阖,重重叹一口气,也只有五六分相似罢了。   她到底不是她姐姐。   要是她姐姐还在,他何至于对着这个蠢货自我麻痹?   —— ——   刚刚新婚,谢泽得以休息数日。   韩濯缨和他缓步回到东宫,一起用膳。随后接受诸人拜见。   她身为太子妃,总得认认人。   东宫人不少,行礼厮见之际,韩濯缨暗暗记在心里。   待众人退下后,谢泽缓缓说道:“不用紧张,有我呢。”   韩濯缨只是笑,是啊,没什么可紧张的。虽然成婚相当于换了个环境,可只要想到有他在,她就不怕了。   宫中新添了太子妃,除了太子,最欢喜的要数六公主了。   她盼这一天盼了许久了。原本大婚当天,她就想去陪皇嫂说话的,但顾忌着大婚,不好多事,就暂且忍了下来。   小姑娘特意打扮一番,前来拜会皇嫂。因着有先前的交情在,她甚是亲热,规规矩矩行礼后,就上前挽了韩濯缨的胳膊:“皇嫂,你以后得了空,还得指点我习武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皇嫂和不远处的皇兄,心里默默感叹,真的好般配啊。   韩濯缨很喜欢这个徒弟兼小姑子,笑了笑:“好啊。”   两人离得近,六公主忽然眸光一闪,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韩濯缨不解。   六公主眨了眨眼睛:“女傅脖子那儿好像被什么给咬了一下……”   尽管敷了粉,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韩濯缨白玉般的脸颊霎时喷薄出胭脂色来。   在一旁握着一卷书闲闲看着的谢泽重重咳嗽了一声,抬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大口。   六公主不明所以,继续说道:“我那里有药膏,皇嫂需要的话,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些。我前不久也被虫子咬了,很管用。”   韩濯缨瞪了谢泽一眼,回头冲公主笑笑:“不用涂药膏了,没什么事,歇两天就好了。说起习武,公主跟我说说最近练得怎么样了。”   六公主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说起自己近来习武的事来。   小姑娘学武目标明确,花拳绣腿也无妨,只要能强身健体就行。   她还向兄嫂展示了一下最新进展。最近没人指点,她的进步并不明显,但显然一直都在努力。   韩濯缨含笑点头,习惯性夸赞两声:“很不错。”   得她夸赞,六公主欢喜极了。她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嫂嫂得了空还去瑶华殿坐坐。   韩濯缨答应下来,但她刚嫁入东宫,空闲时间还真不多。   东宫自有主事者,她初来乍到,操心的事情并不多,这还稍微好些。   可宫中有几个娘娘,寻了名目都来探视新太子妃,她少不得要招待一番。   已经出降的公主,也来进宫拜会。   毕竟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搞好关系总没错的。   韩濯缨原本还想过,晚上可以去看看六公主。夜话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真正到了晚间,她连东宫都没能出去。   先是陪着处理政务的谢泽“红袖添香”,再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榻上……   不过,真要想找,还是能找到时间的。   新婚数日后,韩濯缨抽空去瑶华殿见六公主。   还没走进瑶华殿,她就远远地看见迎面走来的人。   除却领路的宫女,余下的都是熟人。   其中一个是宋净兰,而另一个则是临西侯夫人王氏。   韩濯缨心头一跳,眼眶忽的就有些发酸。她下意识想要回避,而对方的视线已然落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昨天本来想开车的,但一来没有驾照,二来这是晋江。   脑补更健康。   真没想到,竟然也能被锁。   感谢在2020-07-14 23:16:19~2020-07-15 23: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gg 20瓶;玥银雪 11瓶;胖丁爱山楂、25219771 10瓶;霁月、夏季冰奶茶、爱喝可乐的少女 5瓶;花叶姑娘 3瓶;又又吉吉、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画像   此时再回避,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韩濯缨四岁离开京城,自小在边关随养父一起长大,那时候她对母亲的了解仅限于父亲的描述和自己的想象。   小孩子不在母亲身边, 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想念母亲。她想象中的母亲温和慈爱美丽大方。等她回京之后,见到养母,尽管生疏, 可心内未尝没有孺慕之情。   只可惜,相处了很短一段时间后, 身世真相大白, 养母王氏在亲生女儿和她之间,选择留下前者。   她带着翠珠和两个包裹离开临西侯府,扎根清水巷。   时间过去一年半, 两人第一次见面。   这会儿看见, 韩濯缨胸口微微发堵,震惊意外之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其实她能理解养母当时的选择,也不意外于养母对宋雁回的包庇。而且时间也已过去很久, 可她就是难受。   王氏显然也已看见了她, 神色复杂。   “娘,是韩女傅。”宋净兰小声提醒。   “我知道。”王氏声音更低, “是太子妃娘娘。”   当年她选择舍弃缨缨,后来为了照顾雁回的情绪, 下令家中不得再提起缨缨, 也不去打听她的动向,只当那个二小姐从来都没存在过。   她知道雁回曾经使坏,也知道缨缨做女傅,后来做太子妃。她也想象她们的重逢, 但没想到是在此时此地。   已经正面碰上,躲避不是法子。   韩濯缨干脆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行礼:“母……”   她刚一开口,王氏就将身子一侧,躲避开了。   王氏笑一笑,神情淡淡:“担不起太子妃娘娘的大礼。”   韩濯缨抿了抿唇。这态度,比她当初离开侯府时,竟还要生分。   宋净兰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冲韩濯缨笑笑:“还没恭喜女傅大婚,女傅这是要去见六公主吗?我们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了。”   她稍微欠了欠身,拉着母亲往前走。   韩濯缨扭头看向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后,又仰头看着天空。   天上的云朵经风一吹,很快散开。   韩濯缨理了理情绪后,才去见六公主。   刚送走兰兰,皇嫂就来了。六公主心情甚好:“好嫂子,你可算是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苦。”   韩濯缨轻咳一声,肃了面容:“今天来指点你功夫。”   六公主眨了眨眼:“所以,我今天叫你女傅?”   “随你。”韩濯缨眉梢轻挑,“不过,你要不要试着跟我比划一下?”   “可以吗?”六公主喜出望外,“我这就出师了?”   韩濯缨笑意微敛,很遗憾地告诉她:“只是比划一下而已,离出师还早着呢。”   “好吧。”六公主的兴奋之情消减了大半。   不过第一次跟女傅交手,还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六公主兴致勃勃,韩濯缨有意无意放水,如此一来,两人倒是多走了几个回合。   虽不算酣畅淋漓,可到底是多动了一会儿。   韩濯缨心里那股郁气不知不觉中散去许多。   —— ——   走出很远后,宋净兰才小声埋怨:“娘,您方才是做什么啊?怎么不稍微亲近一点?”   王氏眼眸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亲近什么?不要她了,还再去亲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该坚持到底。不然我当初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知道缨缨很好,比雁回好很多,可她不能回头。   宋净兰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所以娘宁可请六公主帮忙,也不想去打扰她?”   王氏没有说话,只轻轻叹一口气。   宫中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因此逢年过节也没有命妇进宫请安一说。王氏想进后宫,并不容易。这次还是请了六公主帮忙,只说是六公主召见,才得以进宫。   王氏母女此番前来,是为了宋雁回。   宋雁回在宫中半年,一个口信也没有。反倒是远在边关的宋清兮,在得知雁回在四皇子身边做女官后,以父亲的名义寄了暗信回家,叮嘱一定要接雁回出来。   宋雁回不太想见家人,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   果然,她的生母王氏见到她后,第一句话便是:“你想不想出宫?”   宋雁回眼皮一跳,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出宫?是继续把我关在庄子上吗?”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她被关在庄子上,这个口口声声在意她心疼她的母亲,也是默许了的。   王氏神情微微一变:“当初你大姐姐是用备嫁的名义,辞去了女官之职。你也可以……”   “那娘想让我嫁给谁呢?”   “这世上儿郎多的是,总能找着合适的。”王氏压低了声音,“最好还是不要待在宫里,皇宫危险。你姐姐她就是因为在宫里得罪了人,所以不得不……”   安静听着的宋净兰忽然用手肘撞了一下母亲,低声提醒:“娘!”   王氏回过神来,目光轻闪,笑了笑:“啊,我是说皇宫看着风光,但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对,城外的庄子上是好地方。”宋雁回自嘲一笑,“被关在阴暗的房间里,每日都要学规矩、背书,稍有一点不好,就吃不饱饭,受各种折腾。娘,我很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呢?连我稍微过好一点儿都不许吗?”   她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王氏红了眼眶:“雁回,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难道不是怕你受委屈?”   宋雁回擦拭了眼睛:“我在宫里生活的很好,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虽然四皇子有时候很古怪,很可怕,但比起待在庄子上,或者胡乱嫁人,真的好太多了。   王氏只觉得胸口一痛。她为了这个女儿想尽办法,女儿却认为她是打扰。   但毕竟是自己亲女儿,王氏耐着性子:“你姐姐当初得罪了人,至今不知道是谁,焉知这人不会迁怒于你。”   “我在宫里生活的很好。”宋雁回仍是这句话。   在她看来,回家嫁人又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呢?而且焉知不是赚她回去重新绑送到庄子上软禁起来?   还不如留在宫中四皇子身边,还会有其他可能。四皇子待她,明显是特殊的。   见她态度甚是坚决,王氏无奈,只得先携幼女离去。   宋净兰干巴巴地安慰母亲:“怎么办?或许她真的在宫里过得很好呢。”   她悄悄向六公主打听过,得知二姐姐几乎不出四皇子的宫殿,也很少在外走动,想来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王氏按了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想到雁回,她总是莫名一阵心慌。   雁回不愿意离开皇宫,清兮在信里又说的很清楚。这让王氏越发的为难。她心疼雁回,可更信任长女清兮。   她寻思着,其实也不是坏事。这样一来,给雁回找夫家,佑安他们应该不会强烈反对了吧?   至于雁回那边,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该也翻不出风浪。   —— ——   韩濯缨的婚后生活与她想象中相似而不相同。对她而言,最大的变化是她每日都能与谢泽见面。   新婚夫妇,感情甚笃。每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丝毫不觉得腻歪,反而更加亲近。   太子大婚三日后,皇帝就借口身体原因,下旨让太子监国。   东宫一向地位稳固,是以朝中大臣也不算太意外。   储君监国,权力极大。谢泽平时就经常处理政事,骤然掌权,虽有些许的不适应,但也能应付自如,更何况还有父亲在后方坐镇。   朝堂平稳,后宫安定。谢泽诸事顺遂,唯一的遗憾就是稍微忙碌一些,陪新婚妻子的时间就显得有点少了。   韩濯缨自己倒还不觉得孤单。她先前作女傅教导公主习武,如今得了空,就仍去瑶华殿。   她甚至还抽时间布置东宫的内殿。   当然,她所谓的布置装扮,也不过是多放一盆花,或是换个床帐,于小细节处做些变动。   然而小小的改动就让内殿看起来温馨许多。   晚间谢泽留意到了内殿的变化。再看一眼眸中隐含期待的妻子,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含笑问:“你布置的?”   “是啊。”韩濯缨点头,笑嘻嘻问,“你不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你不是跟我打过招呼了吗?再说,你是东宫的女主人,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只要不把内殿拆了就行。”   韩濯缨心情不错,却故意问道:“那要是拆了呢?”   谢泽略一思忖:“如果真拆了,那就只能先换个地方住了。”   韩濯缨咯咯直笑:“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拆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四个字很好地取悦了谢泽,他眉梢轻扬:“我要忙些公务,劳烦娘子为我磨墨。”   “好啊。”韩濯缨答应得爽快。   谢泽作为太子,身边笔墨自有人伺候,哪里就需要太子妃亲自动手了?   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宫灯照得内殿亮堂堂的。   谢泽坐在案前批阅奏折,韩濯缨就在他身侧,右手执着墨锭,捏正抓平,重按轻磨,不疾不徐。   砚是好砚,墨是好墨。只是这淡淡的墨香终究不及身旁女子身上的馨香好闻。   他们离得很近,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萦绕在他鼻端,谢泽忽的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定了定心神,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奏折上。   韩濯缨研磨一会儿,见差不多够用了,就暂时停了手,悄悄地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细管羊毫,又寻了一张白纸,在谢泽对面坐下。   谢泽瞥了她一眼,只见她时而沉思,时而动笔,一脸的认真。他不由地好奇,就多看了一会儿。   韩濯缨不欲给他看到,伸胳膊阻挡他的视线,急急说道:“墨够用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她一双眼睛满是恳切,谢泽见状只得先压下好奇心,轻笑一声,继续忙碌。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韩濯缨才搁下笔,满足地喟叹一声,大功告成了。   她轻轻吹干墨渍。看一看谢泽,见他并未留意自己,就佯作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谢泽猜出了她的小心思,笑着配合:“给我看看?”   “那行吧,给你看看。”韩濯缨拿起纸,绕过案子,走至他身侧,呈到他眼前,“嗯,看吧。”   这是一幅人物画像,技巧、章法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拙劣。但画中的人物倒是意外的有几分像他本人。   韩濯缨自己心血来潮画了他的画像,递到他跟前后,才隐隐有些懊悔。她没学过画画,以他的见识来说,她画的应该挺差吧?   她想了想,试图抽出来:“算了,不好看。”   “没有啊。”谢泽伸臂格挡了一下,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我很喜欢,明天找人裱起来。”   韩濯缨闻言眉眼弯弯:“喜欢就好。我以前没学过,今天是心血来潮,有感而发。不过裱起来就不用了吧?别人要笑话的。”   “画的挺好的。”谢泽抬眸看了看沙漏。   时候不早了。   他眸色沉沉:“你送我这么好的画,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一些礼物?”   “不用啊,你送我礼物已经很多了。”   谢泽却很坚持:“用的,那不一样。”   韩濯缨没再跟他争,直到她沐浴过后看到他送来的寝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15 23:29:32~2020-07-16 23: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夜 14瓶;随心所欲 10瓶;夏季冰奶茶 5瓶;小地雷2.0 4瓶;陌小桑 2瓶;03230126、吱直纸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归宁   这是一套玉色的寝衣, 触手柔软,又轻又薄,和她留在韩家的那套有些相似, 质地明显要更好一些。   韩濯缨眼皮狠狠一跳。   