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掌中宝 作者:李息隐 =============== ☆、掌中宝一、   一、   歇了晌起来,唐妧亲自去院子里打水漱口净面,拾掇好自己再回屋的时候,就见三岁大的妹妹小阿满也醒了。小丫头脸蛋睡得粉扑扑的,显然一副还没有醒透的样子,坐在架子床中央,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揉搓着眼睛。透过指缝见到了姐姐,小丫头立即咧嘴笑,朝姐姐伸出手来,甜糯糯喊道:“姐姐。”   “阿满睡饱了吗?”唐妧走到床边,把妹妹抱起来。   小阿满很黏姐姐,趴在姐姐肩膀上,乖巧地应声说:“睡饱了,跟姐姐一起去给娘请安。”   “先抱你去院子里,姐姐打水给你洗脸,然后再带你去娘那里。”说着,唐妧便抱着妹妹往外面去,才推开门,就有阵阵果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凉意。   已经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暑气渐渐消了下去,不必受酷热折磨,日子都好过起来。   唐妧亲自拎木桶往井里面打水,帮妹妹洗了脸后,又拧了毛巾帮她擦干净。正准备牵着妹妹去母亲那里,前院秀禾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大喜事,沈公子高中榜首。”秀禾显然是一路急匆匆跑回来的,此刻满头满脸的汗,才说了两句话,就喘个不停。   “秀禾,别着急,你且慢慢说。”唐妧漂亮的杏眼里满满是光,其实不必秀禾再说了,刚刚那几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沈铭峪中了举人,而且还是秋闱第一。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便是唐妧平素性子再稳重沉静,此刻也难以掩饰心中的那股子喜悦之情。   秀禾喘匀了气道:“我给夫人取药的路上听说乡试放榜了,就特地跑着去打听,一路上的人都这么说。小姐,不会有错的,沈公子是真的中了解元。”秀禾说得十分肯定,唯恐自家小姐不信似的,又说,“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湖州城,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唐家要有一位举人老爷的姑爷喽。”   “秀禾,不准胡言!”唐妧微沉着俏颜轻声训斥,但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没有唬得住人,她自己倒是羞得脸更红了。   沈铭峪的确在父母亲跟前承诺过,待得高中,定会下聘娶她为妻。虽然他口中所说的高中指的是来年考中进士,不过她是相信他的,此番乡试夺得解元,来年也定然会榜上有名。   她七岁的时候,举家搬来省城湖州,那时候住的地方,刚好跟沈家前后挨着,中间就隔了条街。沈家祖上有人当过官,几代都是读书人,沈铭峪的父亲当年在的时候,也是秀才。沈父十三岁中的秀才,后来乡试连续三次都落了榜,在几乎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后,沈父放弃了再次参加乡试的机会,去城外私塾谋了份差事。   在沈铭峪九岁那年,沈父去一学生家里饮酒回来的路上,不幸失足落崖身亡。   从此,沈铭峪便与母亲朱氏及胞妹沈娇娇相依为命。   唐家是做生意的,且近几年来,唐老爷唐元森生意经营得当,越发有赚头。唐家祖上几代都是庄稼人,故而唐老爷心中也十分喜欢会念书的沈铭峪,沈家孤儿寡母实在不易,唐老爷自然是多有照拂。孩子们小的时候一起玩,没有发现什么,等孩子们一日日长大了,懂得儿女私情、也晓得要避嫌了,他也隐约瞧得出些端倪来。   那沈铭峪姿容秀雅容貌堂堂,不但书念得极好,为人品性也是百里挑一。若能得这样的乘龙快婿,唐老爷哪怕是倾尽万贯家财,也是丝毫不会蹙一下眉头。   此番既然秀禾都能够探得这样的消息,更肖说将沈铭峪前程时刻都挂在心头的唐元森唐老爷了。   唐妧牵着妹妹手去母亲屋里的时候,见父亲也在,几步笑着迎过去道:“爹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生我不知道。”她笑盈盈走过去,给父母请了安,然后又问,“哥哥也回来了吗?”   “爹也是刚到家没多久,真是没有想到,铭峪那个孩子竟有这等出息。”唐元森已经完全是拿沈铭峪当女婿待了,此刻听闻准女婿竟是高中解元,自然是高兴至极,说罢乐得大声笑了笑,又道,“你哥哥刚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好消息,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先去沈家给铭峪贺喜去了。”   唐妧给父母亲行完礼后,只安安静静在母亲下手坐了下来,有竖着耳朵在听父亲说话,却是没有插嘴。   唐阿满还小,不若姐姐拘束,久未见到爹爹,直接自己爬到爹爹腿上去坐着了。唐老爷平素最是疼爱妻女,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他这趟出门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此番见到妻子跟两个女儿,自是欢喜得不行。   把小女儿阿满抱在怀里,唐元森依旧笑着望向长女唐妧,道:“回头,让你娘备些礼物,你也去沈家给铭峪道个喜?”   唐妧憋红了脸不说话,坐在一边的唐夫人陈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丈夫说:“妧妧大了,应该跟铭峪避嫌,此番沈家又还没有来提亲,他们算是怎么回事?那个沈夫人,平素见到妧妧也从没有表现得多欢喜,现在人家儿子中了举人老爷,妧妧上赶着去,没由得叫人家瞧不起。”   “夫人说得是,为夫欠考虑了。”唐元森见妻子如是说,连忙改口顺着她说,“是得把两个孩子的亲事提一提了。”   “爹!”唐妧纵然心中是愿意的,可到底脸皮薄,现在父母亲当着她的面提起这门亲事来,她羞得一张俏脸立即就红了。   陈氏悄悄瞪了丈夫一眼,暗怪他胡说八道,然后转身拉起唐妧手来,岔开话题道:“谢家高姨娘的钗环首饰,你那边的都做好了吗?娘这边的几样差不多了,一会儿你拿了去,亲自给谢家送去。”   “是,娘。”唐妧应声道,“女儿那边的也做好了,先坐着陪爹跟娘说说话,一会儿就送过去。”   整个湖州城的官家太太,千金小姐,几乎都知道,唐家夫人陈氏,乃是做簪子的个中好手。刚来湖州的头两年,唐家家境并不如现在这般殷实,当时唐元森一笔生意失败,唐家几乎是倾家荡产。亏得陈氏靠着做簪子撑起了整个家,后来唐家虽然渐渐又富庶起来,但是陈氏也没有丢了这门活计,这些年,名声也渐大,还开起了簪花坊。   只不过,近两年来陈氏身子欠佳,渐渐已经不再亲手做簪子。   簪花坊里收有学徒,平时卖出去的簪子,大多都是学徒做的。也就只有像谢家这样的人家,她推脱不得了,这才应承下来亲手做。不过,她也只是做其中的一两样,剩下的都交给长女来做。   唐妧打小跟着母亲学做簪子,聪慧又肯上进,自是得了母亲真传。   ~   从母亲屋里出来后,唐妧先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带着秀禾坐马车去知州府。   这谢知州乃是京城璟国公府里的三老爷,三年前外放至此,这谢三老爷为人忠正耿直,一心为民办实事,三年来,倒是为整个湖州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随谢三老爷外放至此的,是谢家一位姨娘,这正室太太不在,平素知州府一应庶务都是这位高姨娘来打理。平时年节的人情世故,也是这高姨娘一手操办。   久而久之,整个湖州城内,多是拿这个高姨娘做真正知州府女主人来待的。   一般的官宦之家,尚且都给高姨娘不少颜面,更肖说唐家这样的商户之家了。陈氏虽则两年前就因病对外称再不亲手做簪子,但是这高姨娘点了名要陈氏亲手做的簪子,陈氏也无法推辞,只能劳心受累。但她有病在身,轻易不会出门去,所以这会儿做好了钗环首饰,也只能让长女代劳送过去。   马车才在知州府门口停下,外面就响起一道脆脆的女声:“是唐大姑娘吗?”   秀禾闻声连忙撩起帘子来看,回头笑着回唐妧话道:“小姐,是谢六小姐身边的秋菊姐姐。”又对秋菊说,“我家姑娘是来给府上送钗环首饰的,这刚好,遇到了秋菊姐姐您。”   说罢,秀禾率先跳下马车去,然后转身扶自家姑娘下马车来。   秋菊连忙过来朝着唐妧稍稍欠了欠身子,然后笑着道:“我们家姑娘中午的时候还在念叨着唐大姑娘呢,可巧了,您这就过来了。唐姑娘,您来了,我家六姑娘肯定很高兴。”   唐妧自知身份卑微,便是人家客气唤自己一声姑娘,唐妧也断然不会真就摆大小姐的架子。   何况,她打小跟随母亲一起打理簪花坊,又时常会帮父兄看账本,或处理一些杂事,这为人处事,她自然是会的。此刻见到秋菊,她从包袱中拿出一枚花样别致的簪子来,递过去道:“帮高姨娘跟六小姐做簪子,也顺便帮秋菊跟春桃两位姐姐各做了一枚,这是秋菊姐姐的。”   秋菊显然收这样的礼物不是一回两回了,倒是没有客气,直接接过来藏进袖子里,然后十分热情地邀请唐妧主仆进去。   ~   谢三老爷在湖州自己有置办的宅院,平素处理公务在衙门里,但是带来的家眷奴仆,都是安置在自己置办的宅院里。平时下了值,如果没有旁的重要的事情要忙,谢三老爷也多是不会呆在衙门里过夜。   南边的建筑,自是与北边不同,少了些许宏伟壮观,但多了秀雅别致。这庭院内,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景一物,多是别有一番韵味。   唐妧走路目不斜视,十分规矩,途经一面临靠假山的湖泊的时候,秋菊忽然“呀”的叫了声。   “秋菊姐姐,你怎么了?”秀禾见秋菊似乎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忙到跟前去问,“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唐大姑娘刚刚送我的簪子,好像丢了。”秋菊说着,也顾不得再招待唐妧了,只弯腰兀自原路返回寻起东西来。   “小姐……”秀禾欲言又止,左右望了望,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唐妧道:“你去帮着一起找找吧,应该就在路上,不会落哪儿去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寻了东西,你就立即回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嘛,明显就是不把小姐您放在眼里的,真要在乎您,才不会走了一半路把您撂在这儿不管呢。”秀禾抱怨归抱怨,心中还是有轻重,愤愤说了几句,折身就追着秋菊跑了。   只想着,快点帮忙找了东西回来,送完东西拿了银子,也好早些回家去。   这里此刻虽然四下无人,但是这条路,唐妧以前来的时候没有走过。想着,或许是秋菊想抄近路走的一条捷径?   四下过于安静,莫名的,她就有些慌张起来。   心跳忽然有些加速起来,她有种莫名的不安感,此刻也是后悔了,早知不该让秀禾也跟着去。   唐妧正心神不宁,跟前湖泊里突然绽开出一朵硕大的浪花来,唐妧避之不及,藕荷色的长裙上溅落不少水。唐妧还没有反应得过来怎么回事,跟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那绝对不是女人的身影,唐妧虽然眼睛没有乱瞟,但是人影破水而出的时候,她余光还是瞥到了。   修长挺拔如秀竹般的高大身子,赤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白色中裤。白色中裤因为沾了水,裤管紧紧贴着两条腿,显出修长匀称的腿型来。   还有……双腿间如山丘般高高耸起的硕大……   唐妧虽然已经及笄,但是还未有许人家,闺中之事她自然什么都不懂。不过,此刻孤男寡女独处,她又瞧了男人的身子……   唐妧满面胀红,既是羞的,也是恼的,反应过来后,不管不顾,提着裙子就要跑。那边男人已经穿好衣袍,正负手稳步朝这边走来,见人讨了便宜就想跑,俊颜越发冷沉了几分,冷声呵斥道:“站住!”   简短的两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声线清冷,中气十足,吓得唐妧当即七魂丢了六魄,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再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颤抖~阿息回来写古言啦,嘤嘤嘤,忐忑不安中!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男人追女人,追到之后惜如掌中宝来疼宠的故事,你们还在吗?!!!!在的冒泡撒花哈!前三章但凡冒泡留言的,阿息都会送红包!! ☆、掌中宝二、   二、   唐妧完全被男人的威严给震慑住了,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打心眼里畏惧过一个男人。这种畏惧,是一种压迫感,会让人打从骨子里莫名生出股子寒意来,虽然其实他并没有多说什么重话。但便是唐妧低着脑袋,她也能够清晰感受到来自男人身上的那种强大气场。   似乎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跟血腥味,感受到了身后男人在一点点逼近,唐妧越发僵住了身子。   不敢抬头,眼前就那巴掌大的一方地,率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双黑色皂靴,然后是被秋风吹得飘起的玄色袍摆。袍角被风吹了起来,露出里面白色中裤,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唐妧不由得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脸臊得更红了。   “把头抬起来。”男人负手,终是停了脚步,高大身子稳稳立在唐妧跟前,薄唇轻抿,面容冷肃。   唐妧不敢不听,稍稍把脑袋抬了些,但是目光依旧是微垂着的,她不敢乱看。一双白如嫩葱般的手紧紧绞着,此刻脑袋一片空白,早没了往日的冷静和玲珑心思。   男人目光清清冷冷的,在唐妧脸上淡淡扫过,缓缓下移,落在她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上。   一怔,有片刻功夫的愣神,但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而背在腰后的手,却轻轻蜷缩起来,攥成拳头。   面上依旧一派沉肃冷静,丝毫未有显露出异样来,可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似乎有一股热流莫名涌了上来,有种情绪,连他自己仿佛都控制压抑不住。   男人眉心轻蹙,幽深目光再次落向眼前女子。这一次,目光炽热直接,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你是谁?”男人再次启口,声线依旧清冷,语气却稍稍缓和了些。   他也知道,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软女子,而不是军营里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属下。这里是中原,是湖州省,是舅父的府邸,而非广袤无垠、无拘无束的北漠边境之地。   听他在问自己问题,唐妧不敢不答,于是规矩谨慎地回答道:“我是来府上给高姨娘跟六小姐送钗环首饰的。”   唐妧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只回答了此番来谢府的目的。   男人目光毫无避讳地胶在她脸上,没有说话,警觉到不远处有轻盈的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刻意刁难唐妧,只转身大步离去。那份压迫感没有了,唐妧才敢抬起头来,朝远处男人离去的背影望去,却只瞧见一抹墨色身影。修长,挺拔,犹如松柏般。她不敢多看,忙收回视线,尽量逼迫自己平复心绪。   没人看见,他又不追究了,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但毕竟她是看了不该看的,又被他当面戳穿,以后再不相见渐渐淡忘也罢了,怕只怕……唐妧想着,以后该是不会再见,这该不是谢知州府的人,怕是亲戚吧。   既是亲戚,就没有久住的道理,她这段日子便不再来谢府便是。   “唐大姑娘,让您久等了。”不远处秋菊伴着秀禾一起匆匆走过来,秋菊致歉道,“刚刚弄丢了姑娘送给奴婢的簪子,奴婢一时心急,竟然就忘了规矩,实在该打。唐大姑娘,一会儿见了六小姐,您可别跟六小姐提这事儿,不然的话,六小姐非得严惩奴婢不可。”秋菊已经走到唐妧跟前,眼里满满乞求之意。   便是唐妧此刻心中对秋菊有恼怒之意,她也断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客气的,她敬称她一句姑娘,实际上,她也没有资格给官家小姐贴身大丫鬟脸子看。大家和睦相处,自然是最好的。   唐妧浅浅笑道:“没有关系的,秋菊姐姐,簪子找回来了吗?”本来不觉得,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情绪完全调整过来了,可当扯着脸皮跟嘴角假笑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有多僵硬。   她都能够想象得出来,这个笑,必然很假。   秋菊目光淡淡从唐妧脸上收回,抿嘴说:“找到了,亏得秀禾帮忙。唐姑娘,咱们走吧。”   ~   进了后院,秋菊让唐妧主仆稍作等候,她则亲自去找了高姨娘身边的管事妈妈桂妈妈。   恰巧高姨娘刚刚处理完内院一些杂事,此刻正好有时间,便命秋菊先领人去偏厅松鹤堂等候。唐妧约摸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外头有丫鬟说高姨娘跟六姑娘来了。   唐妧闻言连忙起身,就见门口走进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女。   那光鲜妇人正是高姨娘,妙龄少女则是谢府六姑娘谢静音。待得母女俩在上位处坐定后,唐妧连忙提着裙子上前去请安。   高姨娘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她皮肤白皙,又是娃娃脸型,穿鲜亮颜色的衣裳极为适合。所以,唐妧母女给她设计的簪子首饰,多半也是俏丽鲜亮的。   “起来吧,唐大姑娘就不必客气了。”高姨娘有些自视清高,性子绝对算不上随和,时刻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唐妧来这里送钗环首饰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习以为常,起了后,稍侧身给秀禾使个眼色,秀禾便把妆奁盒递了过来。唐妧接过来道:“高姨娘跟六小姐的首饰,家母连夜赶制,已经做好了。只是家母身子依旧未见好转,不能够亲自给您送过来,所以,并嘱咐我亲自给您送来。”   “桂妈妈,拿上来我瞧瞧吧。”高姨娘凤眸微垂,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望都没有望唐妧一眼。   桂妈妈取了东西呈送上去,打开妆奁盒盖子,高姨娘目光落去,然后伸出手捡起首饰来看。唐妧站在大堂中央,脑袋微垂,面上一派沉静,她并不担心高姨娘这个外行人会瞧出什么端倪来。   果然,堂内寂静片刻,就听高姨娘轻声笑起来。   “你母亲这回果然是用了心的,这每一件,看来都是费了一番心思去设计的。对了,你母亲现在身子如何?还是不见好吗?”高姨娘把钗环放进了妆奁盒,朝桂妈妈挥了挥手,目光这才真正落向站在堂中央的少女身上。堂下姑娘一身藕荷色的裙衫,便是衣裙宽松,轻风拂过的时候,那凹凸有致的诱人身躯,也是掩盖不住的。   虽然高姨娘不愿意承认,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唐妧,论容貌论身段,的确是比自己女儿音音要胜出一些。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她出身商户,身份卑贱,哪里能跟自己女儿相提并论。想来那沈家母子也是识趣的,若是在这唐妧跟自己女儿音音之间择一个的话,他们定然会选音音。   她早知女儿心思,不过,之前那沈铭峪只一介穷酸书生,哪里配得上音音。   但现在不一样了,秋闱高中榜首,连老爷都私下赞他有状元之才。   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城内有名的才子,这些年来,能得他开口称赞的,并不多。既然老爷都认可了他,想必来年就算不是状元,也必然位列一甲。   沈家人口简单,又没有背景,沈铭峪将来就算高中入仕,也得依靠谢家。   这样一想,音音嫁去沈家,也并不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难得的是,音音喜欢。   堂下唐妧自然是没有瞧出高姨娘的小心思来,听她问话,只规矩回道:“多谢姨娘关心,家母一直都有注重调理,身子较之从前,稍微好些了。只是家母这病,乃是早年劳累导致,大夫叮嘱定要好生休息才是。”   唐妧虽未言明,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高姨娘如何听不出。   “我随我家老爷在湖州也呆了三年了,这往后三年是不是还呆在这里,不一定。如果我家老爷被调职回京了,往后你娘想再给我做簪子首饰,也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高姨娘道,“湖州虽好,哪里又比得上京师重地?京城里这样的珍宝铺子遍地都是,随便一个拎出来,也不比你簪花坊做得差。”   唐妧只道:“是。”   一旁谢静音侧眸看着唐妧,眨了眨眼睛说:“娘,我跟阿妧有些日子没见了,我想带她去花园赏菊。”   高姨娘本能是不愿意女儿与这样的商户女走得近的,不过女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不是闹出过分的笑话来,她也就随她去。   ~   高姨娘走后,谢静音笑着朝唐妧走过来,亲热地挽起她手臂道:“阿妧,我家花园里的菊花开得可好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谢静音热情,唐妧却不敢真的跟她称姐道妹,她时刻都记着自己的身份。谢静音走在最前面,唐妧落后半步,紧随其后。后面跟着的,是秀禾跟秋菊春桃。   唐妧早就听说,谢知州公务之余,最喜欢摆弄一些花草。而知州府花园里的花,开得是整个湖州城最好的。   之前只是有所耳闻,现在见到了,才晓得传言非虚。   唐妧来这里的确是赏花的,但是谢静音心思却明显不在花上,进了花园后,目光就四下搜寻起来。直到瞧见了不远处那抹秀雅挺拔的青色身影,她面上才算真正露出笑意来。   沈铭峪感觉到了,朝这边望过来,目光轻轻掠过谢静音,落在唐妧身上。   唐妧也望过去,看清楚是沈铭峪的刹那,心莫名一跳,随即脸就红了。她不敢多看,静静收回目光,只垂眸看着身边的菊花。   赵骋一袭黑袍,正负手踏着夕阳走来,步伐稳健有力,落地无声。走近唐妧身边的时候,恰巧看见女子低头温柔的笑,晚霞余晖落在她身上,她站在花丛边,长裙被秋风吹起,整个人美得仿若落入凡尘的仙子。赵骋黑眸越发暗沉下去,背负腰后的手轻轻蜷缩起来,脚下步子也渐渐放缓了。   他朝她走来,丝毫没有避嫌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三、   三、   唐妧低着头,状似在欣赏菊花,其实心思早飞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前方,只要她一抬头,就能够看得到。但是她不敢看,自从过了十三岁,晓得什么是男女情爱后,她就在刻意保持跟他的距离。她盼望着他能够早日高中,兑现诺言,然后娶自己回家,一起过温馨恬淡的小日子。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教她识字念书,她亲手给他缝补衣裳。   不需要山盟海誓,轰轰烈烈,只愿细水长流,岁月静好。   唐妧低头看着眼前巴掌大的一方地,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块随风舞动的玄色袍摆。袍子的质地很好,柔软丝滑,被风吹得紧紧贴着双腿,显出笔直修长的腿型来。她一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被勾了起来,她大脑忽然一片空白,随即鬼使神差般的就抬起了头,目光撞进一双如墨玉沉潭般的深邃眼眸里。   她知道他就是那个人,这是第一次,她瞧清楚了他的容貌。   只一眼,她两颊忽然烧得滚烫,她匆匆别开目光,往后踉跄了一步。   刚好那边沈铭峪伴随谢知州走了过来,谢知州指着赵骋对沈铭峪道:“铭峪,这是京师敬忠侯府的大公子,也是我的外甥。阿骋,这位是今年乡试第一的沈解元。”   赵骋目光从唐妧身上轻轻移开,淡淡落到沈铭峪身上,轻声启口道:“沈公子。”   他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嗓音却极为浑厚有穿透力,又并非粗犷,有些悦耳的磁性,却又不失威严庄重。对待沈铭峪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温和谦恭,却也不失礼。   他是军人,仿佛与身俱来就不会笑,俊颜凝重,犹如平素处理军务一般。   较之赵骋的淡而远之,沈铭峪明显热情很多,他双手交叠,深深朝赵骋作了一揖,方才笑着道:“原来阁下就是十四岁就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漠北英雄,在下沈铭峪,久仰公子大名。”   “嗯。”赵骋轻轻应一声,却没有再多说。   “爹爹,骋表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谢静音此番来花园,目的就是为了偶遇沈铭峪,自然要说些话来引起某人注意,她笑着道,“爹爹,阿妧说喜欢菊花,女儿就自作主张带她过来了,您不会怪罪女儿吧?”谢静音一边说,一边轻步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离得沈铭峪更近了些。   “怎么会呢。”谢知州是爱花之人,有人懂得欣赏,他自然欢喜,“唐姑娘也喜欢菊花?家中可有藏品?”   唐妧是唐府的姑娘,现在又是簪花坊的当家人,高姨娘来了湖州后,所有首饰都是在簪花坊打制的,唐妧常来谢府送钗环首饰,偶尔也能碰上谢知州,所以,谢知州认识。   唐妧的确喜欢花,对菊花也有几分研究,不过,她从来没有在谢静音跟前说过,府上更是没有珍藏什么名品。   只不过,这会儿谢静音拉她下水了,她也不好当众拆她的台,只能硬着头皮道:“民女对菊花只略有研究,家中并没有什么藏品,早就听闻大人种得一手好花,所以,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来谢家花园欣赏。”   谢知州闻声笑了起来,一手轻轻捋了捋胡须,另外一只手随意点了点。   “都认识哪些?能叫出几种名字来?”   唐妧目光再次落在五颜六色的菊花上,就近说出几种品种来:“这是绿牡丹,这是墨菊,那边的两种是十丈垂帘跟西湖柳月。”   “爱菊的人很多,懂的人却很少,难得唐姑娘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谢知州温润儒雅的面上含着浅浅笑意,不无赞许的对唐妧点了点头,转而又对谢静音道,“既然唐姑娘喜欢,你就带她多在花园里转转吧。铭峪,自打放榜后,还没有来得及回家道喜吧?赶紧先回去吧,你娘肯定在家等你。”   “是,大人。”沈铭峪连忙朝谢知州抱拳弯腰,直起身子后,目光轻轻落在唐妧身上。   却不敢多做逗留,只看了片刻,又冲赵骋抱了抱拳,继而转身离开了。   天色不早了,唐妧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便也跟谢家父女告辞。   ~   唐妧踏出知州府大门的时候,沈铭峪就等在外面,正在跟唐府车夫闲聊。沈铭峪一袭青袍着身,身姿秀如翠竹,立在马车边,俊雅的面上笑容温和,一行一举,无不透着书卷气。没有侃侃而谈,只偶尔笑着回车夫几句,通身气质倒不像是出身市井的小民,而是世家公子,难怪谢六小姐会看上他了。   这样一想,唐妧忽然觉得有些自卑起来,她配不上他。   沈铭峪虽然在跟唐府车夫闲谈,但是余光却是一直瞥着知州府门口的,瞧见了熟悉的身影,他立即朝唐妧走来。   “妧妧,我中了解元,我没有让你失望。”沈铭峪今天实在高兴,虽然考完试后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能够得中举人,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能够考得第一。   此刻天色已经晚了,西边最后一抹晚霞退了下去,天幕渐呈黛青色,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唐妧左右看了看,对沈铭峪道:“你娘肯定在家等着你,先上车吧。”说罢,唐妧率先往马车方向去,在秀禾搀扶下,上了马车。唐妧让沈铭峪共乘一辆车,沈铭峪心中自当开心,不过顾及着她的清誉,也只是坐在外面。   “妧妧,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对菊花很有研究?”沈铭峪侧身坐在外面,侧面对着车前的布帘,目光落在布帘上。   “谈不上研究,只是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草的。我早就听说了知州府里的花好,今天刚好有机会见一见。”谢静音今天的小计谋,她此刻却不好跟沈铭峪说,只能暂时憋着。   唐妧端端坐在车内,想着方才在知州府发生的一些事情,总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她无端看了陌生男人身子,谢静音又故意在她跟前表现出对沈铭峪有意思,而沈铭峪高中解元后,谢知州对他如此器重,竟然亲自唤他去府上说话。再加上,沈家夫人从来对她的态度都是颇为疏离冷淡的,如果沈夫人见有更好的儿媳妇人选,她定然会逼着儿子另娶。   沈铭峪幼年丧父,之后便与母亲跟胞妹相依为命,是出了名的孝子。如果他的母亲逼他,他会不会……   唐妧情绪有些低落,但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如果她跟沈铭峪的婚事得不到沈夫人认可的话,她不会让沈家母子兄妹为难。唐妧心情不太好,回了家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丫鬟来唤用晚膳,她也以累为由,没有去。   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索性爬了起来,点了煤油灯,靠坐在窗户边做簪子。   “姐姐,你没有吃饭。”唐阿满被兄长抱着,趴在窗台边,白胖的一双小手朝姐姐够来,“阿满给姐姐送饭来吃。”   唐家长公子唐锦荣,二九之年,生得高大俊朗,此刻正抱着小妹妹。见小妹妹要爬窗户,唐锦荣笑着弯下腰,托着小丫头胖身子,把她送到了屋内唐妧怀里。   哥哥随父亲出远门跑货,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唐妧见到哥哥,心情好了很多。   “阿满胡闹,哥哥也任着她胡闹,爬窗户算怎么回事。”唐妧说归说,可小脸只板了一会儿,就绷不住了笑起来,见哥哥推门进来,她抱着妹妹迎过去,“让我瞧瞧,哥哥出门一趟,是不是又结实了。”   “娘说哥哥是大人了,该娶媳妇了。”唐阿满小胖身子缩在姐姐怀里,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戳着哥哥笑。   阿满还小,唐家夫妇闲聊起长子婚事,也没有避讳,所以就叫小丫头听进去了。小丫头打从落地,几乎都是姐姐一手带大的,所以跟姐姐感情最好,平时从爹娘那里听来什么,都跟姐姐说。   提及婚事,唐妧脸红了一下,就不再说话了。   唐锦荣屈指在小妹阿满脑袋上敲了敲,继而大摇大摆走到一旁竹椅上坐下来,笑望着大妹妹道:“说吧,闹什么脾气?怎么晚饭都不吃?”   唐妧也在一边坐下来,让妹妹阿满侧坐在她腿上,才道:“天气太热,出一趟门,中了署,没有胃口。”   “简直胡说八道!”唐锦荣丝毫不给妹妹面子,直接当面拆穿她的谎言,然后黑亮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妹妹看,笑说,“在谢家遇到铭峪了?开心得过了头了?”   唐锦荣才回湖州就听见街坊邻里说沈铭峪高中了解元,他连家都没回,直接跑去沈家,却被告知沈铭峪被知州大人叫过去了。   后来回家找妹妹,又听母亲说,妹妹去知州府给高姨娘送钗环首饰去了。   他当时一听这话就笑了,直道两人有缘,还被母亲板着脸说了几嘴。   不过没关系,他就是开心,阿妧即将嫁得如意夫婿,他自是替妹妹高兴。   唐妧有苦说不出,只能闭口不言,装作没有听见。那边唐锦荣却当妹妹默认了,笑得更开心。   “锦荣,你带阿满去院子里走走消食,娘跟你妹妹说说话。”唐夫人陈氏由秀苗秀禾扶着走了进来,唐夫人摸了摸阿满小脑袋,“去跟你哥哥玩一会儿去,等晚些时候,再过来。”   “好。”小阿满很听话,蹭着身子从姐姐怀里下地来,然后主动去牵哥哥的手。   唐锦荣直接弯腰把妹妹抱起来扛在肩膀上,跟唐夫人道了别,欢欢乐乐带着小妹妹去玩儿了。   唐夫人转身把秀苗秀禾也打发出去了,这才牵着唐妧手一边坐下道:“跟娘说吧,怎么了?是不是在谢家,高姨娘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她说话再尖酸刻薄,我只当做没听见,哪里会当真。”唐妧把脑袋轻轻靠在母亲肩膀上,这才说,“娘,谢六小姐好像看上了铭峪,铭峪现在又是举人老爷,得谢知州器重,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傻孩子,在娘心里,你是最好的姑娘。铭峪如果对你是十分真心,别说是谢知州的千金了,就是皇家公主,他也不会动摇半分。如果他真被名利所迷惑,动了心,那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早早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总比等吃了亏再认清的好。”唐夫人淡定得很,语重心长道,“娘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你会难过、会受伤,但是总归是会好的。娘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如果沈铭峪不能够护得住你,这门亲事,娘也不会同意。”   唐妧心中细细想了母亲的话,虽然实在不好受,但是也觉得娘说得有道理。   “孩子,你这么好的姑娘,娘不会让你委屈的。”唐夫人手轻轻拍着女儿肩膀,“一切顺其自然吧,勿要多想,免得伤了自己身子。”   “嗯,我知道了,娘。”唐妧冲母亲笑了笑,然后缩在母亲怀里撒娇,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   第二天一早,唐妧起床忽然发现窗台上多了几盆菊花,愣了片刻,连忙唤了秀禾来问。   秀禾往窗户边望了眼,也惊讶道:“奴婢刚刚都没有发现呢,这几盆菊花,是谁搁在这里的?”忙又说,“会不会是沈公子送的?他一早就来找大公子了,两人出门去了。”   唐妧这才想起来,昨天一道乘马车回来的时候,沈铭峪有跟她谈论过菊花。   除了沈铭峪,她也想不出谁会这么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四、   四、   唐妧心中藏着别的事情,一时没有多想,只让秀禾把几盆菊花端到外面院子里来。她则转身给妹妹阿满穿了衣裳,又帮妹妹洗了脸,之后姐妹两人一道往母亲屋里去,跟母亲一起吃早饭。   如今陈氏抱病在身,簪花坊里的事情她一应都交给长女打理,就连这两年坊内新招收的学徒,也都是要求拜在长女名下。其实陈氏的徒弟不多,除了长女唐妧外,就是几年前刚办起簪花坊的时候收过的两个。近些年来,随着簪花坊在湖州城内的名声越来越大,更多人家都争先恐后想把闺女送到簪花坊来当学徒。   唐家老爷乐善好施,平时总喜欢做善事,而陈氏母女温柔宽厚的名声也是在外的。所以,比起送女儿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不如送女儿来簪花坊学门手艺。   这是其一,其二,当今太后冯氏,以及惠妃娘娘薛氏,在为妃之前,都曾经是尚宫局司珍局的宫女。只因为入了先帝和当今陛下的眼,才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不但如此,如今陛下新宠陈婕妤,听说在被陛下册封之前,也是司珍局的宫女。   如是一来,渐渐的,当每年朝中内廷官再来各州选宫女的时候,百姓们不再恐慌。当今陛下仁厚,登位之初,就颁发了一道圣旨,在宫中为婢者,满二十五可出宫。进宫做宫女不再是一辈子老死宫中的事情,而且,还有机会能够飞上枝头,何乐不为?如果闺女有本事,能够把唐家母女的技艺学个一两分,等到朝廷再派官员下来选宫女的时候,也好有资本举荐自家闺女。有了这门手艺伴身,将来进宫去当宫女,肯定会得尚宫局的诸位嬷嬷们重视。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入皇子皇孙们的眼,将来当个皇妃,便是极大的荣耀了。   就算运气不好,从宫中学了几年规矩,二十五出宫来,也能够寻得好儿郎嫁了。   都道宫中当差俸禄不低,偶尔还会得各宫主子赏赐,每年,至少也能够捎些银两回来,贴补家用。   而这,就是如今大多数普通百姓的想法。   陈氏庆幸的是,每年朝廷派人下来选宫女,岁数都是在八岁到十三岁之间。长女如今年近十六,显然不符合要求,而小女阿满,这辈子她都不会让小女儿碰这些钗环首饰的。   她陈可女的女儿,这辈子,都不能进宫去。   母女三人一起吃完早饭后,唐妧照例是要去坊里看看的,便跟妹妹挥手:“阿满在家乖乖的,听娘的话,姐姐回来再陪你玩儿。”   “姐姐早点回家。”唐阿满冲姐姐挥手,依依不舍地望着姐姐,直到再看不见姐姐身影了,阿满才揉了揉眼睛,转身问娘亲,“为什么不让阿满跟姐姐去,阿满可以帮姐姐的忙。”   陈氏抱小女儿到腿上来坐着,疼爱地摸她小脑袋道:“阿满还小,等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   簪花坊生意很好,唐妧带着秀禾进去的时候,偌大的铺子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了。   有吴掌柜在,唐妧不问生意上的事情,她每回来,都是只给几个小徒弟上课。唐妧才进门没有多久,正在忙碌的小学徒香草立即跑到她跟前来,仰着脑袋说:“师父师父,咱们坊里一早就来了个怪人,他说找师父的,师叔在偏堂接待他呢。他看起来好凶啊,连师叔都怕他,他不说话,可就是好凶啊。”   “好了,师父知道了,香草不怕。”唐妧看着跟前这个比自己妹妹阿满大不了两岁的小女孩,眼里满满都是关怀,摸了摸她脑袋,让秀禾把从家里带来的糕点跟粥分给大家吃,然后先带着几个小丫头去西屋学堂等着,她则转身去了偏堂,素手轻轻撩起门帘,就见窗前立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而她师妹妙晴,则跟犯了错误的小丫鬟似的,正低垂着脑袋立在一边。   妙晴见到唐妧,立即小步跑了来,哭丧着脸道:“师姐,你可算过来了。”抬手朝站在窗户边的人指了指,竭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话道,“师姐,这位爷,点了名找你的,你认识?”   唐妧没再敢朝窗户边看一眼,负于小腹前的一双素手不自觉便紧紧绞起来,她故作镇定道:“可能是来给家里夫人、或者其她亲人买首饰的吧,妙晴,外头忙着呢,你先出去吧。”   “好,那我出去了。”妙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又朝窗户边瞄了眼,这才出去。   见等的人来了,而不相干的人也都走了,赵骋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来,目光轻轻落在立在一边满脸胀红的女孩子身上。   “唐姑娘。”赵骋沉沉唤了一声,继而负手举步朝唐妧走来。   他步子十分稳,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始至终,他目光都没有从唐妧身上移开过片刻。他丝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看她色若粉桃般的脸,看她高高耸起如丘壑一般的胸,不盈一握的纤腰,还有隐藏在肥大裙摆里的修长双腿。他的目光炽热而直接,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仿佛里面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他靠近,唐妧匆忙退后一步,鼓足勇气抬头看他道:“赵公子,您来这里,是为夫人挑选首饰的吗?”   他从她眼里看懂了委屈跟逃避两种情绪,一愣,继而止住脚步。目光依旧胶在她脸上,只是眉心轻轻蹙起。   “是。”他惜字如金,语气依旧淡漠疏离,“但要姑娘亲手做的。”   “那请问公子,尊夫人喜欢什么样风格的首饰?偏素雅一些的,还是偏华丽的?”唐妧抬头跟男人对视了会儿,本来想拿出气势的,可看了会儿就不敢看了,又缓缓低了头。   她此刻的样子,就跟刚刚妙晴的样子一样,委屈得像个小丫鬟。   赵骋黑眸缓而重的在唐妧身上扫了片刻,心中着实认真权衡了一番,才做出选择道:“颜色要鲜艳一些。”   “我明白了,那公子您请稍候,我拿几样过来,供您挑选。”说罢,唐妧没有多留片刻,立即转身出去,像是一只从恶狼嘴里暂且逃脱得生的小白兔一样。   妙晴见唐妧出来了,连忙丢下手上的活问:“师姐,怎么说?”   唐妧抬手轻轻捂住自己两边脸,这才说:“来给自己夫人买首饰的,喜欢颜色艳丽些的,妙晴,你挑选几样送进去吧。”   “师姐,我……”妙晴十分没有出息,软趴趴地抱住唐妧,“我怕。”   簪花坊里,不是没有富贵人家的公子来买过东西,只是像这位爷这么吓人的,还是头一个。这位爷说起来吧,模样是十分英俊的,只是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势,实在叫人害怕。   但是这种害怕又跟平素见到那些地痞流氓的害怕不一样,这种畏惧,是从皮肉渗透进骨子里的,惧怕却不厌恶。   唐妧也不为难妙晴,只转身精心挑选了几样,然后又撩帘子进去。   “公子,这些是坊内目前来说最好的首饰了,您看看。”唐妧把盒子打开,放在桌子上,任由赵骋挑选。   赵骋黑眸淡淡扫了眼,明显对那些发钗首饰兴趣不大,他望着唐妧道:“这些都是唐姑娘喜欢的吗?”   “都是我亲手做的,自然也是自己满意的。”唐妧眉眼微垂,说得不卑不亢。   “那好,我全部都要了。”赵骋做了决定后,稍顿了片刻,又问,“多少银两?”   唐妧目光迅速扫了一下,心算出几样首饰加在一起的钱,然后道:“把头抹了,公子您就给十两银子吧。”   赵骋没有说话,直接低头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来,递送到唐妧跟前。唐妧瞄了眼,不想伸出手去,直接道:“公子,您把银子放在桌子上就行。”赵骋沉默不言,送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唐妧没有办法,伸出手去把银子接了。   赵骋转身,拿起桌上的妆奁盒,递送到唐妧跟前:“唐姑娘,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楠竹三岁到近十岁都是呆在狼群的,虽然后来回归人群,但是在他的认知里,很多东西还是跟狼一样,凶残但是却非常忠诚。你们问本文有木有女配?当然有!但是女配存在感基本为零,本文女配不但有女人,还有母狼!!! ☆、掌中宝五、   五、   唐妧万万没有想到赵骋会这样说,她只单纯以为他来簪花坊就是挑选钗环首饰的。她看他岁数也不小了,家中应该早已娶有妻室,故而刚才才有那么一问,他没有否认,她自然是当真了的。但是他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男人送女人钗环首饰的意义吗?   “赵公子,您别玩笑了,民女受不起。”唐妧惊讶过后,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心中到底是畏惧又紧张的。   昨天在知州府的时候,她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敬忠侯府的嫡长孙,十四岁便受封元帅御敌的少年将军。之后一直戍守北境之地,因为有他在,北方突厥人不敢踏足中原半步,保得大齐多年安定。   这样的人,不论是家族地位,还是自身能力,说出来都足够她惧怕的。   也是唐妧平时跟着父兄见过一些世面,此刻要是换做别家的小民之女,遇到这种情况,估计早吓得跪下了。唐妧不敢多想,她只能委婉而又坚决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赵骋见她的确是没有收下礼物的意思,缓缓收回手,背负到腰后。   他望着她,目不转睛地道:“唐姑娘,你既已经收下了我送的花,应该就是接受我心意的意思,何故现在又拒绝?”他浓黑的眉毛轻轻拧起,明显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仿佛还有那么些委屈的意思。从小到大,他身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讨媳妇,都是先送东西探探心意的,收下了,代表接受,然后进一步交往。   虽然,他的那些朋友,只是一群狼。   但是他并不觉得他的那群狼兄弟哪里做得不对,他答应过他们,进了人群后,如果遇到想要过一辈子的姑娘,一定要第一时间出手。他一直将这句话铭记在心,并且,他也是会这么做的。他离开狼群来人群居住,已经有好多年了,生活习惯上,他早已经完全适应了人群。不过,人心叵测,心思阴沉复杂,相比较起来,他倒是更向往以前那种与狼群居的日子。   而他真正的朋友知己,真正能够信任得过的,人群里,寥寥无几。   “那些花,我并不知道是赵公子您送的,我要是知道……”唐妧想说的是,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收下,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我并没有收下,不知来历的东西,我是万万不敢收的。我正在找送花的人,本来打算找到了把花还回去的。刚好现在找到了,赵公子,我明天过来的时候,会把花带着,到时候,还请公子您命人来拿。”   “我明白了。”赵骋垂眸,淡淡应一声,继而朝唐妧告辞,然后大步离去。   见人走了,唐妧终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一旁。今天这一劫算是过了,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心里那块巨石并没有就此落下。她害怕,怕那个赵公子会再行纠缠,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庄重威严,并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但正是这种威严,让她打从骨子里畏惧,他是军人,屡立战功,杀人都是不眨下眼睛的。   这样的人,素来心狠手辣,她也怕他因为生气,从而伤害她的家人。   但一般这样底蕴深厚的世族大家都是十分注重脸面的,强夺人|妻这样的事情,该是万万不允许的。想到这里,唐妧也顾不得矜持,她想着,自己跟沈铭峪的亲事,她等不及了。   “师姐,那位公子走了,你怎么不出来?”妙晴撩帘子进来,白皙的脸上沾满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外面忙得很,她笑嘻嘻地道,“如今咱们簪花坊的生意,是越发好了呢。”   “妙晴,师姐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唐妧想与沈铭峪私会一面,但是她不好亲自去沈家找沈铭峪,只能对妙晴道,“沈家与我们唐家曾有邻里之亲,如今沈公子得中举人,左右邻里皆有表示,我们也应该去道个喜。妙晴,一会儿中午不忙的时候,你拿几样钗环首饰给沈家送去,就说是给沈夫人道喜的。”   “师姐你是想会情郎吧?”妙晴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冲唐妧眨眼睛,又拍胸脯道,“师姐放心,我会办好差事的。”   “别贫嘴。”唐妧到底面皮薄,被妙晴当面拆穿了,脸渐渐红到耳根,却依旧坚持叮嘱道,“别人沈太太跟沈小姐知道,你只悄悄私下跟沈公子说便是。戌时三刻,让他在我家后院门口等我。”   ~   赵骋回到知州府,因心里藏着事情,不自觉便往府内菊园去。脑海里那娉婷婀娜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挥去过。他背负双手站在菊丛边,微垂着脑袋欣赏着开得静谧的朵朵菊花,忽然间又想到昨日。她一袭长裙,低眉顺眼,用又轻又柔的声音叫出一种种菊花的名字来。   她嗓音犹如天籁般,仿佛怎么听,都不嫌多,不会嫌吵。   那边谢静音刚好也带着秋菊来菊园赏花,忽然间一抬眸,就见自己那所谓的表哥正立在不远处的菊丛边。谢静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到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和自己姨娘来这湖州了,这里不像是京都城的谢家大宅子,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她倒是活得自由自在。平时闲来无事做,也会偷偷看那些书,看得多了,就会私下里悄悄研究男人。   便如此刻,她打量着不远处的高大男人,就暗暗拿他跟沈铭峪比起来。   她虽心中喜欢沈铭峪,可论起姿容的话,她也承认,自然是眼前这位表兄更胜。像沈公子那样的,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市井小民之家能养出这样的儿郎来,自然是十分难得的了。不过,这位表兄论容貌自是不必提了,气质也是清贵的,但是他身上似乎有种与身俱来的威仪。   这种威仪既叫她害怕,又莫名让她觉得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魅力。   谢静音正呆呆望着赵骋失神,旁边秋菊瞧见了,轻轻掩嘴笑了一声,然后扯了扯谢静音衣袖,小声道:“小姐。”   “秋菊,骋表兄怎么在这里?”谢静音回了神,也晓得自己失态了,连忙收回目光来,“既然碰到了,咱们过去打声招呼吧。他来了便是客,我是主人,自然得照顾得周全。”   说罢,已是轻轻迈步往前去了,秋菊自是跟上。   “骋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谢静音心里对赵骋其实是畏惧的,这种冷漠寡言的男人,她觉得光是看着就害怕,不过,他是她亲表兄,如今又在自己府上,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   谢静音还没有靠近的时候,赵骋就听见了脚步声,但是并没有理会。等她靠近了,喊了自己一声,他才转过身子来。   并没有出声,只是冲谢静音点了点头,也算是打了招呼。   谢静音笑意盈盈的,仰头望着跟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她一颗心忽然莫名跳得很快。见他不说话,她主动找话道:“表兄,你很喜欢菊花吗?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父亲送你几株。”   赵骋淡漠道:“不必了。”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看都没有多看谢静音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他背负腰后的手,还攥着那只妆奁盒,而那样的盒子,谢静音一眼就认得出来了,是簪花坊的。   “表兄!”谢静音又喊了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匆匆跑了过去,拦在赵骋跟前,双颊微红道,“表兄去簪花坊买钗环首饰了?你手上的盒子,我看到了。”   赵骋明显有些不耐烦,眉心轻轻蹙起,但出于礼貌,依旧回了个“是”字。   谢静音喜道:“难为表兄这么有心,我和姨娘随父亲自打来了湖州后,一应钗环首饰都是在这簪花坊打制的。昨天那个姑娘,表兄也见到了,她就是来给我送簪子的。”她心想这府上就只有自己跟姨娘两位女眷,表兄又是初来湖州,自然是不会结识什么大户之家的千金的,所以这些东西,肯定是送给自己的。   讨要的话她说不出口,也就闭了嘴,只颇为羞涩地低下头,等着他开口。   过了半饷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却听秋菊小声道:“小姐,表公子走了。”   谢静音抬头,只看到男人挺拔修长如劲松般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这么多,开文之初,阿息思路一片混乱,需要好好理一理。另外,上一章还有没有收到红包的吗?我有些记不清是不是全部留言的都送了= = ☆、掌中宝六、   六、   谢静音虽然不是嫡出,但是从小也是备受自己父亲跟姨娘宠爱的,尤其是来了湖州城后,高姨娘成了知州府女主人,谢静音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平时几个小姐妹约着赏花赋诗的时候,个个都夸赞她,谁家有个宴会,也都会第一时间给她下帖子。久而久之,谢静音姿态就放得高了。   此番却自作多情,且还当着丫鬟的面,谢静音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双粉拳也紧紧攥起。   秋菊在谢静音身边当差多年了,自是了解主子脾性,此刻见脸色不对,连忙岔开话题道:“小姐,太阳已经很高了,外面也渐渐热了起来,奴婢扶您回去吧?虽然已经立秋了,可是这天儿还是有些热,小姐您是千金之躯,可不能晒着。”说罢瞄了眼,见小主子依旧恨恨瞪着远处表公子离去的背影,秋菊咬了咬唇,继续说,“过些日子,是老爷寿辰,太太跟七小姐是要过来的。到时候,咱们府上肯定会来很多人给老爷拜寿,小姐您也是要出来接待别家姑娘的,晒坏了脸,岂不是让七小姐抢了风头。”   谢静音立即回过头来,狠狠瞪着秋菊,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都忘了,今年父亲三十五,虽不是整寿,但是也算大日子了。她听姨娘说,父亲早已打通关系,此番三年任满,必然会调回京都当差。父亲在湖州三年,政绩出色,与湖州城一众大小官员相处也十分融洽。这一回,父亲也是打算借贺寿的名义,再跟当地官民聚一次,趁机增进一下感情。   政治的事情,她是不懂的,她也不想懂,她就是不想让谢静宝抢了她风头。   想了想,心里越发不舒坦起来,也不再理睬秋菊,只提着裙子往自己院子去。进了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丫鬟打水来洗脸,然后她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任由秋菊给她梳头上妆。   到底年岁小,皮肤底子好,无需涂抹胭脂,只稍稍描了眉再抹些口脂,就很鲜亮了。   秋菊从妆奁盒里捡了一对淡紫色挂流苏的钗来,对称插在谢静音乌黑的发里,然后笑着夸赞道:“小姐真美!”   谢静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然也是满意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谢静宝比她小,两人又好些日子没见了,所以谢静音此刻也懒得跟谢静宝比。在整个湖州城,但凡她见过的女子中,唐妧容貌算是拔尖的,此刻她脑海里又浮现了昨日唐妧站在菊丛边的画面,不由问道:“秋菊,你觉得唐家大姑娘美,还是我美?”   秋菊怎么会不明白自己主子心思,闻言便垂眸浅笑着回答道:“姑娘您何等高贵,哪里是一个商户女比得上的。何况,在奴婢心里,您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就你嘴巴甜。”谢静音算是彻底笑了出来,然后提着裙子站起来,“走,去姨娘那里吧。”   高姨娘屋里已经摆好饭菜,刚准备差人去唤女儿来用饭,就见人来了。   谢静音给自己姨娘请了安,左右望了望,见父亲又没在,不由撇嘴道:“爹爹怎么又没有回后院来?几天都这样了。”   谢家虽然规矩严,但谢三老爷外放至此身边只带了高姨娘跟谢静音两个,故而平时在家吃饭的时候,也并没有男女分席而坐的规矩跟必要。一家三口常常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些家常琐碎之事,竟也温馨。谢静音在京城谢家大宅子里不算起眼,但在湖州,那是极为得宠的,平素也是习惯了跟父亲一起用饭,故而见父亲连着几日没在,倒是有些不习惯。   高姨娘道:“你表兄是贵客,你父亲自然得在前院陪着你表兄一起用饭。”   提起赵骋来,谢静音自然又想起了刚刚在菊园里的那一幕,不由心又凉了一截道:“他算是什么贵客啊,在敬忠侯府,他能跟骥表兄比吗?姑父要是真疼他,也不会让他一直呆在北境那种地方。要是骥表兄说要出门领兵,姑父指定心疼不允,可是他……娘,我以前就听说过了,他是在狼堆里长大的,他会不会吃人?”   高姨娘本来就打从心眼里畏惧那个高大冷俊的年轻人,现在听女儿说这些,她手本能颤了下。   像这种征战沙场的人,杀人都是不眨眼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戾气重,阴气也重,这种人还是少招惹得好。   “快吃饭吧。”高姨娘亲自夹了一只虾送进女儿碗里,叮嘱道,“这些日子,在你父亲跟前好好表现,让你父亲疼你怜你,娘也会在你父亲耳边吹吹风。既然你相中了那沈公子,你的婚事,争取就此定下。若是得了老爷亲自替你做主,便是太太想插手你的亲事,她也是不敢的。”   “娘,我知道了。”谢静音脸颊立即就红透了,然后也不再叨叨说闲话,只顾埋头吃饭。   ~   妙晴下午去了沈家送礼物贺喜,恰好沈铭峪在家,她把该带的话带到了。到了酉时,唐妧带着妙晴一起回家。   妙晴是陈氏徒弟,平时也常常会去唐府给师父请安问好,她私下跟唐妧师姐妹关系也不错,再加上性格又活泼,爱玩儿,因而常常会去唐府过夜。妙晴到了唐家后,照例先去给陈氏请安,坐着陪陈氏说话,尽说外面听到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给陈氏听。不但把陈氏逗乐了,连小阿满也缠着她,让她多说些趣事。   外面天渐渐暗下来,陈氏吩咐秀禾秀苗摆饭。   本来唐家并没有那么多规矩,男女不分席坐,热热闹闹一起吃饭,然后每隔七日,去东院陪老太太用饭。只是今日有妙晴在,便不再适合一起吃饭,所以陈氏早早便将那父子两个打发了。   吃了饭,又陪着坐了会儿,唐妧见时间不早了,便跟母亲道别,要回房去。   阿满抱住姐姐腿,仰着脑袋说:“还想听妙晴姐姐讲故事,还没有听够呢,姐姐,我想跟你们睡。”   唐妧弯腰把妹妹抱起来,笑着摸她脑袋说:“阿满乖,陪着娘,姐姐明天再给你讲故事。”   阿满有些舍不得,可她又是很听话的孩子,垂着脑袋想了想,就点头了。唐妧把阿满递给秀禾抱着,面含微笑道:“你留下来,好好哄着二小姐睡觉,我跟妙晴一起,你不必陪着我。”   秀禾不疑有他,自然是应承了。   出了陈氏屋子后,妙晴一边提着灯笼,一边小声问唐妧道:“师姐,怎么不让秀禾跟着?”   唐妧回头望了眼才道:“母亲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私下约见沈公子,这说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秀禾为着我名声考虑,必然会阻拦。我有时候白天去坊里,她留家伺候在母亲跟阿满跟前,保不齐会说漏嘴。”   唐妧屋子跟陈氏屋子离得不远,钻过一个拱形小门就到了,进屋后,唐妧点了灯。   妙晴蹙眉道:“师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以前像这样的事情,你万万是不会做的。”妙晴平时瞧着挺活泼,但是沉下心来仔细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心思也挺细,自己师姐今天这举动过于反常,她自然是要关心问一问的,垂眸想了想,忽然就想起白天在坊里见到的那位坚持要见师姐的爷来,忙问,“是因为那位公子吗?”   唐妧此刻心中也是极为苦闷,想找个人好好说话,妙晴是她信得过的人,故而把这两天发生的荒唐事情与之说了。   当然,她看了男人身子那段,羞于说出口,跳了过去。   妙晴听后瞪圆眼睛,惊讶道:“这么说,他想纳你做小妾?”那位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妙晴虽然希望自己师姐过得好,但是也不会认为他会娶师姐为正妻。   更何况,那位公子看起来年纪不算小,都说世家子弟娶妻早,想来也是家中早有妻室。   唐妧心烦意乱,两道柳叶弯眉轻轻拧起,惆怅道:“他倒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但是看着却像是说一不二的人,我就怕他软的不行来硬的。世族大家最讲名声,我若是有婚约之人,想必他行事前也得再三顾虑。”   “这倒是。”妙晴道,“那位公子虽则身份高贵,但是看着就叫人害怕,更肖说亲近了。而且师姐一颗心都在沈公子身上,他想棒打鸳鸯,实在残忍。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说他会早到一些,此刻应该在门外等着了。我先出去,把守门的吴婆引开。”说罢,妙晴起身,小心翼翼伸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才提着灯笼出去。   唐家虽家底殷实,但唐元森并非湖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家里院落不算大。   妙晴出去后一会儿,唐妧摸黑出去,熟门熟路往后院去。妙晴提着灯笼等在后院门口,见到唐妧过来,连忙帮她开了门,又提醒道:“师姐长话短说,我怕时间长了,吴婆会怀疑。”说罢,妙晴又匆匆跑走了。她刚刚是谎称落了东西,故而让吴婆帮忙去找了,她必须得去看着吴婆。   “妧儿。”沈铭峪就等在门外,门一开,他就几步上来走到唐妧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七、   七、   唐府后院紧邻着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只三人左右宽,蜿蜿蜒蜒,伸向黑暗深处。沈铭峪手中提着一盏煤油灯,灯火被风吹得摇摇曳曳,他秀挺身姿打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飘来飘去。唐妧抬眸看了他一眼,客气唤他一声“沈公子”,复又低头。自从长大后,唐妧就一直在避嫌,很少会跟沈铭峪单独相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出此下招。   沈铭峪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左不过才两日功夫,他家门槛都要被前来登门道贺的人踏破了。   有真心过来道喜的,也有借着道贺的名义上门来想说亲的,他懒得应付这些人,便以要温书准备明年会试为由,只呆在自己屋里念书。直到今天下午,他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带着礼物过来的妙晴,想着妙晴过来应该是授意于妧妹妹,这才故作温书累了出门来散散心,顺便与妙晴攀上话。   本以为妧妹妹只是让妙晴过来向他道喜的,没有想到,她会约见自己。   沈铭峪心中高兴,自是准时赴约,为了见唐妧,他还特地穿了今年秋季新裁做的青色衣袍。灯光虽昏暗,但是灯下看美人,自然有种朦胧婉约美。自来了之后,沈铭峪目光都没有从唐妧身上挪开片刻。   唐妧虽低着头,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朝自己射过来的两道灼热目光,她交叠腹前的一双素手渐渐攥紧,半饷才鼓足勇气道:“我找你来……其实……”想让他上门来提亲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饷,最后还是咬唇,把话咽了回去。她本是爽利的性子,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人,沈铭峪何其聪明,自然看出了端倪来。   “妧儿,怎么了?”沈铭峪把手中灯提了提,他见唐妧脸色不对劲,连忙敛尽脸上笑意,肃容道,“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   唐妧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跟前的男子道:“阿峪,你还记得你对我爹娘说的话吗?待你高中了,便来我家下聘,娶我为妻。”   “我自然记得的。”见她说的是这件事情,沈铭峪松了口气,唇角微微挑起,又勾起一抹笑意来。   他垂眸望着眼前这个心仪已久的姑娘,温柔地道:“妧儿,我心里只有你,我会娶你为妻。”他以为她此番约见自己出来,以及刚刚面色不佳,都是因为晓得有不少人借着道贺的名义去他家里有意攀谈提亲。   院墙内传来几声尖细的猫叫声,唐妧知道是妙晴在催她,索性直接道:“阿峪,我的心没有变,你可以即刻来我家提亲吗?”   沈铭峪依旧只当唐妧是在吃醋,以为她是怕自己变心,所以没有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妧儿放心,我回去便与娘商议。”沈铭峪抬手,像小时候一样,在唐妧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虽然不舍得就此分离,但到底是顾及着唐妧名声的,因而道别。   唐妧整个人有些麻木,转身推门进了院子后,她拴上门栓,背抵着门板,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其实刚刚沈铭峪虽然答应了,但是她基本上也可以料得到结局,想过沈夫人那一关,怕是不容易。唐妧忽然觉得有些累,她背抵着门板,轻轻阖上眼睛。可能是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被吓着了,唐妧才闭上眼睛,脑海里不自觉就出现那道笔挺伟岸的身影来,她吓得连忙睁开眼睛。   妙晴把灯笼搁在门边,所以虽然此刻天很黑,但是唐妧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两丈以内的东西。   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跟前一丈多远的地方,依旧穿着一身玄衣,双手背负,丝毫不避讳地打量她。他的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深如古井,望过来的时候,唐妧本能吓得腿软。光线昏暗,男人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清楚,但是他人站在那里,整个人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寒冰一样。   唐妧忽然觉得可笑,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怎么现在看起来,她好像是做了天大的对不住他的事情一样。   明明就是两个丝毫没有关系的人,见他看过来,唐妧没有回避目光,也狠狠看过去。   “师姐。”不远处,妙晴压低了声音喊一声。   赵骋耳力好,早就听到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了,之所以没有即刻离开,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直到妙晴小跑着快要到跟前的时候,赵骋才纵身一跃,整个人便弹至屋顶。   唐妧愣在原地,刚刚那一幕,着实叫她吃惊。   她觉得他刚刚那一跃,不像人,倒像某种动物。矫健有力,凶残狠暴,极具杀伤力。   “师姐,快走吧。”妙晴匆匆跑了来,拉着唐妧衣袖,两人一道匆匆离开。   ~   夜间噩梦不断,第二日一早醒来,唐妧只觉得脑袋很沉。整个人都十分没有精神,浑浑噩噩的,很不舒服。   “师姐,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生病了?”妙晴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抬手在唐妧额头上探了探,然后又探了探自己额头,“好像也不是太热,肯定是累着了。”   “妙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坊里了。”唐妧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裳,“今天你辛苦一些,等过两日,也放你一天假休息。”   “师姐,你是担心沈公子不会来提亲吗?”妙晴关心道,“师姐放心吧,沈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从小就喜欢师姐,别说现在是中了举人老爷,就是做了内阁首辅,还是会八抬大轿把师姐抬进沈家大门的。”   妙晴说着让人羞涩害臊的话,若是搁在以前,唐妧肯定会轻声斥责几句。不过此刻,她显然是连害臊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铭峪对她的心思,她倒是不怀疑。但是她心里也清楚明白,沈铭峪不会、也不能够不听他娘的话。   “师姐,我得去坊里了,你在家好好歇着吧。”妙晴冲唐妧友好地笑,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唐妧虽然今天不想去坊里,但是她也不愿意总一直躺在床上,外面秋风飒爽的正舒服,她打算去院子里转一圈,再回屋继续做簪子。刚入了秋季,城内不少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们,都已经陆续开始需要打制新季的首饰了。如今簪花坊在湖州城的名声渐大,慕名而来做簪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忙了,后面只会越来越忙。   唐妧不去坊里,就是怕会再见到那个人,不过,她手上的活计自然不会停的。   师姐妹两人一道往外面去,妙晴望着院墙根下的几盆菊花,诧异道:“这几盆菊花开得真好,师姐什么时候买的?我上回过来,怎么没有瞧见。”   唐妧闻声目光朝墙根处落去,那几盆秋菊开得正好,颜色鲜艳,花瓣娇嫩。   本来昨天早上看到这花的时候,她心中挺开心的,现在再看到……   “妙晴,一会儿我让冯伯驾车送你去坊里,你正好把这几盆菊花带过去。”唐妧平静收回目光,垂立身侧的一双素手渐渐又攥紧了些,表情颇为凝重严肃的样子。   妙晴反应过来了,惊叹一声,继而凑到唐妧跟前去小声问道:“这花他送的?”   她口中的他,便是赵骋。但见自己师姐轻轻点了点头,妙晴不由唏嘘一声道:“他还真是……”还真是固执?执拗?   但是这种固执,的确有些叫人害怕,门不当户不对,他要是真把师姐强要了去,只能是让师姐做小妾。妙晴虽然出身普通市井之家,但是她也明白,宁做贫家妻,不做贵家妾。   “师姐你放心吧,他今天要是过来,我知道怎么做的。”妙晴此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再也笑不出来。   洗漱完后,两人结伴去陈氏那里用早饭,妙晴离开后,唐妧怕被母亲瞧出心思,因此也不敢在陈氏那里多呆。只叮嘱母亲好好歇着,她则抱着妹妹阿满去外面院子里散步。唐家院落不算大,但是人也不多,东院西院各有好几间屋子,足够住了。东西两院之间,有一块空地,平时唐家父子早起、或者不忙的时候,都会在这里锻炼身体。   唐元森是生意人,平时经常会出远门跑货,所以很注重自身体质。   平时不但自己会打拳锻炼身子,甚至在长子唐锦荣小的时候,还特意请了武师父来教长子功夫。唐锦荣虽然打小不爱念书,但是身上武艺却是不错,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纪,就已经是高大威猛。他容貌一半随父亲,一半却随了他早逝的生母纪氏,男儿魁梧挺拔,却也不失俊秀,皮肤虽微黑,但是也是相貌堂堂。   从小跟沈铭峪一起长大,两人结伴而行,不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小姑娘偷偷瞄。   长子长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近些日子来,出入唐家的媒人也不少。只不过,长女心有所属,与沈家儿郎情投意合,旁人家再来提亲,自然不会应允。至于长子嘛,好像谁家的姑娘都瞧不上,或者是还没有开窍,成日一颗心不是放在生意上,便是只晓得打拳练拳脚功夫。   唐元森夫妇饶是再着急,也是没有办法。   “哥哥,哥哥厉害。”唐妧牵着妹妹阿满小手穿过一道拱形小门,正见兄长在耍拳脚,阿满看得激动,瞪圆了眼睛使劲拍手。   唐锦荣一身短打布衣,闻声朝两位妹妹看来,有些得意,又耍了一套拳后,才罢手。男儿浓眉俊颜,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嘴角挂着笑意,稳步朝两位妹妹走来。   “哥哥好臭。”唐锦荣走近,小阿满立即装作嫌弃的样子捏鼻子,粉团子脸上却是笑。   “好你个小阿满,竟然敢嫌弃哥哥。”唐锦荣声音透亮,此刻麦色肌肤上汗水滚落,他朗声笑着弯腰把小妹抱起来,把她扛在肩膀上,这才笑望着大妹唐妧道,“以前喊你来看,你都懒得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倒是自己主动出来了。”一副“我懂你”的表情道,“只可惜啊,妹妹想见的人不在。”   “哥,你再胡说,我去告诉爹娘。”唐妧羞得脸红。   “好好好,你别生气,哥哥逗你玩呢。”唐锦荣忙道歉,又正色说,“铭峪今天没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哥哥一会儿去沈家帮你问问?”   “哥,你别胡来。”唐妧心中猜得到原因,多半是沈夫人不让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八、   八、   沈铭峪昨天晚上跟唐妧分别后回到家,沈太太已经歇下了,他不好再打搅老人家,只能打算第二天一早再提这件事情。唐妧约他,并且主动提出要他上门提亲的事情,他是高兴的。只不过自己心中也明白,自己沈家世代皆为读书人,祖上有人在京师做过三品大官,祖父虽然年近四十才得中举人,但是之后也是高中了进士,当过县令。   就算是父亲,也是早早就中了秀才,如果不是运气不好,得中举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他的母亲沈李氏,也曾经是大官之女,只因他外祖父开罪先帝,李家举家被抄,男的流放岭南,女眷或没入掖庭,或贬卖为奴。他的母亲小李氏,从七岁到十三岁,辗转被卖数次,一直从北方被卖到南方。十三岁的时候,被祖母买了回来当丫鬟。那个时候祖父刚高中进士不久,被调来湖州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当县令。   祖父见母亲谈吐不凡,念过不少书,一言一行,皆有大家之范,便把卖身契还给母亲,还她自由身。   母亲年轻的时候容貌十分艳丽,又有才学,父亲对其一见钟情。当时的父亲,已是秀才出身,又有祖父这个县太爷撑腰,自然成了那个小县城里的香饽饽。母亲自身有才情,也喜欢饱读诗书的男儿,对父亲自然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母亲希望父亲能够高中,希望父亲能够当大官,希望父亲能够替外祖父一家翻案。   只可惜,父亲连续三次秋闱皆名落孙山,当时几乎是花光了祖父留下的所有积蓄。念书是很费钱的事情,父亲不希望让家里所有人都跟着他受累,便决定歇了再参加秋闱的心思,出去寻了份差事做。之后,父亲跟母亲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人中龙凤。   父亲在的时候,母亲尚且还能够享些福,打从父亲走后,母亲便再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幸得唐家老爷眷顾,他才能够有钱继续念书。对于唐家,母亲怀有感恩之心,本来小的时候,母亲也十分喜欢妧妹妹,只是后来渐渐大了,母亲看得出自己心思,便开始渐渐疏远妧妹妹。母亲的意思,他明白,她老人家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娶一房对自己前途有助益的千金小姐。   但是在他心中,他想娶的,就只有妧妹妹一人。   沈铭峪几乎是彻夜未眠,煤油灯点了一夜,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他想娶妧妹为妻,他也不想母亲不高兴。   跟唐家那样的宅子相比,沈家的小院落明显就显得闭塞很多,巴掌大的院子,两扇木头小门,院墙低矮,中间一间堂屋,左右两边各一间房。沈家母女两个住一间,沈铭峪住一间,沈铭峪没有书房,只在窗户边下放着张木头桌子,就算是书桌了。外面天渐渐亮起来,听到堂屋有响动的声音,知道是母亲跟妹妹起床了,沈铭峪起身,夺门而出。   “哥,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沈娇娇拿着把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跟自己哥哥说话,“哥哥昨天温书睡得很晚吧?我半夜起夜,见哥哥房间里灯还亮着。”   沈娇娇穿着身青色布裙,袖口跟裤角都很窄,看起来十分利索。她今年才十三岁,没有挽髻,一头黑发只用一块青色方布束住。腰间系着围裙,显然是扫完地,就打算去厨房做饭的。   “昨天妙晴送了几样首饰来,有适合你戴的,我看你很喜欢,怎么没有戴?”沈铭峪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心中总觉得有些愧疚,本来该娇养着的小妹,只因他念书需要钱,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母亲摆摊子卖早点。左邻右舍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谁不爱美,偏偏只他的小妹总是最朴素的妆扮。   “那些东西是很好看,不过我是做粗活的,戴金银首饰不方便。”沈娇娇十分利索的把地扫了,把扫帚靠放在墙上,这才抬眸看自己哥哥道,“哥哥昨天大晚上出门,是去哪儿了?哥哥不说我也知道,是去见阿妧姐姐了吧?昨天妙晴姐来送礼物,我看到她跟哥哥私下里说话了。”   沈铭峪望着妹妹,直言道:“我正打算去找娘说这事情,我想托媒人去唐家向妧妹提亲。”   说罢,沈铭峪便大步朝厨房去,沈娇娇连忙跟上。   沈夫人捧着装满红辣椒的筛子从厨房出来,一抬眸就见一儿一女正匆匆朝厨房来,她随即又垂下眼皮,对女儿道:“娇娇,把这些红辣椒拿去剁了。”   “是,娘。”沈娇娇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默默无言捧着筛子走了。   沈夫人虽则布衣荆钗,又常年遭罪干粗活,但言行举止间,总有股子大家风范,容貌也依旧瞧得出当年风采来。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大抵如此。   “娘。”沈铭峪唤一声,恭恭敬敬站在自己母亲跟前,“孩儿……”   “你别说了,娘什么都知道。”李氏打断儿子的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把手往围在腰间的围裙上搓了搓,这才说,“你想娶唐氏进门,这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娘不同意。”   “娘,儿子只爱妧妹。”虽然沈夫人的反应在沈铭峪意料之中,但是沈铭峪听了后,还是免不得要难过,直接撩袍子跪了下来道,“儿子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是也请母亲相信儿子,儿子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妧妹品性纯良,虽出身商户之家,但是儿子觉得她并不输于那些官家小姐。儿子跟妧妹情投意合,请娘成全。”   说罢,沈铭峪便在李氏跟前磕起头来。   那边沈娇娇见状,连忙跑着过来道:“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别惹娘生气。”   “娇娇,别管他,让他磕。”李氏心中堵着口气,可见儿子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她看着也心疼,只能朝女儿使眼色。   沈娇娇得了母亲吩咐,连忙弯腰去扶自己哥哥,劝着道:“哥,你总不能说风就是雨吧,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情来?你马上就要赴京城赶考了,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念书上吧,至于婚事,等你高中再议不迟。哥你快起来,别惹娘不开心。”   “行了,起来吧。”李氏道,“你今天就算把头磕破了,也是无用的。不是娘觉得阿妧那个孩子不好,只是娘希望你将来能够娶一位对你前程有助益的女子为妻。唐家是对咱们有恩,娘知道,娘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只有结为姻亲才算是报恩。”   “但是儿子对妧妹的心意……娘!”   沈铭峪话还没有说完,李氏便晕倒了,沈铭峪大惊,喊了一声,立即稳稳扶住自己母亲。   ~   赵骋第二日没有去簪花坊,妙晴等了一天,几次三番跑到门口去张望,都不见人来。到了傍晚,妙晴又来了唐家,把事情跟唐妧说了。   “师姐,那几盆菊花,还要搬回来吗?”妙晴坐在窗户边,认真问唐妧。   唐妧正在埋头做手上的簪子,有些心不在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妙晴问题道:“不用了,他以后再不来最好,如果又来了,咱们把花还回去便是。”   “那我们可得小心翼翼照顾着些了,我听吴掌柜说,那几盆菊花可都是珍品,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着的。”妙晴说,“如果不好好照顾着,万一给养坏了,他回头赖上咱们怎么办?我看他说不定就有这个心思,见师姐你不肯收,就故意不来了,盼望着你把花养坏了,然后名正言顺赖上你。”   唐妧倒是被妙晴逗得笑了一下,她道:“以他的身份,至于这么绕弯子吗?我看他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可能是昨天看见了她跟沈铭峪私会的一幕了吧?知道了她心里早有了别人,他发善心不愿意破坏。又或者说,他打从心里瞧不起自己这样半夜私会男人的行为,放弃了。   不管是哪一样,对于她来说,都是好的。   “师姐明天去坊里吗?”妙晴有些无聊,从桌案上拿了金丝线,帮着唐妧一起做簪子。   唐妧道:“再不去,娘该要怀疑了,明天是肯定要去的。也不知道,沈公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妧话音才落,唐锦荣便抱着小妹阿满出现在窗前,阿满趴在窗户上,直接爬了进来。   “哥,妙晴在呢,你也胡闹。”唐妧连忙起身,伸手接过小妹,把她抱住。   见妙晴在,唐锦荣便没有进妹妹闺房的意思,见妹妹怒斥自己,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耸了耸肩,然后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沈家婶子好像病倒了,问问你要不要带着礼物去看看。”   “病倒了?”唐妧如遭雷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大早的,沈家小妹就去咱们家铺子隔壁的药铺抓药,我看到了,就问了几句。”唐锦荣心思不细,完全没有多想,“她还说,是阿峪气的,我问是怎么气的,她支支吾吾的,也不肯说。”   “哥哥,我知道了。”唐锦荣不明白,唐妧却听明白了,沈娇娇是故意的。   ~   夜幕降临时分,赵骋端坐在房内长条书案后面看兵书,闻得敲门声,只放下手中兵书道:“进来。”   声音一如既往冷沉,男人眉宇间轻轻蹙起,常年驻守边疆,难得肤色依旧白皙如玉,一袭黑袍加身,两种极端的颜色相比之下,越发衬得他气质清华。他凤眸微抬,冷冷看着门口的方向,不一会儿,便稳步走进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年轻人,他抱拳在赵骋跟前单膝跪下道:“主公,沈公子彻夜未眠,一早就跟其母说了要去唐家向唐姑娘提亲的事。沈夫人拒绝了,沈夫人直言让沈公子娶一位对其前程有所助益的女子为妻。”   赵骋默默听着,眉心蹙得更深,一言不发。   黑衣人半饷没有听到声音,小心翼翼抬眸朝赵骋瞄了眼,刚瞄过去,刚好赵骋看过来,黑衣人吓得连忙垂下脑袋。   “唐姑娘知道了吗?”赵骋轻声启口,声线清冷。   黑衣人道:“沈家小姐故意去唐家铺子隔壁的药铺抓药,唐家公子没有听明白,不过唐姑娘是什么都懂了。属下离开唐家的时候,唐姑娘好像没有吃晚饭,直接歇下了。”   “你退下。”赵骋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九、   九、   “是,主公!”黑衣人应声,麻利站起身子来,双手依旧抱拳,没有抬头,连着后退几步后,转身就要离去。   “你说,本帅是不是太过冒进了?”赵骋依旧端坐在长案后,双手轻轻搁在案上,黑眸微抬,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即将离去的黑衣人身上,“或许,该换一种方式。”   他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黑衣人立即转身跪下,抱拳举过头顶道:“主公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属下不敢妄自言论。”   “下去吧。”赵骋心中也知道,问这些下属,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们敬畏自己,惧怕自己,就算自己有错,他们也不敢说自己一个字的不是。赵骋没有再多言,只默默垂下目光,手轻轻执起一旁的书,却是一个字再也看不进去。此刻满脑子都是她,有初次相见的时候,她满脸通红站在自己跟前低眉顺眼的画面。有她强装镇定,不睬自己,只平静一一道出各种菊花名称的画面。再有就是,他站在唐府屋顶上,亲眼瞧见她跟别的男子私会……   想到此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不舒坦。   有些嫉恨,但却又不是恨,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正因为心里不舒服,所以昨天晚上等那沈铭峪离开后,他鬼使神差般的就出现在她跟前。他当时的想法是,他想让她看到自己,想让她知道自己不高兴。而事实上,他当时的确是很生气的,那种滋味,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当时如果不是有人过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坐在案边,一直沉默着,甚至都在想,如果以后她就算嫁不了沈铭峪,她嫁了别人,缩在别人怀里……想到此处,赵骋眸光微动,搁在案上的一双手渐渐攥成拳头来。如果她当真嫁了别人,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强夺人|妻的事情来。就算她有了婚约在身,他也不在乎。   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心,他想要她陪伴在身边,一辈子。   就像狼群里的其他兄弟一样,寻得此生伴侣,认准了一个,就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赵骋把书轻轻合上,起身,大步离去。   ~   唐妧早早便躺着歇下,却是辗转难眠,心中藏着心事,自然怎么都睡不着。   她心思灵敏,早就瞧得出来,沈太太其实是不希望她将来嫁去沈家的。沈家虽然清贫,但是却算得上是书香之家,士农工商,她出身商户,最为低贱,沈太太自是瞧不上她。   不是说她不喜欢自己,她只是不喜欢自己做她的儿媳妇。   唐妧心中虽然难受,但是却也明白,所以她心里没有怪沈太太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她跟阿峪从小一起长大,自从晓得什么是男女情爱后,她便认定了他。除了阿峪跟自己兄长外,她几乎没有与外男接触过,在她生命中,自然也是一早便认准了阿峪。十二三岁的时候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这么想,却缺少了点勇气跟自信。   到底身份有别,沈家如果真不愿意,她只会彻底断了那样的念头。   为了父母跟小妹,她也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心痛虽然是有的,但是人生在世,也不能事事皆如所愿。她很知足了,至少,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她是很幸福的。   存着心事睡不着,唐妧想着,与其继续这样躺着浪费时间,倒不如起来点灯做些活。之前因为忙着给谢家高姨娘母女做簪子,便把夏家早早订下的单子往后推了推。好在夏夫人人好没什么脾气,并不在乎这些,没有叫她为难。夏家虽为江南名门,但是却日渐颓败,她跟夏家千金夏茗萱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几次闲聊中,也听出了些意思。   入不敷出,其父辈的几位爷,仕途上都没有多大出息,家中只靠她母亲跟几位伯母婶娘的嫁妆银子维持着。   好几房人挤着住在一个院子里,如今还没有分家,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夏老夫人极为疼爱幺儿,常费了心思从其它几房抠出点油水来贴补幺儿。几房中,算是夏茗萱母亲夏二夫人较为阔绰些,也因此,成了老夫人宰割的对象。夏二夫人老实,不想为了这些事情闹得大家不愉快,但是夏茗萱每次见到她,都会私下里抱怨几句。   夏茗萱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此番也参加了秋闱考,唐妧不知道,夏公子是否榜上有名。   如果夏公子能有出息,榜上有名,来年高中,带着母亲跟妹妹离开湖州去京城,对夏小姐来说,算是极大的好事了。   夏家定做的首饰不多,昨儿在坊里,今儿白天一天,唐妧跟妙晴两个,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收了尾,明早再细细完善一遍,下午就可以送去夏家。   披了衣裳摸黑点灯,屋里亮起来,唐妧举着煤油灯准备往窗户边去。一抬眸,就见香闺里站着个人。   唐妧吓得不轻,手中失了力道,煤油灯便落了下去。   赵骋望她一眼,眼疾手快,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走到她跟前来,稳稳接住了即将摔落在地上的灯。他把灯捧在手里,静静垂眸看着跟前这个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见她眼圈儿渐渐红了,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来,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不想把她弄哭的。   “唐姑娘,在下并非故意。”赵骋高大身子立在佳人跟前,此刻手足无措,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唐妧虽然衣着齐整,但是毕竟是在自己闺房,不可能如在外面那样,妆容得体。此刻她披头散发,外面的衣裳又是直接套在身上的,隐隐露出里面浅粉色的里衣来,又是在自己闺房……唐妧觉得羞辱,但知道跟前的人她得罪不起,一时间就气得哭了。他这样纠缠自己,难道她以后真要给他做妾吗?   她不喜欢他!   唐妧不说话,只默默垂泪,她心里也明白,对付他这样的人,不能硬碰硬,只能来软的。   赵骋素来沉默寡言,平日里对着谁话都不多,更肖说哄女人这样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了。他看着她落泪,缓缓抬起手来,想替她把脸上的泪渍擦净。   手还没有到跟前,人就避开了。   唐妧后退两步,离得他远些,这才抬起脸来道:“请赵公子自重。”   赵骋把灯搁在一边案上,见她不愿意自己靠近,他索性站着不动,只看着她,认真道:“唐姑娘,身子要紧。”搜肠刮肚的,想再说些关心的话来,却说不出来。   唐妧恼他不尊重自己,意思已经明确表达出来了,却不敢真一味完全把愤怒发泄出来。   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唐妧轻声道:“赵公子,我虽出身卑贱,但是也有最基本的为人的尊严。这里是我的闺房,不该是赵公子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若是我名声尽毁,活不下去了,将来也只能一条白绫了结自己,难道这就是赵公子希望看到的结局吗?”她顿了顿,见眼前的男人黑漆漆的眸子一直定在她身上,眼里好像有波动,她垂了脑袋继续道,“赵公子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唐妧语气虽软,态度却很坚决,甚至把生死挂在了嘴边。   赵骋如夜色般浓黑的眸底似有波动,却是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待人走后,唐妧身上再无一丝力气,只软软跌坐在床边。她感觉得到自己浑身冰冷,身上一丝温度都没有。   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后,唐妧更是睡不着了。   熬了一整夜,把夏家发簪都做好了,唐妧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推开窗户,外面天幕呈黛青色。天已经亮了,她也依旧丝毫无睡意,进内室换了衣裙,梳洗打扮好后,便去了母亲陈氏那里。   小阿满穿着新裁做的秋衫,秀禾给她梳了抓髻,还给她抓髻两边各戴了一朵绢布做的花。小丫头臭美得很,对着铜镜照了许久,见姐姐来了,摇摇晃晃就朝姐姐跑来,小短手举得高高的,要姐姐抱抱。唐妧素来疼宠小妹,弯腰把她抱起来,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夸赞道:“阿满真漂亮。”   阿满越发开心,趴在姐姐肩头上,使劲撒娇。   “你爹跟你哥哥一早就出城亲自去给何员外家送木材去了,咱们娘儿三吃吧。”说罢,陈氏吩咐秀禾跟秀苗摆饭,见坐过来的长女脸色不好,陈氏蹙眉道,“妧儿,怎么脸色这么差劲?”   唐妧低着脑袋玩小妹胖手,装作随意的样子说:“昨儿熬夜赶制夏家的首饰,一会儿吃完饭,女儿就给送去。”忙又问,“娘,怎么爹爹跟哥哥亲自去送货?”   陈氏说:“是上好的紫檀木,何员外千金要出嫁,说是特地找了名匠来,要打一张床。再说,何员外也是咱们家的老顾客了,这紫檀木难得,你爹不放心,怕半道被劫了,这才亲自送去的。”   唐妧捡了块糕点搁在面前的碗里,让妹妹自己吃,这才说:“湖州城在谢知州治理下,一直安然无事,怎么会有劫匪?”   陈氏道:“你爹也是听住在桃山脚下的村民说的,说是近来夜间山里总有异物出没,还有些村民家莫名其妙就会少了鸡鸭牛羊。你爹谨慎,怕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   十、   唐妧闻言,担忧地问道:“那爹爹跟哥哥会不会出事?什么怪物?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放心吧,你爹爹跟哥哥都有武功伴身,不会有事的。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也有些担心,你爹爹素来侠义心肠,保不齐他不会借着送货的名义去村里为民除害。”陈氏眉心轻蹙,一双素白的手就轻轻交握起来,“但愿只是我多心了。好了,先不说这些,来,咱们吃饭吧。”   “姐姐,我要吃糖水煮蛋。”阿满还小,什么都不懂,此刻又饿了,心思完全在吃的上面。   唐妧最疼小妹,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伸手够了只蛋来。亲自剥了壳,然后将水嫩嫩的煮蛋放进小碟子里,让妹妹吃。   母女三人吃完早饭,秀苗牵着阿满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唐妧则领着秀禾一起去了夏家。从唐宅到夏府,坐马车的话,需要大概两刻钟的时间。   马车停在夏府门口,隔着院墙都能够隐约听到院子里头的嘈杂声,唐妧轻轻蹙眉。   说实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真是不想来夏家。   夏二夫人跟夏四千金夏茗萱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过,夏家的其他人,相比起来就有些尖酸刻薄。不知道是不是落魄的贵族豪门里的奶奶小姐们身上都有一股子冷傲刻薄劲儿,想用对比自己身份低微的人的蔑视,来提高自己的地位。簪花坊在湖州开了也有几年了,唐妧有机会去过其它一些江南名门世家,得到的待遇,自然跟夏家不一样。   忽然就想到了知州府的高姨娘来,从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谢静音面上看着对她挺好,其实私下里那些小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就想着,如果此刻呆在谢三老爷身边的人是谢家三太太,又当如何?   “唐姑娘来了?快请进吧。”说话的是夏茗萱的贴身婢女芍药,几步走到唐妧跟前,笑眯眯行礼。   如今是夏二夫人当家,二房住在夏府东院一个叫听风阁的院落里,芍药步子很快,一路引着唐妧奴仆往听风阁去。进了听风阁,芍药步子才算慢下来些,然后说:“刚刚四小姐还在念叨唐姑娘呢,可巧您就来了。”言毕,刚好迎面走来夏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芍药几步迎上去道,“唐府的大姑娘,来给太太奶奶跟姑娘们送首饰的,张嬷嬷,劳烦您去跟夫人说一声。”   张嬷嬷有一张丰润如满月般白净的脸,闻声笑着道:“可巧了,夫人刚好有空,唐大姑娘,请随奴婢进来。”又说,“四小姐刚好在夫人这里,唐姑娘来了,刚巧与四姑娘结伴说说话。”   唐妧虽然话一直不多,但是很会察言观色,瞧得出来,今天芍药跟张嬷嬷心情都不错。   想着,夏夫人在儿子身上寄予厚望,如果夏公子落榜了,夏家二房的丫鬟婆子,肯定不会高兴。这样一想,唐妧心情也好起来。怎么说,她也是真心希望夏夫人一家人好的。   唐妧人才进正屋,夏茗萱就高高兴兴迎了过来,一把抓住唐妧手说:“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唐妧冲夏茗萱笑了笑,然后先给夏二夫人行了礼,这才说:“夫人在簪花坊订做的簪子,已经全部做好了,请夫人过目。”   “不必过目了,你们簪花坊,我还信不过吗?”夏二夫人乐呵呵笑,眼里满满是光,她面如满月,慈爱的目光轻轻落在唐妧身上,将唐妧上下打量一番。   心里想着,虽则唐府乃商户之家,不过,育出来的女儿,似乎也不比官宦之家的千金差丝毫。   举止斯文有礼,端庄娴雅,这容貌身段,更是不必说了。   夏二夫人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唐姑娘要是不着急回家,就留下来,跟茗萱好好说说话吧。”   唐妧不着急,冲夏夫人轻轻弯腰福了一礼,然后就跟着夏茗萱去了她的闺房。只两个人在,倒是轻松自在很多,夏茗萱紧紧拉着唐妧手,两人一起在窗前坐下。   “阿妧,我哥哥中了举人。”夏茗萱一脸自豪,“虽然名次靠后,不过,娘也很开心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恭喜你。”唐妧由衷道贺,攥住夏茗萱的手也紧了些,“等夏公子来年春闱榜上有名,你跟夫人就可以随着一道进京了。”   夏茗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嘴上却谦虚道:“会试哪里是那么容易榜上有名的,希望哥哥能得天上文曲星眷顾,光耀我夏家门楣,让我们也扬眉吐气一回。”顿了顿,又说,“不过,哥哥若是真的高中,接了我跟母亲进京,到时候再想与你相聚,就很难了。我与你交好,真是舍不得。”   说起来,唐妧心中也觉得有些凄凉。不过她也想得开,有缘自会再见。   ~   在夏家小坐了会儿,唐妧去坊里忙了一天,酉时回家。   唐妧心中一直挂念父兄,因此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连忙打听父兄是否已经回家。唐妧还没有来得及去母亲屋里,秀苗就匆匆跑了来说:“姑娘,家里来了贵客,老爷跟少爷视如上宾。此刻夫人带着二姑娘也在前头正厅接客,知道姑娘回来了,特意让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   “爹爹跟哥哥回来了?”唐妧心中着实松了口气,似是巨石落了地,一边说,一边已经提着裙子往前面去,又问秀苗,“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秀苗小碎步紧紧跟着,闻言摇头:“奴婢不知,不过,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爷。”   唐妧提着裙子匆匆赶到前院正厅的时候,赵骋正与唐老爷唐元森并排坐在上位,手里端着茶盏,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捏着盖子轻轻刮了刮杯沿,稍稍一吹,茶香四溢,雾气缭绕。抿了一口,瞬间唇齿留香,赵骋抬眸,隔着缭绕的雾气,就见外面橘黄色的晚霞下走来一丽人。一身秋香色长裙,腰间系着绸带,晚风一吹,裙角肆意飞扬,隐隐露出里面浅粉色的中裤。   黑发微挽,衬着白玉般的小脸,踏着晚霞走来,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赵骋心内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轻轻搁下茶盏,目光重新又缓缓投落过去,轻轻落在已经走到大厅中央的妙龄姑娘身上。   知道有外男在,唐妧进门后是低着头的,先给父母请安。   “妧儿,这位是赵子默赵爷,快见过赵爷。”唐元森哈哈大笑,明显很高兴的样子。   “见过赵爷。”唐妧依礼问安,起身后,这才轻轻抬眸,朝坐在上位的人看去。   只看了一眼,瞬间就僵住了。   赵骋收回目光,转头对唐元森道:“唐老爷好福气,儿女双全,小女儿娇憨可爱,长女端庄大方,是唐老爷跟唐夫人教导有方。”言毕转头,目光又落在唐妧身上,轻声道,“唐大姑娘客气了,不必拘礼。”   “妧儿,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唐元森又把今天的英雄事迹说了一遍,“前些天,桃山下村民不止一个跟我提了村里有异物出没的事情,家里丢失不少东西。今天恰好有机会出城一趟,便绕道去村里看了看。可巧了,我到的时候,一群野猪从山上跑下来在村里疯跑,吓得村民们四处逃窜。我跟锦荣出手,也无能为力,还好有赵爷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元森自己是习武之人,平时一得空,就喜欢露两手。也喜欢武功高强的年轻后生,所以,当他亲眼瞧见这位赵爷是如何制服那些野猪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钦佩。   年纪轻轻,真是一身好本事。   唐妧心想,听父亲言语间意思,该是不晓得这位赵爷真实身份的。唐妧抬眸朝赵骋看去,正见他也看过来,唐妧手攥了攥,复又低下头,没有出声。   赵骋道:“唐老爷武艺不凡,不必自谦,还有唐兄,年轻有为,若是有心为国尽忠的话,来年武考也必能得中名次。”   唐锦荣被夸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说:“跟赵兄比起来,我不过三脚猫功夫,是赵兄太客气了。”谦虚归谦虚,不过能被自己钦佩的人夸赞,唐锦荣自然满心欢喜。   唐家父子乃是武痴,一聊起功夫来,就有说不完的话。   唐元森此刻手痒了,提议道:“赵爷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用晚饭吧?正好,我也可以找赵爷讨教讨教,不知赵爷意下如何?”   “赵某恭敬不如从命。”赵骋本就是习武之人,自然更与爽直的习武之人谈得来,比起在知州府,在唐家父子跟前,倒是话多了些。   当然,不排除,他有心讨好。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一、   十一、   唐元森性子豪爽,说风就是雨,见赵骋答应了,朗声大笑着拍了拍手,然后就站起身子来。   赵骋见状,也立即站起身子,态度竟然有些谦恭。面上隐隐有笑意,跟在知州府里那沉默冷肃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他站在高处,眸光轻轻朝堂下唐妧扫去,瞧见佳人翩翩俏立,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他墨黑眸底笑意更甚。   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轻轻收回目光,负在腰后的手攥紧了些,他体内又莫名一股热流涌过。   赵骋再见佳人心情甚好,那边唐妧,心情却与之截然相反。   明明就是赵骋,怎么成了赵子默了?扯谎脸都不红一下,简直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唐妧暗道赵骋乃是小人行径,但是又不敢贸然说出口来,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   惹怒了他,就是十个唐家也但待不起。   他就是看父亲跟哥哥是老实人,唐家又是行商的,没有什么背景跟地位,所以他才敢这样欺瞒。想想侠义心肠的父亲跟哥哥被人诓了,她就替父兄不值。   免不了的,又要在心里暗暗骂了赵骋一通。   “妧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我看看,是不是病了。”陈氏打量着长女,见她面色苍白,不由抬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又跟自己的比了比,“有些凉,是不是最近太累着了,不舒服?”   “娘,我没事的。”自己母亲是个心思细腻的,唐妧怕被母亲瞧出不对劲来,所以竭力挤出浅浅笑意来道,“可能是昨天一宿没睡,今天精神就不太好,晚上早些睡,就没事了。”   “姐姐,阿满今天晚上陪着你睡。”小阿满仰头站在姐姐跟前,团子小脸满是严肃认真,“陪着姐姐睡,姐姐就睡得香了。”   小妹娇憨可爱又贴心,唐妧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她弯下腰,把妹妹抱起来。   “是啊,咱们阿满是小福星,靠得谁近谁就有福气。阿满跟姐姐睡,姐姐肯定会睡得很香。”唐妧在妹妹脸上香了一口,又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嫩肉嘟嘟的脸颊。   “看起来,你们父亲跟锦荣好像很喜欢这位赵爷,看来,晚上估计得留赵爷在家里用饭。”陈氏自己琢磨着,然后转身吩咐秀苗道,“你跟秀禾去厨房帮张嫂的忙,让张嫂多做几道大菜。”   “是,夫人。”秀禾跟秀苗应声退了下去。   陈氏素来身子不大好,出来一会儿显然也有些累,让长女带着次女去玩会儿,她则一个人先回屋歇着去了。   “娘好好休息。”阿满趴在姐姐肩膀上,朝母亲离开的方向抓了抓手,等到母亲走远了,她才扭头跟道,“姐姐,我想去看爹爹跟哥哥耍大刀,好看。”   唐妧本来是应该要跟赵骋避嫌的,不过此刻,她急于想弄清楚那个男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带着阿满去看,或许能够私下搭得上话问清楚。如果真的只是巧合,真是他帮了父亲跟哥哥,她会好好感激他。如果不是,那她寻得了合适的机会,必然是要告诉父兄真相的。   唐妧牵着妹妹小手到几人切磋武艺的地方的时候,恰好唐元森父子在手持大刀比武,而赵骋则负手站在一边观望。   赵骋听觉非常好,唐妧姐妹还隔着老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脚步声,同时也通过脚步声把人辨别了出来。赵骋心中说不出的愉悦,寻个由头让那唐家父子比试,他则负手闲立在一边。等唐妧姐妹离得近了,他转过身子去看她。唐妧匆忙低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先请了安。   “唐大姑娘不必客气。”赵骋忙让免礼,碍着有唐家父子在,他举止不敢越矩。   