灯光下,谢泽笑得暧昧而期待,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要不要换上试一试?”   “不要!”韩濯缨想也不想。见周围并无旁人, 她也无需顾忌两人面子,拿起寝衣就掷进他怀里。   谢泽轻松接过, 眉梢轻挑, 故意说道:“哦,我知道了,缨缨是想让我帮你换。行吧, 也不是不能一试。”   他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   韩濯缨羞恼, 蹭蹭几步走到他跟前,要劈手夺过来,却被谢泽隔着寝衣给攥住了手。   他眸色沉沉,语调温柔, 声音极轻, 似呢喃,又似恳求:“缨缨, 我想看。”   寝衣布料柔软,隔着寝衣的握手, 让韩濯缨心内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酥酥的,麻麻的。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墨黑的眸中尽是她的身影,韩濯缨的心不争气地就软了, 再也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她声音软软的:“你先松手……”   谢泽依言松开了她。   韩濯缨清了清嗓子,故作凶狠:“还有,不准偷看。”   谢泽眸底立刻有笑意流泻出来。他心想,你身上有哪一寸是我没看过的?然后他口中却道:“好,我不看。”   他说话算话,直接将寝衣交给她,自己则去了屏风后洗漱。   很快便隐约传来水声。   韩濯缨盯着这寝衣有点犯难,心里又隐隐有点懊恼。明明之前想过的,成亲以后,绝对不穿玉色,怎么这般容易就妥协了呢?   可她既然答应了他,就也不能食言。   趁着他洗漱之际,她拿着寝衣走到床边,将床幔放下,小心褪下身上的衣服,换上这玉色的寝衣。   果然轻薄,甚至有点透了。   凑近一些,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韩濯缨心想,他若真喜欢玉色,还不如将留在韩宅那套拿来。那套至少比这套厚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换回来,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此时再换已经来不及了。   韩濯缨轻咳一声,盘腿而坐,双臂压住了床帐。   谢泽远远地就看清了床帐内的场景。   隔着纱幔床帐,他能看见她乌发柔顺,姿势古怪,身上穿着的正是让他心痒痒的玉色寝衣。   灯火通明,在她身上投下朦胧的光晕,格外撩人。   “你压床帐干什么?”   “你不是想看么?隔着床帐看就好了。”韩濯缨闷声说道,脸颊滚烫。   谢泽轻笑一声,乘她说话分神之际,一把掀开了床帐。   因着他这力道,韩濯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了一下,脑袋堪堪撞上他的身体。   谢泽顺势揽住了她,视线在她身上逡巡。   身姿曼妙,寝衣轻薄。   她抬眸看着他,眼睛水润,脸颊酡红,樱唇微张,贝齿半露。   谢泽浑身血液一烫,眸色越发幽深。他在床沿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果然好看。”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倏地那吻又落在了她的后颈。   湿热的触感让韩濯缨从背脊蹿起来一股熟悉的麻痒。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子。   刚换上的玉色寝衣并没有在她身上留太久。   谢泽虽然没亲手帮她穿上,却成功亲手帮她脱了下来。   ……   次日韩濯缨揉着有些酸软的腰,心想,他送她礼物是假,折腾她才是真。   他肯定偷看被他收起来的册子了,不然不至于想出诸多花样来。   过分!   本朝皇子大婚,与民间普通夫妇不太相同。婚礼后的第九日,皇子携妻归宁。   至此,婚礼才算真正结束。   韩濯缨没有父母,同胞兄长齐应弘也没认祖归宗。所以原本打算随她进宫的翠珠考虑过后,决定先留在韩宅,等归宁之后再随小姐进宫。   三月十九,太子陪太子妃归宁。   正式归宁,也就不像以前那样轻车简行,而是侍卫开道,颇为隆重。   韩濯缨与谢泽同在辇内,她还有一点不太适应,轻声说道:“其实也不用太正式,家里没有爹娘。”   旁人归宁是出嫁的新娘携夫婿拜见父母。而对父母双亡的她来说,更像是大婚的一道程序。   她的家里等着她的只有翠珠。   “没有爹娘,可你有我啊。”谢泽握着她的手,温和从容:“你就当是咱们回家。”   他何尝听不出她平静之下的失落?   他眉梢轻挑:“难道你不想家吗?”   “想啊。”韩濯缨脑袋靠在他胳膊上,唇角弯弯,“当然想了。”   毕竟是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还是她借助他努力保住的家。时间不算长,但承载了她不少的回忆。   谢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就是了。皇宫里的家待的烦了,就回咱们另一个家看看。”   之前的六礼他能请姑姑楚国长公主帮忙,可归宁就不好请其出面了。不过没关系,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没有家人,他会给她一个家。   从皇宫到清水巷,乘马车也不过两三刻钟的光景。太子正经出行,反而要慢些。   谢泽并不急躁,心上人就在身边,有什么可急的呢?   一行人来到清水巷。   街坊邻居看见侍卫以及太子仪仗,猜测大概是太子和太子妃回来了。   侍卫铠甲分明,神情凛然。大家不敢上前,只远远瞧着。   太子仪仗停下,众人均看了过来。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低垂的帘幕,紧接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这人年约弱冠,身形高挑,眉目俊朗,正是谢泽。   街坊邻居中有大婚当日远远瞧见的,还不算太意外。那天没看清的,这会儿就惊讶极了。   这是殿下吧?这殿下瞧着神似韩雁鸣啊。   还没等躲在远处的邻居看出什么,就又有一个身影闯入了视线。   这个人,大家都异常熟悉,是从清水巷嫁进宫的韩姑娘啊。   韩姑娘做了太子妃,打扮与先时不同。以前穿衣素雅,清丽端妍。如今换了装扮,更显明艳。   谢泽向韩濯缨伸出手,微微一笑。   韩濯缨明白他的意思,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随着他的力道离开太子仪仗。   两人一起走向韩宅。   她掀动嘴唇,声音极低:“街坊邻居只怕都要吓坏了,太子殿下怎么跟雁鸣长的一样?”   这声音,也只他们两人能听到了。   谢泽同样压低了声音:“你现在担心是不是晚了点?大婚当天,就有人看出来了吧?”   韩濯缨唇角弯弯:“哎呀,我都给忘了。”   那天她只顾着紧张激动了。   谢泽唇角微勾,心情甚是愉悦。   韩家的大门开着。   翠珠站在门口,兴奋而期待。她拎着裙裾上前,欢喜极了:“小姐!小姐!”   忽然她想起什么,笑了一笑,认真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看见她,韩濯缨眼眶有些发热:“翠珠,咱们回家。”   “嗯。”翠珠重重点头。   回到这里,韩濯缨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韩宅跟她出嫁时相比没什么区别。院落干净,屋舍整洁,院中几丛翠竹,郁郁葱葱。   只是院子里有一个熟人。   竟是她的亲哥齐应弘。   他今天没穿青云卫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长衫,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微风吹来,他衣角飘动,看上去竟然有一点陌生。   韩濯缨有些诧异:“哥?”   谢泽也眉梢轻挑,颇觉意外。   翠竹连忙解释:“少爷得知小姐归宁,不是,少爷听说太子妃娘娘归宁,就过来看看,等了好一会儿了。”   齐应弘抿了抿唇,拱一拱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新人回门,娘家总得有人招待。失礼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莫怪。”   他上次见到缨缨,还是她大婚那天。他背着她上了软轿,之后再没见过面。   听闻太子妃归宁,他寻思着,总不能让她孤零零的回门。她并非没有亲人,他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因此,他早早来到清水巷。   不为别的,只希望她回门能看见有亲人在。   韩濯缨闻言,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漾起了笑意。   ——尽管她已做好家中只有翠珠的准备,但有个亲哥以娘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她回门当天,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意外之喜的。   亲哥说着不认祖归宗,可大概还是拿她当妹妹的。   太子殿下不着痕迹瞥了缨缨一眼,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知道她并不排斥这个亲哥的到来,反而还有些欢喜。   谢泽不喜欢齐同知,但此刻当着缨缨的面,他态度倒还不错,略一颔首:“齐大人言重了,这能有什么失礼之处?”   齐应弘轻咳一声:“我听说新人回门,娘家要备些薄礼。父母不在,我就自己准备了一些。时间仓促,你们别嫌弃。”   韩濯缨下意识看向谢泽,竟然还有礼物吗?   谢泽也有些好奇。   齐同知准备的礼物是一对精致的玉娃娃,玉质细腻,做工精美。阳光一照,似是透明的一般。   这对娃娃只有巴掌大小,仔细看,是一男一女。   韩濯缨握在手中,只觉得触手生温,细柔光滑。她眼睛一亮:“是暖玉?”   暖玉珍贵,这分明已不是“薄礼”了。   “嗯。”齐应弘点一点头,“我偶然得的。愿你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他原以为这番话会很难说出口,可是今日看到他们夫妻进来,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默契与爱意,让他觉得,诚心祝福也没那么难。   “谢谢,会的。”谢泽一本正经,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在缨缨手心轻轻捏了一下。   以他们夫妻的恩爱程度,怀孕生子应该就快了。   韩濯缨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有旁人在呢,小动作收一收。   沉吟良久,齐应弘又道:“你们既已成为夫妻,还希望殿下以后能善待缨缨。”   韩濯缨小声道:“哥,他对我很好的。”   这一点,其实也不需要亲哥提醒。   齐应弘似乎没有听见,他直直望着太子,眼睛眨也不眨,认真而执拗。   谢泽笑了笑,坦荡自然:“缨缨是孤求来的宝贝,也是唯一的妻子,孤自会珍之重之。这一点,齐大人尽可放心。”   齐应弘眼神略动了一动,静默一瞬后,才道:“那就好。”   之后是有点尴尬的冷场。   “要不我们先坐?”韩濯缨提议,“总不能一直站着。”   “今天不行,我没有告假。”齐应弘压低了眉毛,“衙门还有点事,我得先过去。”   韩濯缨还未开口,谢泽已然眉梢轻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齐大人请便。”   齐应弘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谢泽缓缓舒一口气,难得的看齐同知顺眼了一些。   不错,以亲人的身份出现,让缨缨不至于太孤单。只短暂停留,也不会一直待在跟前。 第90章 心思   韩濯缨心有遗憾:“就这么走了啊?”   语气中分明蕴藏着些许不舍。   谢泽眉梢轻挑, 口中却道:“他刚才说,有要事在身。”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认真瞧了瞧这一对玉娃娃, 眼眶不自觉有点发酸,心里似乎被什么给充盈的满满的。   她原以为今日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她亲哥是真的把她的归宁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会抽出时间特意来见她一面。   韩濯缨忍不住想,她大概也不是真的亲缘淡薄。   历来新婚夫妇回门, 规矩不少。不过如今韩家没有别人, 也就随意了许多。   两人一起祭拜了韩家父母的牌位,又去后院看没结果的葡萄,以及长势正好的青菜。   感觉不像是回门, 倒像是成婚前, 他们还在韩家一样,闲适自在。   对谢泽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放松机会。   韩濯缨有些倦了,她以手撑颐, 眨巴眨巴眼睛:“我想回房歇一会儿。”   “我陪你一起。”谢泽站起了身, 心口痒痒的。   他去她房间的次数不多,但印象极深。   韩濯缨点一点头, 寻思着他们现下既是夫妻,那他去她闺房也无妨。   反正她的房间整洁大方,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出嫁数日, 翠珠每天都有帮她打扫房间。   此刻窗户半开,窗下的桌上放了一盆花,给房间添了丝丝生机。   在她看来是极寻常的,可谢泽的眸色却渐渐有些深了。   她的闺房。   单单是这四个字, 就能让他生出许多旖旎心思来。   “哥哥,你看。”韩濯缨坐在梳妆台前,不自觉就喊出了旧日称呼。   谢泽信步走了过去,只见她自暗屉中取了一盒口脂出来,正是他当初送她的那一盒。   打开盒子,胭脂色的膏状口脂已经用去了一些,还剩下一大半。不过仍色泽莹润,芬芳扑鼻。   韩濯缨眉梢眼角笑意流转:“大婚那天,这个没能带去。这回我可是要带走的。”   她出嫁当日,嫁妆极多,除了库府备下的,还有养父临西侯使人送来的,也有亲哥齐应弘送的。以至于她寻常用顺手的东西,都没能带到宫中。   谢泽站在她身后,伸臂自她身前绕过,将口脂盒拿在手中。   这动作,倒像是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他认出了这盒口脂:“很喜欢?”   “当然,你送我的第一盒口脂。”   谢泽失笑,果然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扫视了一眼外间,心念微动,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这房间的床,大么?”   他曾有一次抱她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上,匆匆一瞥,印象中似乎是一张不太宽敞的雕花床。   韩濯缨扭头看他,有些不解。不是在说口脂么?怎么说到床了?   两人目光相触,他目光沉沉,似笑非笑。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瞪了他一眼:“不大。你不要总想奇怪的东西!”   谢泽挑了挑眉,有些无辜的模样:“嗯?奇怪的东西?缨缨说说看,我想什么了?”   韩濯缨正要说话,翠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姐,我打听过了,新婚夫妇回门,是不能歇在同一个房间里的。”   翠珠有点不安,不过这是她特意打听出来的。   韩濯缨脸颊绯红:“知道了,我们这就出来。”   尽管两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韩濯缨还是莫名的有点心虚。   而谢泽面上却是一派正经,神情坦荡自然。   家中人口简单,所以这回门宴也就格外的简单。   因着翠珠的提醒,晌午夫妻两人稍作歇息时,也就分宿在了不同的房间。   韩濯缨躺在熟悉的床上,翻了个身,用身体量了量床,得出一个结论:确实不大。   至少没东宫的床大。   韩濯缨午睡起来,翠珠进去帮忙梳头。   “小姐……”翠珠眉头微蹙,纠结又犹豫的模样。   韩濯缨跟她相识多年,看她这神色就知道她是遇上了很为难的事情,当即放柔了声音询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小姐,我能不能先不进宫?”翠珠两手交握,放在胸前,不安地动来动去,一张脸胀得通红,“我……”   韩濯缨惊讶了一瞬,很快就又回过神来:“当然可以啊。我本来想的就是,你自己做主。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是因为石头吗?”   她寻思着,如果翠珠和石头感情明朗,那就好办多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石头虽然有时不靠谱,可也是个能够托付的人。   “嗯。”翠珠轻轻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小姐。”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什么?”   翠珠咬了咬牙,说道:“小姐,我姐姐找到了我。”   “谁?”韩濯缨睁大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你的什么人?”   “我的姐姐啊。”   韩濯缨惊讶极了:“你的姐姐?我从不记得你有姐姐。”   她九岁那年在边关捡到翠珠,那时候翠珠已经作为孤儿流浪许久了,也不记得父母家人。这会儿听到冒出一个姐姐,她有点难以相信。   翠珠点一点头,面露赧然之色:“对,是我姐姐,跟我长的很像。她找了我很多年,最近才找到我。我小时候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可她跟我真的很像。”   韩濯缨沉默一瞬,缓缓说道:“如果真是你姐姐,那你们太幸运了,我当然要恭喜你们。可是……”   她心想,人海中找人并不容易。