虚扶了一把,缓缓收回手来。   唐妧垂眸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注意力完全在父兄身上,唐妧则抬起头来道:“赵公子,家父跟兄长都是老实憨厚的商人,他们不知道赵公子您的真实身份,如果言词举止间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赵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赵骋认真回答道:“令尊令兄都是爽直之人,又喜行仗义之事,我十分欣赏。”   “公子可以以真实身份告知,父兄就算是粗人,如果知道公子您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十分敬畏的。”唐妧心中对赵骋有意见,却不敢说得过于明显。   赵骋道:“子默是我的字,我也的确是来湖州走亲戚的,这些都是实话。我也是真的欣赏令尊与令兄的行事风格,有心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结交,希望唐姑娘不要误会。”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未从唐妧身上离开过片刻,一通话说出口来,连他自己都十分吃惊。他素来沉默寡言,说一不二,还从未这般耐心与人解释这么多。   他看得出她对自己有误会,他很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他不愿意她误会自己。   唐妧能够感觉得到他目光的炽热,纵使这个男人看起来如山般静默、如夜色般深沉,看起来冷肃又威严,可此刻即便她低着脑袋,也感受得到那两道如火炬般灼热的目光。唐妧后悔来了这里,想了想,朝赵骋稍稍抚了身子,又道:“父兄素来以真诚待人,他们欣赏敬佩赵公子,若是来日知晓赵公子对其有隐瞒身份,想必会失望难过。所以,赵公子若是所言非虚,真是以真心来待父兄的,还望赵公子坦诚相待。”   其实关于赵骋的身份,唐妧可以私下与父兄说,不过她十分了解父兄脾性。素以真诚待人,也希望别人能够以真诚待之,若是她间接告知,父兄必然认为赵骋结交并非诚心。以父亲的性格,就算碍于赵骋身份不会与之正面冲突,但是保不齐态度也会有所转变。唐家不过商户之家,背后没有依靠,这些权贵实在得罪不起。   唐妧完全是为自己父兄考虑,赵骋却十分愿意理解成她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她怕他不以真实身份告知,事后唐家老爷得知真相后,会对他心存不满。   “多谢唐姑娘美意,在下一会儿便与令尊令兄表明身份。”他依旧稳稳立在她跟前,如山般厚重深沉。   唐妧明白他曲解自己意思了,立即抬眸要解释:“我不是……”   才开口,那边唐家父子收了招式,提刀走了过来。唐元森微黑脸上大汗直流,他哈哈大笑望着赵骋,请教道:“赵爷,在下与犬子实在是班门弄斧了,哈哈哈,还请赵爷不吝赐教。”   “唐老爷实在是客气了。”赵骋刚刚虽然在跟唐妧说话,但是余光只稍稍瞥了几眼,就能够看得出唐家父子的武功路数,因而这个时候中肯地赞美几句,再稍微提点两句,态度实在是再真诚不过。唐老爷是武痴,素来喜欢跟武功高强之人过招,现得赵骋夸赞,他脸上笑意一直都未减过半分。   “爹爹跟哥哥都厉害。”阿满刚刚看得入神,一句话没说,现在见父兄就在跟前,她拍着小手称赞。   “是吗?”唐元森乐呵呵弯腰抱起小女儿,举得高高地说,“等咱们小阿满长大了,爹爹亲自手把手教你练武,好不好?”   “好。”阿满脆脆应着,玩着自己小胖手。   “爹爹,女儿带妹妹回屋去,等吃饭的时候,让秀禾来叫爹爹。”唐妧从父亲手里抱回妹妹,冲赵骋稍稍抚了身子,转身走了。   赵骋目光追随了会儿,就静静收了回来,继续与唐家父子交流切磋。   ~   家里来了外男,父兄在前厅接待贵宾,唐妧便带着妹妹随母亲一道用晚饭。昨晚一宿没睡,吃完晚饭后,唐妧洗漱一番,带着妹妹就回屋歇着去了。   有妹妹在,唐妧不怕那个人会再做出夜闯自己闺房的事情来,所以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秋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绑在床架子上的绸布被风轻轻吹起,天彻底凉了下来。秀禾已经帮阿满穿好衣裳梳好头发,阿满见姐姐醒了,立即跑到床跟前来。   “姐姐睡得好香啊。”阿满抱抱姐姐,自豪地说,“是因为阿满在。”   “是,都是亏了阿满。”唐妧笑着抬手刮了刮妹妹鼻子,然后开始穿衣洗漱,整理完后,去了母亲那里。   见父亲也在,唐妧眨了眨眼睛,请完安后,仔细看了父亲脸色。并无异常,唐妧稍稍放了心来,却听那边母亲开口惊讶地道:“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谢知州的嫡亲外甥?老爷,这些都是那位赵公子亲口跟你说的?”陈氏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错愕地望着丈夫,仿佛受到的惊吓不小。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唐元森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乐呵呵道,“就是那个,十四岁便受封天下兵马元帅的漠北英雄,当时北方突厥人侵略中原,正是这位赵爷,领兵十万,杀得漠北敌人片甲不留。□□只要有他在,四海蛮夷都是闻风丧胆,不敢侵犯半步。夫人你说,他是不是我大齐第一人?”   “你别乱说话。”陈氏瞪了丈夫一眼,“这天下是当今陛下的天下,臣民都是陛下的臣民,除了陛下,谁敢称第一?”   “夫人说得是,说得是,为夫说错话了。”唐元森乃是粗人,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此番听得自己夫人这般说,自然晓得说错话了,咳了一声,忙转移话题道,“吃饭吧?饿了。”   ~   赵骋把身份如实相告,即便父亲性子再鲁莽,唐妧知道,父亲心中也还是会有轻重的。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下,唐妧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昨儿晚上睡得安稳,唐妧一早上气色都不错。跟妹妹挥手道别,然后往簪花坊去。   一早上,先给坊里几个小学徒上了课,然后根据近来坊里新接的几批任务,给每个小学徒分了点活干。   如今在坊里,真正能够顶事的,也就是唐妧跟妙晴两个。陈氏当年虽然收了三个徒弟,但是妙雪去年的时候进宫当宫女去了,所以,现在坊里只剩下唐妧跟妙晴两个。   因近来宫里陛下又宠信一位从司珍局走出来的婕妤,故而这手工钗环之风忽然就刮了起来。   听说,不但宫里各宫娘娘十分喜爱珍藏各种珠宝钗环,就连京都城那些世家太太跟小姐,也都爱珍藏这些。连带着,京城里珠宝坊的生意,越发火起来,各个赚得盆满钵满。唐妧打小就爱摆弄研究这些玩意儿,心思也有些大,总想继承母亲衣钵,把这门传家手艺好好发扬下去。   唐妧忙了一个时辰,才坐下喝杯茶,就见沈娇娇扶着自己母亲沈夫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二、   十二、   唐妧见状,本能就站起身子来,迎了过去。   “沈夫人。”唐妧客气却又不失恭敬地唤一声,面上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心里却是紧张的。   沈家家境清贫,沈夫人持家素来勤俭,从来不会踏足簪花坊这样的地方半步。所以今天来,唐妧心中也明白,怕是来找自己说关于沈铭峪的事情的。近年来,唐妧一直都感觉得到,沈夫人对她态度不若从前那般热情了。在她老人家的心里,自己并非沈家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既猜得到来意,不知道为何,唐妧心中反而稍微淡定了些。   沈夫人态度很好,面上一直笑意盈盈的,她走近了一把握住唐妧手道:“阿妧真是本事,你娘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了,你接了手来,如今生意做得竟然比你娘当家的时候还要好。我也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如今见你这般本事出息,我真是打从心里为你高兴。”沈夫人笑得慈爱,也真诚,“我家娇娇就不行了,将来,多半还是得靠他哥。”   沈娇娇俏丽地立在一边,只轻轻抿嘴笑,不言语。   沈夫人话中有话,唐妧听出来了。   “夫人,进去喝杯茶吧。”唐妧知道,既然来了,不可能只说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走,故而邀请沈家母女进屋里去,又转身对妙晴道,“你去沏茶来。”   “好的,师姐。”妙晴脆脆应一声,又冲沈夫人稍稍抚了抚身子,转身麻溜去了。   唐妧将沈家母女邀进屋里来,又请两人坐下,而后她也安静坐在一旁。刚刚在外面人多嘴杂,很多话不好说,现在屋内就只有三个人,沈夫人也就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了。   “阿妧,你是聪明的姑娘,伯娘今天为什么来,你心里应该知道。”沈夫人依旧笑着,说话的时候,手伸了出去,轻轻握住唐妧手来,目光一直落在唐妧脸上,“你是个好姑娘,模样好,人也聪明勤快,品性也是没得挑。我想,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回家做媳妇,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夫人您谬赞了,阿妧没有这么好。”听到这些赞美的话,唐妧心中并不是很高兴,她知道这不是重点。   果然,又听沈夫人道:“阿峪从小就喜欢你,这我知道,伯娘也喜欢你。只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沈家对阿峪的期盼。阿峪的父亲早早中了秀才,之后连续三次乡试落榜,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江南贡院半步。不是他放弃了仕途这条路,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阿峪身上。好在阿峪出息,弱冠之年便得中举人,没有辜负他亡父厚望。阿妧,伯娘不兜圈子了,也就直接跟你说了吧,阿峪将来的媳妇儿,就算不是高门大户,但是也必须是官家千金。你也是念过书识过字的,心中应该明白,就算来年阿峪中了三甲,那也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得了一门好的亲事,就不一样了。”   唐妧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粉唇渐渐抿紧。   “夫人的意思,阿妧明白了。”过了片刻,唐妧平复了心绪才抬起头来,努力挤出笑意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以后,不会再去找沈公子。”   该说的都说清楚明白了,沈夫人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叹息一声,然后给自己女儿沈娇娇使个眼色。   沈娇娇会意,把手中捧着的妆奁盒递上来,笑着道:“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把盒子搁在桌上,沈娇娇又说,“阿妧姐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对哥哥的祝福,哥哥也知道的。以后我哥哥也是姐姐的哥哥,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我们能够办得到的,一定会帮忙。”   唐妧此刻有些崩溃,却竭力表现得淡然,听得沈娇娇的话,笑着点头道谢。   “我刚刚见外面人来人往的,想必你也很忙,就不打搅你做生意了。”沈夫人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对了,替我向你娘问声好,听锦荣说,你娘近来身子一直都不好。等我得空了,亲自去看看你娘。”又兀自叹息一声,“都是上了年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再是受不得一丁点打击。”   妙晴就端着茶水站在布帘子外面,才撩帘子准备进来,就见沈夫人母女出来了。   “夫人,这茶还……”妙晴惊讶,想着这茶还没有喝呢,怎么就出来了?但是转念一想,心中隐约明白了,就没有再多嘴。   亲自把沈夫人母女送到门口,之后,妙晴快步进了屋子。   “师姐,她们什么意思嘛?”妙晴暴怒,觉得沈家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刚刚肯定没有说什么好话。   唐妧说:“你别这么激动,她们也没有说什么。对了,外面人还很多吗?”   “噢……多着呢,一波一波的。”妙晴说,“师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妙晴,既然外面忙,你先去照应着些,我一会儿出来。”唐妧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竭力保持微笑,她不想让妙晴看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妙晴狐疑地看了唐妧一会儿,见她的确无事,这才应着离开。   妙晴才走出去,唐妧就彻底崩溃了,一个人伏在桌子边上哭。却不敢哭出声音来,呜呜咽咽的,用帕子紧紧捂住嘴。   纤细的肩膀,不停耸动。   她虽然出身商户,但是也懂得自尊自爱,上次私会沈铭峪,她也是挣扎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她也知道,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不保了。方才沈夫人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言语间的意思,她也是懂的。她看不起她,从身份到品性,她都看不起。从今往后,她跟沈铭峪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再也高攀不起。   赵骋站在屋内,背负着手,见她一直哭得不停,他弯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手搭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则搁在桌子上,两只手都轻轻攥成拳头。他如斧凿过般精致的面容上丝毫笑意也无,黑眸犹如古井,深沉无波。   “就这么喜欢他?”他轻声启口,声音低而沉,却不冷,略有些不一样的意味,似是带着酸意。   唐妧没有想到屋里会有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吓得连忙抬起头望过来。她原哭得伤心,没有丝毫克制,此刻脸上满是泪水。眼睛又红又肿,贴在两颊边的鬓发沾了泪水,湿哒哒的,眼睛水润润的泛着光,粉唇轻轻蠕动着,似是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整个人的状态的确不是很好,脸上也有些脏,但是一点不丑。   她平素有些要强,凡事喜欢自己扛着,鲜少会哭。   不管是在外人,还是在家里人面前,她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她是家里的长女,她希望能够帮父母分担一些,她想坚强独立。   可是此刻……   她所有的形象都毁了,又是这个男人,为什么到哪儿都有他!唐妧顾不得避嫌,也顾不得礼数,更是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形象了。她瞪着眼前这个离她很近的男人,只觉得更委屈,轻轻咬着唇,眼里泪水一直扑朔朔往外流。她觉得他不尊重自己,几次三番戏弄自己,又是深夜闯闺房,又是莫名送礼物,难道他出身好,就有戏谑人的权利吗?   唐妧觉得好生委屈,却还留着一丝理智,不敢说出难听的话来。   赵骋稳坐如泰山般,本来心里是有些酸意的,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又心生怜悯。他看着她,没有回避的意思,见她脸哭得像只花猫一样,实在惨不忍睹,他抬起袖子,想去给她擦拭眼泪。   “不要碰我!”唐妧头一偏,人也跟着要站起来,不料脚麻了,站不稳,眼瞧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赵骋本能就伸出手去,健硕的手臂勾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一带,就把她整个人带到怀里来抱着。唐妧本来就哭得没什么力气,跌跌撞撞的,就扑进了他怀里。   侧坐在他腿上,两只手轻轻抵着他胸膛,唐妧错愕地看着他。   反应过来想赶紧起身站起来,可是整个人被束缚住,任她怎么挣扎,都不管用,她逃脱不得。   赵骋原没想这样轻薄于她,只是人抱进了怀里后,他再舍不得松开手。他的身子很软,很轻,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的身子抱在怀里,会这等舒服。他垂眸望着她,内心有渴望,身子本能起了反应。唐妧感觉到有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戳得她隔着衣料都觉得疼,只恨恨咬着唇。   “阿妧。”他轻声唤她小名,极致温柔,本能俯下身子去,想要含住那樱红的两瓣。   唐妧又生气又害怕,本来是想用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脸的,哪里知道,气得手抖,力气用得过足,狠狠招呼过去,就是一巴掌。   屋里很安静,只听得脆脆一声响,两个人互相望着,都愣住了。   唐妧觉得手麻,更觉得脖子疼。 作者有话要说:  赵骋(端坐,面无表情):本帅的这张脸,也就你碰过。 唐妧(低头,不敢吭声……) 这是今天的更新!!!!!记得撒花留言噢! ☆、掌中宝十三、   十三、   有那么瞬间,唐妧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此刻就跟做梦一样。   “我不是有心的,对不起……”唐妧着实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懵住了,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没有一个是好的。她怕他脾气上来会剁她手,她更怕,他会找自己家里人麻烦。   她望着他,小心翼翼,哆哆嗦嗦,连哭都忘记了。   其实刚刚那一巴掌,于赵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手那么小,能有多大力气,挠在脸上,跟抓痒差不多。他之所以愣住,只是因为,这还是第一回有人敢打他的脸。   看着缩在怀里渐渐老实下来的人,赵骋再硬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不是有心的,都打得这么响,要是存了心的,本帅这张脸,岂不是毁了?”赵骋现在也算是渐渐能够摸得清楚她的性子,渐渐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适当地拿捏住,对他抱得美人归,只益无害。   “那你想怎么样?”唐妧低下头,不敢再挣扎反抗,也不敢看他眼睛。   “给我吹一吹,我就不再计较。”赵骋目不转睛看着她,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吹一吹?他当自己是阿满吗?而且,男女有别,根本不该靠得近,更不该这样搂搂抱抱的,唐妧明显不愿意。   “赵公子,你刚刚要是放我起来的话,我根本不会错手打了你。而且,我也跟你道歉了。”唐妧特地强调了“错手”两个字,把能推卸的责任往他身上推,但是态度也不敢过于强硬。   赵骋不敢过分为难于她,只放手,让她起来。   唐妧见身上没了束缚,立即站起身子来,然后像个小丫鬟似的,恭恭敬敬站在赵骋跟前。没有再哭了,显然也吓得早已忘记了刚刚沈家母女有来过。   “妙晴越来越不像话了,坊里来了贵客,她怎么也不晓得亲自引进来。”唐妧故意这样说的,她就猜得到他肯定不是走的正门。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那人道:“我想进来,想怎么进来,谁也拦不住。”目光落在桌案上放着的妆奁盒上,顿了顿,赵骋抬眸问道,“沈家母女嫌你身份低微,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赵骋默了片刻又道,“看得出来,你对那沈铭峪用情至深,但是唐姑娘,这世间的好男儿,不止沈铭峪一个。”   言外之意,坐在你跟前的,就是一个。   唐妧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只小声嘀咕:“我的事情,不必赵公子劳心。”   赵骋有心想要一直与她独处下去,只不过心中也明白,再继续呆下去,只会招她烦,便起身告辞。唐妧回头叫住他道:“赵公子,那日你没有来,几盆菊花一直养在坊里。现在你来了,正好,我去把菊花搬过来,你带走。”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去,臂弯却一把被人抓住,唐妧抬眸瞪过去。   “眼睛肿得像核桃,就这样出去,不怕别人怀疑?”赵骋冷声问,心中的确是为她考虑,但是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唐妧抬手摸了摸眼睛,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好像还有些肿痛。   “等着。”赵骋低低嘱咐一声,继而撩袍子大步出去。   “赵公子!”唐妧吓得不轻,觉得他太过于堂而皇之了,既然来的时候没有走正门,如果这个时候被人瞧见了,很容易说不清楚。   但很明显是唐妧多想了,她低低呼一声,待得撩开布帘子一角悄悄探头去看的时候,那道挺拔的墨色身影已经没有了。唐妧安静立在墙边,轻轻眨了下眼睛,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很快,赵骋便打了盆温水走进来,木盆边还搭着一块布巾。   “怎么又回来了?”唐妧以为他走了呢,一颗心刚刚沉下去,但见他又站在自己跟前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给你打了热水。”赵骋面无表情,微微耷拉着眼皮,眉心轻蹙,薄唇抿得有些紧,不管是脸色,还是刚刚说话的语气,绝对都不算是好的。   将装有温水的木盆搁在桌子上,赵骋转身,看着依旧呆呆立在门边的人,音量高了些,声线也更冷了些:“要我亲手帮你洗?”   “不用了。”唐妧再次被吓到,连忙几步走了过来,自己亲自拧了热毛巾擦脸。   女孩子本来就是如花一样的年纪,脂粉未敷的样子,也十分好看。皮肤嫩得像是剥了壳的蛋儿,滑溜溜的,双颊带着浅浅的粉色,像是早春二月沾了露珠的桃瓣般。眼睛乌泱泱水亮亮的,睫毛根根纤长卷翘,像是一面小扇子。赵骋一手背在腰后,一手负在腹前,精锐犀利的黑眸,仅仅盯着俏生生立在跟前的佳人看。   这也是头一回,他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就站在他跟前净面。   赵骋这回还是没有把菊花搬走,送出去了的东西,他压根从来就没有想过收回。在唐妧净面抬头之前,他就悄无声息离开了。   唐妧以为他还在的,低低唤一声“赵公子”,想着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可以出去给他拿菊花,却不料,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人就不在了。不在更好,那花就放在那儿,反正她跟他说过了。   在坊里呆到酉时,之后唐府马车过来接人,唐妧就回去了。   今儿街上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百姓三两个挤在一起,闲聊得热火朝天。以往的这个时候,街上人不会有这么多的,唐妧只觉得奇怪,因而问前面驾车的冯伯道:“冯伯,外面这是怎么回事。”   冯伯道:“没有几日便是知州大人的寿辰,这不,知州夫人过来了。”   “谢三太太?”唐妧本能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的。   以往这知州府一应庶务都是高姨娘打理,人情往来,过府做客,都是高姨娘把持着。在湖州,不管平民百姓,亦或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是把高姨娘抬得高高的。   如今谢三老爷做寿,正式夫人来了,想必高姨娘心中的失落感肯定是有的。   唐妧也没有想太多,毕竟,知州府办喜事,跟她是一点关系没有的。回到了家,唐妧照例去母亲那里请安,不料母亲却拿了份请帖递到她跟前。   “娘,谁家有喜事吗?”唐妧没有往旁的地方多想,毕竟,自家是做生意的,父兄又乐善好施,平素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给自家下请帖。   但是,不过都是些跟自家一样的平民百姓。   “是知州府。”陈氏叹息一声,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是刚刚谢夫人命人送过来的,这样的盛情,我们真不好推却。”   唐妧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谢夫人派人送来的请帖,瞬间愣神中,脑海中已是闪过无数念头。   “谢夫人才来湖州,根本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怎么会突然给我们送请帖。”唐妧低声呢喃,心中却是已经想到了原因来,莫不是因为赵骋赵公子?   “娘,女儿也不想去。”猜到缘由后,唐妧兴致越发不高了。   “怎么了?妧儿?”陈氏了解长女,心中晓是非,也分得出事情的轻重,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很明显,是推脱不得的。   长女心里应该明白,明白却也不愿去,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也没有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唐妧知道自己刚刚有些使小性子了,怕心思细腻的母亲瞧出端倪来,因而忙挤出笑意来道,“娘您瞧,我一说不去,阿满的眼睛睁得圆得像灯笼似的。阿满放心,知道你爱玩儿,姐姐会带你去的。”   “姐姐!”阿满可开心了,扑进姐姐怀里,软和得像只肉嘟嘟的小猫儿。   ~   知州府内,谢三老爷夫妻并两女一子坐在一起吃饭,旁边高姨娘站着侍奉。   菜上得差不多了,高姨娘则亲自帮老爷跟夫人布菜。谢三太太也不是凶恶刻薄之人,稍稍立了规矩,也就指了指旁边,对高姨娘道:“你也别忙活了,这三年来,还多亏了你照顾老爷跟六姑娘呢。别拿自己当下人,坐下来一起吃吧。”   高姨娘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委屈,可是也无法,打碎了牙齿,还不得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轻轻俯身,朝着谢三老爷夫妻行了一礼,方才敢坐下来。   “老爷,您瞧衡儿,吃得多香。看来这臭小子还是亲爹,在家的时候,总爱挑食,怎么哄都不行。”看着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儿子,谢三太太笑得眉眼都弯起来,见儿子嘴巴吃脏了,她抽出帕子,凑过去替儿子擦嘴。   谢三老爷只这一个儿子,而且又很久没见了,可不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打从来了,就抱着不肯松手,连吃饭,也得抱在怀里。   “衡儿见到了爹爹,开心,所以想多吃些。”谢玉衡虽然小,但是脑袋瓜子却灵活,说出来的话总能讨人欢喜。   谢三老爷闻声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又亲自给儿子夹了好些菜。   旁边高姨娘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僵着脸挤出笑意来说:“夫人,妾听说,您来了后,补送了一张请帖,是送去唐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四、   十四、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连我给唐府下了帖子的事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谢三太太一边给谢知州夹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跟高姨娘说话,语气倒也不是那种刻意的为难,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谢三太太就算再是知书达理宽宏大度,但是眼睁睁瞧着另外一个女人霸占着自己丈夫三年时间,她的小性子也总会是有的。   她是主母,没有必要对一个侍妾和颜悦色。   拿捏住分寸就行,只要不过分,老爷也不会管。   高姨娘有好些年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了,心里极度委屈,却不好说,只能硬着头皮道:“老爷寿辰的事情,夫人来之前,都是妾在管的。所以,夫人您今儿一来就命人给唐府递帖子的事情,妾知道一些。”她顿了顿,见谢三太太只顾埋头吃,没有说话,鼓足了勇气,又道,“唐家乃商户之家,老爷的寿辰,怎么能请唐家人呢?”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谢三太太轻轻启口,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有的。   士农工商,商人最为卑贱,高姨娘想着,老爷不但是湖州知州,还是京城璟国公府的三老爷,身份何等高贵。可是太太一来,却给下贱的商户之家下帖子,实在是打老爷的脸,所以,她想把这件事情挑起来,惹老爷对太太不满。也是一时心急了,只想着揪人家尾巴,却忘了人家为何会这样做。   “妾不敢的。”高姨娘低着头,主动站了起来,“只是妾不明白,这唐家……”   “夫人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先下去吧。”谢知州心中有是非轻重,虽然平素宠高姨娘,但是也晓得此刻的确是高姨娘越了规矩,因而面色微沉,丢下手中筷子,抬眸看向高姨娘。   高姨娘心一拎,连忙应声是,然后默默退了下去。   见自己姨娘受委屈,谢静音心中也不是滋味,轻轻搁下筷子道:“父亲,母亲,女儿也吃完了。”   “既然吃好了,你也回屋去,陪着你姨娘吧。”谢三老爷发话,语气稍稍软和了些。   “是,父亲。”谢静音起身,朝着父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去,身边跟着丫鬟秋菊和春桃两个。   待得高姨娘母女离开后,谢三太太也搁下筷子来,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哄儿子道:“衡儿,让奶娘抱着你去院子里消消食,好不好?”   “姐姐一起去。”谢玉衡倒是懂事,知道父母有话要说,乖乖应了,然后伸手够姐姐。   谢静宝起身,欢欢喜喜牵起弟弟软白的小手,跟父母告了安,也下去了。   “看样子,老爷跟高姨娘,都不希望我来。”谢三太太岁数不大,才三十出头,生得极为艳丽,比起高姨娘那种天生的媚劲儿来,她要显得端庄大方许多。名门出身,跟谢三老爷门当户对,又是打小就算是认识的,很多方面自然更默契更聊得来。对高姨娘,不过是一份宠爱,但是对发妻裴氏,自然是万般疼宠跟倚重。   “夫人说得什么话,三年前,若不是夫人刚生了衡儿不久身子需要调理,我也不会忍心把你丢下。”谢知州说的倒是真心话,他跟妻子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好在即将三年任满,你我夫妻,往后也无需再受分离之苦。至于高氏,侍奉我二十多年了,无功劳自有苦劳,你不在,有些时候我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谢三太太拿捏得住分寸,见自家老爷退了一步,她索性靠了过去。   “给唐家发请帖,是子默来求我的。他结识了唐家父子,与其投缘,又说唐家母女都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发簪很好看。老爷许是不知,现在京城里,不少大户人家亲自在民间择了擅做簪子的妙手娘子,亲自到府上教姑娘们做簪子。”谢三太太说,“不但如此,宫里头也是,上到太后娘娘,下至只有七品位份的常在,都好这个。”   “夫人是想请唐家人进府教两个丫头做发簪?”温香软玉在怀,谢知州呼吸渐重,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我有这个意思。”谢三太太伏在男人怀里,看懂了男人心思,轻嗔一声,脸颊红了起来,“家里之前老太太给姑娘们选了两个,不过若是这位唐姑娘手艺真是好,再多一个也无妨。何况,子默这孩子颇为看重唐家父子,我这样做,也算是给了子默面子。”   “夫人思虑周全,为夫欣慰。”谢知州笑着垂眸,然后把人抱起,往内室去。   ~   九月初四这日,唐妧早早便醒了,自己梳洗打扮好后,帮妹妹阿满穿衣洗脸梳辫子。阿满知道今儿要出门做客,昨儿晚上激动了一晚上,闹腾到很久才睡着。今儿一早就蔫了,觉没有睡好,一点精气神没有,只软趴趴缩在姐姐怀里,拼命打哈欠。唐妧给妹妹梳好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还没有醒?”唐妧抱着妹妹,故意说,“那阿满在家继续睡,姐姐一个人去。”   “姐姐!”阿满一抖,瞬间就醒了,赖皮地紧紧抱住姐姐腰肢,仰起小脸儿来,“姐姐带我去,去玩儿。”   “好了,姐姐不会丢下你的。”唐妧起身,牵着妹妹小手,两人一道往陈氏屋里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餐,陈氏又叮嘱几句,然后父子兄妹四人驾车去知州府拜寿。唐家有辆马车,唐锦荣坐在前头驾车,唐妧姐妹跟着父亲坐在车内。   唐家马车才将行驶到知州府门口,沈铭峪母子兄妹三人也到了,沈家特地雇了辆牛车,也是为了撑一撑面子。   见到沈家人,唐元森父子自然十分高兴,亲自过去打招呼。沈夫人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唐家人,因而笑容有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好了。   沈夫人知道,知州府给自家发请帖,完全是看在阿峪的面子上。那么,给唐家发请帖是什么意思?   唐家虽然说行商做生意有些钱,但并非大富大贵,实在是不值得知州府这般抬举。沈夫人心思重,凡事都喜欢想得透彻,此番事情出乎她意料,她心中有些怀疑,是不是唐妧这丫头从中做了什么手脚。那日亲自去了一趟簪花坊,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她说得清楚了,原以为她对阿峪早已死了心,没有想到……   沈夫人一心想儿子娶高门贵女,而此刻却有市井小民一直觊觎儿子,她自然不会开心。   因而连带着,对唐家父子的态度也冷却了下去,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转身进了知州府。   沈铭峪抬眸看唐妧,唐妧却避开他目光,只垂着眼眸看妹妹阿满。自从那日他与母亲说了要娶阿妧妹妹为妻后,母亲便不许他再踏足唐家半步。   甚至,都说出了以死相逼的话来。   沈铭峪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妥协,想着等有机会,再重提此事。   “阿峪。”见儿子没有上来,沈夫人心中越发不舒坦,转身喊了一声。   但是顾及着唐家父子在,沈夫人不好直接撕破脸,只淡淡笑着。但那眼神却有些吓人,目光冷如冰刀,阴森森的,冷冷扫了唐妧一眼,然后轻轻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赵骋与表弟谢玉松站在知州府门外接应客人,他本就是有心在这里等人,所以刚刚那一幕,自是瞧在了眼里。   跟表弟谢玉松打了声招呼,赵骋负手踱步朝唐家父子走过去,给足了面子道:“唐老爷,唐兄。”走到唐家人跟前,赵骋难得地面带微笑,朝唐家父子引手道,“几位是贵客,里面请。”   唐老爷哪里敢当,连忙大笑着回礼,然后昂首挺胸,阔步往里面去。   赵骋转身朝沈家人看去,目光一一掠过每个人的脸,随后在沈夫人脸上定了片刻。   沈夫人最懂察言观色,无端吃了一记,吓得不轻。但是反应过来后,却见那个年轻的后生已经走远了,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刚刚那莫名的心惊是自己多虑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唐家人,何时跟知州府的人交上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很多妹纸已经看出来了接下来的走向,我们妧姑娘,是要进京城的,唐家父子也是会飞黄腾达的。 唐妧:我要努力迎娶高富帅。 赵骋:还有比我更高更富更帅的? ☆、掌中宝十五、   十五、   赵骋亲自引手请唐家父子进去,唐妧牵着妹妹小手,紧紧跟在后面。她略微低垂着脑袋,只看得见眼前那巴掌大的一方地。唐妧步子已经很慢了,偏那个人像是故意似的,步子也慢得很,唐妧都能够清晰瞧见他被风刮起的浅灰色袍角上以银线勾勒出来的云纹。轻轻飘起,又落下,时不时露出里面玄色中裤跟皂靴。   唐妧一愣,顿时满面羞红,随即赶紧别开眼睛,望向别处。   稍稍抬眸的瞬间,她目光不经意与他撞上,唐妧觉得别扭尴尬,扭头错开了。   这个男人,闯过她闺房,抱过她,也跟她说过轻薄的话。瞧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本以为是个极为严肃守礼的人,没有想到不但举止轻浮,拉拢人也很有一套,糊弄得父兄都觉得他是正人君子,为人仗义。   其实呢?就是个轻狂之徒!   赵骋亲自送唐家父子到门口,就没有再进去,立在门边,唐妧经过的时候,他目光轻轻掠过她。   他今天算是有所克制,目光不敢过于炽热,淡淡扫过,再艰难挪开。待得她走远了,他又舍不得,目光追随了过去,却只瞧见蜿蜒小道拐角处她被风吹得飘起的裙角。   静静收回目光,又想起那日她趴在桌子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莫名又心疼起来。   心疼,又莫名酸楚,甚至在想,如果这个女人以一颗真心待他,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这般难受。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里人给她那样的侮辱。   沈铭峪或许待她是真心,但却非她的良配,心里有她,却护不住,只会害她万般痛楚。   “表兄,在想什么呢?”谢玉松招呼前来拜寿的客人,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一扭头,见自己表兄愣愣站着出神,他就老大不高兴了,白净的俊脸一沉,故意道,“小心回头我告诉三叔,你做事不老实。”   谢玉松是璟国公府二房之子,这回来湖州,是护送自己三婶过来,并且给三叔拜寿的。   年纪到底轻,性子还有浮,行事也不够稳重。自己总想着要偷懒,一扭头见别人偷懒,他就不愿意了。   “没想什么。”赵骋淡淡应一声,继而收敛了些心思,开始忙起来。   ~   进了知州府,男眷跟女眷要分开,沈铭峪随唐家父子一道跟着家丁去给谢知州贺寿。唐妧随沈家母女一道,则有府内丫鬟引领着,往内院去,自是要给谢三太太请安。   唐妧本来牵着妹妹阿满小手,慢慢跟在沈夫人身后的,沈夫人有话要说,放慢了步子来。   “唐姑娘,那日该说的话,都与你说了。你是聪明的人,应该能够感觉得出来,我自始至终都是不愿你做我的儿媳妇的。我知道,在沈家困难的时候,你父亲有帮过忙。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你父亲的慷慨解难,我心中感激。你放心,你们家的恩情,沈家来日会报答。不过,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并非一定要结为儿女亲家。你若是真对阿峪情根难断,非他不嫁,正妻你是做不了的,你要是愿意做妾,我也不反对。”   沈夫人心里知道,唐妧是不会愿意做妾的,她这样说,也是故意的。   她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市井小民之女,奈何儿子对这个女子情根深种,她言语上有所侮辱,也是想让对方因激愤而生怒。她怒了,就算自己儿子再纠缠,这缘分,也算是尽了。她也不忍心做到这个份上,但是为了儿子,为了沈家,为了自己娘家人,她不得不这么做。说到底,也是她半点不在乎唐家,心中知道,就算因此惹怒唐家,也奈何不了她。   唐家父子,成不了气候,一辈子也只是发点小财的命。   唐妧从来都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即便是上回沈夫人去簪花坊找她,言语也没有带着这样的侮辱性跟攻击性。她当时难过得哭了一场,可是此刻,她却不想哭。她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可以不顾及家人感受的人,要是父兄跟母亲知道,她在外面这样被人欺辱,他们肯定会难过的。   她不愿意家里人难过,所以,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她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包括沈铭峪,她会当做他从来都没有在自己生命里出现过。   她作践过自己一次,绝对不会再作践自己第二回。   “夫人不必一再提点阿妧,也不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阿妧也不会去高攀。”唐妧没有哭,心中也没有委屈的情绪,她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只是生气,因而说话也不再客气,“但愿能如沈夫人所愿,沈公子能够娶得高门贵妻,光耀沈家门楣。也希望沈夫人与未来儿媳妇,能够和睦相处,婆慈媳孝。”   沈夫人冷着一张面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在唐妧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仿若唐妧此刻的反应,根本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应该哭,应该难过,就是不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沈夫人只觉得唐妧此番言行实在没有教养,但是嘴上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姐姐……”阿满有些呆,也不懂大人间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姐姐说话的时候,她只仰着脑袋看姐姐,她虽然听不懂姐姐话中的意思,不过,她看得出来姐姐不高兴,所以等只剩下姐妹两个的时候,阿满就用小肉手揪姐姐衣裳,“姐姐不生气,阿满会很乖的,听姐姐的话,再不调皮了。”   “姐姐没有生气啊,阿满怎么这么说呢。”唐妧在妹妹跟前蹲下来,见妹妹皱着团子小脸,她心疼地抱起妹妹来。   “那姐姐要笑。”阿满听姐姐说没有生气没有难过,立马就欢喜得扑腾起来,闹腾够了就趴在姐姐肩膀上直喘气。   ~   唐妧去给谢三太太请安,自报了家门,谢三太太朝她们姐妹招手,让她们到跟前来。唐妧没有抬头,牵着妹妹小手就去了。   唐家只是小门小户,家里有几间铺子,算不上多有钱。家里祖上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庄稼人,跟仕途官运半点边沾不上。像这样的人家,平头百姓家办个什么喜事邀请就算了,怎么知州府也……   今儿来知州府拜寿的,差不离都是以前跟知州府有来有往的,以前都没有听过谢家跟唐家有过走动。   坐下堂下的,三两个一起,交头接耳,都在猜测着缘由。谢三太太权当没有瞧见,面上微微含笑,待得唐妧姐妹走得近了,她轻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闻声,唐妧这才缓缓把头抬起来。   纵是谢三太太平素见多了美人儿,但是唐妧轻轻抬起头来那一刻,她眼里还是闪过一抹惊艳的。   小门小户家的闺女,能够养成这样,实在是难得。   瞧着刚刚翩然走过来的样子,端庄大方,半点小女儿家的矫揉造作也无。若是不晓得身份的,道她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也不算为过。   “让我看看你的手。”谢三太太看够了人,继而目光落在那双纤纤玉手上。   唐妧心中拿捏不准谢三太太的意思,但是不敢不听,把手伸了过去。谢三太太攥在掌心看了看,见她虽然十指如嫩葱般根根白净细长,但是十指指腹却是长了茧子的,想来是平时做发簪的缘故。不由得又抬眸打量起人来,正是妙龄好年华,如花貌美的,身姿亭亭玉立,一袭绿裙,像是夏日开得正好的青莲一般。   这样的女子,若是生在大户人家,想来必是千人疼万人宠的,只可惜……   “我听高姨娘说了,你有一双妙手,看你年纪不大,技艺却那般好,真是难得。”谢三太太惜才,抓着唐妧手说了几句,就让她坐下了。   她之所以这般抬举唐妧,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来,唐妧不论是长相还是言行,都入了她的眼。二来,是看在她外甥赵骋的面子上。   子默虽说是亲外甥,可亲父子兄弟为着利益尚且还会隔着一层呢,何况是甥舅。论公,子默自十四岁以来,屡立军功,威名赫赫,十分得陛下器重,他喜欢做的,她自然会投其所好。论私,她不但是他舅母,她与他母亲也是闺中密友,这孩子母亲走得早,她关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唐家将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   她现在给足唐家面子,唐家若是将来真富贵了,也算是提前交一份好。   谢三太太心中有自己的打算,那边高姨娘,心中自然也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高姨娘见谢三太太只把注意力放在唐家姐妹身上,怕她会忘了自己闺女静音的亲事,便笑着道:“太太,这位便是沈夫人,是沈解元的母亲。沈家虽然如今清寒了些,但是祖上一直都是有人做官的,如今沈解元能有这般出息,想来也是沈夫人教导有方。”   在坐诸位对唐家人没有兴趣,但是对沈家,是绝对的感兴趣。   因而高姨娘话题一抛,大家三言两语,就都议论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六、   十六、   高姨娘话一出口,唐妧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把妹妹阿满抱坐到腿上来。   阿满虽然平时爱玩,在家里的时候也有些调皮,但到底懂事,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所以她只乖乖缩在姐姐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盯着人看,不说话也不闹腾。看够了那些大人,阿满也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小胖手紧紧环住姐姐腰,伏在姐姐怀里,眨巴几下眼睛,就睡着了。   唐妧最疼妹妹了,晓得她昨儿晚上闹了觉,便用双手轻轻捂住她耳朵,让她安安静静睡。   高姨娘的小心思,谢三太太自然明白,昨儿晚上,老爷都跟她说了。说是这沈解元,不论是容貌谈吐,还是胸襟学识,都不错。六姑娘跟着她姨娘随老爷一起在湖州呆了三年,眼瞧着就要十五了,亲事却没有一点着落,不能不着急。谢三太太是三房的主母,是谢静音的母亲,谢静音的亲事,她该管。   现在既然定了人选,她只需要相看相看便是,跟沈解元母亲说说话,如果都有这个意向,再一切按规矩来。   这次随谢三太太一道来湖州给谢知州贺寿的,除了二房的谢玉松外,还有谢三太太娘家嫂子跟一双侄儿侄女。用完午饭后,谢三太太拜托自己娘家嫂子裴夫人帮忙照拂客人,她则命人叫了沈铭峪来给她请安。当然,高姨娘在,沈夫人也在。而谢静音,则悄悄躲在屏风后面,脸红心跳地偷看心上人。   谢三太太看着站在大厅中央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发自内心含笑点了点头道:“我来湖州这几日,常听老爷提起沈解元,今日一见,果然是丰神俊朗的年轻后生。年纪轻轻,秋闱就夺得案首,还是沈夫人教得好。”谢三太太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这面一见,基本上她看着也差不多了。   沈家虽清贫,但是祖上世代皆为读书人,而这沈铭峪不论将来前程如何,单论这品性跟才学,也足够配得上六姑娘。   六姑娘跟沈家的这门亲事,还算是妥当,谢三太太心中自是有数。   沈铭峪走后,谢三太太索性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跟沈夫人谈起正事来。沈夫人本来心中只是隐约有这个猜测,没有想到,谢家当真是有这个意思,自然是万般欢喜。   “六姐姐,你在看什么啊?我也要看!”谢玉衡是个白胖的小子,将将四岁,见谢静音趴在屏风后面,他也颠颠跑去要看。   本来谢静宝跟表姐裴玥一边一个搀扶着的,谢玉衡挣扎着甩开两个姐姐的手,小短腿直迈直迈的,一口气跑到谢静音腿边。学着刚刚谢静音的样子,探出半颗脑袋去偷看,可是什么有趣的也没有,他眨巴了下乌泱泱的大眼睛,就朝自己母亲跑去。见弟弟跑出去了,谢静宝跟裴玥互望一眼,也连忙跟了出去。   “娘。”谢静宝俏皮唤一声,就挨着谢三太太坐下。   “姑母。”裴玥温柔腼腆,声音低低柔柔的,像只小白兔似的,乖顺得很。   那边谢静音没有办法,只能红着脸缩着脖子也走出来,低低唤了声母亲。   谢三太太瞄了谢静音一眼,就晓得怎么回事,心中暗怪她过于轻浮,却也不说破,只抱起儿子道:“屋里怪闷的,娘抱你出去吧。一会儿出去了,你不许淘气,跟着你六姐姐七姐姐,还有你玥表姐玩,知道吗?”   谢玉衡不爱跟这些女孩子玩儿,有些不高兴,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他想跟堂兄还有表兄一起玩儿,看他们习武,还有耍大刀。唰唰唰,多厉害。   谢玉衡表面乖乖答应母亲,可等出了门,母亲一转身,他又皮实起来。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快,谢静宝跟裴玥都是女孩子,也不好跑得太快,身边的丫鬟,就算抓着人了,也不敢来蛮横的。   谢玉衡觉得这样很好玩,于是跑得更快起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小肉团子。   那肉团子不是别人,正是小阿满。   姐姐在跟夏家姐姐说话,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她玩儿,所以,她就一个人蹲在大树底下用树枝拨蚂蚁玩儿。   正玩得开心,就被人狠狠撞倒了,阿满觉得疼,但是忍着没有哭。   “阿满!”唐妧跟夏茗萱就站在边上,所以阿满摔倒了,唐妧自然很快就抱起她来。先是仔细检查妹妹有没有受伤,好一番检查后,这才反应过来,跟前站着不少人,谢静音就在其中。   谢静音跟在另外两个姑娘身后,显然没了平素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唐妧很快明白了,这两位肯定是谢家嫡出的姑娘。   而站在跟前冲阿满笑的小公子,应该就是谢知州之子。   唐妧纵是心疼妹妹,可这个时候,她也应该问问这位小公子的情况。   “小公子可有伤着?”唐妧弯腰,隔着一段距离关心谢小公子。   “我没事。”谢玉衡望着阿满问,“你疼吗?”   “疼……不疼。”阿满想说疼的,可是连忙又改了口。   谢静宝是真的生弟弟气了,摆起了姐姐的架子来,弯腰蹲在弟弟跟前。   “看你还淘气不淘气,小心我告诉爹娘,罚你以后都不许出门。”谢静宝平时看着娇娇小小的,可是真生气凶起来,谢玉衡还是有些怕的。   但他也傲气,撅着嘴巴歪头,瞥见湖岸对面熟悉的两道身影,灵机一动,“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三哥,七姐姐欺负我!七姐姐打我!”谢玉衡成功引起了湖岸对面男人的注意力,谢玉松等人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臭小子!以后有本事就黏着三哥,看我管不管你。”谢静宝气得直呼气。   谢玉松已经大步走到跟前来,弯腰抱起谢玉衡,然后笑着对谢静宝:“七妹妹莫气,衡儿还小,你让着他些。”又问谢玉衡,“告诉三哥,怎么回事?”   谢玉衡目光落在阿满身上,已经不哭了,声音也渐渐弱下来。   “我撞到了她。”他伸出白胖的手指来,指着阿满,“我有铁头功,我身上有功夫,她肯定被我撞伤了。三哥,我们给她请个大夫去吧。”   唐锦荣也跟在其中,赵骋怕那些公子少爷会冷落唐锦荣,特意把他叫在身边的。   此刻见自己小妹妹被撞了,自然大步走过去,蹲在阿满跟前问:“阿满哪里疼?”   阿满刚刚疼,现在已经不太疼了,她望着自己哥哥,使劲摇头。唐锦荣把小妹妹抱起来,转身对谢玉松道:“小妹无大碍,不必劳烦了。”   虽则才几个时辰下来,但唐锦荣也有感觉,这些世家公子,根本不拿他当回事。   渐渐的,他本来的那一腔热情,也就耗尽了。   心里也想着,自己如此,两位妹妹,多半也是如此。   他受人排挤不要紧,只是一想到两位妹妹会遭人白眼冷落,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到底也是有骨气的血性男儿,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谢玉松瞄了唐锦荣一眼,只笑笑没有说话。   赵骋道:“既然如此,就都散了吧。”见人大多渐渐散了去,赵骋这才抬手拍了拍唐锦荣肩膀道,“衡儿那小子骨头硬,阿满肯定是疼了。”   阿满本来没有哭,此刻忽然就觉得委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珠子,却不哭出声。   唐锦荣脸色越发铁青起来,但是碍着赵骋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拱手对赵骋道:“赵兄,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此告辞。”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赵骋却明白。   唐家父子虽则只为一介商户,但是有骨气,满怀希望而来,却遭人冷落,心中自然不会舒坦。   赵骋道:“今日是子默照拂不周,不但让唐兄为难,还叫两位唐姑娘受委屈了。”他目光定定在唐妧身上留了一会儿,想她遭人排挤嫌弃,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只道,“改日子默一定登门拜访,当面表达歉意。”   唐锦荣却道:“赵兄客气了。锦荣瞧得出来,赵兄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   赵骋没有再说话,亲自送唐家人到门口,却看见沈铭峪正站在外面。外面日头还很高,白晃晃的,沈铭峪一袭青衫,犹如翠竹挺立。见唐家人出来了,他连忙大步迎了上去。   “唐伯父,锦荣兄。”沈铭峪刚刚也在,猜得到唐家人会先离开,故而早早候在这里。   最近母亲盯得紧,便是他出门,母亲也会叫妹妹暗中跟着他,就是怕他会去唐家,或者去簪花坊。自上次他与妧妹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知道她在等自己的消息,所以,他必须要告诉她。   今天是个合适的机会,沈铭峪不想错过,故而从早上开始就在寻找可以见面说话的机会了。   唐家父子在知州府受了冷落,心里也知道是何缘故,故而此刻见到沈铭峪,大有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唐元森本来就拿沈铭峪当女婿待,只因沈铭峪应承过,待得中了三甲后,再来唐家提亲,他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此番却想着,中不中进士都无所谓,自己闺女阿妧也不小了,亲事得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七、   十七、   “阿峪,你来得正好,伯父刚好有话与你说。”见到沈铭峪,唐元森明显是激动的,几步过去,一把抓住沈铭峪手道,“你母亲呢?你母亲什么时候有空?伯父想与你母亲说些事情。”   沈铭峪心中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也清楚自己母亲的态度,故而有些为难。   此刻他不知道怎么给唐家人答复,他只想告诉妧妹妹,他有跟母亲提过亲事,并且不管母亲是何态度,他对她的心都是不变的。他怕妧妹妹会对他失望,但是他现在除了一颗心以外,真的什么都给不了。母亲甚至都说出了以死相逼的话来,他不敢不孝,不敢真的跟母亲硬碰硬。   “伯父,阿峪有些话,想与妧妹妹单独说。”沈铭峪朝唐元森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谦卑。   “这……”唐元森愣住了,扭头看了看自己闺女,再看看沈铭峪,心中也是知道不妥的。   唐妧纵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怪沈铭峪,不过既然跟沈夫人已经撕破脸了,唐妧就再没有想过跟沈铭峪会有未来,因而直接冷着脸拒绝道:“男女有别,沈公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何况,阿妧一介女流,跟沈公子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父亲,女儿累了,想回去歇着。”   说罢,也不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等任何人反应,只抱着妹妹阿满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后,阿满不要姐姐抱了,挣扎着从姐姐身上下来。她站在姐姐跟前,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姐姐,一眨不眨。   “姐姐,阿满永远陪着你。”阿满虽然很小,但是她懂得看姐姐脸色,比如说现在,姐姐的脸色就不太好,所以她就会表现得很乖,“阿满以后睡觉不要姐姐哄了,乖乖的,姐姐你笑一下,好不好?”见姐姐还是不笑,阿满踮起脚尖来,伸出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指来,顺着姐姐的嘴角,往外划拉。   唐妧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心里暖暖的,一把把妹妹抱进怀里。   “阿满还疼吗?姐姐没有不高兴啊,回去不要跟娘说。”唐妧的确没有不高兴,此刻心中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没有怪沈铭峪,甚至,现在回头再想想,她也不怎么怨愤沈夫人了。日子明明可以过得很简单很美好,她不希望让那些劳心的事情带走她的快乐,也不希望家里人为她伤心难过。   如果沈铭峪将来能够有很好的前程,那么,她忠心祝福他。   他会有属于他的前程跟幸福,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以后的日子,她跟他再不会有任何牵扯。   回到家后,唐妧带着妹妹去母亲屋里,唐元森父子也去了。一家五口坐在一起,陈氏不说话,谁也不说话。陈氏抬眸挨个瞄了几眼,继而笑着说:“一个个都苦着脸,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我看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都开心着呢。”长女还好,凡事心中都有数,但是那父子俩就不行了,凡事只看已经发生了的,不会思前想后,往深层去想想。   知州府来了请帖,只知道高兴,却不明白,那样门第的人家,不是自家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得起的。   高高兴兴备了厚礼去贺寿,结果打脸了吧?陈氏想,让他们吃些教训,也好。   唐元森此刻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受冷落上,而是在担心长女的亲事,他抬眸看了长女一眼,继而道:“我与你们母亲有话说,锦荣,阿妧,你们带着阿满回自己屋吧。”   “爹,娘,女儿也有话与你们说。”唐妧本来瞒着父母亲,是不愿意他们担心,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需要跟父母亲好好说说。唐妧心意已决,把小妹阿满放到地上来,温声道:“阿满,你先跟秀禾回屋,姐姐一会儿回去陪你。乖~”见妹妹皱着团子小脸一脸认真看她,唐妧亲了亲妹妹,冲她笑。   见姐姐笑了,阿满也笑,然后欢欢喜喜去牵秀禾手。   唐锦荣总觉得情况不对劲,看了妹妹几眼,想问又觉得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于是只能起身跟父母告安。却没有离开,出去后,就悄悄趴在窗户边偷看。   阿满见状,挣脱了秀禾手,也颠颠跑了来。   “嘘!”唐锦荣给小妹做噤声的手势,然后抱她起来,压低声音叮嘱她不要说话。   屋里,陈氏把秀苗也打发走了,只剩三个人。   “妧儿,想跟爹娘说什么,别怕,说罢。只要是你自己想好了的,认为是对的,爹娘听你的。”陈氏虽然平时算是足不出户,但是心中却什么都明白,此刻自然也猜得到,女儿跟丈夫要说什么。   唐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爹,娘,沈公子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你们都忘了吧。”   “这话什么意思?”唐元森吃惊不小,不由得瞪圆眼睛,明显很生气,“是不是,阿峪那小子现在眼瞧着就要飞黄腾达了,所以不想娶你了?”   “爹,您别动怒。”唐妧说,“女儿这些日子也想得清楚了,或许,沈公子并非女儿的良人。”   “妧儿,你能够想通这点,娘为你感到开心。”对此,陈氏的态度倒是跟丈夫完全相反,沈铭峪自是没话说,不过,她瞧得出来,那个沈夫人似乎根本不愿意女儿嫁过去。以前女儿还小,又是一门心思喜欢着沈家那小子,她便是心中明白,也不好直接劝女儿断了心思,可是现在,女儿自己想得通了,她很开心。   她不求旁的,只希望女儿将来能够嫁一个真心爱她护她的人,最主要的是,那个人要能够护得住她。   沈铭峪对女儿虽是真心,但是,他太过孝顺自己娘亲了。倒不是说孝顺的孩子不好,只是,他的娘亲不喜阿妧,这样一来,若是将来阿妧真嫁过去,沈铭峪夹在中间为难,阿妧这个媳妇当得也委屈。   “夫人,你怎么也?”唐元森十分不明白,那沈家阿峪,多好的女婿啊。   “好了,老爷,这事情既然妧儿自己想通了,咱们依着她就是。”陈氏心情不错,站起身子来,挨着女儿坐下道,“咱们阿妧这么好的姑娘,沈家哪世修来的福气,也妄想娶我闺女。”   唐元森:“可是那阿峪……”   “老爷,在你心里,阿峪就那么好?咱们闺女,除了沈家,就找不到更好的亲事了?”陈氏脸色稍稍冷了些,瞪眼望着丈夫。   “当然不是,我家阿妧,是最好的。”唐元森当然觉得闺女最好,他之所以这般想促成这门亲事,也是想给闺女一个好的未来。如果闺女对沈家小子没有那样的想法,他自然不会强求。   “老爷,这件事情,以后咱们别再提了。”陈氏道,“我跟阿妧有些体己的话要说,你先出去忙你自己的吧。还有,咱们只是平头小百姓,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那些权贵人家,咱们攀附不起的。什么谢家啊,赵公子啊,以后能远着的就远着些。咱们就过自己的简单小日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又有什么不好。”   “夫人说得很对。”唐元森素来听妻子的话,见妻子这样说,他豁然开朗,整个人心情又好起来,哈哈大笑了两声,起身说,“中午都没有吃饱,我让冯伯去街上买些肉来,一会儿晚上多做几道菜。”   外面唐锦荣见父亲要出来了,连忙抱着小妹阿满就跑了。   跑得远了,才停下脚步来,将阿满放在地上。   见后面秀禾匆匆跑着跟上来了,唐锦荣在小妹阿满跟前蹲下来道:“刚刚跟哥哥一起躲在窗户下偷看的事情,阿满不许告诉娘亲跟阿妧,知不知道?”   阿满望着哥哥说:“哥哥怕被娘亲跟姐姐骂吗?咱们偷听,不是好孩子。”   “那阿满答不答应哥哥?”唐锦荣此刻在想着别的事情,没有心情好好跟妹妹说,见妹妹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后,唐锦荣转身对秀禾道,“带二小姐回屋去。”   说罢,唐锦荣起身就要走。   “哥哥,你去哪儿?”阿满紧紧揪着哥哥袖子,仰头看着他,“哥哥你看着好像不太开心,你是不是生气了?”   “哥哥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事情要办,想出去一趟。”唐锦荣知道小妹也是个机灵鬼,随意敷衍不了,于是又耐着性子哄道,“阿满今天摔疼了吧?哥哥心疼你,去街上给你买糕点吃。”   “哇~我要吃。”阿满相信了哥哥的话,开心地拍着两只手,眼睛里满满都是光。   “那阿满乖乖的,让秀禾带你回屋先睡一觉,等醒了,就有得吃了。”唐锦荣又抱了抱棉花软团子似的妹妹,冲秀禾使个眼色,然后大步离去。   有些事情,他需要找沈铭峪当面问清楚,若不是他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自己妹妹阿妧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唐锦荣虽然平时瞧着不是个心细的人,跟父亲一样,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有些力气的市井莽夫。不过,他从小幸得继母陈氏亲自教导,本性虽然还是有些鲁莽冲动,但是有些时候想事情,也会想得比较细致全面。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章又木有写到楠竹,o( ̄ヘ ̄o#) 等沈这部分彻底过去了,就是楠竹的天堂,嘿嘿,你们猜楠竹干嘛去了? 阿息:狼将军,听说你有狼性,请问体现在哪儿? 赵骋:把我媳妇给我,我做给你看!! ☆、掌中宝十八、   十八、   知州府办寿宴,沈家这回可算是赚足的脸面,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   沈家祖上,虽说世代皆为读书人,但是打从沈老太爷离世后,沈家便一蹶不振。沈铭峪父亲三次秋闱皆落榜,沈家一度穷困得无米下锅,夫人小姐沦落到要靠去摆摊子卖炊饼过活。读书人家最好的就是个面子,于读书人家来说,这算是莫大的耻辱了。好在沈铭峪出息,秋闱高中案首,来年会试,不愁考不上前三甲。   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知州府这次寿宴上,不少人主动过来跟沈夫人母女说话,不无那些想攀交儿女亲家的人。沈夫人听明白了意思,但是都一一委婉拒绝了。   这些人家再是好,不过只是在湖州这一带冒尖,如何能与帝都城璟国公府相提并论?   虽说沈家这次说的是国公府三房庶出的六姑娘,但是也不妨碍沈家日后可以倚靠璟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谢三太太特地找她商量过,也特地寻了阿峪去给她请安,她瞧得出来,谢家人对阿峪还是十分满意的。只要日后没有人背地里使坏,沈谢两家的这门亲事,算是铁板钉钉的了。   吃完晚饭,沈夫人携女娇娇亲自去向谢三太太道别,然后找了儿子,一起坐牛车回家。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日头没了,整个天幕呈浅黛色。沈铭峪坐在前头驾牛车,沈夫人母女坐在牛车里,牛车慢吞吞走在整个湖州城的主干道上,往家去的一路上,街边不少人都热情地跟沈家人打招呼。   牛车赶到胡同巷子口,巷口很窄,进不去,沈铭峪跳下车来。   “阿峪。”   沈铭峪刚跳下马车来,正准备去扶牛车上的母亲下车,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他回头去看,就见一身蓝色布袍的唐锦荣正从他家门口往这边走。沈铭峪想着,许是妧妹托他来的,有话与自己说,便也顾不上扶母亲,只大步朝唐锦荣去。这边沈娇娇见了,自己跳下来,亲自扶了母亲下车。   “锦荣兄。”沈铭峪此刻见到唐锦荣,面上喜悦之色难以掩饰,直接问道,“可是妧妹……”   他话还没有问完,直接就被唐锦荣冷着脸截断道:“你跟阿妧说了什么?是不是如今你眼瞧着就要飞黄腾达了,瞧不上阿妧了?沈铭峪,你别忘了,在你困难的时候,是谁在帮你。”   沈铭峪从来没有想过要忘恩负义,便是唐家不曾对他有恩,他也不会负了妧妹。   “锦荣兄,你怕是误会了,我……”沈铭峪想竭力去解释,他怕妧妹妹也这么认为,从而误会他。只是话才出口,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唐少爷,在我沈家困难的时候,唐家的确出手相帮过。这份恩情,我沈家不会忘。”沈夫人由自己女儿扶着手,缓缓走过去,走到唐锦荣跟前的时候,微微抬眸瞅着他道,“只是,报答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怎么报答,什么时候报答,由我说了算。唐少爷,我知道你此番来寻阿峪的意思,只是不防告诉你,我们阿峪已经定了亲事了。”   “娘!”沈铭峪自然清楚,母亲口中的这门亲事,说的不会是唐家。   既然不是唐家,不是跟阿妧,那么不论是跟谁,他都是不接受的。所以,才会这么吃惊跟本能地抗拒。   “你别叫我!”沈夫人心中真是烦够了唐家,她觉得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怎么唐家人脸皮还这么厚?一个两个的,都如此厚颜无耻,追上门来讨要亲事。   沈夫人索性拉下脸来,瞪着一脸惊呆状的唐锦荣道:“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吧,唐少爷,我们阿峪的亲事,定的是知州府六姑娘。你妹妹再是好,如何能与谢六姑娘比?你要是真的还想保住唐家脸面,保住你妹妹的声誉,从今往后,就别再踏足我家半步。总之该说的话,我都与你妹妹说得很清楚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回去问你妹妹就好!”   说罢,沈夫人也不管左右是否有街坊邻居开门探了头来瞧热闹,直接扶着女儿手往自家去。   唐锦荣气得双拳捏得“咯吱”作响,他微黑的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双目赤红,此刻看着跟前的沈铭峪,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般。唐锦荣脾气比较暴躁,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妹妹,此刻见有人侮辱其妹,自当不会手下留情。沈夫人,他不会动,不过,沈铭峪少不得要吃一顿他拳头。   他真是没有想到,沈家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家,是他瞎了眼睛!   唐锦荣暴脾气上来了,出手又狠又准,只差着将沈铭峪往死里打。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一个擅文一个擅武,沈铭峪的才华有多好,唐锦荣的拳头就有多硬。   只片刻功夫,就打了好几拳,等沈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沈铭峪已经鼻青脸肿。   “莽夫!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山野莽夫!”沈夫人大惊,连忙跑回来,挡在自己儿子跟前,大声喊道,“要打就打我,你唐家要是敢,索性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刚刚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又还没有黑透,闲着无事,都来看热闹。   相互打听了一番,私下交头接耳一议论,就把事情给弄清楚了。其实这件事情,真正说来的话,根本对错难分,不过,沈家如今与往日不同,自然许多人都帮着沈家说话。   七嘴八舌下来,很多不堪入耳的难听话,就全都蹦出来了。   明明就是沈家人忘恩负义,却全部都把矛头指向自己妹妹,唐锦荣气得又捏紧拳头要打人。   拳头才高高举起来,手腕却叫人捏住,唐锦荣猩红着眼睛去看,见是赵骋,激动道:“赵兄,难道你也……”   “锦荣兄莫要好心办了坏事。”赵骋面色凝重,他轻轻松松掐着唐锦荣手腕,把他拳头收了回来,而后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沈铭峪身上,只淡淡扫了片刻,又望向沈夫人,淡然道,“亏得沈家自诩为读书人家,竟然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便是如今摆脱困境飞黄腾达了,再利用不到唐家,也不必如此恶言相向。”   沈夫人自然晓得赵骋,今儿早上在知州府门口见他亲自出来迎接唐家人进去,她后来就私下打探过了。   这位赵公子,乃是谢知州亲外甥,敬忠侯府的嫡长孙。而这些,不过只是承蒙祖荫得到的。若单论他自身,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如今北境之地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多亏了有他在。如今,他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甚至是帝都诸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比起璟国公府谢家,以及敬忠侯府赵家,这位赵公子自身本事,自然更是叫人敬畏。   原以为他与唐家不过是泛泛之交,却想不到,此刻竟然帮着唐家人说话。   一时间,沈夫人倒是有些慌了手脚,失了稳重。   “赵公子言重了,唐家在沈家困难的时候,的确出手帮助过沈家。这一点,老妇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记。”沈夫人道,“只不过,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结为姻亲。老妇刚刚也与唐公子说得十分清楚了,只是唐公子似乎情绪有所失控,根本不将老妇的话放在心上。”   沈夫人三言两语,看似语气很软,其实暗中把所有矛头又都指向唐妧兄妹。   指责唐妧不知廉耻,仗着对沈家有恩,就想嫁来沈家。又指责唐锦荣乃是不讲理的莽夫,不占理,只会拿拳头说事。   唐家两个孩子如此品性,自然大人的品德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夫人可谓是将唐家人从里到外都黑了个透。   赵骋冷漠望着她,面色越发阴沉下来,他之前倒是没有瞧出来,这个市井老妇,说话竟然有些技巧。赵骋自然是不允许有人说唐妧一句不是,爱屋及乌,自然也容不得旁人诋毁唐家人,因而道:“我与唐家父子虽然结识时间不长,但是唐家为人品性如何,赵某心知肚明,不劳沈夫人告知。唐老爷跟唐夫人品性端正,教出来的儿女,品德毋庸置疑。倒是沈夫人,一再恶语相向,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留,不但欲毁唐姑娘清誉,还想诬陷唐公子,不由得叫赵某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来。”   沈夫人一听,顿时面色苍白,怔怔望向跟前的男儿。   赵骋却又道:“沈夫人若是觉得在下说得无理,大可以去知州府状告唐锦荣,谢知州为官公正清廉,他是不会因为赵某是他亲外甥就偏帮唐家的。沈夫人,沈公子,告辞。”   说罢,赵骋看了唐锦荣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唐锦荣见状,狠狠瞪了沈铭峪一眼,再不理会。   “赵兄!”唐锦荣追了上去,朝赵骋抱拳作揖道,“方才多谢赵兄。”   赵骋抬手轻轻虚扶了一把,见他直起腰来,他则把手收了回来道:“锦荣兄若是不想唐老爷跟夫人担忧,此事便到此为止,你来过沈家的事情,也别说出来。”   “我明白!”唐锦荣方才只是气得狠了,现在经赵骋一番提点,他就知道自己险些毁了妹妹清誉,“只是,这未免过于便宜沈家人了!想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竟然把沈铭峪当正人君子,想想都觉得恶心。”   赵骋的确欣赏唐锦荣的侠肝义胆,心中也早有一番报效朝廷的言论要与之细说,想着,这或许是个好时机。   才欲开口,便听得不远处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扭头去看,就见黛色星辰下,一绿裙女郎正携一女童缓缓走来。   女郎乌发黛眉,雪肤红唇,正一边牵着女童手朝这边来,一边微垂眸浅浅低笑。手里撑着一盏灯笼,蕴出暖黄色光圈来,她背后是浩瀚星辰,此刻美得,就如那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哥哥!”阿满瞧见哥哥了,挣脱姐姐手,欢腾得像只小鸟似的,就扑了过来。   唐妧抬浅笑着抬眸望过来,猝不及防,她看见了那立在夜色中那如山般沉重伟岸的身影,以及,她感受到了他一如既往的炽热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更新来啦!下章男女主互动哈,狼将军正式开始追妻了。咳咳咳,看完记得留言哦,你们的留言,阿息每一条都有看的,爱你们! ☆、掌中宝十九、   十九、   家里晚饭烧好了,可是哥哥却还没有回家,阿满说,哥哥上街给她买糖糕去了。阿满闹着要找哥哥,要吃糖糕,还不肯要秀禾秀苗牵着她出来找,唐妧没办法,只能亲自带着妹妹出来找哥哥。沿着街边一路走,往那有卖糖糕的地方去,总算是找着了。阿满扑到哥哥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哥哥手看,见哥哥手上什么也没有,她有些委屈地噘嘴,然后仰头看哥哥。   唐锦荣这才想得起来,他答应过小妹,要给她买糖糕吃的。   弯腰把小妹整个抱起,扛着,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那边唐妧先冲赵骋稍稍施了一礼,然后对兄长道:“哥,饭好了,娘让我来喊你回去吃饭。”   “好,这就回去。”唐锦荣牢牢记住了赵骋的话,只当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也不敢在妹妹跟前表露半分,只解释说,“我本来是上街来给阿满买糕吃的,恰好路上遇到赵兄,就说了几句,耽误了点功夫。对了赵兄,要是不嫌弃的话,一道去喝点酒?”唐锦荣转身看向赵骋,但见赵骋冲他点头,这才又对妹妹唐妧道,“阿妧,你先请赵兄回府去,我带着阿满去买糖糕。”抬手捏了捏小妹团子圆脸儿,笑道,“再不去买,咱们小阿满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哥哥答应阿满的。”见有得吃,阿满总算笑了,紧紧抱着哥哥脖子,“哥哥多买一份,姐姐也吃。”   “好,两个贪吃鬼。”唐锦荣大笑应一声,扛着小妹就跑了,徒留唐妧跟赵骋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确切来说,是唐妧瞪着眼睛,而赵骋,则如往常一样,目光火辣又炽热,定在她身上,就不肯挪开了。   他看自己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接,太不礼貌,唐妧脸皮没有他厚,瞪了他一会儿,就挪开目光,脸颊红了。唐妧不是很开心,心中也暗怪哥哥不知礼数,怎么能让她跟赵公子在大街上独处。而且,这个赵公子根本就是故意来蹭饭的!知州府里什么好吃的没有?非要来她家用粗茶淡饭!   “我家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青菜豆腐,怕赵公子吃不惯。”   本来她不是这样刻薄的人,起初待赵骋,也是恭恭敬敬的。只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唐妧也算是瞧清楚了他的真面目,没旁人在的时候,她都懒得应付他了。   偏生赵骋更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有些小脾气,有些不客气,会生气会撒娇……当然,他是很乐意将唐妧对他的不客气当做是在向他撒娇。总比对他敬而远之好吧?赵骋心中满足得很。   “唐姑娘家有什么我吃什么,不挑食。”赵骋黑眸深邃,眸底隐隐有细碎的光,“便是没得吃,我也愿意去坐一坐。”   唐妧索性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刚好见哥哥买了糖糕迎面走来。唐妧从哥哥手里接过正在吃糕的小妹,也不理哥哥,直接抱着妹妹就往家去。   “怎么了?”唐锦荣倒还不傻,瞧出来妹妹是生气了,一脸无辜地望着赵骋问。   赵骋目光艰难地从不远处收回,黑眸略略从唐锦荣脸上扫过,摇头道:“估计是饿的。”   ~   被冤枉生气是因为饿了的唐妧,晚饭都没有吃,早早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小阿满吃糕吃饱了,晚饭也不肯吃,见姐姐回屋来,她也颠颠跟着。   唐妧抱着妹妹在窗边桌前坐下,窗户开着,窗外一轮胖乎乎的月船挂在树梢间。晚风习习吹来,凉快得很。   窗户前的桌子上,放着唐妧平时做发簪首饰需要用到的一些金属跟工具,还有事先在纸上描画好的图样。其实做发簪首饰这样的活计,并不轻松,唐妧之所以能够有现在这般精湛的手艺,也是因为她在过去的十年里,吃足了苦头。一来勤快肯吃苦,二来,她也的确是有很大的天赋。   至少,在她母亲陈氏当年所收的三个徒弟中,她的手艺是最精湛的一个。   但是唐妧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她很愿意做这些东西,也很乐意细细去琢磨这些事情。从最开始的木质到现在的金银,从最开始的木头雕刻,到现在的拉丝、掐丝,以及母亲从去年生病后开始传授给她的点翠技艺,每一样,她都学得十分认真。回来后,哪怕不睡觉,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也要反复练习,直到技艺非常娴熟为止。   陈氏算是把毕生做学全部传授给了长女,但是对次女阿满,却是一点没有让她学做这些东西的意思。   不但说好了不让长女教她,也从来不让她去簪花坊。在唐妧看来,这门活计是非常熬人的,母亲既有了传人,便不想妹妹再如她一样,这般辛苦。   “阿满困了吗?困了就睡吧。”唐妧见小妹开始打哈欠揉眼睛,把她抱到腿上来坐着,轻轻哼着曲儿,晃着身子,哄妹妹睡觉。   阿满素来乖巧,再加上白天的时候也累着了,所以唐妧只哄了会儿,她就乖乖睡着了。唐妧把妹妹轻轻放到床上去,给她掖好被角,再转过身的时候,就见窗前立着个男人。   男人一如既往喜欢背负着手,此刻稍稍弯腰,正注视着她桌上堆放着的满桌子东西。   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唐妧才看到他,他就回过头来了。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唐妧气得一双粉拳紧紧攥起。回头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睡得很安静,唐妧则举步朝赵骋走去。   也不说话,只抬眸狠狠瞪着他。她长这么大,真的还从来没有这样瞪过人,真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狠狠砸在他脸上。唐妧这回算是跟他卯上了,他不率先挪开目光,她就不,就一直瞪着。   赵骋莫名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十分有趣,难得地扯唇轻笑起来,问道:“唐姑娘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厚脸皮!”唐妧此刻实在是太生气了,气得有些糊涂,早失了平素的冷静理智,也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不好听的话脱口而出,可说出口后,她才隐隐有些后悔,更多的是后怕。   且不说他一怒之下会对自己如何,就怕他会对自己家人不利。   虽然她从小在市井间长大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母亲与她说过,以后长大了,权贵之人勿要靠近,更勿要得罪。玩弄权贵的人,素来是不把普通人生死放在眼里的,一旦招惹上了,就很难再摆脱得掉。   其实这种人,在湖州不常见,唐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招惹得上。   可如今真就遇到了,不但如此,她一再敬而远之,他却主动贴了过来……唐妧只觉得十分烦躁。   赵骋却轻轻笑出声音来,今儿是他活到二十多岁以来,笑得最多的一天,也是他心情最愉悦的一天。他笃定她是早就知道沈铭峪不会再娶她为妻的,可是她看着并不是很伤心难过,日子还如往常一样过,他就在想,或许,在她心里,也并不是非沈铭峪不嫁。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不重,因而他很开心。   唐妧索性不再搭理他,只绕过他,兀自朝窗户边去。   坐下来,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根根金丝线,按着纸上事先画好的花样,开始认真干起活来。   唐妧干起活来,非常认真,她手漂亮又灵巧,几根金丝线被她捏在手里,几番那么一绕,很快就拧出一朵小花来。那种花很小很小,如果手不够灵巧的话,根本很难做得出来。唐妧拧好一朵金花后,又开始捻起金丝线做另外一朵,直到一口气拧完三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小花来,她才稍稍歇了会儿。   做发簪是一门很累的活计,程序也颇为繁复,所以,唐妧能带回家来做的工序有限。   刚刚那道工序叫掐花,等明天去坊里,她得将各种掐好的花再进行过火、酸洗等工序,最后根据需求,有些发簪上,还会镶嵌宝石。   不过在湖州,也就差不多像是谢家那样的人家,才会舍得花钱做带宝石的发簪。   唐妧认真得忘乎所以,显然早已经把不愿意见到的人抛诸脑后。而赵骋只沉默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纤纤玉手,等她歇息的时候,他则探过手去,牵过她手。   “干什么!”唐妧下意识就想抽回自己手来,奈何动作慢了,等反应过来,手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   赵骋温厚手掌轻轻握住她娇软的小手,只见她十指犹如嫩葱,根根白嫩纤细,只是翻了手掌来细细瞧,就会发现,她十指指腹皆长了茧子。尤其是右手的拇指跟食指,茧子很厚,碰上去,还有些硬硬的。赵骋看着她这双手,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握刀征战沙场的艰苦岁月来,他满手的茧子,也是握刀握剑握出来的。   不由得就十分心疼她,他细细望着她如画般的眉眼,然后把她抱起来。   他弯腰坐在她本来坐着的地方,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宽阔的胸膛轻轻松松就稳稳拥住她不停乱动的身子。把她圈在胸前,他举起她手来问:“疼吗?”   唐妧气得眼圈儿都红了,怎么挣扎都不管用,她赌气道:“疼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放开我!”   赵骋依旧坐得纹丝不动,只认真道:“阿妧姑娘,给我当媳妇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掌中宝二十、   二十、   唐妧觉得他是疯了,反正在他跟前她也已经不止一次表达过不满了,索性直接骂道:“登徒子!你仗势欺人,就知道欺负良家女。你快放心我!”唐妧此刻气得要死,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厉猫,她咬牙切齿,手脚使不上力,就张口嘴,丝毫不客气地朝眼前的男人狠狠咬去。   男人反应敏捷,脑袋稍稍一侧,她就一口亲在了男人脸颊上。   “吧唧”一声响,声音还不小,她吓得呆住了。   本来还在竭力挣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她没有想亲他的,她单纯只是想咬他,让他吃痛好放开自己。   赵骋英俊眉眼间笑意更深,侧眸含笑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黑眸又亮又透。   “你是第一个看了我身子又主动亲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唐姑娘,我是不是该对你唤称呼了?”赵骋今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展眉笑了多少次,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哪怕是曾经以最少的损失退了敌人,打得突厥兵屁滚尿流,当时的心情也绝对没有现在好。   狼兄说得果然没有错,遇到了一个想与之一辈子携手走下去的姑娘,果然整个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唐妧已经气到没有力气,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了,只安安静静望着某处发呆。就当是被狗抱了,就当是刚刚无意咬了狗,她就当他是隔壁苏婶家的那只大黄。   见她不说话,脸上也不再有任何表情,赵骋凑近了些道:“睡吧,我抱着你。”   唐妧依旧不答话,不理他,更不看他,她扭头安静看着窗外挂在树梢边上那轮明月。初秋的风有些凉,细细吹了,带着甜甜的花香味儿,唐妧安静了会儿,就开始打盹。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一点印象没有,第二天醒来,外面天已经大亮,她抱着妹妹还赖在床上。   唐妧才睁开眼睛,就惊得一屁股弹坐起来,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眼睛本能往窗户边上瞟。没看见人,她重重松了口气。   但是细细一想,唐妧又皱起脸来,有一就有二有三,那个登徒子显然好像是缠上自己了,下回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唐妧细细想了想,借口天气越来越冷为由,天天都抱了胖阿满来给自己暖被窝。顺带着,让秀禾也从下人房里搬过来,在外间支了张小床给秀禾。   秀禾挺开心的,晚上不但帮着大小姐哄二小姐睡觉,当大小姐做活的时候,她还会帮忙做些简单的活计,或者端茶递水。   好几天过去了,唐妧再没有瞧见那人来过,她稍稍放心了些。   这期间,她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沈家请了媒人去谢家向谢六姑娘提亲,谢家答应了。唐妧这几日为了防赵骋,足不出户,连簪花坊都借口几天没去,所以,消息是秀禾听来告诉她的。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并不觉得吃惊,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反倒是轻松了不少,有种卸了重担的感觉。   其实她一直知道,沈夫人不喜欢她,以前还对沈铭峪抱有幻想的时候,就很怕将来沈夫人会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了,她嫁不了沈铭峪,彻底死了心。   九月九这日一早,外面天才微微擦亮,唐锦荣就已经穿戴齐整站在两个妹妹闺房门口。   “阿妧阿满,别睡了,起床了。”唐锦荣五更天就起床了,起来后照例先去练拳脚,耍了几手疏松了筋骨,然后才往妹妹们这边来。此刻俊朗的脸上,还挂满汗珠,又拍了几下门道:“阿满,昨天晚上怎么答应哥哥的?再不起来,哥哥就不带你去赏菊登高放纸鸢,哥哥一个人去!”   本来被哥哥吵醒了,阿满还有些赖皮想哭,此番听见“纸鸢”两个字,一下子睡意全无。   圆滚滚的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立即爬坐起来,顶着冲天辫,呆呆坐在床上。只愣了片刻,立马抬起小肉手使劲擦眼睛,竖着耳朵去听,见听不见哥哥声音了,小嘴一瓢,就“呜哇”哭了起来。   “哥哥走了,哥哥一个人去玩儿了,他不带我去。”阿满伤心透了,又悔又急,“我为什么要睡懒觉,我要去玩儿。”   小丫头乖起来的时候很乖,哭闹起来也很磨人,身上还有股子蛮劲儿,任唐妧跟秀禾两个怎么哄,都不听。   最后唐妧没有办法,草草帮她把衣裳穿了,头发都没有帮她梳,就匆匆抱着他去前院哥哥房间。   唐锦荣刚刚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坐着喝茶。突然间听到小妹阿满的哭嚎声,他连忙搁下茶盏,举步朝外面走来。   “怎么了这是?”唐锦荣搞不清楚状况,浓眉轻蹙,望了会儿小妹,目光又轻轻落向大妹妹。   “哥哥!”阿满见哥哥还在,连忙就不哭了,嘻嘻笑着朝哥哥扑来。张开两只小短手,要哥哥抱。   唐锦荣弯腰,把小妹抱起来,问她:“哭什么?”   “阿满,瞧吧,哥哥还在,你不相信姐姐。”唐妧故作生气,娇俏的一张小脸板了起来,侧头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妹妹。   阿满见姐姐生气了,又赖皮地朝姐姐蹭来,要姐姐抱。唐妧故意不理她,转身就走,阿满急得立即从哥哥怀里蹭下地来,然后追姐姐。唐妧见妹妹追上来了,故意加快脚步,后面阿满则使劲迈着小短腿颠颠跑着,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唐妧逗了妹妹一会儿,到底怕她摔着碰着,索性不再逗她,停下来,弯腰蹲下,将她抱得满怀。   “姐姐!”阿满终于追上姐姐了,有劲的胖手紧紧抱住姐姐,赖在她怀里怎么都不肯走。   许是刚刚跑得急了,此刻气喘吁吁的,沾着泪渍的圆润小脸红扑扑的。   唐妧一点不嫌弃,抱着妹妹肉脸亲了一口,然后牵着她小手回去梳头洗脸。   ~   九月初九重阳节,在湖州,有登高赏菊放纸鸢等习俗。   等唐妧姐妹俩梳洗打扮好,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是天儿却不热。凉凉秋风迎面吹来,伴着阳光的味道、桂花的香味儿,只叫人神清气爽。   陈氏身子近年来不太好,早就不跟着孩子们胡闹了,唐元森想在家陪着妻子,自然也不随着孩子们一道去。   叫了冯伯,又让秀禾跟着,叮嘱孩子们早去早回,不要贪玩,定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家来。这也不是头一回唐锦荣带着两个妹妹出去踏秋了,所以,唐元森夫妻也不多担心。   等唐锦荣兄妹走了,唐元森这才扭头对妻子道:“本来以为阿妧要伤心难过一阵子呢,没想到,她倒是看得开。”   “这有什么看不开的?女儿比你聪明,也比你看得透。”等自家马车渐渐远得看不见了,陈氏这才转身往回去,边走边道,“阿峪会念书,为人性格也好,对阿妧也是真心的,这都很好。只是,沈夫人显然是不喜阿妧给她当儿媳妇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若是沈夫人不答应,咱们阿妧将来岂不是有得罪受了?好在当初没有定亲,否则的话,定了亲事再退亲,这才是对阿妧最大的伤害。”   唐元森向来尊重妻子,也很听妻子的话,见妻子如此说,他连忙点头道:“夫人说得是。”又道,“不过,娘最近心情似乎总不太好,觉得好像是吃了亏一样。”   陈氏没有接丈夫的话,只又道:“前两天夏夫人来家找我了,坐着闲聊了会儿,她提到了阿妧。我听她的意思,倒是想把阿妧说给她儿子。夏公子这回秋闱也是榜上有名的,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老爷,最重要的是,夏夫人为人谦和,夏小姐又素来跟阿妧投缘,若是阿妧能嫁去夏家的话,比去沈家,只好不差。”   “真有这等好事?”唐元森简直不敢相信,那夏家在湖州算是名门,虽然如今落魄了些,但是也不是唐家可以高攀得上的。   如今沈家都不敢想,还敢肖想与夏家攀上亲事?   “这事情,只你我觉得好,不算,回头过几日,还得问咱闺女。”陈氏是见过那夏公子一回的,模样品性都不比沈铭峪差,若是他对阿妧有真心的话,这门亲事,她是不反对。   “是是是。”唐元森使劲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   唐家马车刚出城,就遇到了夏家马车,唐锦荣跟夏茗萱哥哥夏明昭算是熟识,因而一道结伴而行。   等到了桃山山脚下,两人把马车停好,然后一道登高望远。桃山其实不算太高,因为整座山一到春天就开满桃花而为名。本来这座山从山脚通往山顶的路泥泞又崎岖,是谢知州来了后,特意让衙门里的人修了一条路。自那以后的几年,每年春秋有个什么踏青的节日,都不少人家愿意来桃山游玩。   此番九月九重阳节,既出了城,自当是要登上山顶的。   唐妧抱着妹妹阿满下了车,那边夏茗萱也由婢女芍药扶着下了车来,冲唐妧笑道:“阿妧,见到你来真好,一会儿咱们一起上去。”又对自己哥哥夏明昭道,“哥,芍药跟着我就行,我跟阿妧一起,你别管我了。”   夏夫人跟儿子提过唐妧,所以,方才唐妧一下马车来,他目光就有意无意扫过她。   听到妹妹的话,他才挪开目光,却笑道:“你忘了出来前娘叮嘱过的话了?哥哥必须得跟着你才放心。”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像这样的节日,踏青是假,男男女女趁机相看才是真。此番这里几乎是聚集了全湖州城的青年才俊跟貌美佳人,妹妹年岁不小,又出落得如花美貌,不跟着怎么行。夏明昭这么想,唐锦荣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因而附和道:“夏兄说得对,就算你们玩儿,我们跟着,也不妨碍你们。”   夏茗萱无所谓,只笑嘻嘻过来挽着唐妧手臂,亲热得与亲姐妹无异。   唐家跟夏家才准备徒步上山,唐妧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转过头去看,就见谢静音由丫鬟秋菊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二十一、   二十一、   跟唐家和夏家比起来,谢家阵容明显大了很多,丫鬟婆子一堆跟了过来,簇拥着三位姑娘。谢静音今天打扮得很是艳丽,一袭浅粉色的薄纱长裙,秋风轻轻一吹,裙角就四处飘起来,衬得她像是天仙下凡一般。走得近了,索性一把将头上戴着的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粉桃似的脸来。   “唐家姐姐,你也来踏秋啊,我以为你不会来呢。”谢静音心情似乎很不错,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唐妧没觉得谢静音有多好看,可是今天见她脸上一直洋溢着甜美的笑,就觉得她似乎比以往好看了些。   唐妧早决定放下沈铭峪了,所以,此刻听她冷嘲热讽的,也根本不放心上。   “是啊,来踏秋,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吹吹秋风可惜了。”唐妧如平常一样同她说话,见后面谢静宝跟裴玥过来了,唐妧浅浅笑着问好道,“谢七姑娘,裴姑娘。”   跟谢静音比起来,谢静宝和裴玥的打扮,要显得平常很多。   谢静宝是认得唐妧的,上回在知州府,她有跟唐妧说过两句话。后来,她听母亲说,高姨娘母女头上佩戴的钗环首饰,都是出自簪花坊,她看过那些首饰,做工的确精巧得很,至少比帝都城府里头祖母请来的所谓妙手娘子要好些。如今整个帝都城都莫名刮起一阵怪风,但凡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出来聚会,除了会吟诗作画以外,还会斗钗。   从最开始的比谁的头饰精巧,到现在,比谁最会做出精巧的发簪来。   就是因为这场莫名刮起来的怪风,使得帝都城里的各家珍宝坊都发了财,连带着,妙手娘子都紧俏起来。   高门大户,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会请了那擅做发簪的民间高手回府,教家里姑娘做这门活计。   民间尚且如此,宫中的攀比风刮得就更厉害,她听说,现在宫中每日去皇后娘娘的寝宫晨昏定省,都像是打一场仗一样。各宫娘娘明里暗里斗来斗去,闹得皇后都称头疼,最后不得已称病免了各宫主子的安。   谢静宝心中自有自己的小盘算,便笑着朝唐妧走来,颇为亲热地道:“既然六姐姐唤你一声唐姐姐,那我就随她喊你姐姐了。”她性子很活泼,也很会热场,挽起唐妧胳膊来道,“唐姐姐也带了纸鸢吗?我也带了,是四哥跑遍了整个湖州城,终于找了个能工巧匠做的,你瞧。”   谢静宝转身看向身后,唐妧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谢家四爷捧着个特大号的纸鸢来。   “哇!好大的纸鸢啊,像只大鸟!”唐妧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阿满努力睁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纸鸢看,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自己哥哥手上的纸鸢,又回头看这只大的,她目光再没有挪开片刻。   谢玉衡还记得小阿满,想起来她是之前被自己撞倒的那个小丫头,谢玉衡笑着抱胸道:“你想玩吗?”   阿满看向谢玉衡,也想起来他是谁了,呆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想玩。”   “我允许你一会儿跟我一起玩,我最会放纸鸢了,我能让它飞得很高。”谢玉衡很骄傲,下巴高高提起。   “哇~你好厉害。”见他愿意一会儿带着自己一起玩儿,阿满对他亲近了些,也愿意附和着夸他。   谢玉衡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下巴抬得更高,眼珠子都瞟上了天。   马上要上山了,谢玉松将纸鸢递给一旁的仆人拿着,他则弯腰抱起堂弟谢玉衡来。   见谢玉松靠近,唐妧本能就朝后面退了几步,目光轻轻朝谢家车队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她放心了很多。她害怕会遇见他,很怕他丝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的炽热目光,还有,上回她错亲了他,还被他抱了,这些种种加在一起,若是再见,总会很尴尬。所以,唐妧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见。   一行人一边欣赏路边景色,一边上山,等走到了山顶,也不过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桃花山并不陡峭,像是一座放大了很多倍的土坡,山顶的景色比山下美很多。   这个季节虽然已经看不见桃花了,但是山上有很多别的花,尤其菊花为最。还有很多树,有枣树、梨树等,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很多果树都结了果子。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花,还有绿油油的树。   谢静宝跟裴玥是头一回来这里,虽然帝都城城外漂亮的景致很多,但是大多都是那些大户人家派了专门的人去打理的。帝都城外的那些山头,很多都被世家之人买走了,在山上建山庄或者造果林,也会专门派人盯着打理,像这样的自然的风景,是没有的。这里没有人留下来打理,却也能这么漂亮,这就是特别之处。   “唐姐姐,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摘果子吧。”谢静宝亲热地拉着唐妧手坐下,地上已经有仆人铺好了软和的垫子。   瓜果饼子也都摆了出来,唐妧见谢静宝有拉着自己一起吃的意思,便让秀禾把自家带的东西也拿来一些,分着大家一起吃。阿满现在心思全在大鸟身上,只敷衍吃了几嘴姐姐喂过来的饼子,又喝了几口水,就追着谢玉衡跑了。小丫头一出来就野,唐妧懒得管她,反正有哥哥盯着。   “吃饱了,我们去摘果子吧。”谢静音只吃了几小口,就不吃了。   她明显有些失望,打扮得这么漂亮,本来以为会在这里遇见沈公子的。可是没有想到,沈公子没来。   “我也吃饱了。”听谢静音这样说,裴玥也没有好意思再吃。   谢静宝拍了拍手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竹篮子来,挎着道:“摘了回去给母亲尝一尝,唐姐姐,一起去吧。”   秀禾跟了过来,唐妧看了眼不远处跑来跑去的妹妹,对秀禾道:“你别跟着我了,去好好盯着阿满吧。这丫头今天有些疯,你跟紧一点,别叫她摔着了。”   “可是小姐,这林子瞧着很深,一眼望不到头的样子,奴婢怕……”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唐妧根本不担心自己,又道,“哥哥心粗,阿满野着呢,你心细,好好看着。”   “是,奴婢知道了。”秀禾没有再说什么,只应一声,然后朝阿满跑去。   ~   果林的确很大,唐妧警惕性很高,自我保护意识也强。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丫鬟跟着,便一直紧紧跟在谢静宝身边。   谢静宝脚程好,步子迈得大,摘果子摘得也很欢乐,唐妧渐渐就觉得有些跟不上。唐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谢家有两个婆子十分可疑,好像有意无意一直想将她跟谢静宝隔开。虽然做得不是很明显,但是唐妧感觉得出来。她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心“咯噔”一下,连忙提着裙子就要去追谢静宝。   果然,唐妧猜得没有错,那两个婆子真的有问题。   “你们想干什么?”唐妧此刻心里慌张得很,提着裙子就想跑,可是她哪里是膀大腰圆的婆子的对手。   “七姑娘……”唐妧简直懵了,张口就咬婆子手,婆子吃痛,却还是死死捂住唐妧的嘴。   两个婆子平素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唐妧身娇肉贵,哪里是对手,只被两人死死拖着往更隐秘的地方去。唐妧身子被摁住,口鼻被紧紧捂住,很快,她便晕厥了过去。   谢静宝摘果子摘得很欢,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果篮装得满满的。   “唐姐姐,你摘了多少?我看看你的。”谢静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回头,却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她一愣,又喊起来,“唐姐姐!唐姐姐!”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回应,不由得着急起来。   “唐姑娘人呢?”谢静宝急得直跺脚,厉声责问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见一个个都摇头,不由得冷了脸子道,“那么大个活人跟着,都不长眼睛盯着的吗?人去哪儿了,你们都不知道?”   丁香是谢静宝身边的大丫鬟,一直都是只跟着自己主子的,此刻见主子着急了,她不由得也有些着急。   “姑娘先别着急,许是迷路了,咱们分头去找找。”丁香安慰完主子,又吩咐下头几个小的道,“都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赶紧沿着来的路去找,你,赶紧去告诉四爷跟唐家少爷。”   小丫鬟们得了吩咐,连忙跑开了,那边谢静音跟裴玥也由婢女簇拥而来。   “表妹,出了什么事?”裴玥左右望了望,没有瞧见唐妧人,也问道,“唐家姐姐呢?”   “刚刚我还跟她说话的,只一转身,就看不见人了。”谢静宝着急得很,雪白的小脸都急红了。虽然只才见过两面,但是她觉得自己跟唐家姐姐算是蛮投缘的,而且,她还想请她教自己做发簪了。再有就是,是自己要她来摘果子的,这里又这么多谢家婆子跟着,人还不见了,可不就是谢家的责任?   相比于谢静宝的焦急,谢静音显得平静许多,只道:“不会是叫狼给叼走了吧?”   “我怎么没见狼把你给叼走!”谢静宝气得有些糊涂了,也不给谢静音丝毫面子,语气不好,话说得也难听。   谢静音一愣,随即就抬袖子掩着面哭。   裴玥有些尴尬,意思着安慰了谢静音几句,见谢静音根本没有停止哭的意思,也不管了,只问谢静宝道:“现在怎么办?”   话音才落,那边一大拨人寻了来。   ~   唐妧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她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薄的被褥。   忽然想起来晕倒之前的那一幕,她本能爬坐起来,开始四处打量。挺简陋的一间屋,但是却干净,家具一应都有。唐妧细细检查了下自己,衣裳完好,手脚也都便利,完全都好好的,她不由得蹙眉。   坐在床边出神,细细回想发生的一幕幕,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忽然木门“咯吱”一声大开,听得动静,唐妧十分戒备地朝门口望去,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依旧一身黑袍,负手而立,身姿笔挺。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背后是无尽的夜色、以及浩瀚星空。   “原来是你!”唐妧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口,气愤道,“赵公子,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很好玩吗?抓了我来,你想做什么?你放我回去!你太过分了,也不怕事情传了出去,丢了你的身份?”   “说完了?”赵骋立着没有动,高大伟岸的身子,完全挡住了唐妧的视线。   唐妧没再搭理他,没有说话,只将脑袋轻轻撇向别处。赵骋望她一眼,缓缓侧过身去,外面草垛里,绑着四个被他卸了手臂的人,两男两女,其中那两个婆子唐妧认识,就是之前挡她路的谢家粗使婆子。   真相摆在眼前,是他救了自己,唐妧轻轻咬住舌头,说不出话来。   唐妧倒是也不为难她,嘴角噙着笑,转身唤道:“把他们带走。”   话音才落,一只高贵的狼优雅从容地从黑暗里现出身来,他蹭到赵骋脚步道:“带去哪里?扔进深山里喂狼吗?反正我是对他们没有兴趣,不知道这里的蠢狼是不是有兴趣。”   高贵的狼体型庞大,目光看起来很凶,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可谓是面目狰狞。   他跟赵骋说完话,目光落在唐妧身上,故意低低嘶吼一声,吓唬她。   狼嚎本来就瘆得慌,何况是在这样的深夜,而且还是在寂静无人烟的地方。唐妧当然很害怕,本能吓得一哆嗦,想躲在赵骋身后。   赵骋十分自然地用手臂框住她,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在怀里,这才扭头警告狼兄道:“她是你未来嫂子,别吓唬她,得尊重她。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带着那几个人走吧。”   狼兄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慢悠悠围着赵骋打转,语气轻蔑道:“未来嫂子?她答应你了吗?你可真怂,半点我的本事都没有学到,追个婆娘要追半天,我都替你感到脸红。还有,我警告你,她可不是我的什么嫂子,就算你得逞了,她也只是我弟妹。”狼兄说完,像是怕赵骋反驳他似的,一蹿就蹿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狼肯定不会说人话,只是赵骋能够听懂狼嚎!今天更新虽然迟了些,但是很肥啊有木有! ☆、二十二、 狼兄一下蹿得老远,见赵骋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又慢悠悠摇着尾巴走了回来。经过草垛的时候,停了下,非常凶狠地朝坐在草垛边的四个人嘶吼两声。 “你别嚎了,吓到客人了,黑袍,你闭嘴。”黑暗中,又一匹狼走了出来,与方才的那只不同,这只狼长相要端庄温和很多,通身灰白的毛色,眼睛又黑又亮,像是黑葡萄一般。唐妧感受得到,这只白狼看起来比较友善,刚刚冲黑狼嚎的那两声,听起来也不觉得瘆人,她本能对这匹白狼很有好感。 “她叫白袄,性格很是温顺,唯独对黑袍很凶。刚刚那个是黑袍,看起来很凶,其实很好,你别害怕他。”赵骋见唐妧目不转睛盯着白袄看,笑着对白狼道,“白袄,妧妧似乎很喜欢你。” 优雅端庄的白狼扭着肥硕的臀部,一步步慢慢朝唐妧走来,肥润的爪子轻轻蹭唐妧的腿。 蹭了会儿,又慢悠悠围着唐妧绕圈子,最后抬起高贵的头来看赵骋道:“嘿兄弟,你的眼光不错,这姑娘屁股又肥大又挺翘,将来肯定好落崽。嗯……长得也好看,是不是你们人群中最漂亮的姑娘?你可真有福气。” “屁股大有什么用?你屁股比她的可挺翘肥硕多了,我也没见你给我下个崽。”黑狼兄有些委屈,一边小声抱怨,一边用爪子刨土。 “我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白狼是真怒了,朝着黑狼嘶吼两声,然后纵身一跃,像箭一样射了出去,死死扑在黑狼身上。 还在不停嘶吼,她的灰白色的肥爪子,也毫不客气地挠在黑狼身上。 “他们这是在打架吗?你不过去劝劝?”唐妧看着白狼一直骑在黑狼身上,不停欺负黑狼,但是黑狼的战斗力好像有些弱,就任由白狼欺负,也不还手,只趴在地上,狼脑袋扭来扭去,好像看起来还挺享受的样子。 “没事,不用管他们,这样的戏码,一天不知道得上演多少回。”赵骋黑眸透亮,隐隐含笑,看了会儿两只狼,又垂眸看唐妧,想了想道,“他们是一对夫妻,狼兄很疼白袄,处处都让着她。白袄虽然对狼兄很凶,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她肯定舍不得真伤狼兄分毫的。妧妧,你喜不喜欢这样?” 唐妧本来在静静观赏两只狼玩闹的,听到赵骋喊自己名字,她才回了神来。 “你说什么?”唐妧抬眸,看着站在身边的这个高大男人,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她刚刚看得久了,也是感受到了,那两只狼啊,哪里是打架,明明就是很温馨的画面,她觉得真有意思。 “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赵骋目不转睛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很。 唐妧不想给他看,只转身进屋去,在床边坐下。 赵骋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冲不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两只狼道:“闹够了,记得把人带远点。” 白袄停止了撕扯,用爪子轻轻挠黑袍的脸道:“嘿,别闹了,你听见了吗?咱们得把人带走。” 黑袍不干了,傲娇的扭狼头看向别处,轻哼道:“他说什么你都听,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他比我英俊,比我威武。我可告诉你,暗恋我的母狼多得很。” “他就是比你英俊比你威武,他要是一只狼,我肯定跟他凑一对,你就去找那些暗恋你的母狼吧。”白袄丝毫不客气地数落,“他要是狼,肯定是狼中之王,你瞧瞧你,脸上还有疤,也不晓得你得意什么!” “你到底去不去抬人?”白袄抬脚踢黑袍,语气也不好,“你不去,以后永远别想我理你。” 说罢,白袄扭着屁股慢悠悠走了,连头都不回,也不再看黑袍一眼。 黑袍黑漆漆亮闪闪的眼里似乎有水光,他忍了好久,终是仰头一声长嘶。叫声凄惨无比,像是受了无尽委屈。 屋内的唐妧听到了叫声,哆嗦的同时,也不忘问赵骋道:“黑袍怎么了?这叫声,听起来有些哀怨。”唐妧虽然今天才认识黑袍跟白袄,但是两只狼的叫声,她还是能够辨别得来。 赵骋见怪不怪了,只撩袍挨着唐妧坐下道:“肯定是白袄嫌弃黑袍脸上的刀疤了,每次白袄这样说,狼兄都是这种叫声。” 唐妧问:“你怎么会听懂他们叫声的意思?我看你刚刚在跟他们说话,他们好像也听懂你的话。” 赵骋扭头看向唐妧,他想起来了很多曾经的往事来,有温馨美好的,也有凶狠残酷的。美好的东西,他很愿意跟她一起分享,但是那些残酷的一面,他自然不会跟她说。 “我从小是在漠北长大的,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在狼群生活。”说起以前在狼群那段日子,赵骋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来,黑眸也越发透亮,“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嚎叫,我都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同样,我说的话,他们也差不多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 唐妧道:“你在狼群中生活?一个人?” “不相信?”赵骋端端坐着,嘴角勾笑望着唐妧。 唐妧摇头道:“你这个人有些时候的确挺无赖的,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而且,我知道,你很会打仗,一般的元帅将军,都是说一不二的,你也不会骗我一个小女子。” “你倒是挺会说话。”赵骋轻声应了一句,想了想,又问,“你让你妹妹跟丫鬟跟你睡一屋,是在防我?” “你知道还问!”唐妧小声嘀咕一句,轻轻低了头。 赵骋喉间溢出轻笑来,望着她道:“你以为躲着我,就能够躲得掉吗?我要是想进你的房间去,就算你妹妹跟你的丫头在,也没有用。妧妧,你亲过我,也打过我一巴掌,这样的关系,还想躲着我?你以为自己躲得了吗?” 唐妧心里明白,他想做什么,她根本反抗不了。所以,她也不答话,只垂着脑袋玩自己的手。 赵骋看着她,目光渐渐从脸上轻轻移到她一双纤纤玉手上,想起那日看到的她手中的薄薄茧子,他毫不犹豫的,将她双手攥在掌心。秋夜有些凉,她的手很凉,他轻轻攥着,给她捂手。 “今天倒是乖,不挣扎了?”赵骋一边轻轻搓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帮她取暖,一边轻声问,语气十分温柔。 “我要是挣扎了,赵公子就会放过我吗?”唐妧有些无力,本能心里是抵触他的靠近的,但是一来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对抗不了他,反抗也是徒劳无用,二来,他今天的确是救了自己,至少是恩人,想到这里,唐妧问,“是谢家人想害我?那两个粗使婆子我认识,谢家奴仆。” “应该是高姨娘。”赵骋虽然还没有着手去查此事,但是谢家就这么点事,他猜也猜得到。 唐妧心里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并不惊讶,想了想,问:“要是没有你,高姨娘想怎么处置我?那两个婆子会带我去哪里?” 赵骋猜得到,高姨娘这个毒妇,她怕是想把人倒卖进妓|院。 但是这些肮脏的话,他不能、也不会跟唐妧说,说出来,怕她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会坏了好心情,因而只道:“估计是想吓唬你,让你以后再不敢想着沈铭峪。” 说完最后一句,他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唐妧情绪倒是没有什么起伏,只道:“我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吗?他都定亲了,我为什么还要放不下?” 赵骋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继续温柔帮她捂手。 两人安静呆了会儿,赵骋纵是舍不得,也站起了身子来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唐妧也怕家里人会着急,又听赵骋这样说,连忙起了身。 “一会儿我父母若是问起来,赵公子可不可以附和我说,只是我迷了路,并非为人陷害。”这些事情,唐妧觉得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她怕父母兄妹担心。 赵骋没有什么不答应的,轻轻点头道:“好,就依妧妧。” 听他叫自己小名,唐妧别开头,不说话。 赵骋推开门,冲外面互相不搭理、正在怄气的夫妻狼道:“我得先回一趟城,那四个人,你们先看着,等我明早过来再带走。”赵骋嘴上没有说要怎么处置高姨娘,但是他不可能会就这样放过她,所以,证人他是得带走的。 白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黑袍冷不丁酸溜溜道:“你多能耐啊,你多威武啊,怎么还求到我头上来。” “谁求你了,我愿意帮!”白袄吼黑袍,然后对赵骋跟唐妧道,“你们走吧,我帮你们看着,你明天早上来领人就行。” 黑袍气呼呼的,“嗷呜”叫了两声,一个纵跃,就蹦得没影了。 ☆、第23章 掌中宝二十三   v章一章:   外面夜色很浓,浓黑的一片像是泼了墨汁般。但是茅草屋里点了灯,屋外又亮着两盏大灯笼,所以,外面一应景象也都看得清楚。见狼兄好像又是被白袄气跑了,唐妧觉得很有意思,抿唇笑起来。   白袄不理睬狼兄,只摇晃着身子朝赵骋走来:“你们走吧,记得明早早点过来。”   “多谢你了,白袄。”说罢,赵骋将墨色袍角撩起塞进腰间系着的玉带里,露出里面白色中裤来,他稍稍弯腰半蹲在唐妧面前。   唐妧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肯,坚决道:“我没事,可以跟你一起走着回去。”   赵骋回头看她:“上不上来?”   他语气太过霸道强横了,唐妧撇了撇嘴巴,自然是不肯上的。赵骋没有办法,打不得骂不得,话也重不得,只能耐着性子慢慢与她解释道:“妧妧,你可知道你我现在身在何处?跟着我一起走回去,山路崎岖,一直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家。听话一点,上来,我背着你回去。”   唐妧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一起走着回去到不了家,他背着自己就能到家了?   赵骋容不得她多想,见她依旧磨磨蹭蹭的,索性一把捞到背上驮着。等唐妧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人已经紧紧伏在了男人背上。离得太近了,她的身子简直就是无缝隙紧紧贴着他背,她能够清楚感觉得到,胸前两团柔软被挤压着的那种感觉,脸瞬间就红透了。   “兄弟,你温柔一点。”白袄虽然希望自己兄弟能够快点讨到媳妇儿,不过,他也见不得兄弟对这位姑娘来强的。   赵骋双手紧紧拖住唐妧两瓣圆润饱满的屁股,垂眸跟白袄道别,又侧头轻声道:“搂住我脖子,搂紧了。一会儿别睁眼,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唐妧不情愿,但是心中也是明白了,就算她不情愿,他也会强迫她情愿。索性不再别扭,只按着他说的去做,免得浪费时间。   唐妧手才伸过去紧紧搂住赵骋脖子,赵骋就腾空一跃,蹿出了老远。他此刻就像是山林中的一头狼,身姿矫健地穿梭在无数树林中,他可以从数人高的山头一跃,稳稳落在平地上,也可以从平地上轻轻松松就蹿跃到很高的大树树顶。唐妧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背着自己,而且非要让自己紧紧搂住他脖子。   耳边有呼呼的风吹过,唐妧记着他的话,一路上都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感觉得到他渐渐慢下来了,唐妧才缓缓把眼睛睁开,先是只眯成一条缝。通过仅有的一些景致,她大概可以判断得出来现在的位置,因为月光很亮,天上星子也很多,她模模糊糊能够瞧得清楚,现在大概是在桃山。   “怎么来这里?”见赵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走路速度,唐妧这才敢将眼睛完全睁开,左右看了看,“不是回家吗?”   赵骋慢慢稳步往前走着,听得她问,才回答道:“你忽然不见了,你觉得你家里人能在家呆得住吗?肯定是得找你。你是在桃山不见的,多半找你的人还在这里找吧。”   果然,赵骋话音才落,唐妧就听见远方一阵阵传来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就看见树林中有火光。   “那边有人,我听到声音了,好像是哥哥。”唐妧有些激动,蹭着身子就要下来,赵骋没再坚持,放她下地来。   唐妧寻着亮光走,又听见呼唤声的时候,她也大声喊道:“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唐锦荣从下午就开始带人在山上寻妹妹,到现在,已经好几个钟头过去了。妹妹不见了,而且怎么找都找不到,唐锦荣急得满头大汗,正绝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间听到妹妹的声音。   他一愣,连忙又大声喊几句,然后又听见妹妹回了几声。   “在那边。”唐锦荣辨别出了方向,连忙举着火把带着人循声过去,很快,他就看见了妹妹。   “妧妧。”他大喊一声,继而大步迎过去,满是汗珠的脸上此刻挂着兴奋的笑,见旁边赵骋也在,好奇道,“赵兄怎么……”   唐妧抢先道:“哥哥,我下午的时候路走多了,累着了。所以,不慎就摔了一跤,然后就顺着那边的矮山坡滚了下去。好在是赵公子赶巧了经过,救了我,所以我才会没事。”   “原来是赵兄救了小妹,赵兄,请受我一拜。”唐锦荣此刻心情非常不错,深深朝着赵骋一拜,然后拉过妹妹来看,问道,“伤着没有?从山坡下滚下去,这山这么高,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哥哥,我命大,滚下去的时候,刚好被山下一棵大树接住了。所以,一点事情都没有。”唐妧想尽快把这事情敷衍过去,于是转头看向唐锦荣身边的人,转了话题道,“这么晚了,谢公子跟夏公子怎么也还在。”   见人寻到了,谢玉松也着实松了口气,想当初,的确是谢家家仆一直跟着的。自己叔父又是湖州知州,如果唐家大姑娘真的在谢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这传出去,还真是不好听。   “唐姑娘,你回来了就好。”谢玉松面上笑容淡淡,他着急并非真正担心唐妧的安危,而是怕唐妧的无故失踪会影响璟国公府的名声,所以此番人找到了,他就觉得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想着回去总算是可以交差了,因而转身对唐锦荣道,“天色不早了,唐公子,我先带家奴回去了。”   “今天多谢谢公子相助。”唐锦荣也客气朝谢玉松拜身行一礼,语气客气,却也很疏离。   谢玉松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要走,但见自己表兄赵骋并没有一道离开的意思,他道:“表兄,不一道回去吗?你都消失了一整天了,三叔三婶该要着急了。”   赵骋道:“你先回去,我与唐兄一道先去唐府。”   “去唐府做什么?”谢玉松不是很明白,堂堂敬忠侯府的长子嫡孙,大名鼎鼎的大齐功臣,为何会跟小门小户的商户人家走得近?   要说这唐锦荣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也就罢了,可不过只是十分平凡的一个市井小民,怎么就得到他的青睐了?谢玉松不太明白,但是他不笨,念头一转,目光轻轻落在唐妧身上,他就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看中了唐家大姑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解释得清楚,谢玉松会意笑了笑,只一个人先回去。   “锦荣兄,我看大妹妹应该是受惊了,深山夜凉,你还是赶紧带大妹妹先回家吧。我也得回去,跟母亲和茗萱说一声,不然她们估计觉都睡不好。”夏明昭建议回去再说,唐锦荣一拍脑袋,暗怪自己想得不周全,然后一众人打道回府。   进了城后,夏明昭抱拳跟赵骋和唐锦荣道别,而后带着几个家仆先回府去。赵骋则随唐家兄妹先去唐府。   唐府此刻灯火通明,唐元森夫妻就候在门口,见回来了,陈氏连忙走过去一把将女儿抱住。   下午突然得到消息说是妧妧丢了,她吓得险些晕过去,之后就只站在门口等着,焦急得都忘了哭。现在终于见女儿好好的回来了,她一颗心落了地,反倒是哭了起来。   阿满本来是坐在门槛上的,见到姐姐,她晃着身子哭着过来。   “姐姐,我再也不贪玩了,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都怪我,我要是不那么贪玩,一直跟着姐姐,姐姐就不会走丢了。”阿满很自责,她就觉得是因为她没有跟着姐姐,所以姐姐才会不见的。   小丫头已经哭了好几个时辰了,现在见到姐姐,哭得越发厉害。   唐妧把小妹抱起来,见小妹整个身子都抖起来,晓得她是吓到了,忙亲她脏兮兮的小脸说:“没事了阿满,不哭了,姐姐回来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一会儿回去,给你先把这脸洗了,瞧你脏的。”   “反正我就要姐姐,我再也不要放纸鸢了,我讨厌纸鸢。”阿满嘟嘴,小胖手紧紧搂住姐姐脖子,嘴里一直小声嘀咕。   谢玉松道:“爹,娘,这回多亏了赵兄,是赵兄救了妧妧。”   唐元森连忙朝赵骋抱拳,越发激动起来,弯腰想给他行礼,赵骋连忙抬手稳稳扶住。   “唐老爷,晚辈实在受不起。”赵骋稍稍用力便将唐元森扶起来,然后道,“天色不早了,大姑娘应该是累着了,唐老爷跟夫人也早些休息吧。”   “赵爷,民妇多谢赵爷救女之恩。”陈氏本来对赵骋印象平平,觉得他不过就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官。可是现在的话,他救了自己闺女,就是唐家恩人,是她陈可女的大恩人,陈氏自当会好好道谢。   “夫人!”赵骋可以受唐锦荣拜礼,但是却万万不敢受唐老爷跟唐夫人大礼,因而扶起唐夫人道,“夫人之礼,晚辈实在受不起。”   陈氏想着,大恩如何言谢?好在来日方长,日后慢慢报答就是。   等赵骋走后,唐家一家人也回府关了门,陈氏让唐家父子去休息去,她则带着一双女儿回了屋。吩咐秀禾秀苗去做些吃的端来,又对小阿满道:“阿满,你姐姐饿了,秀禾秀苗去给姐姐做面,你跟着去。一会儿面做好了,你帮着一起端过来。”   “不要,娘亲,阿满要跟着姐姐。”阿满舍不得,一直抱着姐姐,蹭在姐姐怀里。   唐妧晓得母亲有话要跟自己说,所以这才故意将秀禾秀苗和阿满走支开的,她笑着弯腰,抬手轻轻捏妹妹脸颊道:“阿满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姐姐,不想姐姐吃饭,就想姐姐饿着肚子。”   “才不是的,喜欢!”阿满抱得姐姐更紧,使劲蹭着说,“不想姐姐饿着,想姐姐吃得饱饱的。”   “那姐姐饿了,阿满去厨房帮忙好不好?”唐妧轻声对妹妹说,“阿满亲手做的,姐姐会全部吃光光。”   “好!阿满给姐姐做面吃。”阿满从姐姐腿上爬下来,然后伸手去够秀禾秀苗的手,牵着说,“给姐姐做面吃。”   见妹妹摇晃着身子走远了,唐妧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道:“娘,阿满长大了,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现在这里就咱们娘儿俩,阿妧,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氏姣好的面容微微沉着,表情也颇为有些严肃,目不转睛看着女儿,她才不相信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唐妧有些心虚起来,摸了摸鼻子道:“娘,真的是女儿……”   “这些理由,骗骗你爹爹跟哥哥还差不多,别想诓为娘。”陈氏脸色越发不好起来,“还不跟娘说实话?”   v章二章:   “好,娘,您别生气,我实话与您说就是。”唐妧就知道,瞒得住所有人,就是瞒不住她母亲。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跟自己母亲说了,当然,其中不包括赵骋是如何轻浮她的,以及他有两头可爱的狼朋友。   “我就猜得到是这样!这个高姨娘,真是太过分。”陈氏近两年来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一动气,就拼命咳了起来。   “娘,您瞧,说了不告诉您吧。您别生气了,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嘛。”唐妧一边轻轻拍抚母亲后背,帮她顺气儿,一边安慰母亲道,“赵公子说了,这件事情他会去处理,我想,他应该会给女儿一个公道的。只是,也别指望高姨娘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毕竟,他总得给谢知州他舅舅的面子。”   赵骋虽然嘴上没有明确说会帮她讨个公道,但是她感觉得到,他应该会这样做。   “妧妧,这个赵公子,为何要这样帮你?”陈氏心细,见情况不对劲,连忙问,“你跟赵公子是不是……”   “娘!没有的事!”唐妧急道,“他不是跟爹爹和哥哥好吗,这回又是谢家人陷害我在先,他再是谢知州外甥,对于此事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理吧。所以,女儿猜测,他应该会做些什么。”   对于此事,陈氏没有再多做追问,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闺女就快要十六了,之前因为沈铭峪承诺过会娶女儿为妻,所以就一直这么耗着。但是现在沈铭峪与别人定亲了,他再不可能跟妧妧成亲,所以,妧妧的亲事也得提上日程来。   现在若是把亲事定下,过两年十七八岁成亲,将将好。   “妧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陈氏轻轻攥住女儿手,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该放下的,你都已经放下了。不过,女孩子家,将来总得有个依靠,你也不小了,且不说即刻成亲,亲事总得先定下来吧?也不是急着定下,娘就想问问你,你自己心里有没有个意思?”   “娘!女儿不想,就一辈子陪着您跟爹爹。”唐妧将脑袋轻轻靠在母亲肩膀上,有些撒娇的样子,就跟小时候一样。   “傻孩子,就知道说傻话,哪有闺女一辈子陪着爹娘的。”见女儿撒娇起来,陈氏也笑了,抬手捏她脸问,“娘见你好像跟夏家四小姐走得近,夏夫人也挺喜欢你的,常常夸你心灵手巧。”   陈氏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她想,女儿该是听懂了。   唐妧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还想着,怎么今儿夏公子也在。莫非母亲跟夏夫人已经私下商量过此事了?想到这些,唐妧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夏公子,她总共也没有见过几回,仅有的几回,也没有抬眼去看过。   怎么就……   这些倒都是其次,只是这个时候,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赵骋那张脸来。   她想,若是自己真的跟夏公子定亲了,赵骋会从而放过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连忙否定了,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夏家。夏夫人一家是好人,她跟夏茗萱关系也的确是不错,但是,并不代表她嫁去夏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想通过跟沈铭峪定亲来摆脱赵公子,你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心里的确装着沈铭峪,也很愿意嫁给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对夏家公子没有那种感觉,她不能利用了他。   “娘,夏家如今虽然不比早些年了,但是到底是大户人家,女儿高攀不起的。何况,夏公子如今也中了举人老爷,将来前程无量,光耀夏家门楣。到时候,他该娶一个大家之女,跟他门当户对的。”唐妧这一番话,说的倒是真心话,她对夏夫人母女印象很好,自然希望夏公子能够前程似锦。   “娘明白了你的意思,既然你不愿意,娘也不逼你。”陈氏轻叹一声,又用手帮女儿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她耳根后面去,继续语重心长道,“但是你的确不小了,亲事要定了,娘会慢慢给你挑选别的人家。”   唐妧也不晓得再说什么,刚好秀禾秀苗面煮好了,唐妧亲自迎过去,从妹妹手上接过面来。   ~   第二日一早,天才灰蒙蒙亮,赵骋就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停在知州府门前。   守卫在门口的家丁见是表公子,连忙迎了上来道:“表少爷,您这是……一早就出门去了?这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话还未说完,赵骋就撩开了车帘子,他看到了被粗麻绳捆绑起来的四个没有手臂的人,一下子恶心到了,扶着墙一边呕起来。   “把他们抬进去。”赵骋冷冷睇了那两个家丁一眼,吩咐一句,而后只负手大步进知州府去。   谢知州还没有去衙门,此刻正陪着妻儿一起吃早饭,赵骋随手点了个丫鬟去请,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让她进后院跟谢知州禀报一声。丫鬟得了吩咐去请人,谢知州扭头道:“表少爷有说什么事?”   那丫鬟低着头回答道:“回老爷的话,表公子没有说,只说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老爷您拿个主意。”   “老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子默不会这么急忙忙找你的,你去吧。”谢三太太抱着儿子谢玉衡,一边喂儿子吃饭,一边跟谢三老爷说话。   谢三老爷觉得也应该是有什么要事,不然的话,以子默的性子,不会这个时候还特地命人过来请。   “夫人,我去前院看看,你带着孩子们慢慢吃。”说罢,谢三老爷起身,又十分舍不得地抱了抱儿子,然后才大步离开。   高姨娘一旁伺候着,却有些心不在焉。昨天派出去的那两个婆子,一直都还没有回来,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又想,唐家那个姑娘还真是命大得很,最后竟然又叫给找到了。如此一来,她心中更是慌张,一个走神,就打翻了粥碗,一碗银耳莲子粥洒了一地。   “高姨娘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不舒服?”谢三太太搁下碗,嘴角含笑,望着高姨娘。   “妾手没有拿稳,吓到太太了。”高姨娘连忙起身,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你先回屋吧,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伺候着的。”谢三太太吩咐了一句,又转身吩咐自己身边的丫头嬷嬷道,“把这边打扫干净了,这瞧着怪恶心的。”   “是,太太。”   “太太,外面阿财来了,说是老爷传高姨娘过去,有话要问。”童嬷嬷立在门外,恭敬传话。   “这可真是奇了,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谢三太太表情严肃起来,望了童嬷嬷眼,见她轻轻摇头,谢三太太想了想,然后对女儿谢静宝道,“你带着衡哥儿在这里,娘去前院看看。”   说罢起身,经过高姨娘,见她身子越发哆嗦得厉害,谢三太太蹙眉道:“老爷的话,没有听到?”   “是,妾知道了。”高姨娘隐约能够猜得到是什么事情,此刻一颗心噗通直跳,老老实实跟在谢三太太身后。   前院书房里,谢三老爷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偌大书案后面,赵骋坐在旁边,面色也十分凝重。   见人来了,赵骋抬眸看去,犀利目光轻轻扫过高姨娘的脸,起身朝谢三太太抱了抱拳,而后望向自己舅父谢知州。   “混账东西,还不跪下!”谢知州是典型的文官,白皙面皮,俊逸的外表,平素不论是外面待人接物,还是对待内院妻妾儿女,都和气得很,他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高姨娘吓得一哆嗦,本能就屈膝跪了下来。   谢三太太见状,连忙转身把门关了起来,这才走到谢三老爷身边去。   “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发这么大的火。”谢三太太把近来一应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差不多也猜得到些皮毛。但是谢三老爷不说,她自然也只能是问问。   谢三老爷见这里没有外人,也就直接问道:“我问你,昨儿唐家姑娘无故失踪,是不是你暗中派人做的手脚?”   “老爷冤枉,没有的事,妾什么都不知道。”高姨娘在刚刚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若真是这件事情败露了,她自当会咬死不承认,只要她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老爷也不会为难于她。   谢三老爷狠狠拍了桌案,又拔高些音量厉声问:“什么都不知道?你真要子默把人证带上来跟你对质吗?”   “老爷我……我真的不知,不关我的事情老爷。”高姨娘被那一掌震了一下,但是反应过来后,依旧咬死不说。   “行,不说,把证人带上来!”谢三老爷算是对高姨娘失望透顶,她平时有些小性子也就算了,在湖州城,爱摆女主人的谱儿,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很快,就有家丁压着那四个被卸了手臂的人上来,其中两个男的是人贩子,另外两个,正是谢府的粗使婆子。   高姨娘见到那两个粗使婆子,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但还是强撑着。   v章三章:   那四个人的手臂,是被赵骋卸下来的,他找到唐妧的时候,见她被粗麻绳粗鲁的绑住手脚,嘴巴也被塞着厚厚的臭布,他一怒之下,给了四个人惩罚。   昨晚一晚上,四个人都是处于昏迷状态,现在虽然醒着,但是状态也十分不好。   高姨娘望着缺了手臂的四个人,吓得整个人都懵了,他们的手臂,是谁卸下来的?谁这么残忍?真是恶心极了!   自始至终,赵骋都未说一句话。他相信,这是舅父家事,舅父定然会秉公处理。   “高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老实招来,只能押你去知州府公堂。到时候,本官定然秉公办理!”谢三老爷并非是在吓唬人,他也是被高姨娘的行为给气到了,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实在是有损国公府脸面。再有,她明明知道子默与唐家交好,却还去动唐家的人,实在是愚蠢之极。   “我说,老爷,我说。”高姨娘声音很低,她颤抖着手使劲揪住自己衣角,这才道,“是,是妾身那么做的。”   “为什么?”谢三老爷又是一巴掌拍打在书案上,刚刚她没有承认,他生气,现在承认了罪行,他心里更是生气。这么个阴险歹毒的蠢女人,他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宠了这些年!   “妾身还不是为了六姑娘,老爷您许是不晓得,那个唐妧……她……她其实一直都想嫁去沈家。”高姨娘还想扮可怜,所以一个劲只将脏水往唐妧身上泼,只道,“之前沈解元没有定亲的时候,她就私下里跟沈解元眉来眼去的,现在晓得谢沈两家定亲了,却还是不晓得收敛,所以……”   “所以,你就对她动手?”谢三太太听不进去了,终于开了口说话,此刻明艳的一张脸上也是满满嫌恶的表情,“高氏,你不但阴毒,你还这般糊涂!”   “妾知道错了。”高姨娘匍匐在地上,“老爷,太太,妾真的知道错了。下回,再不敢这样。”   “下回?”谢三老爷拿起案上的一块砚台就砸了过去,没有砸中人,但是墨汁却泼洒了出来,溅了高姨娘一身。   “老爷,既然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您打算怎么处置高氏?”谢三太太心中清楚,这回外甥子默亲自过问了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可能不痛不痒的让高氏就这么蒙混过关的,惩罚肯定是得有,而且还不会轻。   谢三老爷沉默了会儿,继而转身看向外甥赵骋,问道:“子默,你看如何处置。”   赵骋终于开了口道:“舅父真打算依着子默的意思?若是高氏乃是子默家奴,竟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子默定然不会轻饶。她不是想把唐家大姑娘卖去妓|院吗?想必那种滋味,得叫她亲自尝一尝的。”   卖去妓|院?这回连谢三老爷也震住,他知道是定要给高氏惩罚,但是没有想过,会那样惩罚她。   谢三太太知道,这个惩罚,的确是过了些。不说其它的,只因她是璟国公府谢三老爷的姨娘,就不能够卖她去妓|院那等肮脏的地方。这传了出去,以后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再说,到底是六姑娘生母,谢家也得顾了六姑娘面子。   谢三太太道:“子默,舅母知道你与唐家人交好,所以这回高氏这般行为,你是真的生气了。别说是你,就是舅母,也是气的。那唐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要是真叫糟蹋了,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忍心。只不过……”她拖着尾音顿了会儿,又道,“子默,她到底是你舅父的姨娘,若真是卖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往后你舅父脸上也无光啊。”   “子默明白,所以,还请舅父舅母定夺。”赵骋微弯腰,朝两位长辈缓缓抱起拳来。   谢三太太转身看向谢三老爷,见他沉默不语,谢三太太心下琢磨了会儿,便道:“不若这样,暂且先将她关进柴房里,等过些日子老爷调回京都城做官了,再安排她去城外的庄子上。往后,再不准踏足谢府半步,便是日后六姑娘大婚,也是不许她回来。去庄子上,也不给任何丫鬟婆子使唤,只叫她自生自灭,如何?”   “全凭舅母处置。”赵骋点头。   “老爷,那您看……”   “就依夫人所言。”谢三老爷自始至终脸色都很不好,也没有再看高氏一眼,只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   “老爷!老爷!妾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老爷您给妾一个机会把。”就在刚刚,赵骋说送她去妓|院,太太说打发她去庄子,她一直都没有当回事,总想着,好歹也是跟这个男人同床共枕那么久了,他对自己,多少是有感情的。如果没有感情,为何他会一直纵容自己呢?   这三年来,在湖州,太太不在,府上一应庶务都是她在打理。   她俨然就是这座宅子里的女主人,她一个独享这个男人,不必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他对自己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她以为,这一回也会是一样的,她怎么都想不到,老爷他会默许了太太对她的惩罚。   “老爷!妾身求您了,您别赶我走,妾身错了老爷。”高姨娘被粗壮的婆子往外拖,求饶的喊叫声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见了,谢三老爷才渐渐转过身子来。   赵骋抬眸看了自己舅父一眼,抱拳道:“子默告退。”   ~   桃山被绑这件事情,并没有给唐妧带来多少负面的情绪,吃饱喝足好好睡了一觉后,依旧忙碌起来。   簪花坊如何人手越来越不够用,几个小学徒又不怎么顶事,没有办法,只能唐妧跟妙晴师姐妹两个辛苦一些。白天做不完的活计,唐妧就带回家来,如往常一样,晚上点着煤油灯先做一些简单点的工序。   赵骋进屋来的时候,她正做事做得认真,等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了,她吓得连忙要跑。   赵骋英俊眉眼浅浅含笑,见她想跑,轻轻松松就捞进怀里来抱着。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搂搂抱抱了,亲都亲过了,打也打过,总之这辈子,她是别想逃了。   “跑什么?”赵骋丝毫不费力,像是抱孩子似的,把她抱了回去。   他坐在椅子上,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他一手揽住她肩膀,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攥住她微凉的手,抬眸看了眼桌上堆得满满的东西,不由得蹙眉:“怎么天天都在做这些事?妧妧,你该好好歇着。”   唐妧真心无力得很,她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脸都撕破了,白眼也甩过去了,可他愣是黏着不放。   “赵爷,您这样做,对得起府里的夫人吗?”唐妧没给好脸色,只懒懒道,“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但是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夫婿纳妾,我更不希望自己去给别人做妾。所以赵爷,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夫人?”赵骋一愣,继而英气的浓眉渐渐蹙起,忽然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黑眸透亮,攒着笑意道,“那我答应你,不让你做妾,如何?我也答应你,除了你,将来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他此刻心里笃定的是,小丫头不是对自己没有感觉,她是因为对自己产生了误会,所以才一再排斥自己的。   只要误会解除了,她肯定会接受自己。   赵骋健硕臂膀紧紧框住怀里娇软的佳人,下巴凑近她发丝,埋入深深次了几口。   香气扑鼻,有法香,也有体香,伴着凉丝丝的风,若有似无地钻入他鼻尖。   他想着,若是一辈子都能与她如此相拥相守,他再无别求。他会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唐妧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依旧有气无力,懒懒地道:“没有想到,原来赵爷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让我做夫人,是要休了家中原配吗?请赵爷恕罪,这种缺德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为何一直坚定认为,我家中已有妻室呢?”赵骋就不明白了,她凭什么这样认为?   唐妧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是好笑,想也没有想,就道:“你这般大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尚未娶妻?”   他这般大的年纪?在她眼里,他到底有多老?他看起来很老吗? ☆、第24章 掌中宝二十四   赵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英眉轻蹙,虽然他从来没有如其他世家公子那般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容,但是也坚信自己不至于邋遢得犹如她的父辈。他本就自小长于漠北,生性洒脱不羁,喜欢控马驰骋于蓝天白云之下,也喜欢与狼兄们一起追逐于山野村林中。在漠北,那才叫完全不修边幅,他之前是留了络腮胡子的。   后来回了京都城,为了不让别人总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他把胡子刮了。   现在想想,好在那样的模样打扮没有叫她瞧见,否则怕是会吓到她。赵骋嘴角噙着笑意,黑眸透亮,他一双温厚的大手还轻轻攥住她的手,用掌心薄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磨着她细嫩的皮肉。   他在等她的回答,也在期待着告诉她真相。   唐妧却觉得他这样问有些莫名其妙,他有妻室,不是之前他自己亲口说的吗?而且,她从小也算是听着他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十年前他十四岁,亲率十万兵马抵御北方突厥军,一战成名。自从那场战役后,他的事迹就被编成故事,流传在民间。十年前,她五六岁,对于她来说,他其实已经算是隔了一个辈分的存在。   说实话,她小时候的确十分敬仰过这样的大英雄,可是如今见到了,她才知道,茶楼里的那些故事都是骗小孩子的。   他根本就没有书里说的那么好,不过也是个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凡夫俗子。   “赵爷忘记了吗?上回在簪花坊的时候,您亲口说过,要买了发簪送给夫人的。”唐妧还清楚记得,当时她真的以为他是来给自己夫人挑选首饰的,哪里晓得,他那根本就是借机想轻浮于自己。   “我没有忘记,不过我当时也已经告诉了你答案,那些首饰,后来不是说要送给你的?”赵骋温声细语,言罢亲了亲她眼角。   唐妧整个人都懵住了,仰头看去,目光正好撞进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眼窝里。她又连忙把当时那件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忽然发现,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是这样的,她也根本没有理会到他的意思。   这么一想,他自始至终都是想娶自己为正妻的?唐妧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一直盯着后面的男人看。   “赵公子,你确定自己没有开玩笑?”唐妧简直不相信,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他是堂堂朝廷命官,又家世显赫,而她不过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又才认识短短数日,怎么可能会就动了真情?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赵骋见她此刻表情呆得像是小兔般,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才道,“不然你以为,我千辛万苦讨好你,一心想着哄你开心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抓你回去给我当小妾?想你做妾,我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直接逮了人回去关起来就是,我还在乎你是不是高兴?”   唐妧晃了晃神,然后道:“你放我下来。”   赵骋没有固执地继续圈住她,而是松了手,放她下来。   唐妧站得离他远了些,有片刻沉默,而后道:“赵公子,您请回吧。”   赵骋起身,双手缓缓负于腰后,朝她走近两步。唐妧见状,也后退两步,却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看人。   见状,赵骋也没有再选择步步紧逼,他想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考虑。与此同时,他也需要尽快与唐家人沟通。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占优势,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看得明白,唐家人并非是那种会攀附权贵之人。将女儿远嫁京城,又是关系复杂的高门大户,他们未必会愿意舍得。   所以,他不敢贸然上门提亲,免得让人家认为,他是在逼迫。   “这些活计,今天别再做了,好好休息。”他抬手,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撩到耳边去,却见她连连退了几步,他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她不是应该高兴吗?难道是他吓到她了?   赵骋琢磨不透,眉心便轻轻拧起来,又安静看了会儿,再三叮嘱要她好好注意休息后,离开了。   赵骋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窗户口一跃而出,唐妧几乎只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就瞧不见人了。她呆呆望着窗户口,有些失神,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等了有一会儿,直到确定他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才坐回去。   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她愣愣出神,独自沉默坐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关了窗户吹了灯,爬上床,抱着妹妹阿满睡觉。   赵骋没有即刻离开,从窗户跃出去后,蹿到了屋顶。他站在屋顶上,隐在黑暗里,负手凝神注视着坐在床边愣神的小姑娘。他先想的是,刚刚是不是吓到了她,然后又想,她是不是会愿意接受自己。   ~   天气越来越凉爽,晚上睡觉就算关着窗户,丝丝薄凉秋风也能透过窗棱吹进来。   因为天气舒适,唐妧还算是睡得香,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儿已大亮。唐妧先自己穿了衣裳梳好头发,然后帮妹妹阿满穿衣裳。小阿满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揉了揉眼睛睁开,见姐姐就在,她小肉球般圆滚滚的身子就扑进姐姐怀里。阿满小胖手很有劲儿,抱着姐姐不放手,唐妧拉都拉不开。   “阿满,起床了。”唐妧抬手,轻轻拍打妹妹圆润的小屁股。   “不要,想再睡,抱着姐姐睡。”阿满扭了扭身子,把脸贴在姐姐胸口,吧唧着嘴巴继续睡。   外面秀禾打了热水进来,见二小姐在跟大小姐撒娇耍赖,她似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唐妧看见了,直接问秀禾道:“怎么了?”   “姑娘,老太太来这边了,刚刚奴婢去打水的路上瞧见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疾步匆匆的。”秀禾很小的时候就被唐家买来做丫鬟了,她几乎是跟着家里大小姐一起长大的,所以,唐府有关老太太跟太太不和睦的一些事情,她也清楚。总的来说就是,老太太十分不喜欢太太,也不喜欢大姑娘。   老太太不喜欢太太,但是老爷很喜欢啊,老爷怕太太会受委屈,所以府上的宅院分成东西两个院落。老爷这样做,也是想给太太一个清静,哪里知道,老太太因此对太太意见更大。   逢年过节,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她一准拉着人家说太太坏话。说太太不孝敬老人,不敬重她,唆使老爷孤立她老人家。   “好了,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母亲那里。”唐妧抬手又打了下妹妹屁股,“阿满,再赖床姐姐真的要生气了!”   “我起来了!”阿满听姐姐说话语气不对,连忙一滚,然后艰难地爬起来。   唐妧给妹妹穿了衣裳,又帮她梳了辫子洗了脸,然后牵着妹妹小手去母亲陈氏屋里。   屋里头,不但唐老太太在,唐老爷唐元森,还有唐家少爷唐锦荣,都在。唐妧牵着妹妹手进去,依着规矩先给几位长辈请安,然后坐在母亲身边。   “咱们唐家出钱出力,那沈铭峪可以说是唐家供出来的,最后倒是好,人家考中举人老爷,腾一下飞走,攀上高枝儿了。你们跟我说,沈家亲事黄了没有关系,夏夫人有意想讨这丫头做媳妇儿。那夏公子这次也是中了举,夏家家底摆在那儿,我一想,这事儿靠谱啊,可是最后呢?”唐老太太显然是气得不轻,手杖重重砸在地上,“说吧,这回夏家怎么又不行了。”   “娘,其实……”唐元森嘿嘿笑着想解释,却被唐老太太骂住了。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唐老太太狠狠瞪儿子,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儿,转身抬手指了陈氏,“你说。”   陈氏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却也态度恭敬道:“娘,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的亲事应该做爹娘的说了算。不过,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得细细斟酌一下。”   “那夏夫人为人随和,夏公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模样不比姓沈的差。又是举人老爷,夏家又是那样的家底,你们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唐老太太气得不行,手杖狠狠打在地上,一下一下“啪啪”响,“我不管,既然夏家有这个意思,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去,我去!”   “娘,您不能这样,这毕竟是妧妧一辈子的大事。”唐元森虽然也想闺女能够嫁去夏家,不过闺女自己不愿意,他想想也就作罢。这会儿子,自然是站在妻子这边,要帮着一起劝母亲的。   “正是因为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才毕竟要选夏家。”唐老太太这回打定了主意了,她还非得要做这个主。   唐元森见母亲拧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敢多言,想着母亲素来喜欢锦荣,便一个劲给长子使眼色。   唐锦荣会意,连忙转身道:“祖母,您……”   “你也闭嘴!”唐锦荣话才开了个头,唐老太太就给骂住了,然后矛头开始指向长孙,“你让祖母说你什么好,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终身大事怎么就不晓得着急呢?也没有让你立马就把媳妇儿娶回家来,你先相一相,定下一个来,行不行?说来说去,到底不是亲娘啊,你娘要是还活着,绝对会真心实意替你操心打算。”   “祖母,母亲有替孙儿考虑,不过孙儿一个没有瞧得上。”唐锦荣见祖母故意说母亲,忙替母亲说话。   陈氏进唐家门的时候,唐锦荣还没有阿满这么大,他算是陈是一手拉扯大的。是陈氏教他念书识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所以在他认知里,陈氏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唐老太太觉得自己彻底被孤立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一个两个都帮别人说话,她气得大口喘了两口气,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虽然这样的戏码今儿已经不是头一回,但是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谁都不敢怠慢,连忙唤了人来去请大夫。   在老太太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最后的结果是,陈氏答应暂时先不去回了夏夫人。   从老太太那边的院子回来,陈氏拉住女儿手道:“你祖母这回看来是来真的了,非要你嫁去夏家,娘也是怕她再闹,就应承了下来,暂时先不去回了夏家。等过两日,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母亲再亲自去一趟夏府,好不好?”   唐妧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那位赵爷对她的一应行为,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母亲。   想开口说,却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一来,两人并未定有亲事,更不是夫妻,他却对自己搂搂抱抱,若是与母亲说了,母亲定然是接受不了的。二来,他权势滔天,不但是朝廷命官,更是天子近臣,根本不是唐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若他真是铁了心想带自己去京城,他自是有办法,唐家阻挡不住,也得罪不起。   到时候,若真闹得不愉快了,对自己唐家没有一点好处。   所以她想,他若是真想要的话,她便依了就是。以后做了他的女人,不管如何,于父兄、于唐家来说,也是极大的庇佑。   只是,他说的那些话,他做的那些承诺,她是不敢当真的。想当初,沈铭峪是如何答应自己的?到头来,还不是负了初心,不管他是不是愿意辜负的,但到底是辜负了,谁又知道这位赵公子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以后他纳了妾,或者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一定不要在意。   在意了,就会伤心,会难过。她不想伤心难过,她想每天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生活。   “妧儿,怎么了?”陈氏见女儿似是有些走神,疼爱地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   “娘,您有想过,将来会是京城吗?”唐妧不敢直接说,毕竟,赵骋也并没有说会来提亲,他昨儿晚上,不过只是表达了一下他的意思,说不定只是一时心热,就有了这个念头,或许等过些日子他兴致消下去了,他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所以,唐妧也只能这样,先侧面问一问母亲。   陈氏却没有多想,只以为女儿怕因为夏公子将来会去京城所以她怕离家不愿意呢,只道:“若是妧妧将来的如意夫婿在京城,娘这身子还走得动的话,会去看你的。阿妧啊,你不要顾虑太多,只要你幸福,娘都答应。” ☆、第25章 掌中宝二十五   “是,娘,我知道了。”唐妧犹豫了半饷,最后到底还是只字未提,只道,“娘,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坊里。”   说罢,唐妧朝母亲稍稍抚了下身子,转身就要走。陈氏拉住了女儿,轻轻攥住她的手,感觉到那双嫩如青葱般的十指指腹微糙,陈氏心疼道:“阿妧,你也别太忙了,自己注意要休息。坊里的活多,咱们慢慢来,一样一样地做。让你哥哥再去帮你寻几个人来帮你,或者少接点活,以后回家,也别带活回来做了。”   “娘,女儿知道您心疼女儿,不过,女儿喜欢做这些东西。”唐妧扶住母亲,两人并肩一起往自己院落去,“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每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专心做起这些发簪首饰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享福。”陈氏没办法,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不享福了?住这么大的院子,还有人伺候着,有爹爹娘亲疼爱,有兄长庇佑,还有妹妹喜欢我,阿妧是最幸福的。”唐妧知道母亲这是怕自己太辛苦了,不过,她是真的不觉得辛苦,因而道,“女儿有心想把母亲的这门家传手艺发扬光大,所以,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娘,女儿听说,如今京城高门大户里的那些太太小姐们,都喜欢玩这些。等将来咱们簪花坊名声大了,可以把铺子开去京城,让更多人喜欢咱们坊里的发簪。”   把陈家家传手艺发扬光大,陈氏有片刻愣神,她忽然想起曾经祖父临终前交代过的遗言。   祖父泪眼浑浊,紧紧抓住她的手,要她将来定要好好将陈氏独门手艺发扬光大。陈氏一门,其他子孙都不如她,她天生一双巧手,学什么都快,做什么像什么,她是陈氏未来的希望。   可她到底辜负了祖父当年的嘱托,在她人生最是辉煌的时候,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如今日子平淡温馨,是她曾经想要追求的那种生活,不过,每每夜回想起祖父的时候,她心中总会涌起一阵阵愧疚。虽愧疚,却从来不后悔曾经的选择,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坚持那条路。   ~   因为家里临时出了些事情,所以唐妧来晚了,到坊里的时候,坊里差不多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坊里人手太少了,生意又好,妙晴没有办法,把几个小学徒也拉着去接待客人。几个学徒中,年纪最小的就是香草,才满五岁,瘦小的身子被挤来挤去,她连站都站不稳。   一扭头,见自己师父来了,她眼睛一亮,颠颠跑到师父跟前。   “师父,你终于来了。”香草挤到自己师父跟前,一脸认真地说,“师父,今天咱们坊里的客人,好像又比昨天多了。师父您瞧,这么多人来要买师父做的首饰,说明师父手艺好。”   香草与其她学徒不同,其她学徒只是家里父母想送她们来学门手艺赚些钱,而香草,则是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唐妧还记得,一年前香草才四岁,就被自己爹娘卖去牙行,她当时刚好去牙行,带着钱想去选个小丫鬟回来帮忙照顾小妹阿满的,谁知看到香草后,唐妧立即就改了主意,她用那些钱买了香草。   当时刚好唐妧在招收学徒,她就问香草,是想跟着她回家,还是想留在坊里。   唐妧跟她说,如果选择跟她回家,就不能够教她手艺,如果选择学做簪子,就不能够跟她回家。唐妧记得,当时小姑娘仰头问她,怎样才能够留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一些。   唐妧当时摸了摸她小脑袋,帮她做了选择,收她为徒弟。   想让她学门技艺,将来就算她离开了自己,也能够养活自己。对香草,到底感情有些不一样,她没有爹娘疼,她愿意多疼她一些。   “师父知道了,你也别忙了,师父给你带了早点来。”见香草小脸热得粉扑扑的,鼻尖沁着汗,唐妧抽出丝帕来,帮小丫头擦了擦脸,然后转身拿了秀禾手上提着的食盒,“你提着自己先去屋里吃,吃完后,把师父昨天教你的活计再好好练一练。半个时辰后,师父去考你,顺便再教你新的东西。”   “嗯,知道了,师父。”香草抱着食盒,乖乖就往屋里跑。   接近晌午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坊里的人才渐渐少了。忙活了一上午,个个都累得满头是汗,但是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唐妧掏了钱,让秀禾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回来,然后师徒主仆几个,坐在屋里吃饭。坊里两个打杂的小伙计,则跟着掌柜的在外间吃。   在伙食跟工钱上,唐妧从来不会亏待坊里干活的人,所以便是忙一些,大家也都很开心。   用完午饭,秀禾收拾桌碗,香草几个小学徒帮忙,妙晴则拿着一早上接的几批订单来,递到唐妧跟前道:“师姐,就只今早咱们接的这些活,就够咱们忙上大半个月的了。下午肯定还有不少人来。师姐,咱们人手不够,再这样下去,订单越积越多,最后肯定是怎么都忙不完的,该想想办法了。”   妙晴担心的这些,其实唐妧刚刚也有想过,心中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   簪花坊刚开的时候,什么活都接,她记得那时候跟在母亲身边,亲眼瞧见母亲就为了赚几文钱、十几文钱,用荆条雕刻成簪子的模样,那种活做得多了,手都磨出血来。那个时候接这样的活,是因为簪花坊才刚刚起步,没有名气、也没有更多的活计,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坊内生意越来越好,若是想更好,必须得有所舍取。   比如价位,可以先定下一个价,作为最低价,往后只要是低于这个价位的,一律不再接单。又比如,每个月先定好规矩,当月只接受有限的量身定做单数,超过这个单数,单月不再接。当然,坊内还得再招几个人来打杂跑堂,以后各司其职,保证不能再让譬如叫学徒出去接待顾客的事情发生。   这样统一了规矩,或许会事半功倍。   唐妧把自己心中的初步想法一一与妙晴说了,妙晴听后觉得十分可行,便跑着要出去拿了笔墨来记下。才撩了帘子,就见外面屋门口站着两位华装丽服的妇人,妙晴只以为是来坊里买簪环首饰的,没有多想,便要请着两位夫人去外面柜台挑选。   “我来找唐大姑娘,是有话要说。”这两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谢三太太跟裴夫人。   “师姐,找你的。”妙晴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句。   唐妧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谢三太太跟裴夫人,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两位夫人好。”唐妧抚身,先给两位太太请安。   谢三太太亲自伸手把她扶了起来,笑着道:“唐大姑娘,我们今天过来,是有话想与唐大姑娘说的。不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妧不知道两位夫人特地来找自己是为了何事,不过,她本能反应是会不会因为赵公子。   “两位夫人请。”唐妧朝两位夫人引手,吩咐秀禾去泡茶,然后请两位夫人去隔壁的雅间坐。   进了雅间后,唐妧请两位夫人坐在上位,然后她在谢三太太下手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只等着谢三太太先开口。她想着,特意来簪花坊找她,肯定是有话要说的。   “唐姑娘,今儿来这里,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也是想问问姑娘,有没有想过要把簪花坊的生意做到京城去。刚刚站在门口,无意间也听到了姑娘说的话,姑娘是有心想把坊里生意经营好的。若是去了京城,你们簪花坊的名声,也更容易打出去。”谢三太太的确是瞧中了唐妧的手艺,不过,人家一姑娘家,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是在家也是爹疼娘宠的,贸然要带了她去京城,想必她就算自己愿意,唐家也不一定会愿意。   不过,若是唐家愿意把生意做去京城,到时候她再唐大姑娘进谢府,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唐妧没有想到谢三太太来说的会是这件事情,她心里琢磨了下,想着她是真的就只是过来问她愿不愿意进京的,还是故意这样问,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些别的事情的。   琢磨了小会儿,也探不出什么端倪来,唐妧便回道:“簪花坊只是小本生意,就目前来看,怕是还不适合去京城。”   谢三太太道:“唐姑娘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论工艺技巧,并不差。别说是京城民间的那些妙手娘子了,就是拿去宫里跟司珍局里的女官们比,也不差丝毫。唐姑娘也不必立即就给我答复,可以先好好想一想,回去与父母亲商量商量也行。其实,我也是存有私心的,瞧中姑娘手艺,想着,若是姑娘去了京城,我可以请姑娘进府来给姑娘们授课。”   谢三太太这私心并不算什么私心,也是变相的对唐妧的一种赏识,所以,她也不怕兜了底说出来。   旁边裴夫人也配合着道:“是啊唐姑娘,你许是不知,如今在京城里,仕宦之家,都愿意花重金请民间妙手的娘子进府教姑娘们做发簪。不怕花钱,只怕请不到好的娘子,姑娘有这等好手艺,不去京城,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妧的确是动摇的,关于京城里的那些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原本就想着,如果将来簪花坊生意做大了,也可以考虑去京城。她有她的计划,也有心想把母亲的祖传手艺发扬光大。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个机会放在自己跟前。   如果去了京城,进璟国公府给谢家诸位姑娘们授课,这对簪花坊肯定是很有好处的。   唐妧动心了,但是也的确需要再好好想想,至少,母亲那里她需要好好说一说。   “多谢两位夫人赏识,只是,这件事情阿妧需要回去先与父母商量。若是父母亲同意了,阿妧愿意进京。”唐妧不敢把话回绝死了,但是也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这也是应该的,出远门这是大事,唐大姑娘的确是要好好与家人商议的。”谢三太太心中也瞧得明白,这位唐大姑娘是有主见的人,只要她动了心了,想必唐家夫妇那里,不难劝说。 ☆、第26章 掌中宝二十六   二十六、   谢三太太并裴夫人又坐着喝了茶,跟唐妧一起聊了会儿子有关做发簪的事情,直到见簪花坊外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谢三太太怕打搅到人家做生意,这才起身告别。唐妧亲自送两位夫人到门口,直到见她们上了马车了,这才转身进坊里继续忙。   坐进马车后,裴夫人此刻脑海里还不断浮现唐妧的身影来,起初瞧见的时候并不觉得眼熟,可是刚刚与她说话说得久了,越发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不单单只是容貌,还有她的神态,以及说话时候笑起来的样子。裴夫人总觉得瞧着眼熟,但是仔细去想,又觉得,她之前根本不可能见过这位姑娘。   “嫂子,怎么了?”谢三太太觉得自己娘家嫂子好似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了一句。   裴夫人笑起来,却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看见唐大姑娘,总觉得瞧着亲切。我感觉之前好似见过似的,不过,她打小没有离开过湖州,我又没有来过这里,所以觉得以前不可能见过。”   “莫非嫂子也是瞧中这姑娘了?”谢三太太打趣道,“嫂子怕是晚了一步。”   “这话怎么说?”裴夫人不明白,转发看向谢三太太,一脸的疑惑,“我晓得你想让她进璟国公府,教谢家姑娘们做发簪,我自是不会与你抢的。再说,玥姐儿若是想学,我只把她送到你府上便是。”   “嫂子,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谢三太太明艳的脸上满含笑意,一双凤眼轻轻眯起,便掩着袖子凑到裴夫人耳边道,“我若是猜得不错,子默瞧上这丫头了。”   “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裴夫人惊讶,继而又笑,“若是真的,赵老夫人该是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谢三太太道:“依着赵老太太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子默能够先娶一位正妻,替赵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他都二十四了,前些年因为驻守漠北,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是赵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求到了太后那里去,陛下这才一道圣旨将他召回京城。叫他回来,是希望他能够讨个媳妇,但是挑来挑去,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的。给他准备的那些通房侍妾,他也都通通打发走了。这回好了,自己瞧上了一个,于赵家来说,怎么都算是好事。”   “我说也是,这唐姑娘虽说手的确巧了些,倒也不至于叫你亲自来簪花坊请人。这么说,你是瞧出了些端倪,在做顺水人情了?”裴夫人笑了笑,又道,“我听说,高姨娘被关进柴房前,赵公子来找过姑爷。这么说,也是为了这唐姑娘?”   提起那高姨娘来,谢三太太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冷笑来,轻声哼道:“想来在湖州这三年,她是作威作福惯了的,老爷把她宠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当女主子当惯了,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出身,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什么蠢事都敢做。若不是瞧在老爷面子上,子默怕是早用麻绳捆了她卖去妓|院。关进柴房,打发去庄子,这都是轻的。”   裴夫人知道,姑爷带了高姨娘来任上,却留了发妻在家照顾老小,自己小姑这是心中怄气。   裴夫人心中是觉得姑爷做得不对,但是也不便多说,说多了,就是挑拨人家夫妻感情了。她只笑着抓起谢三太太手来,轻轻握着道:“想当初,姑爷也是疼你跟衡哥儿,这才留你们在京城享福。不过,叫你们夫妻分离三年,也的确是为难你们了。但好在如今姑爷就要回京做官了,这高姨娘,往后怕是再难翻身。有你伴在姑爷身边,任是谁,也别想再得宠。”   “还是羡慕嫂子您,这么多年了,哥哥只嫂子一人。”谢三太太是真心羡慕自己兄嫂的感情,这些年了,谁也挤不进去。   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裴夫人只是笑笑,并未再说话。   ~   唐妧上午给小学徒们授课,到了下午,就根据每个人的水平,派些活让她们做。   唐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人盯着自己看,但是她回身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唐妧没有再管,只埋头继续做手上的活,边做自己的活计,边给几个徒弟把关。   香草趴在桌子上,她看见外面站着个人,那个人一直在偷看师父。香草又转头看师父,见师父一直在做手上的活,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看她,香草离了座,颠颠跑到师父跟前去,趴在师父耳边小声道:“外面有人一直在偷偷看师父,是个年轻的公子,他偷看师父很久了,香草早就看见他站在那里了。”   说罢,香草抬手指了过去。   唐妧抬眸,顺着香草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夏家公子夏明昭站在外面一棵大槐树下。一身素色衣袍,配着儒雅清俊的脸,站在树荫下,隔了老远也能看见他在笑。   这回唐妧望过去,他猝不及防,没有躲得开。也就没有再躲,反而大大方方举步走了进来。   唐妧见状一愣,纵是觉得有些尴尬,也还是起身迎了过去。   朝着夏明昭俯身轻轻行了一礼,一直都没有抬头,只轻声问道:“夏公子,是来买簪环首饰的吗?这边请吧。”   夏明昭垂眸看着站在跟前的女子,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她秀丽的眉眼以及如小扇般浓密卷翘的睫毛。以前只远远见过几回,每次她来府上送发钗,他都是避嫌的。如这般近距离打量,还是头一回,夏明昭忽然发现,她模样真是美得惊艳。端着又规矩,斯文守礼,难怪母亲会喜欢她。   不但模样俊俏,离得近了,他还能够闻得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体香。   伴着秋日傍晚清凉的风,丝丝钻入他鼻中,他只觉得心旷神怡。   原只是出门去书斋买些笔墨纸砚的,路过簪花坊,一时就动了想看她一眼的念头。站在簪花坊门前的那棵槐树下看,只一眼,他便再难以挪开目光。   “夏公子?”见他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唐妧又喊了他一声。   脑袋依旧低垂着没有抬起来,同时心里也隐隐有股子恼意,暗怪他此举有些轻浮了。   夏明昭这才回了神来,也晓得自己失礼了,连忙与唐妧轻声致歉,又道:“过几日便是母亲生辰,今日过来,想挑选一件礼物送给母亲。唐姑娘,有劳你帮昭选一件吧。”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转身挑选起来。   夏夫人一应四季的发簪首饰都是唐妧亲手做的,所以,唐妧最知道夏夫人喜欢什么。   精心挑选了一件刻有菊花花样的金钗递送过去,唐妧这才抬眸看夏明昭道:“这件金钗送给夫人,夫人一定会喜欢。”   夏明昭此刻心思显然不在金钗上,他垂眸望着眼前的丽人,一时间竟然失神了。刚刚她低着脑袋,他没有瞧得清楚她容貌,现在她抬起了脸,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就近距离出现在眼前,让夏明昭措手不及。   “我师父已经给你找了金钗了,就是这只,我师父亲手做的。”香草见陌生公子一直盯着自己师父看,而师父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样子,香草主动提醒。   夏明昭再次觉得自己失礼了,匆匆付了银子,与唐妧道别后,离开了簪花坊。   夏明昭离开后,唐妧坐了回去,却是再也无心手上的活计。母亲若是再不给夏家回信,怕是夏家要误会了,如此一思量,唐妧也就坐不住了。   “香草,你乖乖的,师父先回去了。”唐妧抬手轻轻摸了摸香草脑袋,见她乖巧得惹人疼,她捏了捏她细嫩的小脸儿。   收拾一番,正准备举步往门口去,一抬眸的瞬间,就见那个男人负手立在门边。一如既往的玄色锦袍,清冷的面容,面寒犹如冬日冰霜,就算是立在阳光下,他身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寒冰。   目光微冷,轻轻扫过来,犹如两道冰锥般。唐妧招架不住,轻轻挪开目光。   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一礼,喊他一声赵公子。正准备越过他身子离开,就听男人淡淡启口道:“有时间招待别人,却没有时间招待我?”   他声音很低很轻,语气也算不上不好,只是唐妧听了,总觉得有些怪。   这里人多眼杂,唐妧怕与他一起呆得久了,会招人怀疑,便不理会他说什么,只又轻轻抚了下身子,算是回应了。   赵骋转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刚嘴角硬扯起的一丝弧度,也瞬间凝固住了。与她说话的时候,他语气很好,自然眼里也不自觉带着笑意。可她刚刚什么态度?装作没有听见?赵骋眸光越发冷却下去,黑眸渐渐深邃起来,背负在腰后的手,也轻轻握成拳头。站了一会儿,到底也没有走进簪花坊,只转身往唐家去。   ~   唐妧前脚才进家门,后脚就听说,赵公子来了。   唐妧把刚刚夏明昭去簪花坊的事情说了,然后称累着了,便自个儿回屋去睡。许是这些日子真累着了,又许是近来周旋于这些琐碎的事情,唐妧有些心力交瘁,便也懒得再去多想。   晚上睡觉,也不再怕他可能什么时候会闯入自己闺房,左右也不是一两回了。   晚上睡得早,睡前喝了几杯水,半夜唐妧就醒了。屋里很黑,唐妧仰躺在床上呆呆愣了会儿子,而后摸索着起身穿鞋下床。没有点灯,也没有喊外间秀禾进屋来,只凭着感觉去找恭桶出恭。   深夜寂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坐在闺房窗户边、隐在黑暗中的男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唐妧提起中裤,又继续摸索着往床边来,这个时候,屋内灯忽然亮起来。唐妧本能就想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呼救声咽了回去。   赵骋坐在窗边平时唐妧常坐的地方,身子一动不动,只静静抬眸望着不远处这个一身桃红中衣的女子。   见他不说话,唐妧也不说话,本能因为惊恐眼睛是睁圆的。渐渐的,她就垂了眼皮,也不管他,只又缩回了被窝里去。   赵骋默了片刻,起身,举步朝床边去。见她侧着身子面朝里,薄薄被褥把身子整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雪白团子似的脸儿在外面。赵骋抬手,顺着被薄被勾勒出的苗条线条,从一端轻轻抚到另一端。从头到尾,再折回来。   唐妧终于被惹火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皱着脸,眉心紧蹙,满脸的不耐烦。   赵骋收回手来,端端坐着,回答得一本正经。   “想娶你回去暖被窝。”他刚刚在唐家父子面前已经试探过,唐锦荣满腔热血,倒是有报效朝廷的决心跟雄心壮志。他知道她若是去了京城,肯定舍不得父母兄妹,所以,若是唐家人能够举家一起去京城,将来也可以免了她的相思之苦。赵骋想着,与其拐她一个去京城,她时刻思念着家乡,倒是不如拐她全家去。   听他语气轻浮,唐妧索性也懒得再耗费心思生气了,只懒散道:“赵公子别总是嘴上说,真有心,就去与我父母提亲便是。” ☆、第27章 掌中宝二十七   二十七、   赵骋知道她其实就是一只小野猫,平素瞧着端庄贤淑,好像怎么都不会生气似的,其实不然。虽然他认识她的时日不多,但是几次亲密接触下来,她不为外人所知的一些小性子完全暴露了。她开始对他是敬畏又惧怕的,但是后来渐渐的,他也能够发现,她开始恼他,再不把他的身份当回事,偶尔还会呛他。   还从来没人敢这样与他说过话,他的那些属下敬畏他,家里亲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坐在一起,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就只有她,在他跟前,带了真实的感情。   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相处的方式,偶尔闹闹脾气,偶尔耍耍小性子,他会觉得十分有趣。   听她说要自己上门去提亲,赵骋也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是赌气故意这样说的。他只当她说的是真的,立即应了下来后,便一本正经道:“刚刚已经跟你父兄聊过,听令兄的意思,是有想报效朝廷的满腔热血。所以,我在极力劝你的父兄去京城。妧妧,这样的话,你嫁了我,也不必再忍受相思之苦。”   唐妧彻底呆住了,只瞪圆了眼睛愣愣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一时间忘记说话。   他来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骋看着她,挑唇笑了下,继而抬手轻轻抚摸她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他望着她的目光,炽热深情,仿佛她已经是他的妻一般。   “你真愿意娶我?”唐妧沉默许久,终是开口说话,见他望着自己,她也丝毫不避让的望回去,粉面严肃,语气认真道,“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迎娶我?”   “是。”他言简意赅,丝毫没有犹豫。   唐妧道:“为什么?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都不需要问你父母吗?”   “婚姻大事,的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母亲早早就没了。而我的父亲……”他顿了顿,似是在想着怎么措辞比较好,默了片刻只转了话头道,“总之你放心,我的婚姻大事,自己基本可以做主。”   “那你了解我吗?才见一面的时候,你就轻浮于我,我怎么相信你?”话既然开了头,索性就把话全部都说开了,“你若是真尊重我,就像尊重别人家的好姑娘一样尊重我,就不会出言轻浮,而且动手动脚。”   赵骋英眉轻蹙,不解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总想看见你。看见你了,又想抱你亲你。你以为,随便是个女人,我都会多看一眼?”   唐妧不想在这里与他打唇舌之战,总觉得他们所想的、所在乎的东西,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我要睡了,你走吧。”唐妧下了逐客令,索性也不再与他争执,只歪身继续躺下。   面朝着里侧,只不言语。   赵骋自然没有走,依旧挺直了腰板坐在床沿,侧头望着她。她虽然拥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不过白皙的脖颈还是露在了外面。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那白皙柔嫩的一截,似是镀了层金的上等白玉一般,透着莹润的光泽,他看得挪不开眼睛。他歪身凑近了些,见她没有反应,又凑近了些。   凑得近了,他深深吸一口,甜甜的香味就钻入他鼻孔里。   忍不住,在他纤细柔嫩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才咬下去,就被愤怒而起的人狠狠推了一下。   不过她力气小得很,就算使再大的劲儿,他也是依旧好好坐着,纹丝不动。   唐妧简直气疯了,张嘴就狠狠咬他手,她是真的生气,口下一点不留情面,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嘴里渐渐有有了血腥味。她以前一直顾着他的身份,所以对他一忍再忍,但是此刻,她真是不想忍了。   咬他,就狠狠咬,看他还敢不敢动手动脚。   赵骋端端坐着,并没有推开她,而是顺势一把捞她到怀里来抱着。她只穿着中衣,身子热乎乎的,连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是热的。   唐妧咬累了,松了口,开始挣扎。   赵骋轻轻按住她道:“你现在就是占着我宠你,对你好,才敢这样。不过,我喜欢。”   说罢,他俯身,细细亲吻她眉眼。   唐妧懒得动弹了,他想抱,那就让他抱着好了。她不再理会,只轻轻阖上眼睛。   赵骋怕她冻着,拿了薄被来,替她盖好。然后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个孩子一样。直到凌晨天快亮了,赵骋才离开。唐妧醒来的时候,是好好躺在床上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姐姐?”阿满小肉手扒着门,先只悄悄探进半颗脑袋,见姐姐醒了,她则笑着,摇摇晃晃走到床边。   “阿满今天好勤快,怎么起这么早啊。”见到小妹,唐妧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凑到妹妹跟前,把她抱到床上来坐着。   阿满仰着脑袋看姐姐说:“娘昨天晚上说要早起,今天带阿满出去串门儿,去夏伯母家找夏姐姐玩儿。姐姐,你要去吗?”   母亲一般轻易是不出门的,这个时候去夏家,肯定是说她跟夏公子的事情。本来昨天她去找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想让母亲出面,把夏家的事情给回了。   回绝的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门不当户不对,夏公子来年高中,应当找个高门之女为妻。   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一来她是真的对夏公子没有感觉,二来,她也是希望夏夫人跟夏四姑娘能够靠着夏公子重新过上更加富庶的日子。既然沈家都希望能够靠着攀一门亲事重振家业,夏公子并不输沈铭峪,想来进了京城,考了功名,娶个家世好些的妻子,也不是难事。   若她对夏明昭有心也就罢了,既然无心,她自然不会答应。   她也知道,她清楚明白拒绝了,夏家定然会理解。但是赵公子不同,就算她拒绝,他依然会死缠烂打。   她受不了他的磋磨,受不了没名没分的就被他轻薄,打都打不走。软的硬的她都来了,可他就像是一条癞皮狗,怎么轰都赖着不肯走。其实她不相信他是真心对自己的,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愿意给正妻的名分,以后他不爱了、或者玩够了,又或者,找到新的他喜欢的人了,她也无所谓。   好在,他身份够高,权势够大,有他庇佑,不怕家人受欺负。   唐妧的确觉得自己这样利用人有些卑鄙了,不过,再卑鄙也比不上他。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好受很多。   “阿满,等姐姐先穿衣裳,一会儿一道去母亲那里。”唐妧只让妹妹在床上自己玩儿,她则开始穿衣,等穿戴洗漱好了,则牵着妹妹软绵绵的小手,一道往母亲陈氏哪里去。   ~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吃完早饭后,陈氏见女儿似是有话要说,便把唐元森父子支开了。   之后又吩咐秀禾秀苗道:“二小姐早上吃得有些多,你们两个,带着二小姐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怕小女儿不肯,陈氏凑过去轻声说,“阿满乖,小孩子不能吃得太多。别吃了,去花园里先转转。”   阿满果然就有些闹脾气了,皱着团子小脸道:“我不胖,我没有吃很多,吃完这碗我就不吃了。”   “好好好,吃完这碗,别再吃了哈。”陈氏摸了摸她小脑袋,见她几乎将脸埋进碗里开始往嘴里扒粥,又怕她吃得太急会噎到,又道,“阿满,慢点吃。”   “吃完了。”阿满嘴巴鼓鼓的,包了一嘴的粥,咽下去后,嘿嘿笑起来问娘亲,“阿满有没有很乖?”   “阿满最乖了。”陈氏亲了亲她小脸。   “阿满还可以更乖,娘,我自己去花园里玩儿。”说罢,阿满起身,主动去牵秀禾秀苗的手,一边一个。   两个闺女都很乖,儿子又极为护着两个妹妹,陈氏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娘,您一会儿要去夏家了吗?”唐妧犹豫着,她是决定这回要把事情跟母亲说清楚了,但是一时间又不晓得如何说才不会吓到母亲,所以,有些吞吞吐吐的。   “妧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娘跟前,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来?”陈氏温言细语,见女儿神色不对劲,她也严肃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娘,那个赵公子,他说想娶女儿为妻。”唐妧声如蚊呐。   “赵公子?”陈氏一时间没有敢想是赵骋,还在想着是哪个赵公子,待得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惊到了,“妧儿,你……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们……”   唐妧连忙安慰母亲:“娘,没有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那天重阳节在桃山,是赵公子救了我,我们独处了几个时辰。”   “只那几个时辰,他就看上你了?”陈氏不相信,要看上,指定也是一早就看上了,她忽然想起来,这个赵公子,近来总爱往自家府邸跑,对那父子俩也是热情得很。   偶尔的,她在的时候,也能听到他一直在夸那父子俩。夸得很有技巧,连她听起来都觉得他是真心在夸,而不是刻意的,更何况那父子俩了。   只是,他这是真的瞧中阿妧了?想娶为正妻,而非为妾氏。   陈氏忽然就有些弄不明白,她自然不会是认为自己闺女不好,只是真的两家门第相差太大,她不敢相信。再说那高门大户里,是是非非的事情最是多,女儿从小过得简单,她怕她会不适应。   更何况,现在是喜欢的,自然千疼万宠,万一将来变心了呢?   他变了心,随便寻个借口都能把自己闺女休弃了,到那个时候,闺女怎么办?   唐家只是普通的商户之家,那些高门大户,实在得罪不起。   “妧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陈氏有自己的打算,却没有立即说,她想听听女儿的意思,“你们……已经私定终身了?”陈氏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儿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娘。”唐妧晓得母亲担心什么,她连连摇头,“女儿没有私定终身,女儿听娘的。”   “那你喜欢他吗?也是想嫁给他?”陈氏追问,目不转睛看着女儿,生怕看漏了什么。   “我……”唐妧轻轻咬唇,纠结了会儿,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喜欢。” ☆、第28章 掌中宝二十八   二十八、   说喜欢他,自然是违心的,不过经过一番思量权衡后,她倒是的确真心想嫁给他。想嫁给他,从而寻得赵家庇佑,这些话,她不敢对母亲说,怕说出来后,母亲会不愿意。所以,她只能撒谎,说她是真心喜欢赵公子。母亲最是疼爱自己,便是她心中百个不愿,只要自己喜欢,她都会答应。   “妧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来他变心了怎么办?”陈氏见女儿面含羞涩,的确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又想起那赵公子的气度跟仪容来,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那样的男子,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若是一心挂在女儿身上,随便使些手段,打动女儿的心,也是轻而易举的。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如实道:“女儿想过,将来可能会有那么一天,他喜欢上了别人。不过,至少现在,他对女儿是真心的,而且真正想以正妻之礼娶女儿为妻。按着规矩走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把我娶回去。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嫁给别人,也不能够保证别人一辈子都不变心。”   想提沈铭峪,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心中也明白,她怪不得沈铭峪。   “他不过才来湖州数日,将来肯定也是要回京城的。就算他愿意八抬大轿娶你,这事儿他自个儿也做不得主,得回去了跟他父母长辈提。妧儿,咱们家跟那赵家,门第可是天差地别,就算赵公子愿意,赵家人未必就肯。万一他回了京城,一去不复返,你也别太伤心失落了。”陈氏想事情素来细微全面,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得有父母之主才行。若是赵家人不情愿,女儿嫁了去,也只有受委屈的份儿。   “这些,女儿也想过,也跟赵公子说清楚了。不过,听赵公子的意思,他自己的婚事大事,他做得了主。”于此,唐妧对母亲没有隐瞒,把该说的都说了。   陈氏望着女儿道:“若是赵公子再来府上,这件事情,娘会亲自问一问赵公子。妧儿,你私下别再与他见面,知道吗?”   “女儿知道了。”唐妧乖乖答应母亲,心里却想,哪次是她愿意见他的,他半夜闯闺房都跟玩儿似的,她根本不想他来,可他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些话她只能闷在心里,自是不能与母亲说的。   ~   因为这件事情,陈氏便让女儿这几日别再去坊里,她怕那个赵公子会找去坊里,如今什么也不是,到时候叫人瞧见了,说不清楚。唐妧明白母亲的意思,连着几日都呆在家中,但是也没有闲着,该干的活计她是一样没少干。   期间,陈氏去了趟夏家,还是把事情好好的与人家说清楚了。   夏夫人有些惋惜,她倒是真心挺喜欢唐家那姑娘的,端庄娴雅,勤俭持家,既然肯亲自去唐家说这事,自是带了诚心,也自然是忽略了门第之差。起初的时候,她是的确抱着希望的,想着明昭如今中了举人老爷,又有夏家衬着,说来也算是体面。那唐大姑娘,素来与茗萱交好,嫁来后,根本不必担心婆媳姑嫂之间的关系。   她本来是觉得,唐家多半会答应这门亲事,哪里晓得,最后回绝了。   惋惜归惋惜,但夏家择儿媳妇,也并不是非唐家不可。夏明昭的条件拿出去,自然会有很大不错的人家的姑娘愿意,慢慢再挑便是。   能够结成亲家是缘分,结不成,那就是天意。   以后还得常来常往,不能够因此断了走动,添了生分。   夏夫人只片刻思量,便笑着道:“做不成儿媳妇,我就当她是我干闺女,将来她出嫁了,我可是得去吃一杯喜酒的。说来也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做不成夫妻不打紧的,兄妹也是一样。”   陈氏之所以与夏夫人聊得来,也是因为两人脾性相投,很多话都能够说到一处去。   比如这件事情,若是搁在别人家,肯定要多心了,会觉得是唐家不识抬举。但是夏夫人不一样,并没有因此换了眼色看人,她会明白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强来不得。   陈氏又坐着与夏夫人话了些家常,之后见时候不早了,这才起身告别。   陈氏马车行至自家门口,由秀苗搀扶着下车来。才下马车,她就瞧见自家府邸门口停着辆宽敞又华丽的马车,陈氏瞄了那马车两眼,心中隐约知道是哪个府的,却也不敢确定,便让秀苗先去打听,她则回了后院。   刚换了身衣裳出来,陈氏远远的就见秀苗往回走,等她进来了,忙问道:“可是谢家的人?”   “回夫人的话,外面那辆马车,正是谢家的。谢太太跟裴夫人来了,老爷跟老太太都在前院招待着呢。”秀苗说得有条不紊,她是详细打听了的,又道,“两位夫人才来不久,老爷正准备打发人去找夫人您,不过听说您回来了,就让秀禾来叫您。奴婢半道遇到秀禾,让秀禾先忙去了。”   “裴夫人?”陈氏道,“哪个裴夫人?”   “就是谢三太太的夫人,听说也是朝廷大官的夫人呢。夫人,她们来咱们府上做什么?”大官不大官的,这些话也是秀苗听来的。这些日子,知州夫人来了湖州,茶余饭后,自然很多人聚在一起会说这些事情。提到了谢太太,提到谢家,把高姨娘跟谢三太太放一起比了比,自然就会提到谢太太的娘家来。   所以,秀苗晓得,那位裴夫人的身份地位,并不输谢三太太半分。   这样高贵的两位夫人,来唐家做什么?秀苗不明白。   陈氏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秀苗道:“去找块素色的帕子来。”   “是,夫人。”秀苗得了吩咐,立即去找了,找了一方白色绣兰花的帕子来,递给自己夫人。   陈氏接了帕子,用帕子蒙住半张脸,帕角在后脑打了个结。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妥当了,这才准备出去。   “夫人,您这是……”秀苗望着自己夫人,总觉得夫人此举有些怪异,想问,却又知道不该问,欲言又止。   陈氏道:“我身子素来不好,刚刚去了趟夏家,吹了风,总觉得脸上不太舒服。若不是两位夫人突然造访,我都得叫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来了。我这脸啊,外面吹风的时间长了,就会过敏。顶着一张长满红疙瘩的麻子脸去见两位夫人,这是不尊重。好了,你扶着我先去前面吧。”   ~   前院正厅内,唐老太太跟谢三太太并排坐在上位,裴夫人坐在谢三太太旁边。   唐元森坐在自己母亲下手,后面是赵骋跟唐锦荣,因为有外男在,唐妧便没有出来见客。陈氏到的时候,唐老太太正欢喜地攀着谢三太太说话。   谢三太太自始至终脸上都含着笑意,对待唐老太太,也是有足够的耐性。   陈氏进了正厅,先给两位夫人请安。赵骋见陈氏过来了,自然也是起身,朝着陈氏弯腰抱拳。这位爷权势大身份高,陈氏可不敢随便受了人家的礼,朝着赵骋方向轻轻抚身子,算是还礼了。   唐元森离座,亲自扶着自己夫人坐下,见她脸上罩着帕子,关心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氏冲丈夫点了点头,又起身对谢三太太跟裴夫人道:“民妇身子弱,吹不得风,刚刚出门一趟回来,脸上就有些痒了。所以,这才在脸上蒙着丝帕,还望两位夫人不要怪罪。”   谢三太太忙道:“自然是夫人身子要紧的,夫人快坐下吧。”   裴夫人看了眼端坐在一旁的赵骋,想着方才在家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裴夫人就觉得,这唐家人真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才会这般好命。她原以为,就算这位公子看上了唐家姑娘,最多不过是纳回府里做贵妾,这正牌夫人的位置,自然得留着,回头回了京城,自是再择名门之女为妇。   哪里晓得,他是想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迎娶,这不,托了她做媒人,又请了他舅母,让两人来唐家说亲。   这事情其实有些棘手,毕竟是婚姻大事,就算是上门说亲,也得是赵家长辈出面。若是赵家长辈托了她做媒人,她自然十分愿意的,也不会管唐家是否门第低。不过,这位赵公子也说了,他的亲事、他想娶谁,基本上自己可以做得了主,此番先请她来,不过是给唐家一个交代,让唐家知道他的确是有诚意的,之后的事情,等到了京城,自然是一切再按着规矩来。   又见自己小姑是应下了的,如此一来,裴夫人便再难推脱。   左右,她还是信得过这位赵公子,想着他也不是那等糊涂之人。他既做了这件事情,不管对于与错,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自是有打算。既是央了自己出面,也该是不会叫自己在赵家人跟前为难。   前后一思量,裴夫人自然就愿意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裴夫人索性开门见山道:“这次来贵府打搅,也是受人之托,想与唐老爷唐夫人说些要紧的事情。”裴夫人笑着道,“赵公子相中了唐大姑娘,想聘为正妻,托了我来先做个见证。等过些日子回了京城,赵公子会亲自与赵家长辈说清此事,到时候,再由赵家长辈出面请了媒人三媒六聘娶唐大姑娘过门。”   裴夫人没有绕弯子,一番话说下来,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   赵骋见状,连忙起身,朝着唐元森跟陈氏的方向抱拳道:“赵某真心愿娶唐大姑娘为妻,还望唐老爷与夫人成全。”   陈氏事先就是知晓此事的,所以,听了后并不吃惊。但是唐老太太跟唐元森父子就不一样了,听后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来是怕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意思,二来,也是不敢相信、不知如何作答。   “这位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唐老太太回了神来,长满褶子的脸堆着笑,浑浊的老眼定定望着坐在谢三太太身边的裴夫人,“真是瞧中了那个丫头?”   裴夫人抿唇含笑点头道:“老人家,没有骗您,是真的。”   唐老太太兴奋得嘴都合不拢,笑着嘀咕道:“这丫头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了,这上门来说亲的人家,一家比一家好。这沈家的亲事瞧着没戏了,夏家亲自上了门来,这回又是赵家。”老太太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不糊涂,她自然是晓得,谢知州的亲戚要比夏家好很多,那沈家就更不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我同意!”唐老太太拍案做主。   裴夫人笑得尴尬,冲唐老太太点了点头,继而扭头看向唐元森夫妻。   陈氏已经与女儿沟通过了,女儿的心思她也明白,所以,这亲事,她也不会反对。在她的心里,她的闺女自然是最好的,论起门第来,唐家的确比不得赵家,不过,自己女儿配这位赵公子,自然是配得。   只是,有些话,她需要亲自问一问这位赵爷。   陈氏冲自己丈夫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谢三太太并裴夫人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是高攀不起,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也给不了两位夫人跟赵公子答复,婚姻大事,我还是得亲自去问一问妧儿。这眼瞧着就要到中午了,两位夫人若是不嫌寒舍闭塞,便留下用顿午饭吧?”   谢三太太跟裴氏都是明白人,相互望了眼,谢三太太笑道:“夫人美意,我们心领了,既然子默托我们来说的事情已经说明白,我们就不打搅了。子默,还有些什么话,你自己与唐老爷与夫人说。”   “是,舅母,子默明白。”赵骋恭敬应声,见谢三太太跟裴夫人要走,赵骋微弯腰抱拳道,“今儿多谢舅母与裴夫人。”   谢三太太笑道:“亲外甥,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为大。”   赵骋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有媳妇了,心里有止不住的喜悦,面上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来。想着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与她朝夕相对,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流来。 ☆、第29章 掌中宝二十九   二十九、   送走谢三太太跟裴夫人后,大厅内又瞬间沉默下来,唐家一家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赵骋看,谁也没有挪开眼睛。赵骋负手立在大厅中央,黑眸一一掠过众人的脸,见唐家人都看着自己,他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成拳,薄唇微弯,抿出一丝笑意来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唐姑娘的心意,都是真的。”   “所以,刻意接近我们父子,也是有目的的?”唐元森虎目圆瞪,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显然是有些不太高兴。   若是接近他们父子是有目的的,那么,之前说过的那些赞扬的话,也都是假的了?唐元森为人爽直,若是结交了朋友,必然以真心待之。自然,他也是希望对方能够同样以真心相待。   此刻发现赵骋结交的目的不纯粹,且先不论是何原因,他心中总归是不高兴的。   “不是,一码归一码,在下对唐老爷的称赞,必然是走心的。”接触有大半个月,赵骋自然了解未来老丈人的脾性,也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这个时候,赵骋可不会犯糊涂,“前几日与唐老爷跟锦荣兄说的事情,也都是真的,来年春天,不但会文考会试,朝廷也会安排武考。锦荣兄年少有为,又有报国之心,若是有心准备一番,来年在衙门寻个差事,不是难事。”   唐元森忽然间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唐锦荣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明显有雀跃的神色。   士农工商,为商者毕竟身份低微,若是有机会可以寻个末等小官做,也好过一辈子行商。对此,唐锦荣明显是动了心的,尤其是听说来年朝廷有武考,他有心想去试一试。   “老爷,妾身有些话,想单独与赵公子说。”