可转念一想,她与亲哥不也是很幸运地就相认了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濯缨略一沉吟:“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能不能见一见她?”   对于翠珠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姐姐,她肯定要亲眼看看才能确认的。   “可以,只是小姐不要怪她礼数不周。”   韩濯缨笑笑:“当然不会。你以为我的礼数就有多周到么?”   翠珠的这个姐姐,下榻在东市附近一家很小的客栈。   东宫的侍卫奉命去请了她过来。   韩濯缨见她之际,谢泽就在旁边陪着。   待看见翠珠姐姐的面容,谢泽与韩濯缨俱是微微一怔。   翠珠说两人长得像,如今看来,果然相似。   她身量比翠珠高一些,眼睛、眉毛、鼻梁,都极为相像。对着这样两张脸,说是亲姐妹,任谁都不会怀疑。   她大约是初次见到这种场合,神情怯怯的:“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声音微哑,略微带些边关那边的口音。   “不必多礼。”韩濯缨笑一笑,“你多大了?怎么称呼?你和翠珠到底是一回事啊?”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民女姓江,今年十九岁。她是民女的亲妹妹啊……”   这个江姐姐说话语速很慢,从她的话里,韩濯缨知道了个大概。   大意就是当年在边关父母被外敌所杀,姐妹失散。妹妹年纪小,不记事。她多年来一直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给她找到了。看到妹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妹妹。   韩濯缨秀眉微蹙:“你因为什么认定她是你妹妹?只因为容貌相似吗?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不知有多少,单凭相貌的话,未免有些武断了。有没有其他证据?”   她没听到信物,或是胎记之类的,好像仅仅是因为容貌就下了结论。   江姐姐抬眸:“难道这相貌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韩濯缨默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江姐姐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太子妃娘娘是怕她被骗吗?”   韩濯缨并不否认:“翠珠打小就陪在我身边,我当然不希望她是空欢喜一场。”   “娘娘多虑了,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骗人。”江姐姐声音极轻。   翠珠小声道:“小姐,我也没什么好给人骗的啊。”   她这些年习惯了没有亲眷,忽然得知有个姐姐,茫然过后,更多的还是欣喜。   和小姐一样,她也想有亲人的。   她望着小姐,一脸的恳求之色。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她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翠珠也能有亲人依靠的。谁愿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她没再多问,江姐姐也不久留,施礼告退。   翠珠送她去门外。   谢泽忽然拉过妻子的手:“不高兴?”   “没有,翠珠跟亲人相聚,我为她高兴啊。我只是觉得意外,觉得突然,之前从没听翠珠提起过家人。你说,她是翠珠的姐姐吗?”   “长的挺像。”谢泽没有正面回答,心想,也可以让人查查。   韩濯缨胡乱点了点头:“其实,如果不是另有所图的话,不管真的还是假的,有个亲人挺好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多少表情,可无端地给人一种脆弱感。   谢泽感觉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记忆一下子飘到了前年冬天。她明知他不是真正的兄长,却还是留下他,对他充满信任和依赖,就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吧?   她被临西侯府所舍弃,到底还是委屈而心酸的。否则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将他看得那么重。   谢泽心中怜意大盛,他忽然伸臂,将她拥入了怀中。   新婚夫妇回门,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   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早早地离开了清水巷。   没带走翠珠,带走了一些韩濯缨平时用顺手的东西。   她想了想,除了那半盒口脂,又将几身寝衣也悄悄装了进来。   谢泽似有所查,“啧”了一声。   韩濯缨瞬间红了脸,轻咳一下,换了话题:“清水巷的暗卫还没撤吧?”   她知道邻居何家兄弟来历不一般。   “还没有。”谢泽闻弦而知雅意,“再过一段时日吧。”   韩濯缨点了点头。   太子仪仗回到东宫时,天还没黑。   知道太子妃娘家没人,皇帝担心其归宁伤感,特意让人从库房挑了些东西送往东宫,意在慰问。   皇帝素来大手笔,也不愿让儿媳妇觉得自己小气。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宝贝。   连谢泽都道:“他倒大方。”   韩濯缨谢了恩。   她今日归宁,添了不少东西,少不得要收拾出来。   口脂等物放在梳妆台的暗屉里,亲哥所赠的一对玉娃娃,则端端正正放在了桌上显眼的位置。   谢泽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原来缨缨的心思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啊?”韩濯缨没听明白。   “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啊。”谢泽指了指桌上的玉娃娃,唇角轻扬,语气暧昧,“哦,和齐大人的祝福也一样。”   韩濯缨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调笑,她斜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其实你也可以叫他哥。”   谢泽眼皮一跳。   管齐同知叫哥?   韩濯缨眉眼弯弯,说的越发情真意切:“毕竟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谢泽理了理心神:“齐大人没有认祖归宗,这称呼还是免了吧。”   齐应弘跟他同岁,比他还小了几个月吧?他觉得他大概叫不出口。 第91章 有孕   自那次进宫见了宋雁回之后, 临西侯夫人王氏回府就开始张罗女儿的婚事。   宋家二小姐议亲,其实也不难。她虽然不在侯府长大,但据说回府以后跟着嬷嬷认真学过规矩, 又在宫里做着女官,想来见识教养都不会太差。   去年她及笄时,宾客极多, 知道她相貌与其母亲、姐妹都有几分相似,算是个美人。   因此, 用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 王氏就将次女雁回的婚事给定下了。   宋佑安知道这件事时,王氏已经跟梁家口头约定好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学着兮兮那会儿, 说是回家备嫁。”王氏觑着儿子的脸色, 声音愈低,“她在宫里,终究不是回事儿。兮兮也说,得让她尽早出宫, 以免横生事端。”   宋佑安面色沉沉:“我知道了。”   宋清兮以父亲名义寄回来的暗信, 他自然看过。因此对于母亲的这个决定,他并没有强烈反对。至于雁回, 还是先让她出宫再说。   她在皇宫里,终究是个隐患。   见儿子态度似有松动, 王氏悄悄松一口气。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般顺利。   宋家以女儿要回家备嫁为由请求皇帝准许其辞去女官之位出宫。皇帝倒也没有反对, 但是变故出在四皇子这里。   他得知此事,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怒意。   这一切与去年何其相似!   四皇子直接就去找了宋雁回,劈头就问:“你要回家备嫁?真要嫁给梁焱?”   他眸色的眼眸中翻腾着汹涌的怒火。   宋雁回下意识后退一步,立刻摇头:“没有, 没有这回事。”   “没有吗?”四皇子哂笑,眸光转冷,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下巴,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家里人求到父皇那里,要他开恩特准你回家呢。”   宋雁回心上一涩:“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宫里。那是他们的想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家里人一心想让她出宫,所以急急忙忙胡乱定下她的婚事。   上次母亲和妹妹劝她回家,被四皇子给知道了。她再三表态会留在他身边,他才没对她发火,反而对她更好了一些。   梁焱这个名字,她根本就没听过,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人而放弃四皇子呢?   从目前来看,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已经没有多大可能了,四皇子是她所能接触到的身份高贵、对她最好的人,也能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好选择了。   尽管有时候惧怕他,可更多时候,她又沉迷于他对她的特殊。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只要她乖巧听话,他就会格外宠她。   她考虑了许久之后,决定妥协,退而求其次。   “是么?”四皇子声音沉沉,也不知信了没信。   宋雁回略微侧着脸看向四皇子,眼睛红红的,眼泪顺腮而下:“殿下帮我,我不要嫁给别人。我想一辈子留在殿下身边。”   半年相处得到的经验,四皇子最喜欢她稍微侧着脸的样子。   果然,四皇子的神色略微有些恍惚,他缓缓伸出手指,用指腹抹掉了她眼角的泪痕,眼神温柔极了:“好的,姐姐。”   也不知四皇子跟皇帝说了什么,近来比较得空的皇帝竟提出亲自见一见这位宋女官。   这是宋雁回第一次拜见皇帝。   皇帝一看见她,心内就不由地拿她与宋家其他女儿做对比。不过面上倒极其和善:“朕听闻,你家人让你回家备嫁,你不愿意?”   宋雁回强压下内心的紧张:“回皇上,是的。臣女不愿因一己之故,无视宫中规矩。”   宫里女官不到年岁,轻易不能出宫。   皇帝笑了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没道理因为这规矩,就耽误你的良缘。你们家的面子,朕还是要给几分的。”   临西侯镇守边关多年,忠心耿耿。皇帝也因此愿意照拂宋家一些。   然而宋雁回态度甚是坚决:“皇上,臣女不想出宫。臣女情愿长留宫中,一辈子侍奉四殿下。”   她说着看向陪同前来的四皇子。   因为角度的缘故,四皇子看到的是她的侧脸。   她今天面圣,穿着女官服饰,又是几乎以假乱真的侧脸。   四皇子情不自禁向她走近了数步,眸中的情愫遮掩不住。   迎着这样的目光,宋雁回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一刻,她毫不怀疑四皇子对她的感情。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禀明皇帝:“而且,那桩婚事,臣女不同意,宁可老死宫中,也不愿嫁。请皇上不要驱逐臣女。”   她说着说着掉下泪来,重重叩首,头上渐渐有红痕出现,重复着那句:“请皇上不要驱逐臣女。”   声音不太一样,不是她。   四皇子猛然醒悟过来,后退了一步,睫羽垂下,遮住了眼睛。   说这番话的人到底不是她……   皇帝看着两人的神情,心里忽然涌上一个猜测。没再说什么,只让宋雁回先下去梳洗。   他本以为让宋女官回家待嫁是成人之美,可现在看着,分明另有隐情。   皇帝单独留下儿子:“一个女官罢了,她是走是留,你怎么这般上心?朕记得,上次宋家说她规矩不足,想让她出宫回家,你就不愿意。今天她也表示,愿意一直侍奉你。你,你们,你今年十五岁了是吧?”   四皇子点一点头:“是。”   皇帝觉得,他可能明白了什么。老四跟这个宋女官大概互有情意,而宋家显然另有考量,所以才催促着让女儿出宫。   按了按眉心,皇帝挥手让儿子退下。   因为宋雁回的强烈拒绝,王氏的愿望终是落了空。   得知宋二小姐不愿嫁,梁家与宋家正在商议的婚事也不了了之。梁焱迅速与旁人定了婚。   听说此事,宋雁回心里石头落了地。   见四皇子似是心情不错,她鼓起勇气,问了近来一直想问的问题:“殿下会娶我吗?”   四皇子偏了头看她,神情恍惚,许久之后,才轻嗤一声:“你希望我娶你?”   之前还格外关注太子,这才多久,就改主意了?   宋雁回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四皇子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如你所愿。”   反正不是那个人,具体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已经是最像的那一个了。   宋雁回听这话有点奇怪,但很快她就又释然了。四皇子平时的态度就比较古怪,但他对她的情意绝对不是假的。尽管他有时候很可怕。   一转眼到了端午节。   每年端午节,宫中都要设家宴,今年也不例外。   宫中大小事宜仍由齐贵妃管着,她近来有意无意征询太子妃的意见。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辈子当不了皇后,将来也当不了太后,肯定要在太子太子妃手下讨生活。   因此提前示好很有必要。   她感觉经过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太子妃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   事实上,韩濯缨时至今日对齐贵妃也没有生出好感来,不过是同在宫中,维持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这是她入宫第一年,对于端午节,她自己并没有太多意见,还是以齐贵妃为主。   因此这端午家宴与往年并无太大分别。   五月天热,因此这家宴设在太液池旁。   二十四盏宫灯照明,成群结队的宫女行动有序,穿梭其中,摆酒布菜。   漂亮的舞姬伴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韩濯缨坐在谢泽身侧,面前除了菜肴,还有端午节特有的粽子以及雄黄酒。   她不自觉便想起去年的端午节来。   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几乎已成了她的心理阴影。   韩濯缨心中一凛,下意识看向谢泽,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里。   谢泽眉梢轻挑:“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有点想你。”韩濯缨心内庆幸,幸好他认出了她,都过去了。   妻子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谢泽有点意外,其余的尽是欢喜。   他就在她身边,还这么想的吗?   “我也想你。”谢泽眸中尽是笑意,轻声解释,“我最近有些忙,过两天得了空,陪你出宫转转。”   韩濯缨眉眼弯弯:“好啊。”   她端起面前的雄黄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的太猛,竟一下子红了眼睛。   谢泽轻笑着摇了摇头,取出巾帕给她擦拭眼睛。   不远处的六公主看在眼里,啧啧两声。   韩濯缨无意间瞥见小姑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冲谢泽摆了摆手,专心看歌舞。   她以前很少见到舞姬起舞,这会儿看着新鲜,不免有点出神。   直到谢泽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扭头冲他笑笑,复又转过头去。   谢泽声音极低:“有这么好看?竟然看得这么入神。”   韩濯缨小声道:“你也看嘛。”   谢泽扫了一眼,兴趣不大,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刚才还说想我,这会儿就又看别人去了。”   他这话说的平淡,可又像是极其委屈一般,带着浓浓的酸意。   韩濯缨觉得这种情况下,她只要亲他一下,就能把他给哄好。但眼下在家宴上,有旁人在侧,肯定不能这么做。   于是,她干脆悄悄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吻你千遍。”   手指在掌心写字,又麻又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窜过。   但对谢泽而言,更让他心痒痒的是她写下的内容。   千遍?甚好。   他转向她,一本正经:“行,我记下了,一遍都不能少。”   少时家宴散了,太子与太子妃并未直接回东宫,而是乘着夜色,泛舟太液池。   星光点点,凉风爽爽。   与缨缨一起泛舟湖上这个念头,存在谢泽心里很久了。   今天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身下的小船微微晃动,可以听到附近虫鸣。在边关长大的韩濯缨觉得新鲜极了,她不会水,干脆就拉着谢泽。反正有他在,她也不必担心。   谢泽慢悠悠道:“一千遍,你可以开始了。”   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咯咯轻笑,果真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一。”   “这不算吧?”谢泽不大满意。   “怎么不算了?”韩濯缨这么说着,还是凑过去,正儿八经亲了他一下。   谢泽正欲加深这个吻,然而韩濯缨却一把推开了他,身体微微后仰。   她以手掩唇,干呕起来。   “缨缨……”谢泽神情一滞,忽的想起一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眸中闪过激动之色,“你的小日子是不是没有按时来?”   不等妻子回答,他就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小舟并未远行,就在太液池边上。   谢泽抱着她几个纵跃就到了岸上:“来人,传太医!”   是夜,东宫。   头发花白的太医院院首在诊脉之后,满脸笑意:“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是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18 23:14:48~2020-07-19 23: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季冰奶茶 10瓶;忘忧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婉拒   喜脉?   谢泽一怔, 继而笑开了。他语气轻快,眸中光华流转:“此话当真?”   “老臣行医多年,绝对错不了。”老太医十分笃定, 捻须而笑。   “缨缨,听到没有?咱们有孩子了。”谢泽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激动。   韩濯缨也听到了,欢喜自是欢喜, 只是另有一些不安。她面露迟疑之色,轻声问:“太医, 我今晚喝了一杯雄黄酒, 会不会对孩子不太好?”   她虽然不通医术,但有个神医朋友,也略微知道一些禁忌。她隐约记得有孕之后不能饮酒。   谢泽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   “孕妇的确不宜饮酒, 不过怀孕初期, 只饮了一杯雄黄酒的话,并无影响。以后注意一些就行。”老太医笑着摇了摇头,“老臣方才为太子妃娘娘诊脉,娘娘脉象正常, 不必太过担忧。”   韩濯缨松一口气:“如此最好。”   “娘娘若仍不放心, 老臣这里可以开一个安胎的方子。”   韩濯缨笑笑:“有劳太医了。”   老太医口称不敢,认真写下安胎的药方, 又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这才领赏离去。   韩濯缨伸手轻抚平坦的小腹, 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谢泽坐在她身旁, 伸臂环住了她的肩头,“身体不舒服?还是不高兴?”   “都不是。”韩濯缨摇头,她秀眉微蹙,脸上有担忧, 也有懊恼,“我是后悔喝了那一杯酒。早知道,我不该喝的……”   虽然太医说没事,可她依然有些许不安。   她亲缘淡薄,感受到的母爱不多,她想做个好母亲。   谢泽轻轻拍了拍她:“别多想,没事的。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吗?脉象正常,并无妨碍。”   韩濯缨没有说话。   “缨缨,你进宫时间短,宫里的一些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谢泽放缓了语速。   “什么?”韩濯缨好奇。   “太医们人老成精,凡事都爱求个稳字。白太医敢下这样的保证,自然是十分笃定。”谢泽冲她笑笑,安抚意味十足,“所以你无需自责担心,好好养着就是。”   韩濯缨回想着老太医的神情话语,心知谢泽说的有理,而且自己确实没感到任何不适,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这安胎药还是要喝的。   太子大婚不到两个月,太子妃就有了身孕。   听闻此事,皇帝龙颜大悦。他素来大方,又格外看重太子。因此各种赏赐流水一般进了东宫。   自齐贵妃以下其他妃嫔,有样学样,也要结伴去探视有孕的太子妃,却被皇帝给拦住。   皇帝似是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别一个个的都去打扰,让她好好养胎,不成吗?”   有了皇帝这番话,韩濯缨倒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应对并不相熟的后宫妃嫔们。   她刚刚有孕,认真对待,处处谨遵医嘱。   谢泽似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这不让碰,那不让碰。她只要咳嗽一声,他就忙让人请太医。   好在韩濯缨自小习武,身体极好,这一胎也很安稳。她除了偶尔干呕、嗜睡,并无其他状况。   一副安胎药喝完后,老太医甚至主张停了药:“太子妃娘娘身体康健,脉象平稳,这安胎药也可以停了。”   他看一眼认真倾听的太子夫妇,继续说道:“其实,适当的放松心情,更有利于胎儿成长。”   真没必要咳嗽一声就让他往东宫跑啊。尽管打赏很丰厚。   谢泽与妻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称是,记在心上。   老太医稳了稳心神,再次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有意无意强调一句:“前三个月,切不可行房事。”   韩濯缨脸颊绯红,甚是尴尬。   谢泽却一本正经点一点头:“太医放心,孤心里有数。”   老太医告辞离去后,韩濯缨忍不住小声道:“早知道还不如分房睡。”   虽然自从发觉怀孕后,两人夜里规规矩矩。可仍同处一室,被老太医当面强调提醒,她也会难为情的啊。   “太医只说不行房事,可没说必须得分房。”谢泽拉过她的手,“缨缨,你忍心让我夜里孤零零一个人?”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孤零零一个人?你过去十多年难道不是这么过来的么?”   “那不是没有你跟孩子么?”谢泽笑笑。   以前习惯了,也不知道孤枕难眠啊。   “我还能帮你在夜里倒个茶水,捏捏肩,陪你说说话……”   反正分房是不可能的。   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真的强逼。她很清楚,他在意这个孩子,夜间对她更多的是照顾。   有他在身侧,她的确更安心一些。   —— ——   太子妃嫁入东宫不足两月就有身孕,固然是一桩大喜事。但不少人难免生出一些旁的心思。   齐贵妃作为后宫暂时的掌权人,来探望太子妃时,有意压低了声音:“我有几句知心话,想说给太子妃听。”   韩濯缨与齐贵妃来往不多,但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顾忌的。她微微一笑:“贵妃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是应弘的妹妹,应弘管我叫姑姑。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齐贵妃直接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之前那些事情暂且不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咱们是最亲的……”   韩濯缨皱了眉,心想,她现在最亲的,明明是谢泽才对。   “所以我才想着,给你出点主意。”齐贵妃认真说道,“太子年轻,东宫里除了你没别的女人,但肯定不会长久如此。听我说,你得早做打算啊。你在孕中,不能侍奉。与其让其他人夺走宠爱,还不如你自己挑选一些心腹,帮你固宠……”   韩濯缨听得心中烦闷:“谢贵妃娘娘提点,我自有主张。”   “你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胎,生下嫡长子。这样一来,地位就稳固了,谁也越不过你去。固宠这事,你若无从下手,可以交给我,我帮你安排。我有调.教好的美人,保准太子会喜欢……”   齐贵妃话音未落,就听太子的声音蓦的响起:“哦?是么?”   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温度。   在场诸人匆忙起身行礼。   韩濯缨也跟着站起身,轻声问:“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谢泽轻笑:“孤不这会儿回来,又怎么能知道贵妃娘娘的好心呢?”   齐贵妃面上有尴尬一闪而过。她以前曾给东宫送美人,被其拒绝了。此刻倒显得她不死心一样,可她这回是真的想向太子妃示好。   这种固宠手段并不新鲜,宫中有妃嫔担心自己荣宠不再,而扶持笼络丫鬟心腹,助其上位。   谢泽走到妻子身边,执了她的手,轻声问:“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韩濯缨微微一笑,“太医说了很稳,你不要紧张,影响到我。”   谢泽也不反驳,很好说话的样子:“是是是,你说的是。”   夫妻两人交谈,齐贵妃更加尴尬了。她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望太子妃,咱们再细谈。”   谢泽似是又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将视线转向了她:“贵妃娘娘方才说,调.教好的美人,保准孤会喜欢?”   齐贵妃怔了一瞬,继而欣喜。太子这话什么意思?感兴趣了?心动了?   她轻声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不用麻烦了。”谢泽没再看她,而是认真望着自己妻子,一字一字道,“孤喜欢的,只有太子妃。”   “这……”   谢泽握着妻子的手,神色淡淡:“东宫有太子妃就够了,无需其他美人。”   齐贵妃眨了眨眼睛,却听太子续道:“谁若是试图往东宫塞人,那就是给孤添堵。”   他态度明确,齐贵妃臊得厉害,她动了动唇,胡乱扯一扯嘴角,带着随行宫人,起身离去。   离开东宫许久后,齐贵妃的脸颊还是烫的。   她略一思忖,干脆去找了皇帝。因为不太占理,也不好告状,只是诉苦,将自己的委屈尽数说给皇帝听。   “……我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他们好?”   近来有太子承担大部分政务,皇帝空闲时间较多,也有闲暇理会这等小事。   他耐着性子:“朕不是说过,不要去打扰太子妃,让她安心养胎么?”   “臣妾不是打扰,是关心照顾。”   皇帝按了按眉心:“这有什么区别?就太子对她的宝贝劲儿,还能对她照顾得不好了?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太子妃刚有孕,你就建议她找人分宠,这不是添堵是什么?”   若是不在意丈夫也就罢了,若在意,定然会极其伤心难过。   当年林双鱼不就是这样么?   皇帝停顿了一下:“这种事情以后别做了,小夫妻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你又不是正经婆婆,管那么多做什么?若真让太子妃心中不快,影响了她腹中胎儿,你觉得你担得起这责任?”   皇帝声音不高,可他话里的内容却让齐贵妃打了个寒颤:“臣妾并无此意。”   她有点不解,有什么可在意的呢?皇帝后宫佳人多,她也没觉得不妥啊。那是皇帝,又不是普通人,本就该三妻四妾,甚至是三宫六院。   “你要真想跟他们交好,朕教你一招。”   齐贵妃精神一震:“皇上请讲。”   皇帝慢悠悠道:“别多事。”   “啊?”   “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只要不多事,将来太子夫妇肯定会善待你。”皇帝知道齐贵妃担心什么。   齐贵妃红着眼眶,轻轻“嗯”了一声。   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皇帝叹一口气,按了按眉心。   在他看来,齐贵妃的确过于“单蠢”了一些。当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她暂管后宫。   “你要是真的太闲了,就多关心关心老四,他也十五了。”   齐贵妃应声称是,却又说道:“他娶妻还早着呢,不过他身边储着一个女官,臣妾听说很得他心。”   皇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 ——   齐贵妃等人离开后,谢泽一把抱住了妻子,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缨缨,你方才怎么不直接拒绝了啊?”   他声音很低,状似呢喃,隐隐约约好像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宫人内监识趣,纷纷退了下去。   “我是要委婉拒绝的啊,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回来了。”韩濯缨眉眼弯弯,显然心情不错。   当然,她不可能像谢泽那般直接就是了。不过谢泽干脆利落地表态,确实让她高兴。   谢泽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韩濯缨有些想笑,谁能想象到太子殿下竟然还能这样无赖?她今天心情好,也就随着他闹。   她后退两步,示意他低下头来,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满意了吧?”   谢泽轻嗤一声:“这也算补偿?”   韩濯缨笑眯眯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泽眉梢轻挑,在她耳畔低语几句:“……可以吧?”   “你——”韩濯缨脸颊红透,“太医说……”   “跟太医说的可不一样,差别大了去了。”   韩濯缨仍是抵抗:“我不会。”   “我教你。”谢泽声音低而暧昧,“也可以跟着册子学。”   夜间,她手腕酸软,洗了好一会儿,终是愤愤地在他腰侧拧了一把。   谢泽也不恼,只笑吟吟抱着她亲了亲:“好缨缨。”   这个夏季,韩濯缨有孕在身,也不用冰。还好她平心静气,倒也不觉得有多燥热。   终于捱得三个月,坐稳了胎。她不似有孕之初那般小心谨慎,她遵从医嘱,时常在宫人或是六公主的陪同下散步。   韩濯缨如今有孕,不能亲自给六公主示范武艺,只能口头指点一二。   不过六公主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她对皇嫂腹中的胎儿格外好奇,数次想摸一摸,却又不敢,只瞪着一双眼睛认真看着。   可惜隔着衣服,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名字取好了没有?”六公主好奇地问。   “没有,还早着呢。”韩濯缨笑笑。   听谢泽的意思,这个孩子很大几率是由皇帝赐名。他们大概也就是取个乳名。   “那可以慢慢想。”六公主说话做事都慢,对“慢”这一字深有体会,“想个好点的。”   韩濯缨轻笑:“公主说的是。”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七月里,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19 23:49:03~2020-07-20 23: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 10瓶;夏季冰奶茶 5瓶;小楼昨夜又东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疯狂   齐贵妃听从了皇帝那日的建议, 多关心四皇子。想着儿子今年十五岁,还不到成亲的时候,但可以送几个贴心的女人在其身边伺候着。   两个容貌美丽的宫女被送到四皇子所在的宫殿。   刚说明来意, 宋雁回就慌了神:“殿下……”   她看着四皇子,面露惊惶不安之色,又轻轻摇了摇头, 一脸的恳求之意。现在四皇子心里,她分量最重。可如果有了其他人, 那就不一定了。   沉默了一瞬后, 四皇子轻嗤一声,指了指两个宫女:“回去吧,告诉贵妃娘娘, 就说用不着。”   两个美貌宫女面面相觑, 只得退下。宋雁回心里的喜悦却咕嘟嘟直冒泡。   她越发的肯定四殿下对自己的情意。   四皇子缓步走至她身边,轻轻摩挲她的下巴:“只要你乖一点,我会对你好。”   宋雁回重重点头。   齐贵妃得知此事,叫了儿子过来, 细细询问。   四皇子懒洋洋的:“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你宫里那个姓宋的女官?”齐贵妃皱眉, “整天都不见她在宫里走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   四皇子眼眸垂下, 并不吭声。   “她好歹是临西侯家的姑娘,不少人说闲话。”齐贵妃试探着对儿子说道, “你如果真有意, 不妨先定下来。成亲倒是不急,可以多拖几年。”   皇子成年后要到封地去,齐贵妃希望这个儿子能在身边多待两年。   齐贵妃又说起宋家想让女儿回家,却被他拦下, 影响很坏之类。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后,四皇子似是有些不耐:“那就娶她吧!”   “什么?”齐贵妃没听清。   “如果真要找个女人,那就选她吧。”   七月,四皇子向皇帝表示,他要娶临西侯府的二小姐为妻。   皇帝对此并不十分意外,略微犹豫之后,答应下来。   这个儿子性子怪一点,但是还算老实,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比起老大老二,让皇帝省心很多。因此在他的婚事上,皇帝也愿意顺着他来。   父亲这般容易就答应,四皇子呆愣了许久,随即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后悔。   若是他刚得知自己的心意,在宋清兮还没跟骆家订婚之前,就去求父皇给他们赐婚。她是不是就不会一心逃离甚至不惜丢掉性命了?   就算她真的很讨厌他,可顾忌家人,她也会勉强嫁给他的吧?   