陈氏见这赵公子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哄得家里上下的人都一门心思想往京城跑,实在是有些手腕。他目标明确,行事有谋略有手段,动作也快,看起来的确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将女儿嫁给他,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有那个能力可以庇佑女儿一辈子。   帝都敬忠侯府,绝对的名望之家,一门忠烈,军功无数。   如果女儿这辈子注定不能够过平淡简单的日子的话,嫁去敬忠侯府,得这位赵爷庇佑,似乎远远好过其它。这般一想,以前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些执念,也就渐渐松散了。   “你又想使坏捣乱,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非得要私下说。”唐老太太拉了老脸来,瞪着陈氏厉声指责道,“阿妧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怎么觉得,你好像见不得她好似的。好好一门亲事,你别给我搅黄了。”   “娘,您别说了,夫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唐元森虽为粗人,但是最是护短,便是自己亲娘,他也见不得她说自己夫人半点不好,因而拉着她老人家道,“走吧,儿子去您的院子,有什么教训,您说给我一个人听,儿子肯定不回嘴。”说罢,也不管老人家愿不愿意,只使劲拉着往外面去。   唐老太太气得抬手打儿子脑袋,一边打一边骂:“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混崽儿,你真是气死为娘了……”   见祖母跟父亲走了,唐锦荣也识趣,摸了摸鼻子离开了。   “我们唐家虽为小户之家,但是闺女也是娇养着的。本来,我跟妧妧她父亲,只是想给她寻一门简单点的亲事,让她一辈子过得平凡安稳。不过,既然现在你出现了,我也不会反对。”陈氏道,“你为了避免妧妧思念亲人,费了心思想让唐家举家迁去京城,我也没有意见。但只一点,将来你若是负了妧妧,我自然是不会原谅你的。”   陈氏声音不高,威严跟气势却在,赵骋不由抬眸看了陈氏一眼。   以前来唐家,多是与唐家父子一块儿,与这位夫人接触得少。现在接触了,才晓得,眼前这位夫人,与一般市井小妇可不一样。   “夫人的话,在下铭记在心。”赵骋稍稍低头,对待陈氏,极为恭敬。   陈氏没有再多言,只是抬眸望着立在眼前的高大男子,见他气质沉稳内敛,并非如其他的世家纨绔公子,不由得放心了些。年岁大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为人稳重些,知道疼人,将来阿妧日子也好过。   ~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过去,已经入了十月份,天儿彻底寒凉下来。   大半个月下来,唐家一应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这里的簪花坊要关门了。现在举家要搬去京城,自然是要在京城开一家珍宝铺子,唐妧听赵骋说,京城里的铺面,他一早就差人买好了,在帝都城最是热闹繁华的地段,三层高的小楼,宽敞又亮堂,还说保证她见了会喜欢。   唐妧嘴上虽然没有多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总想着,等去了京城后,她要亲自归置小楼。   簪花坊里的几个小学徒,除了香草外,其她人家便是在这里。所以,这回上京,唐妧只打算带着香草一个。让坊里的人都散了,唐妧多付了一个月的工钱,锁了门。   才从簪花坊出来,唐妧就看见了夏四姑娘夏茗萱,就站在门外的那棵大槐树下。   为了唐妧拒绝了她哥哥的事情,夏茗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理唐妧了,她心里有些怄气,就觉得她们俩这么好的关系,她不应该拒绝自己哥哥才对。又想着,如果她嫁来夏家该多好啊,以后做了姑嫂,关系肯定比现在更亲近。也是替哥哥惋惜,她看得出来,哥哥是喜欢她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唐家夫人回绝了亲事的那几日,哥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更不爱说话,常常立在窗前望着一处发呆。   她都吓死了,怕哥哥会出毛病。   不过过些日子好了些,哥哥不再发呆愣神了,而是越发的努力念书,常常温习功课到深更半夜。她知道,哥哥肯定是为了她。肯定是想着,举人老爷的确不算什么,若是来年能够榜上有名位列前三甲,那么在她面前,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本来夏茗萱是非常生气的,心里怄着气,就想着不再理她。   不过,她就要去京城了,这一别,也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得到。所以,在家怄了半日,终究还是过来了。   夏茗萱见唐妧看到她了,一呆,然后故意转头就走。   “阿萱!”唐妧喊她一声,然后追了过去,拉住她袖子道,“来都来了,见到我,怎么又跑了?”   “反正你也不想见我啊,你都不愿意搭理我,我也不愿意搭理你。”这就是小孩子说的话了,不过,小姐妹间相处,关系亲近了,有些时候的确都会有些孩子气。   唐妧听她这样说,就笑起来道:“谁说的,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要不要去我家?”   “那你怎么不去我家?”夏茗萱赌气,其实心中也明白,她自那后再不愿意来自己家,主要是怕见到自己哥哥,可是她就是要提。自己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偏她不愿意。   唐妧也不回答她的话,只道:“我就要离开湖州了,你就不想我吗?”   提起这个来,夏茗萱还真的是舍不得呢,便暂且熄了火气,问她:“你这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么?竟然还把簪花坊给关了,那你还回不回来了啊?”   唐妧也有些舍不得,拉起夏茗萱手说:“明年你哥要是高中了,你跟夫人肯定也会去京城的。到时候,咱们又能想见就见了。”   “那你就是不回来了?”夏茗萱看着唐妧,粉嫩的小脸轻轻皱起,心里舍不得得很,嘴上却不愿意说,最后只跺脚道,“以后要常常写信给我,万一我哥中不了三甲呢,岂不是我们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忽然觉得自己说得不对,连忙呸了几声,又碎碎念道,“我哥肯定会高中的,肯定会!”   赵骋托谢三太太跟裴夫人来唐家,只是为了叫唐家人吃颗定心丸,并未有大张旗鼓。   所以,夏茗萱并不晓得此事。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唐妧一时间也不晓得从何说起,所以并未告知夏茗萱。   等夏茗萱带着丫鬟离开后,唐妧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跑了过去拉住她手道:“阿萱,我一定会写信给你。”   夏茗萱哭了,抬袖子抹眼泪,也不再理唐妧,转身就跑了。   晚上睡觉,唐妧侧身躺着,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其实对于未来的路,她还是担忧的。这个赌注下得实在是大了些,太不真实,有些时候,她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赵骋堂而皇之从正门进来,手里拎着个白色布袋子,布袋子里面闪着亮光,装着很多萤火虫。   “你从哪里弄来的?”唐妧现在对他突然走入自己闺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此刻,显然是对他手中拎着的萤火虫更感兴趣。问了一句,便拥着被子坐起来身来。   “外面有很多,我只是随手捉了几只。”赵骋撩袍子弯腰在床沿坐下,装满萤火虫的布袋子递到她跟前,晃了晃,“想不想去?”   唐妧没有答话,只是盯着萤火虫看。赵骋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一下,然后松了袋子束缚,把萤火虫都放了出来。 ☆、第30章 掌中宝三十   三十、   装在布袋子里面,看着很亮,但是放出来后,唐妧发现其实也没有多少只。但是就仅有的几只,已经足够把屋里照得亮堂了,唐妧拥着被子抱膝坐在床上,目光随着萤火虫转来转去,漂亮的杏眼里有亮亮的光,嘴角微翘,明显是喜欢的。赵骋挪身子换了个位置坐,靠坐到了床头去,轻轻倚着床架,一只手不自觉便抬起重重搭在唐妧纤柔肩膀上。   稍稍用力一带,就叫她整个人跌入了他怀中,他抬手指了指,又问她:“想不想去?就在外面?”   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很轻柔,带着魅惑人心的磁性,低低响在唐妧耳畔。   湿热的气息拂过她耳朵,又酥又麻,唐妧本能避让了一下。伸手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好,我去,我去行了吧,快把你的手拿来。”唐妧郁闷,虽说她身子还穿着中衣,深秋的中衣不算薄了,不过这个男人的手像是火钳一样,隔着厚厚一层布,她都能够感受到有股子热流在流入她体内,也晓得挣扎不管用,索性答应了,“你先去外面,我要换衣裳,等好了,再叫你。”   本来被他闹得有些心烦,不过看在漂亮的萤火虫的份上,她心情也就没有那么不好了。   赵骋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出去,而是长手够了她衣裳来。先把衣裳塞进热烘烘的被窝里暖了暖,捂热乎了才拿出来,亲手帮她披上。见他如此“热心”,唐妧也就懒得动弹了,就像个孩子似的,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摆布。他让抬手就抬手,让缩头就缩头,如此折腾了半饷,唐妧衣裳才勉强算是穿好。   赵骋给唐妧穿的是一身袄裙,上身穿好了,他手摸进被窝里,要给她穿裙子。   手一捏,就捏住了她纤细的脚踝,没有任何衣料的阻隔,他碰到了她的皮肉。   中裤很软很滑,他碰了碰,很容易就顺着脚踝一路往上摸去。他看不见,但是也感受得到,定然纤细柔长,纤白如玉。唐妧气沉丹田,然后脚上用力,就踹了过去。   赵骋反应快,没有被她踹到实处,手轻轻攥住她脚掌。   也知道刚刚有些过分了,赵骋把手从被窝里抽回来,站起身子来道:“我去外面,穿好了叫我。”   唐妧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不能忍的那种生气,等赵骋出去后,她根本没有听他的话继续穿衣,而是扯了已经穿好的上衣,歪倒在床上继续睡。赵骋立在外间窗户前,身姿笔挺,双手背负腰后,微微仰头透过窗户纸望着窗外那轮明月。等了有会儿子了,也不见任何动静,赵骋觉得事情不对劲,抬手撩袍走了进去。   内室萤火虫还在,把屋里照得很亮堂,他一眼望去,就看见了躺在床上拥着被子睡觉的她。   赵骋想着,刚刚的确有些过了,这回这丫头该是真的生气了,便也没有再继续闹她。要他现在就走,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举步过去,盯着床上呼吸绵长的女孩看了会儿,脱了鞋,也上了床。   没有敢钻进被窝里去,只和衣睡在外面,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住。   ~   十月下旬,谢三老爷终于在知州府衙门等来了朝廷的圣旨,是一道调他回京任职的圣旨,让他即日动身。谢三老爷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来,连忙捧着圣旨便回了家,谢三太太也得知了消息,早带着儿女候在了门口,见谢三老爷轿子到了家门口,忙迎了出去道:“老爷,这回可是安心了?”   调回京城任职的事情,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谢三老爷就在走动了,本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奈何他等了一月有余都没有等到圣旨。愁眉苦脸了有不少日子了,这回终于盼来的,岂止是安心?   “夫人,走,回屋说去。”谢三老爷一把抱起儿子衡哥儿,与谢三太太并肩一道往院子里去。   如今是确定要离开湖州了,而且皇上在圣旨上还明确给了时间限定,要他在过年前抵达帝都城。如今着手需要做的,便是收拾些衣物细软,交代些公务上的事情,然后动身启程。   “对了夫人,那唐家怎么说?”谢三老爷坐在高位,怀里抱着衡哥儿,转头望向妻子。   外甥想娶唐家姑娘为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托自己夫人去唐家做保证,他也清楚。只因当时为着公务的事情,他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所以,并没有多管。   现在,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他自然就有心起来。   谢三太太斜眼飞了丈夫一眼,这才道:“咱们外甥那等人物,又是聘为正妻,哪里有不愿意的。反而我现在担心的是,回了京城后,赵家那边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那个姑娘,我是见过的,怪道子默会喜欢,不论容貌还是品性,都不像是出身在小户之家的。姑娘的品性为人,也可以看得出唐家夫妻的品性来,那个唐老爷,不过一个市井莽夫,倒是唐夫人,看着像是有些教养的。说话谈吐,以及走路的姿态,看着不像是普通市井妇人。”   “你放心吧,子默既然这样做了,这件事情,他就会处理得好。”谢三老爷根本不担心自己外甥的办事能力,只对妻子道,“这些日子夫人辛苦些,收拾了东西,择日动身。”默了片刻,又道,“这次回京,路途遥远,唐家跟沈家,自是要一并同行的。我记得,夏家这回也有一位公子中了举人老爷,来年二月会考,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动身了。你命人去夏家问一声,要是愿意的话,便也一道进京。”   “是,老爷,妾一会儿就差人去问。”谢三太太应一声,心中也挺高兴的,歪身过来点了点儿子小脸道,“衡哥儿,自己下来吧,别再赖着你爹爹。”   谢三老爷薄唇微弯,垂头对儿子道:“衡哥儿听你娘的话,去找你姐姐玩儿。”   “我不找姐姐,我要去找表兄玩儿,他答应给我做木马的。”谢玉衡还记得自己表兄答应过自己的事情,使劲蹭着身子从爹爹腿上下来,落了地,就往外面跑。   谢三老爷唇角含着浅浅笑意,回眸望向妻子,手轻轻攥住她手,然后起身弯腰把人抱到内室去。   ~   谢家收拾了数日,动身进京的日子定在十月底,之前就跟唐、沈、夏三家人打好了招呼。   十月二十九日一早,唐家一家就早早起了床,一应衣物也都收拾好了,让人搬去了外面的马车上。唐家有自己的马车,所以这回上京去,只需要跟着谢家走就行,不需要谢家再派了马车来接。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外面天空依旧暗沉,夜空繁星点缀,唐家一家人就已经陆续起床了。唐妧自己先穿好衣裳,然后转身给妹妹穿,昨天已经跟小丫头沟通好了,小丫头今儿果然乖乖的,虽然眼睛一直睁不开,不过,动作还是很配合。唐妧给妹妹穿好衣裳,又帮她梳头,洗漱完毕后,外面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走,姐姐牵着你去母亲那儿,一会儿谢家来人,咱们就要进京去了。”唐妧把依旧揉着眼睛没睡醒的妹妹抱起,往外面去。   天已经很冷了,才推开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一大早的风很冷,带着湿气,刮在脸上手上,冻得人生疼。   “好冷好冷。”阿满被冷风一吹,就醒了,扭头看向前面,见院子里空荡了许多,她扭头问姐姐,“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吗?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这里也永远是我们的家,阿满,以后什么时候想回来,姐姐带你回来。”外面实在冷,唐妧抬起袖子,护住妹妹的脸。   小阿满软趴趴的趴在姐姐肩膀上,两只手紧紧搂住姐姐脖子,声音闷闷的:“我怕,我怕哪一天一睁开眼,突然就见不到你们了。姐姐,我们会永远都呆在一起吗?就跟在这里一样。”   “会的,阿满。”唐妧把妹妹抱得更紧了些,“只要阿满想见姐姐,随时都可以看得到。”   “那我就不担心了。”阿满终于又笑起来,在姐姐怀里欢乐地扑腾着,姐妹俩一路往母亲陈氏那里去。   人还没有进屋,就见秀苗从前院匆匆跑了来道:“谢家人来了,谢家的那位小公子也来了,还有赵公子。谢小公子抱着一个大木马,说是要找二小姐,要把木马送给二小姐。”   “木马?”阿满眼睛一亮,立即就闹着道,“我要!”   “秀苗,你抱着二小姐先去,我去与母亲说。”若是只有谢家小公子在,唐妧是愿意抱着妹妹去的,不过,那个人也在,她就不那么乐意了。   阿满却不肯,抱着姐姐撒娇:“不要秀苗带我去,姐姐抱着我去。”   “那咱们去叫娘?然后一起去,好不好?”唐妧想着,这谢家该是来叫人的,差不多要动身启程了。   阿满点头:“好。”   唐妧姐妹去母亲屋里,陈氏脸上依旧遮着快丝帕,见女儿们来了,她由秀禾搀扶着站起身子来。陈氏身子如今这般,也是因为早年累着了,如今吃不得苦吹不得风,最好是天天在家躺着才好。   “娘,此番进京,舟车劳顿的,怕是要叫娘跟着吃苦头了。”唐妧望着母亲,心中有些自责。   陈氏却拉着她手道:“娘又不是没有见过风浪的人,以前跟着你爹,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啊。再说,娘身子虽然不若以前了,不过坐车坐船,算得什么吃苦,你就放心吧。外面谢家人已经来了?刚刚你们外面说的话,娘都听到了。这边也差不多拾掇得妥当了,既然来了,也不能叫人家等着,咱们走吧。”   “娘,有木马。”阿满还惦记着木马,踮起脚去牵母亲的手,扶着母亲慢慢往前院去。   前院正厅,赵骋抱着表弟谢玉衡立在窗前,闻声转过身来。见是唐家人过来了,他弯腰把谢玉衡放下,笑着举步走过去,抱拳道:“唐老爷,夫人,一应都准备好了,请上车吧。”   谢玉衡走到阿满跟前,把怀里抱着的木马给她,阿满“哇”地喊了声,然后紧紧抱着木马不肯松手。   谢玉衡有些得意地笑,然后去牵阿满的小,两人一并往外面去。阿满有了小木马,什么烦恼都忘记了,跟在谢玉衡后面,一声一个哥哥的喊着,典型的小马屁虫。   从湖州北上往京城去,沿途需要先走水路,再走陆路。   谢家人早早便在码头包了艘船,船很大,除了谢家有奴仆外,唐家、沈家跟夏家,都是没有带家仆过去。因而虽然有四家人,但是足够住得下。   唐妧才出家门,就见妙晴带着香草站在外面,唐妧迎了过去道:“咱们三个坐一辆,一会儿到了码头,再换船。”   香草是孤儿,唐妧不论走到哪儿去,都是得带着她的。妙晴虽然家就在湖州,家中父母也都健在,不过,妙晴与她父母不多亲厚。如果不跟着一道上京,没有唐家人庇佑,其父其母多半是要将她随便嫁个人了。妙晴不愿,便主动把这几年存的积蓄拿出来,给了父母兄弟,这才算是叫她的父母兄弟肯松口。   坐在马车内,唐妧一手握住妙晴,一手握住香草,笑着道:“都别怕了,去了京城,咱们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师父,你会不要我吗?”香草有些呆,她从小被遗弃,甚至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晓得,就只有师父对她最好了,她很怕将来师父会不要她了。   唐妧把香草抱进怀里来,亲了亲她小脸说:“师父永远不会离开香草,师父还要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香草呢。别怕了,先睡会儿,一会儿咱们就坐大船。”   半个多时辰后,一行人登上了船。   每个人的房间都是谢家人事先安排好的,哪个人住在哪里,以及谁与谁住一间屋,都早早安排好了。   当唐妧得知自己是一个人住一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肯定是赵骋故意的。 ☆、第31章 掌中宝三十一   三十一、   唐家本来就没有几个奴仆,除了伺候陈氏的秀禾秀苗留了下来,其他奴仆家就在湖州,都不愿意跟着去京城。所以,这回上京,陈氏只带了秀苗跟秀禾。整艘船很大,分三层,女眷都住在最上面,一应男眷都在中间,最下面一层则是谢家奴仆住的。谢家人一早做了准备,给每个人都合理安排了房间。   妙晴跟香草一间屋,阿满跟着娘亲睡,唐妧一人住一间。   唐妧住的这间屋,虽然不算拥挤闭塞,不过,床很小,只够睡得下一个人。秀禾帮着把唐妧的一应细软搬进屋里来后,就主动退了下去,唐妧左右打量了番,发现这间屋的取景很好,屋内有扇窗户,屋子中间搁了条长长的书案,坐在书案前,可以正好看得见窗外的景色。   到了晚上,肯定很美。   她弯腰把做了一半的几件首饰拿出来,全部放到书案上。然后关了门,去母亲屋里坐了会儿。差不多时间回来后,发现屋里多了个人。那人一身玄底银线花纹的直缀,此刻正弯腰在收拾着书案,一手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把唐妧的东西挪到一边去。腾出来的一半位置,他放了自己的书。   闻声抬眸朝门口方向看来,见人回来了,他冲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   唐妧转身把门关上,门栓从里面插上,这才走到他身边去。   “你这是做什么?”唐妧见他把自己的东西挪到了一边,占了自己一半的位置,本能就有些不高兴了。   见她走得近了,赵骋牵着她软白的小手弯腰坐下,然后抬眸看向她道:“船上带的煤油灯不多,能省则省,知道你晚上不会那么早就睡,所以就过来,与你共用一盏。”说罢指了指案上的书,又道,“我看书,不会影响你吧?”   “我要说会,你就走吗?”唐妧小声嘀咕一句,心里自然不满,不过也不敢过于违拗他的意思。   唐妧心中明白,如今去了京城,唐家一家人的命运,几乎都攥在他手中。她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他。虽说不是很喜欢他的霸道执拗,不过她也知道,他既然给了她跟家人庇佑、以及一辈子的富贵荣华,她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稍微小小抱怨一下就好,难不成还真的把他赶走不成,如今他是尊佛,她得供着。   赵骋已经盘腿坐在了案前,闻声抬眸睇了唐妧一眼,继而垂眸道:“自然是不会的。”   “你看的是什么书?”唐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挨着他坐下,抬眸瞄了一眼。   赵骋看的多是兵法一类的书,行军布阵,守城攻城。以前驻守漠北,他行军布阵,以及管理整个军队,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如今被调回京城,暂且先管理着京畿营,负责整个京城百姓的安危。赵骋治军严苛,京畿营的兵不比漠北的兵,没有吃过苦、打过仗,所以整体都有些懒散。   让他带这种兵,赵骋心中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京畿营的军纪,与他想象中的差着十万八千里。他有心想迅速给整顿起来,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凡事还是得慢慢来。   闻声赵骋把书册阖上,握着书卷递送到她跟前,唐妧把书名念了出来。   却是念错了一个字,赵骋不由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脸看,索性把书卷搁在一边,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来,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膝盖上。这个姿势,他刚好可以一手撑住她背,以防她倒下去,一手执笔蘸了墨汁,在案前白纸上写字。把她刚刚念错的那个字重新放大好几倍写了一遍,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他的字苍劲有力,就如他的人一般,犹如山间劲松。   他念一遍,然后把紫毫笔递到她手里,他攥住她手,又教她写了一遍。   “小的时候,你们家给你请了西席先生?”见她写得对了,他则搁下笔来,垂眸看着她道,“现在记住了,下次就不许再错了。”   唐妧冲他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说话。再说什么?难不成告诉他,她没有念过私塾,家里也没有给她请过西席先生,她会的字,都是沈铭峪教的吗?他听了不生气才怪。   见她不答话,赵骋也就没有再执着问她是不是上过学堂,只是依旧把她抱在怀里。   这种感觉很好,每次离得她近了,他总觉得心很安。他认定了她,不但把她当□□人,更拿她当家人。他宽阔的胸膛拥住她,抱着她轻柔软绵的身子,却再没心思看书了。   “赵公子,你放我起来吧。”屋内安静得很,唐妧见他也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索性自己先开了口。   赵骋轻轻按住她肩膀:“以后叫我子默吧,再叫赵公子,显得生疏了。”   唐妧叫不出口,也有些不敢叫,就不出声了。   “叫我子默。”他又低低重复一句,顺便俯身在她红艳艳的唇上亲了口,凑得近了,他压低嗓音,颇有些威胁地道,“叫不叫?”   一副“你若是不叫,我便再亲你”的架势,唐妧简直被这无赖磨得连脾气都不知道怎么使了,服软喊了他一声。赵骋暂且饶了她,却依旧不肯放手,只抱着她往窗边去。   ~   第二日一早,唐妧起床后照例去母亲那里,阿满也早早穿了衣裳,正吵着要去外面玩儿。陈氏素来体弱,吹不得风,只能呆在屋内。阿满见姐姐来了,颠颠跑到姐姐跟前,牵着姐姐手说:“娘亲要休息,姐姐,你带着我去外面玩儿。我跟谢家的哥哥约好了,他说一早要去外面看江景。”   “没有什么好看的,全是水,咱们留在屋里陪娘吧。”唐妧摸摸妹妹脑袋,折身进去坐到母亲跟前问,“娘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挺好的,也不晕船。”陈氏摆摆手说,“既然你妹妹想出去,你就带她出去看看吧。这里不透风,闷着呢,让她出去透透气儿也好。”   “娘真的没事吗?”阿满也凑了过来,挤在母亲怀里,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玩着母亲的手。   “娘没事,一会儿想再睡会儿。娘跟你不一样,不能吹风,呆在屋里最好。阿满,叫你姐姐带你去吧。”陈氏把两个女儿的手放在一起,叮嘱道,“玩一会儿就回来,别太疯了,阿满,你要听姐姐的话。”   “知道了,娘。”阿满笑嘻嘻扑进母亲怀里,刚准备牵姐姐的手,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是阿衡哥哥!”阿满听出来是谢玉衡的声音,扭头就往门口跑去,刚好谢玉衡走到了门口。   谢玉衡不是一个人来的,陪他一道来的,还有谢家两位姑娘跟裴玥。谢玉衡俊秀的小脸皱着,脚步有些急切,在门口见到阿满,一把拉住她手说:“我都等你好久了,你都不来,瞧,还得我亲自过来找你。对了,你的木马呢?你把木马带着,我们去外面骑马打仗,可好玩儿了。”   “忘了!”阿满一拍脑袋,挣脱了谢玉衡的手,就往回跑,然后抱着木马又折了回去。   “衡哥儿,你先别疯,一会儿姐姐带你去。”谢静宝紧紧攥住弟弟的手不松口,然后笑着与陈氏福了一礼,转头看向唐妧道,“唐姐姐一起去吧?”   唐妧点点头,弯腰把妹妹抱起来,几人一道往外面甲板上去。   谢玉衡特别霸道,到了甲板上,就开始耍起疯来,骑着木马乱喊乱叫,动作也大,任由谢静宝怎么拽他他都不听。阿满知道收敛一些,只骑在木马上,没有像谢玉衡那样挪来挪去。   “衡哥儿,你再不听话,姐姐要打你了。”说罢,谢静宝抬起手,要抽弟弟屁股。   谢玉衡是小小男子汉,这种场合下,有这么多人在,他觉得姐姐根本不给自己面子。所以,他一点都不听姐姐的,姐姐让他不要闹,他偏要,于是蹄子撒得更欢。   谢静宝气疯了,一把拎起弟弟,抬手就抽他屁股。   谢玉衡气得脸涨得紫红,一双小手也渐渐攥起,然后大喊一声,就朝姐姐扑过去。谢静宝没有料到弟弟会这样,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甲班上。   “衡哥儿!看我不打你!”谢静宝一个弹跳就爬了起来,然后使劲按住不听话的弟弟。   谢玉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蛮横劲儿,一双小手有力得很,死死揪住姐姐。谢静宝不敢太用劲儿,怕真的推伤了弟弟,但是她又不能任着弟弟一直胡来,也怕他一个不慎会落水,于是只能与他扭打在一起,用力制住他。   姐弟两个打了起来,不由引得站在另外一边的人都跑了过来。   “四哥!表兄!我姐姐打我。”谢玉衡恶人先告状。说罢,又一使蛮力,想摆脱自己姐姐。没有摆脱得了,姐弟两个滚在了甲班上。裴玥就站在边上,想避让开的,结果力使大了,又被身后的绳子缠住了腿,一个踉跄,就往后仰去。然后只听得“噗通”一声,掉进了江里。   “玥姐儿!”刚好裴夫人赶了来,看到了这一幕,立马就哭了出来,扯着站在一边的赵骋的胳膊道,“赵公子,你会水的,快下去救救我的玥姐儿吧,我求求你了。”   谢家奴仆早跳下去几个,也有人赶紧知会了船夫,让船先停了。   赵骋的确会水,他也有救人之心,不过谢家奴仆已经跳下去几个,想来也没有叫他动手的必要。若只是单纯救了人上来就没事,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但是他也明白,他若是下了水,救了裴家姑娘上来,往后根本说不清。救了人上来,必然就是有了肌肤之亲,到时候裴家想把女儿嫁给他,这又是一道麻烦。   裴玥父亲裴敬,如今乃是内阁宰辅,一品大臣,也不是他轻易得罪得起的。   正在赵骋犹豫思量的瞬间,几个浪翻滚了来,卷着人不见了。谢家的几个奴仆尚且都在水里抓瞎,更何况是裴小姐,赵骋眸色暗了许多,负在腰后的手渐渐攥成拳。   见死不救,他于心不忍,只是……   裴夫人求了赵骋,又求了谢玉松,旁边站着的唐锦荣跟夏明昭,她权当是没有瞧见。   谢玉松又不蠢,他对裴玥没有那番心思,所以面对裴夫人,他也是无动于衷,只是不停吩咐着奴仆下水救人。唐锦荣也是会水的,不但唐锦荣会,沈铭峪跟夏明昭,都会水。沈铭峪已经有婚约在身,不便下水,夏明昭心有所属,也是无动于衷。就只有唐锦荣,根本没有考虑那些弯弯绕绕,一心想的就是救人。   裴夫人本来是希望赵骋或者谢家公子落水救人的,现在眼见着跳下水的是唐公子,不由傻了眼。 ☆、第32章 掌中宝三十二   三十二、   女儿掉进江里,裴夫人见到了,自然是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吓的确是吓着了,但是也没有自乱阵脚。这船板上站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还有赵公子在,她不担心女儿会真的有生命危险。可能是与她生活的环境有关吧,求几位公子下水救人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就希望是赵公子或者谢四爷。   虽是危急时刻,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她除了想到女儿的安危,还想到了女儿的清白。   女儿此番落水了,跳水救她的公子,必然会与之有肌肤之亲。所以,她潜意识里不希望是那些寒门之人,也不是希望是地方所谓的落魄名门。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求的两位公子,都是无动于衷,倒是那位唐公子跳了水。裴夫人靠在船边,手中使劲绞着丝帕,目不转睛盯着水里的两个人看,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唐锦荣的确会水,他小时候也皮实得很,常常趁爹娘不注意的时候,就伙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同伴去游水。为着此事,他没少被罚跪,也没少挨鞭子。不过他皮糙肉厚,记不住打,打一回安分几天,过段时间后,好了伤疤就又忘了疼了。如果只是平常的小河,他救人是不在话下的,可现在是在波涛翻滚的大江里,他显得十分吃力。   又是几个浪花打来,连最后一点人影子都瞧不见了,空中乌云密布,江上忽然间起了风,天上也下了雨来。   豆大的雨珠狠狠拍打在江面上,江浪越翻越汹涌,几个大浪过后,白花花的浪花中,隐约可见漂浮着几具尸体。裴夫人瞪圆了眼睛呆住,沉默片刻,然后顾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有人把谢三老爷跟谢三太太请了来了,谢三老爷扶栏望着江面,连忙命船靠岸,然后再派人下水去找。   从裴玥落水,到唐锦荣并裴玥一道淹没在江浪之下,前后不过短短不到半刻钟时间。见有人掉进江里的时候,唐妧就吓傻了,因为她不会水,所以特别怕水。   待见到自己哥哥也被大浪冲走后,她忽然就吓得哭了出来。   阿满也吓到了,见姐姐哭了,她嘴巴一瓢就“哇哇”哭出声,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唐妧弯腰一把将妹妹抱住,轻声哄着她。   谢三太太问清楚了情况,晓得是自家一双儿女惹的祸事后,气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狠狠抽打儿子屁股。谢三太太没有打谢静宝,一来女儿大了,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要留着情面,二来,她也了解一双儿女的脾性,肯定是这臭小子犯浑了,这才闹下祸事,不打他打谁。   谢三太太下手很重,并不是只做做样子给谁看的,谢玉衡倒是也骨气,打死不哭。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犯大错了。   外面下起了雨,天气骤然寒了下来,谢三老爷把站在外面的人都遣散了。唐妧抱着妹妹回屋,却不敢再哭了。阿满还小,刚刚哭得伤心,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小胸膛一抽一抽的。姐妹俩进去的时候,陈氏正靠坐在床边做绣活,见大女儿眼圈红红的,小女儿一直抽抽,忙放下手中活计。   “姐妹两个,这是怎么了?”陈氏问了一句,目光落在长女脸上。   “娘!哥哥不见了!”阿满本来还好好的,听姐姐的话,已经不哭了,可是听了母亲的话后,又嚎了起来,眼泪珠子不要钱,颗颗往外蹦,一双小手紧紧攥成拳头,眼睛闭着,嘴巴瓢着,哭得都没有声了,唤了口气儿,又喊起来,“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阿满先别哭,过来,娘抱抱你。”陈氏把小女儿抱在怀里,又看向长女。   唐妧把刚刚在船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然后垂头立在一边,不敢多说话。陈氏吓到了,抽了帕子来捂嘴使劲咳。   外面雨越下越大,因为要找人,所以船靠了岸停下。唐妧回了屋子后,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只呆呆立在窗户边,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谢家奴仆。   赵骋也在,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劲装短打,手腕跟脚踝处都收得很窄,这身打扮,越发显得他腰高腿长,四肢健匀。男人高大的身子立在雨中,整个人都被雨水打得湿透了,鬓发两缕贴在脸颊处,衣裳湿得紧紧贴在身上,越发勾勒得肩宽腰窄,体魄修匀。男人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他似的,本来正在严肃的与人说话,忽然间就转过头来,朝三楼一扇很小的窗户看去。   唐妧就站在窗前,见他看过来了,静静收回目光,坐了回去。   这一趟,赵骋带着人下江,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把谢家被水淹死的几个奴仆捞了上来。裴玥跟唐锦荣没有找得到,不过庆幸的是,那些尸体中,也没有他们。   赵骋的推测是,该是被浪冲到下游去了。   回来后,换了身衣裳,赵骋去了唐妧的屋子。唐妧根本睡不着,赵骋进来的时候,她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屋里黑漆漆的,赵骋摸着去点了煤油灯,这才有了些亮光。借着昏暗的光打量拥被坐在床上的女孩儿,见她眼圈儿红红的,原本漂亮的一双杏眼哭得都肿了起来,他脚下步子顿了片刻,而后才继续朝她走去。撩袍子弯腰在床边坐下,把人搂到怀里来,低声问道:“是不是在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唐妧望着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赵骋道:“当时裴夫人求我的时候,我要是跳下去的话,锦荣兄就不会下去了。所以,如今这番状况,一部分也是因我而造成的,你心中有没有一点在怪我?”   唐妧只是担心哥哥,倒是真的没有想过怪他。   现在听他这样问,她也不回答,只问回去道:“那当时你要是下水去救人,现在是不是谁都会没事?”   赵骋黑黝黝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如果现在出事的是我,不是你哥,你会不会也哭?也怕失去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我?”   唐妧彻底呆住,这回不但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   而是他现在提了,她心下再去想这个问题,竟然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   如果他出事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她会伤心难过吗?   事到如今,他们唐家跟赵骋,已经算是密不可分的关系了。唐家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湖州上京来,再想默默无闻回去,可能性不大。所以,唐家需要依靠赵骋。如果赵骋真的出事了,那么,他们一家人在京城,势必会混得十分艰难。这是赵骋问出这样的问题后,唐妧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原来潜意识里,他对她来说,是靠山跟倚仗。   这个想法一出来,连唐妧自己都被吓到了,她用手掐着自己,心中也暗暗骂了自己几句。如果排开这些因素不提,只单纯针对他这个人的话,说实话,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个人虽然混账又霸道,喜欢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不过此刻他到底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她不晓得他会待自己好多久,但是好一时也是好,她应该知道感恩。   “我会舍不得的。”唐妧简单回答了一句,也不想再纠缠着这个话题,只问他,“找得怎么样了?我哥哥跟裴小姐,他们……”后面的话她忽然间没有力气问下去,如果找到了的话,他不可能不提的。   肯定是没有找得到……   “暂时还没有,不过,打捞上来的尸体中,也没有他们的。”赵骋脸色严肃了几分,回答了她的问题后,默了片刻又安慰,“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会再带着人去下游找,你哥哥不是无能之辈,他定然会护得裴小姐安然无恙。好了,别再哭了,眼睛肿成这样,再哭,就更不漂亮了。”   唐妧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揶揄,只不说话,只愣愣望着一处。   “睡吧。”赵骋在她哭得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口,健硕手臂又把人搂紧了几分,低低道,“我抱着你睡。”   唐妧道:“你一早不是还要出去吗?别管我了,早点去歇息吧。”   “你要是能赏我点地儿睡,我就在你这里睡一会儿。”赵骋垂眸看着她,黑眸透亮,眼里有着明显的期许。   唐妧叹息一声说:“这里床这么小,怎么睡得下?你别闹了,赶紧回你自己的屋吧。”说罢,推了推他。   赵骋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他扭头看那张小床。本来是为了不让她与别人同住一屋,所以才特意给她安排了这么间屋子,现在想想,真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过,他既有心留下,自然是不会走的。抬手摸了摸鼻子,赵骋起身,顺便把人也抱了起来。   他仰躺在床上,健硕手臂紧紧框住唐妧,让她几乎整个人都伏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可以了。”赵骋轻轻拍她肩,明显对两人这种睡姿是满意的。   晓得他是一头倔驴,说了也不会听的,唐妧索性不再管他。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晓得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被窝里暖烘烘的,还残留着男人炽热的体息。   赵骋带着人去下游找了三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把人给带回来了。   唐锦荣跟裴玥回来的时候,两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两人的装扮,是典型的农家汉子跟农家妇人的装扮。衣着虽然寒酸,不过两个人倒是都好好的,没有伤着碰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裴玥见到母亲,哭着就扑进母亲怀里来,抽抽噎噎的。   裴夫人抱着女儿,也是哭得稀里哗啦,不过好在总算把人找回来了。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看着女儿的妆扮,裴夫人脸色渐渐冷了些,问女儿道:“玥儿,你怎么穿成这样?这是谁的衣服?”   “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一个农户家的床上。是那家的嫂子跟我说的,唐公子救了我,我的衣服,是那位嫂子给我换的。”裴玥生性比较腼腆,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声音不大,一番话说下来,她忽然低了头,只用自己的一双手揪着衣角,再不吭声。   “玥儿,那个唐公子,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还是他对你说了什么?”裴夫人见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劲,忙一把扼住她手腕。   “没有啊,他没怎么跟我说话。”裴玥眼神有些飘,“娘,人家救了女儿一命,而且为了救女儿,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等回了京城,咱们一定要好好去谢谢他,谢谢唐家。”   裴夫人有些心烦,冲女儿挥了挥手道:“这件事情你别管了,娘知道。”   “那娘打算怎么感谢他?千万别提给银子,我看他不是那种人。给了银子,他可能会觉得是对他的侮辱。”裴玥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轻轻咬唇说,“要不,请爹爹帮忙,给他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吧?哪怕小点的也行。”   “你爹爹为人最是耿直中正,这种走后门的事情,他如何做得来?再说,打从元祖帝开了科举制后,于朝中为官,都需要参加科举考试,岂是你爹爹可以左右得了的?”裴夫人肃容望着女儿,目光有些锐利,“玥姐儿,这话,是不是他教你说的?还有,就算要帮衬唐家,也是轮不到咱们家,不是还有赵家。”   “这些不是他说的,是女儿自己这么想的。”裴玥见母亲不信,她竭力保证道,“娘,真的不是。”   裴夫人还想与女儿说几句,外面丫头走了进来说:“几位姑娘来探望小姐了。”   “让她们都进来吧。”裴夫人暂时把话噎了回去,话音才落,就见以谢静宝几人一道走了进来。   谢静宝眼睛肿得像核桃,进来见到裴玥,就扑来紧紧抱着她。少不了的,又哭了。   裴玥倒是没有哭,还挺开心的,笑着说:“哭什么呀?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宝姐儿,快别哭了,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什么死不死的,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谢静宝用帕子擦眼泪,然后握住裴玥手说,“让我仔细瞧瞧。”   裴玥面上含着浅浅笑意,见她要看自己,索性也不说话,只乖巧的让她看。裴玥皮肤很白,脸小得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倒是挺大,水汪汪的。   人不但没什么事,精神倒是还挺好。   “见你好好的,我都放心了?”谢静宝依旧紧紧攥住裴玥的手,歪身在她身边坐下来。   裴玥冲她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静静站在一边的唐妧身上,她主动朝唐妧伸出手去,拉她到身边来道:“唐姐姐别站着啊,你也坐到我身边来。”又说,“这回多亏了唐公子救我,我刚刚还在跟娘商量了,要怎么报答唐公子的救命之恩。刚巧,你们就来看我了。不过,我娘说了,等回了京城,她定会跟我爹爹好好谢谢唐家,谢谢唐公子。”   裴夫人脸都抽了,她不知道女儿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这种事情,她巴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难道还想大张旗鼓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吗? ☆、第33章 掌中宝三十三   三十三、   唐妧颇为有些受宠若惊,倒不是说这裴玥以前对她有多不好,而是,这位裴小姐素来生性腼腆,便是见到了,也不会如此与她说话,最多冲她笑一笑也就罢了。现在还有谢静音在,她直接忽视了谢静音的存在,而拉她坐到身边去,唐妧的确有些没有想到。本来只是随谢七过来探望她的,想着看一眼就回去,没想过她会这般热情招呼自己。   “裴姑娘客气了,哥哥救人,只是本能的反应,没有想过要讨什么回报。总之,你好好的就好。”唐妧抿唇笑,见裴玥一直拉着她手不松开,她索性顺势坐了过去。   “唐姐姐,我现在看着你就觉得亲切,你们唐家个个都是好人。”裴玥手一直紧紧攥住唐妧的手,不愿松开,白皙的小脸上也一直挂着灿烂又腼腆的笑,仿佛两人好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裴玥笑了会儿又道,“等回了京城,我们一定要常常走动,你可以常来我家玩儿,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找宝姐儿玩儿。”   “好!”唐妧笑着应一声,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她就觉得这位裴小姐对她实在是过于热情了。   明明救她的人是哥哥,现在瞧着,好像唐家一家都是她救命恩人似的。   在裴玥那里坐了会儿,裴夫人称裴玥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唐妧识趣,就回来了。天儿还早,她还不想回屋歇着去,就折身去了母亲屋里。   唐妧去的时候,刚好唐锦荣在向陈氏请安。唐妧见到哥哥,满眼都是笑,快步走到他跟前去,扯胳膊拍肩,看他是不是好好的。   “阿妧,哥哥什么事也没有,好着呢,刚刚阿满已经挨着敲过了。”唐锦荣已经换了身衣裳,浅蓝色的直缀,衬得他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雅,此刻嘴角含笑,正垂眸望着妹妹,满眼宠溺,见妹妹听了他的话后果然老实站着不动了,唐锦荣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说,“赵兄与我说,你见哥哥不见了,眼睛都哭肿了,让我瞧瞧。”   说罢,唐锦荣果真朝妹妹凑近了些,想看得仔细些。   唐妧却一把推开了他,只笑嘻嘻坐到母亲身边去,一把抱起胖妹妹来。   阿满坐在姐姐怀里,扭着脑袋睁圆眼睛对哥哥道:“阿满也哭了,很伤心,就怕再见不到哥哥。”阿满表情严肃,很认真的样子,“哥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水里一点不好玩,不许再玩水了啊,小心爹爹打你屁股。”   “好,哥哥听阿满的。”唐锦荣精神不错,冲小妹眨眼睛笑。   见兄妹三人感情好,陈氏也开心,想着长子这几日该是累坏了,便叮嘱他回屋去好生歇着。   唐锦荣应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在自己屋里呆了会儿子,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索性起来到一层甲板上吹江风。因为裴玥落水的事情,行程耽误了几日,现在人找到了,谢三老爷便吩咐即刻启航。   太阳已经落山,西边晚霞把天空染红了一片,江风薄凉,唐锦荣立在船头,任由江风迎面吹在脸上。   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到现在,他还清晰记得当时跳进水里的时候冷水浸透他身子的感觉。江浪一个接着一个朝他拍打过来,他几次才将头露出水面来,紧接着又被浪花拍打了下去。冷水灌入鼻口,身子也一点点往下沉落,他当时真的就以为,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可是又不甘心!   死倒是不可怕,可是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他不能死。最后就凭着那么一点点执念,留了两条人命。   他当时跳水救人,没有想太多,如果现在再让他选择的话,他想他还是会那么做。   “唐公子。”唐锦荣想事情正想得入神,忽闻身后有人喊自己,他闻声立即回过身子去,就见黛青色天幕下,裴玥有些胆小腼腆地站在他身后,离得不近不远,面上含着浅浅笑意。   “裴姑娘。”见是裴玥,唐锦荣礼貌唤一声,然后挑眉问,“有事?”   他本来身子是轻轻靠在栏杆上的,姿态颇为有些闲散,此刻见有姑娘家在,他身子本能就往回收了些,立在她跟前,如苍松劲竹一般,十分规矩。他跟这个女子并不熟,不过是救了她一命,之后两人被水冲到江下游后,他背着不省人事的她就近去了一个小村庄。在那里寻了户人家,说清楚了情况,借了衣裳给她换上,仅此而已。   她明显不是多话的性子,他又与她不熟,见她不言语,他自然也不会攀着她说话。   所以,纵使两人一个屋檐下呆了两日,也是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是请了大夫来给她号脉,他问候了她几句,仅此而已。   裴玥新换了身衣裳,上身是浅黄色的薄袄,下身则是白底绣蓝色蝴蝶花纹的长裙。因为还没有及笄,所以未挽髻,一头乌黑的秀发只将鬓边的两缕梳起,再用黄色绸带束住。裴玥长相偏恬静,这种乖巧又甜美的妆扮正适合她,让人看着就舒服。她来前,有刻意打扮过,只可惜,唐锦荣并未看得懂。   “我……是想跟唐公子道谢的。”裴玥有些害羞,说话声音也很小,眼神还有些飘,“多谢你救了我。”   唐锦荣道:“一路上,你已经跟我道谢过很多次了,裴小姐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天色晚了,江面上吹来的风也更寒了些,唐锦荣抬眸望了望天,而后对裴玥道,“外面风大,裴小姐还是回屋吧,免得吹了风又生病。”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在关心自己,裴玥也不管他是出于客气,还是因为真的关心,总归心里挺开心的。   匆匆朝他俯了身子福了一礼,转身就飞了,像是一只快乐的蝴蝶一般。   唐锦荣觉得这姑娘的举止有些奇怪,想着,是不是水里时间泡得太长,脑子有些不好使。她跟他第三次道谢的时候,他就提醒过她,真的不必再谢他。可是她就跟失忆了一般,愣是记不住这句话,加上刚刚这一回,连他都不记得她已经向他致谢过多少回了。因为想着别的事情,唐锦荣愣愣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此刻赵骋就在唐妧屋里,立在窗户边,垂眸睇着楼下的两个人。   “饭摆好了,你不吃吗?”唐妧布好菜,摆好碗筷,一抬眸就见那人立在小窗边,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什么,她好奇,“看什么?”   “你过来。”赵骋冲她招手,见她走到跟前来了,他手轻轻抵着她腰,指给她看道,“你哥。”   “我哥怎么了?”唐妧不明白,她哥哥什么也没有做,就站在甲板上,有什么不正常吗?   赵骋没有再看了,只牵着她软白的小手,两人一道往桌边来道:“刚刚瞧见裴小姐跟你哥在一起,不晓得你哥说了什么,裴小姐转头就跑了。你哥盯着人家背影看,还有些走神,你说这是怎么了?”说罢,赵骋执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她碗里,见她惊得瞪圆眼睛不说话,赵骋捏了捏她脸道,“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肯去救她吗?”   “为什么?”唐妧回神,盯着他看。   赵骋喟叹一声,把筷子搁在案上,望着她,表情严肃又认真:“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我若是去救她,少不得要搂搂抱抱拉拉扯扯。裴夫人当时求我,我便猜准了她的心思,故而并没有下去。狠是狠了些,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原则,现在的局面,可谓是皆大欢喜。妧妧,我为你守身如玉,你有没有很感动。”   见他好好说着话,忽然又不正经起来,唐妧狠狠瞪他。   “你也知道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啊?你顾及着人家的清白,也没有见你顾及我的啊。谁让你大晚上的跑我屋里来的?谁要吃你的菜,谁要跟你一起吃饭。”唐妧委屈,觉得他就是欺负人,既然在他心里是有女子清白一说的,为什么他每回见到自己就要轻薄?他明显就是觉得自己好欺负,觉得唐家好欺负。   看看!看看!裴家有背景有权势,他不敢得罪了吧?   赵骋倒是没有想到,会被她将一军,他挪身子坐到她跟前去,抬手搂着她哄道:“我欺负你,是因为早将你当成自己人,你迟早是要嫁给我的,我亲你一口,抱一抱你,这是夫妻间可以做的吧?但是裴姑娘怎么能跟你比,你难道想我救了人,再让裴家逼着把她也给娶了?我怎么舍得你受委屈。”   “总之,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你最有理。”唐妧又嘀咕一句,轻轻咬着唇,也就埋头吃起饭来。   见她一声不吭,只鼓着嘴巴吃饭的样子也挺可爱,赵骋搂着她,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着她柔嫩的脸道:“我给你父母在京城买了座两进带有小花园的宅子,就靠着侯府不远。宅子是半旧的,已经有人在打扫,等到了京城,你可以亲自布置。”   湖州的宅子,唐家舍不得卖,所以家里积蓄并不算很多。   不过,湖州还有几间铺面,留有掌柜的在打理,每年都会有进项。以唐家现在的积蓄,宅院自当是买不起的,不过,那种普通小老百姓住的胡同里的小院子,倒是可以购置一处。   本来一家人都商量好了的,唐妧没有想到,赵骋竟然花钱买了宅院。   “你不用这么破费的,我们唐家既然选择来京城,肯定是有些准备。住的地方也都想好了。”唐妧说,“哥哥想挣功名,但是爹爹还是喜欢做生意的,我还可以经营簪花坊,生计不愁的。”   赵骋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只又给她夹了菜道:“多吃点吧。”   唐妧点点头,继而安静吃起来。   赵骋却没有怎么动筷子,他在想着事情,一时间走了神。唐家人颇有些骨气,如果知道是他花了银子特意准备的宅院,说不定是不肯住的,他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安心住进去才是。   水路走了有大半个月,马车赶了差不多一个月,等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至京城的时候,已近年关了。 ☆、第34章 掌中宝三十四   三十四、   唐家随谢家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十二月的帝都城,北风呼啸,大雪漫天飞舞,要比南方冬天冷很多。马车一路从城外驶进来,车轱辘碾压过厚雪堆积的大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天地间都是安静的,街道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人,不若在湖州城的时候热闹。   阿满脑袋上裹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她身子穿着厚厚的袄子,肿得像个小胖熊。两只小手笼在袖子里,一句话也不说,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天很冷,坐在马车内都觉得寒风冷入骨髓,唐妧紧紧抱住妹妹。   “阿满,冷吗?姐姐给你呵呵气。”唐妧见妹妹好像是冻傻了,性子不似平时活络了,抓起她那双小肉手来,轻轻吹了几口热气。   阿满扭过身子,有些委屈地扑进姐姐怀里,瓢着小嘴道:“姐姐,我想家了,我想回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孩子都这样,本来出远门的时候,期待又高兴,总觉得不一样的地方会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可真正让她远离家乡了,她又会舍不得。尤其是现在,明显感觉到这里太冷,没有以前在家的时候舒服,就更念家了。   唐妧紧紧搂住妹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这才说:“阿满乖,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你瞧,爹爹娘亲都在呢,咱们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啊。外面是很冷,不过等一会儿进了屋子,就不冷了,阿满再忍忍。”   阿满也知道自己要乖,不能闹脾气,所以听姐姐的话,不说话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唐妧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马车前面厚重的布帘子就被一双白皙的大手撩起。赵骋站在外面,怕风雪会钻进去冻着佳人,所以车帘只被撩起一个角来,他道:“到这里,我们的马队跟谢家的要分开,几位姑娘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就到家,有暖和的屋子住了。”   “我想住暖和的屋子,我都冻死了。”阿满扭头,冲着外面喊一声。   赵骋轻笑道:“唐二姑娘再忍忍,一会儿就到。”说罢,只听“驾——”的一声,马车随即又行驶起来。   听说真的有很暖和的屋子住,阿满脸上终于有了笑,坐在姐姐腿上也不老实起来。旁边妙晴搂着香草,见阿满来拽香草的手,她索性让香草跟阿满去玩儿了,她则挪了身子坐到唐妧身边来,悄声道:“师姐,现在看来,这位赵爷可真的是位不错的好人呢。你瞧,现在外面得多冷啊,他都不怕,一直守着。”   “妙晴,你别说了。”唐妧冲妙晴小声嘀咕一句,见妙晴只捂着嘴巴笑,唐妧悄悄朝马车门口方向瞄了眼,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她感觉得到,他就在外面,离她很近。   因为天气冷,赵骋直接领着唐家马队去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宅院,马车行驶到院子门口,赵骋稳稳勒缰控住马儿。   唐家马车不多,一共就三辆,两辆坐了人,另外一辆拉的是一些行礼。唐妧带着妹妹并妙晴香草坐一辆,后面唐元森夫妻带着老母以及两个丫头坐一辆,赵骋跟唐锦荣充当车夫,最后一辆拉行礼的马车是由谢家的一个奴仆在驾车。见到了地儿,谢家奴仆忙跳下车来,朝赵骋弯腰作揖道别。   “唐老爷,夫人,老夫人,宅院里一应都准备好了,请下车进去吧。”赵骋立在外面说了一句,又给唐锦荣使了个眼色,而后他折身回去到前面那辆马车前,撩布帘子道,“几位姑娘也下车来吧。”说罢,稍弯腰探过去,轻轻撩开厚重布帘子一角,见里面唐妧抱着阿满要出来,他将阿满接了过来,然后亲自牵着她的手,用了些力,就撑着她也下了车来。   “哇,这里好漂亮啊。”下了马车后,阿满趴在赵骋肩膀上,瞪圆了眼睛望着天地间的一片雪白。   唐妧下车后,不自觉便将手从那温厚暖和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呆呆愣了片刻,然后上前去将妹妹阿满抱起来。阿满穿得厚实,唐妧抱了会儿就有些吃力了,她把妹妹放了下来,牵着她手。   “姐姐,这是雪吗?”阿满摇摇晃晃站在雪地里,脑袋微垂着,眼睛盯着地上的厚雪看。   她以前是有见过雪的,虽然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这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过年的时候,天上会飘这种东西,但是路上只盖了薄薄一层,天上就不飘了。   可是这里有好多啊,阿满好奇极了,蹲下身子去就用另外一只手攥了一拳。   “阿满,别玩雪,会冻着。”唐妧见妹妹蹲在地上要玩雪,连忙又抱起她,捏着她手让她把雪都扔了,然后板着小脸讲道理,“一会儿衣裳弄湿了,阿满会更冷,听姐姐的话,先进屋去。”   阿满听话的趴在姐姐肩膀上,然后看着从院子里走出几个人来,拉马车的拉马车,搬行李的搬行李。   “阿满我来抱着吧。”赵骋吩咐好几个奴仆干活后,转过身来,黑黝黝的眸子定在唐妧脸上,说话的同时朝她伸手展臂,说的是要抱小的,但是看着架势,好像是要抱大的一样。   嘴角勾着笑,透着几分狡黠,唐妧只把妹妹递到他怀里,然后不敢看他,见母亲下车来了,她只跑着去扶母亲。   ~   两进的院落很大,前后都有好多庭院,唐妧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里建筑的布局,跟在湖州的时候不一样,唐妧牵着妹妹小手大概溜达了一圈,据她初步估计,这座宅院得有湖州的家的三四个那么大。三路的两进大宅院,绝对不比这里左右邻居的那些宅子小,走了一圈下来,唐妧微微垂了眼眸。   之前赵骋跟她说是两进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宅院,这得花多少钱啊。   本来爹爹娘亲都不肯住的,坚持要自家花钱在胡同里购置一处小的住下,她也不晓得赵骋私下跟父母说了什么,后来父母就同意了。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大啊,受了恩惠,总觉得好像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似的。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去还清。   唐锦荣住在前院,独自分得了一个小院落,几位姑娘并唐老太太、陈氏都住在后院。唐老太太一个人住在正中间的一个院落,陈氏住在东边儿,西边儿的一个小院子,则是留给唐妧等几个小姑娘的。每个小院落里各有正房厢房,唐妧带着妹妹阿满住在西边院落里的正房,妙晴则带着香草选了东厢房。   秀苗一直都是伺候陈氏的,所以,跟着陈氏住进了东边的院落。秀禾要照顾阿满,所以阿满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妙晴并香草一起收拾好自己屋子后,两人开心的抱在一起,然后手牵着手去了唐妧姐妹屋里。唐妧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屋里一应摆设齐全,她只是让秀禾把床单被褥给铺好。见妙晴并香草过来了,她迎过去,弯腰牵了牵香草小手,问道:“香草喜欢这里吗?有没有还觉得冷?”   “师父,我喜欢这里,这里又大又漂亮,还暖和。”香草很开心,小手被师父牵着,一头扑进师父怀里。   “你先跟师叔住在一起,等你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师父让你一人住一间。”见香草小脸冻得红红的,唐妧用手去捂住她脸,然后道,“走,咱们一起去师祖那里。”   从西边院落去东边院落,途中要经过老太太住的院子,唐妧带着几个姑娘去给老太太请了安。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屋里站着一个嬷嬷跟两个十四五岁的大丫鬟,唐妧心想,该是赵骋一早便命人挑选好来伺候老人家的。老太太今天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见到本来并不受她待见的大孙女,都给了笑脸。她心中也晓得,这等荣华富贵,是自己这位孙女给的。她以前之所以不喜欢她们母女,一来是因为陈氏夺得了她儿子的爱,二来,是怀疑陈氏不忠,头一个生出来的女娃不是唐家的种。   所以,隔三差五的,她都会给那个儿媳妇脸色瞧。   但是,最叫她生气的是,那就是一团棉花,任她怎么说她都像是没事人一样。最后把她气得个半死,她却依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过现在好了,好在这等荣华富贵的面子上,妧丫头到底是不是唐家的种,她也不想再去计较了。以后等她嫁去赵家,她哥哥跟她妹妹,未来前程跟婚事,还不是都得靠她,她得供着。   “一路舟车劳顿,祖母应该也累了,就让云琴跟云棋伺候您歇下吧。等晚饭好了,会有人给送到您院子里来。”唐妧恭恭敬敬的。   云琴跟云棋是那两个小丫鬟,刚刚唐妧进来的时候,就自己报了名字给唐妧请安了。还有一个嬷嬷自称是叫云嬷嬷,四十多岁的样子,看着也是一脸和气。   在老太太屋里比较拘谨,但是到了母亲院子里,唐妧就活络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陈氏屋里除了秀苗外,也另外有一个嬷嬷跟一个小丫头,两人请了安后,就规规矩矩立在一边,话都不多的样子,看着个十分和气。唐妧抱着妹妹坐着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叮嘱两个丫鬟伺候母亲好好休息,她则带着其她姑娘回了自己小院落。回了院子后,唐妧挨着几间屋子各逛了一遍,然后开始琢磨着给自己布置出一间书房来。   说干就干,哄着阿满去了妙晴跟香草的屋子,唐妧则在自己屋里忙碌了起来。   ~   赵骋留在唐府吃了饭,爷们几个,顺便喝了些酒。等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唐府离敬忠侯府不远,像赵骋这种脚程好的,走路回去,也就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从唐府出来后,他负手在唐家门口站了会儿,继而薄唇不自觉勾了勾,然后大步往家去。   敬忠侯府大门口,守门的家丁见是大公子回来了,连忙踏下台阶来迎接。   “大公子,您可终于回来了,外面风雪这么大,您快里面请吧。”守门家丁一路点头哈腰,将赵骋请了进去。   赵骋单手背负,全程面无表情,极为高冷,完全没了刚刚在唐家的那副谦和的态度。回了家后,打听到老太太还未有歇下,赵骋并没有回自个儿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老太太那里。 ☆、第35章 掌中宝三十五   三十五、   赵老夫人还没有歇下,此刻正坐在正房旁边的暖阁内,由几个丫头捶肩捏背。她一早派出去的人刚刚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子默回京了,不但人回京来了,还从湖州带了一大家子人回来,他把那家人安排住进了东大街的那座两进院子里。这事情实在是蹊跷,不等着他回来把情况问清楚了,她也睡不着。   老太太正闭目养神,听有人匆匆进来说大公子过来请安了,她慢悠悠睁开眼睛来。   暖阁内烧着地龙,暖和得很,赵骋才抬手撩了厚布帘子进来,就迎面扑来一阵暖流。外面天儿很冷,他身上都灌了不少冷风,乍一走进这么暖和的屋子,一时间还真是不太适应。   “子默回来了?”听得动静,赵老夫人动了动身子,由丫头们帮忙穿鞋,她则坐正了些。   “是,祖母,子默过来给您请安。”闻声,赵骋大步走到老人家跟前,给老人家行了大礼,然后微弯腰立在一边道,“子默一走就是数月,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祖母的身子,你是不必担心的,子默啊,你到祖母跟前来,祖母有话要问你。”老人家面色和善,头发花白,语气态度都十分好,把嫡长孙招到跟前去后,也不说话了,只上上下下打量,最后赵骋自己勾唇笑了起来。老太太见了,故意面色一横,瞪了孙儿一眼道:“你笑什么?还晓得笑,我问你,那东大街的宅子里,住的是谁?”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祖母您,孙儿过来,就是想与祖母说这事儿。”赵骋恭恭敬敬立在老人家身边,面色温和,真是难得。   老太太看着孙儿,见素来都不爱笑的孙儿竟然笑了,她老脸没有绷住,一下子就笑出声音来。老太太一笑,伺候在屋里头的满屋的丫头婆子全部都笑了起来,暖阁里一下就热闹了。   “你说吧,祖母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老太太坐正了身子,冲立在跟前的大丫鬟抬了抬手,那丫头就又给老太太捏起肩来。   赵骋并未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此番前去湖州,孙儿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姓唐。孙儿带了唐家一家回了京,安排他们住进了东大街的宅子,此番来,也是有事情想求祖母。”   “姓唐的姑娘?”老太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抓住赵骋手,拉他到身边坐着,欢喜道,“你好好跟祖母说说,这姑娘多大了?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几口人?”一番唠叨后,想了想,也不等赵骋回答,又兀自嘀咕起来,“湖州那地儿,姓唐的,似乎并没有听过。想来并非名门?”   赵骋点头道:“唐家的确是小门小户,不过却又不比一般的小户人家,那位姑娘,是孙儿喜欢的。在湖州,孙儿已经请了三舅母跟裴夫人亲自去了一趟唐家,算是保了媒,唐家人这才愿意跟着上京来。这次回来,孙儿想请祖母出面,把这门亲事定下。先择了媒人上门说亲,等来年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再择日迎娶进门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来年天气暖和些,左不过就是三四月了,这么着急?”老太太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个孙儿都二十四了,回京任职也有大半年了,也托了好些人明着暗着给他相亲,比如说拉着他去寺庙上香,意外碰到哪家夫人带着小姐也来上香,又比如说,特意让姑娘们在家里办诗社,请了很多姑娘来府上玩儿,然后给他一一介绍,诸如此类,她操碎了心,他愣是一个没有瞧得上。   她甚至都要怀疑,这孩子常年呆在军营里,是不是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惯。   这回好了,什么都不必担心,她的孙儿对女人还是感兴趣的。现在不但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还把人带了回来,又主动来找她谈亲事的事情,她怎么能不开心。   赵骋笑笑道:“时间好像的确是紧了些,让祖母劳累了。”   “我有什么累不累的,巴不得你立刻把媳妇抱回家来呢,来年就添了大胖孙子才好。”老太太道,“这么晚了,想必你也累着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吧。到了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忙,多不方便。等过完年了,择个好日子,祖母请福王老太妃给你保媒,保准你风风光光把媳妇娶回家来。”   “孙儿多谢祖母成全。”赵骋闻言,撩起袍子就跪了下来。   “行了,起来吧。”老太太弯腰,搭了把他手臂,扶了起来,又道,“我瞧你出门这一趟瘦了不少,明儿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吧。”   ~   唐妧前后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把连着正房的一间耳房收拾好了,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里面放了书架,置了长案,还从卧室里搬了几个花瓶过去壮士点缀。   布置好后,唐妧拍了拍手,这才回了卧室。   秀禾刚打了热水来,帮阿满洗了脸泡了脚,一转头见唐妧进来了,忙笑着道:“奴婢把水倒了去,再给大姑娘您也打一盆来。”   说罢,秀禾端着木盆退了出去,唐妧走到妹妹跟前,抬手戳她小肉脸。   “喜不喜欢这里啊,小阿满。”唐妧坐在床沿,抱妹妹到自己腿上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她则两手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让她贴着身子趴在自己怀里,见妹妹团子小圆脸儿上满满是笑,她亲了一口,“现在还冷吗?想不想家了?”   “爹爹娘亲都在,姐姐也在,阿满不想家。”阿满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腰,把脸埋在姐姐胸前,蹭着撒娇道,“姐姐,我想以后天天跟你睡。以后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最爱姐姐了。”   “贫嘴的丫头。”唐妧笑一声,抱得妹妹更紧了,她一双美眸在屋里流转起来,看着比之前在湖州的时候大了一倍的闺房,看着闺房里全新的装饰,想着不久的将来,她即将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心里总归是有满满的期待的。她也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坎坷,会有很多她现在都无法想得到的困难,但是既然来了,她就要好好去对待。   “姐姐,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屋里烧着炭,暖和得很,阿满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袄子,冲姐姐翘起嘴巴,“你还要去做簪子卖吗?我都舍不得姐姐那么辛苦。”   “姐姐不辛苦呀。”唐妧摸摸妹妹圆乎乎的脑袋,“那阿满每天在院子里撒欢玩儿辛不辛苦?”   “不辛苦,可高兴呢。”阿满连连摇头。   “对呀,因为阿满贪玩儿,所以只要有人陪你玩儿,再怎么累,你都是开心的。姐姐也是一样的,姐姐喜欢做发簪,所以,再忙再累,都是开心的,懂了不?”   阿满仰着脑袋,嘴巴噘起,乌澄澄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么好玩,娘为什么不让阿满也跟着学?有阿满帮姐姐,姐姐可以不那么辛苦。”   “你才多大点啊,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要贪玩。”唐妧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哄道,“阿满先睡吧,一会儿姐姐洗漱好,就来陪你。”   “好。”阿满很乖,应了一声,就自己往床上爬去。   自己铺被子,自己脱了身上穿的小袄子,钻进被窝里。   ~   第二日一早,外面又下起了漫天大雪,唐妧难得偷了个懒,缩在被窝里抱着妹妹赖着不肯起。阿满听秀禾说外面的雪堆了厚厚一层,现在还飘着,整个院子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就躺不住了,闹着要起床。   唐妧知道妹妹想去玩雪儿,就按着不让她去,阿满在床上打滚闹脾气。   “姐姐都不爱我了,姐姐不喜欢我了。”阿满从床头滚到床尾,直等到被窝里热气差不多散尽了,她小身子拱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凑到姐姐耳边,不停挠姐姐痒。   “好了,阿满别闹了,起来吧。”唐妧坐起,开始动手穿衣裳。   秀禾见状,忙过来帮阿满穿衣裳,然后匆匆出门去打热水来。姐妹俩洗漱好后,则喊了妙晴跟香草一起,去给长辈请安。   赵骋不但给两位夫人择了丫鬟跟嬷嬷伺候,自然府内一应还有其他奴仆,一大早,大厨房里就给各个院子里的主子做好的早点。唐妧去给祖母跟母亲请了安后,回了自己院子里,四个人一起吃。   吃完饭后,妙晴跟着唐妧进耳房开始干活,阿满则非要拉着香草陪她在院子里玩儿。   香草只想跟着师父,又不敢拒绝二小姐,只能眼巴巴看着师父。   “阿满,让秀禾带着你玩儿,但是不许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不准超过一刻钟时间,不许钻雪堆里,衣裳不准弄湿了,否则的话,以后下雪姐姐再不会允许你出去,记住了没?”唐妧见妹妹今天实在是太闹腾了,恨不得能蹿上天,只能冷了脸来严肃看着她,语气也硬了不少。   “我知道了,姐姐,别训我。”阿满蹭到姐姐身边,撒娇,“我保证听话。”   “真拿你没有办法,既然知道了,就去吧。”唐妧刚开了口,阿满立即就蹿得没了人影儿。   “师姐,难怪阿满闹着要去玩雪儿,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咱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啊。瞧,雪景多美,最主要的是,咱们在屋里一点都不冷。”妙晴牵着香草跟在唐妧身后,一道往耳房去。   耳房昨天被唐妧简单收拾布置过了,秀禾也事先烧了炭,屋里正暖和。   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腊梅花开得正好,梅枝正好伸展到窗前。三人并排在长案边上坐下,一抬眸,就能够看见梅花。   妙晴对现在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她是有心想与自己师姐一起将簪花坊的名声打出去的,此刻有一肚子话想跟师姐说,奈何有小香草在,小孩子跟前,有些话她还真不敢说。三人一旦忙起来,都是十分专注认真的,偶尔交流几句话。唐妧见外面妹妹玩了会儿就跑进屋去了,就没再管,只认真做事。   没一会儿,秀苗就匆匆跑了过来,说话声音很大,唐妧屋里都听得到她的声音。   “小姐,谢家七小姐过来了,说是邀请小姐您去璟国公府玩儿。”秀苗撩帘子进来,站在一边道,“夫人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 ☆、第36章 掌中宝三十六   三十六、   秀苗口中的谢家七小姐,便就是谢静宝,谢府三房的姑娘。   从湖州到京城这一路上,谢静宝隔三差五总喜欢去她的屋子找她玩儿,谢七性子颇为爽直,并不似谢六那般矫揉造作,所以,唐妧还挺喜欢与她一起相处的。昨儿一早刚到京城的时候,谢七就拉着她手说了,等回家安顿好了,她会来找她玩儿。唐妧想着,这怎么也得到年后再走动,没有想到这么快。   “秀苗,你先去夫人那里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因为是打算在家干活一整天的缘故,所以唐妧此刻衣着十分简单素朴。   出门做客,又是去璟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她自当是要换件新衣裳的。   秀苗走后,妙晴兴奋地道:“这谢七小姐这么快就来找师姐了,可见她是真的把师姐放进眼里的。不过,这回去的是璟国公府,跟当初在湖州时候的知州府又不一样了,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最是严了,师姐你要处处小心些。”   唐妧也紧张的,不过她笑着安抚妙晴道:“没事的,就算到时候见到长辈,问我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话,我想应该没有错。”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香草本来一直都没有说话,只眼巴巴望着师父跟师叔,见师父就要走了,她才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师父衣角,仰着脑袋,十分舍不得的样子。   在香草眼里,是师父救了她,师父就是她最亲的人。   “师父很快就回来了,香草在家乖乖的,听师叔的话。”唐妧弯腰轻轻抱了抱香草,见香草乖巧点了头后,就继续坐到案前去开始埋头干活,小小身子缩成一团,一双白皙的小手熟练地捏着跟金丝在缠绕,动作虽然慢了些,但是却十分认真专注,左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唐妧心疼她,叮嘱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师父的簪花坊,怎么说也得等到过完年正月十五后开,香草不必这么辛苦。干会儿活就歇会儿,一会儿师父走了,让你师叔带你去玩儿。”   “香草不想玩儿,就喜欢跟着师父师叔一起做发簪。”香草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手上的活计,“我要把师父教我的都学会,等有师父这么大的时候,要像师父一样厉害。”   “真是拿你没办法,阿满要是有你一半安静乖巧,就好了。”唐妧笑了笑,一回头,就见妹妹站在门边,使劲鼓着嘴巴。   “姐姐就喜欢香草了,嫌我闹腾,嫌我不乖。”阿满气呼呼的,嘴巴都快要鼓成球。   “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姐姐又没有说要带你去。”妹妹就是小气包,越是顺着她说跟她解释,她就越蹬鼻子上脸,这样转了话头到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她反倒是会乖巧一些。   果然,阿满不闹脾气了,抱着姐姐撒娇:“我要去,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行了,让姐姐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先带你去母亲那儿,别让人家等太久。”说罢,唐妧牵着妹妹手,带着妹妹一道离开耳房。   ~   唐妧穿的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裁做的袄裙,只才穿了一两回,就跟新的一样。上身是藕粉色绣红梅的袄子,下身则是与红色梅花同色的长裙,再让秀禾帮她梳了个与袄裙搭配的头,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根梅花花样的碧玉簪子,梅花下有流苏垂落,随着她每个动作,流苏就晃来晃去,颇为灵动。   这身妆扮的确是简单了些,不过,正符合她的身份。   虽说在湖州的时候,赵公子请了谢三太太跟裴夫人保了媒,不过,到底是还没有正式走三媒六聘的,所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过就是普通的商户之女。勉强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吧,唐妧站在铜镜前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带着妹妹去了东院。   东院暖阁内,陈氏正坐着与谢静宝说话,时不时还伴有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不过,暖阁内烧着地龙很暖和,陈氏只是偶尔觉得喉咙痒,面色还是不错的。   谢静宝虽然平时性子有些大咧,但是心算是细的,见陈氏咳嗽,忙关心道:“南方天气暖和,北方冬日严寒,尤其是这几日,天天下大雪,夫人觉得身子可还吃得消?”   陈氏笑着连连点头道:“多谢七小姐关心,我身子挺好的。虽然外面冷,但是这屋里暖和得很,屋里可比南方屋里暖和。”   谢静宝闻言眯眼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骋表兄平时瞧着冷漠严肃,没有想到,还这么细心。晓得夫人您身子欠安畏寒,一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表兄这么心细,待唐姐姐又好,将来唐姐姐嫁去了赵府,夫人您也可以放心的。”   陈氏只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这亲事还未有定下,也不晓得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数,陈氏不好多言。   外面阿暖刚进院子来,就挣脱了姐姐的手,乐颠颠一个人先往母亲屋里跑。秀苗听到了声音,连忙迎了出去,亲自牵着阿满走进来。阿满一探脑袋进来,脸上就挂着笑,瞧见谢静宝了,颠颠走到谢静宝跟前来。   “小阿满!”谢静宝在谢家同辈的姑娘中,排行是最小的,她下头没有妹妹,只一个淘气的弟弟,所以,她显然十分喜欢阿满。   见阿满过来了,一把拉她到跟前,就攥着她手问她习不习惯。   阿满笑着依偎在谢静宝怀里,然后伸出小手来玩谢静宝衣袖上的花儿,这才道:“爹爹娘亲都在,哥哥姐姐也在,我喜欢这里。”又仰头看向谢静宝道,“七姐姐,我也可以去你家玩儿吗?”   “阿满!”陈氏喊了小女儿一声,脸上表情有些凝重,训斥她道,“七小姐找你姐姐有事儿,你留在家陪娘。”   阿满最怕娘生气了,可是她也真的很想出去玩儿,于是也不说话,只“啪嗒”掉金豆子。   谢静宝抽出帕子来,笑着给她抹眼泪道:“阿满别哭,一道跟着姐姐去玩儿啊,没有说不请你去,你跟你姐姐一起去七姐姐家玩儿。七姐姐家有很多好吃的点心,阿满去了,拿给你吃,快别哭了。”   “可是娘不让我去。”阿满伏在谢静宝怀里,低低啜泣。   唐妧走了进来,见妹妹哭了,把她拉开道:“阿满别不听话,回头惹娘生气,娘身子又该要不好了。你瞧,咱们刚刚来这里,姐姐走了,你也走了,娘是不是很寂寞啊?都没人陪着娘说话,是不是?”见妹妹果然不哭了,很乖巧地点头,唐妧揉揉她小脸,笑着道,“阿满真乖,等姐姐回来,陪你一起堆雪人。”   阿满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抱了抱姐姐后,又跑去抱娘亲。   ~   璟国公府离唐府也不多远,坐马车过去,差不多三刻钟的时间。   璟国公府正门大,红漆铜环的大门,门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门楣上“璟国公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无一不彰显着其世家底蕴的深厚。唐妧由秀禾扶着下车,只大概瞄了眼,然后就跟着谢静宝从正门旁边的耳门进去了。她不知道大户人家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只是一路跟着,不说话。   璟国公府外面瞧着豪华气派,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一景一物,都显得十分恢弘大气。南方宅院内部布局多不讲究什么排列的章法,小桥流水,到处可见,但是这里的似乎不同,宅院排列齐整,四四方方的,连路都是方正的。唐妧一路跟着,都不晓得跨过几道门了,最后进了一个叫“松鹤堂”的院子,才听谢静宝对她道:“这是我祖母住的地方,家里姐妹都在这儿呢,我带你去见一见她老人家。”   既然上了门,自当是该要拜见长辈的,唐妧点头。   只是没有想到,谢老太太屋里不但谢老太太在,与谢老太太并排坐在上位的,还有一位老者,谢静宝对她说,那是赵家老太太。如此唐妧才算是明白,原来并不是单纯的谢七要找她玩儿,是赵老太太想见她。   那就是说,赵骋昨儿晚上回去后,已经把事情跟家里人说了?   唐妧此刻顾不得想太多,只微垂着脑袋上前去请安,一言一行都是规规矩矩的。   “孩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赵老夫人开口,顺便冲唐妧招手,示意她走到跟前去一些。   唐妧走近了些,却也不敢靠得过近,只在离老人家三步左右远的时候,停下脚步来。然后轻轻抬起头来,目光却是垂着,没敢看两位老人家。   赵老夫人仔细瞧了瞧,然后颇为满意地笑着说:“瞧着是个文静懂事的姑娘,颜色也周正,一看就是教养好的。”   唐妧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还是依着规矩道了谢。   今儿一早,谢三太太听说赵老夫人过来了,连忙就把在湖州的事情跟自家老太太说了。连带着,为何要将高姨娘打发去庄子上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自家老太太。所以,谢老夫人自然就是知道赵老夫人此来的目的,见赵老夫人这意思,算是接受了这个孙媳妇,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她与七丫头也特别投缘,亲得像姐妹似的。”   暖阁内坐着的,还有大房跟二房的两位夫人,两夫人毫不知情,相互望了望,始终没有说话。   谢三太太又道:“在湖州的时候,这位姑娘自己经营着一家珍宝铺子,叫簪花坊。上回听宝姐儿回来与我说了,来了京城,也是想把簪花坊的生意做到京城来的吧?”   唐妧还未有来得及回话,二夫人黄氏便笑着道:“原来是湖州城内的一位妙手娘子啊,是弟妹特地给挖回来的吗?这府上老太太已经请有两位娘子了,弟妹这样做,岂不是不给老太太面子么。”又说,“老太太,刚好今儿赵老夫人也在这儿,不若将几位姑娘都请了来,您跟赵老夫人一起,考一考她们的技艺吧?”   二夫人卫氏,小户出身,年轻的时候因为貌美音好,故而被二老爷瞧中。   曾经的确为此得意一时,不过嫁来璟国公府后,并未过几年好日子,就被自己夫君厌倦了。本来出身不好,心底就自卑,越发失宠后,就更加自卑起来。   她自己是没有本事跟其她两位名门出身的妯娌比了,所以,便把一切希望压在一双儿女身上。   总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压过其它两房的子女一头,这样才好叫她扬眉吐气,重新在这个府邸里抬起头来做人。   她所出的四姑娘,旁的什么琴棋书画都不好,偏生有一双巧手。也是老天开眼了,这些年刮起了一阵怪风,姑娘们凑在一起不仅仅只比琴棋书画了,还比手工。   甚至,手工做得好的,反而比那些琴棋书画好的,更得重视?   卫氏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她也不需要清楚,她只需要知道,在整个璟国公府里,她闺女给她争了脸面就行。   谢老太太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二儿媳妇的一些作为,不过,她老人家到底是不会拉下架子来跟一个晚辈计较的。她也明白她的心思,不过就是想显摆显摆,出一出威风罢了。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既然提了,遂了她的意便是。 ☆、第37章 掌中宝三十七   三十七、   谢家府上请有两位妙手娘子,两位娘子都是京城玲珑坊的人,玲珑坊目前在京城是称得上名号的,出自玲珑坊的娘子,也颇为抢手。所以,谢老太太这才花了重金聘请里面娘子来。本来两位娘子是没有住在府上的,只不过每日在姑娘们下了学堂后过府来教上一个时辰左右。   但是近来学堂放假了,谢老太太便做主,把玲珑坊的娘子请到了府上来。   听说明年的女学课里要开设手工这门课,日后的结业考,也是要计算成绩的。谢老太太希望姑娘们能够额外的多花些时间学习,就算计成绩,也不怕。   很快,便有人把两位娘子请了来,两位娘子听说了原委后,商议之下,便出了考题。   出的题倒不是什么难题,不过是最基础的掐丝,不过做这样的手工,基本功是否扎实很重要。所以,两位娘子出这样的题,唐妧觉得也是十分合适的。   如今府上尚且待字闺中的姑娘,除了谢静宝跟谢静音外,还有二房的四姑娘谢静怡,以及长房的五姑娘谢静莲。   谢静音已经有三年不在京城了,也不似其她姐妹那样,有受过专业的指导,她甚至连做发簪有几道工序都不知道。所以,这回的比赛,她自然不在列。   就算参与了,也是输,她倒是有这个自知之明,主动退出了。   甄娘子拿了三根金丝线来,递到三位姑娘手中,为了公平起见,让她们三个拿手中的金线都掐成梅花。一会儿评判的标准,便就是时间,以及掐出来的花的模样,自然是时间越短、以及梅花花样越逼真者为胜。甄娘子说了评判规则后,问了两位老夫人的意见,见老夫人点头同意了,这才叫了开始。   因为时间有限,不可能做得太过精细,内部金丝勾勒的细节自然是不必考虑的,不过就是个大概的轮廓。   三位姑娘在做的时候,唐妧有认真看,成品未有出来前,看的就是技巧。四姑娘手很快很巧,只轻轻绕来绕去,一朵花儿便差不多成了形。但是四姑娘性子颇为急躁,于速度上会胜出,但是质量上就不一定了。五姑娘虽然动作慢了些,不过行事稳重,仿佛一点不受外界干扰,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手上的东西。   再看谢七……谢七心思完全没再比赛上好吧?三心二意,眼睛瞟来瞟去,越怕自己是最差的,就越会是最差的。   “不玩儿了!”眼见两位姐姐都要完美收工了,谢七赌气,一把将做了一半的半成品扔在一边,然后颠颠跑到谢老太太跟前,搂着她脖子撒娇,“老祖宗,小七不想比赛做这个。”   “祖母,我做好了。”谢四率先完成,然后有些得意地冲谢七抬下巴。   谢七瞪了她一眼,然后只将脑袋扭向别处,不理她。   “祖母,我也好了。”谢五晚一步,但是至少也完成了作品,而且,她的活计更为精细一些,一会儿评比成绩的时候,不见得会输给谢四。   “七丫头淘气,就算是输了,又有什么关系?”谢老太太笑着道,“去,做好了,两位娘子还等着给你们比出个成绩来呢。”   谢七不愿意,只赖着不肯走,甄娘子笑道:“其实已经不必了,七姑娘反正怎么样都是最后一名了。”说罢,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两朵金花来看,细细看了一番,然后放下来道,“虽然四姑娘在时间上胜了一筹,不过,论活计的精细与逼真程度的话,自然是五姑娘的要更好些,所以,五姑娘胜出。”   “这怎么可能!”卫氏不信,倏地站起身子来,就跑了过去,拿起两朵花比了比后道,“这明明就没有什么区别,哪里瞧得出来谁的活计精细?四姑娘最先做好,当是四姑娘胜出。你这判的有失水准,得重新判。”   甄娘子有些为难,并未多言,转而看向谢老太太。   “老二媳妇,不许胡言,坐下!”谢老太太虎着脸,有些不高兴,更是瞧不起卫氏了。   谢四静悄悄立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两手一直绞着衣角,也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她看见了立在一边的唐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唐妧问:“你说,我跟五妹妹,谁做得好?你不是三婶从湖州请来的娘子吗?你肯定比她们两个厉害,不然的话,三婶不会请你来府上。”   谢四这番话,不但给唐妧出了难题,也是让谢三太太处于两难的境地。   谢三太太暗自抚额,却不好说什么。   唐妧为难道:“既然四姑娘觉得自己做得是最好的,那便是最好的。”   “这话怎么说?”谢四蹙眉,“我觉得有什么用,这结果又不是由我说了算。”   唐妧道:“刚刚甄娘子也说了,夸赞四姑娘手巧,做东西快,这也是个优点啊。人无完人,只要四姑娘以后扬长避短,肯定会更好,也就不必争这一时的输赢。”   唐妧虽然没有说谢四的好,不过谢四听了唐妧的话后,心中倒是舒服了些。   “既然三婶这么看好你,要不你跟甄娘子也比试一番,如何?”谢四有心看热闹,反正她刚刚出了丑,甄娘子故意挤兑她,她也见不得她这般清高,最好输了才好呢。   甄娘子有些心高气傲,也好个输赢,刚刚听谢四前一番话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唐妧来,现在又见谢四故意挑唆,直接道:“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下唐娘子,不知唐娘子意下如何?”   唐妧心中简直是恨透了谢四,她虽然想在京城立足,但是此刻这种场合下,并不想与这两位娘子比试。   既然谢家老太太能够请了这两位娘子来府上教姑娘们课,想必是技艺超群的,她若是赢了,便是打脸谢老太太,若是输了,便是让谢三太太难堪。为今之计,也就只能打个平手了?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有个准儿?打成平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唐妧心中琢磨了一下措辞,刚准备推辞不肯比试,就听那边齐娘子道:   “既然唐娘子是三夫人特意从南边儿请回来的,想必技艺超群,我们姐妹最喜欢与高手切磋了,还请唐娘子不要推脱才是。”   若说刚刚甄娘子的敌意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那么这位齐娘子,差不多算是要直接翻脸了。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唐妧也知道,推脱是再不可能的了,只能大大方方应战。   “两位娘子想怎么比试?”唐妧目光轻轻掠过齐娘子,继而落在甄娘子脸上。   “时间有限,咱们也不比别的,就比基本功,掐丝。”甄娘子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两朵金花,“当然,以你我这样的水准,只掐一朵出来,没有什么意思,一人三朵,如何?”   “好!”唐妧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应承下来。   因为唐妧应得丝毫没有犹豫,甄娘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身对谢老太太跟赵老夫人道:“一会儿还请两位老夫人做个评比。”   两位老夫人相互看了眼,继而点头。   外面自有奴仆将金丝线呈送了上来,唐妧与甄娘子每人各三根,谢老太太喊了开始后,两人才动起手来。   甄娘子原本的确是没有把唐妧放在眼里的,可是开始后,只见她一双灵巧的手同时绕着三根金丝线后,不由得愣住了。虽然这道工序是基本功,她也做了很多遍,但是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可以几股丝线同时掐花。才只是开了个头,她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只将三根丝线扔在桌上道:“我输了。”   “师姐!”见状,齐娘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不战而败呢?师父平时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甄娘子停下来的同时,唐妧也停了手中活计,没有再继续下去。她抬眸望着甄娘子,一句话没有说。   不战而败,的确是十分没有骨气,甄娘子咬咬牙,重新捡起了桌子上的细丝线来。唐妧见着,也就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高手间过招,自然是十分精彩的,唐妧跟甄娘子比试的时候,整个暖阁内安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大家眼睛也都是齐刷刷盯着两位娘子的手看,看着根根丝线在两双妙手间,渐渐变成花儿来。   其实唐妧完全是可以胜出的,不过,后面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瞧着对面甄娘子差不多要完工了,她才收手。   用时差不多,接下来能够决定胜负的,就是做工跟技巧了。   有奴仆过来将东西呈送上去,谢老太太自己看了会儿,然后又递给赵老夫人看。两人互望了一眼,而后谢老太太笑着道:“甄姑娘与唐姑娘都是个中好手,我与赵老夫人都不懂行,但用外行的眼光来看的话,自然是觉得一样好的。如此,这一局便就算是平了。”   谢老太太发了话,甄娘子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唐妧几眼。   自从宫里头的大小主子都好这个后,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涌入了京城。   对手是越来越多,竞争也是越来越大了。   ~   唐妧被谢家人留了下来,与谢家几位姑娘一起用了饭,之后又在谢七的陪同下逛了会儿院子。等天儿差不多要晚了的时候,才回家。谢家特意派了马车送唐妧回府去,唐妧上了马车后,只觉得累得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自觉便伏在坐凳上睡了起来。马车很大,也很暖和,唐妧眯了眯眼睛,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挠醒的,梦里梦见有人挠她痒痒,她哼哼着就醒了来。   醒后才发现,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有人无聊的扯着她头发,用她发梢挠她脸。   “你怎么来了?”唐妧只觉得困得很,用手掩着口鼻,打了哈欠,然后仰头望着头顶上那个一身玄色锦袍的高大男子。   对他的突然出现,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哪日他正常走正门出现在她跟前了,她才觉得不正常呢。   “我一直都在。”赵骋回了她一句,见她还趴坐在地上,他手臂撑着她腋下,将她抱坐到腿上来,“见到我祖母了?”   唐妧点了点头:“见到了。”又说,“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两只手穿过她腋下,交叠搁在她腹前,牢牢将她框在胸前。   “很慈祥的一位老夫人,比我想象中要和蔼得多,她今天是特意来见我的吗?”这才是重点,唐妧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你跟……你的家人说了?” ☆、第38章 掌中宝三十八   三十八、   “说什么?”赵骋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装作没有听明白的样子,只是把问题抛还回去,他想听她亲口说出那些话来。   唐妧晓得他是故意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瞄了他一眼,索性不与他争执,只道:“你我身份悬殊实在是太大,我以为,就算你跟家人提了此事,你家里人在得知我身份后,也是不会答应的。至少,背地里叫了我去,应该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吧?可是没有,老太太人很温和,她老人家这算是同意了?”   “我年纪不小了,又是家里长房嫡孙,老太太急着要我娶媳妇添孙子,这种时候,她是不会过多在意门第的。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模样周正,品行端庄,她都满意的。”赵骋手臂收力,将她娇软的身子越发往自己怀里挪了些,抱得更紧了道,“所以,你就等着我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赵家门来吧,其它的,别多想。”   其实唐妧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担心过,虽然她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十分相信他办事的能力的。   怎么说呢,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不管她对他是否存有真心,但是至少很多事情在行为上是存在了依赖性。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便是天塌陷了,她也不会害怕。   马车内有片刻的沉默,赵骋心中一直估算着时间,见差不多要到唐府门口了,他才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道:“晚上酉时三刻,我去找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唐妧本来眼睛是闭着的,在静静养神,听得赵骋的话,倏地睁开了眼睛,明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讶,她扭过身子去看着他道,“阿满这几日十分黏我,她是肯定要跟我一起睡的,她晚上要是睡醒了发现我不在,肯定会哭。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非得晚上去,其它时间不行吗?”   “不行。”赵骋没有多言,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那我想想办法吧,哄着阿满晚上去跟娘睡。”唐妧觉得很生气,刚刚心中升起的对他的一丝好感,瞬间就没有了。她真的很讨厌他的霸道,他的强人所难,只晓得下达命令,却不知道,这个命令她执行起来,到底有多困难?   “生气了?”见她只紧紧抿着如樱桃般红润饱满的唇不说话,赵骋凑近了去一些,“瞧着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想说话。”唐妧用手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别闹了,我马上到家了。”   “酉时三刻,记住了。”说罢,赵骋松了手上力道,便跃了出去。   速度快得,几乎只是眨下眼睛的功夫,他人影就没了。唐妧用手揉了揉眼睛,人的确没有了,她仿佛松了口气儿般,人又软软倒了回去。   回了家后,自当是先去了母亲院子。阿满正蹲在院子里堆雪人,旁边秀禾秀苗陪着一起。阿满见到姐姐回来了,连忙丢下手中攥着的一团雪,起身飞扑到姐姐怀里,紧紧抱住姐姐腰肢道:“姐姐可终于回来了,阿满可想死你了。姐姐,你吃了吗?阿满也没有吃,在等你回来一起吃呢。”   “姐姐也没有吃呢。”唐妧垂眸,抬手轻轻摸了摸妹妹圆乎乎的小脑袋,“进去吧,咱们陪娘一起吃。”   “好!”阿满听话,小手主动伸过去牵起姐姐的手。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天却没有完全黑透,黛青色的夜空,扑朔朔的,还在瓢着鹅毛大雪。从空中落下,轻飘飘落在地上。唐妧弯腰伸手掸了妹妹身上的雪片,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吃完晚饭后,阿满开始犯困打哈欠,唐妧吩咐秀禾去打了热水送到东院来。   阿满小胖手还紧紧搂住姐姐腰,蹭着道:“姐姐答应阿满的,要陪阿满一起堆雪人,我们什么时候堆雪人啊?”   “明天吧,明天姐姐抽空陪你。”唐妧用热水帮妹妹洗脸洗脚,把她擦干净了,又望了望外面天,这才道,“外面雪还一直在下,阿满,你要是困了,今天晚上就歇在娘这里吧。明天早上姐姐过来,到时候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阿满的确是困了,听了姐姐的话,“嗯”了一声,倒在姐姐怀里就睡着了。   “秀禾秀苗,你们两个,抱着二小姐先去内室吧。”陈氏就坐在一边,她有话要跟长女说,将秀禾秀苗支开后,又让齐嬷嬷跟云书做别的去了,等到外间就母女两个在,陈氏才道,“谢七小姐今天找你去,是为着什么事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唐妧挪了身子,坐得靠母亲近了些道,“女儿去的时候,刚好赵老夫人也在,女儿去拜见了。”   这其实在陈氏的意料之中,今天谢七一早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得到了。   “瞧你的样子,那赵老夫人想必是对你挺好的?”陈氏望着女儿,见她轻轻点了点头,陈氏双手轻轻握住女儿双手来道,“看来这位赵大公子对你的确是真心的,娘看人也不会看错,这从湖州到京城的一路上,他的确是对咱们十分照拂。如今娘只愿,将来他万万别变了心才好,只要他一直如现在这般疼你爱你,你这辈子,娘都不必担心了。”   “让娘操心了。”唐妧轻轻蹭到母亲怀里去,想起璟国公府的事情来,又道,“刚刚在谢家遇到了玲珑坊的两位娘子,是谢家老太太特意请了到府上教姑娘们做手工的。她们得知女儿也擅做发簪,也小小比试了一番。”其实这些年来,唐妧也渐渐能够感觉得出来,对于打理簪花坊,母亲似乎故意不想让簪花坊经营得过好。   可是母亲放手不管后,却也没有阻止她的一些决定,唐妧有些时候觉得母亲是矛盾的。   但是具体为何会这般矛盾,唐妧想不明白,心内琢磨了会儿,问道:“娘,女儿总觉得您有心事,您要是有心事,千万别憋在心里,可以对女儿说。”   “阿妧啊,娘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嫁得如意夫婿,让你哥哥娶得上一个好儿媳妇。如今你这里,娘是不怎么担心的了,只是还担心你哥哥。至于阿满……阿满还那么小,再说将来有你跟锦荣在,娘也不担心。”陈氏说着,便用帕子捂住嘴巴轻轻咳嗽起来,见女儿忙伸手轻轻拍她后背,她笑着说,“阿妧从小就是最乖的,也是最让娘心疼的。阿妧也是大孩子了,以后想做什么事情,娘都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思。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做什么,娘都支持你。等你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到时候,凡事得跟自己夫婿商量着来,知道吗?”   “娘,我心里明白的。”唐妧又静静陪着母亲坐了会儿,眼瞧着约好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这才离开。   见唐妧要回西院,秀禾想跟着去照顾小姐,被唐妧拒绝了。陈氏晓得女儿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呆着做自己的事情,再说西院还有妙晴陪着,便也就随她去,只叫齐嬷嬷跟着送送她。   回了西院后,唐妧先去东厢房坐了会儿,等确定妙晴要带着香草歇下了,她才回屋。   酉时三刻,其实时间还早,不过天儿冷,外面又大雪飞扬的,一般都睡得早了些。   唐妧回屋后,才点了灯,便听有人跟她说话道:“你把耳房收拾了当书房?刚刚去看了眼,布置得还不错。”赵骋早就候在了屋中,她刚回院子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你要带我去哪儿?”唐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定定站在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目不转睛望着他。   赵骋负手立在她闺秀中,闻声勾唇轻轻笑起来,举步朝她走了来道:“妧妧,起初你怕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都是这种关系了,怎么还怕我?放心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喜欢。”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揉她头发,满眼宠溺。   他手伸过来的时候,唐妧身子本能一僵,却是没有避让开。   她不知道,是不是无形中,对他不但依赖了,而且还信任。   “上来吧。”赵骋扎马步,略侧过头去望向身后,见她衣着单薄,他道,“你去再披一件厚点的袄子,我背你飞檐走壁,带你看雪景。”   飞檐走壁看雪景?唐妧忽然想起来之前他背着自己在树林里穿梭的情景,不由有些期待起来,只是……   “我没有再厚的袄子,没事,忍着点就好。”说罢,就要爬到他背上去。   赵骋却直起腰来,一把攥住了她手,径直走到内室去,捡了床上一床被子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只露一张雪白瓜子脸儿在外面,这才满意道:“这样也行。”   “你确定这样也行吗?”唐妧懊恼,哪里有人将被褥穿在身上的?   “怎么不行?”赵骋倒是挺满意的,在他心中,穿得美不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暖和,“妧妧模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唐妧:……   “上来吧。”他重新蹲了下去,够了她软白的小手,见她手搂着自己脖子扣紧了,他一个纵跃便跃上了屋顶。   速度之快,身姿之矫健,叫唐妧瞠目结舌。   “我需要闭上眼睛吗?”唐妧趴在他背上,身上裹着棉被,脑袋搭在他肩头,热气全部都呵在他耳朵上。   “我尽量慢点,你睁着眼睛没事。”赵骋感觉到耳边有热乎乎的甜香气息扑来,薄唇不自觉挑起,此刻的心情自然也是十分愉悦的,他稍微提高音量喊了声,“搂紧些,我带你去那边看看。”感觉到那双小手的确又紧了些,他这才又提力一跃,从唐府的屋顶,一间间跳跃到别人家屋顶上。   唐妧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但看得见大雪纷飞,还瞧得见万家灯火。   她有种把整个帝都城,都踩在了脚下的感觉……   赵骋身姿十分矫健,此刻于夜空中穿梭的身影,就如一头狼。黑色身影一跃,穿过天上挂着的一轮皓月,仿佛整个身影都映了进去。   “喜欢吗?”他笑着,侧头问她。   “喜欢。” ☆、第39章 掌中宝三十九   三十九、   帝都城的夜间雪景虽然很美,但是此刻天儿也是很冷的,赵骋倒是不怕冷,就怕冻着背上佳人。所以,带着她看了会儿雪景,便就往目的地去了。   赵骋要带唐妧去的地方,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也就是之前他说好的帮她在京城找的铺面。   一楼的大门落了锁,赵骋直接背着唐妧从三楼破窗而入。这栋三层小楼很大,一楼中央是一间很大的大堂,小楼坐北朝南,另外东西北三个方向环着大堂另有好几间房间。赵骋之前在湖州的时候去过簪花坊,簪花坊虽然很小,但是仅有的几间房间,他基本上就看得出了唐妧喜欢的布局。   所以,让人挑选铺面的时候,提出了条件,只吩咐下面人去找。   找了很多家,只这一间的布局,是他入得了眼的。   二楼布局跟一楼差不多,中间是个弧形的大厅,大厅是敞开式的,另外三边是几间房间,南边是敞开的,站在二楼大厅,可以将一楼各个角落看得一清二楚。至于三楼,屋檐稍微矮了些,里面没有隔出房间来,是很大的一个厅。靠着窗户边,摆着矮桌跟茶具,旁边炉子上正煮着茶。   还隔得老远的,就闻得到了茶的清香味儿。   室内点着灯,亮堂得很,唐妧进来后,就扭头四下看了看,而后目光落在跟前男人脸上。从她脸上看出了惊喜的表情,赵骋垂眸,眼底涌起笑意来,牵着她手坐到了窗边去。   “记得在湖州的时候,跟你说过,给你找了间铺面。这个地方取景好,以后你可以在一楼做生意,二楼是休息的地方,至于这三楼……”赵骋顿了顿,扭头左右看了看,而后道,“三楼你可以自己再行归置一番,以后这一层,只你我可以上来。”   唐妧目不转睛看着他,默了片刻后轻轻点头,而后转头看向窗外的雪景。   “喝茶还是喝酒?”赵骋素白修长的大手从旁边酒捂子里拎出一坛子酒来,又取了两只酒杯,黑黝黝的眸子定在对面的女子身上,待得到肯定后,才斟了两杯,其中一杯递送到唐妧跟前来,“少喝一点,暖暖身子。”   唐妧早将身上的棉被给脱了,接过酒杯来,喝了一口。   酒不烈,有些甜丝丝的,唐妧回味一番,又喝了一口。见坐在对面的赵骋也是只小口喝,不由好奇道:“你是在漠北长大的,我小时候听爹爹说,那里的男儿生性豪爽,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怎么有些不太一样?”   “我要是大碗喝酒,你会不会被吓到?”赵骋手捏着酒杯,淡淡笑着问。   唐妧使劲摇头:“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习惯,只要你不逼着我大碗喝酒,我为什么会被吓到。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赵骋轻笑着点了点头,眸里有光,而后道:“入乡随俗嘛。”   “赵公子……”唐妧才开口说了一句,就见对面男人立即朝她投来犀利的目光,警告意味很浓,唐妧止住了后面的话,这才说,“子默……我想说的是,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起初刚见到你的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现在总能看见你笑,那时在湖州的时候,你总冷着一张脸。”   赵骋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过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对着我的时候,总是很拘束,但是对着你家里人的时候,却也像是换了个人,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敬重你,所以在你跟前才有些拘谨。”唐妧说的倒是实话,对跟前这个男人,她虽然有些时候会有些抱怨,但的确也是尊重的,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赵骋点点头:“有句话叫‘敬而远之’,说的是不是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尊敬,畏惧,却是不愿意亲近,就算你知道我将是陪伴你走过一辈子的人,你也不能够对我敞开心扉。妧妧,夫妻之间是该要互相尊重,但不是体现在这里的。你要是害怕成亲后你会不习惯两个人的相处,我们可以提前练习一下。相处的时间长了,你真正了解我了,就不会再怕我。”   “又不是我一个人怕你,你这个人天生一副冷面孔,我想怕你的人肯定很多。”唐妧知道他想说什么,并不愿意给他机会,只道,“就算了解,以后有的是时间,反正最近不行。”   赵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转了话头道:“白天在谢府的时候,你跟玲珑坊的两位娘子比试过一番了?”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赵骋。她想着,此刻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   果然,就听坐在对面的赵骋开口说:“当今的冯太后,家世背景不算好,出身尚宫局。年轻的时候,是尚宫局司珍局的一名女官,只因得了先帝恩宠,才变成皇妃,以至于如今的太后。十七年前,当今的皇上又破例册封司珍局一位女官为慧妃,本来就算从宫婢中纳个妃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位薛慧妃当年却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你知道为何?”   “十七年前,都还没有我呢,我当然不知。”唐妧明显对这个话题比较有兴趣,其实她在湖州的时候,也偶尔从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听过一些关于皇宫里的事情,不过,湖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传过来的消息还是不是真的。就是因为当今太后跟薛慧妃曾经都是司珍局的女官,所以,这股子手工风才刮了起来。   后来陛下封了陈氏为婕妤后,似乎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这股子风刮得更厉害。   唐妧虽然面上瞧着文静乖巧,但是骨子里也是爱玩儿的,对于这些宫闱秘史,自然十分有兴趣。   “想知道?”赵骋轻声问一句,见唐妧点头后,他冲她招手道,“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   唐妧本能自然是不太愿意的,不过只犹豫了会儿,就爬起来走了过去。赵骋往外挪了挪身子,让唐妧坐到他怀里去,这才继续说:“历朝历代,皇上瞧中宫女给与册封,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只不过,为了堵大臣的嘴,一般最先只会给品级比较低的位份,比如当今冯太后,先帝当年那般宠爱,起初也是从小小昭仪做起,这回的陈氏,更是只给了婕妤的位份。但是薛氏不一样,一来就册封了慧妃,当年为着这事,言官不知道奏本了多少回,但是皇上一直未听。”   “想来这位慧妃娘娘,一定是深得皇上宠爱,所以皇上不愿委屈了她,这才百般护着她。”唐妧想着,一国之君,排除万难力抗众臣,只为了护住自己想护的女人,想想还是蛮让人感动的。   赵骋盘腿端坐,让她侧身仰躺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撑住她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则攥住她两只手,搁在她腹前。   “看你的意思,好像挺羡慕这位慧妃娘娘的,嗯?”赵骋声音十分轻柔,带着迷人的磁性,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声音虽轻,却颇有挑衅意味,“嫌我不好,想进宫?”   唐妧瞪着他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那么想。帝王之爱再美好,又有什么好羡慕的?皇宫里再锦衣玉食,也比不得自由自在的好,你说是不是?”   “既然夫人说是,那便就是。”赵骋轻声应着,黑黝黝的眸子在她雪白脸儿上转了一圈,又道,“为夫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得事先给你提个醒,日后在京城里把簪花坊的名号打响了,将来迟早会得旨进宫。到时候,太后会想年纪,妃嫔会想见你,甚至连尚宫局里的女官也想见你。这些倒是不必担心,不过,万一入了陛下的眼呢?”   “怎么可能,宫里美女如云,我怎么会。”唐妧只觉得他这是吓唬自己,莫须有的事情。   赵骋却严肃了几分道:“夫人容貌瑰丽,勿要妄自菲薄。皇上对女人的手似乎有偏执的爱,夫人恰好有一双巧手。”   唐妧愣愣瞪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也有些被吓到了。   “那怎么办?”愣了半饷,才开口说,“要我放弃吗?”   “这个倒是不必,你只需早早与我完婚便可。”赵骋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我昨天已经跟祖母说了,希望能够尽快完婚,如今刚好到了年底,很多事情都忙不开,所以耽搁了。等来年过了元宵节,即可提上日程,我想,最迟暮春,就把你娶过门。到时候,你是将军夫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唐妧看着他,虽然心里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用皇上那一岔来吓唬,也的确是起到了作用的。既然迟早都要成亲,早一点,其实也可以。   “这件事情,与我娘说罢,我听我娘的。”唐妧没有直接回应。   赵骋轻轻摸着她脑袋道:“你同意了,你娘肯定不会反对。”   见他这么阳刚的一个人竟然笑得阴测测的,唐妧只觉得浑身发冷,就晓得他不怀好意。 ☆、第40章 掌中宝四十   四十、   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透过半人高的窗户看过去,只见暗黑夜空下,白雪扑朔。唐妧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侧身躺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脑袋枕着他紧实健硕的手臂,闻着茶香伴着酒香,心情颇为愉悦地观赏着外面的雪景。忽然间就想起曾经在书中念到过的一句诗来: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在湖州自然是看不到这样的大雪的,记得当时念到这两句的时候,她还费劲脑子想象过那种画面。只觉得当时是有些夸张了,雪再大,怎么可能如盐撒在空中一般,现在真正见到了,才知道,原来真是有可能的。   “你今天在璟国公府露了一手,虽说最后与那位玲珑坊的娘子打了个平手,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到底谁输谁赢,她自己心中也清楚。知道你是在给她台阶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多说。不过现在整个京城的风气就是如此,各个珍宝坊间明争暗斗也十分激烈,自然是见不得外坊的人比他们好。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年前这几日,玲珑坊的人,一定会登门造访。”   这事情,其实当时在璟国公府的时候,唐妧也考虑到了。不过当时谢四执意要看她们比试,而两位老夫人又没有阻止,她不得不应承下来。   唐妧心里也明白,这帝都城卧虎藏龙,想在这里立足,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摸清具体情况前,她并不想露手。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是处于非常弱势的。   经过这两年她的刻苦经营,簪花坊在湖州城,的确算是小有些名气了。不过跟京城里其它珍宝坊比起来,差的不是一丝一毫,至少,现在她这只才寻得铺面,还没来得及开张呢。   “来找我,是想进一步探我的虚实,还是要拉我去玲珑坊?”这是严肃的问题,也是唐妧目前来说比较担心的问题,既然他提起了,唐妧自然愿意多问一些。   唐妧觉得躺在他怀里这样的姿势说话不太方便,便直起身子来,又坐了回去。   赵骋也挪了下身子,双手微攥成拳轻轻搁在桌案上,这才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唐妧道:“都有可能,能拉得你去玲珑坊,这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他们应该也会有其它对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玲珑坊如今门徒大大小小得有数十上百人,在京城,自有其一定的地位。本身本事大,门徒也多,再加上可能背后还有靠山,所以,他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靠山?”唐妧眼睛不自觉睁圆了几分,隐在袖子里的一双小手也渐渐攥紧,“宫里的贵人?”   “算是。”赵骋应一声,比起唐妧此刻的不淡定来,明显他要显得自如得多,见坐在对面的女孩儿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他又道,“你怕什么,你不是也有靠山?”   “你?”唐妧抬眼上下扫了对面这个男人一眼,不由得便细细打量起他来,一身玄色金丝线纹边儿的直缀,领口处露出里面白色深衣,金冠束发,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白皙如玉,眸如点墨般亮黑深邃,脸上每一个五官,仿若都有精雕细琢过一般,稳稳坐着,不动丝毫,腰挺得笔直,嘴角微弯,算是挂着一丝笑。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唐妧此刻没有多想,的确是相信他的。   她对他渐渐产生了依赖,伴随的,还有信任。   屋内一时间沉默住了,赵骋将目光静静从她身上收回来,抬手伸向桌边煮沸了的茶水,将茶壶拎起,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闻到了茶香味,唐妧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刚来湖州,这个年,就先将就着过。明天我会让人采买些东西送到你府上去,顺便,再送给你一个丫鬟贴身伺候。”赵骋一双素白大手轻轻执起茶盏,端起来吹了吹,浅酌一口,又放下,目光继续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见她只望着自己,不说话,赵骋这才又说,“京城乃是非之地,夫人又是身怀璧玉,想来是会招人嫉恨的。皇上准我的假已经够长了,以后有较长的时间会呆在军营里,不能再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所以,我安排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伴在你身边,她会当你挡灾。”   “身怀武艺的……女子?”唐妧有些不敢相信,像赵骋这样的人,常年都驻扎在军营中的……军营中有女子?   “是我的一个属下,我跟狼兄曾经救过她一命。她是孤儿,之后便投靠于我,是我的暗卫之一,叫霜剑。”对于唐妧投落过去的疑惑目光,赵骋给了比较详尽的解释。   不过很明显,他是曲解了意思了。   唐妧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又道了声谢,扭头朝窗外看了看。外面雪渐渐小了些,唐妧道:“送我回去吧。”   “你刚喝了酒,先把这本茶喝了。”赵骋淡声吩咐。   唐妧端起茶杯来,吹了吹,然后慢慢喝完一整杯茶。喝完后将空茶杯递到赵骋跟前,表示她喝完了,可以回家了。   赵骋点点头,示意她先在这里坐会儿,他则起身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雪白色的狐皮大氅。走到跟前,将狐皮大氅展开,亲自给她裹住,系好带子后,拍了拍她肩膀道:“走吧。”   ——————   唐妧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卧室来,唐妧缩在被窝里隔得老远,似乎都能够瞧得见金灿灿的阳光。   听得院子里有妹妹的笑闹声,唐妧穿衣起床,自己打了热水来洗漱。   阿满正撅着屁股一个人在院子里堆雪人,忙得热火朝天,一扭脑袋见姐姐起来了,连忙拍了拍手跑过去,有些邀功意味的指着自己堆了一半的雪人道:“姐姐,看,我堆的。这次秀禾没有帮忙,是我一个人堆起来的。我拿了葡萄给它当眼睛,还让秀禾去厨房要了胡萝卜来当鼻子,现在就缺一顶帽子了。”   “阿满不是说要跟姐姐一起堆的吗?”唐妧牵着妹妹手走了过去,在雪人跟前蹲下,双手掬起雪来,帮妹妹一起继续堆雪人。   阿满圆乎乎的小身子挤在姐姐身边,小手掬雪往雪人身上砌,这才说:“阿满一大早就来找姐姐了,不过姐姐睡得可沉了,阿满等了好久,姐姐都没有醒。所以,阿满就自己先一个人堆了。”   睡得很沉吗?唐妧似乎才想得起来,好像的确是,打从昨天晚上回来后睡下,她夜间都没有醒过。   是因为昨天喝了酒的缘故吗?可是她只喝了一小杯啊,而且,当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那酒也根本不烈。   “大姑娘,敬忠侯府的人用马车拉了好几马车的东西来,说是昨天璟国公府见了大姑娘后,赵家老夫人十分喜欢姑娘您,念着咱们刚进京来,没有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所以,就命人送来了。”说话的是伺候在陈氏身边的丫头云书,云书虽然是赵骋找来唐府伺候的,不过,只是赵骋私下命人去办的事,她自己并不知晓。   因而此刻见自家大姑娘这般得赵老夫人宠爱,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毕竟敬忠侯府,不是谁想攀,都能够高攀得起的。   “我知道了,云书,你先去母亲那边吧,我马上就过来。”见云书应一声走了,唐妧拉起妹妹道,“去洗手,一起到娘那里去。”   阿满满头是汗,小脸热得粉扑扑的,扔了手上的雪跟姐姐进屋。进了屋子就嫌热,要脱衣裳,唐妧给拦住了。   “天这么冷,不许脱衣裳。”唐妧沉着脸唬妹妹,“阿满要是不听姐姐的话,下回姐姐就不理你了。”   阿满当然听话,抱了抱姐姐,就蹿到窗户边上的贵妃椅上躺下。   “好累啊,好累啊,堆雪人原来也是这么累的活。我觉得我好有本事啊,一个人可以堆那么大个雪人。等衡哥哥来了,我要告诉他我多厉害,省得他只以为自己厉害似的。”阿满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直转,粉嘟嘟的腮帮子也渐渐鼓起来,显然在想着自己的一番小心思。   秀禾早打了热水来,唐妧拧了湿毛巾给妹妹擦手擦脸,顺便叮嘱道:“谢小公子是璟国公府的公子,那样人家的公子是轻易不会出门的,阿满以后想玩儿,就找秀禾陪你,知道了吗?”   “可是他答应过我的,会来找我玩儿啊。他还说,要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儿呢,他家里有更漂亮的木马,是他表兄给他做的。”阿满挠脑袋,“就是那位赵公子。可是哥哥不会,哥哥都不会给我做这些。”   “哥哥也很厉害啊,阿满忘了?哥哥耍大刀多厉害。”唐妧帮妹妹擦干净后,抱起她说,“以后这些话别在哥哥跟前说,不然哥哥会生气的,知道吗?咱们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唐妧带着妹妹去了东院后,才知道,原来赵骋让人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本来唐家人已经做好了过一个穷年的准备了,没有想到,赵家会这般照拂。这回送东西来,赵家奴仆打的是赵老夫人的旗号,这也是变相告诉唐家,阿妧这个孙媳妇,老夫人那里是认了。   唐家父子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心存感激也不过只是停留在感谢赵家人送来食物跟棉被上。不过,陈氏心中却是有数的,她自是高兴。   “这位姑娘是?”陈氏指着赵家嬷嬷身边的一个穿着绿色裙衫的姑娘,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   赵家嬷嬷微弯腰回话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家老夫人疼爱唐大姑娘,所以,特意选了个机灵的姑娘来送给大姑娘。这位姑娘叫剑霜,身上有些功夫底子,以后就由她来伺候大姑娘吧。”   陈氏扭头看向女儿,唐妧冲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真是太有心了,劳嬷嬷回去先替我感谢老夫人,等哪日老夫人得空,我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谢的。”陈氏面含浅笑。   赵家嬷嬷道:“夫人实在是客气了。”又说,“老夫人得知夫人身子素来不佳,说了,刚好府上正在配人参养荣丸,以后会隔日便命人送来府上。老夫人说了,让夫人不必客气,如今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的事情,实在诸事不便。等过完年天气稍微暖和些了,就请夫人跟两位小姐去府上赏花。”   陈氏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子来道:“多谢老夫人。”   赵家奴仆离开后,陈氏打发人将一应食材都搬去厨房,其它东西也分门别类收起来。等奴仆们差不多都办事去了,一家五口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望着,也不多言。   最后,还是唐元森率先开口道:“我果然是没有看走眼,这位赵爷,不愧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少年元帅。咱们阿妧日后有福了,嫁得这样的好儿郎,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陈氏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道:“阿妧的事情,我是不担心了,不过,锦荣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儿回来了。”   提起这事儿,唐妧突然想起赵骋之前在船上与她说的话来。之前在船上,男女都是分开住的,他鲜少有机会与哥哥独处,所以,也就没有问清楚,现在既然想起来,自然得问一问。 ☆、第41章 掌中宝四十一   四十一、   之前在湖州的时候,陈氏也有托过媒婆帮长子说过亲事,倒是有不少姑娘瞧中了他的,不过可惜的是,这孩子愣是一个都没人瞧得上。说媒说败了几回后,曾经她托过的那些媒婆也渐渐失了热心,只道这位公子乃是贵人,平凡人家的姑娘瞧不上,还是另寻高人给他说亲的。   如此,陈氏也没有法子,只能把事情暂时放一放。   之前长子岁数还小,所以,倒是也不着急。可是现在不一样,过完年,都得二十了。再说,陈氏也算是看得明白那位赵爷的态度,怕是过完年不久,女儿就得嫁去赵家为妇。   这妹妹都嫁人了,哥哥就算不急忙着娶妇,但是亲事总得定下来吧?   陈氏倒不是怕人家说她当后娘的狠心,只顾自己女儿终身大事,不关心继子的婚姻大事。她着急的是,明明这孩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为何一再推诿不肯呢?   她自然是希望能够给他寻得一位他喜欢、而且也喜欢他的姑娘,只有相互间真的有感情在,成亲后才能幸福快乐。所以,如果长子不愿,她肯定不会相逼。   如此一来,倒是把她给难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父母亲又提亲事,唐锦荣忙道:“儿子知道,到了年纪该娶媳妇儿了,也不是故意想让父母亲为难。不过,儿子现在一介白衣,尚且还不想谈这事儿。听赵兄说过,明年开春文考会试后,皇上会举行一次武考。虽然武考没有文考规模浩大,不过,这个入赛的机会,赵兄会为我争取。所以儿子想,近两三个月只管习武,练好一身的本事,等来年谋得了一官半职再说。将来大妹要嫁去赵府,儿子若是有个官职伴身,大妹也算是官家千金了,咱们唐府面子上也好看些。”   “哥哥,说你的事情呢,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本来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特意拿到明面上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唐妧趁爹娘没注意,瞪了哥哥一眼。   陈氏笑着道:“锦荣就是疼爱妹妹,凡事都为自己两个妹妹考虑。有进取心自然是好的,不过,也别太拼了,能够争取得到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好,就算一时失手败了,也没有关系。”   “是,儿子明白。”唐锦荣故意不接妹妹朝他投来的愤怒目光,只朝陈氏抱拳弯腰道,“儿子先回前院去,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你去忙你的吧,咱们家没有规矩,不必一早一晚请安的了,还跟以前在湖州一样。”陈氏笑着摇头,其实她心中隐约是明白儿子为何这般拼命执着。   他从小与那沈铭峪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他也一直以为沈铭峪将来会娶阿妧为妻。   他没有想到,沈铭峪高中举人老爷后,攀上高枝儿跟别人定亲了。若说他跟沈铭峪没有那么好,可能还不会这么较真生气,他愿意随赵公子进京来谋份差事,也是想给阿妧赢得些脸面。虽然他自己心中也知道,与阿妧嫁进敬忠侯府这件事情比起来,他是否谋得差事,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不过,他就是想给自己妹妹争个脸,给唐家争个脸。   以后有锦荣庇护阿妧跟阿满,将来就算她走了,也是了无牵挂。   唐妧见哥哥出去了,她有话要跟哥哥说,连忙也跟着出去。阿满见哥哥姐姐都跑了,都带她玩儿,瓢嘴哭了起来。   “哥哥姐姐是大孩子,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哭什么?”陈氏把阿满揽到怀里去,用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温柔地道,“你就跟爹爹娘亲呆一起,娘亲陪你玩儿。”   阿满真的就不哭了,自己揉了揉眼睛,缩在母亲怀里跟母亲说话。   唐妧追着哥哥出了东院,唐锦荣听到身后妹妹唤自己,停下匆匆脚步。见妹妹走得近了,才拧起浓眉道:“阿妧,你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找你有事啊。”唐妧道,“有些事情,之前在路上就想问你了,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什么事啊?”唐锦荣奇道,“你说。”   唐妧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就是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救了裴姑娘,之后你们回来,有好几回我亲眼瞧见你们一处说话。当时离得远,也不晓得你们说的什么,不过,每回说完后,裴姑娘都会拎着裙子匆匆跑掉。”唐妧顿了会儿,小心翼翼问道,“你们不会是……”   “她是跟我道谢,没有说其它的。”唐锦荣坦然。   唐妧道:“每回都是道谢?哥,我不信。”   “不信拉倒!哥哥还骗你不成?再说,这有什么好骗的。”唐锦荣满不在乎的耸肩,“我都跟她说了好几回了,跟她说不必谢我,但是她不听啊,我有什么办法?”   唐妧知道哥哥不是会说谎的人,又见他说得认真,便就猜得到,哥哥对裴玥,肯定是没有心思的。   很快便过了年,唐家在京城没有亲戚,所以这个年过得十分清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话话家常,唐妧每天除了按时去东院陪母亲说话,便就是呆在自己书房内做发簪。虽然现在簪花坊还没有开业,不过,她需得在开张前先想出至少两种主打的款式来。从年前到过完年初三,唐妧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耳房里的,伏案,手里攥着只画笔,跟前案上铺着张白纸,她在埋头想着怎样才能画出让人眼前一亮且又有新意的发簪来。   霜剑立在门边,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渐渐靠过来,她抬眸去看了眼,见是自己主公,正准备提醒姑娘,但见主公朝她轻轻抬了抬手,她闭了嘴,弯腰福了一礼,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赵骋一袭藏青色蜀锦对襟长袍,双手背在腰后,见霜剑出去后把门关上了,他这才举步朝里面去。   长案案头点着一盏油灯,唐妧眼睛瞄到地上有个影子不停朝自己靠来,她一下子吓得清醒了,迅速抬眸去看,对上一双透亮漆黑的眼眸。唐妧松了口气,身子又软了下去,继续埋头想自己的事情。   赵骋瞄了她一眼,撩袍角在她身边坐下,睇了眼长案上铺着的白纸,叹道:“大过年的,也这么辛苦?”   唐妧点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说起这事儿来,赵骋脸色冷了几分,面色也稍稍沉了些道,“我让霜剑给你带话,她晚上会带你去簪花坊,我在那里等你,你为什么不去?”   唐妧道:“霜剑是女孩子,那么纤柔的一个姑娘,你让她背着我飞檐走壁,我怎么好意思?”   “你这么说,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赵骋气得反笑,脸也不自觉抽了抽,脸上的冷意未有消去半分,他垂眸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却一点也生气不起来。   “反正唐府于你来说,犹如无人之境,你要是想见我,不是随时都可以来。”唐妧的确是这么想的,真想见面的话,他可以来这里,总之之前又不是没有来过,现在装什么?   “倒是怨我了?”赵骋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打了一下,索性不再提这事情,只说,“过完灯节,十六那日,我会随祖母一起,亲自带着媒人登门提亲。”   “这么早?”唐妧知道会是正月里,也晓得会是过完小年,却不想,才过完年就……   “很早吗?我却还觉得太迟了些,若不是祖母一再相劝,过完初八就来提亲。”赵骋眸底终是有了笑意,伸手过去一把够过来,将整个人揽到怀里来抱着,“度日如年啊。”   唐妧想到不久后两人将朝夕相处,心跳突然间变得有些快起来,总觉得浑身都有些麻麻的。   “对了,过年这几日,玲珑坊的人,并没有来找过我。”唐妧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赵骋对她说过的话,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做好了接见甄娘子的准备,但是却未有见人上门来。   赵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又说,“玲珑坊在京城消息不算闭塞,肯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所以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那日我请祖母差人来送过年的货物,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所以此刻,应该是在等着你的下一步动作。”   唐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嘀咕起来:“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赵骋目光在案上搁着的白纸上停留了会儿,之后挪开目光,又望向唐妧说:“你们兄妹二人可谓是一样的拼命,刚刚来的时候,见你兄长也还在院子里练武。本来有心去切磋两下的,不过着急见你,就没有去。”   唐妧没有理睬他,只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我那日问了哥哥,他说之前船上的时候,裴小姐几次与他说话,是因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哥哥说他已经跟裴小姐说了不必再谢,不过,裴小姐似乎跟记不住似的。”唐妧声音渐渐小了些,“你说,不会是……”   “大舅兄配得起。”赵骋换了称呼,心里是猜到了裴玥对唐锦荣的心思。   只是可惜,唐锦荣似乎比他当年还要木讷,不懂得情为何物。所以裴姑娘的一腔热情,只能是付诸东流。 ☆、第42章 掌中宝四十二   四十二、   “过年前的时候,母亲又在哥哥跟前提了一次要托媒人给他说亲的事情,不过,哥哥还是没有娶妻的想法。哥哥现在每天都勤学武艺到很晚,一心就想着三月武考上能够夺得个名次,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唐妧了解自己哥哥,如果不是受了沈铭峪的打击,他就算有心要求功名,也不会这般拼命,“哥哥太拼了些,我怕他身子会吃不消。”   唐妧明白,他这是,就想给唐家争个脸面。   哥哥也是为着自己好,她怕自己只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去赵家,会无端惹来非议。若是他在朝中谋取了官职,唐家怎么说,也会多些脸面。   唐妧当然希望兄长好,不过,也不希望他为此而累坏了身子。   赵骋听明白了意思,扯唇笑了起来道:“妧妧,你知不知道,从我三岁到现在,每天都在做什么?”他十分自然地捞她到怀里来,让她舒服地仰躺在自己腿上,他垂眸温柔看着她,这才继续道,“我母亲是璟国公府的嫡出女儿,她跟父亲,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算是两小无猜。之后到了成亲的年纪,两家人请了媒人保媒,就给他们定了亲事。”   本来好好的说着哥哥的事情,却听他突然提起自己长辈的事情来,唐妧不由得好奇。   不过,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后脑枕在他健硕手臂上,看着他。   赵骋只默了片刻,就又继续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亦兄妹,亦夫妻。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感情非常好?”   亦兄妹,亦夫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唐妧忽然间就想起来她跟沈铭峪来,小的时候,她也以为,他们将来定会天长地久,携手终老。可是谁又料得到,手还没有牵过一回,缘分也就尽了。   “这天地间,怕是就没有不变的感情,好的时候的确是真的好。但是不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唐妧想起来赵骋曾经提过自己父母,他说过他母亲早早便没有了,那么现在璟国公府里的那位夫人,该是国公爷的续弦。那位夫人也是姓谢,莫非与原配夫人乃是姐妹?   唐妧没有说话,她也不敢多嘴乱猜测,只是竖着耳朵等着赵骋自己继续说下去。   “现在国公府里的那位国公夫人,是我母亲的庶妹,我母亲离世后一年,她嫁给我父亲做填房。”赵骋温热的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唐妧的小手,有些话,他深深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以前之所以沉默寡言,不过是不愿意说话罢了,而如今,他寻得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伴侣,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说,“我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我刚出生,便没了母亲。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开始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害死了母亲,但是后来才渐渐明白,害死母亲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这些话,他藏在心中已经很多年了,原以为如果哪日亲口说出来,绝对是他报复算账的时候。没有想到,却是在这种场合,说与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听。   “怎么会……”唐妧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敬忠侯,竟然会下手害死自己的原配夫人。   唐妧有片刻的怔愣错愕,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其实她看得出来,虽然他表面上竭力表现得平静淡漠,但是他眼底的水光出卖了他。唐妧明白,原来他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么风光无限,他的人生有他的坎坷,他有他自己的烦躁跟忧愁。   唐妧不晓得说什么去安慰他,也觉得此刻就算说再多安慰的话,也并不能够抚平他心中的伤口。   索性也不说话,陪着他一起沉默,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用自己的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大手。   赵骋看着她,乌黑透亮的眸子里渐渐溢出一丝光来,手臂有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母亲怀身子的时候,按着规矩,得有娘家未出阁的姐妹来陪着她。当时过来的,便就是现在这位国公夫人。母亲之所以生产的时候血崩,就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丈夫背叛,被亲妹妹背叛,那种滋味,肯定不会好受。”至于是怎么背叛的,赵骋没有说得清楚,他垂眸,见缩在自己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一直滚来滚去,长长卷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他这才转入重点道,“祖父祖母是不喜欢这位填房夫人的,他们自然也不会留我给这位夫人养,所以,祖母从小就养我在身边。后来我三岁的时候,祖父受命要领兵北上征讨突厥,祖母出身将门,也随祖父一并出行,夫妻携手共战。他们舍不得把我留在家里,所以,我很小就是跟随祖父母生活在军中的。”   “从三岁,到二十四,没有一天不是在习武耍枪。所以,我吃过多少苦,夫人知道吗?”赵骋前面铺垫那么多,也就只有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说的。   唐妧愣愣傻了半饷,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嗖”一下从他怀里弹出来。   赵骋道:“好了,为夫在与你玩笑。只是,男儿顶天立地,就该有本事护得住妻儿家小。所以,大舅兄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现在不勤学武艺强身健体,难道要等到真正遇到敌人的时候再去后悔平素没有多多勤学苦练吗?”   唐妧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其实她又何尝不晓得,不过是心疼哥哥太苦罢了。   “你别一口一个夫人,也别一口一个大舅兄,谁是你的夫人?”唐妧红了脸,只用手紧紧捂住脸,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来。   赵骋不想让她离开,手搂住她柔软的腰,就又将她抱了回去。   “是不是觉得,我叫你夫人,你吃亏了。”他在她耳边说话,热气呵在她耳朵上,唐妧忽然觉得脸更热了。   “想不想讨回公道?”赵骋继续诱她上钩,见她连连点头后,他黑眸闪着光,唇角微微弯了下道,“那你多叫几声夫君,也就算是扯平了。”   ~   年前的时候大雪不断,过完年后,天气倒是一日比一日晴好。   这段时间,唐妧虽然足不出户,但是也能够感受得到过节的那份喜庆。唐府虽然清冷了些,不过左右的邻居倒是日日热闹,唐妧每日呆在家中,都能够听得到炮竹声。   过年清闲,不必每日奔波着去坊里干活,再加上吃的好,唐妧小脸圆了不少。   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唐妧举手捏了捏下巴跟脸,想着,一会儿谢七过来了,肯定会说她长胖了。谢七年初四的时候便差人送了信件来,说是初八这日她跟裴玥一道来唐府找她玩儿。   所以这一日,唐妧一早便醒了。   选了件水红色的妆花褙子,下身配一条长裙,让秀禾帮她简单梳了个头,发间簪着一支碧玉簪子,半饷素淡却又不失喜庆,唐妧对自己这副妆容比较满意。从铜镜里面瞧见妹妹阿满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了来,唐妧转身把妹妹抱到腿上来,顺手接过秀禾手上的小衣裳,一件件亲手帮妹妹穿。   “阿满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什么天儿啊,起床不晓得穿衣裳?”   见姐姐怪自己了,阿满又往姐姐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就想姐姐帮我穿,喜欢缩在姐姐怀里,香香的。”   “好了,你安分点,一会儿谢七小姐跟裴小姐要来做客。阿满你不许太调皮了,记住没有?”唐妧一边动作很快地帮妹妹穿衣,一边小声提醒她,省得这丫头一会儿跟个小疯子似的。   “那衡哥哥会来吗?”阿满醒了,眼巴巴望着姐姐,“他说要送我弹弓的。”   “阿满!”唐妧抬手敲妹妹脑袋,“又记不住姐姐跟你说的话了?呆会儿见到谢七小姐,不许提这事儿,记住了吗?”   “为什么?”阿满不明白,嘟着嘴巴不乐意,“可是我就是想要弹弓,弹弓可以打鸟儿,我想要一个。”   “那是不是有弹弓了,阿满就乖乖的了?”唐妧实在拿妹妹没有办法,这疯丫头有些时候脾气倔得很,任是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唐妧只能顺着她哄,“等过几日,姐姐帮你做一个,好不好?”   “可是姐姐做得弹弓没有阿衡哥哥表兄做的弹弓好,我看过的,那个可厉害了,能打小鸟儿呢。”阿满依旧执着。   唐妧瞪妹妹:“不听话是不是?”   见姐姐好像真的生气了,阿满小身子缩了缩,彻底乖了下来。   给妹妹穿好衣裳,又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头,见时间不早了,唐妧这才牵着妹妹手出去。   先去正院给祖母请安,而后去东院,跟父母一起吃早饭。陈氏见小女儿一直气鼓鼓的情绪不太高涨,也不如往日那般喜欢屁颠颠跟在自己姐姐身后,陈氏看了两姐妹一眼,然后笑着摇头。   齐嬷嬷进来说:“谢家跟裴家的两位姑娘来了。”   “娘,那我出去。”唐妧闻声站起身子来,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眼睛本来是往自己这边瞟来的,可是见自己看她了,小丫头忽然又把脑袋转向另外一边,唐妧故意道,“娘,中午留谢七跟裴姑娘在府上吃饭,女儿中午就不过来陪您吃饭了。中午的时候,就女儿带着妙晴跟香草一起请谢七小姐和裴小姐在女儿院子吃。”   “好,你好好招待她们,娘想休息,就不管这些了。”陈氏附和着长女,又道,“阿满就留在我这儿,省得她不听话,总是闹你们。”   “是的,娘,那女儿去了。”说罢,唐妧提着裙子便往外面去。   阿满见姐姐走了,眼巴巴盯着她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又想了想刚刚姐姐跟母亲说的话来,只觉得委屈,哽咽了两声,嘴巴一张,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朔朔往外蹦。   姐姐不喜欢她了,娘亲也嫌弃她,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   唐妧亲自去前院将谢七跟裴玥接到了自己院子去,又喊了妙晴跟香草出来,几人一道往唐妧房间里说话。谢七一如既往活络,裴玥也还如以前一样,只安安静静呆着,不怎么开口说话。   “七小姐,裴小姐,这是我的师妹妙晴。这是小香草,我的徒儿。”见香草怯生生的,唐妧笑着拉她手到跟前来道,“香草,到师父这边来。”   “这小丫头,长得可真漂亮,看着也很乖巧。就是,之前咱们坐船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吗?”谢七好像有些印象。   湖州回京城途中,妙晴不是带着香草呆在房间,便就是一起陪在陈氏身边。外面有个什么事情,她们也不知道,也不管。所以,唐妧也只到现在才有机会将自己的师妹跟徒弟介绍给谢七跟裴玥。   “是啊,就是她。过完年六岁,可乖着呢。”唐妧摸了摸香草脑袋,抱她坐在一边绣墩上,又说,“我在湖州的时候,收过几个徒儿,不过就香草最聪明,我也是最喜欢她。”   “小阿满呢?怎么没有见到她?”谢七道,“晓得我来,她应该早就扑来了才对啊。”   唐妧说:“一早起来跟我闹脾气呢,我故意气了气她,没事的。等她想得通了,自己就会颠颠跑来了。”   谢七说:“阿妧,可真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且,还有那么好的哥哥跟妹妹。我听我四哥说,你哥哥这回也是抱着雄心壮志来京城的?今年的武考,势必要争个名次的?”   裴玥本来只是安静坐着听,人有些走神,忽然间听到“哥哥”两个字,她一下子就回了神,人也跟着颤了下。   一颗心不自觉跳得更快起来,整个人的心情好像总觉得愉悦了很多,不自觉便羞红了脸低了头。谢七是个鬼灵精,裴玥自从上回落水被救回来后就很反常,她怎么会瞧不出来?   正是因为瞧出来了,所以,她刚刚才故意提到唐家大公子的。   悄悄瞄了裴玥一眼,谢七心里早已狂笑不止,面上却保持淡定道:“对了,表姐,之前你落水,阿妧哥哥可是救了你的。今天刚好是个机会,一会儿让阿妧去前头探一探,若是唐大公子得空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给人家道声谢啊?” ☆、第43章 掌中宝四十三   四十三、   裴玥脸红,只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一双素手使劲揉搓着手中那一方丝巾。温温吞吞了半饷,才小声说:“他说过了,救我完全是他自愿的,让我不要再去谢他。”裴玥脑海中突然出现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候的画面,那日趁马队众人途中休息,她又悄悄溜到他跟前去,小心翼翼跟他道谢。   可是他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她当时忍不住抬眸偷看了眼,就见他微黑的俊脸沉着,眉心紧锁,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看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自己,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跑去他跟前,让他讨厌。   想到这些,裴玥情绪一下子就跌落回去,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张,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回家后,她就跟爹爹说了此事,也催着母亲至少备份谢礼登门道谢。可是母亲总说忙,年前忙着准备过年,年后又忙着走动亲戚。若不是宝姐儿约她来唐府,她都出不得门。她看得出来,娘不喜欢她跟唐家走得近,她是先去了姑母家,这才得以跟着宝姐儿一道来唐家的。   她不傻,心中也知道,母亲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就是嫌弃唐家门第太低。   可是那又怎么样?敬忠侯府的大公子何许人也?他都愿意百般费心迎娶唐家姐姐,为何她将来不可以嫁来唐家?   突然间想到嫁人,裴玥脸更热了些,她也不说话,只垂首埋着脑袋。   “你呀,就是锯了嘴的葫芦,平时话就不多,说起你的事情的时候,话就更不多了。”谢七摇头,见自己表姐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也就不再闹她,只说正事道,“唐姐姐,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学做发簪的。”   “好啊,那咱们去耳房,我把那里布置成了我的书房。”说罢,唐妧起身,邀请谢七跟裴玥一道去。   中午唐妧留谢七跟裴玥在家里吃饭,吃完饭后,几人又边学边说了会儿话。直到傍晚天儿擦黑了,谢七跟裴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也约好了,十五灯节那日,晚上一道去逛街看花灯。   亲自送谢七跟裴玥离开后,唐妧回了院子,见耳房里灯还亮着,唐妧走了进去。   妙晴跪坐在案头,还在做发簪,旁边香草跟着有样学样,也是认真得很。唐妧笑着走过去,在两人身边跪坐下来道:“阿晴,香草,天都这么晚了,别太忙了。一会儿厨房的晚饭该要送过来了,咱们一道去吃吧。还让大厨房烧了几锅热水,吃完后,咱们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躺着说话聊天,好不好?”   唐妧感觉得出来,今天妙晴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她平时性子是比较活络的,可是今天一天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唐妧知道她心中藏着心事,但是不知道她介怀的是什么。她们虽然是师姐妹,但是在唐妧心中,也是拿她当亲妹妹来待的。如今她在京城无依无靠,她希望她有什么心事,都能够对自己说。   妙晴点了点头,收拾一番,然后先回自己屋去了。   唐妧没有追出去,只是把香草抱到怀里来,问道:“你师叔怎么了?”   “师父,师叔刚刚哭了。”香草认真地说,“偷偷抹眼泪,我都瞧见了。”   “哭了……”唐妧一怔,倒是意外得很,妙晴可是很少哭的。   “师父,师叔是不是想家了?”香草什么都不懂,她就觉得师叔是想家了,所以才哭的。   唐妧起身,弯腰蹲在香草跟前道:“香草,你让霜剑打热水给你洗手,一会儿晚饭来了,你饿了就自己先吃。师父去看看你师叔,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好。”香草乖乖应一声,又说,“洗了手后不吃,等师父跟师叔一起。”   “香草真乖。”唐妧疼爱地捏了捏她小脸,然后牵着她手去正屋,让霜剑照顾着她,唐妧则去了东厢。   东厢房内点着一盏油灯,妙晴坐在床头,手中正捏着个绣了一般花样的荷包。听到身后有推门的响声,妙晴连忙将荷包塞回枕头底下,低头用手抹了抹眼睛,然后才回过身去。   “师姐,你怎么过来了,香草呢?”妙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不过脸上笑容却十分灿烂。   唐妧看了眼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拉了她手往一边坐下道:“妙晴,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还拿我当姐姐的话,就别跟我装了。说罢,到底为着什么?”   妙晴有片刻沉默,支支吾吾的半饷,才道:“就是觉得……师姐来了京城、将要嫁去侯府后,以后我们的距离会拉得越来越大,想想以后师姐嫁一位将军,而我,只择一个市井小民配了,只怕我们,会越来越远。我不是巴望着师姐不好,只是觉得,以后师姐应该会跟谢七小姐……还有……那位裴小姐,走得更近些。”   “就是因为这个?”唐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戳妙晴脑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我心中,你就跟亲妹妹一样,就算有一天各自嫁人了,也还是必须要经常走动的。”顿了顿,唐妧忽然抬眸上下将妙晴瞄了遍,“对了,你不说,我倒是要给忘记了。妙晴,你过完年也十五岁了吧?是时候说亲了。”   “你别急,改天我就去与娘说说,让她给你物色一门好的亲事。”   “师姐!”妙晴大惊,连忙摇头,“我不要嫁人!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去别人家。”   “不嫁人是不现实的,不过不想离开唐家,倒是可以实现。那你给我做嫂子吧,当了我的嫂子,不就是一辈子都能留在唐家了。”唐妧只是玩笑,想逗一逗妙晴的。   妙晴脸却瞬间红透,只朝唐妧扑过来,紧紧捂住她嘴巴,不让她说。   “阿晴害羞了,脸红了,哼,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唐妧用手推妙晴,想把她推开,却不晓得,这丫头今天力气怎么这么大,任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师姐妹两人闹得正欢,门口阿满牵着秀禾的手安静站着。   见两位姐姐闹得好玩儿,阿满挣脱秀禾的手,摇摇晃晃跑了来。   “我也要玩。”阿满扑过来紧紧抱住姐姐腰,仰着脑袋说,“姐姐,我错了,姐姐你原谅我吧。”   唐妧闹得衣裳头发都散了,却一把将妹妹抱住,然后对妙晴说:“谢七跟裴小姐约我十五灯节那日出去赏灯,到时候,咱们四个一起去。” ☆、第44章 掌中宝四十四   四十四、   正月十五一大早,外面天都还是深深的蓝色,鸡都还没有打鸣呢,阿满就在床上差不多滚来滚去滚了有半个时辰了。也可以说,她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因为姐姐跟她说,今天下午要带着她出去玩儿,她实在激动,就怎么都睡不着了。阿满躺在床上又等了会儿,见姐姐还没有动,她悄悄爬过去,在姐姐耳边呼热气。   小手抓着姐姐胳膊,湿润润的小嘴都快贴在姐姐耳朵上了,阿满呼完热气就捂着嘴巴笑。   顺带着,又在被窝里滚了几圈,滚到床尾去了。   唐妧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妹妹胖乎乎的小肉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伸手撩开鹅黄色的丝绸帷幔,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天色,还是暗蓝色的。   这个时候,最多卯时三刻,又不要起来干活,时间还早着呢,唐妧又躺了回去。   阿满呆呆等了半天,没见姐姐起床,又从被窝里钻回床头来。唐妧就知道是妹妹在闹,等她一回来,她就一把按住她乱动的小胖身子,故意严肃问:“闹什么呢?一整夜都不睡,再闹姐姐晚上不带你出门。”   阿满急了,小胖手紧紧抱住姐姐,蹭着撒娇:“姐姐一定要带我去,不然阿满会很伤心的。”   “你都闹了姐姐的觉了,姐姐睡得不好,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没有力气出门。姐姐都不出门了,你还指望娘答应让你跟哥哥去?再说了,姐姐不去的话,哥哥肯定也不会去的。”唐妧忽然间也就没了睡意,搂着妹妹,也有些期待着晚上的灯会。她本来也是爱玩的性子,自然喜欢往人堆里钻。   “那姐姐你现在快睡,阿满乖乖的,肯定不动了。”听姐姐说不去了,阿满心顿时“咯噔”一下,立即安静下来。   唐妧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都等不到妹妹再说一句话,她笑起来。   “都被你闹醒了,姐姐怎么还睡得着?行了,你再睡会儿,姐姐起床了。”说罢,唐妧撑着坐起身子来,等了会儿,还没有等到妹妹声音,她凑了过去,就听见了小丫头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了……   唐妧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穿了鞋子起床后,这才弯腰帮妹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脑袋,然后将纱帐放了下来。   走到外间,点了盏油灯。   秀禾也一早就醒了,听得内室有动静的时候,就去打了热水。唐妧穿好衣裳出去,刚好秀禾打了热水回来。   唐妧洗漱好后,转身出门去耳房,却发现耳房里亮着灯。外面天还是黛青色,唐妧脚下步子一顿,继而又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妙晴正一个人坐在房内案头边干活。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唐妧举着灯过去,把灯搁在案头,挨着妙晴坐下,看了看案上搁着的各种发簪首饰,惊道,“难不成你一夜都没有睡啊?”   妙晴手上动作没有听,笑了笑才说:“想着今天要跟师姐出门,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躺着也是浪费光阴,所以,就干脆起来了。”   唐妧端端跪坐在软垫子上,悄悄瞄了眼妙晴,而后笑道:“阿晴,今天虽然说是元宵节,但是其实跟七夕也差不多。我听……”她想说是听赵公子说,但是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下去了,吞了口唾沫,这才改口道,“我听哥哥说,今天差不多从下午申时开始,街上就会陆续热闹起来,踩高跷啊,舞狮子啊,猜灯谜啊等等,到时候,街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出来走动。你一夜不睡,到时候气色肯定不好,万一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你的有缘人,可怎么是好?”   妙晴手上动作突然停住,抬眸呆呆望着唐妧,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怎么办?”妙晴脱口而出,面上神色也十分急切的样子,明显是将唐妧的话听进去了,“我现在就去补眠,还来得及吗?”   唐妧就知道妙晴心中有秘密,果然诈一诈,就诈出来了。   “嗯?”唐妧嘴角抿出笑意来,开心得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故意对着妙晴挑了挑眉毛道,“阿晴,还不对我从实招来吗?你说,心里是不是藏着谁了?”   想着又觉得不太现实,他们一大家人才来京城不久,又没有出过门,根本不会结识谁。   那最有可能的,便就是跟着从湖州一道来的几个,应该不会是沈铭峪,因为自己的事情,妙晴对他十分有意见。是夏公子吗?又或者,是哥哥吗?还是那个谢家的四少爷?   妙晴早跑走了,唐妧一个人坐在案前,也没有心思在干活。   唐家到底是小户人家,并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晨昏定省的规矩,再加上天又还冷着,陈氏只叫孩子们呆在自己院子里玩儿,别再出来。所以,夜间失眠的妙晴跟小阿满,一觉睡到午后才醒。阿满一觉醒来就伸手摸旁边,没有摸到姐姐,她腾地爬坐起来,见外面太阳晒得老高了,就一边自己穿衣裳,一边哭。   唐妧刚吃完一碗元宵,此刻正在院子里摘梅花,听到屋里有哭声,就举着两支梅花进屋来。   梅花插在花瓶里,将花瓶放在外间的红木圆桌上,唐妧拍了拍手进内室来。阿满穿着粉红色的中衣,此刻正抓着袄子往身上套,见姐姐进来了,她跳下床去就抱住姐姐。   “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赤着脚也敢下床来。阿满,怎么答应姐姐的?”唐妧把妹妹抱了回去,她坐在床沿,抱妹妹坐在她腿上,她用手给妹妹捂脚,然后一件件帮她穿衣穿鞋。   阿满闻到了芝麻枣泥的甜香味儿,舔了舔嘴说:“姐姐,我饿了。”   “好了,在院子里听到你哭,姐姐就让秀禾去给你煮元宵了。过来,帮你梳头。”唐妧抱着妹妹去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着,给她梳了两只抓髻,然后捡了两朵珠花给她戴在头上。   阿满照了照镜子,觉得美美的,仰着脸冲姐姐笑。   秀禾端了一碗元宵进来,阿满饿得等不及了,跑过去就趴在桌边自己吃。   到了下午申时一刻,唐妧牵着妹妹出门,喊了妙晴跟香草,打算一道先去东院去。妙晴没有新衣裳,身上穿的是半旧的蓝色袄裙。今年过年时间匆忙,陈氏也没有来得及给府上几个姑娘做衣裳。   不过唐妧姐妹跟香草都还好,唐妧姐妹有去年过年时候只穿过一两回的新衣裳,拿了来穿,也跟新的一样。   至于香草,唐妧是最疼这个徒弟的,也跟待妹妹阿满一样待她。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每季唐妧都会扯了布请裁缝给香草做新衣。所以,这么一对比起来,就妙晴穿得最为寒酸了。   妙晴不到十岁就来了簪花坊学艺,每个月都有工钱,好几年下来,身上也存了不少银子。   不过,为了能够跟着唐家一家人上京来,妙晴的积蓄都给了家人。如今算是身无分文,只等着簪花坊在京城开业,她好努力干活来报答唐家、也顺便赚些嫁妆银子了。   唐妧上下将妙晴打量一番,然后拉她进自己屋子,亲自给她选了件自己的衣裳。   师姐妹两人只差一岁,个头身量都差不多,所以,唐妧的衣裳妙晴穿着也刚刚好。   妙晴模样不如唐妧艳丽绝色,不过,也算得上清秀。换了身新衣裳,再简单化了妆容,妙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打扮一番后,还算是有些颜色。   一番捯饬后,唐妧这才领着妹妹们去东院。   东院陈氏屋里,此刻站了好几个丫鬟,连老太太屋里的云琴跟云棋都在。见到这阵势,唐妧笑着道:“娘,我们不过是去街上看热闹的,怎么打算让这么多丫鬟跟着啊?”   “多派几个人跟着,娘放心。今天街上人肯定很多,只你哥哥一个人,娘怕他管不住你们几个。”陈氏既然答应了女儿,让她今天带着妹妹们出去赏灯,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一早就跟老太太打好招呼,借了云琴跟云棋来,“听娘的话,别乱疯,也别乱跑,你们四个人,要紧紧跟着锦荣。”   “我知道了。”唐妧说,“妙晴跟香草不必担心的,娘要说,就好好说说阿满,她最淘气。”   “阿满才不淘气呢!阿满最乖巧了。”阿满瓢嘴,跺了跺脚,“姐姐就是不喜欢我了。”   “那阿满自己说的,到时候,姐姐说什么你都得听。要是街上闹脾气,以后姐姐就是不喜欢你了。”唐妧敲她小脑袋。   “当然了,阿满当然听姐姐的话。”阿满就怕娘突然就不让自己去,连忙保证,“娘,阿满一定会乖乖的。”   “你的话,娘现在只能信三分,你保证也没有用。”陈氏嗔了小女儿一眼,然后对侍候在身边的齐嬷嬷道,“齐嬷嬷,一会儿你跟着去,一定要盯着二小姐。”   “是,奴婢记住了。”   唐妧道:“那让秀苗留在家里照顾娘吧,娘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   “不用了。”陈氏说,“你们都去吧,看看热闹也行。你爹爹今天没事,会陪着娘,没事的。”   唐妧点点头,笑起来:“那我们走了,娘在家好好休息,我们会早些回来。”   “娘好好休息,阿满乖乖的。”阿满兴奋极了,主动伸手去牵姐姐的手。   ~   唐锦荣早在前院候着妹妹,除了他,赵骋也在。   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倒是不着急,坐在前厅里说着话。赵骋依旧一袭暗色锦袍,金冠束发,扮相与往日并无多少不同,唐妧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姿闲适,一边淡笑着与唐锦荣说话,一边手中捧着一盏茶,素白色的两只大手,一只托着杯底,一只拎着杯盖,说的少,听的多。   见人来了,他慢悠悠扭过头来看,就见自己心仪的姑娘一身藕荷色袄裙娇娇俏俏走了进来。   唐妧倒是没有想到赵骋也在,脚下步子顿了片刻,继而才又走近,朝着赵骋施了一礼,然后对自己哥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都听得到外面街上的锣鼓声,哥哥,咱们走吧?”   阿满早等不及了,颠颠跑到哥哥怀里挤着。   “去迟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锦荣弯腰将小妹扛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两只手紧紧攥着妹妹手,这才笑问:“你自己贪懒起得迟了,还赖哥哥不成?哥哥等你们几个时辰了,走吧。”   唐锦荣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直缀,微黑的一张俊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经过妙晴身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妙晴见他走过来,就已经稍稍退后了一步,然后脑袋微微低垂着。虽然低着头,但是她也能够感觉到他刚刚多看了自己两眼,心突然就“噗通噗通”跳起来,一双手也紧紧绞着帕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紧张?激动?兴奋?似乎都难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之所以不愿意留在湖州嫁人,非要跟着唐家一家来京城,为的不就是能够多看他两眼吗?   可是她也知道,像他那样的男人,是不会瞧得上自己的。所以,以前每回去唐家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心,生怕叫任何一个人看出来。   他一直不肯娶妻,她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因为自己,但是心中还是有些雀跃的。   只要他一日未有娶妻,那么,她就还有做这个梦的机会。跟着来京城,只盼着,等哪日她成了京城里的名人儿了,或许就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她本来是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可是那一日,谢七小姐跟裴小姐来府上做客,她看出来了,裴小姐也心下喜欢公子。   她本来燃起的热情一下子全部都没有了,裴小姐,怎么是她能够比得了的?若是裴小姐想嫁给公子,就算公子不愿意,裴家那样的权势之家,也会有很多法子。   她如何比得了?   所以那日,她哭了。   本来今天能够跟着公子一道去赏灯就已经很满足了,却没有想到,素来都不会怎么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公子,会特意多看自己两眼。妙晴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因为今天穿得漂亮又描了眉毛点了胭脂的缘故吗? ☆、第45章 掌中宝四十五   四十五、   唐妧牵着香草的手已经走到了前面,回头见妙晴还站在原处,又折了回来。   “妙晴,想什么呢?”唐妧站在妙晴跟前,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由得想起来,刚刚哥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好像停了会儿。莫非,妙晴心中藏着的那个如意郎君,是哥哥?   “没有想什么,师姐,我们走吧。”妙晴怕被看出心思来,匆匆说完一句,就将手中攥着的帷帽罩在了头上,白色的薄纱遮住了她羞红的脸,她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儿来。   出了唐府大门,拐了个弯儿,便到了热闹的街市。   唐锦荣扛着妹妹走在最前头,妙晴牵着香草的手仅随其后,唐妧故意落后,走在妙晴身后,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确定她时不时就在偷瞄哥哥后,唐妧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赵骋就跟在唐妧身后,见她走路跟丢了魂儿似的,他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想什么呢?”赵骋站在唐妧身侧,说话的时候,目光垂落,望向身边的女子。身边的女子个头只到他肩膀,虽然脸上罩着纱幔,但是他依旧可以透过薄薄的一层纱,看清楚她那张白净的小脸。   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得很,唐妧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突然涌上来的人挤到了一边。赵骋立即伸出手臂来,紧紧护住她,将莫名其妙围拥过来的人挡在外面,将他最心爱的女人紧紧护在胸前。   唐妧娇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想动怎么都动不了,好一会儿,她才挣脱开。   “街上人真多。”唐妧感慨一句,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脸也渐渐红了起来。她庆幸的是,此刻头上罩着帷帽,就算脸红,也没有人看得见。   “到那边去。”赵骋习惯性牵住她手,靠得离她更近了些,“你跟小七和裴小姐约在哪儿见面?”   “小七说是在天香酒楼见,约好的时间应该到了。”唐妧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牵起了自己的手,踮起脚尖四处望了望,“天香酒楼在那边,我看哥哥已经往那边去了。”   “嗯。”赵骋也看见了,应一声道,“我带你过去。”   天香酒楼里,谢七跟裴玥已经在了,同来的还有谢四爷谢玉松。另外还有一位金冠锦袍的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唐妧不认识,不过看他衣着华丽,想着应该是哪位世家公子。   裴玥瞧见了人,连忙站了起来,见唐妧也看过来了,她一个劲冲唐妧笑。   笑着笑着,脸忽然就红了,然后有些羞涩地躲到自己哥哥身后面去。裴鸿低头看了妹妹一眼,然后顺着妹妹目光望去,目光在走来的几人脸上一一掠过,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甚至,在这里见到了赵骋,他也不觉得奇怪。   敬忠侯府的大公子在湖州的时候想迎娶商户女的事情,他听母亲说过了,所以,此刻见到赵大公子与唐家人呆在一起,并不觉得惊奇。他好奇的是,这位唐大姑娘到底是何等天香国色,不但入得赵大公子的眼,而且还让赵大公子等不及要迎娶过门。迎面走来两位姑娘,头上都罩着帷帽,他看不清楚脸。   不过,看了看两位姑娘的衣着,他目光落在了左边那个身上。   站在左边的人是妙晴,走了过来后,她便抬手将帷帽摘下来了。裴鸿看清楚容貌的时候,只是挑唇轻轻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来。此女子的确是颇有几分姿色,不过,的确没有瞧出哪里特别的。   收了八卦的心,裴鸿笑着跟赵骋打了招呼,这时候,唐妧摘了帷帽。   裴玥见兄长只跟赵家公子打招呼,都不跟唐公子打招呼,不由鼓了鼓嘴,明显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扯了扯兄长袖子后,小声开口道:“哥哥,这位是唐大公子,唐姐姐的哥哥,回京城的路上,就是他救了我。”裴玥见哥哥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目光只幽幽定在一处,裴玥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他盯着唐姐姐看,不由得狠狠踩了一脚,“哥!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裴鸿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后,右手轻轻攥拳,搁在唇边掩着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玥,你刚刚说什么?”裴鸿垂眸看向妹妹,就见她蹙着峨眉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裴玥又说了一遍:“这位是唐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是唐兄,是舍妹的恩人。唐兄,请受在下一礼。”说罢,裴鸿双手叠在一起,朝着唐锦荣稍微弯了弯腰,算是表示了感谢。   唐锦荣道:“裴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跟裴鸿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裴鸿,说完之后就收回了目光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裴玥一眼。   恰巧妙晴就站在唐锦荣旁边,唐锦荣收回目光的时候,刚好就又扫了妙晴一眼。   她身上穿着这件衣裳,是妹妹及笄的时候,他送妹妹的礼物。请的湖州城最有名气的一位绣娘替妹妹做的,价格不便宜,他只见妹妹穿过一回,没有想到,现在却转送给别人了?   妙晴见他没有看裴小姐一眼,却再次朝自己看来,不由得心又突突跳了起来。   “外面斗狮子比赛,赢得比赛的,可以得到天香酒楼的一盏花灯。”谢七一早来的时候就想让两位哥哥去比赛斗狮子给她赢花灯了,不过想着,唐姐姐没来,她自己玩儿有些不太好,所以,就没有好意思说得出口,现在人都到齐了,又相互打了招呼,她自然将心思放在了比赛舞狮子上。   “舞狮子赢花灯?”赵骋低语一句,随后目光四下搜寻起来,果然在天香酒楼一角发现挂着很多漂亮的花灯,他朝另外几位抱拳道,“我先去。”   裴鸿目光在唐妧脸上轻轻溜了一圈,而后笑着道:“子默兄定要旗开得胜。”   赵骋看了裴鸿一眼,轻轻颔首,而后撩起袍角便大步往外面去。外面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本来已经有人在跟天香酒楼的人比赛,赵骋等了会儿,等定出了胜负了,他则把狮子头接了过来。   唐妧等人早就挤到了门口去,妙晴悄悄凑到自己师姐耳边说:“赵公子肯定是想为师姐你赢得一盏花灯。”   唐妧侧眸来望向妙晴,见她今儿心情十分的好,便也笑着回道:“那一会儿叫哥哥也给你赢一盏回来。” ☆、第46章 掌中宝四十六   四十六、   妙晴没有想到唐妧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怔愣住不晓得如何回话,待得反应过来后,那张雪白的俏脸顿时红透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呢,没有想到,师妹她竟然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她是不是发现了,刚刚来的路上,她有在后面偷偷看公子?   想到这些,妙晴只觉得十分羞涩,脸烧得更厉害起来。她怕被别人瞧见,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捂住脸,只从指缝里偷看,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发现了,也在看她。   “师姐,别害羞了,没有旁人知道。”唐妧见妙晴一副羞涩模样,也不再逗笑她,只凑到她跟前去道,“师姐的心思藏得可真是好,其实刚刚我也不确定的,就是故意这么一说,没有想到,你就招出来了?现在就不闹你了,等回家后,你一定要好好与我说。不然的话,我可是不依的。”   “好了师妹,回去一定说。”妙晴怕两人私下的窃窃私语会叫公子给听到,从而让公子对她印象不好,所以,只能暂时服软。   唐妧想,于感情的事情,哥哥素来是不怎么在意的。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母亲托了媒人给哥哥相看了那些个美丽的姑娘,哥哥那眼睛根本都不往那些姑娘身上瞟一眼。可是刚刚出门的时候,竟然在妙晴跟前停了脚步,想必是觉得妙晴不错了?其实妙晴挺好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是目前徒弟,也常常去家里探望母亲,彼此知根知底的。   说来她也是蛮同情妙晴身世的,很小就被母亲送出来干活赚钱,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多大?好像只比香草大些,被一个声称是她伯娘的人牵着手,她则乖乖站在一边不动。那个自称是她伯娘的人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简直把妙晴夸到了天上去,就是为了让母亲能够在妙晴还是学徒的时候就给她多些工钱。   说妙晴别看人小,但是很能吃苦,以后不管脏活累活,都可以给她干。又说她家里如何如何不容易,穷得揭不开锅,就想要银子。   她当时就站在母亲身边,眼巴巴望着那个只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的小女孩,她觉得她很可怜。母亲也很可怜她,最后收了她做徒弟,简直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待。   那之后,她便跟妙晴一起玩儿,一起跟母亲学做发簪。久而久之,妙晴渐渐爱笑了,性子也越来越活泼。   其实妙晴以前不叫妙晴,是拜了母亲为师后,母亲给她取的一个名字。   希望她将来能够有一把巧手,也希望她能够像天上的太阳般,永远温暖。   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师姐妙雪,妙雪师姐两年前就进宫当女官了。打从她进宫后,就失了联系,也不晓得她现在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索性如今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城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想去见一见妙雪师姐。   “哇,师姐,你瞧,赵公子多厉害啊。”被妙晴这么一喊,唐妧立即就回了神来,顺着妙晴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赵骋双手高举撑着狮子头,身姿十分灵活矫健,在他的带领下,狮子就跟活了一般,不但是妙晴,就连唐妧都看得呆住了。再看对方的那只狮子,仿佛受了伤一般,舞了会儿就跳不起来,只软趴趴匍匐在地上。   这个时候,天香酒楼的掌柜的拎着只锣敲打起来。   “这一局,赵公子胜!”那掌柜的宣布完结果后,笑着看向迎面稳步走来的赵骋道,“赵大爷不愧是将门之后啊,瞧刚刚那一场舞得多精彩,您愣是一口气儿不喘的。”说着,顺便抬手指了指已经软得瘫坐在地上的人,又呵呵笑道,“赵大爷,这些便是今年天香酒楼的花灯,您选一盏来?”   赵骋双手背负,身子笔直立在一排花灯前,目光一一扫过,毫无波澜。   最后收回目光来,轻轻落在唐妧脸上,这才道:“唐大姑娘,喜欢哪一盏?”边说,他边又朝唐妧走近两步。倒是还晓得分寸,没有靠得过近。   唐妧本能朝后退了一步,这才看向赵骋道:“哪一盏都好看,都可以。”   “你都喜欢?”赵骋轻声问一句,继而扯了扯唇,然后望向吴掌柜道,“既然如此,那这些花灯,我全部都要了。”   “赵……赵大爷,素来天香酒楼的规矩,这只有赢了舞狮子比赛,才能够获得一盏花灯。赵大爷您刚刚只赢了一场比赛,想拿走这里所有的花灯,怕是……”吴掌柜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扯着面皮笑。天香酒楼的规矩他不会坏了,但是这位敬忠侯府的赵大爷,他也是不敢得罪。   赵骋道:“不会为难于你,我继续比赛,直到将花灯全部拿走为止。”   “赵公子!”唐妧没有想到他会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来,连忙喊了一声,阻止道,“我的意思是,这里的花灯都很好看,随便哪一盏,都可以。”   “唐大姑娘放心吧,今天我一定为你赢得这里所有的花灯。”说罢,赵骋顺手接过了贴身小厮递过来的狮子头,目光在躁动的人群中扫视一圈,而后道,“谁想来?”   “这一局,我与赵兄来!”一个锦衣玉面的年轻公子笑意盈盈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文弱书生,根本不会是赵骋的对手,只听他冲赵骋挤眉弄眼道,“赵兄想博美人展颜一笑,我就不自量力与赵兄来一局,也算是成人之美呀。不过,要是赵兄失手,侥幸让我赢了比赛,刚好也赢一盏花灯回去哄美人儿。”   这位公子乃是楚湘郡王的儿子,素来眠花宿柳惯了的,所以,常常出言轻薄。   他口中所谓的美人儿,根本不是家中妻室,要么是哪家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要么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拿那些女子来跟自己心仪的女子比,赵骋心中自然是不舒坦的,连带着,脸色都暗沉了几分。   那边吴掌柜望了赵骋一眼,见他点头,吴掌柜道:“这一局,便由敬忠侯府赵公子,与楚湘郡王府的小王爷比试。”敲了下锣鼓,“比赛,正式开始。”   若说方才那场比试赵骋有所保留,那么与楚湘郡王之子的这场比试,可谓是丝毫情面不留。   这位郡王府小公子,都还没有机会展露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呢,就被赵骋几次连番打趴下。李小公子再一次摔跌趴在地上后,急了,麻溜爬了起来,将沉重的狮子头往地上一扔,冲赵骋狂吼道:“靠!赵子默,你疯了不成?瞧老子被你打的,你就不能收敛一些啊?你显摆你的拳脚功夫你会死啊。”   赵骋没有搭理这位小郡王爷,只摘下狮子头来,看向一边的吴掌柜。   吴掌柜嘿嘿笑,锣鼓一敲,就宣布结果道:“这一局,依旧是敬忠侯府赵大公子胜出。”   小郡王爷则灰头土脸,站在一边,目光哀怨地望着赵骋,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接下来的几场比赛,陆续有人愿意与赵骋过招,小郡王爷没走,比赛的时候,他则一直对着赵骋的大狮子吐口水,自己乱挥拳,就差没有上去打人了。他倒是想打人,可是他不敢啊,赵子默的拳头,一个砸下来,他不死也得伤筋动骨躺大半年。   等赵骋先后赢了所有花灯后,小郡王爷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了。   天香酒楼本来在京城就大有名气,此番赵骋为博得佳人一笑,先后一路斩杀,最终赢得天香楼今年元宵灯节的所有花灯,可谓是前无古人的英雄美人事迹,自当是惹来了很多人的目光。这元宵灯节,其实与七夕无异,不少来街上赏灯的男男女女看对了眼后,结成了一对。   大齐民风开放,并不若前朝那般,对女子管束得十分严格。   所以像今天赵骋舞尽雄狮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事情,只会传位佳话,而不会有人对唐妧指点。因为这场空前盛大的比赛,天香楼门前更加聚集了不少人,既然不能够舞狮子得花灯,那么,只能花钱自己买了。   所以,于天香楼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位姑娘,赵公子为您赢得了这里的所有花灯,姑娘,这些全都是你的了。”无掌柜看着唐妧笑,颇为有些讨好的意思。   他刚刚听赵公子喊她唐大姑娘,吴掌柜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唐姑娘。不过不管是哪家的,只要是赵公子瞧上的人,便就是敬忠侯府的人,他需要给好脸色。   唐妧道:“这么多,也拿不完,不若我们一人选一盏吧?”她看向赵骋,意在问他的意见,但见赵骋点头答应后,她先把妹妹阿满抱起来,让她先选一盏。   打从进了这天香酒楼,阿满的眼睛都没有从那些花灯上挪开过片刻,见姐姐让自己选,她笑嘻嘻伸手点了一盏兔子灯。   “姐姐,我喜欢这个,小兔子。”阿满从吴掌柜手中接过,小手轻轻戳兔子耳朵,“真好看,姐姐,比我们以前在湖州的时候看过的花灯都好看。”   唐妧把妹妹放下来,让她自己玩儿,然后让香草选。   一人选了一盏后,剩下来的花灯,便又反赠与了天香酒楼。一并人刚准备离开天香酒楼,便听得一女声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美貌的小娘子,便就是之前在璟国公府与我师妹甄真打了个平手的唐娘子?”来人一袭淡紫色薄纱,外面罩着件雪白色的狐袄,乌发轻挽,容颜绝色,一双剪水秋眸挑了挑,便朝唐妧扫了过去。   声音甜却不腻,语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听着有股子清高劲儿,却又没有显得十分瞧不起人。   女子本身已经很出色了,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子,更是仪表堂堂,两人站在一起,乃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男子一袭月白对襟广袖锦袍,碧玉簪子束发,面如冠玉,气质清华。仿佛只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该对他俯首称臣一般。   唐妧正盯着眼前这对俊男美女看,那边赵骋等人已是朝男子弯腰抱拳道:“参见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唐妧反应过来后,连忙朝燕王俯身行礼,再不敢将头抬起来半分。   “无需多礼,都起来吧。”燕王李钰勾唇淡笑,朝前抬了抬手,见人都直起腰后,他温润如墨玉般的眸子这才转向依旧低头立在一旁的唐妧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第47章 掌中宝四十七   四十七、   唐妧虽是低垂着脑袋没敢看人,不过,燕王殿下问话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得出来,那是在看着她说话。所以,轻轻抬起眸子来看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如墨玉沉潭般的黝黑眼眸。唐妧见状,连忙低了头,轻轻福了一礼回道:“回殿下的话,民女是……”是哪家的?如果跟燕王说自己是湖州唐家的,殿下也不会知道啊。   “民女只一市井小民,刚举家搬来京城。”唐妧没有自报家门,不过,也算是回答了燕王殿下的话。   “殿下,她是……”刚刚与李钰一道来的紫纱女子轻声说了一句,而后踮起脚尖来,瓷白秀美的一只手轻轻掩住红艳艳的唇,想凑到燕王耳边去说悄悄话。   燕王李钰见状,便稍稍侧了身子来,静静聆听。   “原来是唐姑娘。”李钰点点头,清雅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目光恰到好处地在唐妧脸上溜了一圈,而后落在赵骋脸上道,“本王原本以为,赵将军不近女色呢,毕竟,为了不娶朕的皇妹,竟然敢得罪父皇。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赵将军不近女色,而是……本王的皇妹不够好?”   赵骋闻言不慌不乱,只是朝燕王殿下弯腰抱拳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不过是漠北混在狼群中长大的一介粗人,只想寻一寻常人家的姑娘结为夫妻,实在不敢肖想公主殿下。”   “夫妻?”燕王一怔,似乎连后面的话都忘记说了,他只看得出来这位赵将军有些喜欢这位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倒是没有想到,堂堂敬忠侯府的嫡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屡立战功的大将军,竟然会愿意娶一个市井小民之女?惊讶之余,不由得又觉得有些好笑,若是叫金玉知道了此事,不晓得会做如何反应。   “看来,赵将军的好事,是要近了。”燕王不由得又朝唐妧看去,这才算是真正打量起她来,身量窈窕,肤白胜雪,论姿色,的确是别有一番韵味。   只不过,毕竟是小户之女,没有那高门世家女的清华贵气。   “已经定亲了?本王好像没有听说。”燕王倒是有些闲情雅致,竟然愿意站在天香楼大门口八卦别人的婚事,“等婚期定了,到时候定要请本王去府上喝一杯喜酒去。”   “是。”赵骋依旧微弯腰抱着拳头,应一声,却也没有多余的话。   “阿盛,我们走吧,既然这里的花灯都被赵将军赢走了,本王带你去别处瞧瞧。”燕王口中的阿盛,便就是刚刚那位随燕王一道过来的女子。   而这位阿盛,便就是玲珑坊的当家鬼手——盛娘子。   燕王对红颜知己语气温柔,盛娘子也报以倾城一笑,两人并肩离开前,盛娘子不由自主又朝唐妧望来一眼。唐妧本来就在看燕王跟盛娘子,盛娘子望过来的时候,两人目光对上了。   唐妧没有回避,而是冲盛娘子报以温柔一笑。   那边盛娘子姿态清高却不失随和,见唐妧笑了,她也回了一笑,而后转过头去,继续跟随着燕王殿下脚步。   见那边人走远了,妙晴这才悄悄凑到自己师姐跟前去问道:“师姐,我刚刚听她提到了璟国公府跟甄娘子,她也是那个玲珑坊的人吗?跟王爷在一起,总觉得她很不简单呐。她刚刚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来看师姐,我看她那眼神,好像对师姐您很有敌意。以后咱们簪花坊开门做生意了,怕是会来故意找茬吧?”   “放心吧,不会的。”唐妧的确有些担心,但是细细一想,又不担心。   正如赵骋说的,就算别的坊有皇亲做靠山,但是她不是也有贵胄吗?再说,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不故意惹是生非,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姐姐,我想吃糖人,那边有卖糖人的,我看见了。”阿满闻到了甜腻的香味,一边拽姐姐衣角,一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子。   “我带你去吧,你把兔子灯给霜剑拿着。”见妹妹不肯,唐妧弯腰抱起她来,笑道,“霜剑又不会抢你的,你这般小气样给谁看?不乖姐姐不买糖人给你吃。”   “霜剑姐姐,那你帮我先拿着,回去后,你再给我。”阿满想了想,决定还是听姐姐的话,把兔子灯给霜剑。   街上人很多,唐妧转身对妙晴道:“你带着香草,不必跟着去了,我去给你们买了。”又对自己哥哥道,“哥,妙晴跟香草你好好看着,人太多了,别叫给冲散了。”   唐锦荣本来是想对两个妹妹寸步不离的,不过见她们身边有赵骋跟着,也就听了妹妹的话,留在原地看着妙晴跟香草。   谢七呆不住,冲唐妧喊了声要两块后,就跑到别处去玩儿了。谢玉松见状,自当是要跟着自家妹妹。裴鸿让妹妹裴玥也跟着谢七兄妹一道走,裴玥不肯,只愿意呆在原地。   就算她不好意思跟唐公子说话,但是能够站在这里看着他,她也满意了。   裴鸿瞧得出妹妹心思,却不好说什么,只气得甩了袖袍干着急。   人忽然越来越多,好像突然间就更挤起来,一股脑儿只往一个方向挤。唐锦荣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伸手将妙晴跟香草护在身后,等人流过去后,却听裴鸿喊道:“小玥呢?小玥不见了!”   唐妧举着糖人回来,刚好听到了裴鸿的声音,连忙四下看,也没有瞧见裴玥的身影。   “哥,裴小姐呢?”唐妧问完哥哥,但见他也在四下寻找后,就晓得他也不知道,唐妧连忙大声喊起来,“阿玥!”   谢七兄妹闻声跑了回来:“怎么了?表姐呢?”   赵骋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对谢玉松等人道:“该是碰到拐子了,不过应该走不远,你们赶紧去找。锦荣兄,阿妧由我先护送回去,也麻烦你跟着去。等我送了她们会去,也会命人私下去寻。”   唐锦荣没有片刻犹豫,冲赵骋点了点头,便往人堆里挤去。   找人,却不敢声张,毕竟关乎姑娘家的声誉。其实若是真被拐子拐走了,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得逞,在外人看来,都算是已经毁了清白。所以,裴鸿再急着找妹妹,也不敢过于声张。   唐妧暂时将所有人都先送去了唐家,与陈氏夫妻打了声招呼,然后吩咐霜剑好好照顾自己主子,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陈氏听了事情原委后,也是坐立难安,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说:“但愿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千万叫裴姑娘好好的回来。那么乖巧的一个闺女,要真是……”要真是叫人给糟蹋了,那些拐子可真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她对裴家千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记得从湖州来京城的路上,那姑娘隔三差五总会来她房间看她,陪着她说话。   虽然她心中隐约晓得,这位姑娘,许是瞧中了锦荣。   不过她倒是不敢那般奢想,她也不相信裴夫人会真的愿意将自己的金枝玉叶嫁给锦荣。裴夫人有些瞧不起唐家,她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她觉得也正常,毕竟裴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家族底蕴深厚。   但是裴小姐与她母亲不同,身上没有一丝大小姐的架子,倒是叫人愿意亲近。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之前落水险些送了性命。这回,又走丢了……   唐妧坐到母亲身边去,轻轻抚拍母亲后背,帮她顺气儿道:“娘,您也别担心,阿玥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肯定也不会有事的。很多人都去找了,赵公子也去了,肯定找得着。”   “其实都怪我!我不该丢下她的,我要是一直陪在表姐身边,肯定没人敢掳走表姐。”谢七急得都哭了两回,眼圈还红红的,在屋里不停来回走动,时不时伸头往外面看,就巴望着会有人带了好消息回来。   妙晴则安安静静立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只将香草紧紧搂在怀里抱着。   她心中默默祈祷着裴小姐千万别出事,同时也祈祷着,千万别再叫公子救了裴小姐。   她此刻心中很是不安,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她对公子的感情,怕是,永远都说不出口了。想到刚刚街上裴小姐羞涩看公子的眼神,她心总觉得很痛,但是想到刚刚公子护住了她,她又觉得心里很暖。   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真是一种折磨,一种甜蜜的折磨。 ☆、第48章 掌中宝四十八   四十八、   没有得到裴玥的消息,谁也没有心情去休息,都坐在一起等着。唐妧自己还好,毕竟年轻,平时坊里忙起来的时候,她也是会经常熬夜的。但是她担心母亲的身子,大夫再三嘱咐了母亲定要注意休息调养,根本熬不得夜。唐妧见母亲一脸担忧地一直陪着,走过去道:“娘,你先回屋去歇着吧,等阿玥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齐嬷嬷也劝着道:“是啊夫人,您身子要紧,千万别这么熬着。裴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奴婢扶着您回屋歇息吧?您在这里,大小姐也不放心。”   “那好吧,阿妧,若是你哥哥他们寻得了裴小姐的消息了,你定要告诉娘。”陈氏心里也明白,自己身子的确不好,若是跟着熬了夜,回头裴小姐回来了,她倒下了,锦荣阿妧他们肯定也要担心。   见母亲答应去休息,唐妧拉着阿满跟香草的手道:“你们两个还小,困了就去睡吧,好不好?”   “师父,香草不困,香草跟着你。”香草不若阿满娇生惯养的,也更懂事些,平时簪花坊里忙的时候,她怕师父师叔忙不过来,也总会尽力熬着帮师父跟师叔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香草特别黏师父,师父走到哪儿,她就喜欢跟到哪儿。此刻师父不睡,她作为徒儿的,自当不肯睡。   阿满本来哈欠连天的,见香草不肯走,她也使劲摇头。   “跟着姐姐一起等玥姐姐,玥姐姐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很多好吃的呢。”阿满伸手揉了眼睛,“我要等她回家来。”   “那姐姐抱着你,咱们一起等。”唐妧把妹妹抱起来,那边秀苗拿了两个厚厚的毛绒毯子来,唐妧将一个盖在妹妹身上,另外一个则递给妙晴,让她抱着香草睡。   等到了第二日凌晨,终于等到了人回来。   见只有赵骋一个人回来,没有瞧见自己哥哥,唐妧连忙起身道:“阿玥找到了吗?我哥哥呢?”   赵骋的脸色不是很好,墨玉般的黑眸一直定定落在唐妧脸上,冲她肯定地轻轻点了点头后,才道:“裴小姐是锦荣兄率先找到的,人现在已经回到了裴家,情况倒是还好,只是人还没有醒,一直拉着锦荣兄不肯松手。所以,裴大人暂且先将锦荣兄留在了裴府,让我来与老爷夫人说一声。”   人还没有醒……唐妧有些被吓到了。   还没有来得及问个明白清楚,就见那边谢七跳了过来问:“骋表兄,我表姐到底怎么了?她……”谢七急得都要哭了,反正话说不下去,只转身往外跑,“我要去裴家看她!”   谢七一走,谢家的奴仆也都匆匆跟了出去。   阿满跟香草都渐渐转醒,唐妧看了妙晴一眼,道:“妙晴,你也累了一夜了,现在带着阿满跟香草回屋去歇着吧。”   妙晴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当听到说裴小姐拉着公子不肯松手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完全懵掉了。这会子听到唐妧的话,显然是有些魂不守舍,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唐妧明白她的心思,不过此刻,她也不好多言,只能让妙晴先去休息。   等妙晴带着阿满跟香草离开后,唐妧这才问:“阿玥到底是被谁掳走的?那个人抓着了吗?”   “你别着急。”赵骋道,“裴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其它没有多大伤害。裴家已经请了大夫去把脉,也开了调养身子的方子,按时吃两天药差不多就好了。阿妧,你此刻应该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唐妧脑子有些没有转过弯儿来,她还在想着裴玥的事情,但听赵骋别有意味地问了这么一句后,匆忙抬眸看他,从他黑黝黝的眸子里,看懂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红透了,然后不再说话。   赵骋垂眸打量她,对她现在这副害羞脸红的模样十分满意,他垂立身侧的双手缓缓背负腰后道:“阿妧,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过一会儿,再过来。”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后,也不再管他,只转身跑了。   回了院子后,先去了东厢,见妙晴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窗前发呆。端端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某一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表情也有些哀戚的样子,看着就不是很高兴。   唐妧心内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举步走了过去,挨着妙晴坐下。   “有什么话,别只藏在心里,跟我说罢。”唐妧抬手,用自己的两只手轻轻握住妙晴的手,见她回眸冲自己笑一下,笑得颇为苦涩,唐妧道,“妙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哥哥的?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你也常常去看母亲,陪着母亲说话,我愣是一点都没有瞧得出来。”   妙晴稍稍转过些身子来,面对着自己师姐道:“公子很好,我一直都觉得配不上公子,所以,从来不敢表露半分。我本来也没有奢望什么,公子那么好,我也不敢抱有过分奢想。每回去看师父的时候,只巴望着,能够多看他两眼,就满足了。我爹爹娘亲都希望我能够留在湖州嫁人,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如果不跟着一道上京来,这辈子,我都会后悔。所以,我想着来了京城后,一定要好好陪着师姐一起经营簪花坊,等我在京城有些名气了,想来就配得上了?可是裴小姐也喜欢公子,偏偏裴小姐那么好,我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师姐,你说,公子会娶裴小姐为妻吗?”   “裴家不会答应的。”唐妧不晓得怎么安慰妙晴,只能从裴家来说,“裴家乃是百年书香世家,裴夫人好像不太喜欢哥哥,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但是这种事情,不需要说的,我也看得明白。裴小姐性子有些软,就算见哥哥救了她两回,她感恩,但是裴家不答应的话,她也是没有法子。”   妙晴道:“那等公子武考高中后,公子也可以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了。公子还年轻,又两回救了裴小姐,说不定,裴家见公子前程无量,就答应了。而且,等赵公子来向小姐提了亲,赵唐两家做了亲家,裴家肯定也不敢过于瞧不上唐家。”   唐妧本来是想安慰妙晴的,却没有想到,这丫头早已在心里自己分析过了。   “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哥哥的意思?”唐妧说,“你跟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也早就认识你,说不定,他对你也有那样的心思呢?”   妙晴脸忽然间就红了,低了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还是不要了,想来公子最近烦心事也多。”妙晴咬了咬唇,又说,“一夜没睡,这会子又还没有回来。不晓得,他困不困。”   “你就放心吧,自己都一夜未眠,还想着旁人。”