只是他那时想着,她是宋家千金,临西侯率军驻守边关,宋家又一向与太子亲厚。父皇肯定不愿意让他跟宋家成为姻亲……   四皇子双目微阖,轻声谢恩,施礼告退。   “不过——”皇帝笑笑,“朕若赐了婚,她就不能继续在你身边做女官了。”   “儿臣明白。”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七月底,皇帝下旨,为四皇子和临西侯府的二小姐赐婚。   收到圣旨,王氏愣怔了许久。   时隔一年多,宋雁回终于回到了临西侯府。望着熟悉的院落,她心中感慨良多。   略定了定心神,她前去拜见母亲。   王氏正在礼佛,看见女儿,她心情复杂:“雁回,你跟四皇子,你们……”   成为准四皇子妃,虽然没达到宋雁回最初的目标,但也能在家人面前昂首挺胸了。   “我回来了,母亲不高兴么?”宋雁回走到母亲身侧。   王氏轻声道:“娘自然是希望你回来的,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地想办法……”   “对,娘希望我早点回来,随便嫁人,或者是干脆直接将我丢到庄子上去。”   听这话阴阳怪气,王氏心内难免有些不被理解的委屈:“当初送你去庄子上,也是迫不得已。是你做了不好的事,娘盼着你改好,没办法才同意的。我悄悄去看过你好几次,每一次都心疼得哭……至于让你嫁人,那不是为了让你早些出宫吗?宫里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宋雁回脸庞雪白,心中又怒又酸:“宫里危险?如果真的危险,为什么他们自小出入皇宫、结交贵人?我好不容易抓个机会,你们还非要逼我放弃?”   还好四皇子强行留下了她,还请求皇帝给他们赐婚了。   王氏觉得,她有必要跟女儿把话说清楚:“上次在宫中,我不好明说。雁回,娘只会盼着你好,又怎么会有害你的心思?我说宫里危险,是真的危险,又不是哄你。你大姐姐在宫中多年,不知道得罪了谁,不得不辞去女官之位,还要远避边关去!”   宋雁回有些不耐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喜欢长姐,她记得当初就是宋清兮执意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甚至那三个凶悍的嬷嬷,也是宋清兮请来的。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这还不算严重,她在去边关途中遭遇刺杀,随行的护卫一个都没剩,她不得已只能假死,隐姓埋名。这还不可怕吗?幕后黑手是谁,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我之所以要让你回来,也是担心那幕后黑手迁怒到你头上。不只是你,兰兰不也辞去了伴读之位吗?”   至于担心雁回在宫中作恶这一点,王氏就不提了。   宋雁回大惊,双眉紧锁,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宋清兮是假死?”   她这会儿惊讶之下,也不顾及称呼了,直接连名带姓。   “你小点声!”王氏连忙去掩女儿的嘴,“万一给人听到怎么办?你心里清楚就行了。不过现在皇上下旨赐婚,说这些也没用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狠狠踹开。   母女俩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四皇子逆光而立。他面色沉沉,嘴唇紧抿,这神情分明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   守在门口的丫鬟战战兢兢:“夫人,殿下他……”   王氏眼皮直跳。   宋雁回心中满是不安。她在四皇子身边数月,知道他此刻神色不对。她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就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柔柔一笑:“殿下,你怎么来了?”   四皇子一把推开了她,大步走到王氏面前,一字一字问:“她在哪里?”   “殿下说什么?”王氏强笑着问,“殿下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我问你,她在哪里!”四皇子眼眶通红,“你不是说她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宋雁回出宫回家,他原本只派了人送,并没有多上心。但是她刚走,他心里就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去看看宋清兮的家,想看看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他打算娶别人了,一个跟她有五六分相像的人。也不知道她要是听说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能会松一口气,可能会很鄙夷。   可他真的很想她,以至于只能用她妹妹那个蠢货来自我麻痹。   他没让人通报,只想自己先瞧一瞧。但没想到竟听到了这一消息。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四皇子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闯了进去。   王氏懊恼又后悔,匆忙补救:“殿下听错了,并没有谁……”   宋雁回也脸色煞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大反应。她小心翼翼去拉他衣袖:“殿下!”   一道白光闪过,四皇子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他手腕翻转,匕首正对着宋雁回脖颈,声音低沉:“宋夫人,我再问一次,她在哪里。”   宋雁回吓得低呼一声,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   而王氏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向前推进了一些,她没有办法,只得道:“在,在边关,在她父亲那儿。你把匕首放下……”   四皇子眸光轻闪,良久才道:“原来如此。”   她还活着,没被他害死。她还活着……   他想放声大笑,可有眼泪先流了出来。   短短数息间,王氏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四殿下,不管清兮之前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殿下看在雁回的面子上,放她一条生路。”   她猜想,可能兮兮得罪的人就是这个四殿下了。   “生路?”四皇子双目微阖,苦笑,“我想让她给我生路啊。”   王氏愕然。   “宋夫人误会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想害她。我只是,想娶她罢了。”   他这话一出口,王氏母女均大惊失色。   宋雁回惨白着脸,仿佛听见耳朵里嗡嗡直响。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你想娶她?那,那我算什么?”   她以为他对她情根深种,可他竟然说他想娶的是宋清兮?!   四皇子并不看她:“你?你是她妹妹,跟她有几分像。既然她还活着,那我自然不会娶你。我这就去找父皇,解除婚约。”   清兮原本就一直躲着他,如果给她知道,他要娶她妹妹,那他更没有一丁点可能了。   他心内忽然生出浓浓的后悔来。早知道宋清兮还在人世,他就不该请皇帝赐婚。可若没有赐婚,没有今天来这一遭,他又如何知道她还活着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这个宋雁回根本不存在于人世。可如果真杀了她,可能会将宋清兮越推越远。   四皇子的话没有丝毫的情意,让宋雁回一颗心如坠冰窟,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冻住了。   宋清兮的妹妹?有几分相像?   她原以为她是特殊的,他对她格外不同,会因为她关注别的男子而大发脾气,会因为她拒绝齐贵妃塞来的美人,还请皇上赐婚……   原来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她跟宋清兮有几分相似?现在还要因为宋清兮的缘故直接舍弃她?   将近一年的相处,她渐渐把他当做依靠,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极深的感情……   现在的一切,她不能接受。   宋雁回脑子“嗡”的一声,血住上直涌,慌乱无措而又绝望:“不,这不是真的,我不答应!”   “让开!”   她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拦住他的去路:“你对我好,跟别人没关系。你是真心想对我好的,是不是?”   四皇子不耐至极,声音极冷:“放手!”   王氏惊惧:“殿下!雁回!”   “我不放!”宋雁回手上越发用力,仿佛她这么一松手,就会彻底失去拥有的一切,“你不能这样,殿下你不能这样!”   四皇子一挣,竟给她扯下了半幅衣袖。   “刺啦”一声响,四皇子面色难看,狠狠一甩。   宋雁回身体一个踉跄,重重摔倒。身旁就是桌子,桌角正对着她的脑袋。   王氏要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涣散之际,宋雁回听到母亲凄厉的声音:“雁回!”   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   皇帝给四皇子赐婚的第二日,就出了事。   四皇子去临西侯府大闹,导致宋二小姐头部受伤,好不容易止了血,却始终昏迷不醒。数个太医看诊,皆摇头叹息。   而四皇子竟去求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皇帝震怒:“你当圣旨是儿戏?”   四皇子面无表情,重重叩首:“求父皇成全。”   皇帝怒气冲冲,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四皇子不躲不闪,仍是那句:“求父皇成全。”   “那宋二小姐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你竟然还要取消婚约。早知如此,你求这赐婚的圣旨干什么?”皇帝强忍着怒气,“朕告诉你,想都别想!”   四皇子声音极轻:“那时候儿臣不知道。”   他重重叩首,额前很快有了红痕:“求父皇成全。”   这已不是皇帝愿不愿成全的事。四皇子抗旨、伤人,弹劾他的奏章雪花一般飞到皇帝案前。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明天再有一点,就没他们的戏份了。感谢在2020-07-20 23:15:37~2020-07-21 23: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此罄归依 46瓶;总想改个名字 16瓶;幕瑾夕 5瓶;theoisfree 3瓶;池鱼、陌小桑、03230126 2瓶;46465756、小楼昨夜又东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有事   对于膝下的几个子女, 皇帝素来都有几分慈父心肠。可这次老四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失望。   皇帝并未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勒令其在宫中反省, 无诏不得外出。   齐贵妃泪眼汪汪想到皇帝跟前求情,却被拦下,根本没能见到皇帝。   四皇子在自己宫中, 反倒渐渐冷静下来。皇帝让他静思己过,可他想到的却是宋清兮假死一事中的种种细节。   当初他之所以确信她被他逼死, 除了那具看不清原本面貌的尸首,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表哥齐应弘言之凿凿,说是亲眼所见。   所以,齐应弘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对这个表哥颇为信任, 可对方辜负了他的信任, 还背叛了他。   想到自己被蒙在鼓中这么久,差点另娶他人,彻底失去跟她在一起的资格,四皇子心内就涌上了浓浓的恨意。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要尽快解除婚约。   可能是上天都在帮她。   临西侯府主动上书, 希望解除婚约,自称高攀不起四皇子。   皇帝自觉面上无光, 留中不发,只派了更多的太医前去临西侯府。   三天后, 临西侯府的二小姐醒了过来。   只是,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王氏这几日自责内疚又担忧,一直守在女儿跟前,见其醒过来,喜极而泣:“雁回, 你可算是醒了……”   这些天,她的心都在反复煎熬,担心远在边关的长女,也担心昏迷不醒的次女。她懊悔得数次想抽自己耳光。   宋雁回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神中满是茫然和惊惧:“……你,你是谁啊?”   王氏傻了眼,疑心自己听错了:“雁回,你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娘啊。”   “我娘?”宋雁回眸中茫然更浓,她瘪了瘪嘴,似是要哭出来,“你不是我娘。我娘呢?娘——爹——”   她声音细细,明显带着哭腔,眼睛泪汪汪的,看看陌生的房间,看看陌生的人,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这是哪里?谁把我弄到这儿的?我要回家……”   “雁回!”王氏泪如雨下,又惊又惧,“你怎么了?这就是你家啊……我是你娘,你不认得娘了吗?”   宋雁回哭泣不止,分明不相信王氏的话,只说着要回家,要爹娘。   她也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就要下床回家去:“我爹娘跟我二叔,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王氏哪能由着她的性子,强行不许她乱动。   宋雁回身上有伤,昏迷多日,身体虚弱,挣脱不得,急得直哭。慌乱之中,踢了王氏好几脚:“坏人!骗子!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虽然力气不大,可王氏被她踢中,也觉得疼痛难忍。   还是身旁的丫鬟仆妇将宋雁回拉开了。   周围的人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宋二小姐很不对劲儿。   她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也不记得临西侯府,甚至是对自己的年纪处境,也有着错误的认识。   她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侯府千金,倒像是六七岁的孩童。   太医们见多识广,暂时用金针封了她的穴道,先让她沉沉睡了过去。   这才又小心翼翼对王氏说道:“二小姐这里,好像出了点问题。”说着轻轻点了点脑袋。   “怎么会这样?”王氏瞬间泪如雨下,“太医,救救她啊。”   “二小姐头部受损,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其他的,在下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王氏后退一步,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有劳太医了。”   不管怎么说,宋雁回暂时无性命之忧,王氏都能稍微略松一口气。   她已经接连数日不眠不休了,在心腹周妈妈和幼女宋净兰的劝说下,先回房休息更衣。   衣衫褪下之后,王氏才发现被雁回踢中的地方已经青了。她苦笑一声,泪珠再次滚落。   雁回变成这个样子,固然是四皇子的错,可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不是她说出清兮假死一事,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王氏躺在床上休息,可怎么都睡不着,只觉得头痛欲裂,后悔不已。   宋雁回又醒过来几次,依然是那幅样子,对王氏敌意甚重,警惕而又防备,哭闹着要回家:“你让我回家去好不好?你要是想要钱,我爹娘会给你的……”   王氏心中酸涩:“我就是你娘啊,你还要回哪个家去?”   “才不是,我娘不长你这样。我求求你了,我哥哥丢了,我如果也不见了,我爹娘会很难过的。”宋雁回眼睛红肿。   自己的亲生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还不认自己,王氏心如刀割,背过身,眼泪大滴大滴地掉。   不过倒是对她现下的情况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她伤到了脑袋,意识不清,记忆似乎就停留在七岁,以为自己叫韩雁回,家住城东清水巷,有疼爱她的父母和腿脚不好的二叔,还有个自小失散的兄长。   其余的,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   在临西侯府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害怕不已。   宋家自然也不可能再跟四皇子有任何牵扯,何况宋二小姐还变成了这般模样。   宋佑安再次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解除婚约。   皇帝派人来探视宋二小姐,终是取消婚约,又赏赐了一些东西,命其好好将养。   一个健康的姑娘成了这般模样,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儿子的过错。   皇帝原本还想多留四皇子几年,出了这么一档事,兼之又有不少弹劾。