唐妧道,“你先睡会儿吧,我也回屋歇着,哥哥迟早会回来的。”说罢,抬手轻轻拍了拍妙晴肩膀。   ~   此刻的裴家,裴玥闺房中,乌泱泱挤了不少人。而唐锦荣则坐在床边,他手被裴玥紧紧攥住,裴玥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睡着了,但是明显睡得很不安稳。   唐锦荣瞄了眼,小心翼翼想把自己手从裴玥手中抽出来,可才挪开一小会儿,那边裴小姐就跟要丢了稀世珍宝一般,两只玉白的小手又将唐锦荣手抱紧了些。   见状,唐锦荣连忙止住动作,再不敢动半分。   他端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微抿,目光落在纱帐中安静躺着的女孩子脸上。女孩子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又卷又长,似乎睡得有些不安慰,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滚来滚去。他想到了刚刚找到她时候的那一幕,想到那些禽兽,唐锦荣暴躁的脾气又上来了,拳头渐渐攥紧,捏得咯吱响。   他救了她两回,可是这一回却跟上一回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心中也是颇为自责的,虽然裴小姐被掳与她无关,不过,他当时人就在现场。人在她身边,却没有及时护得住,唐锦荣心中有几分不好受。   裴夫人听大夫说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好好休息就没事了,也就放了心。   客客气气将挤在屋里的一众妯娌侄女请了出去,这才坐到床边去,望了眼唐锦荣,她轻声叹息一声。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去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又抬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的小脸,满脸的心痛写在脸上。   “唐公子,你也回去歇着吧。”裴氏说罢,便轻轻将女儿手攥住,见她手渐渐松开后,然后将自己的手塞进她掌心里。   唐锦荣得以脱身,立即站起身子来,朝着裴夫人抱了一拳,而后转身要离去。   “等等。”裴敬喊了一声,回头往内室望了眼,而后负手走到唐锦荣跟前道,“唐公子,借一步说话。”   他朝唐锦荣抬了抬手,请他到了前厅去。   “年前就一直听玥姐儿说,湖州回京城的路上,唐公子曾不顾自己安危跳江救她。对此,我们裴家该是要备了礼物登门道谢的。只不过,过年前后事情实在是太多,一时间耽搁了。”裴敬是文臣,长相俊逸儒雅,也才近四十的年纪,虽然如今两鬓有些斑白,脸上也有些褶子了,不过,这些并不影响他的气度容貌。   虽则是文臣,但到底是内阁大臣,便是不怒,也自有威严在。   唐锦荣道:“那日便不是裴小姐落水,换做是旁人,我唐锦荣也一样会救。”   裴敬望着跟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俊逸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来,他点了点头道:“唐公子尚还年轻,又是一身好本事,如今既然来了京城,有没有想过谋一番前程?”   “此番上京来,就是为了能够一展宏图。”唐锦荣面对裴敬,倒是不卑不亢。   裴敬说:“好!那我就静候唐公子佳音。”又道,“这回又亏得唐公子救了小女一回,唐公子暂先请回,改日等小女醒了,我定备礼登门会见你的父母。”   唐锦荣没有多言,只是朝裴敬抱了抱拳,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裴敬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如劲松般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抬手抹了把山羊胡,等到那高大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裴敬这才折身回后院,去了闺女屋子。   “老爷,你对唐公子说了什么?”见丈夫回来了,裴夫人连忙起身,走过来问。   裴敬朝内室躺在床上的女儿看了眼,这才拉着妻子到一边坐下道:“虽说这回有惊无险,不过,这一路上,玥姐儿都是拉着男子的手不肯松开。夫人,我看玥姐儿对那个唐公子的确几分真心,等玥姐儿醒了,不若咱们……”   “老爷,女儿糊涂,怎么你也糊涂了?”裴夫人心中不太乐意,但是话也不敢说得太重了,只道,“咱们闺女是金枝玉叶,是你我的掌上明珠,那个唐公子的确是不错,不过论门第论本事,他怎么有资格做咱们裴家的女婿?玥姐儿还小,她不懂事,若是这般草率定了亲事,万一将来玥姐儿后悔了呢?岂不是咱们做父母的害了她。”   “爹爹,娘,我没有不懂事。”裴玥醒了,恰好听到了父母间的谈话,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道,“我想嫁给他。”   “玥儿,娘的宝贝闺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女儿醒了,裴夫人自然欢喜,连忙走到床边去坐着,“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在家好好歇着,大夫说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些吓着了。”   “娘,我就是觉得唐公子人挺好的。他救了我两回呢,如果不是有他,女儿早就命丧黄泉了。”裴玥看着性子柔弱,其实骨子里也有几分倔强,“我知道的,娘就是嫌唐家门第低,所以才不愿意。可是赵家表哥都不管这些,赵表兄就愿意娶唐姐姐为妻,赵家老夫人也十分喜欢唐姐姐。人家赵家,过年的时候,对唐家嘘寒问暖的。可是咱们呢,娘您连派个人去问候一声都没有。就算娘瞧不上唐家,可……唐公子救了女儿啊。”   “你这丫头,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事情没有了。”裴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小嘴说得这么溜,我还担心你什么?”   “那娘您答应了吗?”裴玥见状,连忙一把扯住母亲袖子,有些撒娇意味。   “娘就不明白了,那个唐公子有什么好的?我看也就那么回事!你说,他要是肯上进读书考取个功名,将来朝中有你爹爹帮衬着,还是能够有些前程的。如今他不过就是个小商贩,什么本事也没有,将来爹娘老去了,他怎么护得住你?”裴夫人一来是的确瞧不上唐锦荣,二来,她也有自己的担心。   但凡那唐锦荣能够有些出息,考取功名做个官儿,那也凡事都好商量。   可是如今,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啊。   “他会有出息的。”裴玥认真道,“娘您忘了吗?马上文考过后,紧接着就会有武考,到时候,他一定可以考个名次的。”   “大齐素来重文轻武,就算他运气好,武考得了个名次,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兵头,还能让他当大将军不成?他但凡要是有赵家子默半点出息,我也不会这般不答应。”   “他怎么就没有出息了,反正我觉得挺好的。赵表兄是挺好的,可是我就觉得他没有唐公子好。”见母亲一直说他不好,裴玥有些不情愿了,小声嘀咕起来,“再说了,就算他一辈子只是一介白丁,我也认了。” ☆、第49章 掌中宝四十九   四十九、   “臭丫头,你当真是要气死为娘了。”裴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实在是拿闺女没有办法,打小捧在手心来宠爱的闺女,难不成真愿意看她成日不开心?可是裴夫人心中就是顺不直那口气,忍不住抬手使劲捏闺女脸,“你这性子,就是跟你爹爹一样,看起来跟个软面团子似的,可是倔强起来,当真叫人没有办法。”   “那娘答应了吗?”裴玥开心极了,瞬间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不自觉挂了笑意,抱着母亲手臂轻轻摇,“女儿就知道,娘素来疼爱我的。娘,那……以后女儿想常去唐家找唐姐姐说话。我觉得唐姐姐人很好,而且,她手可巧了,女儿可以跟宝姐儿一起请唐姐姐帮忙教做发簪。”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敢自己拍板做主了,娘还有什么不可答应的?”裴夫人斜眼睨着女儿道,“玥儿,你现在是被那唐家小子迷晕了头,你不清醒,但是娘清醒着呢。这事情,娘虽然暂时松了口,不过,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娘也得看唐家小子三月份武考是否能够高中。现在想想,就算是一个兵头,也比一介商户来得要好。”   “娘,您就放心吧,他一定可以的。”裴玥心情一好,整个人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唐姐姐在家肯定担心我,我不想在床上呆着了,我得亲自去一趟唐家,告诉唐姐姐我没事。”   “不必你亲自去。”裴夫人一把拉住女儿,这回态度坚决很多,“大夫说了,要你好好歇着,不许不听话。”   “玥儿,听你娘的话,乖乖在家呆着。去唐家玩儿的事情,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养好了再说。”裴敬暗中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裴玥听爹爹的话,冲爹爹眨了眨眼睛,就应下了。   乖乖缩回了被窝,裴玥仰躺在床上,只望着粉红色的纱帐帐顶走神,白净小巧的一张脸,光彩洋溢。   ~   唐锦荣回家后,先回后院给继母陈氏报了个平安,才折回前院,就听小厮说敬忠侯府赵家来了人。说是阵势不小,来了好几个白发苍苍的富贵老太太。唐锦荣一听这话,就知道,赵家这是托了媒人来提亲了。   对此,唐锦荣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的。赵家前来提亲的阵势越大,说明赵家人越是看重妹妹,这往后妹妹去了侯府,日子也好过。   早有丫鬟跑着去后院把此事告知了陈氏,甚至连唐老太太,都惊动了。老太太原是在屋里拉着云琴云棋陪她玩叶子牌的,一听赵家来提亲,立马将叶子牌扔下,穿了鞋下炕就跑,拉都拉不住。   前厅内,满满挤了一屋子人。   这回赵家请的是福王老太妃跟林将军府的老太夫人来说媒,这两位老人家,年轻的时候都是赵老夫人的闺中密友。便是后来各自嫁了人了,也时常走动,关系亲厚。   老太妃跟林老夫人,也多是拿赵骋当自己个儿亲孙子待。子默孙儿大龄娶不着媳妇儿,不但赵老夫人着急,另外两位老夫人也着急。如今眼瞧着子默孙儿有愿意娶为妻室的女子了,两位老人家自然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也是十分愿意来跑一趟,替子默孙儿保这个媒。顺便,也瞧上那闺女一眼。   本来两家议亲,该是两家长辈中各有一人坐在上位的,不过因有福王太妃在,所以,陈氏直接请老太妃跟赵老夫人上坐。   其他人,则按着辈分往下坐。坐好了之后,就开始谈正事。   福王太妃道:“子默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儿,不过,我也是拿他当亲孙儿待的。如今子默到了娶妻的年纪,我跟两位老姐妹都希望能够给他择一贤妻。恰闻唐家有女,年方二八,正是青春貌美好年华,所以,就想问问,是否愿意将闺女许配给我的孙儿?我这孙儿今儿人也来了,本事自是没得说,高大英俊,仪表堂堂,就是岁数大了那么一点点儿……不过,男人岁数大点没关系,年长一些才懂得疼人。”   听福王太妃说完了,唐老太太忙抢着道:“愿意!这门亲事,我们家是一百个愿意!”老太太搓着手,乐呵呵道,“老嫂子,不瞒你说,其实这门亲事论起来,实在是我们唐家高攀了。不过我们家妧丫头也是很好的,长得可俊了,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不晓得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愿意上门来提亲呢。就比如说那个夏……”   陈氏咳了一声,打断了婆婆的话,见婆婆不说了,她才说:“赵公子的为人,我们是信得过的,相信他会好好待阿妧。既然几位老夫人能够喜欢阿妧,我们唐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赵老夫人心中明白,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其实这门亲事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见差不多该说的都说了,赵老夫人便道:“既如此,这事情就算是成了,改日寻人合了八字就可以择日成亲了。”   所谓的合八字,不过也是走个过场。   唐妧虽然一直呆在后院自己闺房内,不过,秀禾早将前院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说是未来姑爷请了两位身份贵重的老夫人来说媒,赵家老夫人也亲自来了,前院大厅里,满满挤了一屋子,谈得甚欢,可热闹了,已经说到聘礼的事情了。   “秀禾,你别再乱跑瞎打听了,好生坐下来歇着吧。”说罢,唐妧拉了秀禾一把,让她坐下来。   阿满什么都不懂,反正热热闹闹的她就挺开心了,她就喜欢热闹。见家里来了好多人,她也乐得颠颠跑来跑去。   秀禾道:“大小姐就要嫁人了,二小姐也这么大了,等再过几年,二小姐也要成大姑娘了。奴婢刚来府上的时候,二小姐尚在襁褓之中,好像只是转眼的功夫,二小姐都这么大了。”   “嫁人是什么意思?”阿满往姐姐怀里挤,一脸懵懂茫然。   “嫁人就是……就是过些日子,大小姐就要去别人家里了。以后,再不能够夜夜抱着二小姐睡觉了。”秀禾解释给阿满听。   熟料,阿满本来还挺开心的,听了秀禾的话后,“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抱住姐姐呜咽道:“我不要姐姐离开我,姐姐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想天天跟姐姐睡觉。”   “羞不羞啊,阿满这么大了,还哭。”唐妧抱住妹妹,给她擦眼泪,“姐姐不走,一直陪着你呢,快别哭了。”   “真的吗?”阿满不信,一头扑进姐姐怀里,然后仰着脑袋说,“那我今天晚上要跟姐姐睡,姐姐给我讲故事。”   “好,都听阿满的。”唐妧笑着揉妹妹脸,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   过了元宵节后,年味儿便渐渐散了去,天气渐渐开始暖和起来,万物复苏。   唐妧也再闲不住了,她开始准备着择一个吉日将簪花坊开了门。对此,唐妧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从簪花坊的室内布置,到这回铺子开张的主打首饰的款式设计,她都一一精心谋划过。   对于经营簪花坊,她有自己的一番心德,自然,心内也有自己的一套对未来的打算。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唐妧一番挑选后,最后决定选择在这一日开业。坊内早布置好了,里面各种发簪首饰都按着规矩陈列在位,一大早,唐妧就过来了。   “唐姐姐!”谢七一早就来捧场,随之同来的,还有裴玥。   “唐姐姐。”走近了后,裴玥也低低喊了一声,然后眼睛开始四处瞟,瞟见了她想瞟的人后,脸一红,头越发低了下来。   娘说了,只要唐公子这回武考考得个名次,能够谋个差事,就松开应了这门亲事。她相信唐公子,相信他的本事。不过,万一他比武的时候失了水准,不小心落败了,她也想好了,自有法子来说服母亲。   “表姐,唐公子过来了。”谢七晓得自己表姐心思,故而对唐锦荣的一举一动,她也都看在眼里。   裴玥闻声抬眸,往那个方向望去,果然,她瞧见那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来。   唐锦荣的确是朝着裴玥这边走来的,走得近了,他目光轻轻落在裴玥身上,问道:“裴小姐身子可大好了?”他记得上回离开唐家的时候,她好像还病得不轻,这才半个月过去,姑娘家多娇弱,想来身子也还虚着。 ☆、第50章 掌中宝五十   五十、   裴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唐公子不但主动与她说话了,而且他还这么关心她。裴玥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像是在做梦,想抬头看他,但到底胆子小,又害羞,也不敢看。不自觉的,一双手就紧紧掐住旁边谢七的手,麻木得有些没有控制好力道,疼得谢七两眼蹦泪。   “表姐!”谢七一把抽回自己手来,瞪圆眼睛瞪着裴玥,“唐公子在跟你说话呢,你做什么只掐我?”   “啊?我……”裴玥脸更红了,一双手都不晓得往哪儿放,俩眼珠子转来转去,匆匆瞟了眼唐锦荣后,她又立马挪开目光道,“我很好啊,我完全好了。”   说了这几句话后,就不出声了,只一个劲往谢七身后躲。   唐锦荣觉得这位千金小姐的言行实在是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想看看她到底与其她姑娘有何不同。之前救过她一次,她有事没事就突然蹿到他跟前来跟他道谢。这回又救了一回,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跟他道谢呢,没有想到现在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脸还红了,是害羞了?唐锦荣忽然间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看,是他失礼了。   连忙挪开目光,不晓得为何,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   “阿妧,你带着谢小姐跟裴小姐先回去吧,外面我来照应着。”唐锦荣没有再看裴玥,跟妹妹说了几句后,又转身忙去了。   唐妧笑着道:“小七,阿玥,外面冷,你们快进来吧。”进了大厅后,唐妧吩咐秀禾去倒茶,见谢七跟裴玥两人瞪着大厅一个比一个眼睛睁得圆,她心中颇为有些小得意,走过去说,“怎么样?”   “唐姐姐,这里归置得真好看,发簪更好看!我决定了,以后除了簪花坊,我哪里也不去了。”说罢,谢七随手轻轻捡起跟前桌案上精美的红木盒子里装着的一根步摇,啧啧道,“虽然我手工活不过关,不过,我的鉴赏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谢七左右悄悄偷瞄一番后,然后凑到唐妧跟前道,“唐姐姐做出来的发簪,可比玲珑坊的甄娘子跟齐娘子的好看。”   唐妧道:“你手上拿着的这只不是我做的,是妙晴亲自描了花样子,又亲自做出来的。”   “妙晴姑娘做的?”谢七大惊,啧啧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妙晴姑娘也是世外高人啊。”   满屋都是珠光宝气,裴玥目光在偌大的厅内溜了一圈,心中有些小开心,也收回了目光落在谢七手上捏着的那根粉色桃瓣形状、银流苏嵌着玉白圆珠子的步摇上,眼睛一亮道,“妙晴姑娘真是有一双巧手呢,我都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步摇来,好生羡慕。”又说,“往后我就常来叨扰唐姐姐了,想跟唐姐姐学做发簪。”   “你们能来陪我,我可高兴了,怎么能说是叨扰。”刚巧妙晴经过,唐妧唤了她到跟前来道,“妙晴,小七跟阿玥夸你手巧呢。”   妙晴垂眸浅笑道:“两位姑娘谬赞了,我的手艺还是远远比不得师姐的。”   “但是却比我跟小七好多了。”裴玥认真望着妙晴道,“我可真羡慕你,能跟着唐姐姐一起学手艺。”   妙晴只是低着头笑,却也不晓得说什么。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还羡慕她们这样的千金小姐呢,从小锦衣玉食的,有父亲疼,又有母亲爱,一顿饭不吃,可能阖府都得闹翻了,她们多幸福啊。   “小姐,吉时到了,公子让奴婢来问小姐,是不是该要放炮竹了?”秀禾笑眯眯的,一大早就忙得满头是汗,却又很开心。   唐妧冲秀禾点了点头,又对谢七跟裴玥道:“我们也去外面看看吧。”   此刻簪花坊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簪花坊门面的地段很好,属于闹市区,又在全城的贵族圈忠心,此刻站在外面捧场的,除了一些赵骋特地邀请过来的熟人外,还有不少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跟世家小姐。簪花坊的铺面是赵骋挑选的,共三层高,先不论坊内首饰如何,光是这门面,便就给簪花撑了不少面子。   以前在湖州,做的多少小本生意,那是因为湖州乃是小城,本身贵族就不多,所以愿意花高价来购买、或者珍藏的人就不多。但是京城不一样,皇亲贵胄到处可见,出门随便撞见一个,说不定家中父兄都是三品大官。所以,对此唐妧早有了计划跟目标,因而精心设计出来的发簪,也是与往昔的简约风不同。   这做生意嘛,首先得有本钱,虽然她暂时不太有钱。不过,她有天资,而赵骋有钱。   择了吉时点了炮竹后,簪花坊算是正式开业了,唐妧笑着请围在外面的人进来看看。围在外面的人早等不及了,听得东家邀请,立即三三两两往里面挤。   人都喜欢沾个喜气,再加上唐妧跟妙晴亲手做的发簪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所以,头一天生意都特别的好。   等到了傍晚,坊内客人三三两两离开后,唐妧准了坊里的掌柜跟打杂的回去。一回头,见裴玥还在,她走过来轻轻攥住她手道:“阿玥,今天辛苦你了。你过来,我要送一件礼物给你。”   裴玥好奇:“送我什么礼物?”   唐妧转身从妆奁盒中拿出一根簪头缀有一颗羊脂白玉小圆珠的发簪来,递给裴玥道:“送给你的礼物。”   “给我的?”裴玥有些受宠若惊,万没有想到唐妧会赠送她礼物,开心地收下后,捧在掌心仔细瞧,“唐姐姐怎么晓得我喜欢这种小巧的簪子?谢谢唐姐姐,我很喜欢。”   “我的呢?”谢七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刚刚跑去雅间喝茶吃点心了,一出来就见唐妧送礼物,连忙跑来伸手讨要。   “少不了你的。”唐妧笑着,也拿了送给谢七的礼物来,冲外面望了望,见天色渐晚了,唐妧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要担心了。”   裴玥回头看了看天,见外面太阳都没了,整个天幕也渐渐暗了下来,虽然心中舍不得,但是也不得不离开了。   “那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裴玥说,“我很喜欢这里,跟唐姐姐在一起,就是很开心。”   “想看别人的,别拿唐姐姐当幌子呀。哼,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谢七这话是悄悄说的,说得裴玥满脸羞红,开始跟谢七闹起来,就是不让她说。   “表兄,你瞧,表姐打我。”谢七见外面裴鸿负手阔步走了进来,连忙跳起躲到裴鸿身后面去,只露出半颗脑袋来冲裴玥扮鬼脸,“我说的没有错,我都知道了。”   裴玥气得跺脚,追过去要捂住谢七嘴巴。谢七身子可灵活得很,引得裴玥追着她团团转,却又不让裴玥追上她。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那边唐锦荣跟赵骋闻声走了来。裴玥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往自己这边靠近,一下子懵了,立即就不闹了。   可是刚刚转了几圈,头晕了,突然又停了下来,整个人就站不稳。   踉跄了几步,眼瞧着就要倒在地上,唐锦荣紧走几步,一把扶住了她。   裴鸿冷着一张俊秀的脸走了过来,不动声色挥开唐锦荣的手,将自己妹妹稳稳扶住,这才抬眸看向唐锦荣道:“唐公子,舍妹我就带回去了,告辞。”而后又冲赵骋点了点头,这才大步离去。   谢七眼珠子在唐锦荣脸上滴溜转了一圈,见这位唐大公子俊脸微沉,似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连忙笑道:“唐姐姐,我也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找你玩儿。”说罢,带着丫鬟撩裙子就跑,跑到外面见表兄裴鸿还在等她,她则跳着飞奔过去,“表兄你真是的,刚刚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啊,怎么说,唐公子也救了表姐两回。”   “你懂什么!”裴鸿简直气得半死,一个两个的,这都是中了唐家人的魔咒了?这般帮着唐家人说话,“我看这唐家一个个的,全部都不简单,妹妹不简单,哥哥也不简单。你们两个就是太单纯,人家说什么,你们都信,榆木脑子!”   裴鸿的确是气得不轻,尤其是听母亲说了妹妹看中了那唐锦荣后,他心里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妹妹何等的金枝玉叶,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是乡下来的糙汉子可以觊觎得了的?便是救了一命两命,要银子要铺面都可以给,就是别想打妹妹的主意。   玥姐儿脑子不好使,宝姐儿平素瞧着机灵得很,关键时候脑子也不好使,裴鸿如何不生气?   谢七不似裴玥,她可不是软性子,见裴鸿开口就骂她,谢七登时板了脸道:“哼,表兄多厉害啊,那那日灯节,玥姐儿就站在你跟前,你怎么没有护得住人啊?最后,还不是亏了唐姐姐的兄长,不然的话,玥姐儿此番还不晓得在哪里吃苦着呢。”   “你……”裴鸿白皙俊秀的一张脸气得通红,额迹青筋暴露,抬起手来指了指谢七,却不晓得说什么。   谢七也懒得理他,只冲他抬了抬下巴,转身带着丫鬟就走。   裴玥缩着脑袋不说话,反正这种场景,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反正最后哥哥都会妥协,她可不想管。   她只要插嘴劝了,最后两人肯定是都把矛头指向她来,她又不是没有上过当。   “罢了!”裴鸿狠狠甩了袖袍,大步追了过去,一把拎着谢七胳膊,就将她拎回裴家马车上,将亲妹妹也扶着上去后,他也猫腰钻了进去,继而厉声对驾车的车夫道,“回去!”   ~   裴鸿的冷漠清歌,唐锦荣又不是瞧不出来,因而脸色并不好。   救了裴玥两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裴家讨要回什么,不过,就算裴家人不拿他当恩人待,也不该是这般冷言冷语。同是一个母亲生的,兄妹两人倒是差得远。   高门又如何?真正有涵养的人,便是身居高位,待人处事,也不会这般世俗。   别人越是瞧不上他,他心中越是下了决心,这回武考,定要夺回个名次来。 ☆、第51章 掌中宝五十一   五十一、   唐妧将账本带了回来,回了院子后,一个人坐在房内拨了会儿算盘珠子,算了算今天一整天的进项。对完账后,唐妧将算盘珠子往旁边案上一扔,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帝都城果然不是湖州那种小城可以比的,今天簪花坊第一天开门,进项竟然比之前在湖州一个月的进项都多,如果坊里的生意一直都能够这般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唐家很快就要成富翁了。   兴奋之余,唐妧心中也明白,如今之所以会这般顺利,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赵骋。   虽然她才来京城不久,不过,也算是瞧得出来了。这里水深得很,只有手艺,不一定能够成功,还得找靠山。比如说玲珑坊,之所以如今这般昌盛,甚至可以说是京城百坊之首,还不是因为寻得了燕王这样的大靠山?帝君王子那等身份的人,她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有赵骋给她撑腰,她就十分满足了。   做了一番美梦,展望了一番美好的未来后,唐妧舒舒服服洗了澡,然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见屋里熄了灯,赵骋才从外面的黑暗中踏步走进屋里,凭着感觉坐在了床边。闻着姑娘家闺房内的香甜气息,听着平稳匀长的呼吸声,赵骋安安静静呆了会儿,而后才离去。   二月中旬往后,便就是会试的日子,会试连考三天,会考完第三天的傍晚,唐妧从秀禾口中得知,说是夏明昭夏公子来府上拜访老爷跟夫人。唐妧从秀禾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从簪花坊回来,人还没有回后院呢。秀禾才说完没有多久,唐妧就可巧不巧的在府上花园里迎面遇到了夏明昭。   夏明昭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锦袍,人看起来倒是还算精神,只是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比往日严肃了些。   其实来了京城后,父亲母亲都有让夏明昭搬来府上住,毕竟是同乡,而夏公子在京城又是举目无亲。不过,是这位夏公子一再推脱不愿,父母亲强扭不过,这才作罢。   因为夏夫人曾经有意让她做夏家儿媳妇,所以,此刻唐妧再见夏明昭,总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既然遇到了,她也不好打退堂鼓,只能梗着脖子上前一步去,笑着道:“夏公子。”   夏明昭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妧,打从进了京城后,他前后也有数次来过唐府拜访唐老爷跟夫人。每回来,心中都巴望着能够见到她一面,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感觉得到,她在躲着,在避嫌。   曾经为了她,有段日子差不多是悬梁刺股了,就希望好好念书,会试能够夺得个名次,将来位极人臣,也好有脸面来唐家提亲。不过,当得知敬忠侯府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后,他就彻底死了心了。也是明白过来,当初在湖州的时候,她为何要拒绝夏家的提亲。敬忠侯府的长公子,他自然是比不得的,如今倒是也觉得没有什么。   至少,为了她,他也算是努力付出过。   乡试他名次挂了个尾巴,之后的数月,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念书上,这回会试自我感觉倒是还不错。不指望能够位列一甲,不过,进前三甲,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唐姑娘。”夏明昭展颜含笑,便如春日暖风刮过来般,却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侧过身子去,将花园中的一条小路让出来,请唐妧先走。   唐妧冲他颔首,带着秀禾便走了。   秀禾跟在唐妧身边,走远了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恰巧就见夏明昭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秀禾道:“小姐,你说,这夏公子能不能够高中?奴婢倒是觉得夏公子为人比沈公子好多了,本着良心说,还是希望他能够高中的。这样的话,夏家夫人跟小姐,就可以来京城啦。”   唐妧点头道:“你说得对。耐心等着吧,过几日就放榜了。”   五日后,张贴了皇榜,沈铭峪跟夏明昭都榜上有名。意外的是,夏明昭这回发挥得好,竟然进了前三,而沈铭峪,似乎是考前没有调整好状态,只考得个中等名次。   不过,好在都是位列三甲,就等着三日后的殿试分出个状元、榜眼跟探花来。   殿试只会打乱原先的名次,并不会再筛人下去,所以,若不是想位列一甲,殿试完全不必担心。三月初三这日,夏明昭与其他榜上有名的学子一样,一早便得召入宫。直到傍晚才回来,随后,状元、榜眼、探花的圣旨,便传入了各位老爷家中。沈铭峪虽则会试失了水准,不过殿试上却有一番见解,十分得陛下看中,只因会试名次不靠前,所以陛下只封了他个探花郎。   夏明昭虽则殿试表现稍欠于沈铭峪,不过,会试成绩名列前茅,陛下斟酌再三之后,封个榜眼给他。   如此一来,湖州便出了两位位列一甲的大才子,故而曾任湖州知州的谢三老爷,也临时被陛下叫进宫去好好赞赏了一番。   夏明昭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歇脚的客栈,而是来了唐府。陛下封夏明昭为榜眼的那道圣旨,也是追送到了唐家,一时间,唐家门外聚集了不少人。   秀禾打听到了消息,连忙跑回后院唐妧屋里道:“小姐,真是大喜事,夏公子高中榜眼。夏公子现在人在府上,圣旨都来了。”   阿满本来跪坐在圈椅里写字的,听得消息,连忙从圈椅里爬下来,主动去牵秀禾的手道:“外面是不是很好玩儿?我要去看!”又去够姐姐手,“姐姐也去。”   唐妧心里挺开心的,只捏了捏妹妹软胖的小手,然后目光又落回到平铺在案上的一张白纸上。   “姐姐是大孩子了,不爱玩儿,阿满跟着秀禾去吧。不过要记住,高兴归高兴,不许兴奋得过头了。”又对秀禾说,“你带着她去玩儿吧,省得她在这里闹得我脑袋疼。”   “哼!”阿满嘟嘴,团子脸儿皱成一团,扭着腰就走了。   妙晴朝门外望了眼,挪着身子朝唐妧坐近了些,这才道:“师姐,真是没有想到,夏公子竟然这般出息。不过这回好了,夏公子是榜眼,将来在朝中肯定能够当个不小的官儿吧?到时候将夏夫人跟夏小姐接来,以后师姐又多了个伴儿了。我想,夏夫人跟夏小姐要是得知了这个好消息,肯定会很开心。”   唐妧道:“新科进士,一般还是得先进翰林院熬个几年,不过,几年熬下来了,若是自身也真有本事,将来前程必然宽敞。夏公子是聪明人,夏家在湖州也算得上是名门,自身本事有,家族底蕴也有,他必然前程无量。这回好了,夏夫人跟茗萱来了京城,算是会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在湖州的日子过得也不差,不过,夏家那一大家子的烂事儿,想想也是够头疼的。   夏夫人就巴望着儿子能够高中,然后母子兄妹三个进京来,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清闲日子。   妙晴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有停,目光愣愣望着一处,不自觉便脱口而出道:“夏公子这算是前程有望了,如今,只希望公子武考也能够夺得个名次回来。这样的话,将来公子的……”妙晴话戛然而止,也不敢看自己师姐的眼睛,只匆匆收回目光来,沉默不言,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见妙晴不说话,唐妧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些为难。   她也不晓得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将来谁给她做嫂子,总是会有人受伤的。   到时候,也不晓得,受伤的那一个,会不会如夏公子那样,一切都看得开…… ☆、第52章 掌中宝五十二   五十二、   三月春浓,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花儿也都开了,甜腻的花香气息伴着春风吹来,又香又暖。唐妧所在的西院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儿,春天一到,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褪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春衫,小阿满越发在家呆不住。   一大早的,外面天儿才露出一点亮来,阿满就醒了。掀了被子坐起来,就等着天亮。等到窗外朝霞照进了屋内,阿满便借着光开始自己轻手轻脚穿衣裳。她想早早去外面玩儿,但是又不想搅了姐姐好觉,所以只能乖乖的自己穿衣。娘说阿满是大孩子了,她也觉得自己该懂事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哭。   打从簪花坊开了门后,唐妧晚上便再也没有早睡过,坊里的事情很多,一一都需要她打理,实在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平时白天呆在坊里,晚上回来后,还得亲自过目账本,然后坐在书房里得继续想新的首饰的设计款式。初来乍到的,必须要坚持抱着一颗炽热的学习之心,所以,平时得空的时候,唐妧还会去别家坊里转转。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唐妧倒是忙得挺开心的。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每天就算晚上睡得再晚,第二日也是一早就醒了。   照例,她都是吃早饭前、趁着春日清晨空气最好的时候,坐在书房里再执笔描一描新的首饰样品。吃完早饭后,再去坊里看看。   可是这一觉,却似乎睡得很沉,等唐妧幽幽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唐妧整个人都有些懵,睡的时辰太长,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等反应过来后,立即爬坐起来,然后开始喊霜剑。   霜剑就候在外面,唐妧只喊了一声,霜剑立即就撩了帘子稳步走了进来。一袭青布裙衫,沉默寡言,进来后只略微低头立在床沿边,一声不吭的。   “昨晚给我喝的茶水里,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唐妧睡饱了觉,此刻精神倒是很好,只是她心中略微有些不爽,少见的在爽剑跟前板着脸,语气也不是很好,颇为有些严肃的样子。   霜剑依旧只低着头,闻声回道:“姑娘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每晚只睡两三个时辰,主公说他心疼了,又劝您不住,便只能出此下招。姑娘的茶水里,奴婢放了有助睡眠的药丸,觉睡得足了,姑娘身子也好,身子好了,气色才能红润。身子养好了,气色好了,主公才不会心疼。”   唐妧不用问也晓得,这些话,定然是赵子默教她说的。不然的话,平时惯不会多说一句的霜剑,今天怎么这般啰嗦。   霜剑是个很好的姑娘,听话又忠心,最主要的是有本事。唐妧想着,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够说服得她只听自己的话,那才叫好呢。可是看着样子好像有些困难,赵公子是她救命恩人,两人交情绝非自己可以插足得了的,想将这丫头完全收为己用,还真是不太容易。   唐妧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穿戴梳洗好后,唐妧去了外面院子,就见阿满一个人蹲在桃树下玩儿。唐妧喊了一声,阿满立即扭过脑袋来看,然后朝姐姐扑来。   天儿越来越热,此刻又是近晌午的时候,太阳很辣。阿满素来好动,自己一个人在小院子里玩了一上午,早热得小脸粉红。唐妧抽出帕子来,给妹妹擦汗。   阿满玩累了,也不想动,只像只蜈蚣似的紧紧扒在姐姐身上。   唐妧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了亲她香软的小脸。褪了厚袄子,换上轻薄的春衫,阿满也轻了不少。   “姐姐,你抱得动我吗?”阿满软白的小手搂住姐姐脖颈,有些担心地说,“娘说,我高了,又大了,怕姐姐抱不动。”   “就算阿满高了,姐姐也还是抱得动你的。”唐妧说,“你皮实了一上午了,累不累?一个人你也玩得开心。你也大了,我看,等改日去跟爹娘说,请个先生来家,教你念书识字。”   唐妧小的时候,家里并不阔绰,所以她没有跟着先生念过书。   哥哥也没有正经上过私塾,母亲识些字,很小的时候,她跟哥哥一起随着母亲学过些。不过后来来了湖州后,父亲生意败落,母亲要忙着经营簪花坊,所以,再没功夫管她。   后来陆续又念了些书,都是跟着沈铭峪学的。   说起来,这倒是亏了他,不至于她如今目不识丁。   阿满想了想,才说:“那姐姐也跟着先生一起念书吗?姐姐不念书,阿满一个人念书,很寂寞的。”阿满玩着自己胖手,有些委屈的样子。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念书,就想玩儿,不过,要是自己说不愿意的话,姐姐肯定会生气的,所以得寻个像模像样的借口。   阿满装着委屈,低着小脑袋,眼睛却往姐姐脸上瞟,偷偷看姐姐表情。   唐妧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轻笑着摇了摇头后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不过阿满放心,以后每逢单日,姐姐就让香草跟你一起念书。走,咱们去前院找哥哥。”   “那我就愿意了。”阿满嘿嘿笑,脑袋搭在姐姐肩膀上。   如今文考已经告一段落,武考的日子一日□□近,近日来,唐锦荣越发的足不出户,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平时都是在院子里练习拳脚功夫。   偶尔的,赵骋会过来,与他一起切磋。   唐妧牵着妹妹手去了前院,到了门口,却没有立即进去。来了京城后,唐锦荣身边多了两个小厮,平时唐锦荣院子里耍拳脚的时候,至少会命一个小厮候在门口。   毕竟大妹妹大了,又已经许了人家,虽则是兄妹,也实在避嫌。   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唐锦荣每到春夏天气热的时候,都喜欢赤着膀子练拳脚。那时候妹妹们都还小,他也完全没有多想,所以兄妹间会走得近一些。不过如今显然是不一样了的,妹妹们会嫁人,他将来会娶妻,便是兄妹间,长大后,也都是会远着些的。虽然他是舍不得妹妹出嫁,不过,能够见她嫁个疼爱她的好人,他也是开心的。   今儿守在门口的小厮叫东旺,见到唐妧,连忙弯腰打了千儿,然后颠颠跑回院子里去通报。   本来隔着院墙都能够听到拳脚声,东旺进去后,拳脚声就没有了。不一会儿,那边东旺便跑了出来道:“大小姐,二小姐,公子叫你们进去。”   唐妧点点头,然后带妹妹进去。   阿满却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跟哥哥有距离感了,她很不喜欢,皱着脸嘟嘴道:“哥哥现在都不喜欢我了,以前在家天天都能见到哥哥的,现在见哥哥一面都得走这么远的路。而且,哥哥都不出来迎接我。”   “奴才给大小姐二小姐泡茶。”东旺狗腿子似的倒了两杯热茶来。   那边唐锦荣只用冷水冲了个凉就出来了,一身蓝色直缀,大步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两位妹妹,一双黑眸更是透亮。   “阿妧今天没去坊里?”唐锦荣问一句,而后弯腰在唐妧旁边坐下,见小妹阿满朝他展开手臂,他笑着将阿满抱到了腿上来,抬手,轻轻捏了捏阿满圆脸。   唐妧又不好说是赵骋暗地里动的手脚,这才害的她起床迟了的,便只道:“这几天太累了,就想休息半天。”   “累了就好好歇着,坊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听妹妹说累,唐锦荣脸色沉了些,严肃起来。   唐妧笑道:“其实也还好的,休息半天就好,哥哥怎么样?”不想再缠着自己的事情说,唐妧索性将话头引到哥哥身上去,认真问,“离武考没有几日了,哥哥也当适当休息才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唐锦荣笑着点头,抬手挠小妹脑袋。   阿满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哥哥了,正紧紧缩在哥哥怀里,见哥哥挠自己,阿满瞪眼睛,然后又傻笑。   “阿满,你不是说最喜欢在哥哥院子里玩儿吗?让秀禾带你去。”唐妧有话跟哥哥说,便想支开妹妹。   唐锦荣看出来了,不由得蹙眉多看了大妹妹一眼,见小阿满嘀咕着不情愿似的,唐锦荣笑道:“哥哥给你做了弹弓,可以打鸟儿,让东旺拿来带你去院子里打鸟儿好不好?”   “弹弓?”阿满一惊,立即从哥哥腿上爬了下来。   唐锦荣吩咐东旺去拿,东旺应声去了,秀禾则也牵着阿满出去。   等屋子里就只剩下兄妹两人了,唐锦荣这才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怎么连阿满都听不得,还需要支开她。”   唐妧道:“哥哥可还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哥哥答应过爹爹跟娘亲的事情?”见哥哥浓黑眉毛渐渐拧起,似是猜不到的样子,唐妧便直接说,“哥哥二十了,该是到了成亲的年纪,等武考过后,娘若是再托人给你说媒,哥哥还会拒绝吗?”   唐锦荣道:“这事情,让娘费心了。既然我答应过爹娘,自当不会反悔。”   唐妧点头说:“给你挑媳妇儿,娘肯定也是会尊重哥哥自己的意思的,哥哥自己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唐锦荣盯着妹妹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挠了挠头,笑起来,倒是显得几分孩子气了。   “阿妧,想说什么话,就直说吧。”唐锦荣跟妹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妹妹想问什么,他心中也算是明白。若不是有事,她也不会特意将阿满支开。   唐妧想直接明说了,就问哥哥喜不喜欢妙晴,可是又怕万一哥哥对妙晴没有那个心思,以后两人见面了会尴尬。琢磨了会儿子,唐妧还是选择间接道:“说起来,妙晴也不小了,等你亲事定了,娘也该给妙晴也择一户好人家。”唐妧目不转睛看着哥哥,见他脸上并无丝毫异样,心里就晓得,哥哥对妙晴,并没有什么想法。   如此也好,叫妙晴断了心思,才能够重新快乐起来。   “她虽然是母亲的徒弟,不过,打小与你感情深厚。如今只身一人在京城,终身大事,母亲也该管的。”唐锦荣点头,赞同妹妹的话,忽然又想起来,上回灯节的时候,她穿了自己送给妹妹的那条裙子。   自己送给妹妹的东西,妹妹素来惜如珍宝,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随便送人。   既然送给妙晴,想来是真拿妙晴当亲人待。   如此一想,唐锦荣又道:“她家里的事情,我也听娘说了,着实可怜。放心吧,你拿她当亲人,我自然也拿她当亲妹妹待,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自然也是不会饶恕的。”   关于妙晴,唐妧已经明白了,不过阿玥……   想起裴玥每回来簪花坊都小心翼翼四处瞟,寻找哥哥身影的样子,唐妧心里总会觉得有一丝暖意。她对哥哥的心思,虽然羞于说出口,但是却从来不藏着掖着,怕是除了哥哥自己没有瞧出来外,旁人都知道了。   要是哥哥也喜欢裴玥的话,想来以后他们一定会夫妻恩爱,日子会很幸福。   只是,一来哥哥似乎对裴玥也并没有上心,二来,裴家门第也着实高了些。裴玥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就怕,她抱有的希望多大,将来失望就有多大。   “哥哥,难道没有瞧得出来,阿玥对你的心思吗?”唐妧默了片刻,直接说了出来。   唐锦荣本来端着茶盏准备喝茶的,突然听见妹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得迅速抬眸朝她扫过来。   阿玥?裴小姐…… ☆、第53章 掌中宝五十三   掌中宝   五十三、   “什么心思?”唐锦荣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是他不敢肯定,只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阿妧,哥哥知道你今天来肯定是想说什么的,也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   唐妧道:“哥哥难道没有发现,打从簪花坊开了门后,裴小姐来得很勤吗?而且每次来,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寻哥哥的身影。若是哥哥在,她就会开心的笑,若是哥哥那日恰巧没在,她就会失望。裴小姐对哥哥的心思,也就哥哥自己还蒙在鼓里。”   唐锦荣的确不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不过现在经妹妹一提醒,再回忆起往日的一些细节,倒是的确像是有那么回事。   比如,那次他跳江救了她回来后,她总会莫名就出现在他跟前,跟他道谢。又比如,那日灯节他救了她,她受了惊吓,紧紧攥着他手不肯松开。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那是她惊吓后的正常反应,可是现在想想……   唐锦荣垂头沉默,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那日晚上他赶到城外破旧草庙,她吓得哆哆嗦嗦缩在一角,而见到她后,突然间委屈得泪流满面的情景。他当时心里除了愧疚外,还是有一丝怜惜之情的,毕竟,那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哥哥?”唐妧见哥哥不说话,喊了几声又没有反应,不由又拔高了音量喊一声,但见他朝自己看来,唐妧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唐锦荣轻声说了一句,忽然又想起那日裴鸿来簪花坊接人时的反应来,脸色不由冷了几分,到底赌着一口气道,“裴家门第太高,我这种粗人,断然是高攀不起的。阿妧,这些话,往后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听。就算母亲给我说亲,我也只希望找一个市井小民家的女孩。”   如此,唐妧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屋去了。”唐妧起身,看了眼兄长满屋的刀枪棍棒,不由蹙眉,“哥哥注意些身子,别累坏了。”   “我知道了。”唐锦荣也起身,背负双手,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肩膀。   唐妧走到外面去,见阿满举着弹工满院子追着鸟儿跑,调皮得根本不像个女孩,唐妧喊道:“阿满,回去了。”   “不,我要在哥哥这里玩。”哥哥院子跟姐姐院子不一样,姐姐院子全是花儿,可是哥哥这里有鸟儿,有木棍,有弹弓……阿满依旧追着鸟儿跑,跟个小疯子似的,应了姐姐一句后,就只顾玩自己的了。   唐锦荣道:“你先回去吧,我带着她玩会儿。”   说罢,唐锦荣走到院子里,弯腰一把将妹妹举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他只用手掌举着她,见她快要倒下来的时候,他又一把抱住她。   阿满已经好久没这么玩儿了,可开心了。唐妧都走出哥哥院子老远,还能够听到妹妹翠如百灵般的笑声。   唐妧轻笑一声,没有回后院,直接去了簪花坊。   ~   正值浓春季节,白天的时候,京城里大小街道上都热闹得很。   天气暖和,大家都愿意出来走动,新季添件衣裳,添几件首饰,再买几盒胭脂水粉,这基本上就是贵族小姐跟夫人们的逛街日常。京城里贵人多,唐妧的簪花坊,刚好又是卖女子首饰的,姑娘家没有不爱打扮的,再加上唐妧的确有一双巧手,总能设计出别致又合时节的发簪来,所以,簪花坊生意自然很好。   唐妧刚进坊里,就见香草也忙得满厅乱跑,唐妧喊了她一声,把她叫到身边来。   “师父。”香草跑得大口喘气,小脸通红,她气息不稳地说,“好多人。”   唐妧却认真道:“香草,以后这种跑堂的粗活,你不许干,记住没?你是师父的徒弟,不是来打杂的,你要好好跟着师父学手艺。”   “师父,我知道错了。”香草低了头,声音很小,“我就是想帮师父的忙,不想师父太辛苦了。”   唐妧牵了她手,语气软了道:“现在不比之前在湖州了,师父现在比以前富裕,如果忙不过来,师父也花钱雇人的。好了,你只要记住师父的话,以后别再做这些就好。”又问,“你师叔呢?”   香草说:“刚刚来了两个人,找师父的,师父不在,师叔请她们进屋去了。”   “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唐妧牵着香草小手进屋去。   屋里呆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璟国公府见到的甄娘子跟齐娘子,乍一看到两人,唐妧愣了会儿子,似乎有些没有想到。   甄娘子跟齐娘子见唐妧来了,连忙起身道:“唐姑娘,你可终于来了。”   之前在璟国公府,其实彼此算是有些撕破了脸,不过是碍着谢、赵两家人的面子,才没有将不满搁在明面上。但是唐妧知道,她们根本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本来不喜欢就不喜欢罢了,谁也不会把一个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唐妧这些日子忙得都快忘了那件事,没想到,她们却亲自找上门来了。   不但如此,且态度还很好,唐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想得明白,如今她与赵家定有亲事,乃是未来敬忠侯府的大奶奶,就算她们再百般瞧不起自己,但也得看敬忠侯府的面子吧?   这样一想,唐妧觉得,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甄娘子,齐娘子。”唐妧笑脸相迎,请她们坐在,又道,“不知两位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指教?”   甄娘子笑道:“姑娘刚来京城,许是不知道,每年春季各坊间都会组织一场比赛,只要是稍微有些名气的珍宝坊里的妙手娘子,都可以参加。夺得魁首的人,不但会赚了名气,而且还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银。甚至,连宫里的贵人知道了,都会召见你进宫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得到的殊荣。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姑娘也报名参加。”   齐娘子也道:“是啊,你晓得我们师姐吧?她就是因为去年夺了魁首,如今一跃成了燕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呢。”   “盛娘子?”唐妧脱口而出,因为想起来灯节那日见过她,“原来如此。”   “对啊。”齐娘子说,“怎么样?要不要参加?”   唐妧内心只稍微思忖一番,然后笑着道:“这事情听起来很重要,想来是像两位姐姐这样厉害的角色才能够参加的,至于我……得先好好想想才能做决定。”   齐娘子悄悄跟甄娘子换了个眼神,然后说:“你要是不去,太可惜了。那你好好想想,我们先回去了。”   “我送你们。”唐妧客气得很,一直坚持送两位娘子到门口。   到了晚上,唐妧伏案算账,还在想着这事儿。想事情有些入神,连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都没有察觉得到。   赵骋盘腿坐在一边,见她一动不动的,他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傻了?”赵骋蹙眉。   唐妧终于回了神来,一抬眸见赵骋在,两眼冒亮光,喜道:“你来了?我在等你。”   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温言软语,赵骋只觉得整颗心都酥软了,她在等他?她头一回这样说。虽然想得到她是因为别的事情才期待他的出现,不过,能看到她这样期待自己出现的表情,他也心甘情愿。 ☆、第54章 掌中宝五十四   五十四、   “娘子是真的想为夫了,还是因为有事情需要为夫帮忙,所以才这般说?”赵骋盘腿端坐,腰杆挺得笔直,侧眸望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子,冷俊的脸上,隐隐有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深邃的黑眸透着光,薄唇微翘,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情蛮不错的样子。   他这样语出轻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唐妧已没了起初的羞涩,只笑着道:“都有。”   赵骋闻声嘴角笑意更深了些,一时未言,只是抬手够了她肩膀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阿妧,只还有两个月了。”他低低喟叹,只还有两个月,他便要明媒正娶她,用八抬大轿,将她抬入自己府中,从此往后,一辈子厮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唐妧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一时没有动,听他这样说,她竟然也有些期待起来。   不由得,也在想象着,成了亲后,他们之间会怎么去相处。是不是各忙各的呢?他忙他军营里的事情,她则全心全意打理着簪花坊,只晚上的时候,才能够碰一面,然后一起说说话,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平平淡淡的,却很温馨,很真实。   “今天玲珑坊的甄娘子跟齐娘子来找我了,跟我提了斗钗比赛的事情,说是每年春季各坊间都会举行这样一场比赛。说是夺得了魁首的,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银,还说她们的师姐盛娘子,就是因为去年夺了魁首,这才得了燕王的眼。”唐妧躺在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里,她娇软的身子轻轻蜷缩着,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说罢抬眸望去,盯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下巴看,见男人也垂眸朝她望来,她继续道,“你说,她们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   “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她们不告诉你,你也总会知道。”赵骋稍微挪了下身子,以保证她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才又说,“你的靠山是我,虽然我比不得燕王殿下,不过,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赵家是向你下了聘书的。敬忠侯府未来大奶奶的身份,难道不比没名没分的燕王红颜知己来得要威风?”   赵骋嘴上没有明说,但是其实是在控诉,控诉她舍近求远。   摆着眼前这么粗的大腿不抱,想什么呢?   唐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只笑着说:“那我也想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京城夺得一席之地啊,我要是有了名气,你脸上不是也有光彩吗?”   “娘子说的有道理。”赵骋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头尖道,“既然你想做,就放手去做吧,不必畏首畏尾,左不过,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为夫给你撑腰,嗯?”   说实话,唐妧望着他,还是蛮感动的。   有这样一个男人疼自己、爱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不管未来会如何,不管他将来是不是会变心,这一刻,她听他说出这些话来,她也是愿意对他付出真心的。唐妧感动,身子不自觉便朝男人怀里缩了缩,她想要近一步感受这份温暖。   赵骋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依赖,一颗心瞬间荡漾起来,也不再说话,只紧紧抱着她。   “阿妧……”他喊了她一声,嗓音低沉,透着愉悦,见她答了一句后依旧乖乖缩在他怀里不动,他又喊了一声。   微低头,亲了亲她发丝。   两人相拥着沉默,一起望着窗户外面挂在树梢上的那轮明月,吹着香甜的暖风,感受着彼此给与的那份温暖。良久,唐妧见他总是不开口,便仰起头来,想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赵骋本来也在观赏着窗外明月,想着两人未来甜蜜的生活,见她望来,他也垂眸看去。   案头灯光幽暗,暖黄色的芯火,被风吹得摇曳,忽明忽灭,橘色光照在她白如碧玉的脸上,衬成绯色,偏生一双眼睛美如墨玉,波光流转,一点樱唇柔嫩如花瓣,透着甜味儿,诱人去尝。赵骋目光一如既往炽热,目不转睛望着她明丽的脸,默了片刻,俯身下腰,狠狠覆上那似乎透着蜜糖香味的唇。   不似往日那般浅尝辄止,这回,他深深拥吻了她。   从唇瓣到香舌,由浅入深,由起初的温柔,一点点的,变得凶狠贪婪。他似是饿极了的狼一般,只知道不停索取,停不下来。   唐妧以为他这一吻还是如往常一样,轻轻尝了尝,就离开了,所以,见他凑过唇来,她只乖乖闭上眼睛,并没有挣扎。等感觉到他举止反常后,惊得睁圆眼睛看他,离得太近,她只能模糊看到他浓黑的眉毛,以及,墨黑的眼睛。以前虽靠得近,但至少彼此都晓得适可而止,这般亲吻,还是头一回。   他太过热枕激烈,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气息缠绕,她感觉到自己似是要被他揉入身子里,充斥在周围的,全是他身上淡淡的体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唐妧渐渐觉得有些呼吸不顺,脸颊也一片绯红,她还有些意识,抬起手来,用足了力道去捶打他。   见她小手毫不客气招呼过来,赵骋便是再不舍,也得停了。   深夜寂静,一时间,只听得窗外风过树梢的簌簌声,以及,彼此轻重交织的呼吸声。   唐妧脸颊早红了一片,想站起来,却麻了腿,站了一半又倒了回去,稳稳扑进男人怀里。赵骋本能伸手接住,没有再多想,只将她整个抱起,他则起身,抱着佳人转身要往香闺去。   霜剑就候在书房门口,见状忙道:“二小姐还没有睡,秀禾在哄着。”   赵骋止住脚步,侧头看怀里的人。   被霜剑撞见,唐妧更是羞涩难耐,两颊越发红了起来。   “放我下来。”她低低说一句,似嗔似怒。   赵骋也晓得今天因为情难自禁,有些过火了,便不敢再有违逆。将她放下来后,赵骋吩咐霜剑道:“好好照顾夫人。”   “是。”霜剑应一声,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唐妧没再理他,只扶着霜剑的手,往屋里去。阿满在洗脚,见姐姐回来了,连忙赤着脚丫就颠颠跑了来。   唐妧抬手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然后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一起往内室去。   阿满今天在哥哥院子里玩儿,姐姐走了,她都不肯跟着走,她怕姐姐生气,所以一直乖乖的。见姐姐不说话,阿满则也安安静静呆着,努力睁圆了眼睛看姐姐,从姐姐左边滚到姐姐右边,然后嘿嘿笑着抱住姐姐撒娇。   “姐姐脸红红的,真好看。”阿满扭身子。   唐妧抬手拍她屁股,这才道:“皮了一天了,怎么还不睡?”   “等姐姐!”阿满认真说,“抱着姐姐才能睡得着呢,没有姐姐陪着,阿满可孤单了。”   阿满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垂了脑袋,开始玩自己胖手指。   唐妧笑起来,没来由觉得心情好,伸手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来说:“你先睡吧,姐姐还得忙会儿。不过,不去外面了,就在屋里,陪着你。”   “姐姐别太辛苦了,姐姐累着了,阿满会心疼。”阿满很认真。   唐妧亲妹妹脸颊,然后点头说:“姐姐不辛苦,很开心。”说罢,够了被褥来,铺开,将妹妹抱进去,又替她掖好被角,见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乖乖躺着,唐妧轻轻捏她鼻子,又叮嘱一句,然后放下粉色纱帐。   在床沿坐了会儿,直到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唐妧才挪开身子。   唐妧坐在窗前的书案边,看着平铺在案上的白纸,白纸上已经用画笔描了几种发簪的款式出来。想着今天白天甄娘子跟齐娘子说的话,唐妧总觉得心中热血沸腾,看了看窗外,她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夜风微熏,花香迷人,唐妧描了几笔后,抬眸看向窗外。   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那一幕……霸道,深情,却又不失温柔,他懂得适可而止,她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手一颤,手中握着的画笔落了下来,墨汁在白纸上晕染开,很快的,就染了一片。回过神来后,唐妧垂眸看,不由得蹙眉,卷了画纸扔在一边,只能重新再画。   风很暖,花很香,而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很好。   为了赶新季里准备二批推出的款式,唐妧又难得来了灵感,不得已便熬了夜。不过,到底年轻,便是一夜未睡,第二日气色也依旧不错。   梳洗穿戴齐整后,便去了东厢,将自己的花样子给妙晴看。   妙晴虽然没有熬整个通宵,不过,近来为了坊里推出新品的事情,没有少操心。每天从坊里回来,吃了饭后,妙晴便也会呆在窗前的桌案边,手执画笔捕捉一些灵感。   可是妙晴不得不承认,这种东西,是需要天赋的。   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款式设计,自以为很不错,但是跟师姐比起来,还是逊色很多。不过她也不灰心,因为师父说过,她们各有各的长处。她虽然不如两位师姐有天资,不过,至少比旁人好多了,而且,师父说,最喜欢的就是她一点就透的悟性。论灵感,她不足,不过,论吃苦耐劳,她还是可以多担一些的。   “这些基础又耗时的工序,就由我来做吧。”妙晴仔仔细细将几样花样看完后,基本就看出来,做出这些发簪来,到底需要哪几样工序,以及,那些工序是必须要耗费时辰的,而哪些,则是需要考验手工功底的。   论手工,她自然也是比不过师姐,所以,自愿揽下基础类的重活。   唐妧却拿起妙晴的花样看起来,然后说:“你这几样也不错,一起选了来,这几日,咱们都得熬一熬。”   妙晴惊喜:“师姐觉得我的也行?”惊喜之余,又说,“师姐,现在咱们坊里人手不够,小香草只能算半个,要不要再去招一些手工娘子回来?”   唐妧道:“想发展得好,迟早是要招的。不过,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妙晴不太明白。   唐妧一边折了图纸,一边望着妙晴道:“簪花坊才开业不久,没有名气,就算要招人,又有哪个手工好的会来?所以,现在当务之急需要的,是名气。只有名气有了,真正能够靠自己的真本事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这样才能够真正吸引那些用才华的人来。你难道没有瞧得出来吗?那些但凡有些技艺的,都清高着呢,不会舍弃玲珑坊和如意坊那样的老字号,而选择我们这样的新坊。人家可不在意你背后靠山是谁,真正的高手,只会服比她厉害的高手。”   妙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道:“一个个的,还都挺高傲的。”   “这没有办法,谁叫太后喜欢呢。”唐妧转了转手腕,又说,“也是咱们时运好,赚着了,不然的话,如今手艺就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工匠跟做生意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宫里有太后罩着,谁敢瞧不上咱们?瞧不起珍宝坊,就是瞧不起太后,这帝都城里个个都是人精,谁又不傻,怎么敢公然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所以,如今刮起的这股风,也是为了讨太后欢心?”妙晴问。   唐妧点头:“多半是这样的。”   收拾好后,吃了早饭,两人便一道带着香草去了坊里。才忙没有多久,玲珑坊里的齐娘子又过来了。   唐妧笑着将人迎到了雅间去,好茶好水好点心招呼着。那边齐娘子笑道:“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是报名参赛的最后一天了,你要是不参加,我们就直接将你划掉了。”唐妧还奇怪着怎么她有这个资格划掉人名,还没有来得及问,只听齐娘子高高抬起下巴来,满脸骄傲地道,“我师姐去年夺得魁首,所以,按照惯例今年是需要主管这些琐碎的事情的。师姐特别看重我,所以,就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我,让我来做。”   唐妧心里想,这跑腿的差事,还真是重要呢。   不过,面上却笑着附和,连连点头。   “那就劳烦齐姐姐了,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吧。”唐妧笑,“具体是哪一天?我得准备准备。比赛规则又是什么?”   齐娘子起身,却道:“待我与师姐商议好了,再派人来通知你。” ☆、第55章 掌中宝五十五   五十五、   齐娘子回了玲珑坊后,直接上楼往自己师姐盛娘子闺房去,站在门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待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娇软的“进来”的时候,齐娘子嘴角一翘,便露出个笑意来,而后颇为得意地抬手推门进去。这里虽然是珍宝坊,不过,除了盛娘子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外,其她姑娘都是住在玲珑坊里。   当然,平素旺季忙起来的时候,盛娘子也是跟姐妹们一起,住在玲珑坊里。   在玲珑坊,盛娘子是台柱子,所以,自然是一人住一间屋,而且,是挑选的最大的一间。齐娘子推门进去的时候,盛娘子正坐在窗边的案前伏案执笔作画,一袭浅绿色的薄纱披身,墨发微挽,风吹得她发丝微乱,更有一种恣意的慵懒之美。闻声并没有抬头,纤长玉指依旧捏着紫毫笔,蘸了各种色彩的颜料,一笔一笔慢慢描画。   见自己师姐不说话,齐娘子也不敢出声,只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隔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盛娘子终于搁下手中紫毫笔,这才抬眸看向立在一旁的齐娘子道:“事情办妥当了?”   “是,师姐。”齐娘子忙挤出笑容来,稍稍弯了腰回道,“我刚刚去了一趟簪花坊,跟那姓唐的说了,她说这回比赛会参加。只是……师姐,师妹不是太明白,为什么要特地去跟她说。”   盛娘子一双潋滟凤眸微微垂落,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然后才说:“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妙手娘子,人家可是敬忠侯府未来的当家女主人,这样身份的人,咱们得罪不起。按着规矩,我是去年的魁首,今年这场比赛就得由我来筹划,我若是不特地告诉她一声,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可是师姐今年却不能比赛。”齐娘子道,“师姐不能比,岂不是赢不了她?那多遗憾。”   盛娘子轻轻哼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我还没有必要与她争一时胜负,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能成什么气候?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也不晓得怎么的,就攀上了赵大公子,一跃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说到这里,盛娘子声音渐渐有些低了下去,一双美眸轻轻眯了眯,隐在袖子里的双手也不自觉轻轻攥起。   说到底,还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   她悄悄派人暗中查过她的底细,的确只是湖州城一小户之女,在湖州也开了家珍宝坊。不过也就是小作坊,上不得台面。她实在是不明白,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惹得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愿意娶她过门为妻。   姿色的确是有的,不过放眼这帝都城,不说世家名门的千金大小姐了,就是普通的市井姑娘,想找出一两个好姿色的,难道还找不到吗?   齐娘子立在一边,小心翼翼暗中观察着自己师姐脸色,见师姐脸色不好,忙虚溜拍马道:“攀上了敬忠侯府又如何,敬忠侯府,怎么能够跟燕王府比。师姐,若是比起来,还是您厉害的。您不晓得,之前在簪花坊我提了一嘴您入燕王之眼的事情,可把那姓唐的给羡慕的,她眼里冒光,我就知道她是羡慕师姐的。”   “蠢货!”盛娘子气极,扬手便朝齐娘子狠狠甩去一巴掌,气得浑身都抖起来,“你以为,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师姐……”齐娘子被打得懵了,她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燕王殿下,那可是皇子,是皇家血脉啊。若是他能够给自己师姐一个名分,岂不是比侯夫人要好?何况,还不是侯夫人,将来赵家的爵位,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呢。   盛娘子气得胸口直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睁开眼睛来。   “出去吧。”她声音很低,但见齐娘子不肯走,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大声喊道,“滚出去。”   齐娘子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被吓着了,连忙匆匆提了裙子就往外面跑。   等人走了后,盛娘子才又重新坐了回去,她伸手轻轻推开窗户,任由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洒落进来。有了阳光照在身上,她觉得整个人暖和了很多,想起那种清雅俊逸的脸来,不由得扯唇轻笑。   说得好听些,她是燕王殿下目前最宠爱的女人,是玲珑坊当家鬼手,连太后都亲口称赞过她,多么的光彩。可是,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不过依旧是个没名没分的罢了。   燕王若是真爱她、尊重她,早一道圣旨求了娶她入府,有着太后的宠爱,给她个侧妃的名分,也不是不可。   虽说她出身贫寒,身份卑微,可到底是干干净净的本分人家的孩子。其实出身贫寒根本不是什么托词,当今太后跟慧妃娘娘,又是什么身份?燕王至今不提给名分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原因,她对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是她爱他啊……   ~   相比于文考,武考程序明显就要简单许多,打擂台,车轮战,从而选出前十名来。   此场比赛由兵部尚书主持,另外有赵骋与林家老将军旁观,时间是一天。   早知道哥哥今天要去参加武试,唐妧姐妹俩激动得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得着,尤其是小阿满,白天皮了一天,晚上竟然也不累,小嘴叽里咕噜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刚好唐妧也兴奋,索性就抱着妹妹,陪着她说。唐妧早交代好了,第二天簪花坊关门一天,不但她可以去看比赛,坊里的其他人也都可以去。   第二日一早,阿满见外面天呈了青蓝色,就催着要起床去前院找哥哥。   唐妧坐起身子来,边帮妹妹穿衣裳边喊秀禾,吩咐她去打热水来。等秀禾跟霜剑分别打了热水、端了热粥来后,唐妧姐妹也已经穿戴齐整了。   梳洗一番,吃了早饭,便往前院去。   一进哥哥院子,阿满就挣脱了姐姐手,跌跌撞撞跑了进去,边跑边喊道:“哥哥!哥哥!起床了!来不及考试了!”   与两个妹妹比起来,唐锦荣明显要淡定从容许多,听得小妹的喊声,他一身劲装大步从屋里迈出来。见小妹踉踉跄跄跑来,他弯腰一把将她抱起。   “阿满也要去?”唐锦荣此刻倒是看得开了,他会尽全力去争取,不过,如果真的是没有那本事,他至少做足过准备,至少努力过、争取过,那么,就不后悔。   “阿满当然要去啊,阿满要看着哥哥,这样哥哥才能赢。”阿满认真地说,“哥哥,我跟姐姐都去的,还有妙晴姐姐跟小香草呢,我们都觉得你很好,你可以赢。”   “那哥哥要是赢不了呢?”唐锦荣笑着逗妹妹,见妹妹呆呆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捏了捏妹妹肉脸,“哥哥要是输了,阿满是不是会很不开心?”   “哥哥不会输的。”阿满说,“可是就算哥哥输了,阿满也是很爱哥哥的。”   “那为了阿满,哥哥会拼尽全力的。”说罢,唐锦荣转身对东旺道,“把我的兵器拿着,走吧。”   “走喽,哥哥抱着我去比赛了,小阿满相信哥哥。”阿满笑嘻嘻缩在哥哥怀里,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哥哥脖子,回头看见姐姐,又朝姐姐招手,“姐姐去叫妙晴姐姐跟小香草,哥哥要去了。”   “知道了,阿满今天话太多。”唐妧嗔了妹妹一眼,然后转身吩咐霜剑去唤人。 ☆、第56章 掌中宝五十六   五十六、   妙晴也兴奋得几乎是没怎么睡好,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心里眼里脑海里,满满都是同一个男人的身影。后来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怕再不睡觉第二天气色会不好,这才强逼自己闭上眼睛。可似乎也没有睡多久,眼睛才阖上没有多少功夫,很快天就亮了。   霜剑回去唤人的时候,妙晴带着香草刚刚拾掇好,听霜剑说前头爷已经要走了,她连忙牵着香草就跟了去。   前不久,师父刚请了锦绣斋的绣娘来,给她们几个姑娘一人新裁做了两件春衫。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且是难得的她可以见到公子的日子,所以,她不敢马虎,一早便换了那身新裁做的嫩绿色春衫,又在脸上扑了粉,精心妆扮后,梳了头,对着镜子照了很久。铜镜里的人虽然离国色天香差得远,不过,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忽然想起来,上回灯节的时候,正是因为师姐给她穿了漂亮衣裙,又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所以一向不会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的公子,才会多看她两眼。   想到这些,妙晴心情就十分激动,忍不住就攥紧了手来。   “师叔?”香草小手被师叔牵着,师叔用力,她觉得手疼,忍不住了,悄悄喊了一声。   妙晴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笑了笑。香草望着师叔,她看不明白师叔怎么了,于是抬起另外一只手来,轻轻挠了挠脑袋,想着,一会儿要跟师父说。   唐锦荣先去正院跟东院给自己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回前院的路上,刚好遇见了妙晴。   喊了她一声后,唐锦荣大步朝妙晴走了过去,见她一直垂着脑袋,整个人也不晓得怎么的,身子有些哆嗦……唐锦荣好奇,不由得多打量两眼,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负手道:“走吧。”说罢,便率先大步继续往前面去,他一身黑色劲装,越发衬得腰高腿长身姿挺拔。   整个人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长在陡峭山壁间的千年老松一般。   待得见他走远了些,妙晴这才敢稍微抬起些脑袋来,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看。   “师叔,你到底怎么了?”香草仰着脑袋,一直看着自己师叔,见她脸红得实在有些吓人,香草道,“师叔是不是生病了?那香草也不去玩儿了,陪着师叔在家休息。”   “师叔没事的,香草,咱们走吧。”妙晴一只手轻轻牵起香草手,另外一只手则抬起,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秀眉轻轻蹙起。   妙晴不敢叫唐锦荣等着她,所以,几乎是牵着香草小手一路小跑着追过去。唐锦荣到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到了。唐妧牵着妹妹手在原地等,一抬眸,就见哥哥负手大阔步走在前面,而妙晴,则羞红着脸紧步追在后面。唐妧有些怔住,心里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还是得告诉妙晴真相才行。   哥哥若是对她有那些想法,她可以劝娘说和,可是哥哥没有,所以,她也不能为了成全妙晴而强劝哥哥。   为今之计,就只有寻个合适的机会劝导妙晴了。   只是,她怕妙晴用情至深,若是她说了真相,她会伤心难过,甚至会因为羞愧,从而不愿再呆在唐家,或者是,不愿再留在簪花坊。因为心中藏着事情,所以,好好的一场比赛,唐妧也都没有什么心思再看。直到中午半场结束,听妹妹大声喊着说哥哥进了前十的时候,唐妧才回了神来。   “姐姐,你看,我的哥哥好威风啊。”阿满跪坐在圈椅里,趴在窗户边,得意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要滚落下去。   唐妧一把拎着她领口,将她拽了回来道:“小心摔下去,阿满,听话,好好坐着。”见妹妹俏皮地冲自己扮了鬼脸,然后安安分分坐稳了,唐妧这才抬眸往窗外的擂台看去。   这个雅间,是赵骋事先订好的,目的就是不愿意让她们几个女孩子挤在人群中。   这里视野好,离那擂台也近,就算隔得远一些,但是因为在高处的缘故,也能够将擂台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自己哥哥入选前十,这在唐妧的意料之中,虽则高兴,却也没有再多的惊讶。接下来下午的下半场比赛,则是要在入选的十个人当中,再重新比试,列出名次来。   “唐姐姐!”正当唐妧几种注意力看着外面的时候,裴玥喊了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小步跑了来。   裴玥身边除了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玥嫡亲兄长裴鸿。   唐妧跟裴鸿见过,自然认识,所以此刻见到,唐妧起身,先朝裴鸿轻轻福了个身子,这才看向裴玥道:“你怎么过来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她肯定是过来看哥哥比赛的。抬眸轻轻望了裴玥一眼,见她羞羞答答的不说话,唐妧连忙转了伸手去牵她手,然后转了话头说:“吃了饭吗?”   裴玥哪里吃了饭,她早饭没有吃,午饭也闹脾气不肯吃呢。   正是因为不吃饭,所以娘亲跟哥哥才答应她,让她出来的。否则的话,他们怎么能答应?刚刚在家心情的确不佳,不过,现在好很多了,自然肚子也饿。   “刚好我们也饿了,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唐妧邀请裴玥。   裴玥晓得一会儿唐公子会过来,所以自然乐意。   唐妧挪了个位置出来,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裴玥笑嘻嘻道:“说来也巧,刚刚在外面,听到阿满的喊声了。我循声望过来,就看到了你们,然后寻了过来。”裴玥话音刚落,恰好,那边赵骋并唐锦荣一道进了屋来。   见裴玥兄妹在,两人俱是一怔,继而赵骋冲裴鸿打招呼点头道:“原来裴兄也在,这样吧,这里便让给几位女孩子,裴兄随我与唐兄一道去隔壁吧。”   裴鸿对唐锦荣纵然有一百个不满,不过对赵骋,却不会有一丝不敬。   听赵骋如此说,他将目光缓缓从唐锦荣脸上挪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道:“有劳了。”   唐锦荣能够感觉得出来裴鸿对他的极度不满,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本来性子便有些焦躁,裴鸿看不起他,他自然也不会只用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便也没给面子。但听赵骋如此说,只转身便往外面去。裴鸿是世家公子,又是裴相独子,打从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等冷眼,见唐锦荣如此,他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回头怒瞪妹妹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狠狠甩了袖袍,而后大步出去。   裴玥将刚刚两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但见两人都怒气冲冲走了,裴玥连忙急道:“哥哥,你不许发脾气,不然的话,等晚上爹爹回家,我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裴鸿与唐锦荣已经相继离开,倒是赵骋,听得这话不由得看了裴玥一眼。   唐妧冲赵骋使个眼色,这才拉着裴玥说:“阿玥,你想吃什么,一会儿小二过来了,你只管点。”   裴玥此刻心思早不在吃的上面了,她就担心,哥哥会跟唐公子打起来。   哥哥也真是的,为什么见到人家,总摆着一张臭脸。他就是故意的!可是他凭什么故意这样!   “唐姐姐,你说,刚刚唐公子是不是生气了?”裴玥小心翼翼问,抬起眸子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妧看。   唐妧摇头说:“当然不是,哥哥只是累着了,等吃了饭休息会儿,就好了。”   “姐姐骗人,哥哥刚刚明明就是生气了,阿满都看得出来,姐姐还说没有。”阿满跪坐在圈椅里,两只胖胳膊搁在桌子上,歪头望着自己姐姐的方向。   “就你懂啊?”唐妧伸手将妹妹抱进怀里来,手轻轻揉妹妹肚子,问,“阿满饿了吗?”   “早就饿了。”阿满皱着脸,“肚子都饿扁了。”   “一会儿就可以吃了,再忍忍。”唐妧抱着妹妹,亲手帮她理了理发辫,又温声说,“看你刚刚也皮了半天了,安分歇会儿吧。”   “哥哥赢了,阿满很开心。”阿满低着脑袋说,“阿满有这样的哥哥,觉得很幸福。还有你这样的姐姐……”阿满仰起脑袋来,苹果圆脸儿荡出笑意,咧着小嘴,“你这个好姐姐。”   “傻丫头!”唐妧心里暖暖的,将胖妹妹抱得更紧了些,就这样抱着,就舍不得让她坐回去了,索性就一直抱着她。   裴玥本身就很喜欢阿满,不过似乎也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一直拉着她小手。等菜端上来的时候,裴玥亲自夹菜喂阿满吃,阿满一口一个好姐姐叫唤着,吃得可开心了。   裴玥也很开心,抽出帕子来帮阿满擦嘴,然后亲了亲她小肉脸。   妙晴坐在旁边,一时间失神,怎么都没有胃口。   “师叔,你不吃吗?好多菜,好好吃。”香草捧着碗吃饭,见师叔不吃,她则够着身子去,亲自给自己师叔夹菜,“师叔,你吃饭。”   唐妧朝妙晴看去,想着,寻个时间,总该是要与她说的。   裴鸿心中瞧不上唐家,唐锦荣心中堵着一口气,仿佛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一般,到了下午的比试,越发超常发挥。一连击败九人,最后夺了第一。   他像是打红了眼睛一般,心中并没有太多杂念,直到最后公布了结果,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夺得了第一名。   武考与文考不一样,不需要皇帝亲自再考一番,所以,这次的成绩便是最终的成绩。吴尚书见状,便执笔写了名次,而后递与赵骋并林老将军过目,待得见两人都点头无异议后,他则将卷册卷起来。   “赵将军,恭喜了。”吴尚书起身,朝赵骋抱了抱拳。   赵骋也起身恭敬朝吴尚书回礼,却只浅浅地笑着,并没有多言。   “赵将来,林老将军,可要随老夫一道进宫面圣?”吴尚书提议。   赵骋道:“晚辈家中还有事情,进宫面见皇上这等重要的事情,就有劳尚书大人了。”说罢,冲吴尚书跟林将军抱拳告辞,而后大步往台阶下去,追上唐锦荣道,“锦荣,恭喜。”   那边唐妧等人也过来了,阿满颠颠往哥哥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喊。   唐锦荣迎过去,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然后才对赵骋道:“现在还仿若是在梦中,有些不太相信。”心中总归高兴,他俊脸上洋溢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来,黑眸像是墨玉一般,亮得发光,“赵兄若是不嫌弃,便一道去吃饭喝酒吧?”   赵骋没有答话,只看向未婚妻唐妧。   唐家是小门户,又是小地方的,素来家中没有规矩。而赵骋虽则说是侯府公子,不过打小长于漠北,也根本不习惯世家那套规矩,行事也完全是本着性子来。   所以,什么定亲后避嫌这等说法,唐家不过于苛求,赵骋也全然无视。   不过,裴鸿可是从小受过礼教的熏陶的,因而对唐家这种做法,更是看不进眼里去。姑娘家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订了亲了也不晓得安分,成日抛头露面,公然私会男子,简直是败坏门风。   这种没有礼数的人家,他裴家真是疯了,才会将千金小姐嫁过来。   “阿玥,我们走!”裴鸿越看裴家人,越觉得不顺眼,根本也不将唐锦荣夺得武状元的事情放在眼里,只拉着妹妹就要走。他也是京中一大才子,十三岁便中了举人,中举后没有立即参加会考,而是选择带着书童出门游历。去年年底回京来的,就是为了参加今年二月的会考。   书卷丢了几年,不过,只花了两三个月的功夫,他便将以前所学的知识都捡了起来。   这回会试一举夺得会元,之后殿试,他又毫无意外被点了状元郎。   大齐素来重文轻武,他自己被皇上点为状元都完全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区区一个武状元了。在他眼中,没有立过战功的军人,不过就是一群乡野莽夫,成不得气候。   “哥哥!我不走。”裴玥双手被哥哥拽着,但是她身子却本能赖在原地,“我……我要去唐姐姐家,我想找她说话。”   “走不走?”见大街上,妹妹公然这般无理取闹,裴鸿自然又是把这笔账算在了唐家人身上,就觉得妹妹是因为跟唐家人一起呆得久了,所以如今才这般不知礼数。 ☆、第57章 掌中宝五十七   五十七、   像裴鸿这样的世家贵公子,就算是将来走科举考功名,从小家中也是有请了武师父来教武功的。所以,裴鸿并非只是一般的文弱书生,瞧着白净俊逸,却是有些拳脚功夫。又是一个男人,真正想使力去拽一个小姑娘,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裴鸿是真的动了怒,见妹妹这般全然将礼数抛去了脑海,气得双目猩红起来。   弯下腰来,直接将人抗走了。   裴玥气得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捶打哥哥肩膀。泪眼模糊,却一直望着唐锦荣的方向。   裴家兄妹的这场好戏,惹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待得裴家兄妹走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赵骋回了神,轻笑着看向唐锦荣道:“锦荣兄,莫非还看不出来?”   唐锦荣的确是没有看出来,不过,经得妹妹提醒后,他心中自然就明白了。   “世家贵公子,也是两副空棺材,目中无人。”唐锦荣没有评价裴玥,而是直接当着赵骋的面将裴鸿损了一通,而后也不再愿意想这些有的没的,只转身对赵骋说,“赵兄是回侯府,还是?”   赵骋黑眸轻轻扫向唐妧,见小姑娘故意不肯看自己,可脸颊却透着一层浅粉,他浅浅笑道:“如果我所猜测不错的话,晚上天黑之前,圣旨就要降下来了。明天一早,皇上照例肯定是要宣你入宫的。今天是难得的大喜日子,锦荣兄若是不嫌弃,我就真的去府上讨杯酒水喝了。”   “你还客气什么。”想着一会儿回去爹娘肯定会为自己高兴,又想着,自己如今武考名次第一,将来妹妹嫁去侯府,也颇为风光一些,他自然心情越发好起来,俊脸洋溢着笑容道,“那府邸都是你的,你还不是想去就去?走吧?今天心情实在好,一会儿咱们不醉不归。”说罢,抬手拍了拍赵骋健硕的手臂。   那边,唐妧已经带着妙晴几个坐进了马车。   回了家后,唐锦荣先去后院跟祖母还有母亲报喜,之后又回了前院,吩咐东旺去买两坛子酒后,然后跟赵骋两人一起在院子里继续切磋拳脚功夫。   儿子武考第一,陈氏自是兴奋,着人去大厨房吩咐了声,让厨房里多做些大菜送到前面去。   阿满最高兴,打从回来后,就一直在母亲屋里跳来跳去,兴奋得好似是自己得了武状元似的。陈氏吩咐完所有事情后,目光落到堂中央小女儿身上,见她太皮实了,喊了一声,就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   “娘!”阿满乐颠颠朝母亲扑过去,像只小胖猪似的,缩在母亲怀里使劲拱,“娘亲,我好开心啊,哥哥出息了。”   “瞧你这话说的,跟个小大人似的。”陈氏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女儿脸蛋,又贴过去亲了亲,这才又道,“如今阿满姐姐有了好的归宿,阿满哥哥又有了好的前程,阿满的将来,娘也就不担心了。小阿满,有哥哥姐姐疼你爱你,娘是放心的。不过,你这孩子性子实在太野,越大越难管束,实则该收敛一些。听到没有?”陈氏抬手,毫不客气在女儿屁股上拍了拍。   “知道啦!”阿满一点不觉得疼,依旧嘿嘿笑着,安分了会儿,又不老实起来。   唐妧转头看了眼妙晴,见她只坐在一边抱着香草,表情有些呆呆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唐妧垂眸想了想,然后起身道:“娘,我带着她们先回去吧,您也早点歇息。阿满,你今天晚上是跟姐姐睡,还是留下来陪娘?”   阿满看了看姐姐,又仰起脑袋来看母亲,见母亲一直抱着自己不松手,阿满也聪明,忙说:“今天陪娘亲,明天再跟姐姐睡。”   “那你要记得,老实一些,不许闹得娘烦,知道吗?”唐妧肃着脸提点妹妹,“阿满已经是大孩子了,要乖乖的。”   “我知道啦,姐姐,我都知道的。”阿满说完,反过身子去,抱得娘亲更紧了些。   ~   唐妧带着妙晴回西院,刚回去不久,厨房里便松了晚饭来。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后,唐妧吩咐秀禾打热水先给小香草洗澡,她则拉着妙晴去书房里说话。走进书房,点了油灯来,唐妧拉着妙晴一起在案头坐下。   “妙晴,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你这是怎么?可以跟师姐说一说吗?”唐妧看着妙晴,语气温柔,表情却有些严肃。   听唐妧问起来,妙晴也没有再隐瞒,只低声道:“师姐,公子……公子今天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我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其实我也知道了,公子心中没有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她情绪的确不是很高涨,声音软软的,透着些许凄凉,“我早该知道的,我配不上公子。”   “妙晴,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哥哥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而是他不是你的有缘人。”唐妧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抬起手来,像是小时候一样,轻轻环着她手臂道,“阿晴,你要相信,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寻得到你的真命天子。他会很疼很疼你,会护着你,宠着你,做你可以依靠的那座山。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很开心。”   “师姐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怕……我怕这一辈子,除了公子以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人了。师姐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公子的吗?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公子了,那个时候,我才拜师父为师不久。不过,那时候的那种喜欢,跟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就是觉得,他对师姐真好,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好哥哥就好了。渐渐的,你们在玩的时候,我就会暗暗看你们玩儿,见你们开心,我就会很开心。公子很好,他真的太好了,好到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我要是以后能够一直跟他在一起,那该多好。我要是每天都能够见到他,那该多好。我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想他,像是着了魔一般。”   “我甚至……甚至想过,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只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我也愿意。”妙晴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可是,她心里又清楚明白得很,她根本没有资格委屈。公子不是她的谁,她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丫头,她哪里敢奢望公子喜欢她呢?   她没有裴小姐漂亮,也不如裴小姐出身好,公子若是娶了裴小姐,将来前程,肯定更是繁花似锦。   “妙晴……”唐妧也是心疼,此刻妙晴心中的感受,她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傻丫头,千万别多想。这样吧,一会儿让秀禾打了热水来,你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晚上早点睡觉。”   妙晴点了点头,又问:“师姐,你说,公子喜欢裴小姐吗?”   公子很不喜欢那个裴公子,她是看得出来的,那个裴公子实在过于目中无人,她也很不喜欢。可是公子却没有因为讨厌裴公子而讨厌裴小姐,她看得出来,公子看裴小姐的时候,其实目光还是有些温柔的。或许也不能说是温柔,但是总归就是跟看别人的时候不一样,偶尔的,眼里会透着些许亮光。   那种光,或许并不代表他喜欢裴小姐,不过,至少是对她不一样的。   他救了她两回,每一回,几乎都是不顾生死。就算救的时候没有多想,可是他到底是救了她。没有人强迫,他心甘情愿救了她。   想到这里,妙晴只觉得心里好难受,像是有块石头压着一般,叫她喘不过气来。   唐妧却不晓得如何回答,只能道:“哥哥救了裴小姐两回,两人相处的时日略长些,应该总归有些特别的地方吧。好了妙晴,你也别多想了,早点歇着吧。”   ~   裴玥被自己哥哥扛回来后,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就又欢快地笑起来,就如林中欢快的百灵鸟一般,飞奔着朝母亲院子去。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裴鸿垂立身侧的双手渐渐攥成拳头,恨恨道:“臭丫头!规矩都没了!”说罢,一甩袍子,便也大步朝母亲院子去。   “娘!”才进了院子来,裴玥就大声喊起来,进了屋子后,见父亲也在,她连忙说,“刚好爹爹也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好了,爹娘都已经知道了。”裴敬端端坐在上位,一身褐色直缀,温和面上含着浅浅笑意道,“既然爹娘答应了你,你放心,自然是不会食言的。择个好些的日子,咱们备份厚礼,爹爹跟你娘亲会亲自登门道谢。”   “不是道谢,爹!”裴玥急了,跑到自己爹爹跟前说,“不是说提亲的吗?”   “就算是提亲,那也不能打着旗帜到处喊说,我家闺女要说亲啊?这总得寻个由头先去人家,跟人家父亲母亲好好商量一番。”裴敬摇头道,“另外,爹还得再细细帮你观察一番,看看那唐家的人,是不是好相处的。若是好相处的也罢,若是家里人不好,这门亲事,别说你娘了,首先爹爹这里就不过关。”   “爹爹放心,唐家人都很好的。”裴玥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笑嘻嘻说,“唐夫人性子温和,唐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为人也和善。还有小阿满,真的很懂事,很可爱,她也很喜欢我。至于唐家那位老太太,我就不晓得了,我都没有怎么见过。不过,没有关系的,反正只要未来婆婆好,就好了。”   “未来婆婆?”裴夫人脸抽了抽,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臭丫头,你知不知道羞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也说得出口来?”   “还不是跟那唐家的两个姑娘学的!阿玥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裴鸿负手走了进来,跟自己父母请了安后,这才望向父亲道,“爹,你真的打算把小妹说给那唐家的莽夫?”   裴敬道:“你也别这样说人家,那位唐公子,我是见过的,品性没得挑。虽然为人性子可能莽撞了些,不过,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再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不能叫她伤心了不是?”   裴鸿气得在屋里来回打转,然后甩袖子说:“爹,娘,就算你们去说了这事,依我看,人家未必就看得上阿玥!” ☆、第58章 掌中宝五十八   五十八、   果然不出赵骋所料,当天晚上,宫中便有圣旨下达到了唐家。唐元森听说是宫中来了旨意,连忙带着妻儿老小一家子出去跪迎圣旨。第二日一早,唐锦荣便依旨入宫。   唐锦荣武考夺得状元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带着,簪花坊近来生意也越发好起来。   簪花坊最近又新添的几款新首饰,才刚摆放出来没有多久,就被一抢而空了。唐妧意外得很,欣喜之余,少不得又要点灯熬夜,再继续赶制出几批来。   好在是心情好,做起事情来,手脚也更麻利一些,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坊里开始生意好些,其实大多数人都是看在敬忠侯府的面子上。晓得这簪花坊,乃是未来的侯府大奶奶开的,所以,卖面子给侯府也好、想讨好赵骋也罢,总之坊里生意从开始就不太差。不过才两个多月功夫,如今生意竟越发好起来,这拼的就是唐妧自己的本事了。   她心中一直都明白,背后有靠山,这固然重要。不过,如果没有端正的态度,以及过硬的手艺的话,就算后台再硬,也是走不长远的。她小的时候,也没有少跟着父兄跑过货,所以,也深谙一些行商的道理。以真诚待人,把最好的东西以最合适的价钱卖给客人,这总是没有错的。   其实在这满是贵族的帝都城里,多数人都是不在乎价钱是不是贵,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花高价所得到的东西是不是最新颖特别,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所以,唐妧很喜欢在款式设计上下心思。   做这一行,除了真诚外,无外乎就是两点,一是新颖,二就是技艺。而这两点,唐妧都有。   “师姐,今天的客人又比往日多了很多,咱们库存的很多款式都缺了货。人手实在是不够用,生意这么好,如果没有东西卖给人家,那得少赚多少钱啊。可是这么忙,咱们就算彻夜不睡,也没有精力跟时间多做出那么多发钗来啊,这可怎么是好。”妙晴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转身走回来,见自己师姐正趴在柜台上算账,她走过去,看着算盘问,“今天赚多少?”   唐妧一边拨拉算盘珠子,一边抬眸瞟了妙晴一眼,笑道:“我还没有算完账,不过,肯定是比昨天多些的。”   妙晴噘了噘嘴说:“好像自从公子考中武状元后,咱们坊里生意就越来越好了。”   “胡说!”唐妧否认,“难道不是因为咱们簪子做得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的?”   妙晴捂嘴笑起来:“师姐说的也是。与其相信是因为公子,倒不如相信自己呢。”说罢,妙晴心情难得有些好起来,撑起双臂懒散伸了个懒腰道,“这样一想,累些也是值得的了。”   唐妧快速拨拉完算盘珠子,将算盘往旁边一推,然后转身把账本锁起来,钥匙塞进腰间系着的荷包里。   “从这个月开始,我要给你加工钱。”唐妧拉着妙晴往一边坐下道,“我知道,你来京城前,身上的银子都给你的父母兄弟了。不过没有关系,咱们坊里生意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等过两三年,一定够攒足你的嫁妆银子。到时候,我给你盘个铺面下来,算是作为你嫁妆的一部分。香草也是……”   唐妧转身去找香草,见她还在忙着扫地擦桌子,唐妧唤她到身边来抱着说:“等我们小香草长大了,师父到时候可以给你攒更多。”   香草似懂非懂,只是仰着脑袋看师父,看了许久,然后轻轻点头。   妙晴本来还有些没好意思的,但见香草傻得可爱,跟着笑起来。   几人正在笑闹,外面赵骋负手大阔步走了进来,蹙眉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可以收工回去?”他也是刚从京畿营回城没有多久,回去匆匆洗澡换了身衣裳,去唐府西院没有见着人,便来了这里,此刻脸色算不上好看,冷冷沉沉吐出这么几个字来,黝黑目光轻轻扫向坐在堂中央的未婚妻。   见赵骋来了,妙晴等人连忙过去请安。   唐妧也起身,走了过去,依着规矩行了一礼,而后起身问道:“您怎么来这里了?”   “去了你的院子,没瞧见人。想着你应该还在坊里,所以就过来了。”赵骋脸色未有丝毫缓和,眉心依旧轻蹙,语气倒是还算好的,说罢,抬眸看向霜剑道,“你亲自护送其她两位姑娘回去,我有话与夫人说。”   “夫人?”妙晴惊呼一声,但见赵骋黑眸轻轻扫来后,她忙尴尬地笑起来,“是,是,这是迟早的。”又压低声音喊香草,“咱们走吧。”   香草仰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赵骋,然后冲师叔点头。   待得所有人都离开后,唐妧望了眼站在跟前的男人,忽然想起来那日晚上,他用力亲吻自己的场景,唐妧脸“刷的”一下红透了,继而也不敢再看他,只别开目光,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赵骋举步过去,又走近了些,黑眸在她脸上定定落了会儿,而后略弯腰牵着她一双手来。   摸着那娇软小手掌心的薄薄茧子,赵骋眉心越发蹙得紧了些,也不晓得是不是生气的缘故,薄唇渐渐抿紧了许多。没有斥责,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轻轻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吭。   他定力好,可是唐妧忍不住了,过了会儿子,唐妧勉强挤出笑意来道:“赵公子,我也要回去了。”   赵骋依旧沉默,只是墨色眸底,仿若有大浪澎湃。   “叫我什么?”静默片刻,赵骋忍不住冷声问,音质冷沉,像是冰锥一般,字字砸下来,都是掷地有声。   “子默。”唐妧不敢与他叫板,乖乖改口。叫一个男人的字,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声音略微低了些。   熟料,赵骋依旧沉默不言,不但如此,反而手上更用了些力道。   唐妧也有些火了,用力拽了拽,见无济于事,她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喊我一声夫君!”赵骋开口,声音虽则依旧有些冷沉,语调却上扬了些,竟然带着些小委屈。   唐妧愣愣看他,然后别开头去,樱唇抿得紧紧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赵骋让了一步,只揽了她肩膀带着她一起坐下来道:“你成日这般辛苦,身子如何吃得消?你不心疼自己,我还是要疼惜未来夫人的。”   听他这样说,唐妧再闹脾气,性子也软了下来。   “就这几日先熬一熬,打算再过些日子,就请了人来帮忙。”唐妧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脸色,见他依旧面沉如玄铁,唐妧身上轻轻拽了拽他袖子道,“你放心,我身子好得很。”   赵骋侧眸看她,一时间心中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竟有些甜腻的无奈。   他自然是想保她护她,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过着万人敬仰的世家夫人的生活。不过,打从认识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与一般的市井女孩子不一样。她想过好日子,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完全依靠别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心里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他也明白,若是剥夺了她的爱好,便犹如要了她命般,他舍不得那样做。   “阿妧,别太拼了。”他搂住她说,“这样我会舍不得。”   唐妧缩在他怀里,贝齿轻轻咬着唇,听他沉着声音关心自己,她心中竟有无尽的喜悦。她也不晓得为何,就是觉得莫名觉得开心,心也忍不住跳得更快起来。   说实话,这是她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就算以前偷偷喜欢沈铭峪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这般。   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很有可能,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就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掏心掏肺对她,既关心、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在做梦。   “看什么?”久久等不到她回答,赵骋垂眸看去,就见她红着脸偷偷看自己。   被抓个现形,唐妧连忙垂了眼眸说:“看你是不是在生气了。”   “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生气了?”赵骋面色冷沉,此刻的样子,就像是冷面阎王。   想让他笑,很难,不过,他想故意沉脸装作凶狠的样子,根本就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唐妧看着他,很快便挪开了目光,只觉得身上冷汗涔涔。   “你在佯装生气。”唐妧低头,玩着他腰间系着的佩饰说,“我知道的,你为了我好。”   赵骋看她,居高临下,见她呆呆的,温柔了许多,他伸手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来说:“早知道,当初择日子的时候,就该选个更近些的日子。早早娶了你进门,天天拴在身边看着,晚上敢不睡觉,我可以折腾得你起不来床。”   因为婚期临近,近来赵老夫人寻了许多特别的书给长孙送去,说是婚前读物,必须得看。   赵骋起初并没有在意,后来无意间翻了翻,才知道,那些书是为他洞房花烛备的。画中男女忘形交欢的姿势过于无耻,他只略微翻看了几页便搁置一边了。一个人学,实在是无聊了些,他想等着洞房那日,两个人一起学。   于男女之事上,赵骋就算不懂人类的,但是狼兄们娶媳妇,他是亲眼见过的。   他自认为,这些事情,他做起来自当是游刃有余,不需要学。真正要学的,该是被他抱在怀里的人。   唐妧的确不懂,听他说要把自己折腾得起不来床,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呢。   她有些不相信,只以为他是说这样的话来吓人的,因而故意道:“你舍得吗?”   赵骋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听懂,因为难得露出笑容来,抬手戳了戳她脑袋说:“你看我舍不舍得。”   唐妧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她觉得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便不想再扯这也话题了,只转了话头说:“我最近在准备比赛的事情,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当新嫁娘。”上下瞄了男人几眼,颇为有些讨好地说,“所以,放我下来,送我回去?”   赵骋实在无奈,最后冷脸也绷不住了,只紧紧攥着她娇软小手道:“送你回去。”说罢起身,微弯腰蹲在她跟前,“如今春天到了,帝都城的夜晚更是一番别致的景象,你上来,我背着你看。”   唐妧一听,眼睛亮了亮,然后笑嘻嘻爬了上去。 ☆、第59章 掌中宝五十九   五十九、   赵骋把人送到唐府门口,没有跟着进去,见人安全走进府邸后,他立在风中默了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刚刚回府,就有早候在门边的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上前来说:“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吩咐奴婢候在这儿,说是大公子一回来,就叫奴婢请了大公子去老夫人那里。”   “我知道了。”赵骋淡漠应一声,转了方向,直接往老太太院子去。   才走到上房门口,就听候在门边的二等丫鬟喊道:“大公子来了。”然后连忙弯腰打帘子,恭敬请赵骋进去。   此刻老太太的上房内,满满坐了一屋子人,连侯爷赵穆跟二老爷赵钦都在。赵骋负手走进去后,见到这种阵势,腿下不由得一掷,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依着规矩给诸位长辈请安。   “子默回来了啊,瞧你累的,快,坐到祖母跟前来。”赵老夫人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上,示意长孙坐过去。   赵骋点头应声,没有片刻犹豫,便大步走了过去。撩袍子坐下后,他黑眸轻抬,掠过众人后,而后看向自己祖母道:“祖母叫孙儿来,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不等赵老夫人答话,那边侯夫人小谢氏兀自扯了帕子悄悄抹眼泪,“大公子当初坚持要迎娶商户女为妻,我跟侯爷拗不过,就没有反对。想着,商户女虽然没了规矩一些,但是到底身家清白行为检点的。可是哪里知道,咱们侯府已经向唐家下了聘礼,日子也定了,那唐家的姑娘如今却还抛头露面的,这……成何体统啊。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倒是成了街头卖唱的了?”   赵骋本来不把她话当回事,但听她越说越难听,不由得冷眼刀子飞了过去。   “你闭嘴吧!”赵老夫人也沉了脸,斜眼睨着小谢氏道,“亏得你还是国公府的闺女,可有你姐姐当年半点德行?满嘴胡诌,嘴里说不出半个好听的字来!”   小谢氏觉得自己有理,所以便是老太太出言教训,她也是要继续说的。   “老太太,您别怪儿媳妇说话难听,这些话可不是儿媳妇说的。而是……”小谢氏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磨蹭了好久,才低低道,“儿媳妇今儿下午约了几位夫人一道去逛街,路过簪花坊的时候,亲耳听见那些夫人们说的。儿媳妇没有坏心思,也巴望着大公子能有个好,不想背地里有人对大公子说三道四的,所以,这不回来把事情说了,也希望大公子劝一劝,多少顾及着些侯府的脸面才是。”   说罢,小谢氏悄悄给自己丈夫敬忠侯使眼色,赵穆瞥了她一眼,本想着不管的,不过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也道:“子默,夫人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唐家门户低一些无所谓,不过这品德……不管她以往在家如何,如今既然做了赵家的儿媳妇,自当该是有规矩才是。”   “就是啊,至少,不能叫外面的人笑话咱们侯府。”小谢氏挺开心的。   赵骋自始至终都未有说一句话,静默坐在一旁,安静听完之后,只起身朝老太太抱拳道:“孙儿还有些军中庶务未有处理,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孙儿就先回去了。”   “子默,晚上早些歇着,别太累着自己了。”赵老夫人心疼地道,“那些什么兵书兵册,少看些也无碍,祖母命人给你寻的那些书,你可看了?那些才是正经书,关乎咱们赵家传宗接代呢。”   赵骋无奈,只点头说:“孙儿知道的。”   “好好好,既然知道,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老夫人实在高兴,忙又催着说,“答应祖母,别太累着了,要把身子养好了。”   军事太累,等孙媳妇过门了,还怎么专注于房事?房事上无心,又怎么给她添曾孙?所以啊,这身子必须得事先养得好好的,壮壮的。   小谢氏有些不死心,可心中也明白,老夫人偏心,此刻她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   “娘,您别担心了,这事情,既然老太太跟公爹都知道了,那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关您的事情。”走出老太太院子后,黄氏搀着自己婆婆,温言软语。   小谢氏恨得直咬牙,不甘心道:“老太太这分明就是偏心,此番若是你做了这些丢脸面的事情,想来她老人家可不会这样说。”   黄氏有些为难,却没有再多言。   小谢氏心中不甘,第二日便亲自寻去了唐府,恰巧在唐府门口撞见了裴家的马车。   裴敬夫妇亲自备了厚礼上门来,才下马车,就瞧见了敬忠侯府马车,不由相互看了眼。待得瞧清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后,裴夫人冲丈夫轻轻笑一声,而后走过去道:“侯夫人,这也是来唐府串门的?”   “裴夫人!”看见裴夫人,小谢氏错愕,待得瞧见裴夫人身后的裴敬后,面上惊讶的表情更是掩饰不住。   裴敬冲身边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便匆匆跑上唐府门前的台阶,抬手敲门。   小谢氏看了看裴家婆子手上拎着的礼物,奇道:“裴夫人,来唐府……这是?”   裴夫人不好说真正原因,便就敷衍道:“在湖州的时候,我与唐夫人私交甚是不错,听说她身子越发不舒服了,我便备了份礼物,过来看看她。想必夫人也是如此?”   小谢氏万没有想到,唐家小小一介商户,不但攀得上侯府,竟然连裴家也攀上了。   “既然今天唐家已经有了贵客,我也不便叨扰了,我便改日再来。”说罢,小谢氏冲裴夫人笑了笑,转身又坐回了马车去。   “这人可真是奇怪,都到了门口了,竟然又折回去了。”裴夫人望着赵家渐行渐远的马车,轻轻摇头。   那边唐府小厮开了门,听说是裴家夫人老爷,连忙点头哈腰将人迎接进去。   ~   早前两日,陈氏便收到了裴家打发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今日会亲自登门拜访。   陈氏早有准备,一早起来后,便命秀苗用笔蘸了红色胭脂点在脸上。上回见裴夫人的时候,她便是面罩丝帕的,这一回,她心知再如此怕叫裴夫人怀疑,便只能出此下策。   秀苗弄完后道:“夫人,您为何要如此做?”   陈氏对着镜子照了照,见效果不错,这才抬眸看向秀苗说:“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你就别问了。”   “是,夫人。”秀苗点头应着。   外面云书匆匆跑进来,先朝陈氏请个安,然后说:“夫人,裴老爷跟裴夫人已经到了,前院老爷和少爷都在,老太太也过去了。”   “好,我这就去。”说罢,陈氏又对着铜镜看了看,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前院松鹤堂,陈氏看了眼端端坐在上位的两个男人一眼,继而垂眸道:“妾身来迟了。”   唐元森见陈氏脸上红红的一片,连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脸上怎么……”   陈氏笑着道:“老爷,您别着急,妾身无碍。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了,等回头吃几服药便没事。”说罢,陈氏捡了唐老太太下手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头是半抬不抬的。   裴夫人说:“夫人可要紧?上回见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也是说脸上起了疹子,这回又是……可有请了大夫来瞧?”   “都是老毛病了,一些旧疾,无碍的。”陈氏咳了一声,“多谢裴夫人关心。”   上位裴敬目光轻轻扫向陈氏,刚刚她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走路的姿势以及通身的气质,跟那个人很像。如今听她开口说话,竟然觉得声音也有几分相似,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裴大人?”唐元森喊了一声,但见裴敬回了神来,唐元森继续笑道,“贱内,让你笑话了。”   裴敬忙道:“不管旧疾新疾,最好还是请了大夫来看看比较好。我与太医院的王太医私交甚好,等哪日他不当值了,我请他来过府帮夫人搭搭脉如何?”   “如此就……”   “裴大人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请太医真的就不必了。”未有等唐元森说完,陈氏便开口拒绝了,“妾身的身子,自己心中明白得很,就不劳烦大人挂心了。”   听陈氏拒绝得彻底,裴敬便没有再坚持,只点了点头。   裴夫人扯帕子轻轻咳了一声,那边裴敬会意,这才进入了正题道:“今儿过来,除了为了令郎救小女的事情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与两位商议一番……不知,令郎可有说了亲事?”   “没有!我家锦荣到现在都没有说亲事呢。”听得“亲事”二字,唐老太太比谁都精神,“这位大人,您是想……帮我家锦荣说媒吗?”   裴敬笑道:“老人家,在下正有此意。”又说,“令郎救了小女两回,也算是有缘,若是男未婚女未嫁,老夫倒是有意……不知道唐老爷跟唐夫人意下如何?”   “这……”陈氏倒是没有想到,裴家夫妇,真就愿意将爱女嫁来唐家,一时间倒是不晓得如何作答。   唐元森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自己夫人,又转头去看儿子,见两人没有一个给自己个眼色,他只能看向母亲。唐老太太哪里有不同意的,自然开心地一口应承下来。 ☆、第60章 掌中宝六十   六十、   裴敬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不会不懂得察言观色,只一眼,便瞧出了唐家所有人对此事的意思来。唐老太太,自然是非常满意这桩婚事的,唐家夫妇呢,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欢喜,至于那唐公子,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便是听得他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的话,也是面不改色。   如此一看,他根本就是对自己女儿没有半点儿女之情的意思的。   裴敬笑笑道:“自古婚事,虽则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若是想婚后夫妻过得幸福美满,还是得两个小的两情相悦才是。我看唐公子似乎对小女并无男女之情,如此,这事也就作罢。”   “不是的,不是的,裴大人。”旁人都没有说话,唐老太太急了道,“你误会了,我家锦荣是愿意的。”   说罢,老人家起身走到孙儿身边来,一个劲朝孙儿使眼色道:“锦荣,快,快说你喜欢裴小姐啊!快说你愿意。”   裴家来说亲,唐锦荣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就算他此番高中武状元,那也不够格与裴家相提并论。不过,就算是意外,那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撇开裴小姐不论,单是裴公子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他心中就一百个不情愿。   看了自己祖母一眼,唐锦荣起身,朝裴敬抱拳道:“裴大人厚爱,锦荣感激不尽,不过,锦荣身份卑微,实则配不得小姐。”   “你卑什么微?啊?”唐老太太急得上蹿下跳,瞄了裴敬夫妇一眼,又凑到孙儿跟前说,“锦荣,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为啥不答应?你脑袋是不是叫驴给踢了!你当了裴家女婿,可不比随便娶一个市井姑娘要强?我不管,这门亲事,你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娘!你在嘀咕什么呢?”唐元森只觉得尴尬,冲裴敬勉强笑了一笑,就起身走到自己母亲跟前道,“娘,您别说了!这么大的声音,人家都听见了。”   唐老太太上了年纪,耳朵就有些不好使,她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了,其实已经叫旁人听见了,她却不自知。   唐锦荣丝毫没有要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依旧冲上位裴敬抱拳道:“晚辈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令爱,还请大人跟夫人谅解。”   “这种事情,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情,既然你们唐家不愿意,那也就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老爷,出来也有好些时候了,该是回去了。”裴夫人虽则开心女儿不必嫁给唐家,不过,当面被人家晚辈拒绝,也觉得实在丢脸,索性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裴敬又看了唐锦荣一样,心情倒是不一样的好,笑了笑便起身。   见裴敬起身,那边唐元森夫妇也起了身来,唐元森实在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只能干笑着搓手。陈氏到底有些见识,纵然只是客气客气,却也还是提议道:“已近晌午,若是大人跟夫人不嫌弃鄙府粗茶淡饭的话,便留在这里用饭吧。”   “唐夫人客气了,用饭就不必了。”裴夫人拒绝道,“左右裴府离唐府不远,坐马车回去,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陈氏不过是客气,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留客,但听裴夫人如此说,她没有再做挽留,只点头应了。   唐家人亲自送裴敬夫妻出门,熟料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的,突然间天就暗黑下来。大块大块的云朵积压在头顶上方,像是要掉下来似的,陈氏忙吩咐丫头道:“去拿两把伞来。”   话音才落,天际滚了两个响雷,骤然间大雨倾盆。   一时间,都乱了起来,陈氏道:“裴大人,夫人,先去那边的凉亭里避避雨吧。我已经命人去拿伞了,这雨势来得快,去得应该也快,想必很快就停了。”   “不碍事。”裴敬声音温润,笑着应一声,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转过头去,看到陈氏那张脸的时候,瞬间就愣住了。   雨来得突然,陈氏刚刚也是一时心急,就忘了脸上点了胭脂的事情。此刻见裴敬这般望着自己,她忽然间意识到,他怕是已经认出自己来了,想用手去挡,显然是来不及了。   一行人往凉亭去避雨,陈氏本来身子就不好,此番又着了春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裴敬隐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渐渐攥成拳头,但他到底存着一丝理智,竭力克制住了内心想关心她的那股子*。渐渐的,双拳松开,他面色又恢复如常。   “夫人,你可还好?”唐元森见妻子咳嗽得厉害,一时间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此刻却无能为力,只能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替夫人挡风挡雨。   “老爷,你别担心,我很好。”她像是说给唐元森听,又像是故意说给旁人听,“这些年来,幸得老爷对我爱护有加,所以我才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如今儿子眼瞧着有出息了,女儿也寻得了好的归宿,我心里很高兴,也很满足。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折腾不起了,以后啊,咱们就好好的过这安稳幸福的日子,享儿女福,享子孙福,把剩下来的几年,十几年,好好过。”   “夫人,你别说话了,存着些体力好好歇着吧。”唐元森未有听懂话外音,只晓得关心自己夫人。   那边裴敬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听懂了,他听得太懂了。   她这是在告诉他,不希望他来打搅他们一家平静幸福的生活……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丫鬟们拿了伞过来,雨也停了。很快,乌云散步,天又晴了起来。   “秀苗云书,夫人淋了雨,你们两个赶紧去吩咐厨房烧些热水,伺候夫人沐浴。齐嬷嬷,你去请个大夫来。”唐元森吩咐完丫头婆子,又转身对自己夫人道,“你好好回去歇着吧,我送裴大人跟夫人出去。”   “那也好。”陈氏点头,远远冲裴敬夫妻福了个礼致歉,而后搭着齐嬷嬷手就走了。   裴敬盯着那背影瞧了许久,直到人走远了,才收回目光来。   “老爷,您瞧什么呢?”裴夫人冲远处狠狠剜了眼,又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   裴敬道:“没什么,走吧。”   ~   傍晚唐妧从坊里回来,听说母亲病了,连忙来了东院。   “娘,您身子如何?”唐妧走进母亲内室,见母亲裹着被子半靠在床头,她快步走了过去。   旁边云书见状,连忙搬了个绣墩来,唐妧坐在绣墩上,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陈氏泡了热水澡,又喝了药,身上寒气已经祛了大半,此刻已然好得多了。见长女来了,她笑着安慰道:“娘没事,阿妧不必担心,没有那么严重。”   阿满依偎在母亲说:“姐姐,娘现在好了,中午的时候不好的。”   “就你话多。”陈氏抬手捏阿满脸,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又看向长女道,“倒是你,阿妧,最近气色好像有些不好,是不是没有注意休息?”   “我还好的,我身子好。”唐妧道,“娘您别担心我了,这回怎么会淋了雨呢?云书,秀苗,你们怎么照顾夫人的?”   “好了好了,不怪她们,这天儿要下雨,她们还能拦得住?”陈氏冲两个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们出去候着,这才说,“是今天裴大人夫妇来了,我跟你爹爹送他们出门,天突然下雨,娘没有做好准备。”   “裴大人也来了?”唐妧事先不晓得此事,此番听母亲这样说,心中隐约有些明白,因而试探下道,“是来说哥哥的事情的?”   陈氏轻轻点头,又说:“不过你哥哥不愿意,我跟你爹爹的意思,还是遵从他自己的想法。”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想着,此事摊开来说也好。不管成,或者是不成,说开了总比藏着掖着要好。就算不成,让裴小姐晓得了哥哥的心思,死了心也好,死了心就可以放弃了。   “对了阿妧,娘前两日听妙晴说,你答应了要参加比赛?”陈氏望着女儿,她心中对这个女儿抱有厚望,既希望她能够继承陈家祖传的手艺,又不希望她太过辛苦,一时间,竟是有些矛盾。   唐妧点头:“娘,是的,就这几日了。等忙完了比赛,我就暂且把坊里的事情交给妙晴,我歇在家,安心准备成亲的事情。”   “你说你这孩子,是有一双巧手,不过,却是一点针线活不会做。嫁去婆家,你作为新妇,给公婆小叔小姑的见面礼,总得是需要拿出来的。娘让秀禾秀苗,还有云书,她们几个帮着你绣了些,不过,赵大公子的贴身之物,你需得自己亲自动手才是。不管是鞋袜也好,荷包也好,你看着办,至少得有一样。”陈氏提醒,“娘也说句实话,赵家是正经的百年世家,大家族里规矩肯定多。你这已经定了亲事,却还能出去抛头露面,想必是有人护着你。嫁去赵家,孝顺公婆,那是应该的,不过,最跟你心贴心的,还是你的丈夫。往后夫唱妇随,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他又是真心爱护你,偶尔的时候,你也叫他尝点甜头。不能一味索取,却不付出一点啊。”   “女儿明白了。”唐妧老老实实点头应着。   “知道了没用,得过了心才是。”陈氏道,“娘活了有大半辈子了,也能悟出些道理来,这男人嘛,有些时候就像是孩子,需要哄着的。就算是外表看起来再高大精壮的男人,内心有时候都装着一颗孩子的心。对你好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好,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就会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就算现在宠你,你也不能够肆无忌惮恃宠而骄,适当的,要给颗甜枣吃一吃。”   “娘,当着阿满的面,说这些好吗。”唐妧见妹妹听得认真,不由得小声提醒。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若是真懂了也无事。娘对你说的这些,将来你妹妹长大了,娘也是要对她说的。”   阿满一点都不懂,小手挠了挠脑袋,就笑着歪倒了。   “你那比赛,准备得怎样了?”陈氏转了话头,“比赛的题目事先不知道,但是你心中应该有些准备,图样可画?拿来我看看。”   “是,娘!”唐妧开心,“如果能够得娘提点提点,我一定可以赢的。”说罢冲秀禾使眼色,“去把我房间里靠窗户边的那案上砚台下压着的几张图样拿来。”   秀禾应声去了,这边陈氏又道:“输赢倒是其次的,毕竟你喜欢这些、学这些,也不是为着比赛。重要的是,每一次比赛,你都要好好去准备,去珍惜这个机会,若是还能够从你的对手中学到一二来,就更好了。阿妧,这门手艺,你是外祖公公亲手传给娘的,只是娘不争气,没有能够光耀门楣,现在,这重担要落到你身上了。不过,娘还是那句话,觉得累了,就休息,不喜欢了,就放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啦,娘。”唐妧摇晃着母亲手臂,轻轻笑起来。   很快的,秀禾便小心翼翼捧了画样来,唐妧接过,递给母亲看。   “考题是保密的,不过,我大致猜测了一下,觉得无外乎那几种考法。所以,就琢磨着自己先想出了几种花样来。到时候会跟着考题应变,不过,核心有了,也不至于过于慌乱。”   陈氏一边听女儿说话,一边翻看着图纸上的画样,虽然看得快,但是却看得十分仔细。   “荷叶碧玉簪,龙凤呈祥图样的金钗,还有花开并蒂的步摇……看来,你的确是有好好思忖过一番。阿妧,你有天赋,娘如今是没有什么能够再教你的了,以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走。”说罢,陈氏将画纸递送了回去,目光定定落在女儿脸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些事情,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日后真走到了父女非见不可的那一步,那也是上天注定的。   她也不确定,此刻把真相全部告诉她,她是不是快乐的。若是不快乐,倒不如瞒一天是一天的,让她且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今天在凉亭中,她话已经说得那般明显,裴敬是聪明人,该是听得明白。 ☆、第61章 掌中宝六十一   六十一、   转眼便到了四月二十八这日,是玲珑坊领头组织京城各坊间进行斗钗比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正值浓春季节,春暖花香,夜风和煦,唐妧一夜好眠。因为今儿要比赛,所以唐妧昨儿晚上难得睡得早,早上又是一觉睡到天大亮,精神头自然很好。   霜剑跟秀禾一早便候在外面了,听得内室有动静,连忙迎了进去。   “大小姐,您醒了?”秀禾笑着帮忙撩起帷幔,而后帮主子拿了衣裳跟鞋袜来,“小姐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夜间睡得十分安稳,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妧觉睡得足,精神头十分好,穿了鞋便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道:“没有什么好紧张的,赢了固然很好,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丢人啊。娘说得对,心态一定要摆好,只要自己努力了,输赢其实都一样。”   秀禾整理好床铺,而后走到梳妆镜边来,拿起桃木梳子来帮唐妧梳头。   “反正那些大道理,秀禾不懂的,不过,只要小姐开心就好。”秀禾一边慢慢梳着唐妧的一头青丝,一边笑着道,“小姐这几日倒是奇了,好像鲜少画发钗的花样,而是在绣荷包?好像还在纳鞋底……也不晓得,那些都是给谁做的。”说罢,秀禾兀自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唐妧从铜镜中瞪她一眼,倒是也不生气,只道:“娘说得对,我不能只贪他的好,却一点都不付出。这样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可是他那么厉害,我也不晓得自己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大事做不了,就只能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东西。可是我手笨,绣针捏都捏不住,更别谈绣花绣鸟儿了。”   “小姐哪里是笨了?小姐要是笨,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儿了。”秀禾忙道,“只是天下哪里有那么完美的人,小姐的巧劲儿,都用在做簪子上了。”   “就你会说话。”唐妧笑了笑,听着外面的鸟叫,闻着被暖风吹进来的花香,唐妧也不耐烦继续坐在家里了,催促道,“别梳了,赶紧挽个髻吧,我要去外面院子里转转。”   “是。”秀禾应着,手下便灵活挽起发来。   ~   唐妧今□□着较为清雅素淡,款式也不繁复,看起来干练利落,瞧着样子,就像是干活的。   此番这场比赛,既然是由上届鬼手娘子盛娘子举办,比赛的擂台,自然是办在玲珑坊。好在这玲珑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坊,四层的高楼,一楼大堂,足足装得下数百号人,所以,一会儿比赛的时候,就算外面挤进来一些看客,那也是足够装得下的。比赛时间在午时三刻,唐妧想着要先熟悉一下环境,所以她提前了很早过来。   原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了,她没有想到,她到玲珑坊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这里就是玲珑坊吗?”妙晴站在玲珑坊大门口,被一堵人墙挡在外面,仰头望着跟前的四层高楼,两眼冒光道,“简直是太奢华了,师姐,这里太漂亮了。”   帝都城很大,以前就算唐妧师姐们俩会串门去别的坊探探行情,不过,也是就近而已。玲珑坊跟簪花坊靠得不算近,坐马车来回也得近半个时辰,所以,唐妧没事也不会来这里。   这也是头一回,她瞧见了玲珑坊的恢弘气派。   果然是帝都城内数得上名号的珍宝坊,单这建筑的气派,就压了人一头,唐妧心中暗暗咋舌。   “外乡人吧?”旁边的看客听了妙晴的话,凑过来笑着说,“这玲珑坊自然是好的,不过如意坊与之比起来,绝对是不差丝毫啊。还有吉祥坊,锦绣坊等等,都是各有各的看点。两位姑娘,今儿也是凑热闹来看比赛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儿人多,就为了一睹数位妙手娘子的风采,一大清早就不少人候在这里等着了,现儿你们是挤不进去了的,大中午的外面太阳这么晒,我看还是回去吧。”   “我师姐也是妙手娘子。”妙晴骄傲地抬起下巴来,“她今天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你?”那位看客颇为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上下来回打量了唐妧好几遍,不相信道,“你真的是?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往年这样的比赛,我都有来看,哪位娘子不是打扮得跟天仙儿似的啊,从穿着到排场,一个比着一个,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踏着七彩祥云过来了,可是你这……你这扮相也太素淡些了吧?”   “这是做簪子大赛,又不是皇上选秀,有必要那样吗?”妙晴道,“我师姐虽然穿得朴素,可是她长得美啊。”   “那倒是……”那小哥笑容温和,看了会儿唐妧后,又看向妙晴,笑容更深了些,“我瞧你也挺好的,你们是哪个坊的?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   “我们是……”妙晴张嘴欲说,被唐妧拦住了。   唐妧不想惹是非,喊了妙晴一句,便冲那小哥说:“小哥见我们眼生也正常,我们师姐妹不过是小门户出来的,这次来参加比赛,不过也只是想凑个热闹练练手,没有多想。”   那小哥道:“不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吧?若是高人,我现在可得好好看一看。”   “你看什么看?我师姐是你能够看的吗?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了。”妙晴双手叉腰,狠狠瞪着那小哥,本能挡在唐妧跟前去,“把路让开,我们要进去。”   “让就让呗,这么凶。”那小哥无语,侧了身子,抬手往里指了指,“看看吧,全是人,你们这阵势,也就吓唬我吧。”   妙晴抬眸往里看,不由得惊呆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师姐,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人,根本挤不进去。”   唐妧心想,这个齐娘子倒是没有与她说过,她现在如何进去,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阿妧。”正在唐妧懊恼之际,赵骋打马过来,喊了一声后,翻身下马来。   “赵公子!”妙晴看见赵骋,立马乐开了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揪着唐妧手道,“赵公子来了。”   赵骋冲妙晴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在未婚妻脸上道:“跟着我进去。”说罢,将马缰递给一边候在门外、此刻早已屁颠颠跑来的玲珑坊门童,而后走到唐妧跟前,想牵她手,到底顾及着场合,忍住了,只负手大阔步往里面去。   在整个帝都城,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人是不认识赵骋的,也没有人是不知道大将军王的称号的。   所以,赵骋开路,一路畅通无阻。   唐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乖乖低头跟在男人身后,时不时抬眸去瞄一眼。   “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得赵大将军如此厚待?”一人道,“不会是赵将军养在外头的红颜知己吧?模样挺俊俏的,只是这打扮着实素雅了些,普通人家的姑娘?”   另外一人说:“这是簪花坊的唐娘子,我认识,赵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我三姑妈的四姨婆的小儿媳妇她娘家侄儿的小表姑在敬忠侯府做事,我听说的。而且,我去过簪花坊,见过这位唐娘子。”   “唐家?”有人不明白,问,“哪个唐家?”   “小地方来的,不是京人。”那人又说,“你别问了,想知道,回头自己打听去。” ☆、第62章 掌中宝六十二   六十二、   此刻玲珑坊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作为参赛选手,唐妧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却没有想到,比她来得早的,比比皆是。玲珑坊一楼大厅内,此刻已经布置得十分妥当了,厅内一分为二,以大门为轴线,两排摆开桌椅,每张桌子之间,都空有一定距离。唐妧特意数了数,刚刚好,一十八张,此次参赛刚好十八个人。   唐妧抬眸轻轻扫去,见不少人本来是悄悄朝她这边瞟来的,可是见她看去后,一个个又都忙匆匆挪开目光。   唐妧想着,他们多半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时间尚早,先去那边坐坐吧。”赵骋黑眸在厅内搜寻一周,见有空位,便抬手点了点,继而率先大步走过去。   唐妧略微低了些脑袋,小步跟了过去,见赵骋撩袍子坐下,她则在他旁边坐下。端端坐着,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说实话,唐妧此刻心内是有那么些紧张的。   “赵公子。”见赵骋坐下,不少人上前来与赵骋打招呼。   赵骋没有起身,也没有多言,只轻轻颔首,算是回了礼了。今天这一场比赛,算是唐妧进京后第一次真正走进珍宝这个圈子来,她想着,这帝都城到底是帝都城,不是小地方可以比的。比如说这种比赛,像之前在湖州,就从来没有过。其实说是一种比赛,也算是一种技艺的切磋吧,就像文人骚客之间切磋诗词一般。   唐妧还发现,各位娘子身边,似乎都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儿跟着。   这就是所谓的靠山么?前来比赛,不但个个打扮得像是天仙儿,竟连气场也是不肯输丝毫的。   “我这样的穿戴打扮,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唐妧收回目光,静静看着身边的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如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两片微抿着的薄唇。   赵骋正端起茶盏来准备喝茶,闻声放下茶盏,侧眸望来。   “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没有甜言蜜语,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唐妧笑了笑,冲他点头,就听外边有人喊道:“燕王殿下到。”   唐妧闻声望去,就见玲珑坊门口,一袭紫衣锦袍的燕王殿下,正稳步朝里面走来。他身边一袭盛装跟着的,正是盛娘子。   燕王到,连赵骋在内的所有人,皆连忙起身,匆匆朝燕王殿下走去,行礼问安。   燕王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又侧头对立在一边的盛娘子说了几句,只见盛娘子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燕王则没有再说什么,一双温润眼眸在人群中淡淡扫了扫,最后定在赵骋脸上,秀气的薄唇轻挑,举步走来,“赵将军,这是陪未来夫人来的?”   赵骋长身玉立,不卑不亢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燕王眸子轻轻在唐妧脸上扫视一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而后举步往二楼雅座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有玲珑坊小厮走来,恭敬请道:“盛娘子来了,比赛就要开始了,赵公子,您请二楼雅座坐。”   “知道了。”赵骋应一句,垂眸看唐妧一眼,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则迈开大长腿,往楼上去。   有人拎着个锣敲了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我是玲珑坊的管家,我姓朱。时辰差不多了,请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朱管家说了一句,但见都坐好后,他抬眸冲二楼打了个手势。   很快,盛娘子便过着一层淡紫色的薄纱走了出来,妆容精致,清雅脱俗,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绿珠,你把试题发下去吧。”盛娘子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翠绿色褙子的丫头,丫头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闻声冲盛娘子弯了弯腰,而后下了楼来,将托盘上的卷题一一发下来。   见各位参赛的娘子都回了自己位置,唐妧找了自己位置,也坐了下来。   一面四方小桌,上面放置着各种金丝银线,还有珍珠玛瑙等。唐妧左右看了看,见大家桌上的东西都一样,心里便明白,这次玲珑坊提供的素材都是一样的。   盛娘子之后每多说的一句话,唐妧都一一记在心中。   盛娘子倒是也没有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命人下来巡视,考试正式开始了。   唐妧拿出藏在竹筒里面的试题,轻轻展开,便看到只有四个字:桃之夭夭。   试题的意思十分简单明确,根本不必害怕会错意思,盛娘子所出题目的意思,便就是要她们以“桃花”为题,做出簪、钗、步摇等一些首饰来。不过,如今已是四月末,人间百花早已经开尽,并非二三月的时候,那才是桃花盛开的日子。唐妧想到过会以花命题,却是没有想到,会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庆幸的是,唐妧以前跟着沈铭峪念书的时候,读过《诗经》。这几句诗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盛娘子以此诗句为题,难道是在暗示燕王殿下什么吗?   有些话,她不好明着开口,就只能从旁的地方提点。   唐妧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测,不过,也没有多想,便专心做起发簪来。这桃花形状的首饰是常做的,并没有什么难处。可正是因为题目本身不难,而想要脱颖而出,却是难了许多。   桃花颜色要艳丽卓绝,形状神态,皆要恰到好处才行。   一楼大厅鸦雀无声,二楼雅座上,燕王搁下茶盏来,转身对盛娘子道:“试题是什么?拿来本王看看。”   “是。”盛娘子应一声,继而给绿珠递个眼色,那边绿珠便又取了一支竹筒来。   燕王殿下对此似乎颇有兴趣,见递了套着试题的竹筒到跟前,他提了提宽阔的袖子,伸出那双素白的大手去接。一层薄纸轻轻展开,他凤眸微垂,目光只盯着薄纸看了片刻,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继而扯唇轻笑起来。   没有说话,只用素白大手将薄纸轻轻握住,身子微微后仰,闭目养神起来。   盛娘子依旧端端坐着,乌发间的金步摇晃来晃去,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隐在衣袖里的手,却渐渐攥紧起来。刚刚那一刻,她心中是紧张的,也是期待的,可是最后他的反应,叫她失望、心寒。   整个比赛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时辰一到,便有早候着的丫头用木盒去收发钗。   一一对应着的,都有名字,收了发簪之后,当着面用小锁锁起来。   这算是考完了,唐妧一身轻松。   散了场后,赵骋叫了马车来送唐妧跟妙晴回去,他则独自控马又回了城外京畿营。   坐在马车内,妙晴搓着手笑问:“师姐,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唐妧还想着那试题,因而刚刚有些走神,听得妙晴问话后,她浅浅笑着道,“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这比赛算是过去了。妙晴,接下来几日,我不再去坊里了,那里交给你管啦。”   “师姐放心吧。”妙晴点头,“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待嫁吧。”   唐妧点头,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撩起马车侧面帘子一角,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见裴玥兄妹。   “裴小姐……”唐妧惊讶,这才多久未见,裴小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人瘦了许多,也再没有往日的生气了,她抬手敲了敲木板道,“停一下。”   马车在路边停下,唐妧跳下了马车去,又喊了裴玥一声。   听得有人唤自己,裴玥本能扭过头来,见是唐妧,她忽然间忍不住就红了眼圈。然后,泪水扑朔朔淌了下来。   “唐姐姐。”她低低唤一声,贝齿轻轻咬着唇。   “阿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唐妧左右望了望,见路过身边的人很多,她拉了裴玥手道,“到马车上来吧,有什么话,你说给我听。”   说罢,先牵着裴玥手上了马车,随后,跟着裴玥的两个丫头也上了马车来。   马车里,裴玥坐在唐妧身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还在不停落眼泪珠子。唐妧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等着,一边等,一边抬手轻轻抚拍着她后背。等她哭完了,唐妧则抽出袖中帕子来,替裴玥擦眼泪,这才问道:“是不是为了……我哥哥?”   裴玥点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唐姐姐,我爹娘去提亲,可是他拒绝了。”   唐妧有些心酸,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见她比往日瘦了许多,总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琢磨了会儿,这才道:“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哥哥不愿意娶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哥哥他对你或许并没有男女方面的那种感情。你也不必难过,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等将来,你总能遇到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的男子。等到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多么不值得的了。”   “可是一旦入了心,又岂是那般容易放得下的?能够放得下的感情,便不是真的。”裴玥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神却有些哀戚,“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想,我以后就算嫁了别人,也是不会有心的。那样,真的好吗?如果让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第63章 掌中宝六十三   六十三、   听了裴玥这番话,唐妧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当初,沈铭峪跟谢六提亲的时候,她虽则心中有些难过,可到底还是放得下的。不管当时自己是不是理智控制着一切,可既然能够愿意放下,那就说明,不爱,或者爱得不够深沉。这裴小姐与哥哥相识才多久?被哥哥拒了婚,且都能哭成这样,可是自己呢?   或许对于沈铭峪,更多的是对小时候那种青梅竹马纯洁感情的一种怀念,那种怀念,跟爱情无关,与岁月有关。   这样一想,唐妧心中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对未来婚后的生活,隐隐也有些期待起来。赵骋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却处处都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她不可能不感动的。   原本想着,就算嫁了来,她也是要把心好好藏起来的。   她怕付出了真心后,将来受伤的会是自己,所以她不敢轻易把心交出去。但是现在,她愿意尝试,愿意与他彼此交心,就算将来受伤了,她亦无怨无悔。   裴玥也知道,总这样哭哭啼啼的,很讨人嫌。   刚刚哭,不过是见到了唐姐姐,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来。可是哭够了,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安安静静坐在了一边。   说实话,唐妧觉得裴玥很听话、很乖巧,虽然是高门之女,但是身上一点傲气也无。性子软得像是一只小白兔,唐妧心想,若是哥哥真心喜欢她的话,他们这样的性子,该是会相处得十分融洽,日子过得也必然会幸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来的。   “阿玥,你答应我,别再难过了。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吃饭。”唐妧关心地道,“不管是为了谁,你这样伤自己身子,都是不值得的。凡事得想得开些,日子才会明亮起来。”   裴玥虽然心中还是不好受,但是唐妧的话,她多少是听的。   而且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在家里闹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出来再闹,没得失了身份。因此,裴玥答应了唐妧,会好好吃饭,也会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她想要快快乐乐的生活。   心里也想着,如果将来他所娶的妻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会很羡慕很嫉妒,不过,她也会很真诚的祝福。   “先送你回去。”唐妧拍了拍她手。   裴玥点了点头,又问:“唐姐姐今天比赛如何?我本来想去看的,可是又不敢。怕在那里遇到唐公子,怕看到他后我会失态。唐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比赛,我也就是去玩玩儿的。还好你没有去,那里人太多了,我跟妙晴都险些挤不进去。”唐妧道,“不过,那个玲珑坊倒实在是气派得很,也算是没有白去,一饱眼福。”   裴玥道:“再怎么好,也没有唐姐姐的簪花坊好。”   凑在一起又说了些话,马车很快便到了裴府,唐妧又亲口叮嘱了裴玥一番,这才命马车掉头回唐府。   唐锦荣如今在城防营任个兵头,城防营也归赵骋管,赵骋回去的时候,特意跟唐锦荣说了声,并准许他提前几个时辰回家。按理说,妹妹应该比自己先到家才是,何故他都已经打马到了家门口,却还没有等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唐锦荣在府邸门口等了会儿子,还不见人回来,便打马准备去找。   才勒了缰绳回头,便见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来。   见状,唐锦荣连忙跳下马来,问道:“怎生现在才回来?听赵兄说,该是早回来了才对。”   唐妧下车来,站在自己哥哥跟前,望着他说:“半道上遇见了裴小姐,我见她神色不好,便与她一处说了会儿话。后来又先送她回去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唐锦荣一愣,继而声音低了些,问道:“神色不好?”   唐妧手摸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哥哥道:“你很关心啊?”   “别胡说!进去吧,爹娘等着呢。”唐锦荣抬手拍了拍妹妹脑袋,笑了笑,然后负手挺胸,兄妹两人并肩而去。   妙晴落了一步,站在两人身后,她目光落在男人后脑勺上,有些微失神。   过了几日,唐妧便得到消息,说是此次比赛夺得魁首的,乃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打从上回比赛回来后,唐妧便再没有去过簪花坊,一直都是呆在家里,这个消息,也还是妙晴给她带回来的。   唐妧听后只是轻轻“嗯”一声,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她现在满满的心思,都在绣荷包纳鞋底上。   说来也还真是奇了,她的这双手,做发簪那般灵活,偏生捏不住绣花针,那鸳鸯绣得像肥鸭,鞋底的针脚,也是深一个浅一个。说实话,这种礼物,她还真是有些拿不出手来。   不过,实在没有法子,娘亲说了,未来夫君的贴身东西,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千万别让旁人代劳。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自己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闺阁里,好好绣花。直到大婚前一日,她才勉强把新婚要送出去的礼物做完。做完之后,她把东西藏好,然后埋头就睡。也不晓得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被叫醒了。揉着眼睛醒来,唐妧见是自己母亲,打了个哈欠,坐正了身子。   “阿妧,娘有话与你说。”陈氏手上拿了本书,面上有浅浅笑意,吩咐几个丫头抱着阿满出去玩儿,见屋里没人了,陈氏这才道,“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功夫,就到了你出嫁的日子。阿妧,过了今晚,你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侯门深似海,娘相信,姑爷会尽力护得住你,但是,你说话行事,也要处处留心,知道吗?”   “娘,我明白。”唐妧没了睡意,端端坐着听娘说教。   陈氏点头:“这些事情,娘不必多说,想你也晓得怎么做。不过,这夫妻间的事情,娘需得与你说上一说。”说罢,陈氏定定望着女儿,没有立即给她看书,只问,“明儿晚上洞房花烛,阿妧可知,要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   “娘……”唐妧脸红了红,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手,声音低低地道,“脱了衣裳,盖了被子睡一张床。”   陈氏道:“阿妧,娘要与你说些事情,一会儿你得好好听。这种事情,是夫妻间必须要经历的,初始是会有些不适应,你也别害怕。夫妻间慢慢相处,慢慢磨合,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唐妧似懂非懂,抬眸,看着母亲。   陈氏咳了一声,然后摊开手中书来,递了过去。唐妧狐疑地瞄了母亲一眼,漂亮的杏眼朝书上扫去,只一眼,她就羞得别过脸去。   那书中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衣不蔽体的。相拥在一起的姿势甚至暧昧,暧昧得……甚至有些恶心。唐妧不晓得如何去形容评价,但是只一眼,她就觉得再也看不下去第二眼。   “我给你说一说。”陈氏硬着头皮坐了过去,见女儿依旧羞红了脸别开头,陈氏轻柔道,“娘知道你害羞,不过,这些东西你现在不学,明天晚上,有你遭罪的时候。姑爷是军人,手脚不知轻重也是有的,他虽则怜惜你,可娘是过来人,心中明白。男人越是怜爱一个女人,可一旦沾了这些事情,便是自己想控制都是控制不住的。如果他一夜要个两次三次,你若是承受得来,便依着他。若是承受不来,你便哭,男人疼你,也是最见不得你落泪。”   唐妧慢慢回过头来,不太明白地问:“娘,有那么复杂吗?”   “傻丫头,你以后就明白了。”陈氏不好多言,将手中书册递了过去,“你自己再看看吧,总之,多看看,明儿对你有好处。”   唐妧看着搁在大红被子上的书,没接,等母亲走后,她才缓缓伸手去够了来。可是她真的看不下去,那种画面,她只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同时心中又生了些恐惧来……   娘亲素来不会骗自己的,既然她说了这么多,肯定有她的道理。那么,明天晚上,真的会很恐怖吗?   赵公子对她好,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多半会依着自己的吧? ☆、第64章 掌中宝六十四   六十四、   许是这些日子来太累了,捧着书,唐妧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秀禾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好好躺在被窝里。穿着中衣,身上盖着红彤彤的被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此刻整个房间都被布置得红艳艳的。   “什么时辰了?”唐妧觉得困得很,手撑着床半坐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小姐,已经寅时三刻了,今儿是小姐出阁的日子,得早些起床上妆梳头。夫人说,一会儿福王老太妃要过来了,老太妃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来给小姐您当全福人,咱们可千万不能怠慢了。”秀禾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卷起了纱帐,那边秀苗端着盆热水过来,秀禾道,“小姐,奴婢帮您穿嫁衣吧。”   “我去拿。”秀苗将盆放下,转身便去箱柜里翻了嫁衣来,“这凤冠霞帔,可是早前夫人亲自在锦绣斋定做的,瞧着就是与旁人家做的不一样,咱们小姐穿起来,肯定好看。”   锦绣斋是这京城里头的一家成衣铺子,但是却又跟一般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这锦绣斋,曾得大齐明帝亲笔御赐过“天下第一衣”的称号。锦绣斋算是老字号了,从祖上传下来,也有好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锦绣斋在京城里的地位,没有撼动得了。不过,锦绣斋历代东家都低调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不做嫁衣,也是看缘分的。   不看你富贵不富贵,只求个缘字。唐妧想,这锦绣斋的东家,看来是觉得跟自己有缘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奴婢帮您穿衣。”秀禾举着大红嫁衣,秀苗怕衣摆拖曳在地上会脏,于是将衣摆捧在手里,两人一并站在唐妧跟前。   “这衣裳好生奇怪啊,仿若是以前从未有见过的。不过,小姐穿在身上是真的很好看呢。”秀禾看着已经穿好嫁衣的唐妧,两眼冒光,嘴角含笑,又指了指旁边,“这里还有几件,不过夫人交代了,这几件是等去了赵家后,再换的。”   “伺候小姐起床了吗?”陈氏从外面走进来,由云书扶着手臂。   “夫人。”秀禾秀苗见状,忙朝陈氏福礼请安,而后秀禾道,“奴婢们刚刚帮小姐穿好嫁衣,就等着上妆梳头了。”   陈氏望着闺女,见她穿着嫁衣,比往日更加娇艳明丽,不由得笑起来。走过去,挨着坐下,陈氏轻轻拉过女儿手来,语重心长道:“孩子,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一切就当做跟往日一样。”   “娘,我知道。”唐妧乖乖应一声,想着往后再不能够日日伴在爹娘身边,忽然就难过得哭了起来,她一把扑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娘,就算嫁人了,我也会常常回来看你跟爹爹的。”   “嫁了人了,就是人家的了,别总是往家里跑。你总往家跑,让婆家人怎么想?”陈氏如今倒是看得开,只要女儿能够寻得好归宿,她就满意了,抬手轻轻抚拍着女儿后背,又道,“看着你一日日长大,从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瞧着又要嫁人了,娘真开心。”   唐妧用手擦了擦眼泪,忽然笑起来:“娘,阿满呢?”   “这丫头,你何时见她早起过的?”说起小女儿,陈氏也是满眼的宠溺,“她是家里的老小,又是你爹爹的老来子,咱们家,谁不把她捧在掌心来宠?只是,倒也算是乖巧听话,你放心,往后有阿满陪着娘,娘也不会寂寞的。”   左右如今唐家住的地方,与敬忠侯府离得也不远,就算不能够日日见到,往后女儿在婆家有个什么消息,她也总会打探得到。   “夫人,福王老太妃过来了。”云书匆匆走了进来,朝着陈氏行了一礼,而后侧身,就见老太妃由丫头扶着走了进来。   陈氏见状,连忙拉着女儿迎过去,要跪下请安,被福王老太妃止住了。   “今儿高兴,又是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别跪了。”老太妃一身绛紫色的衣裳,额头上戴着抹额,虽然上了年岁,但是皮肤依旧很好,她满面堆笑望着唐妧,上下好一番打量,而后点头道,“这丫头,模样可真是标致,与我那子默孙儿极为般配。性情也是极好的,温柔乖巧,一看就会体贴人。不过,子默的品性我也是可以保证的,将来你嫁了去,他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说罢,老太妃抬手,在唐妧娇嫩的脸上点了点。   毕竟今儿是大婚,想着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唐妧到底不好意思,脸红了。   “太妃娘娘,您请坐。”秀禾机灵,忙搬了圈椅来,请老人家坐下。   很快的,陈氏请来帮忙上妆的两位婆子也过来了,先给老太妃请了安,然后给新嫁娘上妆梳头。唐妧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过腰的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后,唐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她是很紧张的,不过除了紧张外,她心中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也有些开心,心中竟然有止不住的雀跃。   在期待什么?期待跟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吗?想到这里,唐妧心忽然噗通跳起来,心跳加速,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姑娘忍着些,绞脸可是有些疼的。”上妆的婆子望着铜镜里的美人儿,啧啧道,“姑娘模样可真是好,我大半辈子下来,也见过不少新娘子了,可是像姑娘这么美貌的,还是少见。”   铜镜里的女子,巴掌大的柔嫩小脸,五官精致却不失柔和,长相端庄大气,真是一点不比那些真正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差。   怪道呢,若是一般女子,哪里能叫那样的儿郎瞧上?   英雄配美人,实乃是佳话。   唐妧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旁人给她梳头上妆,外面天儿渐渐亮起来,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唐家虽则在京城里没有什么亲戚,不过,如今唐锦荣高中武状元,而唐妧又嫁进了赵侯府,想攀交情的人,也不少。   再说,夏明昭在,那沈家一家母子兄妹三人,也在。   虽说曾经闹过一些嫌隙,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各自都寻得了亲事,也不至于真就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沈家的帖子,唐家有下,至于来不来,那就是沈家的事了。   不过陈氏也猜得到,沈家这回,不可能不来。   “唐姐姐,我来给你道喜了。”沈娇娇扶着自己母亲李氏,母女两个由丫鬟引着进来,沈娇娇站在唐妧身边,颇为有些羡慕地望着她。   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人家又客气礼貌道喜,唐妧断然没有摆脸子的道理。   “娇娇,你扶着大娘坐。”唐妧脸上妆上好了,但是婆子在帮她梳头,她头动不了,只能从铜镜里面看沈娇娇,冲她笑。   心里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如今出落得也越发亭亭玉立起来。   “好些日子没见了,娇娇,你个子高了些,也更漂亮了。”唐妧目光温柔,跟沈娇娇打完招呼,又看向李氏,脸上笑容依旧不减丝毫道,“大娘人也精神了不少,如今可都还好?”   “好,也还不错。”沈大娘一身绿色衣袄,梳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发髻簪着一根金钗,熟悉的人一看就晓得,来前必是留心打扮过一番的,“今儿是你大喜日子,我们一家三口,是来给你送嫁的。”   “多谢大娘。”唐妧此刻心中十分平静,面上的笑,也不是装出来的。   沈大娘又跟陈氏说了几句,打了招呼,而后道:“屋里人多,我们先去外面看看去。”   陈氏点头应道:“云书,你陪着沈夫人跟沈小姐去。”   “不劳烦了,你这里也忙不开,我们你就不必费心了。”沈大娘笑笑,冲陈氏摆了摆手,而后搭着女儿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娘,唐姐姐家的宅院可真大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宅院呢。”出了屋子后,沈娇娇便在唐妧住的西院里逛起来,看着气派的屋子,打量着院子里头的摆设,不无羡慕地道,“唐姐姐可真是命好,来了京城后,竟然能够嫁给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这宅子,想必也是赵家置办的,出手可真阔绰。”   李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见左右没人跟来,她才道:“论起来,你好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你爷爷当年可是县令,你父亲也是举人老爷,你哥哥如今高中探花郎,如今又任职翰林。你长得也不差,性情也好,虽然小时候没有念过私塾,可是你跟着你哥哥识字念书,也算是读过书的,怎么就……”   怎么就自己闺女没有那般好的运气呢?虽则说谢家门第已经够高,可若是娇娇也能够寻得一桩好的婚事,岂不是锦上添花?   “娘,您在想什么?”沈娇娇望着自己母亲,歪着脑袋道,“咱们现在的日子不也挺好吗?哥哥进了翰林,亲事也定了,如今您也不需要再摆摊子卖糕点了,住的宅子虽则比不上这里,不过比起咱们在湖州的,可是好太多了,反正我现在挺开心,也很知足。就是这里没有朋友,天天在家闲着,也挺无趣的。”   “你也不小了,再过些日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李氏道,“你哥哥虽则与谢家六小姐定了亲事,不过,你未来嫂子能不能够在你亲事上帮得上忙,还未可知。以你现在的身份,若是没人替你保媒,顶多嫁个穷书生。”   “穷书生怎么了,哥哥不也是?”沈娇娇抱住李氏胳膊道,“娘,您别成日想这些了,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李氏心不在焉,任由女儿拉着自己走,才出院子门,迎面碰见了被齐嬷嬷抱在怀里的小阿满。   “娇娇姐姐。”阿满一眼就看见了沈娇娇,兴奋地朝她伸出手来,“你也来找我姐姐玩吗?我今天可开心了,一觉醒来,家里来了好多人啊。”   沈娇娇道:“阿满姐姐要出嫁了,所以今天人很多。”   阿满小手挠脑袋:“出嫁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去找姐姐玩吧?”   沈娇娇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见母亲没有反对,便道:“好,我抱你进去。”说罢,伸手将阿满抱起来,险些没有抱得住,啧啧道,“越来越沉了。” ☆、第65章 掌中宝六十五   六十五、   沈娇娇抱着阿满进屋的时候,唐妧已经妆扮好。见到妹妹来了,唐妧连忙笑着朝妹妹招手:“阿满,过来。”   阿满望着姐姐“咦”了声,傻不愣登地盯着姐姐看,本来都没人把人认出来,听到声音了,才摇摇晃晃走过去。唐妧一把将大胖妹妹抱进怀里,舍不得地亲了亲她脸,然后搂着问:“今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阿满是不是很开心啊?让姐姐好好瞧瞧,还穿了娘新给你裁做的衣裳,真臭美。”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阿满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脸看,“白白的,红红的。”   “二小姐,大小姐这是新娘子的妆容,今儿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秀禾弯腰,笑着说,“大小姐要嫁人了,您要有姐夫了。”   阿满不懂,可隐约又有些明白,瞬间兴致就不高了。她缩在姐姐怀里,蔫蔫的,低着脑袋玩着自己胖手指:“姐姐,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来。”   阿满哭了,不似以前那般嚎啕大哭,而是低低地啜泣。   阿满一哭,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相互望了望,面面相觑。   刚好外头有丫头匆匆跑来道:“姑爷到了,已经在门口了。”话音才落,唐锦荣一身深紫锦袍出现在门口,刚准备说话,目光却落在闹脾气的小妹妹身上。   唐锦荣打小素来疼爱两个妹妹,本来妹妹出嫁,他就舍不得,不过是把那股子不舍强压下去罢了。不过此刻,瞧见阿满哭,他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是滋味儿。从小跟自己一起玩大的阿妹,从今天开始,就是别人家的了。往后在她的生命里,她的丈夫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将来她还会有孩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一再往后排。   “好了,阿满,别哭了。”唐锦荣脚下步子只是微滞,转而大步走了进去,将阿满抱起来道,“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哥哥……”阿满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的,软软趴在哥哥肩膀上,抖着身子说,“舍不得姐姐,我舍不得姐姐。”   “阿满乖,不哭。”唐锦荣拍了拍妹妹后背,将她递给秀禾抱着,他则举步走到大妹妹跟前,望着她道,“子默来接你了,把盖头盖上,我背你出去。”   唐妧被妹妹闹得也红了眼眶,此番见哥哥面上似也有不舍之色,唐妧越发心中不好受起来。   她重重“嗯”了声,然后冲哥哥点了点头,接了一旁霜剑递过来的红盖头,盖在头上。只瞬间,眼前除了一片红,便什么都瞧不见。   “上来吧。”唐锦荣弯腰打马步,怕妹妹看不见,够了她手,然后将她背起来。   “阿妧……”陈氏喊了一声,心中万分不舍,最后却还是将那些不舍咽了下去,只紧紧攥住女儿手道,“嫁过去后,与姑爷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的,娘,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唐妧冲母亲的方向点头。   听说新郎官来迎接新娘子了,唐家很多客人都跑去了前院,赵骋一身红袍,负手立在院中。   新郎官长身玉立,不但身形颀长,更是容貌俊美。因是军人,身上少了些文人弱质的书生气,多了些英武之姿,一双黑眸闪闪发亮,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叫人不敢抬眸与其对视。   沈铭峪安静立在一边,沉默不言,面无表情。   赵骋先与岳父唐元森行了礼,而后朝沈铭峪看来,男人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只客气地冲沈铭峪点了点头,而后继续与旁人叙话。呆了不多会儿,便听有人喊道:“新娘子来了。”   赵骋闻声望去,就见一身大红嫁衣的妻子趴在大舅兄的背上,宽阔的袖口里,是一双若隐若现的如白玉般的素手。   本能的,赵骋便举步迎了过去,站在兄妹两人跟前。   “让我来。”赵骋低声一句,而后手已经伸了出去。   “好好待我妹妹。”唐锦荣盯着赵骋看,面上表情严肃。   “你放心,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命。”赵骋亦严肃认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唐锦荣沉默了会儿,收回目光,然后将妹妹递送到赵骋手上。赵骋接过,将妻子稳稳当当抱在怀里,走过去与岳父唐元森又行了礼,这才带着人上花轿。   后院一行女眷也跟了来,一直送到府门口。   赵骋一身大红喜袍,高高坐在马上,手勒住缰绳,腰杆挺得笔直。奏乐又响起,一路吹吹打打,直往敬忠侯府去。   赵骋婚前便在侯府东面有一处独立的院子,婚后小两口,便就住在这里。与唐府比起来,敬忠侯府的客人要多很多,除了一些普通的世家公子外,竟连几位皇子都来了。闹新娘也是厉害,一路从唐府大门口,闹到赵骋夫妻俩小院子。赵骋将妻子背去新房,用喜秤挑了红盖头,还没来得及多看妻子几眼,便被一群人拥着到前面喝酒去了。   闹哄哄的人都出去了,唐妧忽然觉得耳边清静下来,然后抬眸四处打量。   “奴婢樱桃,奴婢黄橙,给奶奶请安。”两个丫头规规矩矩走进来,然后朝着唐妧行礼。   唐妧匆匆打量了两人几眼,然后道:“都起来吧。”   “谢大奶奶。”两人起了身,其中穿着红色衫子的樱桃道,“奴婢跟黄橙,是老太太派来的,老太太吩咐奴婢们,定要好生伺候大爷跟大奶奶。奶奶,奴婢给您换身衣裳吧。”   唐妧笑着道:“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今儿有劳两位姐姐操劳了,现儿没什么事情,你们去歇着吧。有秀禾跟霜剑在,她们会好生伺候着的。”   “是……”樱桃与黄橙没有多言,闻声退了出去。   “小姐,您换上这身吧。”秀禾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大红色的便服来,搁在床上,然后跟霜剑一起帮唐妧解衣裳。   唐妧道:“霜剑,这里有秀禾就行了,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吧。我有些困了,想洗了脸睡会儿。”   “是,夫人。”霜剑应声,连忙走了出去。   唐妧实在是累,净了面,换了轻薄简单的衣裳后,便躺着休息了会儿。好像似乎也没有睡多少功夫,她一惊,就醒了。   屋里静悄悄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床头边上坐着个人。唐妧自然知道这人是谁,连忙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来。赵骋抬手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躺着,道:“我刚回来,喝了些酒,你好生躺着,我先去沐浴更衣。”   “好。”唐妧轻轻点头,应一声。   赵骋笑,抬手便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又俯身亲了亲她红艳艳的唇,而后才转身大步往净室去。   唐妧没有动,表情有些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唇。   她也不晓得自己躺着呆了多久,耳边能听到净室哗啦啦的水声,好像也没有多少功夫,她便见那人一袭紫衣稳步走来。   这一回,唐妧没有再躺着,而是缓缓坐了起来。   赵骋弯腰坐在她身边,执起那双小手来,紧紧攥在掌心,轻声问:“饿了吗?”   唐妧闻声,使劲摇头。   赵骋点头,默了会儿,又问:“渴不渴?”   唐妧还是摇头。   “那歇下吧。”说罢,他抬起素白的大手,去褪她的裙衫,动作很慢,时不时,也会抬眸看一眼她神色。 ☆、第66章 掌中宝六十六   六十六、   他手缓缓伸过来的时候,唐妧一颗心本能往喉咙口提了提,心跳加速,此刻的镇定,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   因为紧张,所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就任他去做吧。唐妧双眸紧闭,长卷的睫毛却轻轻颤抖,没有涂抹任何胭脂的一张脸,越发的明艳动人。   赵骋褪去她外面罩着的大红衣裳,然后轻轻覆过去,整个人厚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唐妧仰躺在大红褥子铺成的床上,两手本能抵在胸前,似是想护住自己衣裳。熟料,那人只稍微用力,她两只柔若无骨的手便被挪开,紧接着,身上一凉,她吓得睁开眼睛,就发现上半身只剩下樱桃红绣鸳鸯的肚兜。她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自己腿间,隔着衣料都能够感受到那股子火热生硬,无端羞得她两面娇红。   “爷……”她轻轻启口唤一声,本意是想要阻止他的,却不料,口一开,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声音酥酥软软,娇滴滴的,不像是拒绝,反倒像是欲迎还拒。   唐妧忽然想起,昨儿晚上母亲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拒绝。重新又阖上眼睛,任是发生什么,她也都承受着。不知道为何,忽然间就觉得很害怕,却又想着,他该是不会如何伤害自己。   赵骋早已等不及,此番见她安静躺着,似有任由自己处置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忍。   他又不是豺狼猛虎,一会儿,手脚轻着些便是。思及此,赵骋便没有再犹豫,只将整个身子重量完全倾泻在她身上。   外间,今儿是秀禾跟霜剑守夜,两人是唐妧从娘家带过来的,也忙了一整天了。虽则累,却不敢歇着,两人都打着精神等着里面爷跟奶奶的传唤。   本来内室安安静静的,突然间,她们听见了自家小姐叫了一声。秀禾吓得望了霜剑一眼,本能要进去看看,霜剑拦住人道:“爷不会伤害奶奶的,咱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秀禾想着霜剑说得也对,就没有进去,不过到底不放心自家小姐,身子贴着墙壁,竖着耳朵去听动静。   屋里安安静静的,隐隐约约,她能够听到里面床板震动的声音,又轻到重,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以及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秀禾也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听着这些声音,她脸莫名燥红起来。瞄了霜剑一眼,匆匆退了回去,坐在自己的床上。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小姐在哭啊,她听到了。   内室里,红色纱帐被风吹得飘起,唐妧弓着身子仰躺在床上,两只纤长的腿尽最大可能地被高高举起。   她的身子在晃动,似是被铁锤一下下猛烈撞击着一样,断断续续的哭声被风吹走,残留下来的,是颇为有些凄惨的哀嚎。软软的,柔弱不堪,像是受了伤的小猫儿一样。   现在算是明白了,昨儿晚上娘亲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极力忍受着,好不容易,暴风雨骤然停歇。这一刻,仿若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轻轻阖上眼睛,许是累极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透过窗棱,她能够看见外面黛青色的天。   “什么时辰……”唐妧想问秀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话才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的声音,哑了。她仰躺着,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被马车碾压过一般,不但一丝力气也无,还疼得厉害。身上某处,犹如被利器割过一般,疼得她只稍微挪动下身子,都要流下眼泪来一般。   “时辰还早,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再躺着歇会儿。”赵骋素来眠浅,警惕心也高,唐妧只动了下身子,他便也醒了。   忽然又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来,唐妧又气又羞,瞪了半卧在头顶的男人一眼,就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去。只可怜她现在浑身酸痛,随便动作一下,就是致命的疼。   赵骋扯唇笑了笑,凑过身子去,轻轻伸手将被子一角拉开。   “别闷坏了,没什么好羞涩的,一回生二回熟,做得多了,就习惯了。”赵骋抬臂将人整个轻轻圈在怀里,叹道,“从今往后,这个被窝,再不是冷的了。”   唐妧其实心里也不是怨他,不过就是觉得不习惯与他这般坦诚相待,但见他主动靠来,她也没有刻意拒绝。   只乖巧缩在他怀里,安安分分的,一句话不说,任由他抱着自己。   赵骋本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见妻子不说话,便也只安静陪着。很快,外面天儿便亮起来来,院子里,丫头婆子们来回穿梭。   “不早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夫人跟夫人请安敬茶,该起了。”休息了会儿,唐妧再去动身子,勉强能够适应那种痛,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然后扬声喊道,“秀禾,你进来。”   秀禾因为担心自家小姐,所以,一整夜都没有怎么睡。   一大早醒来后,就候在外间门口,等着主子一有传唤,她便即刻进去。   此番听得吩咐,秀禾连忙笑着应声道:“奴婢这就来。”说罢,对霜剑道,“夫人醒了,打了热会来,伺候爷跟夫人洗漱更衣。一会儿,还得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霜剑点头,转身出去,秀禾则撩起帘子进内室去。   秀禾进去的时候,赵骋已经穿好中衣。他打小是在漠北草原长大的,素来没有京中贵公子那种娇贵劲儿,便是回了京,一应起居也都是不喜欢外人靠近。   所以,他院子里没有近身伺候的丫头,一应穿戴,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帮夫人穿衣吧。”赵骋吩咐一声,而后继续自己的动作,待得自己一应穿戴齐整了,坐在床上的娇妻,却还裹着被子不肯出来,赵骋黑眸攒笑,点了点头,大长腿一迈,出去了。   待得赵骋出去后,唐妧才肯放下杯子来,那边秀禾已经捧着衣裳走到了床边。   “小姐,你……”秀禾见自家主子身上“伤痕累累”,那如玉的娇嫩肌肤上,满满都是红色的痕迹,吓得一跳,连忙将衣裳放下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她挨着在床边坐下,险些哭了,小声问,“昨儿晚上,奴婢听见小姐哭了,可是奴婢没敢进来。小姐,这是……是姑爷欺负你的吗?”   唐妧想着,的确是欺负了,不过,应该也不能算是欺负吧?   或许,是夫妻间本就该做的事情,娘都提点过她了。   “没有,他待我很好的,秀禾,你别问了。”对于昨儿晚上的事情,唐妧有些羞于说出口,只匆匆避开不说。她自己浑身酸软提不上力,便让秀禾帮她穿衣。   赵骋候在外间喝茶,等了会儿,见妻子出来了,他忙起身迎过去。   唐妧的嫁衣是在锦绣斋量身定做的,除了大婚当日的凤冠霞帔外,新婚几日的衣裳也一应都有。样式不同,花色各异,每一件的款式,都非常漂亮。   今儿这件,是枚红色,衬得水嫩嫩的肌肤越发娇艳欲滴。   因如今乃是妇人,唐妧头发也盘了起来,露出洁白高挺的额头。   “走吧。”赵骋手揽着她腰,顾虑着她昨夜劳累,因而自己步子也渐渐放慢了下来。   赵老夫人对小辈素来宽厚,并没有旁家老太太那些苛责的规矩,言明说了,不必晨昏定省。就算想来请安,也不必一大早就过来。所以,今儿赵骋夫妻携手来上房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屋里,就只有老太太一人在。   “大爷跟大奶奶来了。”老嬷嬷手撩起帘子,笑意盈盈走进来。   赵骋扶着妻子进来,站在老人家跟前,小夫妻一并请了安。   “快起来。”赵老夫人欢喜得很,连忙伸手去扶,一手一个,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了会儿,越发满意起来,关切地问,“怎生这一大早就过来了?天儿还早着呢,子默,该是带着你媳妇儿多睡会儿。”   “今儿要给祖母敬茶,孙儿不敢失礼。”赵骋微微弯腰,单手背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依旧扶着妻子腰。   赵老夫人让他们坐下,这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便满意。如今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子默,你该是晓得。你娶了媳妇,祖母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你本来军中事务就多,留在家里也没有多少功夫。以后有空,还是多陪陪你媳妇儿吧。偶尔的,来我这里坐坐便好。”   老夫人没有言明,不过她想,孙儿定然是明白自己意思的。   “我晓得,你平素肯定也不得闲着。你既然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便放下大胆地去做,只要我跟子默同意了,没人敢说你。”赵老夫人道,“便是说你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只管来找我。”   唐妧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忙冲老人家点头。   祖孙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陆陆续续的,赵家各房主子都到齐了。   依着规矩,唐妧给长辈敬茶收礼,而后又接受赵家小辈的茶,以及给几位小辈送礼。   相较于旁的世家,赵家人不算多。老国公只留了两个儿子,如今继承爵位的是长子,也就是赵骋父亲。侯夫人小谢氏,是璟国公府庶女,也是赵侯爷续娶的夫人。   小谢氏给侯爷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赵骥早已娶有妻室黄氏,女儿早两年也出嫁了。   大房还有两房姨娘,两个姨娘都比较年轻,并无子嗣。   二房老爷体弱多病,常年病卧床榻,这会儿人没有来,只二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儿子年岁不大,左不过十六七,一身青色的锦袍,斯斯文文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秀气。女儿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量还未长得开,面相肖似其母秦氏,乌澄澄的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好似会说话似的。   赵骥只得一庶子,如今三岁,黄氏育有一女,如今五岁了。   赵家人不算多,唐妧一一认下来后,就把人全部记得清楚了。   唐妧给黄氏女儿赵瑶瑶送礼物的时候,小姑娘脆脆喊她伯娘,奶声奶气的,唐妧忽然想起妹妹阿满来。不由得,要多喜欢这瑶瑶小姑娘一些。   回了院子后,已近中午,赵骋吩咐丫头们摆饭,而后牵起妻子手于一边坐下道:“很喜欢瑶瑶?” ☆、第67章 掌中宝六十七   六十七、   唐妧挨着赵骋坐下,有些拘束,腰杆挺得笔直。听他问话,唐妧轻轻点了点头道:“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文文静静的,看起来也很乖巧。我忽然想到了妹妹阿满,不过,阿满比她调皮很多,没有她这般乖巧。”虽则才来这里第二日,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物一景,都是陌生的,总归是会想家。   想念以前在家的闲适日子,可以追在哥哥身后跑,有妹妹围在身边闹,不怕有规矩的束缚,也不怕自己是否会说错话得罪人。身边的都是亲人,行事也不必小心翼翼,那种日子十分舒心。   可是如今……这里再好,总归不是自己的家。   倒不是畏惧,也不是后悔,就是有那么点惆怅罢了。   赵骋侧眸望着妻子,他善于察言观色,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猜得到她心中所想。伸出手来,在她粉润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而后柔声道:“左右你父母兄妹离得不远,这侯府虽然大,但是从来不会禁着你,若是想家了,自己随时可以回去。我得空,也会时常陪你回去探望岳父岳母二老。”   唐妧道:“可是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有事没事总往娘家跑。被人家知道了,会笑话。”   “在我们家,没有这种说法。纵使有,在我这里也没有。”赵骋没有丝毫犹豫,坦诚道,“你也该知道,我小时候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什么世族大家的规矩,我素来也不放在心上。刚刚祖母也说了,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是不杀人放火,不必拎着心。在这侯府,你的事情,也就只有我说了算。”   唐妧侧眸望着身边的男人,心想,看来他们父子的关系,当真是不怎么好。   方才那番话,显然是不将自己父亲放在眼里的。唐妧记得,关于赵侯爷的事情,他之前与自己说过一嘴,大概意思就是,赵侯爷对不住他亲生母亲,而他又是打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的,所以,跟亲爹不亲,也实属正常。   妻子怀有身孕,而他却与前来探望的小姨子有染,最后害得妻子难产而亡,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男人该做的事情。   唐妧此刻心中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父子间的事情,她不好多嘴。一来,她是感觉到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二来,站在老太太的立场,想来也是不希望自己儿子跟孙子反目成仇的吧?所以,以后凡事她只站在自己夫君这一边便好,他说什么,她听着,不必多言。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以后若是娘说我,我就直接把你搬出来。”唐妧笑说着,默了片刻,伸出手去,轻轻拉扯他袖子道,“看你面色不太好。”   赵骋刚刚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听得妻子这样说,他回了神来,抿唇笑道:“阿妧,你这么喜欢小孩儿,我们也要一个。这院子太大,没有欢闹声,如今有了你,若是将来再有孩子,一定很热闹。”   刚好外面丫头们端着摆有食物的托盘鱼贯而入,唐妧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起身道:“我饿了。”   赵骋依旧紧紧捏着她软白的小手,闻声浅笑,点头道:“饿了,那吃饭。”说罢,已经牵着她手走到桌边,先扶着她腰让她坐下,而后才撩起自己袍子坐下,故意凑过去道,“吃了饭有力气。”执起筷子来,夹了许多肉在她小碗里。   唐妧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等到吃完饭后,才晓得,他方才那句有力气是什么意思。   褪了衣裳,赵骋竭力克制了,可还是掩盖不住本心的急切之意。他翻过她身子,让她反身跪在床上,他两手搂住她娇软的腰肢,背入进去,一下下狠狠往那热乎乎的温热泉水里驶去,泡在热泉水里,那种温暖,仿若蔓延到了全身。他想怜惜,却始终克制不住,抱她在怀里,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去一般。   这两天,唐妧被折腾得险些去了半条命,等到了第三日回门日,待母亲问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委屈得哭了。   那种滋味儿,当真是不好受,她也不晓得,为何他就如此沉迷。不过母亲说了,若是他要,她便给,说这是应当的。可是如果她一点都不反抗的话,他好似得寸进尺了,才两日下来,她便觉得身上一点都不好。   “怎生哭了?”陈氏担心地问,见女儿只哭不说,她抬手,打发云书秀苗抱着阿满去外面先玩儿,见屋里没人了,这才道,“有什么委屈,就都说出来吧。”   唐妧想了想,又觉得倒也不是什么委屈,可在母亲跟前,她又不想瞒着些什么。   便道:“他……他太流氓了,还有些粗鲁,那种事情……太频繁,我不喜欢。娘,是不是男人都这样的?”   见是这种事情,陈氏笑着搂过女儿肩膀来,叹息一声,仿若想到了自己刚成亲的那些岁月。她嫁给老爷那会儿,已经怀有身孕了,老爷是知道的,所以起初大约有一年时间,他们夫妻间,是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的。后来生下阿妧一段日子后,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本来憨厚老实的男人,真正面目露了出来。   贪婪,霸道,野蛮,无耻……   她虽则不是娇养着的大小姐,可当初在宫里,也是锦衣玉食受人尊敬的。嫁人前,也只有过那么一次。起初的时候,她的确十分不适应,可渐渐的,夫妻间相处得久了,总算是知道了其中的美妙处。   那时候就明白了,男人外表就算看起来再老实,再正人君子,可一旦关起门来,就是一样的嘴脸。   “阿妧,你还年轻,承受不来,也是有的。夫妻间相处,总有一个平衡,你若是不喜欢,也别一味都依着。不舒服就说出来,疼了就哭。你不说,不哭,他怎么知道你难受呢?”陈氏把自己曾经的一些经验传授给女儿,“男人宠你了,便是再有忍不住的*,想着你不舒服,他也是会留情的。你还年轻,自己个儿身子自己要爱惜,知道吗?”   唐妧将母亲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想着,若是下回他再蛮来,她就用娘的对策应付他。   “娘,你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故意不理我。”阿满扒在门边,只探进来半颗脑袋,包子小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皱着脸说,“姐姐好不易回来了,你们还故意支开我,哼,我都不想跟你们玩儿了。”   有了应付的法子,唐妧心情好了不少,瞧见了妹妹,连忙朝她招手。   “阿满,过来。”有几日没有瞧见妹妹了,唐妧可想了,想着往后再没机会抱着又香又软的妹妹睡觉,她心中就总不是滋味儿。   “姐姐!”见姐姐朝自己招手,阿满颠颠跑了过去,扑进姐姐怀里,仰着脑袋说,“姐姐还是爱我的。”   唐妧把妹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忽然又想到了赵骋那日说的话。若是生孩子的话,她想先要个女儿,就像阿满这样的。   “姐姐,我觉得你更漂亮了。”阿满盯着姐姐脸仔细看,看了好久,然后小手挠了挠脸说,“脸红红的,嫩嫩的,眼睛里好像还有水,就是觉得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姐姐,你以后要常常回来才好,阿满可想你了。”   “姐姐也想你。”唐妧亲妹妹肉脸。   到了晚上回去,夫妻行房的时候,唐妧再受不住,就使出杀手锏,不顾任何形象,叫得哭天抢地,惨绝人寰…… ☆、第68章 掌中宝六十八   六十八、   唐妧这回算是豁出去了,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她就不打算要这张脸了。左右是他行事过分,太过欺负人。反正这院子大得很,她喊得再厉害,左不过也就是院子里头伺候的这些丫鬟婆子晓得,丢人也丢不出这院子去。大喊几声后,她感激到绞在身子里的那根棍子不动了,这才渐渐息了声音。   他伏在她身上,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得意跟算计,眼底那丝担忧渐渐散去,墨色眼眸映出光来。   “夫人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他健硕的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厚重的身子如泰山般压在她身上,凤眸微挑,薄唇抿出一丝挑逗的笑意来,言罢,似是挑衅一把,又狠狠捣了几下。   最后那几下,唐妧实在吃不住,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刚刚那几声叫,才是真的。”他额迹豆大的汗珠滚落,滴落在她泛着浅粉的白皙脖颈上,鼻息忽轻忽重,腿间动作未有停歇片刻。不过,举止倒是温柔了许多,深入浅出,一下一下,每一下都仿若落在了柔软的棉花团子上。他墨色眼眸深邃含光,胶在她脸上,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唐妧感受到了他给与的那份温柔,也晓得他知道了自己方才在耍手段,索性也就乖乖躺着不动了。   渐渐就在想,他粗鲁的时候,她总觉得承受不得。可此番他温柔相待,她又觉得这种事情的确有种无法言喻的美妙。两人仿若鱼和水,都是干涸已久的鱼,是彼此的温泉水。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似乎怎么都不会累似的,她却总觉得自己体力不支。   这一次,唐妧累得就要睡着了,也不见他停住,唐妧索性不再管。只要他不是如狼似豹那般折磨她,让她实在不舒服,她想着也就随他去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儿已经大亮了。暮春时节,花香浓郁,鸟儿欢啼,最是好眠。唐妧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不对劲,她躺着默了片刻,才知道,那不对劲是什么。   “你……出来!”她又羞又气,狠狠推了他一把,气得浑身发抖。   赵骋昨夜累极,到了后半夜才睡下,昨夜完事后,他没有出来,直接就抱着她睡了。也没有睡多久,感觉到有人推他,他凤眼抬了两下,然后才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月季般明艳的娇嫩脸庞,犹嗔似怒,含娇带羞,怎么看怎么美。   赵骋扯唇笑着够了她脸来亲一口,而后才识趣退了出去,继续搂着道:“左右这些日子都没什么事,没有必要这么早起,你昨儿累着了,躺下再睡会儿吧。”   唐妧轻轻哼了声,心想,可不敢再与他一并躺着了。   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唐妧算是明白了,他嘴里说的一并躺着,那绝对不是单纯躺着睡觉那么简单。   唐妧不想搭理他,却又不敢真的甩脸子给他瞧,便摇头拒绝道:“年纪轻轻的,总躺在床上不好。再说了,祖母是疼我,才说不需要我日日去请安的,那是祖母对小辈的一番心意。但是我不能真的不去,我若不去,那便是不孝了。”说罢,唐妧愣了愣,想唤了外间秀禾进来,可是又怕叫那些丫头看到这床上的一片狼藉,便只道,“你……闭上眼睛,我要穿衣裳。”   赵骋笑了笑,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却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唐妧顿时面红耳赤。再不敢多看一眼,只把脑袋别到床里面去,然后摸了衣裳来,一件件换上。   两人各忙各的,赵骋率先穿好衣裳,回头,见妻子还坐在床上,便大步走了来。   如今天气越发热起来,唐妧今儿穿的是件浅绯色的齐胸襦裙。唐妧穿好了上襦,下身裙子也套上了,背后的带子却够不着,赵骋走近了道:“我来吧。”   唐妧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问他:“皇上准了你几日的假,你什么时候去军营里?”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赵骋帮她系裙子带子的时候,是微微弯着腰的。听到她问的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扯唇浅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唐妧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赵骋应一声,继续帮她穿衣裳,然后问,“你想去坊里了?”   唐妧点头:“这几日,都是妙晴一个人在撑着,昨儿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见着她人。我怕她累着,所以就想,能不能早几日过去。可你要是在家,我不得呆着伺候你啊?”   “现在到底是谁在伺候谁?”赵骋话接得倒是快,问话的同时,挑眉看过去,见她噎了下不说话,他眼底笑意更浓了些。给她系好带子,顺着衣袖去拉她软白小手,柔声道:“先去给祖母请安,吃了中饭后,我陪你一道去坊里看看。你若是愿意我插手你坊里的事情,我便刚好给你寻几个人帮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就什么都不做,你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   “我知道了。”唐妧心里挺开心的,仰着脑袋冲他笑,然后主动伸手去抱了抱他。   见她主动凑过来,赵骋眸底暖意更甚,展开双臂,主动将人抱住。她头尖刚好够到他下巴,这样的身高差,方便他将整个人都拥在怀里,就像是拥着一个小孩子般。   小夫妻俩携手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喜欢这个嫡长媳妇,心中欢喜,便留了两人一起吃饭。   其实依着规矩,唐妧也该是要去给婆婆小谢氏请安的,不过,她见老太太并未提点她,又见自己丈夫也并没有让自己过去的意思,也就作罢,未提此事。从上房老太太那里出来,赵骋唤了小厮来,吩咐其备马车,而后夫妻俩携手往自己院子去。因今儿成亲后头一回去坊里,唐妧给坊里的伙计准备了赏银,要回去拿一下。   才出了院子,便遇见赵骥夫妻跟一双儿女。   赵骥抱着儿子庆哥儿,黄氏牵着女儿瑶瑶。   “大伯,伯娘。”赵瑶瑶看见赵骋夫妻,乖巧喊了一声,年纪虽小,却是落落大方的。   唐妧很喜欢这个可爱又懂事的侄女儿,笑着应了一声,忍不住抬手牵了牵她小小软软的手。那边赵骥对三岁的庆哥儿道:“庆哥儿,喊伯父伯娘。”   庆哥儿趴在自己父亲肩膀上,有些懒懒的,闻声抬眸朝这边扫来,却不肯。   赵骥变了脸色,抬手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那边黄氏忙道:“庆哥儿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我想,大哥大嫂不会在意的。”   赵骋今年二十五,赵骥只比兄长小两岁,今年二十三。他是自己父亲敬忠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是正宗的世家公子哥儿,骨子里有种清高劲儿,为人处世,也与他父亲赵侯相似。赵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为保住大齐疆土,一直戍守在北疆,为了大齐的安定,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赵侯爷在的时候,北边突厥兵不敢逾越丝毫,只因畏惧赵老侯爷的军威。   后来赵老侯爷离世,突厥军侵犯中原,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赵骋挂帅领兵镇压。之后,赵骋代替祖父,一直守在漠北,直到去年才被皇上遣派回来。   赵老侯爷虽是武将,但是如今的赵侯爷,乃是科举出身,是文臣。   而赵骥与父亲一样,也是走的科举,三年前的探花郎,如今供职户部。   大齐重文轻武,自来文臣多是瞧不起武将,所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间,赵骥心中便也有些瞧不起这个兄长。他是聪明人,又是由自己父亲亲自培养起来的,便是瞧不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明面上,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再不进去,老太太一会儿该是要歇晌了。”赵骋淡漠说一句,没有再想逗留的意思,直接拉着妻子走了。   待得赵骋夫妻走后,庆哥儿才道:“祖母说了,他不是好人,他从来都不把祖母当母亲,我才不要喊他呢。可是爹爹刚刚打我,呜呜呜,我不要你抱着了。”   赵骥冷清着脸看儿子,他不必多言,便吓得庆哥儿再不敢多说一句,只默默揉着眼睛。   这些事情,黄氏不好多嘴,悄悄瞄了眼丈夫脸色,小声道:“进去吧,怕是老太太一会儿要歇着了。”   赵骥没有说话,只单手扛着儿子往院子里去。黄氏见状,紧紧牵着女儿小手,紧步跟在后面。   赵骋夫妻坐马车去簪花坊,马车才在门口停下,里面一应伙计便迎了出来。