皇帝也不等他成年大婚了,干脆随意划了一块封地,让他即刻离京就藩。   齐贵妃求到了皇帝跟前:“皇上,他才十五岁!而且那地方贫瘠……”   本朝藩王权力不大,虽有封地却无封地的实际管理权,且终身不得离开封地。   “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皇帝颇为不耐。   万安伯家的那个骆垚断腿,似乎是老四的手笔,宋家长女之死也和老四有些关系。   让老四即刻就藩,已经是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了。   齐贵妃仍是哭泣。   皇帝越发不耐:“你心疼他?那朕再下道圣旨,你随他一起去就藩?”   齐贵妃嘴唇翕动,到底还是不再说话了。   四皇子对此并无异议,反而还笑了笑,从容离京就藩。   然而并未前去封地,而是带着亲信改道去了边关。   这消息传回京中,皇帝怒极,连摔了好几个茶盏,良久才吩咐下去:“传朕旨意,老四因病死于就藩途中,厚葬了吧。”   “这……”夏公公大惊,“皇上?”   “他既然不想做这藩王,那就随他去。”皇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给过这个儿子机会的。   皇帝的意思,分明是以后当四殿下不存在了。   韩濯缨得知这些事所有始末时,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在宫中这几个月,她跟四皇子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跟宋雁回更是从没见过面。   但这一切,还是让她唏嘘不已。   不过,比起别人的事情,韩濯缨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   她近来颇有几分嗜睡,胃口也比先时大了不少。   宫中御厨厨艺极佳,她感觉自己好像比以前丰盈一些。   “哥哥,我是不是胖了啊?”韩濯缨摸了摸腰肢,瞅着谢泽。   两人做了夫妻,可有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就会唤出旧日称呼。反正也无旁人在侧,只当是闺阁情趣了。   谢泽缓步走至她身边,揽了一下她的腰:“从背后看不出来,还是一样的纤瘦苗条,这里倒是有一点。”   他视线微转,落在她胸前。   韩濯缨怔了一瞬后,红了脸颊,轻轻推了她一把:“不正经!”   谢泽眉梢轻挑:“说实话你又不爱听,那还问我做什么?真的有变化。”   “你还说!”韩濯缨扬手作势要去打他。   谢泽直接握了她的手:“好了,过两日就是中秋。”   “又有家宴是吧?”韩濯缨进宫五个月,也知道每逢佳节,宫中总要设宴,也不请外人,只皇室成员热闹一下。   “今年事情多,齐贵妃又在病中,可能会简单一些。”   韩濯缨点一点头。   果然如谢泽所预料的一般,这个中秋节极其简单。既无丝竹,也无舞蹈。一家人略坐一坐,也就散了。   谢泽与韩濯缨一起回了东宫,命人在院中摆些瓜果,两人赏月私语。   韩濯缨如今已有些显怀,站久了不舒服。   谢泽早早命人摆了两张藤椅在院中。——可能是受六公主影响,当初还在清水巷时,她也喜欢藤椅。   月亮圆圆挂在空中,洒下满院的清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韩濯缨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泽立刻察觉,一脸关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韩濯缨摇头,脸上有些新奇兴奋的神色,“感觉,好像在动。哥哥,好像在动诶。”   以前也隐约有过微弱的胎动,可是跟今天的感觉不太一样,都不像今天这般明显。   “在动?”谢泽闻言紧张起来,伸出手想摸一摸,又怕用的力气太大。   他手掌靠近她微隆的腹部,又不敢真的贴近。   韩濯缨见状,直接拉过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腹部。   “又没动静了。”韩濯缨遗憾极了。   谢泽比她更遗憾,他干脆收起手,耳朵贴着她的肚子:“没听到。”   韩濯缨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道:“可惜了,大概得再等一会儿。刚才明明有的。”   突然,咕噜一声。   谢泽极其认真:“我听到了,咕噜声。孩子是不是呛水了?”   韩濯缨:“……”   她咬了咬牙:“那是我肚子叫啊。”   谢泽微怔,继而轻笑出声:“好了,逗你的,你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点。”韩濯缨有些不好意思。   今晚家宴,她只勉强吃了一些。   谢泽忙让人准备夜宵,他又亲自将瓜果捧到妻子面前。   太子妃有孕,宫中各处都提前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谢泽刚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呈了夜宵过来。   这夜宵以清淡易化为主,都极简单,不过是一份粥、几碟小菜,配一份鲜香的馄饨。   御厨手艺好,虽是简单的食物,却能做出不简单的滋味来。   “你陪我一起吃。”韩濯缨不想吃独食。   这种小事,谢泽自然不会拒绝。尽管他不饿,可还是在她对面坐了,简单陪她用一些。   用过夜宵不能立刻休息,谢泽陪着妻子在东宫散步。   两人在月下走了半个多时辰后,韩濯缨就有些累了:“腿酸。”   “我抱你?”   韩濯缨摇头:“不要。”   可是晚间沐浴过后,换上寝衣,她却将小腿伸到了他腿上:“哥哥,腿酸。”   床帐已放下,隔着纱质的床帐,光线略微有些黯淡。但是白嫩的玉足、纤细的脚踝、以及寝衣下露出的一截羊脂玉般的小腿却格外显眼。   帐中充盈着淡淡的馨香。   谢泽喉结滑动了一下,手掌慢慢放置她腿上,不轻不重捏着:“怎么样?好些没?”   他调试着力道,韩濯缨却因为发痒而咯咯直笑,脚趾都蜷曲起来:“痒。”   谢泽并没有立刻松开她。   韩濯缨初时还忍着,后来他动作越发轻柔,她受不得痒,脚胡乱动着,脚趾碰到他大腿,硬邦邦的。   谢泽轻嘶了一声,表情不变,眼眸里却似乎有火焰跳动,炽热惊人,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位置。   两人视线接触,韩濯缨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身体似是被烫了一下,她红着脸,指了指肚子:“哥哥……”   谢泽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缨缨,我要去沐浴。”   “你刚沐浴过。”韩濯缨小声说出这一事实。   “嗯。所以这次为什么,你不清楚?”谢泽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你先等着。”   他迅速起身去了屏风后,很快就传来了水声。   韩濯缨脸颊滚烫,将头埋进了枕间。   怀孕后的生活简单而舒心,韩濯缨为数不多的熟人朋友,有时会进宫探视,除了翠珠。   翠珠和石南星互明心意之后,就开始商议成亲的事。她托人递消息进宫,说是出嫁在即,想见一见小姐。   韩濯缨自从怀孕之后,就没再出过宫,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翠珠了。   如今已经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她胎相好,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就跟谢泽商量着想出宫一趟。   谢泽不太情愿:“你想她了,让她进宫见你就是。”   “哥哥,翠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想看着她嫁人,而且我怀孕以后还没出过宫呢。我也想回家看看……”韩濯缨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有意撒娇。   果然,谢泽最受不得的,就是她撒娇的样子。   他略一沉吟:“也行,我陪你一起。”   “嗯。”韩濯缨重重点头,在他唇角亲了亲。   她好久不曾出宫,一想到要回清水巷,心情都变得更加轻快了。   宫中特制的马车,除了减震用的伏兔、当兔,还用皮革裹着车轮,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毯子。   人待在车厢中,丝毫不觉得颠簸。   韩濯缨在谢泽的陪伴下,再次回到了清水巷。   数月不见,翠珠竟瘦了好些。   一看见小姐,她就红了眼眶:“小姐。”   韩濯缨讶然:“你最近不舒服吗?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可能是夏天热,吃的少。”翠珠连忙摇头,视线落在小姐微隆的腹部,好奇地打量,似是想碰又不敢。   韩濯缨笑了。   “小姐饿不饿?”翠珠移开目光,“我给小姐做些吃的?”   “还好,不算饿。来的路上吃了一些点心。”   她们主仆两人说话,谢泽就在不远处站着,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妻子身上,显然一直关注。   韩濯缨看着翠珠,她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对彼此格外熟悉。所以她分明能感觉到翠珠今天心神不宁。   轻轻拍了拍翠珠的手背,韩濯缨带着她走到一旁,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7-21 23:30:04~2020-07-22 23: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想改个名字 10瓶;佛乐、梓曦、夏季冰奶茶 5瓶;苜蓿 2瓶;又又吉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安危   翠珠睫羽轻颤, 她咬了咬唇,神情犹豫,最终却摇头否认:“没有啊, 我能有什么事?”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不明白她为何言不由衷。瞥了不远处的谢泽一眼,压低声音, 试探着问:“是石头欺负你了?”   她这话刚一出口,翠珠脸上就有慌乱一闪而过:“没, 没有。”   可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不想说, 韩濯缨也不好逼问,只柔声道:“反正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很亲很亲的人。”   “我知道。”翠珠勉强扯了扯嘴角, “小姐歇着, 我去给小姐倒杯茶吧。”   “嗯。”   翠珠回房倒茶,谢泽慢悠悠走到妻子身边,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心情不太好。”韩濯缨仍有些不放心。   谢泽伸手理了理妻子微乱的鬓发:“从你进这家门到现在, 视线一直在落她身上, 看都不看我。”   话里隐隐带点酸意。   “胡说八道,我哪有不看你?”韩濯缨怔了一瞬, 继而轻笑,眉眼弯弯, 眸中光彩流转, “你这是在吃翠珠的醋?我都几个月没见她了。以后等她出嫁了,我又在宫里,能见到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谢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我人都是你的,你还吃她的醋干什么啊?”   翠珠迅速倒了茶, 端着茶盘过来,看到不远处相依相偎的两人,攥着茶盘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她紧咬着嘴唇,下唇上几乎渗出了血珠。   盯着茶盏瞧了又瞧,她松开手,茶盘坠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茶壶碎裂开来,茶水四溅。   她绣鞋上、裙裾上湿漉漉一片。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韩濯缨听到动静,大吃一惊,连忙大步走了过来,一脸的关切:“怎么了?翠珠?有没有烫到?”   她行得极快,谢泽不放心,干脆小心护在她身侧。   翠珠似乎吓坏了,脸色惨白,眼睛通红:“我没事,小姐,不烫的。”   韩濯缨待要查看,她自己先后退了一步。   “小姐,茶壶坏了,水洒了。”翠珠脸上满是自责。   “茶壶坏了不要紧,再买新的就是。茶没了可以重烧,关键是人不能有事。”韩濯缨蹙眉。   “我没事,水不烫,小姐,我去换身衣裳。”翠珠匆匆忙忙回了房间。   韩濯缨扭头看向谢泽,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儿?”   “有。”谢泽如实回答,“很慌乱,有心事。”   这个叫翠珠的丫鬟不算聪明,也不太会掩藏情绪,今天基本上就把“有心事”这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可韩濯缨想不明白,数月不见,翠珠会有什么心事,而且还不愿意告诉她?   她想来想去,猜测可能与石头有关。在她记忆中,翠珠也只有在跟石南星感情尚不明朗时,才会患得患失。   翠珠在房间里快速换好了衣服鞋袜,却不急着出门,而是隔窗看着站在院中的小姐和殿下。   小姐嫁入宫中数月,做了太子妃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但不管怎样,小姐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   翠珠捂着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视线下垂,落在手腕上戴着的银丝镯上。   这是七夕那天,石南星送给她的。   他难得正经,不是平时那幅没个正形的样子,只说希望她会喜欢。   一想到石南星,翠珠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色。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了房间。   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韩濯缨就下意识回头了:“没烫伤吧?”   “没……”翠珠临时改了话语,“有一点点红。小姐陪我去药店买一些烫伤的膏药行不行?”   她有些难为情,脸上带着祈求,又带些不安。   韩濯缨尚未开口,谢泽已然道:“今天随行的有侍卫,你想要什么膏药,孤让人去买。你既然烫伤了,就好好歇着。”   “不不不。”翠珠摆手,“不用劳烦侍卫,烫伤不严重,我自己去就行。”   谢泽略一颔首:“嗯。”   “小姐——”翠珠眼巴巴看着小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很近的,我,我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韩濯缨原本觉得她今日异常,为此心中不安。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听翠珠说了这句话后,她心里的那些不安竟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她笑了笑:“好,我陪你一起去。”   看来是真有事,而且旁人听不得。   这也能解释翠珠今日的反常之举。   “缨缨!”谢泽皱眉,不太赞成,“你还怀着身孕呢。”   翠珠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很近,慢慢走着,不足一刻钟也就到了。”   韩濯缨冲谢泽笑笑:“呐,你也听到了,就一刻钟。我怀孕了,可腿还好好的呢,慢慢走一会儿,无碍的。你不用太担心,等会儿就回来了。”   见谢泽似是仍不赞同,她干脆抬手搬了一下他的脑袋。   谢泽怕这个姿势会令她不自在,忙稍微欠了欠身。   韩濯缨凑到他耳畔,低声同他咬耳朵:“好哥哥,你让我去吧。翠珠今天不高兴呢,我陪她说说话,看看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有暗卫么?你怕什么啊?”   她呼吸浅浅,萦绕在他耳际,谢泽只觉得一股麻痒袭来,不自觉攥紧了她的手:“嗯。”   她的手软软的,他感觉心里更痒了。   见他答应下来,韩濯缨也笑了,美目弯如黛月:“那你等我回来,我回来给你带九藜丸。”   谢泽眉梢轻挑,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用哄小孩的方式?   不过她让他等,他就乖乖等么?他就不能悄悄跟上去?她现下怀着身孕,让她跟一个丫鬟一起外出,他可不放心。   心里这么想着,谢泽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好。”   他们夫妻两人悄声说话,翠珠却像魂游天际,她睫羽轻颤,神色茫然。   “好了,翠珠,咱们走吧。”韩濯缨重新看向翠珠,“脚没事吧?用不用我扶你?”   “不用不用。”翠珠稳了稳心神,“倒是小姐现在显了怀,该小心一些。”   她其实只是一个下人,小姐为什么要这般关心她?从小到大,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好呢?   韩濯缨与翠珠一起外出,明面上只有她们两人,可韩濯缨心里清楚,肯定有暗卫在附近保护。   刚走出清水巷,远远地就看见了熟人。   竟是亲哥齐应弘。   韩濯缨归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一晃都五个月过去了。   齐应弘看见他们后,竟先后退了一步,视线在韩濯缨腹部停留了一瞬,才移开去。   看见他,韩濯缨眼睛一亮:“哥!”   齐应弘唇线紧抿,沉默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太子妃娘娘。”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哥,你这是……”   “在附近办差,顺道过来看看。”齐应弘按了一下腰间的刀。   他今天带人在东市捉拿要犯,事成之后,他心念微动,就信步走了过来。   遇见她,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齐应弘打量着她:“你时常回来吗?”   韩濯缨摇头:“没有啊,这几个月不太方便,没怎么外出走动。”   齐应弘两道浓黑的眉立刻蹙了起来:“你身上不便,应该坐软轿、或是乘马车,怎么能……”   “就是随意走走,很近的。”韩濯缨笑笑,“太医说,可以适当走动一下,对腹中胎儿也好。”   “嗯。”   “对了,我跟翠珠去办点事。”韩濯缨指了指清水巷,“殿下在家里,你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先陪他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她寻思着,翠珠特意支开其他人,单独叫她出来,说去买药,应该花不了太久的时间。   “也好。”齐应弘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   韩濯缨冲其点头致意后,与翠珠继续前行。   然而齐应弘并未如她所想,去清水巷韩宅,而是继续站在原地。   过得片刻,他拱了拱手:“殿下。”   谢泽自墙壁后闪出来,微微一笑:“齐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因为四皇子的事,朝中也不乏有人弹劾其舅家。   皇帝没为难齐家,不过齐同知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也让人有些意外。   齐应弘声音很轻:“看见她,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方才见她的脸白里透红,气色极佳,且周身都充盈着温柔祥和之气,显而易见婚后生活很不错。   他本想再说一句“请殿下善待她。”可转念一想,这话好像有点多余。   谢泽轻嗤一声,不再同齐大人说话,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虽有暗卫,可他并不想让她长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们所去的地方,不是韩濯缨所以为的石南星开的医馆。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   “是,是去他家里。”翠珠轻声解释。   那同样很近。   “你有心事,是跟石头有关?”韩濯缨轻声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翠珠脚步一顿:“……是。”   “在我心里,你跟我妹妹差不多。石头如果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韩濯缨这话说的格外自然。   翠珠的眼睛却有点红了。   她们已经站在了石家门口。   大门紧闭。   翠珠的手放在门环上,只要拍下去,就会响起敲门声。   可她的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放下去。   “翠珠?”韩濯缨有些不解,却也不催促,只耐心站在一旁。   她感觉,翠珠和石头之间,应该出了不小的事情。   因为翠珠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虽然说是要单独跟她说话,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只默认了她猜测的“石头欺负她”。   韩濯缨心内忽的涌上浓浓的不安来。   翠珠的手终是没有落下,她眼泪涌出,猛地转身,拉起小姐就走:“走,咱们回家去。”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韩濯缨怀着身孕,也不与她相抗,随着她的力道走,同时出声问道:“怎么了?”   翠珠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小姐,咱们赶紧回家去。”   韩濯缨心内满是疑惑,也不多问,跟着她走。   才行十来步,就看见了谢泽和齐应弘。   齐应弘有些尴尬:“我,我就是跟着瞧瞧。”   他本来没想尾随的,是见太子殿下跟着,他才下意识跟了上来。   谢泽却淡然的多,甚至还微微一笑:“缨缨,腿酸不酸?”   齐应弘瞧了他一眼,有点讶异,有点不屑,还有点佩服。   尾随被抓个现行,还能这般从容?   韩濯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摇一摇头:“不酸,咱们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到韩宅,韩濯缨拉着翠珠去了房间,心中疑云更重。   她一面帮翠珠拭泪,一面柔声问:“到底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要是觉得他不好,那就不嫁他。”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翠珠直接“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翠珠跪在地上,抱着小姐的膝盖,仰着头,满脸都是泪痕:“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韩濯缨蹙眉,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石头,石头被人捉走了。”翠珠抽抽噎噎。   韩濯缨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什么时候的事?报官没有?”   翠珠哭得越发厉害:“不让报官,也不让告诉任何人。”   “是谁做的?”   翠珠怯怯的:“是,是我姐姐。不,她不是我姐姐,她是个坏人。她抓石头,也不是为了石头,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韩濯缨沉声问,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到翠珠说道:“而是冲着小姐。”   韩濯缨身体不自觉向后微仰,神色也冷了下来。   “是我蠢,真的以为那就是姐姐。”翠珠满面懊恼之色,“她捉了石头要挟我,要我配合她,利用小姐的信任,给小姐下药,或是送到她跟前,任她处置。我……”   当时顾忌石头的性命,她答应下来。可是真到了要紧关头,她发现,她真的做不到。   所以她打翻了下药的茶水,也在即将到达约定地点后反悔。   石头是她心爱之人,她固然看重。可小姐也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她怎么能因为石头就置小姐的安危于不顾呢?她若真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那才是猪狗不如忘恩负义。   大不了,她陪石头一起死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进入完结倒计时。感谢在2020-07-22 23:42:16~2020-07-23 22: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甜酒果呀 10瓶;athenalan 7瓶;夏季冰奶茶、三分之十玖、公子御猫 5瓶;032301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解决   韩濯缨心绪复杂, 望着眼前哭得不成样子的翠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才轻声道:“你先别哭,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姐姐的?你们不是长的很像么?”   翠珠擦拭了眼泪:“她根本就不长那个样子,她甚至就不是女人!”   韩濯缨瞳孔微缩,脑海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易容?”   这是极其可怕的本事。   她不由地想起去年端午前后的经历,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可那仍是她心里难以忘却的阴影。   韩濯缨自忖得罪的人不多, 会易容的男人, 她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澹台愈。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随着亲哥一起去义庄看过尸首。   只是她从未真正见过他的脸……   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绪急转。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把脸都给变了, 骗我说是姐姐,平时对我也照顾,所以我根本就没怀疑过,只觉得自己幸运, 能有个亲人。”翠珠惨白着脸, “可是他捉了石头,拿石头的性命要挟我, 我不敢不答应,但我也不能害小姐……”   韩濯缨身体轻颤了一下, 倒渐渐恢复了几分冷静:“他要你怎么害我?”   翠珠稳了稳心神, 详细说着始末。   石头被捉,已有数日,她最开始也想着求助于小姐。可是对方拿石头性命威胁,说只要她敢透露出去, 就直接杀了石头。   翠珠当时就懵了,眼泪汪汪接下了药和联络用的特制烟花。   她甚至说了自己在茶水中下药又倒掉,支开殿下带着小姐前去又反悔,原原本本,毫无一丝隐瞒。   “石头被困在他家吗?”韩濯缨想起两人之前曾到石家门口。   “没有,我不知道石头被抓到了哪里。”翠珠抽泣了一下,“他只让我把小姐带到那里,他自己会过去。见到小姐,他才会放了石头。”   韩濯缨垂眸,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大概不是为了她的性命?不然的话,直接让翠珠暗杀,岂不更省事一些?   “他说不是毒药,可我还是不能……”翠珠满脸泪痕,“我昏了头,小姐,对不起。我来世再伺候你!”   她说着拔下簪子就刺向自己的脖颈。   韩濯缨眸光轻闪,脚尖微抬,踢向翠珠的手腕。   翠珠手腕一痛,使不上力,簪子掉落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点小事就要死了?”韩濯缨冷声道,“这些年白长了吗?就不能有点出息?”   “小姐……”翠珠怔怔的。   “你难道不想救出石头,除掉那个人?”   “我救不了他,也不能害小姐,我陪他一起死。他肯定也不会怪我了。”   韩濯缨胸膛剧烈起伏,又气又无力。   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这些年,她在与翠珠相处时,习惯性地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其护在身后。   没想到翠珠遇到事情,竟是这般。   这边动静大,外面的人也有所察觉。   谢泽轻轻敲了敲窗子:“缨缨?”   韩濯缨回过神来:“嗯。”   她打开房门,阳光流泻进来。   “出了什么事?”谢泽看出她神色不对。   韩濯缨看一眼丈夫,再看一眼不远处的亲哥,叹一口气,将事情大致说了。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而翠珠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是那个人吗?”谢泽直接问道,“是不是去年那个?”   当初禁军射杀的人究竟是谁,他现在竟有些不确定了。毕竟没人见过那个人的真实面目。   “我不知道。”韩濯缨摇头。   齐应弘面色凝重:“你们先回宫,这个事儿交给我来办。”   皇宫里高手如云,总比在外面安全一些。   “石头在他手上,而且如果不能彻底解决,以后还会有后患。”韩濯缨小声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不能让石头无辜受累。”   况且石头还是她的好朋友。   齐应弘略一沉吟:“我多带些弟兄派人去找。”   “可是……”韩濯缨面显犹豫之色,“哥……”   “嗯?”齐应弘微讶。   “他会易容,那么查找的难度就会加大,万一真的害了石头性命,那……”韩濯缨停顿了一下,又道,“去年那次,你不是也没认出我吗?”   齐应弘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他记得这回事。当初缨缨被易容被捉走,他带人搜寻时,曾与其对面不相识。事后回想起来,总是惭愧而又心痛。   他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韩濯缨缓缓说道:“其实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诱敌出现,一击即中。他是冲我来的,不如……”   “不行!”谢泽立时出声,“不能让你涉险。”   他声音不高,但态度极为坚决。   韩濯缨小声道:“哥哥……”   她心想,她也没说要涉险,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个方向。   齐应弘只当妹妹在喊他自己,听她声音又轻又软,似是撒娇。他心神微动,却没有帮腔。   因为他完全赞同太子殿下的观点,他轻咳一声:“这事儿没得商量。殿下都不同意,你觉得我会同意让妹妹和外甥陷入险境?”   谢泽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不过——”齐应弘微眯起眼,声音很轻,“这世上会易容的,又不止他一个人。”   “什么?”韩濯缨双目圆睁,疑心自己听错了。   齐应弘抿了抿唇:“我研究了一年。”   这种秘技,他原本并不清楚,还是去年五月之后,他才开始关注。传说中的人.皮面具怎么制作,他无缘学会。但是易容改妆,甚至是缩骨,他会一些。   学这些,一来是因为外出查案,可能会用到。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他清楚地记得,他当日并没有认出妹妹。   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认出并救下了妹妹,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他没再提起过,可心里始终有根刺。   “让我来吧。”齐应弘沉声道,“只是,殿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谢泽轻笑:“当然。”   韩濯缨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感觉好像不用自己操心,他们就给定了下来。   几人的视线落在了翠珠身上。   谢泽沉声问:“你能联系上那个人吗?”   翠珠瑟缩了一下:“应该能。”   —— ——   八月的午后,已经不太热了。   回了清水巷韩宅的太子妃娘娘在翠珠的陪同下,离开清水巷。走走停停,终是来到石家门口。   石南星独居,家中并无旁人。   可是翠珠仍是拉动门环,好一会儿无人应答,她才取出钥匙开了锁,请太子妃一道进去。   她小心翼翼给太子妃倒了杯茶。   不多时,太子妃脑袋一歪,趴在了桌上。   翠珠从袖中取出一物,走至院中。   “砰”的一声响,有图像怪异的烟花在天空绽开。   翠珠越发紧张起来。   过了约莫两刻钟,忽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十八.九岁,一身青衫,后颈衣领里插了一把扇子,竟是石南星。   一看见他,翠珠先愣住了:“石头,你没事啦?太好了,小姐她……”   石南星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太子妃趴在桌上,双目紧闭,面色如常,腹部微微隆起。   石南星皱眉:“我给你的药,没给她喝下?”   翠珠瞪大了眼睛,猛然意识到,这人不是石头。   她吞咽了一下唾沫:“没喝,洒了。你不是说,把她迷晕了带到这儿也行吗?”   “你可以走了。”他漫不经心道,“我满意了,你的未婚夫自会回到你身边。”   他走至太子妃身前,抬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道:“喜欢骗人的人,也终究要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翠珠一脸茫然,却也不敢再待,只小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小姐性命的,你说话可要算话。”   他缓缓勾起了唇角:“我当然不会要她的命。”   之前他可是有过好几次杀她的机会,可她如果真的死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去年年初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他武功好、本事多,自认为世上之事没什么难得倒他。但偏偏有两样是他不能改变的。   一是他无法为自己续命,二是他始终无法忘记她。   既然一直记得,那就去找她。   他觉得自己是憎恨她的,她践踏了他的真心,摧毁了他的信任。可是真正找到她,并捉了她以后,他发现比起杀了她,留她在身边,看她无助绝望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尤其是那个时候,她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且不能动,只能依赖他。   澹台愈很好奇,不知等她醒过来时,看到他还活着,且再次落入了他手中,会是什么反应。   那惊恐又绝望的模样,肯定格外好看。   只是她怀孕的样子实在是碍眼。   澹台愈弯下腰,试图将她抱起来。   他一手托着她的脊背,一手伸至她腿弯。   竟没有抱动!   “咦……”澹台愈愣了一下,稍微使力。   忽然,怀中双目紧闭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膛。   “啪”的一声,桌上杯子扫落在地。   鲜血溅出,太子妃的面颊上也沾染了一些。   可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格外冷静。   澹台愈眸中闪过惊愕,继而是滔天的怒意:“你又骗我!”   那个丫鬟竟然也临阵倒戈,串通起来一起骗他?   他捂着胸口,后退数步。   他从未想过要她性命,可她却接二连三地欲置他于死地。他心里忽的涌上一阵悲哀。   “那黄泉路上,你陪我一起吧。”澹台愈忽的扬手,有暗芒闪过。   太子妃将身一侧,险险避开,可脸颊还是被什么擦了一下,划出了一道血痕。   几枚银针整整齐齐扎在身后不远处的墙上。   “你不会毁容,你会死掉。因为针上被我涂了剧毒,哈哈哈。”   数个灰衣人不知何时出现,手持利刃,很快将澹台愈包围起来。   澹台愈武功好,轻功高,可是面对多个皇室精心培养的暗卫,也难以招架。不多时,他身上就又多了不少伤。   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这里无法施展。   胸前、小腹、后背、大腿,伤势极重。   “这,这其实比死在病床上好一点,是不是?”澹台愈想抬手抹掉血迹,却没能成功,“我真的,特别特别讨厌你……”   他缓缓伸出了两个手指,心想:我最终也骗了你两回。   针上没毒,你不用担心死掉。   我可能没那么讨厌你。   “太子妃”伸手摸了摸脸颊,略微有些痛,居高临下望着澹台愈,声音低沉:“我不是她。”   澹台愈瞳孔骤然放大,手垂了下去。   —— ——   石南星是在两天后被找到的。   青云卫的人以及太子下属在附近搜寻,终于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他。   他受了点伤,好在并无大碍。他医术不错,略微清醒后,自己开药诊治,渐渐恢复过来。   经此一事,韩濯缨与亲哥齐应弘的关系突飞猛进。   太医看诊过,说那些银针上没有淬毒。齐应弘当时脸上有遮掩的事物,因为受伤并不重,并无毁容的风险。   可韩濯缨仍是不放心,她回宫后,挑了好些治伤祛疤的药膏,命人送了过去。   这些药膏分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外观不同,但有个共同特点,闻着香香甜甜。   身上大小伤疤至少四五处的齐同知望着祛疤的药膏,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有暖流涌动。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他的心魔算是彻底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其实一直在犹豫,这个情节到底写不写。最后决定还是写了,因为前面铺垫了不少,而且感觉好像有些事情没说明白。   可能会有些仓促和突兀,有空看看修一下。   快要完结了啊。 第97章 结局   倏忽之间, 就到了九月份。   还没到重阳节,宫中的小宫女们就纷纷佩戴茱萸所做的香囊,也有人直接将茱萸戴在头上, 为的是驱灾辟邪。   韩濯缨无意间瞧见了,也有些心痒。   茱萸香囊好做,只需采摘茱萸枝叶, 连同果实一起用红布缝成个小囊就行。   韩濯缨好些日子不曾拈针动线,难得有兴致, 就命人准备了所需物品, 认真缝制。   谢泽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坐在窗前缝茱萸香囊的画面。   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乌发斜堕, 发间仅插了一根玉簪。她低头一针一线缝着, 温柔美好。   谢泽心底一软:“放下吧,交给宫人去做。你不用劳心做这些。”   “这就好了啊。”韩濯缨头也不抬,飞速打了个结,拿剪刀剪掉了多余的线头。   她抬起手, 向他展示了一下:“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   谢泽接过来, 细细看了看,夸的格外真情实感:“是的, 进步很大,非常好, 以后就不用再做了。”   韩濯缨笑出声来:“你放心, 我也就随手做这两个,很简单的,不费心神。”   “嗯。”谢泽似是放下心来。   “登高不能登,菊花酒不能喝, 可不就只能做个茱萸香囊了吗?”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下意识抚摸着腹部,“去年没能登高,本来说今年的,今年也不行了。   她这番话,勾起了谢泽的回忆。   去年重阳,因为一场大雨,两人搁置了登高计划。回想起来,确实有些遗憾。   谢泽微一沉吟:“那这样吧,今年重阳,我陪你登高。”   韩濯缨疑心自己听错了,斜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登高?”   “对。”   韩濯缨不大相信,她现下怀着身孕呢。她以为他在说笑,就也笑着答应:“好啊。”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谢泽再次提起了此事:“走,咱们登高去。”   韩濯缨有些诧异:“你等一下。”   她将之前缝制的两个茱萸香囊分别给两人佩戴上,这才道:“走吧。”   谢泽既不让人备马车,也不带侍卫,而是和她一起在宫中缓步行走。   韩濯缨也不细问。   走到宫中最高的建筑下,韩濯缨笑了:“你说的登高,原来是这个啊。”   “嗯,说登高又不是登山。今年先委屈你一下,到明年了,咱们再去京郊”   这摘星楼是他曾祖父在位时所建,约莫有六丈高,据说是为了其宠妃遥望家乡,以缓解思乡之情。   之后便闲置下来。   “也行啊。”韩濯缨偏着头笑。   这高度以及位置都正好,算是应了登高,也不觉得太辛苦。   她扶着谢泽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摘星楼。   这里被人仔细打扫过,干干净净。茶水点心,温度正好。   韩濯缨心下了然,知道这是他精心准备的。   在对待她的事情上,他一向很上心。   站在此地,视野范围陡然扩大,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开阔起来。   时而有凉风吹过,发梢裙裾都在风中飘动,人的心也随之而动。   韩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谢泽。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我突然特别想大声喊。”   谢泽眉梢轻挑,“你想喊什么?”   韩濯缨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心里知道就行。”   她怎么能在摘星楼大声喊,说自己很中意他呢?   这种话,也只能晚间私语时说了。   她此刻脸生红晕,眸含春水,虽不明言,可眼中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谢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身体微微发烫,伸手掩了她的耳朵:“缨缨,我心悦你。”   他声音很低,仿若呢喃,韩濯缨虽被捂着耳朵,可两人毕竟离得近。她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她试图将他的手拿开:“你干嘛堵我耳朵啊?我……”   嗓音细细,又轻又软,像嗔怪,像撒娇。   话没说完,谢泽的吻就落了下来。   良久之后,韩濯缨双腿发软,依偎在谢泽怀里,心想,那句话也不必说了。   她是这么想的,然而真等到了半夜,她小腿抽筋,谢泽从睡梦中醒来,认真而细致地帮她按摩小腿时,她还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角:“哥哥,你真好。”   她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谢泽的心弦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他轻咳一声:“你才知道?”   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位置恰当,力道正好。   韩濯缨捧着脸笑:“不啊,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谢泽没有说话,唇角却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韩濯缨月份渐大以后,就开始物色稳婆、奶嬷嬷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每隔一日都要给她请一次脉。   她自小习武、身体康健,自怀孕以来,并无明显的不适反应。听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讲,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下了三次雪后,新年越来越近,距离太医预测的生产之期也越发的近了。   宫中没有皇后,大年初一,朝廷命妇不必进宫拜见。   六公主穿着红色大氅,给皇嫂拜年。   简单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六公主盯着皇嫂的肚子,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出生啊?”   韩濯缨笑笑:“太医说,大概还有四五天。”   六公主点点头:“那就快了啊。”   “是啊……”韩濯缨抚上小腹,脸上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忽然,她觉得似有不对,声音轻颤,神色也不自觉变了:“好像,现在就要生了……”   “啊?”六公主惊讶,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吗?”   旁边伺候的宫女已然回过神,匆忙派人请太医、叫稳婆,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皇兄呢?得赶紧通知皇兄啊!”   今日春节,太子殿下陪同皇帝祭拜祖先。   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祈祷家人健康,平安喜乐。   刚走出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奉先殿,就有内监匆忙禀报:“皇上,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她……”   “太子妃怎么了?”谢泽心中一凛,沉声问道。   一身绯衣的小太监喘匀了气:“要生了!”   谢泽一怔,继而紧张起来:“孤这就过去。”   听到消息的皇帝喜上眉梢:“朕也去!”   回到东宫,谢泽被拦在了产房外。   “殿下,产房污秽,进不得。”嬷嬷挡在身前。   “太子妃在里面生产,怎么就污秽了?”谢泽双眉紧锁,他能听到她的痛呼声,不免担忧又焦急,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只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苦。   嬷嬷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轻轻扯了扯儿子的胳膊:“你真不能进,进去是添乱,在这等着就行。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   谢泽没有说话,只焦灼地踱来踱去。   一时,产房里没了痛呼声,谢泽更加焦急:“怎么没有声音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因为殿内温暖的缘故,他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儿子长大以后,皇帝鲜少看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一叹,轻声道:“可能是保存体力吧。”   一旁候着的太医匆忙解释:“皇上,殿下,妇人生产,切不可大声喊叫,其一是为了保存体力,其二则是因为大声喊叫会导致肠管胀气,不利于胎儿下降。听不见太子妃娘娘的声音,也是这样的缘故。”   谢泽胡乱应了一声,心里的担忧并未减轻。   “太子妃娘娘虽是头胎,但她身体康健,应该不会吃太大的苦。”   不止是谢泽,六公主也脸色发白,紧张不安。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宫人呈了膳食。   可谢泽哪有心情吃?他挥了挥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太子妃既然要保存体力,那她用不用吃些东西?”   “太子妃娘娘刚发动之际,已经吃了一些,还喝了一碗参汤。”   “嗯。”   而产房里,韩濯缨的额发已被汗水完全打湿。她咬紧牙关,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只配合着稳婆的吩咐。   “娘娘,用力,用力啊……”   韩濯缨意识模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铺天盖地的倦意几乎是在一瞬间袭了上来,韩濯缨悄然松了一口气:“给,给我看一眼。”   这是她挣扎了许久生下的孩子,是她和谢泽的孩子。   “太子妃娘娘,是个小皇孙。”   韩濯缨强撑着瞧了一眼,陷入了沉睡中。   婴儿啼哭嘹亮,产房外候着的几人也听到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喜。   少时,便有稳婆快步出来:“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殿下……”   谢泽连忙询问:“她怎么样?”   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却没听见她的声音。   皇帝也问:“是男是女?”   稳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是个小皇孙,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谢泽提了许久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后退两步,连声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的眼眶却有些发烫。   背过身,借擦汗之际,他佯作不经意擦拭了一下眼睛。   皇帝哈哈大笑:“赏!赏!传朕旨意,东宫上下,不,皇宫上下,统统有赏!”   大年初一,他喜得皇孙,又怎能不开心?   稳婆给小皇孙清洗过后,用襁褓裹了,抱出来给皇帝看。   ——殿内暖和,也不担心婴儿受凉。   皇帝认真看去,越看越欢喜:“跟你刚出生的时候可真像……”   六公主好奇极了:“是吗?我也看看。”   她看看小婴儿,又看看皇兄,也看不出什么。   谢泽也抱了抱,小小的一团,是他和缨缨的孩子。   “太子妃呢?她怎么样了?”他更关心的还是缨缨。   稳婆笑着回答:“太子妃娘娘有些脱力,刚睡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谢泽点一点头。   韩濯缨再醒过来时,产房里的血腥气已经散了许多,但仍有些残余,混合着香味,略微有些怪异。   谢泽就在她床边,发觉她醒过来,立刻问道:“好些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要!”   韩濯缨真的饿了,但刚生产,太医也只让她喝些极其清淡的粥。   谢泽小心喂着她,眸中尽是怜惜。   待她喝完,他放下了碗,轻轻抱住了她。   韩濯缨无心与他温存,问:“孩子呢?我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   当时匆匆一瞥,现在仔细看来,看这小孩儿红彤彤的,正在睡觉。   她一颗心瞬间变得格外柔软,连呼吸都有意小心一些,生怕吵到了他。   韩濯缨示意奶娘将孩子抱过去。   “父皇给孩子取了名字。”谢泽缓缓说道,“圭。”   圭是帝王祭祀用的礼器,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和期许不言而喻。   然而韩濯缨却皱了眉:“谢圭吗?”   “嗯。”谢泽点头。   韩濯缨小声道:“……听着有点奇怪,不过意义挺好的。就叫谢圭好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名字。”   谢泽失笑:“名字而已,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会直呼他的姓名。”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韩濯缨想了想,跟他商量:“那我能给他起个小名吗?”   “当然可以,你是他娘。”   “小名叫初一怎么样?初一出生的。”   谢泽:“……”   他心想,这并没有比“谢圭”好听到哪里去。不过,名字而已,缨缨开心就好。   于是,谢泽笑了笑:“好啊。”   “他正月初一,你二月初二,我三月初三,还真是巧了。”韩濯缨感慨。   谢泽轻轻“嗯”了一声,伸臂将妻子揽进了怀里:“缨缨,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道谢,让韩濯缨沉默了一瞬。她反手抱住了他:“我也要谢谢你啊。”   谢泽失笑:“你谢我什么?”   他谢她,是因为她刚辛苦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韩濯缨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声音极轻:“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陪在我身边。”   两人的初遇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他们闹得不太愉快。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