昨儿唐妧回门,妙晴因在坊里,所以两人并未见着。现儿妙晴看见师姐,连忙就笑着迎了出来。   见赵骋也在,规规矩矩请了安,然后道:“师姐,怎么现在来了?我以为你要在家歇几日呢。”上下好生打量自己师姐一番,然后凑到跟前说,“师姐越□□亮了。”   不知怎的,唐妧忽然想到那些事情来,瞬间红了脸,瞪了妙晴一眼,而后岔开话题道:“我今儿开始,便来坊里,爷说,要给坊里再添些人,我也是这样想的。走,咱们里面说去吧。”说罢,唐妧转身看了赵骋一眼,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而后才拉着妙晴一起往二楼去。 ☆、第69章 掌中宝六十九   六十九、   小女儿家的几日未见,此番见着了,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赵骋心中明白,自然成全,所以,见着妻子上楼后,他则把掌柜的叫来。先把用红布包着的喜银分了,然后问了下坊里的情况。赵骋虽然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不过,在漠北的时候,边城里也有经营铺面的朋友,所以对于经营生意,自然也懂些。   到底体谅妻子,不忍心她太过劳累,赵骋打算自己精心挑选几个可靠的人来帮她。   唐妧没有多想,只拉着妙晴跟香草去了二楼雅间,关了门,唐妧把给两人的喜银拿了出来。   “妙晴的银子,自己收着,香草的,师父帮你收着。”唐妧在一旁桌边坐下,把香草抱坐到自己腿上来,红布散开,将里面装着的银子拿出来给香草看,然后说,“等香草上大了,师父再给你。”   香草盯着银子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抓脑袋,仰头问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香草想你。”   唐妧心中也有些酸,虽则说,婆家跟娘家靠得很近,可是到底是嫁了人了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嫁得离家近,往后也是不能再如往常一样了。   香草想她,她又何尝不想念他们呢?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   “师父以后每天白天都会来坊里的,晚上香草跟着师叔,白天师父带着你。”唐妧紧紧握住她两只手,“你放心,师父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嗯。”香草也很乖,重重点头,然后赖在师父怀里不肯下来。   妙晴道:“师姐,你在赵家过得还好吗?高门大户,是不是规矩很多?有没有人为难你?”   唐妧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过得很好,夫君待我很好。本来是要再休息几日的,只是放心不下坊里的事情,所以,今儿就过来了。”说罢,唐妧伸出手去轻轻攥住妙晴的道,“昨儿回去,我特意等了会儿,也不见你回家,知你是在忙。妙晴,你也别太辛苦,这几日,我便物色着,打算再请几个人来。”   妙晴点头道:“我明白的,师姐之前也说过,说是等比赛完了就请人。”想了想,妙晴凑得更近了些说,“这回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得了魁首,师姐,我听阿珠他们说,有两次瞧见梅娘子陪在燕王殿下身边。”   “当着香草的面,就不要说这些了。”唐妧看了香草一眼,让她下地来,又问妙晴道,“这回比赛,我得了第几名?”   “第四!”说起这个来,妙晴立马眉开眼笑,“师姐很了不得了,想当初参加比赛的十八位娘子,哪位不是京城里享有盛誉的妙手啊。师姐小地方来的,能够得第四,怕是此刻不少人背地里羡慕师姐你呢。”   对于得到的这个名次,唐妧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她心中也时刻牢记着“谦虚”二字。   “我怕谁也算侥幸吧,若是再比一回,不见得能够这样好。这回成绩的确算是还可以的,我很满意,咱们以后继续努力。”唐妧心情很不错,又拉着妙晴跟香草说了好会儿子体己话,而后才下楼去。   唐妧此刻知道的一切,赵骋也打探到了,不但如此,而且他还亲自书写了招人的告示贴了出去。   见妻子下楼来了,忙迎过去道:“我让人把招工的告示贴了出去,娘子这回比赛得第四,想必在京城珍宝坊这个圈子里,算是小有些名气了。凭着你精湛的技艺,以及敬忠侯府大奶奶的身份,想必会有不少人来应工。莫要着急,耐心等着吧。左右我还有几日的假,这几天,就陪着你过来。”   唐妧心里暖暖的,冲他点头。   招工告示贴出去后,没有多久,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赵骋小夫妻俩一起坐在雅间里,亲自把关。   当初坊里那么忙,唐妧都没有着急招人,不过就是想借着比赛赚点名气来。在京城有了些名气了,才能够引得那些真正有些技艺的人来帮忙。   技艺方面,唐妧把关,至于人的品性方面,赵骋把关。   两个时辰下来后,夫妻俩最后择了三名娘子,还有两名负责跑堂打杂的伙计。见差不多了,赵骋命人将告示揭了。   外面大堂里生意依旧好,唐妧让妙晴带着三名娘子先去熟悉一下整个环境,又唤了吴掌柜进来,让他给两名小厮分派任务。坊里一下子多了五个人,顿时个个都能够感觉到轻松了不少。外面太阳渐渐偏西,天儿有些晚了,唐妧想着早些回去给老太太请安,便喊了妙晴来道:“我得先走了,你也别忙得太晚,差不多就带着香草回去吧。”   “我知道的,师姐。”妙晴应声,牵着香草手,一直送唐妧夫妻到门口。   马车才行驶到家门口,便有候在门边上的小厮匆匆跑了来。   “大公子,大奶奶,小的可算是等到你们回来了。”那小厮行了一礼,而后弯腰站在赵骋跟前道,“宫里头来了人,是一位公公,传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大奶奶。”   “见我?”宫里?太后?唐妧呆住了,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后老人家突然要传召她。   赵骋蹙眉,心中隐约有几分明白,便对那小厮道:“前来传旨的公公,可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那小厮道,“老太太请了公公进去喝茶了,命小的在此候着,说是大公子跟大奶奶一回来了,就让小厮告知。大公子,大奶奶,小的得去给老太太复命去了。”   “你去吧。”赵骋点点头,见那小厮走后,他镇定执起妻子手道,“不必担忧,太后仁慈,不会为难你。”   “为什么要为难我?”唐妧十分不明白,可是前后想了想,又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了。她想起来了,上回灯节的时候,好像燕王殿下提到过,说是金玉公主原是有意想嫁……想到这里,唐妧懊恼道,“不会是金玉公主找我去的吧?我记得燕王说过,公主殿下当时要嫁给你,你没有肯。”   赵骋也是想到了这个,因而将她手攥得更紧了些道:“别怕,我随你一道去。”   话才说完,那传旨的公公便搭着拂尘走了出来,见到赵骋,弯了下腰,而后笑着道:“大将军,太后娘娘命奴才来,请将军夫人进宫一趟。”   “有劳崔公公了。”赵骋见是太后宫里的崔公公,倒是几分礼貌,“内子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此番得太后厚爱,幸得进宫,本将军怕内子不懂规矩会惊了太后老人家的凤驾。刚好,我也要进宫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问好,这便随崔公公一道去吧。崔公公,有劳了。”   崔公公只阴测测笑了几声,没有多言,然后甩了甩搭在臂弯的拂尘,朝赵骋伸出一只手来。   “将军,夫人,请。”   此刻太后的寿康宫里,不但一众嫔妃在,金玉公主也在。太后老人家坐在上位,一众嫔妃两排排开,坐在两侧,偶尔贵妃说几句话,其余时间,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大家心中都清楚明白,金玉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瞧中了赵大将军,那是赵将军福气好。哪里晓得,去年暮春那会儿,皇上被金玉公主磨得实在受不了了,要给公主赐婚,哪里晓得,赵大将军不肯。赵大将军说了,将来娶妻,定然要娶一位他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她的身份,也不在乎她的容貌,只想娶一个他想娶的女子。   皇上被驳了面子,气得龙颜大怒,命人狠狠打了赵将军二十板子。   虽则说打了赵将军,不过,大家心中都明白,皇上不会真的因为此事而疏远赵将军。打人,一来是为了自己作为天子的脸面,二来,也是为了给金玉公主一个交代。   可哪里晓得,就为了赵将军挨打一事,金玉公主哭着跑去皇上跟前大哭大闹,皇上最后气得禁了她的足。   之后,赵将军便以要去湖州给自己舅父过寿为由,向皇上求了几个月假。再回来,就听说从湖州城带了个女人回来。紧接着,便是赵家老太太请福王老太妃跟林老太太做媒,去那女家提亲,最后,就是前两日,赵大将军娶了那位姑娘。金玉公主晓得了这事儿,气得大闹皇宫,最后哭到太后这里来,太后实在是嫌她吵,又心疼她,这才命人去赵侯府叫人的。   “金玉,你别再转了,哀家被你转得头都晕了。”太后有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头发花白,此刻以手撑着额头,老人家有些烦。   金玉转了个圈儿便坐在太后老人家身边去,明艳的一张小脸皱成团子,嘟着嘴说:“那个赵子默,凭什么不喜欢我?却喜欢那个丑女!皇祖母,你要替我做主才是。”   “谁跟你说人家姑娘丑了?”太后道,“你三皇兄不是说了,赵将军眼光不差,他之前见过赵夫人了。”   “那……那是三皇兄看走了眼了。哼,三皇兄的审美有问题,三皇嫂那么美,他偏生要冷着,外面那些什么盛娘子啊梅娘子啊,他倒是当个宝。”金玉恨恨道,“皇祖母,你该管管他才是。”   “哼,你们一个个都大了,皇祖母管得了谁啊?”太后故作生气道,“管得住你吗?看你天天给我闹的,皇祖母要是哪天病倒了,金玉,你记好了,就是叫你气的。”   “哪里是我,明明就是三皇兄!”金玉一脸严肃,默了会儿,又连连摇头,“不对,皇祖母您一定凤体安康。”   “臭丫头。”太后笑着,抬手戳金玉脑袋。   外面崔公公搭着拂尘匆匆走进来道:“太后娘娘,赵将军跟赵夫人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此番正候在宫门外面呢。”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还有脸来?谁叫他来了啊?”金玉气得跳脚,手掐着腰,在殿内走来走去,气呼呼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赵子默,他太过分了。难不成,我还能吃了那个丑女不成?”   “金玉!不许没有规矩。坐下。”太后虎着脸训斥一句,见金玉好好坐下来后,这才道,“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是,太后娘娘。”崔公公应一声,然后站在门口冲外面喊道,“召见赵将军,赵夫人。” ☆、第70章 掌中宝七十   七十、   赵骋跟唐妧就候在寿康宫外,听得崔公公召唤,赵骋牵着妻子手,大步往正宫来。唐妧有些不大好意思,手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得了,也就随他去了。   金玉抱胸坐在太后身边,水亮亮的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宫门口的方向。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隐在袖子里的两只小手轻轻攥成拳头。   很快,宫门外便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来,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男人高健,一身藏青色直缀,走路带风,风吹起袍角,露出里面白色中裤来,白色中裤下面是一双黑色皂靴,松松款款的中裤被皂靴束缚住,风吹得大,贴在腿上,包裹出饱满圆润的腿型来。金玉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觉得那双长腿很好看。   待得意识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她连忙别开目光去,脸颊烧得红红的。   “微臣携内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说罢,赵骋单手撩起袍角,单膝跪下。他那双大手依旧攥着唐妧的手,唐妧不怎么会行宫里的规矩,不过,磕头她倒是会的。乖巧又安静地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俯首叩头。   “子默啊,你能来给哀家请安,哀家就很开心了。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太后圆盘似的脸上满含笑意,叫了起。   “谢太后。”赵骋谢恩,起身的同时,也拉起了妻子来。   “子默,这便是你娶的新妇?”太后唇角含笑,将唐妧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而后道,“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唐妧今儿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长裙,也是属于锦绣斋绣娘帮忙量身设计的嫁衣系列中的一件,颜色水嫩出挑,款式也是新颖出奇。再加上唐妧本身就很纤长高挑,穿上这样的长裙来,越发显得人如柳枝儿般。娇娇俏俏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闻声才听话地轻轻抬起脑袋来,却不敢高抬起头,半抬了点儿,又含羞带怯地缩了回去。   太后笑起来道:“英雄美人,郎才女貌,子默好眼光。”   赵骋笑起来,黑眸里隐隐藏光,连忙抱拳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赏。”   “皇祖母!”金玉不服气了,鼓着嘴巴说,“那皇祖母的意思就是,她好看,我不好看了?我没有她好看,所以赵子默才选择她不肯选择我的。”   “金玉,不许没有规矩。”太后板着脸道,“这样的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没得叫人笑话。”   赵骋静静立在一旁,没得太后恩准,他不说话。   贵妃道:“金玉,你是金枝玉叶,外面不晓得多少世家公子争着想要娶你为妻呢。好了,今儿咱们就不说这事儿了。今儿太后召赵夫人来,一来是想看看能够入得了赵将军眼的夫人是何模样,二来,也是她老人家听说了,赵夫人也是坊间颇为有些名气的妙手娘子。本宫听说,这回坊间组织的这次斗钗大赛,赵夫人得了第四?”   太后笑着道:“贵妃说得对,哀家就是想瞧瞧。”   在坐一众妃嫔都知道,太后老人家在嫁给先皇之前,乃是尚宫局的一名女官。太后不但擅长做发簪,而且,也很喜欢那些能够做出很精美发簪的人。如若不然,当年的薛惠妃,以及如今的陈婕妤,又如何能够入得当今陛下的眼?太后虽则性情温和,不过人嘛,总是有些偏心的。太后自己喜欢做发簪,又是那种出身,自然是要对惠妃跟陈婕妤颇为照顾。   “这次比赛虽则是在民间各坊举行的,不过,太后也很关心这件事情。你们比赛评比出成绩后,你们的成品,以及评比出来的成绩,都有呈送到太后跟前来,太后有一一过目。这次虽则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夺得魁首,赵夫人只屈居第四,不过,太后看了你们的成品后,觉得夫人的发簪做得甚是好,太后喜欢得紧。”说话的是惠妃,一身浅绿色的素淡打扮,十分平常的衣着,坐在一众花花艳艳里,她虽则姿容不算最好的,不过,倒是也有那股子清新劲儿,“本宫也看了,本宫与太后一样,都想见见赵夫人。”   唐妧虽则不晓得这位娘娘是何身份,不过,能够坐在这里的,怎么着都是数得上名号的正宫娘娘。所以,跪下谢恩总是对的。   “你走近些,到哀家身边来吧。”太后见唐妧要跪,连忙冲她招手,见人乖乖过来了,她道,“你师承何处?”   唐妧依旧半低着脑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这点技艺,是跟自己母亲学的。”   “你的母亲……那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个世外高人。”太后说,“哀家听说,你如今经营着簪花坊?你才到京城不久,一个人忙得来吗?”   唐妧道:“回太后娘娘话,母亲之前还收了一个徒弟,如今簪花坊,是臣妇跟臣妇的师妹妙晴一起打理。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累的,不过,渐渐习惯了就好。有夫君帮衬,臣妇也算是应付得来。”   “子默可真是疼你,你瞧着乖巧,疼也是应该的。”太后今儿心情仿佛很不错,让赵骋夫妻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又说,“你说你是师承你的母亲,那你母亲姓甚名谁?若是得空,哀家真想召她进宫来瞧上一瞧。”   “回太后娘娘话,臣妇母亲姓陈,闺名是可女两个字。”唐妧回答得小心翼翼,一个字不敢多说,只问什么答什么。   太后却轻轻蹙起眉心来,呢喃道:“姓陈,也姓陈……莫非你母亲,也是出自扬州陈家?可女,陈可女……你母亲可认识一个叫陈贞贞的女子?”   母亲的确是有与她说过,外祖家祖籍正是在扬州,不过,母亲好似并不是十分愿意提起外祖家,所以,对于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陈贞贞的长辈,唐妧不知。再者,唐妧也意识到了一点,好似太后娘娘晓得扬州陈家,莫非以前有陈家的姑娘进宫来当过女官?这些倒是没有听母亲说过。   这些念头,唐妧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而后才回答道:“母亲说过,外祖家的确是在扬州,不过,母亲甚少提起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位叫陈贞贞的女子,臣妇不知道。”   太后点点头,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哀痛,然后说:“不知道也罢,知道了,不见得会开心。”   唐妧不明白太后此句话的意思,所以,只一直低着头,不插嘴。   整个殿内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惠妃打破了这份平静。惠妃道:“太后娘娘,想来陈姐姐与赵夫人的母亲是本家,如若不然,这做发簪的技巧跟手法怎么那么相似?”又望向唐妧道,“陈姐姐……陈姐姐当年很得太后娘娘喜欢,陈姐姐手很巧,当年我跟她一起在司珍局做事,每次咱们一起给太后做的发钗,就她做出来的最讨太后喜欢。陈姐姐一双巧手,我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原来如此,唐妧在心中跟自己说了一句。   被薛惠妃这么一说,那边太后似乎又想起了往事来。正如薛惠妃所言,她的确打心眼里喜欢贞贞,那孩子乖巧贤惠,安静守礼貌,最主要的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波澜不惊。   她当时有私心,想要让她进后宫来,做皇上的女人。   只是……   “太后娘娘,您可是又想起了往日的事情?”薛惠妃如今年岁渐长,虽然渐渐失了皇上的宠爱,不过,却一直都晓得如何讨太后老人家欢心。   这太后的寿康宫,她是最常来的一个。   “是啊,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来。”冯太后点点头,一双手笼在袖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默了片刻后,转头看向唐妧,近处又细细打量起来,见她模样清丽脱俗,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因而笑着道,“哀家喜欢你的手艺,你这孩子看着舒心,以后若是得空,便常跟着子默进宫来,陪哀家坐坐。”   太后金口一开,这便是莫大的恩宠了,唐妧连忙跪下谢恩。   “天儿不早了,子默,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太后人也渐渐懒散下来,但见赵骋夫妻扣头离开后,她便也把这些个妃嫔给打发了。   金玉公主还不肯走,赖在寿康宫里,蹭在太后身边道:“皇祖母,您老人家都不替孙儿做主,那个赵子默,他欺负我。今儿您都没有唤他来,他眼巴巴跟着跑来,分明就是怕皇祖母您会惩罚那个女的。反正,这口气,我是要出的。”   太后手撑着额头道:“金玉,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别这么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再如何,子默如今也是娶了媳妇了,你还想着他,莫非要去做小?人家今儿态度已经摆得十分明确,不管你是谁,他赵子默就是走到哪儿都要护着自己妻子。你是公主,也休想欺负了他的女人去。子默是个好儿郎,你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你们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金玉打小受宠,素来也是争强好胜惯了的,听了皇祖母的话,竟然委屈得哭起来。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就是模样好看点,但我也不差啊。”金玉屈膝坐在一边,眼泪珠子不断往下落,“可我就是喜欢他,他不娶我,我以后谁都不想嫁了。” ☆、第71章 掌中宝七十一   七十一、   “你这说的就是气话了,子默虽则是好,可放眼整个盛京,好儿郎多得是。金玉,你是公主,该要有公主该有的威仪。像今天这样的小孩子性子,往后莫要再使了。”太后倒是真的疼金玉公主,语重心长的说教一番,而后搂她到怀里来,“天家公主,纵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不过肩上也有其该有的使命。金玉,你如今能够依旧开开心心地生活在皇宫里,未来夫婿任由你自己挑选,也是亏得子默。”   金玉渐渐不哭了,不过,对于太后的这番说辞,她如何肯听得进去?   “皇祖母,您为何要一直帮着他说话啊?孙儿嫁不嫁人,嫁的谁,他既然不娶,我又干他何事?他宁可抗旨得罪父皇,也不肯娶我,莫非我还得感谢他不娶之恩?”金玉鼓着嘴巴,碎碎念道,“我长这么大,都是被皇祖母您跟父皇捧在掌心里宠着的,这皇宫里,谁见着我不奉承我啊,可偏偏他……哼!”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如今大齐是太平盛世,可早些年,漠北突厥人猖狂得很。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突厥达努可汗嚣张狂妄,竟然想要娶哀家最疼爱的公主明玉为可敦。那个老汗王,当时都六十多了,你明玉姑姑当年才十六岁。先皇虽则生气愤怒,却不敢如何,毕竟,当时的突厥人齐心协力,一心对抗中原。若是叫他们不高兴了,最后遭殃的是边城百姓。先皇舍不得你明玉姑姑,也不想让边城百姓陷于危难之中,那段时间,朝臣也分成两派,日日闹得先皇不得安生。”   “那后来呢?”金玉渐渐听得下去了,趴在太后身边,仰着脑袋问,“姑姑现在过得很好。”   “后来,是已经仙去的敬忠侯府老侯爷亲自领兵镇压,赵家军驻守漠北,就像是一道铁墙一般,将那些贪婪成性的野蛮子挡在墙外。后来老侯爷岁数大了,病逝,突厥军曾经也嚣张过一些时日,不过,子默领兵给压住了。”说起这些来,太后极为欣慰,“你想想,若不是有赵家军,若非子默年轻有为、骁勇善战,说不定,不但你明玉姑姑一辈子毁了,就连你的,也毁了。”   金玉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半饷才道:“可正因为他是英雄,所以我才喜欢他的。”   “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吧,凭借这十年来的战功,他如今在朝堂的地位,便是你几位皇叔都要忌惮几分。站得太高了,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明智,这个时候,就该要收敛一番。”太后说,“他若是娶了你,成了皇家女婿,赵侯府便地位又不一样。可他只愿意选择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身份背景,小门小户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家一家人都是聪明人,如若不是看得清形势的话,一等侯府未来世子爷,竟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这怎么说,都不会如此顺利的。”   金玉还不死心,问道:“那如果不是考虑这么多,皇祖母,赵子默会不会愿意娶我?”   太后看了金玉一眼,抬手戳她额头:“莫要再想,多想无益。我看,依着子默的性子,就算是不必考虑这些,他喜欢谁,自然也是会有法子娶了来的。换言之,就算不需要顾虑这些,他不喜欢你,也自然不会娶。明白了吗?”   “哼!”金玉腮帮子越鼓越大,生气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今儿晚上要不要留下来陪皇祖母?”太后想着,这丫头差不多算是想得开了,便有心留她一起用饭。   金玉一把搂住太后腰,嘻嘻笑着道:“自然是要在皇祖母您这里蹭饭的。”   ~   又过了几日,赵骋奏请的婚假用完了,便每日乖乖早出晚归去城外京畿营里应卯。   打从回来后,赵骋一直有意将京城的军队进行一番整顿,他带过漠北的兵后,再回来带京城里的兵,就总觉得京城的兵吃不得苦。空拿着国家的饷银,若是将来真正用得到他们厮杀战场的时候,未必能够报效得了朝廷。这是其一,其二,自古以来,之所以北方突厥肆意妄为,不过是仗着兵马健壮,若是中原的兵马也能够如突厥一样,往后就算没人守在边城,也不会出事。   得了皇上旨意,赵骋近来便与兵部走得勤快,一同商讨军队编制大计。   赵骋忙,早出晚归,唐妧也没有闲着。   成了亲后,夫妻二人各忙各的,只晚上回去的时候,会坐在一起吃饭,抱在一起睡觉。虽然没有成日腻在一起,一点不像新婚的小夫妻,不过,唐妧觉得这样挺好。   彼此都留有足够的空间,各自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正是她想要的。   端午节这日,照例是要备着礼物回娘家的,唐妧在家等了会儿,见赵骋还没有从军营里回来,便转身吩咐秀禾道:“不等了,咱们自己回去吧。”   话音才落,外面樱桃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唐妧俯身行礼道:“奶奶,大爷回来了。刚刚差了前院的阿东来说,爷先在前院沐浴更衣,一会儿就来后院。”   “我知道了。”唐妧点点头,又坐着等了会儿,心中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秀禾霜剑提着礼物直接跟她去前院。   赵骋才洗完澡,换了身天蓝色直缀,正准备往后院去,走到门口见到妻子,笑着道:“怎么过来了?”   唐妧轻哼一声道:“看看你这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等你这许久了,都不见你回去。”说罢,她还真是故意四处搜寻起来,看起来,真像是那么回事。   赵骋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长臂一伸,就将人够了来,揽在怀里。   “为夫怎么敢?”轻轻揽在胸前,把整个人抱在怀里,俯身亲了亲,低声道,“今天军营里临时出了些事情,耽搁了,所以回来迟了些,为夫向你赔罪。”   唐妧心里暖洋洋的,脸也渐渐红了,她轻轻摇头说:“没有怪你,知道你肯定是要事耽搁了。”   赵骋垂眸,盯着她浅粉色的双颊看,那浅浅的一层粉色,就像是蜜桃一般,透着诱人的香气。离得近,他可以清晰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却不腻,好闻得很。   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松手了。   只怪这些日子营中事务实在太多,便是他想早早回家陪着娇妻,也是不能的。   见他抱着就不肯松开,唐妧推了推他道:“娘在家该是要等得着急了,咱们走吧?”   赵骋抬眸看了看天,见太阳渐渐西沉,便点头道:“走吧,回来再陪夫人。”说罢,大手轻轻牵着那双柔嫩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掌心里的那团娇软,他觉得整个人心也沉静下来。   两家离得不远,坐马车过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阿满晓得今儿姐姐要回家来,所以,早早便让秀苗牵着她手候在府邸大门边了。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脖子伸得老长了,也不见人回家来,急得在原地打转。   “二小姐,那边来了辆马车,好像是大小姐跟姑爷。”秀苗见不远处有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一把抱起阿满,小步迎了过去。   见那马车的确是朝唐府这边来的,心内不由更加确定了几分,笑着恭候在一旁。   阿满又高兴又生气,圆乎乎的小胖脸上,表情丰富得很。蹭着身子从秀苗身上下来,左摇右晃走到马车跟前,见姐姐姐夫下车来了,阿满抬起胖乎乎食指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娘让厨房准备了好多菜呢,家里也来了好多人。我都在这里等姐姐好久了,一直都瞧不见人,现在总算回家来了,可气死我了。”   赵骋先下的马车,下来后,便站在马车旁抬手扶着妻子。   身边站着个小肉丁,听着小孩子说着大人的话,他心情越发好起来。搀了妻子下车来,他则弯腰,把阿满举起来。   “不是你姐姐的错,是姐夫的错,是姐夫有事情耽搁了。不过,只这一回,下不为例。”赵骋举着阿满,就像是举着自己女儿般,看看阿满,又看看妻子,用眼神示意她,表示他将来就想要个这样的闺女。   唐妧装作没有看见,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了,她也好想妹妹,便将妹妹抢了来抱着。   阿满显然更喜欢姐姐,在姐夫怀里的时候比较规矩,到了姐姐怀里,她就笑着闹起来。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姐姐脖颈,湿漉漉的唇凑过去亲姐姐,然后歪着脑袋问:“姐姐今天晚上不走,跟我一起睡好不好?阿满可想你了。”   唐妧也想妹妹,只是……   她抬眸,望着身边的男人,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赵骋没有什么可不答应的,见妻子的确是想在娘家呆几日,他便道:“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儿,常回娘家小住也是可以的。不过,你我新婚,我也舍不得与夫人小别,若是夫人留下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几日了。”   “你们一起来我家住。”阿满开心地拍手,咧着小嘴笑起来,“我就……我就喜欢人多,人多才热闹,才好玩儿呢。”   唐妧低头亲妹妹脸,抱得她更紧了些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不过有些日子没见,看你瘦了些,是不是在家不吃饭?”   “就是想姐姐啊,想瘦的。”阿满嘿嘿笑,一扭头,见夏家一家子走了来,她眼睛更亮了些,“夏家的哥哥姐姐,还有伯娘。” ☆、第72章 掌中宝七十二   七十二、   夏夫人跟夏茗萱母女才到盛京没有几日,他们在京城里没有亲人,便也只跟唐家走得近。几个月前,夏明昭修书一封回家后,夏夫人便谋划着动身来京城了。   湖州夏家,没落许久,如今好不易夏明昭眼瞧着要有出息,自然很多人想要巴结着。远的不说,近的夏家老太太,就一心想着要跟夏夫人母女来京城。夏夫人心善,夫君不在了,原本赡养婆母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夏老夫人一心偏心夏家小叔,想跟着来京城,也不是要自己享福,不过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小儿子能够靠着这个出息的榜眼孙儿讨些福气。   夏夫人虽则心慈,却不愚蠢,晓得老太太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便使了计策,推辞了去。   原在湖州,好几房人住在一起,又没有分家,宅院都是并着一起住的。夏夫人承诺,离开后,那湖州原本应该属于他们这一房的房屋地契,全部都不要了,老太太这才勉强算是满意放行。   夏夫人如今手上倒是还算有些钱,打算在一般平民百姓住的旧胡同里置办间屋子,母子兄妹三人一起住。   后来叫陈氏知道了,说什么也要接了三人来府上住,甚至拖着带病的身子亲自去接。夏夫人盛情难却,思虑诸多,最后答应了陈氏,搬来与陈氏一道住。   恰巧赶在端午这日,唐锦荣亲自驾了马车去,将夏夫人跟夏茗萱接了来。   唐妧见到夏茗萱,自然是兴高采烈走过去,夏茗萱心中还存着口气儿,不过碍着这些人在,她不好多言。忍不住抬眸多看了赵骋两眼,然后又轻轻垂下脑袋,一双手渐渐攥紧衣角。   回了家,唐妧先去给老太太跟母亲请了安,而后拉着夏茗萱一道去自己出嫁前的屋子说话。   进了院子,见妙晴跟香草还没有从坊里回来,唐妧准备打发秀苗去叫。后来想了想,便就算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夏茗萱去簪花坊里看看。   “茗萱,我们一道去吧。”唐妧望向夏茗萱,见她浅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后,便牵着阿满往外面去。   才转身出院子,就见妙晴牵着香草手回来了,唐妧笑着道:“昨儿不是叫你早早回来的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阿萱来了,我刚准备带着阿萱去坊里看看的呢,既然你回来了,便明儿再去。”   妙晴笑嘻嘻快步走了来,先跟夏茗萱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师姐又不是不晓得,咱们坊里生意一向好的。再说,自从师姐得太后恩宠,去了宫里几回后,如今不但是坊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就连其它坊里的娘子都愿意有事没事常来咱们这里坐坐。师姐不在,这些活,可不得都落在我头上?”   唐妧笑着道:“贫嘴的丫头,我说一句,你得说上十句来。”   “那不是师姐说的不对么。”妙晴今儿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性子又如往常一样,渐渐活络了来,冲自己师姐眨了眨眼睛后,望向夏茗萱道,“早就知道夏小姐要来了,我跟师姐一直期盼着,现在好了,夏小姐来了后,咱们可以一起说话。只可惜你来迟了些,若是早些,还能够赶上师姐成亲的大日子呢。”   夏茗萱其实一直都希望唐妧能够给她当嫂子,这样的话,往后她们姐妹成了姑嫂,一起玩闹说话的日子也多。本来在湖州的时候,她心中就在生气,但是想着,或许哥哥得了前程,她看到哥哥的好,就会愿意了。却哪里晓得,打来京城,就听哥哥说,她已经嫁了人了。   嫁进了盛京里的世家望族,成了侯府大奶奶。   倒也的确,哥哥再好,又怎么比得上赵大将军?她刚刚特地瞧了几眼,赵将军除了家世好外,容貌更是没得挑。待她也好,不管说话不说话,那双黑峻峻的眼睛,就一直定在她身上,唇角微微含笑,满眼的温柔宠溺。   因到了夏天,院子里头蚊虫多,唐妧让秀苗去点了驱蚊虫的香来,然后又让上些茶水点心,几人先围坐在一起说话。   唐妧见夏茗萱依旧不怎么爱搭理她,噘了噘嘴,手覆上她手道:“阿萱,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夏茗萱抬眸看了唐妧一眼,而后轻轻摇摇头说:“我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你我从小一起玩大的,投缘得很,交情自是不必提,只是当初希望过大,后来失望才大的。不过,我刚刚瞧见了,那位公子爷,看起来很宠你,我也替你感到高兴。阿妧,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嫁人?这才几个月时间啊。”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左不过大半年时间,若不是之前在湖州就有了猫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亲了?   唐妧跟赵骋的事情,妙晴是晓得的,夏茗萱却不知。之前在湖州的时候,因为两人并未成亲,连她自己都对赵骋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也没有告诉夏茗萱。现在见她问起来,唐妧便不想再隐瞒。   “阿满,你帮姐姐去厨房问一问,晚饭什么时候能好,好不好?”唐妧不晓得妹妹听不听得懂,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想让妹妹听到,便寻了借口打发了。   阿满本来一直蹭在姐姐身边,听姐姐差遣自己,她立即点头应了。   “香草,你陪阿满一起去。”唐妧又点了香草。   香草素来乖巧听话,得了吩咐后,便主动去牵阿满的手。   但见两人一起离去后,唐妧这才把事情经过一并都与夏茗萱说了。夏茗萱没有想到,原来在湖州的时候,那位公子就缠上阿妧了。且不管那位公子自身条件如何,也不论他如今是否待阿妧好,只是当时他近乎变态的追求,便叫人心生害怕。好在他心不坏,若只是一位风流公子的话,玩了不负责任,阿妧这辈子便就毁了。   “那现在呢?我瞧他待你不错,你是如何想的?”夏茗萱倒是有些释怀了,不过她本来也只是赌气而已。   现在听到这样荒唐的事情,她只是唏嘘,心疼。   唐妧想了想道:“他没有负我,至少现在没有,成了亲后,一直护着我,我觉得过得很幸福。不过,至于以后他会不会变心,我却不晓得。其实之前也想过,所以那时候不敢把心交出去,怕错付了真心,将来会难过。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了。所以我想,若是他一直不变心,我会很幸福,若是变了,我应该会很难过。”   妙晴见气氛忽然有些凝重起来,便笑着道:“师姐莫要多想,赵公子定然是不一样的。师姐福气好,将来定能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夏茗萱道:“妙晴如何嘴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不过,说得好。”   妙晴说:“许是如今簪花坊越办越大,我这嘴皮子上的功夫,也锻炼出来了。夏小姐,得空你定要去簪花坊看看,如今的簪花坊,可比以前湖州时候的好太多了。铺面是赵公子寻的,不过里面一应归置,都是师姐一手操办的。咱们技艺好,靠山强,师姐又得太后喜欢,现在生意可好了。”   “那……你们那里缺人手吗?”夏茗萱小声说,“若是缺的话,我想去寻一份工做。”   “缺啊,当然缺,你能来帮忙的话,我跟师姐可开心了。”妙晴连忙点头,不等唐妧说,她就应承了。   唐妧心比妙晴细一些,察觉出来了不对劲,悄悄朝妙晴递过去个眼色,然后问夏茗萱道:“你出来寻工做,你母亲跟哥哥会答应吗?毕竟在湖州的时候,她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夏茗萱说:“我家老太太一直都偏心我小叔,又蛮不讲理。这回来盛京,她非得要跟着。她那么大年岁了,若是跟着来,舟车劳顿的,可不得去了半条命。我母亲那性子,你也是晓得的,所以,为了能够叫老太太消停些,不但家里的宅院不要了,还分了些钱给小叔。将来哥哥若是成亲,必然得要些钱,所以我想,若是可以,我便去你坊里做些活。什么都行,打杂的也可以,我虽然以前一直过着小姐的日子,不过,学东西倒也快。”   唐妧道:“你要是愿意,我教你做发簪,左右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欢的?我来这几个月,算是瞧明白了,如今在盛京,入这一行是真的赚钱。”   “我真的可以?”夏茗萱喜道,“其实我倒是想的,只怕你不肯。你要是肯教,我指定好好学。”   唐妧重重点头,“嗯”了声,又问:“那你母亲跟哥哥那边……他们会答应吗?”   夏茗萱道:“他们管不住我的,唉,别说是我了,就是我娘,来的这几日,也已经琢磨着去找活做了。不过,那日叫你母亲晓得了,就说什么也要拉着她来府上住。这些活,你都能做,我有什么做不得的?我又不比你金贵。放心吧,我娘不会反对的。”   唐妧说:“我走了后,这院子便就只妙晴带着香草住,你来正好,可以陪着她们作伴。至于你哥……前院也空了不少屋子,可以择一间出来。夏夫人呢,刚好跟我娘一起作伴,她们脾性相投,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总是好的。”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倒是也挺值得期待的。”夏茗萱笑着道,“刚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贵,我们连一处像样的住处都买不到,一度觉得窘迫得很。现在好在有你们收留,暂时可以宽松些,等我赚了些银子,在加上哥哥的俸禄,母亲手上还有些银子,两年内买个小宅院,还是可以的。”   聚在一起说了好会儿子话,用了晚饭后,唐妧正准备吩咐秀禾将西厢收拾出来给夏茗萱住,外面云书进来说:“夫人说了,今儿晚上留姑娘跟姑爷在府上住,特叫奴婢过来,请夏姑娘跟晴姑娘去她院子里,刚好,也陪着她一起说说话。”   夏茗萱跟妙晴都是识趣知理的,听后便应着去了。   阿满不肯走,也被夏茗萱给抱走了。   唐妧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外面天黑如泼墨,却不见那人回来,她倒是有些着急了。   才抬脚欲要带着秀禾去前院看看,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终于晓得去寻我了。”话音刚落,一道笔挺修长的身影便负手而入,步伐稳健缓慢,俊颜喜怒参半。 ☆、第73章 掌中宝七十三   七十三、   见他回来了,唐妧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喜悦,连忙笑着便迎了过去。虽则已经入夏,可晚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男人身上清清爽爽,凉风拂过,带着些酒气钻进唐妧鼻尖,唐妧抬手轻轻掩了掩,然后望着他道:“喝酒了?”说罢,便吩咐秀禾跟霜剑道,“你们去备些热水吧。”   两个丫头应着去了,赵骋静静立在一边,垂眸望着跟前的女子。   黑峻峻的眸子透着亮亮的光,薄唇微微抿着,俊脸含着些微薄怒。却又不是那种叫人看了便畏惧的怒,男人似乎在生气,又似乎在吃醋,眉眼间皆透着一股子酸气。   整张脸上,仿佛写着“我很不舒服,你来哄我”几个字。   唐妧瞄了他一眼,就装作没有看明白,依旧热热闹闹忙起来。她在娘家没有什么丫头伺候,凡事还不得自己来,哪里有空去管他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赵骋高健的身子立在屋子中央,蹙眉看着唐妧像只小仓鼠似的,在屋里忙来忙去。   一时间也忘了要生气,只好奇问她:“你在干什么?”   唐妧道:“没干什么呀,你这不是不愿意跟我说话,我只能自己找些事情做了么?这些东西,可是我的宝贝,之前忘了拿了。这回回家去,带着走,以后我每天晚上得用到。”   “什么东西?”赵骋实在看不下她在跟前绕来绕去,待她经过的时候,捏着她手,两人一道往一边榻前坐下。   “我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娘一起学做簪子了,那个时候刚刚入门,难免会觉得吃力。不过,我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从七岁开始,我基本上每日都会做些记录。”说起这些来,唐妧又自豪又骄傲,还十分开心,她两只眼睛笑得成了弯弯月牙儿,“比如说,娘今天教我做了什么,我学会了哪些,有没有自己悟出些什么灵感来。还有,我出师后能够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哪一季我设计了哪些款式的发簪,这些发簪是不是受欢迎,我都会一一记录下来。算下来,有八、九年了,喏,都在这儿。”   说罢,唐妧拍了拍手,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赵骋望着堆得半人高的一摞纸,看了眼那些泛黄的纸页,又转头看了妻子一眼。而后,伸出手去,随手就要捡一本来看。   唐妧忽然想到什么,一惊,连忙扑过去叫道:“你就别看了。”   赵骋手长,动作也快,反应十分敏捷。余光瞥到妻子扑过来的时候,他一手揽她入怀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就竖得高高的了。不给看?他偏要看。   “写了什么东西,我不能看。”赵骋十分好奇,他力气大,轻轻松松便将人禁锢在胸前,而后抬起修长手指去翻那泛黄的书页,一愣,继而扯唇笑道,“原来夫人不识字。”   “我不怎么识字,你又不是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唐妧有些生气,不太识字被嘲笑,总归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她气鼓鼓道,“再说,那个时候才多大,我有些字不认识,也正常。”   见她生气了,赵骋便没有与她争辩,只是认真看起来。   看了会儿子,继而蹙眉问:“我记得之前好像问过你,小时候有没有上过私塾,你回答我了吗?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过你的答案。看你这字写的,不像是正正经经上过学的,若是没有念过,你是跟谁识的字?”   唐妧没好气道:“你就笑话我吧。我小时候家里穷,念不起书。后来渐渐日子好过了,我又跟着母亲做发簪,便没有功夫念书了。可谁规定,没有正经念过书的,就该要被嘲笑?”   “没有嘲笑你。”赵骋将泛黄的纸页搁在一边,将拥在胸前的人抱在腿上来坐着,凑近了哄道,“娘子莫要生气。”   唐妧说:“你嘴上说不嫌弃,可是你心里就是嫌弃的。既然嫌弃我不识字,当初又为什么要娶我?盛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你娶她们不是更好。”   赵骋想着,女人无理取闹起来,多半就是这样了。   不过,他竟觉得十分受用。   “我若是娶了别人,你会伤心吗?”赵骋问,忽然又想起来刚刚自己生气的原因,故而脸色冷了几分道,“你当初退了夏家的亲事,原来不是因为觉得他没有我好,而是怕应了那门亲事,我会去找夏家的麻烦?”   唐妧一抖,不自觉便抬起脸来,长长卷卷的睫毛颤了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妧隐在袖子里的一双小手渐渐攥紧了些,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可心中也不是很害怕,许是晓得他是很在乎自己的吧,她有些小撒娇的意味,靠了过去说,“难道你不承认吗?那我当时要是真应了夏家的亲事,你真的不会找麻烦?”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像是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般。   赵骋轻哼:“你当初嫁便嫁,我犯得着夺有夫之妇?”   唐妧“哦”了一声,说:“如此想来,我当真有些后悔了。”   “你说什么?”赵骋俊颜泛冷,一双锐利的眸子,闪烁着精锐的光。   纵是唐妧有些恃宠而骄,平素不怕他,此刻也是心微微颤了颤。   想着,男人外表看起来再英武威猛,可关起门来,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的脾性。顺着他说一说,什么事情都没有,若是故意跟他呛呛,怕是得怄气好一阵子。   唐妧可不想闹,便服软道:“我是说,嫁给你,我一点都不后悔。”   “那你字是跟谁学的?”赵骋面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薄唇微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仿若一切都已看穿了似的,“每次说起这个来,都推三阻四,今儿不说,便别想睡觉。”   唐妧心中暗暗叫苦,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皱起来,无奈地贴得他更近了些。   “爷心中晓得,又何必再刨根问底?我不说,也是因为在乎你,怕说了后你会生气。”唐妧埋首在他胸口,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慢慢划圈圈。   瞧着,倒是有些无助又可怜。   赵骋垂眸看着,一时间没有绷住,倒是笑出声音来。   唐妧立即抬眸瞪他,赵骋抬手,用长着薄薄茧子的手轻轻捏她脸,嗓音低沉唤了句:“傻媳妇。”   唐妧想跳起来争辩几句,外头秀禾霜剑两人已经拎着装有热水的木桶进来,赵骋往外面看了眼,然后回眸看着怀里的人说:“陪你父兄喝酒,喝得多了,有些醉。夫人,你帮我擦拭身子吧。”   唐妧晓得他是故意寻的借口,不过,却也没有推辞。   左不过,看他身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说,她看他的,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吃亏。   又想着,他身子真好看,紧实修长,肌理分明……   第二日,唐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外间秀禾跟霜剑一直候着,闻得室内有动静,秀禾给霜剑使个眼色,霜剑应着去打热水了,秀禾则撩帘子进来。   “小姐,奴婢伺候你起床。”秀禾脸颊还红扑扑的,想着昨儿晚上自家姑娘那*的叫声,她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却不敢抬头,只低着脑袋做事情。   唐妧将秀禾脸上表情览尽眼底,却不管她的,左右又不是头一回见她们这样了。   她忽然发现,如今自己这脸皮也是越发厚起来,便是做这些没羞没臊的事情叫丫头们瞧见听见了,她也渐渐释怀。听见便听见,不戳破就好,唐妧竭力给自己找台阶下。   “妙晴跟阿萱来找我了吗?”唐妧忽然想起来,昨儿晚上答应了夏茗萱,今儿要带着她去簪花坊看看的。   秀禾道:“一早两位姑娘来过了,不过,听说姑娘您还在休息,便走了。”外间霜剑打了热水来,唐妧抬胳膊抬腿都不舒服,便让两人伺候着。   梳洗打扮好后,唐妧去了东院那边。   此刻,夏夫人正坐着陪陈氏说话,旁边夏茗萱抱着阿满玩儿。阿满瞧见姐姐来了,连忙跑了来,抓姐姐手。   唐妧想如往常一样,弯腰把妹妹抱起来的,腰才弯下去,双腿却越发哆嗦得厉害。她怕叫瞧出端倪来,便只对妹妹道:“阿满如今是大孩子了,自己走吧,姐姐牵着你手。”   夏茗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什么都不懂,夏夫人却是心底明镜儿似的。   “看来,这姑爷对阿妧是真的好,阿妧好福气。”夏夫人笑着,心中也欣慰,倒是没有因为唐妧当初没有嫁给夏明昭而另攀了高枝儿生气,她对如今的日子也是满意的,对未来也充满期待,大家日子都过得好,她也欣慰,见唐妧走过来了,夏夫人道,“阿萱跟我说了,她原就与你交好,若是能够日日与你一起呆着,她也开心。你若是不嫌弃她愚笨,便费些心思教她。”   “夫人您说哪儿的话,哪是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阿萱能来簪花坊帮忙,我可开心了。”唐妧笑着在夏夫人旁边坐下说,“这下可好了,往后您与我娘相伴说话,我跟阿萱妙晴一起打理簪花坊,想想都觉得开心。”   “你昨儿不是说要带着我去簪花坊看看的吗?今儿却迟迟不起床,看来是诓我的。”夏茗萱佯怒,一时没有绷住,却笑起来。   唐妧说:“那我们现在过去?”   “好啊。”夏茗萱没有意见。   陈氏有些私房话想跟闺女说,便提议道:“这眼瞧着就到晌午了,日头又晒,你们两个姑娘家,别赶着这个时候去。在家吃了饭,再歇歇晌,回头养了精神再去不迟。”   “是啊,阿萱,你听夫人的。”夏夫人心中猜度着母女俩怕是有话说,故而也顺着陈氏说话。   吃了饭后,夏茗萱抱着阿满去歇晌了,夏夫人回了自己屋子去,陈氏便拉着女儿坐下道:“阿妧,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怎生娘听你哥哥说,太后唤你入宫有几回?”   唐妧挽着母亲胳膊道:“娘,您别担心,太后只是喜欢我做的发簪,所以这才唤我进宫去的。哦,对了,娘,女儿记得您之前说过,外祖家是在扬州的?那……您可知道一个叫陈贞贞的?”   “陈……陈贞贞?”陈氏平素一向稳重,遇再大的事情,也是处之泰然,这会儿,却是有些失态了。 ☆、第74章 掌中宝七十四   七十四、   “娘,您怎么了?”见母亲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唐妧连忙凑身过去拉住母亲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娘没事。”陈氏冲女儿摆摆手,尽量调节了下心情,挤出笑来道,“的确……是有这个人,不过,后来她进宫去当宫女了,娘便再没有她的消息了。小的时候,关系倒是挺好,渐渐不联系了,也就不晓得她后来的情况。怎么……妧儿,你在宫里头的时候,是见到她了?”   “没有见到。”唐妧紧紧握住母亲双手,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怕母亲听后会难过,故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母亲看道,“娘,我听太后跟那薛惠妃说话的意思,怕是这位前辈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娘,您千万别伤心,她在宫里头的时候,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的。太后很喜欢她,当年的薛惠妃,好像跟她也是亲如姐妹。所以,想来她在宫里的时候,是没有吃苦的。”   陈氏沉默住,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向窗外。   一时间,想起来很多往事。   其实,当年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再回京城来。虽然说在宫里头锦衣玉食,而那个人,又愿意给她应有的位份,只是,若是一辈子都关在那个牢笼里,跟那一群女人,去争去抢同一个男人,她是如何都做不到的。她八岁入宫,被分在司珍局,一度做到掌珍的位置。   尚宫局的尚宫大人十分器重她,太后娘娘喜欢她,她也有幸得了陛下临幸宠爱……那宫里头,有多少人羡慕她啊,只是,她们却不晓得,她根本就不想留在宫里。   她从小是在扬州长大的,当年之所以会进宫,也是因为肩上背负着祖父的厚望,她是带着全家人的寄托进宫的。   她不喜欢宫里,她喜欢扬州城,喜欢家乡。喜欢家乡的小吃,家乡的小桥流水,还有,她十分怀念家里门前她亲手种下的那棵槐树。原本她的愿望,是熬到二十五岁就出宫,可谁晓得,她一路都走得太过顺畅,太过惹眼,以至于后来她想走,那个人都不让她走了。   他强要了她,他想用这种极端的手段留住她,至今为止,十七八年过去了,每每想到那夜,想到那个人猩红着眼睛疯狂的模样,她都觉得胆战心惊。   帝王的爱,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又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   日日只见新人笑,却不闻旧人哭,纵使这个皇帝陛下较之以往一些皇帝,已经很好了,可他终究是天子啊。天子是不该有感情的,或者说,天子,他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对后宫里的妃嫔,就必须要做到雨露均沾。她进宫不久就有幸结识了他,跟他,跟裴敬,他们三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他生性桀骜豪爽,容易动怒,少年天子,当真是有天家的威严。   裴敬那个时候是他的伴读,两个人虽然关系很好,却是性情相悖的两个人。裴敬稳重,就算这个陛下性子冲动容易动怒,有裴敬在身边提点着,他也是不会由着性子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他唯一坚持己见、以一人之身对抗整个朝廷的事情,便是要立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为后。   当时,他刚登基不久,朝堂根基尚不稳定,若是拧着脾气一意孤行,不但会叫众臣失望,也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位皇叔们有机可乘。裴敬竭力劝他,他不听,她也私下劝他,他也不听。不但不听,还生气,大闹脾气,说是她跟裴敬如今只向着别人说话不帮他说话。想想那时候,他虽则年轻,可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行事说话,却还那么孩子脾气,那么轻率。   想当初,她不是不爱他,她只是不敢爱,也不能爱。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对他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是会有些感情在的吧?   只是,她不是一个会为了个人感情而不顾大局的人。何况,她本身也是不想呆在皇宫里的。她想着,若是当年陈贞贞那个身份没了,在皇宫里彻底消失了,这一切的困境争执,就全部都没有了。   所以,她便精心布局谋划,最后终得逃脱。   原本以为,会一辈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过自己清静的小日子。却不晓得,十多年后,她还是回来了。   阿妧毕竟是皇家血脉,她又是这么的喜欢做发簪,也有心想做出一些名声来,她不想拦着。因为她知道,快乐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只希望看着她开心,至于旁的,一切不是还有她么。她想着,若是当年她假死的事情真被揭露了出来,她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死了,阿妧又是那样的身份,就算有些人有心想挑事,也是由不得他们。   “娘,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女儿都叫您好几声了。”唐妧就是觉得母亲有些不对劲,总走神,不晓得是不是什么伤心事情,唐妧挽着母亲手臂道,“娘,女儿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她笑起来,把脑袋往母亲肩膀上靠去,开心地说,“夫君对我可好了,我在婆家一点气都不必受,老太太对我也很好,她真的是个很慈爱又明事理的老人家。”歪头想了想,然后捂嘴道,“说句不孝顺的话,反正,比我们家老太太老伺候多了。”   “你这话要是叫你奶奶听到了,有得你受的。”陈氏也笑,抬手轻轻摸着女儿头发,“那你那公公跟婆母呢?还有你那妯娌,小姑,二叔二婶,有没有刻意为难了你?”   唐妧使劲摇头:“没有,我一般只去老太太屋里坐着说话,其他人,见到了,也只是客客气气的。”   陈氏望着女儿问:“不给你婆母请安?妧儿,就算那侯夫人不是你亲婆母,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不然,叫人家抓住了把柄,往后戳你脊梁骨。”   唐妧道:“开始的时候,其实我是去过的,不过,她似是有些刻意为难我的意思。老太太知道了,赶了来,将她训斥了一顿。后来她差了丫头来与我说,以后不必每日晨昏定省了,老太太都不拘束着小辈,她也不敢拘束。总之我也不想去,便顺水推舟应了。侯爷根本不管后宅的事情,老太太又护着我,她倒是没有再为难我。至于二奶奶黄氏,倒是个性子很好的人,我与她说得来。偶尔的,她也会带着瑶瑶来我院子坐坐,瑶瑶被她教得也很懂事,我打算,等瑶瑶五岁寿辰的时候,精心为她设计一个镯子。”   “见你这样,娘便安心了。”陈氏就算不信赵家旁人,赵老太太跟赵骋,她自然是信的。   想当年,赵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她也是有幸见过一两回。赵老侯爷为人耿直而又刚正不阿,并不畏惧突厥铁蹄,上了年岁,还领军往漠北镇压外敌,单是那份傲骨,便值得人称赞。   赵骋是老侯爷跟老太太亲自带着教大的,想来品性不会差,如此也是放心了。   又想着那赵骋,二十四五了,却还没留个后,不由也心疼他。望了望自己傻闺女,想着方才她进来腿抖的那一幕,又觉得好笑。当时回门的时候还会哭,再看现在,好像还挺享受的。   由此可见,夫妻感情的确不错。   “你们两个,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平时能呆在一起的日子少。你啊,以后多分些心放家里,坊里的事情,放手让妙晴她去管也行。子默不小了,他弟弟都有了两个孩子,你们也该……”   “娘!”唐妧脸颊忽然红了,低着头道,“女儿知道,您别说了。”   “傻丫头。”陈氏望着闺女,想她如今过得幸福,她心里开心,抬手捏了捏她脸说,“好了,你的心不在这儿,娘也不要你陪着了。去吧,带着阿萱去坊里看看。”   “那我晚上回来再看娘。”唐妧说,“夫君说了,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住几日。”   “小住几日,娘自然很开心。不过,也别叫子默太过为难,也别让他继母背地里说你们。”   “我知道的。”唐妧起身,又俯身抱了抱母亲,这才欢欢喜喜出门去。   找夏茗萱去坊里,阿满哭着闹着也要去,唐妧想着母亲的话,便不让。阿满摇摇晃晃哭到了母亲这里,陈氏想着,如今都来了京城了,阿满也无所谓去不去坊里,便也就由着她们姐妹算了。   阿满一听,立马不哭了,够着小手去牵姐姐。   刚刚还跟自己又哭又闹的呢,唐妧故意生气,不理妹妹,转身走了。阿满急得跺脚,一边喊着姐姐,一边摇摇晃晃跑着追了出去。   唐妧带着夏茗萱逛了簪花坊,然后领着她去了几位娘子平时做活的地方,介绍道:“以后咱们一起在这里干活。”这间屋子很大,里面一应摆设都是唐妧亲自布置的,每一位娘子,都有自己做事情的书案。书案旁边,都摆着立柜,立柜里面放置的,都是自己平素需要用到的东西。   “阿萱,以后你就坐在这里吧。”唐妧绕到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抬手指了指,“回头,我会让人帮你把书案跟立柜搬进来。”   “这里好,这里刚好靠着师姐。”妙晴说,“而且,边上就是偌大的一扇窗,这又是二楼,往后做活累着了,一抬眼,就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鳞次栉比的商铺,多好啊。”   唐妧说:“你先来的,也不见你抢啊?”   妙晴嘟了嘟嘴,嘻嘻笑起来:“我这不是特意留给夏小姐的么,我就知道她会来。”   “就你贫嘴。”唐妧点了点妙晴眉心,倒也不再理她了,对夏茗萱道,“你刚入门,我每天会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你慢慢培养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良师,只有你喜欢了,才会真心实意想去做好这件事情。我们最近可能会有些忙,不过,我每日会抽出半个时辰来教你的,你别太有压力,哪里不懂,随便问谁都行,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   “要不,给你介绍一下?”妙晴说了一句,而后将另外三位正在忙着的娘子也请了来道,“这位是红姑,这位是阿皎,这位是灵芝,大家以后都是姐妹啦。”   “几位姐姐好,你们可以叫我阿萱。”夏茗萱望着几位,举止落落大方。   “我叫阿满。”阿满一直挤在几位姐姐中间,奈何她矮矮的,很难叫人注意到,便一直仰着脑袋看。此番听见大家在介绍自己,她也忙介绍起自己来,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认真得很。   屋内本来是很安静的,小阿满一出口,大家都笑起来。   妙晴弯腰将阿满抱起,忍不住亲了亲她圆润润的小脸,笑着说:“对对对,还有我们的小阿满,既然师娘同意你跟着来坊里了,想必也不会再阻止师姐教你学手艺,以后啊,你也可以天天跟着来坊里玩儿,省得一个人在家寂寞啦。”   阿满拍手:“太好了,我终于不再一个人了,不再孤单了。在家都没人陪我玩儿,我可寂寞了。”   “这事回去问问娘,娘若是应了,以后就让妙晴带着你来。不过,旁的姐姐忙着的时候,你不许吵闹。”唐妧接过妹妹来,自己抱着。   阿满使劲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我会很乖。”   想了想,又觉得开心,欢呼着拍手。   如此又过了几日,太后宫里头的公公又寻来了簪花坊,说是太后老人家让唐妧进宫去。   听闻是太后传唤,唐妧可不敢耽搁,连忙撂下手上的东西,就跟着去了。进了寿康宫,才晓得,原来这回不只是太后跟诸位妃嫔在,竟然连皇上也在。   唐妧不敢直视天颜,只悄悄瞄了眼,便在大殿中央跪了下来。   “起来吧。”齐武帝放下手上端着的茶盏,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叫了起,声音低沉悦耳,无形中也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威严。   “谢皇上。”唐妧规规矩矩的,起了后,便静悄悄立在一旁,不说话,不乱看。   “站那么远干什么?还如往常一样,到哀家身边来吧。”冯太后冲唐妧招手。 ☆、第75章 掌中宝七十五   七十五、   “是,太后娘娘。”唐妧闻声小声应一声,而后轻步往太后跟前去。   这回因有皇上在,她不敢如往常一样,坐在太后身边,而是只默默立在太后身边。头也不敢抬,依旧半垂着,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看不见皇上的脸,只能看见那玄色衣摆。   “这丫头平时虽然说话行事颇为谨慎,不过,却不是个闷葫芦,小嘴可甜了。今儿怕是皇上在,她不敢多说话。”太后望着皇上解释一番,而后转身看向唐妧,见数日不见,这丫头模样似乎又艳丽了些,眉眼间透着妇人家才有的艳魅,心下明白是那赵子默疼她,便笑着去牵她手说,“别怕,坐下来吧。”   齐武帝早就听说过唐妧的名字了,不论是从太后嘴里,或者金玉公主嘴里,亦或者后宫诸位嫔妃嘴里,他都听过不止一两回了。早就心中生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不但入了赵子默的眼,还能够叫太后跟诸位妃嫔对她赞赏有加。恰好今儿来太后宫里坐坐,听薛妃说一会儿赵夫人要来,他便多坐了会儿,等着看看。   “抬起头来,朕瞧瞧。”齐武帝原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皇帝,但见想见的人一直低着头,便发了话。   语气中仿若透着一丝不耐烦,只短短几个字,便无端透出一股子帝王家才有的威严。唐妧闻声,一颗心无端便跳得快了些,忙应声“是”后,把自己脑袋抬起来了。   眉若弯月,脸若银盘,肤如凝脂,唇如点绛,的确是好姿色。   眉眼间似乎透着一股子睿智跟机灵,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老实乖巧,这般神态,这等姿容,似乎在哪里瞧见过。齐武帝是觉得唐妧瞧着有些眼熟,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不过,他是皇帝,又常年呆在宫里,见过一个南方小城来的女子,断然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觉得眼熟,许是她跟某个人长得像?   这般一想,齐武帝黑眸骤然一缩,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便渐渐攥紧。   熟悉的感觉,他又怎么能够忘了,她像的,是那个人。   见皇上一直盯着唐妧看,丝毫避讳都没有,坐在底下的诸位妃嫔看得面面相觑,都不晓得怎么回事。新来的自然是不晓得,不过,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尤其是薛惠妃。   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听得薛惠妃笑着道:“皇上,您或许不知,赵大奶奶母亲的娘家,是在扬州,赵大奶奶的母亲也姓陈。”   齐武帝心内了然,却是没有说话,独自沉默了会儿,便起身朝太后弯腰抱拳道:“儿臣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便不陪母后说话了。”   “国事虽重要,但是皇上也要爱惜龙体。”太后关心地道,“哀家都知道,有两个多月了,你都未有踏足后宫半步。”   “儿臣明白。”齐武帝虽则已到不惑之年,岁月也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不过,这些都无妨,身为帝王那通身的王者气度,以及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间的气质,都未有折损分毫。岁月沉淀了二十年,早由当年那个行事冲动的少年天子,变成如今这个行事果敢圆滑,而又勤政爱民的英武帝王。   等到齐武帝离得远了,唐妧才敢转过头去,多看了两眼。   毕竟是天子啊,是她以前敢都不敢想可以见到的人,而方才,却真真切切就坐在她身边。方才唐妧遵旨抬起了脑袋,却不敢与天子对视,所以,虽然抬起头了,目光却还是垂落的。   皇上多看了她几眼,她并不清楚,心里便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太后道:“上回你给哀家做的抹额,哀家甚是喜欢。到底是扬州陈氏女亲手带出来的人,这手艺,当真是讨哀家欢心。上回,听说你母亲身子一直不见好,如今可好些了?”   唐妧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的身子因是旧疾,所以一直都是老样子。”   太后点了点头,微微垂眸思忖一番,而后道:“家里可都请了大夫瞧了?瞧过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是,湖州的大夫请过,来了京城后,也请了京城坊间名医去瞧过,大多都说是需要静养着。”唐妧如实回答道,“母亲这病,因是早年过于劳累伤了身子,近些年来,家中日子好了些,人参鹿茸也偶得之炖了给母亲喝,才养得好些。数月前开始,臣妇的祖婆母便隔几日就送了人参养荣丸去给母亲服用,好是更好了些,却也没有好得彻底。”   太后喃喃道:“那看来这病,也就只能将养着了?”   “是的,大夫都是这么说。”唐妧点头应着。   太后想着,难得这丫头讨她喜欢,且她又实在是想见一见那位陈氏女,便道:“如今宫里的盛太医,乃是专门替皇上跟哀家号脉治病的,他在整个太医署,医术算是拔尖儿。哀家会去跟皇上说一声,到时候,叫盛太医去唐家府邸给你母亲瞧一瞧。或许,他有些什么法子呢,也未可知。”   唐妧一愣,继而跪了下来。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抬眼示意身边的嬷嬷将唐妧扶起来,又笑着说:“哀家也是有私心的,见你手艺这般好,便有心想传你母亲进宫来。不过,你母亲如今身子不便,哀家也不会强人所难。这事情就这样定了,先让盛太医去瞧瞧。”   过了些日子,宫里头果真下了旨意,让盛太医去唐府替唐夫人号脉医治。   虽则这盛太医去唐家,并没有大张旗鼓,不过,消息总是会走漏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城大街小巷,街头巷尾,便都知道了此事。   如今盛京城里的珍宝坊,犹如雨后春笋般,隔些日子,便开了一家。   大坊找靠山,小坊依靠大坊,几个来回,暗中便形成了几股势力。簪花坊再怎么后来者居上,一时间也是无法撼动其它四大珍宝坊在京城中的地位。   不过,虽则撼动不得地位,倒是成了其它四大坊暗中拉拢的对象。   唐妧疲于应付,有些日子已经不去坊里了,只将那里暂时交给妙晴打理,她则安心在家做起设计来。   恰好这几日赵骋军中庶务不多,每天也能提早几个时辰回来,小夫妻二人,倒是过着犹如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唐妧记着母亲的话,有心想要个孩子,因而对丈夫的一应要求,都尽量配合。闲暇之时,也没有忘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平素赵骋不在家,她又无需晨昏定省,便日日呆在书房里。   这间书房,是她近些日子收拾出来的,就跟以往在家时候一样,收拾了间耳房出来用做书房。   这日赵骋下值,唐妧正执笔伏案描绘花样,赵骋洗了手便往耳房去,举步走到案前,垂头看她画的东西。唐妧感觉到了,连忙用手捂住道:“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有,谁允许你看我的东西了。”   赵骋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来,腰杆挺直,端端正正的。   “夫人这话说得无理,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跟前好一会儿了,你自己没有看见,如今倒是赖上我了?”赵骋轻笑着摇头,“再说,你还能有什么事情瞒得住我的?我要想看,便是现在不看,之后也是有得机会看。” ☆、第76章 掌中宝七十六   七十六、   唐妧觉得他说的倒是不假,他想看什么,想做什么事情,她又如何拦得住?可心中总归是有些闹小脾气的,索性不答话,也不再搭理他,只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赵骋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主动伸手去将她笔抽出来,搁在一边,这才说:“今儿回城的早,我去看了你母亲,瞧着气色似乎是比往常好了不少。她也说,按着盛太医说的去开方子吃药,好似精神头也好了些。过两天,待我休沐了,带着你一道回去看看。”   “真的?”唐妧又惊又喜道,“娘这些年来,也瞧过不少大夫了,可是怎么都不好。看来,这天下最好的大夫,还是在宫里。”   赵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想去年唐家一家初来盛京的时候,他有提过要找了京城中的名医来替未来岳母号脉问诊,可是却被蜿蜒拒绝了。他心思颇为缜密,虽则说当时唐夫人寻的借口十分合理合情,且一应神态语气也都控制得好,不过,赵骋终究是存了些许疑心的。后来,他也的确是暗中吩咐了坊间颇有威望的名医来给未来岳母瞧病,只是,并未有告知唐家人那位名医的真实身份而已。   当时,那位薛神医号了脉,所言倒的确是与唐夫人说得无异。   再加上,当时临近过年,他一颗心都是放在了迎娶娇妻身上,并也未有多留心此事。直到现如今,宫里太后娘娘突然派了盛太医来,他便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来。   对于岳丈一家诸人的性格品性,他是了解得十分清楚的。岳父大人与大舅兄生性豪爽,脾气爽直,可这个岳母大人,却是有些叫人琢磨不透心思。若真的只是普通市井妇人,不该能有这般见地跟做派。当时宫里盛太医去唐家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自己这个岳母,对于宫里头降下来的恩宠,仿若并未有表现得如何受宠若惊,一言一行,也并未失态。   若不是以前见过些世面,总该不会如此。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听说母亲身子日渐好转,唐妧自然是兴奋的,这些年来,也不晓得瞧了多少大夫了,可每回大夫都说,母亲身子之所以不好,乃是因为之前过于劳累,身子有些亏欠,只让大补。可该补的都补了,一年一年过去,母亲依旧如此,虽说没有继续病下去,可也总不见好。   “我在想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情,娘说让我们尽快能有个孩子,这次回去,娘该是要问,所以,我们得继续努力努力。”说罢,赵骋手快的直接把人抱起来,利索起身,往内室去。   过了几日,赵骋休沐,便拎着礼物带着妻子去岳母家。   早在去的前一天,赵骋已经命了府上小厮去跟唐家说一声了,所以这日,唐家能留在家的人,都留在了家里。   如今唐锦荣供职城防营,虽则城防营也归赵骋管,不过,赵骋平素军务繁忙,郎舅两个又不是在同一个军营里,平时能够见面的机会也少。得知赵骋今儿来,唐锦荣一早便与顶头上司韩将军打了招呼,调了个休息日。恰巧今儿夏明昭也休息,虽则他是文臣,与赵骋、唐锦荣这样的武将说不到一处去,不过,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倒是能够说到一处去。   夫妻俩一来,整个唐府越发热闹起来,赵骋在前院就被唐锦荣给截住了,唐妧则自己去后院探望母亲。   陈氏如今气色的确是好了不少,以前一张脸都是苍白的,如今却显得红润了些。唐妧进门来一见着母亲这脸色,便晓得母亲的确如赵骋说的那般,见好了。唐妧高兴,丢了手上东西便往母亲身边去。   “娘,瞧你气色好了许多,果然还是宫里头的太医医术高。”唐妧拉着母亲手,好一番打量,而后满意地点头。   夏夫人道:“可不么,要说还是阿妧本事,讨得了太后娘娘关心。太后娘娘恩宠一下来,就命了太医来给你母亲号脉治病。你母亲吃了药,这才几日啊,就见好了。”   陈氏也扯着唇笑,可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今儿怎么又回来了?”陈氏拉着女儿手问,想着,那回盛太医来的时候,她也是在的,如今左不过才半个月的功夫,这又回来了,哪家媳妇儿也不会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唐妧可听不得这话,有些生气道:“娘,您怎么这样说,难道还不愿意女儿回来看您?再说,这回可不是我求着要回来的,是夫君他自己提的。说是前几日来看娘,见您气色好了些,就想着带我也回来看看。”   “原来是子默……”陈氏低声呢喃一句,想着那日子默见到她的情形,好似对她有所怀疑似的,想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般想着,陈氏左右一番思忖,觉得或许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将来对阿妧也有好处。子默身居高位,又性子稳重,若是得他周全庇佑,将来便是有人一心想从中作梗,他也会相处齐备的应对之策。再说,事已至此,她显然已经是无后路可退了,她当年炸死的事情,迟早是要被揭露出来。   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她的确是大病过一场,不过,其实那场病,她原是可以大好的。   后来,她想着要为日后打算,便起了要隐于深宅再不抛头露面的打算,所以,大病的时候,故意未有如大夫所说去好好调理身子。她身子越来越不好,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插手管簪花坊里的事情,只将坊里一应大小事务全部都交给女儿来管。再后来,她便连簪子也不做了。   当时是因为知道新来的知州大人乃是京城璟国公府谢家人,那谢家跟裴家是姻亲关系,她是怕若是自己一直抛头露面的,迟早会叫裴敬得知她尚且还在人世的消息。若是裴敬知道了,那么,那个人定然就会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她有心避开,却是终究没有避得了。她确定那日裴敬是认出她来了,后来她的确忐忑不安了几日,却并未有什么动静,她便笃定,裴敬并没有把她尚在人间的事情告诉那个人。   原想着,许是可以逃过这一劫,却不想……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命中注定,她最后还是逃脱不得。   一般民间普通的大夫,她可以欺瞒,但是盛太医却是不可以。且不说盛太医医术高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耍不得一丝一毫花招,只是他是奉旨而来,她便不敢再在药中做手脚。   否则到时候,便是欺君之罪。   虽然说,她已欺君过一回了,但总想着,能少一回,总是好的。   到了傍晚,赵骋入后院来,与陈氏告辞。陈氏道:“子默,你先别走,娘有话与你说。”又看向唐妧道,“你抱着阿满先出去吧,娘只与子默说几句话。”   唐妧道:“娘,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的?怎么只能叫他知道,我却不能知道?”   陈氏笑着道:“阿妧乖,你便先出去吧。”   赵骋心中估摸着猜度到岳母想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今儿来,便是有些话想问的。此刻便是老人家不留他,他也是会寻借口问一问。   “阿妧,听娘的话,带着阿满先出去吧。”见妻子似乎满脸不情愿,赵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凑近了些道,“大不了,回去后,我再与你说。”   唐妧不想理他,只一扭身子,抱着妹妹阿满就走了。   陈氏起身,走到窗前左右看了看,见无人,这才转身看向赵骋道:“子默,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娘想与你说什么?”   赵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闻声点头道:“今儿便是娘不找子默,子默也是要找娘的。想来,娘心中一定藏着些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密,娘既然信得过子默,便与子默说罢,子默定然竭尽全力去替娘办事。”   陈氏咳了一声,自己挨着窗户坐了下来,而后又朝赵骋摆手道:“你也坐下来吧。”   “是。”赵骋应一声,这才撩起袍子坐下。   待得赵骋坐下来后,陈氏这才说:“我本来还心存侥幸,想一直瞒着的,可如今看来,怕是瞒不住了。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左不过看皇上的心情。”说到这里,陈氏没有立即往下说,抬眸看了赵骋表情,但见赵骋面无异样,她便知道,他这是早早心中就猜到了,所以,在她提起皇上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讶然,默了会儿子,陈氏继续说,“若是皇上心中怒气消了,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他许是不但会不治我的罪,且也可能认回了妧儿。可若他心中真就恼了我,这事情,怕是……就不好做了。”   赵骋道:“娘当年……可是尚宫局里的一位女官?”   “原来子默也知道当年的事情?”陈氏颇为惊讶,想着,那个时候这个孩子该是随着早已仙去的赵老侯爷在漠北才是。不过转念又一想,当年的事情闹得的确有些大,就算他当时人不在京城,自然回来后,也会听家里人说过几嘴。   赵骋道:“当年的事情,子默的确是不知,不过,事情闹得大,坊间会有人说起过。”   陈氏点点头,又说:“阿妧是当今皇上的亲生骨肉,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后来才知道的。”   若是当初就知道怀了身子,或许,也就不会离开了。   赵骋有想过这点,不过,当真正听陈氏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敢想的。   “如今的薛惠妃,当年跟娘是不是关系很好?”见陈氏点了头后,赵骋道,“原来如此。”   他记得关于薛惠妃的事情,去年年底的时候,他还与妻子谈论过。薛惠妃是十八年前得封惠妃的,也着实得过一段时间的恩宠,不过,后来渐渐的便不怎么得宠。   如今想来,她当初之所以能够初入后宫便得封妃位,想来是……借了别人的光。   “她喜欢皇上,从小就喜欢,也一心想做皇上的妃嫔。我假死之前,有跟皇上提过这事,不过,当时被皇上拒绝了。”何止是拒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冷着脸不理人的样子。为着这事,好像有几日不肯跟她说话,后来说话了,也是谴责她,怪她把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还问她知不知道错了。   可是谁又想得到呢,她“死”了后,他立马册封薛氏为惠妃了。 ☆、第77章 掌中宝七十七   七十七、   想起以前的一些往事来,想起曾经跟他在一起时候的快乐时光,陈氏忍不住脸上浮现笑意来。说到底,她根本就还是在乎他的,若当年他不是那样的身份,或许他们就在一起了。只是,这或许就是命吧,当年那样的情况,她怎么敢由着他性子来?一个不小心,别说是她的命了,甚至连他跟太后的命,或者说,连他的江山,都得丢。   若是他出事了,裴敬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年若是赌一把,或许会赢,只是,她不敢赌。她不敢拿所有在乎的人的性命跟前程去赌,何况,那个牢笼似的地方,也不是她想呆的,左右权衡下,她就想了主意,诈死了。   赵骋一双黑眸轻轻从陈氏脸上扫过,将陈氏面上表情看得清楚,他心中也算是明白的了。   垂了眸子,赵骋道:“娘想子默怎么做?其实,便是娘不说,子默也定然会护得阿妧万分周全。”   陈氏回了神,看着跟前的年轻后生,笑着道:“娘知道,你是个可靠的人。只是,那个人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的脾气娘是……娘是了解的。若真动起怒来,是什么人都不会认的。所以娘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左不过,就是皇上的一句话。子默虽则战功赫赫,得陛下宠爱,万事也得小心。”   赵骋起身朝陈氏抱拳道:“请娘放心,若是连自己妻子都护不周全,子默便也就不是子默了。”顿了顿,抬眸看着陈氏,颇为严肃地道,“既然娘对皇上十分了解,便也该晓得,若是此事被揭穿了,您跟阿妧,许是不会得到皇上责罚。不过,岳父大人他们……依着皇上的性子,他或许会将怒气迁到旁人身上。”   “这一点,我也明白。”陈氏说,“这件事情,怎么论,都是怪不到元森头上。到此刻为止,他根本也不晓得我的身份。到时候若是真被皇上怪罪了,我自然会护得了他。”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早就已经想得开了,“若是这件事情被揭发了,阿妧便是皇家血脉,我想,当年皇上执意要立我为后,也着实得罪过不少人。他们怎么对我,都已经不再重要,我只怕,他们对付我不成,便将仇恨引到阿妧身上。”   “子默明白。”   赵骋的确是心中有数的,皇上虽则脾气暴躁,不过,阿妧至少是他的亲骨肉。他纵然是再恨,再怨,再悔,也是不会对阿妧如何。左不过故意说些气话罢了。   但是旁人不一样,少不得要算计,提防着,总归是好的。   陈氏点头说:“如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我反倒是心中松了口气。”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抬眸朝外面看去,见两个女儿正手牵着手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目光都直刷刷往这边看来,陈氏笑着说,“怕是阿妧等你不及了,子默,你先回去吧。”又道,“这件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开开心心的。”   “子默明白。”赵骋恭恭敬敬道,“那子默先走了。”   说罢,抱拳朝陈氏弯了弯腰,而后转身离去。走到院子底下,抬手便挽着妻子纤柔的腰。   唐妧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也不理丈夫,只弯腰凑到妹妹跟前说:“阿满,你进屋去陪着娘吧,姐姐要走了。”   阿满舍不得,撇着嘴巴死命拽住姐姐手,委屈道:“姐姐怎么天天不在家里,你又去别人家里啊。”   唐妧道:“姐姐只是这几日没有去坊里,要不,姐姐明天去坊里好不好?明天阿满就可以见到姐姐了。”   “那姐姐不许骗我。”阿满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总归是松了口了,竖起小拇指来,“拉钩。”   唐妧笑起来,小拇指勾住妹妹小拇指,开心地说:“骗人是小狗,行了吧?”   阿满嘿嘿笑起来,一头扑进姐姐怀里,抱了抱姐姐,然后放开,冲姐姐跟姐夫挥手:“你们回家路上可得小心点,这么晚了,可别摔着了。”   “姐姐知道啦。”唐妧冲妹妹挥手,见妹妹转身摇摇晃晃进屋去了,她才离开。   马车上,唐妧忍不住问道:“娘找你,是说什么事情?真是的,非得要背着我。”唐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母亲跟丈夫之间有秘密,却瞒着她,要她怎么能够不生气?   赵骋答应了自己岳母,自然会遵守承诺,但是又不想骗妻子,便拉着她手道:“娘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骗人。”唐妧想都不必想,直觉告诉她,他肯定在说谎,她蹙起秀眉望着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道,“娘让你好好照顾我,为什么不能够当着我的面说?肯定是旁的事情。”她咬着唇,心中既生气,又好奇,心中想了想,便轻轻靠过去,挤坐在男人怀里,黏糊着道,“你告诉我!”   赵骋道:“娘子莫不是在诱惑我?”他笑了笑,深邃的眸子闪闪发光,两只健硕的臂膀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喉间溢出笑意来道,“娘是真的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没有骗你,只是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不方便说罢了。”说着,他温厚手掌便渐渐移到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着道,“我想当爹。”   赵骋的确是没有骗妻子,不过,经他这样一引导,唐妧自然就错解了他的意思。   唐妧胀红着脸道:“可是,这也不是你我想,就能够有的。凡事,还是得看缘分啊。你再着急,也没有用。”   “我不着急。”赵骋在她耳边吹气,“不着急……”   唐妧面皮薄,被他撩得一下子就面红耳赤,开始动手去推人道:“你别再闹,这可是街上,你别乱来。”又说,“反正我不管,我娘故意支开我只与你说话,我就是生气,这几日,你别惹我。”   说罢,故意面色凝了凝,装作生气的样子。   赵骋笑着亲了亲她瓢起来的嘴道:“回去之后,任凭娘子处置。”   ~   再过些日子便是七夕了,针对这次七夕节,唐妧精心做了很多准备。早一个多月前,唐妧便亲手画出了很多发簪钗环的设计图样来,拿了她画来的图样,簪花坊里的娘子们,便跟着纸上的样子精心准备发簪,也就是专门为七夕节设计的款式。一般的妙手娘子做发簪,只喜欢在手工功底上下功夫,并不会在意设计的款式。   而唐妧不一样,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每隔几个月,她便喜欢自己琢磨些新的花样来。   再美的钗环,若是看得久了,也会生厌。只有不断推出些新的款式来,才能够吸引顾客的眼光,这算是她悟出来的一些道理。所以,唐妧把自己的喜好,以及自己心中所想付诸于了行动。之前在湖州,效果倒是不错。   如今来了京城,她依旧是想这么做。   这盛京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技艺精湛的妙手娘子,不过,如唐妧这样的人,倒是罕见。   不断根据季节,以及每个节日特殊的含义来变换钗环首饰的款式,这也是簪花坊能够宾客满楼的原因之一。虽然七夕节还没有到,不过近来京城里已经有了些过节的气氛了,唐妧便命坊里的人将首饰拿出来,一一摆上。   左不过两三日下来,之前做好的首饰,竟然就全部卖光了。   唐妧想过可能会卖得好,毕竟,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她这样做效果就是不错。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好到这种地步。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簪花坊里出了好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自然传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唐妧却有些棘手起来,因为东西已经没有了。   就算再做,也是需要时日跟功夫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及。   唐妧正坐在屋内抓耳挠腮,外边妙晴匆匆推门跑了进来,大口喘气道:“师姐,外面来了好多人,几乎都是一些勋贵世家的奴仆。怕是那些世家小姐跟夫人听闻了簪花坊特地为迎七夕打制了一批首饰,全部都想来买的。但是这会儿坊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人又不肯走,非得要买,可如何是好啊?”   “你别急,他们闹归他们闹,你去跟掌柜的说,让介绍其它首饰给她们看。”唐妧道,“就算其它的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就直接说没有了就好。”   “我说了,但是都说是奉了主子的命,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谁也不肯走。”妙晴说罢,端起案上一碗水喝了几口,抹了把嘴才又说,“这些人家,我可得罪不起啊。赶不得,骂不得,那也只能由着他们了?可是这样,还如何照常开门做生意啊?可真是急死我了。谁又晓得,师姐这回设计的发簪,这么受欢迎啊。”   又道:“也是没有想到,偌大的盛京,怎生这里的人恁的这般没有见过世面。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也没有见有这么多人这般闹事啊。”   唐妧笑着道:“盛京贵人多。有钱的多,有权的更多,哪里是湖州可以比的。原在湖州,我就算设计出了图样来,也不敢拿这样的材质设计发簪,这一支,得抵了以前湖州时候的多少支?”   妙晴想了想,笑起来道:“那倒也是。”又叹息一声说,“以前是为着没有生意而发愁,如今刚好反过来了,竟然为着生意太好而发愁,这算是怎么回事?”   唐妧依旧坐着,手中捏着一根细毛笔,眼珠子灵动转了转道:“这样吧。妙晴,你出去跟掌柜的说,让掌柜的跟那些勋贵人家的奴仆打交道去,就道,从今儿开始,每天只接受一根钗环首饰的定制。至于这每天一次的机会到底给谁,便抓阄吧。一会儿你让天行他们去准备纸团抓阄,我想这样,算是公平的。”   妙晴眼睛亮了亮道:“或许可行,那我去跟掌柜的说,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对付这些世家奴仆,应该有一套。”   妙晴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屋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唐妧搁下笔,转了转自己手腕,转身去趴在窗台上。   外面天气正好,宽阔的路上,人群熙熙攘攘。街边各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唐妧趴在窗台,望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忽然的,目光被停在自家坊门前的一辆马车吸引住。不,确切来说,是被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吸引住。 ☆、第78章 掌中宝七十八   七十八、   燕王殿下?怎生他突然会来这里?唐妧惊讶的同时,心中自然也是万分好奇。突然间就想起来,之前不管是盛娘子,还是梅娘子,都是各坊几乎等同于台柱子般的存在,也就是说,燕王殿下十分喜欢会做发簪的女子?这次莫名其妙的就跑来了簪花坊,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做出了款式特别的钗环?   那么,他是来看首饰的,还是看人的?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唐妧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该想的,不该想的,她全部都想了一遍。   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万一燕王殿下想像对梅娘子和盛娘子那样对待自己,可怎么办?她肯定是不想被当做玩物的!而且,她现在也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啊。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小小权衡了一番,盘算着,到底是燕王的权势大,还是赵骋的本事大。   唐妧正一番胡思乱想中,阿皎匆匆跑了进来说:“夫人,您快出去迎接吧,燕王……燕王殿下……他来了。”   “好,我这就出去。”唐妧回了神,努力保持镇定应了一句,然后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了会儿,唐妧又问阿皎道,“对了,燕王殿下来,那外头那些人呢?”   阿皎说:“那些人见到燕王殿下,哪里还敢呆着呀,早请了安就跑了。不过,夫人,这燕王殿下素来……素来……都喜欢流连于各坊之间,玲珑坊跟如意坊如今当家鬼手,全部都是他的人。如今……如今突然就跑来咱们簪花坊,他是不是……是不是对夫人您也心怀不轨啊?呀,呸呸呸,我怎么能背地里说燕王殿下的坏话呢!”   唐妧想,原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啊,连阿皎这位小姑娘都这么想的。不过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走吧,先出去瞧瞧。”唐妧给阿皎使了个眼色,而后率先走了出去。   一楼大堂,此刻安静得很,此刻一个客人都没有,除了燕王殿下。此刻的燕王,正负手立在一边,垂眸,认真望着一排排摆放得好好的首饰。闻得动静了,才抬起眼眸朝楼上望来,正好跟唐妧目光撞上。   见燕王看到自己了,唐妧连忙垂了脑袋,脚下步子也快了些。   “臣妇见过燕王殿下,不知燕王殿下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唐妧规规矩矩给燕王请礼,口中“臣妇”二字咬得十分清晰,以表示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   燕王心中何尝不明白?倒是没有戳破,只笑着朝唐妧虚扶了一把道:“夫人起吧。”   “谢燕王殿下。”唐妧起身,见燕王举步朝自己靠近了些,她则状似不在意地退后一步,眼珠子转了转,而后道,“燕王殿下,您请坐。冯掌柜,看茶。”   “不必了。”燕王声音就如上好的珠玉一般,清润得很,他朗声拒绝后,又看向唐妧道,“本王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夫人。本王听说,近来夫人为了迎接七夕,特意设计了一批首饰?不晓得,本王可有幸能够一观?”说罢,微微侧身,抬手指了指身后摆放着的一应珠宝,淡然道,“这一些,本王已经看过了。”   唐妧道:“臣妇的确是为了迎七夕设计了一批,不过,早前两天,便全部卖完了。想来刚刚燕王殿下也已经见到了围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想来买的,买不到,就不肯走,臣妇也没有法子。”   燕王黑眸微微垂落,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若是方才本王不来,他们一直赖着不肯走,夫人打算如何做?”   唐妧如实道:“抓阄。一天抽出一个人来,以后,每天只做一件。”   “那好。”燕王道,“若是夫人愿意,本王便想做这第一人。就是不知道,夫人可否给本王这个面子?”   唐妧自然不敢说不给,便只轻轻点了点头,又说:“是这样的,若是殿下您想定制的话,需得要告诉臣妇,您所想赋予的意义。既然是为迎七夕专门设计的,自然需要与爱情有关。不必说得过于详细,只需要道出一两件事情来就好,臣妇或许会从这一两件事情中寻出些灵感来。”   “这么麻烦。”燕王淡淡吐出几个字。   唐妧挤出笑意来道:“是啊,其实是很麻烦的。若是燕王殿下不愿意的话,没有关系,反正这盛京城中,比簪花坊好的珍宝铺子多得是,殿下您可以去别家瞧瞧看。说不定,会寻得到比簪花坊里好很多的首饰来。”   燕王又抬眸瞅了唐妧一眼,心中自然是瞧出了自己在这里其实是不受欢迎的,不过,他不在乎这些。   “不必去别家了,本王今儿就指定了簪花坊。并且,本王要夫人你亲手做。”燕王说,“夫人说的,本王知道了。本王会如夫人所言,将往事陈述一二。不过,本王得好好想想,究竟要说什么。这样吧,一会儿本王想到了,会差了人来这里,会有字条递送到夫人手上,告辞。”   说罢,燕王把玩着折扇的手轻轻抱拳,冲唐妧说了句,立即转身离开。   唐妧立即朝他行了个礼,待得见人完全不见了,才站起身子来,而后用手轻轻拍着胸脯。同时又懊恼起来,这燕王,可跟一般的勋贵不一样,人家可是皇室血脉。   妙晴道:“师姐,刚刚你答应了殿下?”   唐妧说:“我有心拒绝啊,想来他也是瞧出来我不想做他生意了,不过,他还是坚决选择在咱们簪花坊定制首饰,我又能如何?先不管了吧,你们继续去干活,有什么事情,我顶着。”   因心中记着燕王的话,所以,唐妧一直等候在坊内。   直到见外面天上太阳已经下了山,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唐妧这才关了门回去。   她刚到家才坐着喝口水,便有婆子来报说,大爷回来了。婆子话音才落,唐妧便见那个男人负手疾步走了进来。本来想着要即刻黏到他身边去的,不过,她还在记仇,所以也就不那么热乎殷勤。见到他回来了,也只安静坐着。   “奶奶!”秀禾站在一边,咬着唇喊了自己主子一声,有些焦急。   赵骋抬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秀禾有些怕,纠结着不肯走,还是霜剑将她拉了出去。   待得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后,赵骋黑眸扫了妻子一眼,继而撩袍子在妻子身边坐下,转过身去,沉默。   唐妧瞪他一眼,继而抿唇,故意装出有些得意的样子来,抬着下巴说:“你应该听说了吧?今儿下午的时候,燕王殿下来簪花坊了,他让我亲手帮他设计一款首饰。”   “嗯,听说了。”赵骋轻声应一声,理了理衣裳,没有再说话。   唐妧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看他,见他面无表情的,唐妧也不敢故意气他太过,便服软地笑着蹭过去说:“其实,我本来是拒绝的,我不想做他生意。我的意思也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明显了,可是也不晓得为何,燕王殿下好似认真了簪花坊似的。我不太明白,你明不明白?”   听她问自己,赵骋这才抬眸看去,默了片刻道:“燕王素来喜欢这些,想来是佩服夫人的手艺。”   唐妧说:“是啊,他说要我亲手做的首饰。不过,想来回去后又不当一回事了?”至今都没有差人来再问及此事。唐妧想着,若是他一直都不差人来,想必再过个几日,她也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唐妧话音才落下,外头便有婆子匆匆跑了进来。   婆子在赵骋跟唐妧跟前跪下,而后双手呈送上一个荷包来,依旧低垂着脑袋道:“这是刚刚燕王府的人送来的,言明说是给大奶奶您的。”   “怎生送到了家里来?”唐妧万万没有想到,在簪花坊没有等到人,他倒是追来了侯府。   赵骋伸手将荷包接了来,而后对那婆子道:“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出去吧。”   “是,大爷。”那婆子哪里敢在这里多停留片刻,自然得了命麻溜跑走了。   燕王殿下明目张胆送东西到侯府来,且还点了名要给大奶奶的,这能有什么好事?连老太太都说,直接将东西送来大爷院子里给大奶奶,明摆着就是不想插手管此事了。一会儿,爷跟奶奶少不得要吵架,这种场合,作为奴才,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的好。   赵骋手指捏住那个荷包,没有打开,直接递到了妻子跟前去。   “你拆开看看吧。”说罢,他起身,欲要离开。   唐妧连忙拉住他说:“你去哪里?我对你能有什么秘密?当着你的面,我有什么不敢打开的。”又说,“真是的,这个燕王殿下,也不晓得抽的什么风,他这样做,明摆着想让我难堪嘛。既然如此,对他的事情,我也不必上心了。”一边说,唐妧一边低头去拆荷包,见男人举步就走,她又跑去拽住道,“你等等啊。”   赵骋懊恼,这才转身道:“我一回来就往后院来了,现在天这么热,我想先去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唐妧一愣,继而松了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凑近了去闻了闻,颇为有些讨好地说:“不臭啊,还是香的。”   赵骋没忍住,喉间溢出笑意来,往回走了一步说:“那我现在脱了衣裳抱着你,你愿意吗?”   唐妧自然是不嫌弃他身上的汗味儿的,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嘛。不过,脱了衣裳抱在一起,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又怎么会反应不过来?所以,本能往后退去一步,笑着道:“爷您只要没有生气就好,不过,身上黏糊糊的,想来你也不好受,要不先去沐浴换衣吧?差不多到时候吃晚饭了,我吩咐秀禾摆饭。这只荷包我不动,一会儿等你来了,咱们一起拆。”   赵骋笑起来,其实自始至终,他根本就一点都没有生气。   夫妻之间,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往后那么几十年,又如何能够一起走下去?再说,燕王殿下……他可是阿妧的兄长,他吃什么醋?   “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给我两刻钟时间。”赵骋抬手摸她脑袋。   唐妧连忙说:“不饿不饿,就等你回来一起吃。”   赵骋举步出去,刚出了院子门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厉声喊了句:“出来!” ☆、第79章 掌中宝七十九   七十九、   院子外面的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个婆子来。   外面天已经很黑了,跟在赵骋身后的小厮手里撑着一盏灯,见那婆子离得近了,他便抬起灯凑了去,见是夫人房里的马嬷嬷,不由得一惊,连忙对赵骋道:“大爷,这是夫人屋里的马嬷嬷。”又问马嬷嬷,“这么大晚上,你鬼鬼祟祟藏在这里干什么呢?好在这是大爷,要是大奶奶,早被你吓着了。”   那马嬷嬷藏在这儿,自然是为了打探消息来的。   这阖府上下,谁不晓得,刚刚燕王府的人特地给大奶奶送了荷包来啊?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搞不好,大爷得休了大奶奶。   夫人一得到消息,便连忙吩咐她来打探消息了。只可惜,这大爷的院子她哪里进得去?也只能怪躲在外面瞧瞧,万一要是吵架了,动静肯定大,她也能够探到些东西。   可是这些话,她自然是不敢说的,便只扯谎道:“大爷,您饶命啊,奴才,奴才是来找东西的。”   “什么东西?”赵骋也不急着去沐浴更衣了,但听说是谢氏院子里的人,他心中明镜儿似的。谢氏害了他母亲还不够,如今眼巴巴的,还想来害了他妻子不成?虽则这婆子并未对他们夫妻造成什么伤害,不过,赵骋不打算放弃这次可以整治谢氏的机会。就算不能够将他连根拔除,至少,得卸了她一条臂膀。   赵骋声音十分冷,再加上此刻天黑,夜风飕飕的,马嬷嬷吓得一哆嗦。   “是……是老奴的一只玉手镯丢了。对,是老奴的一只镯子,那镯子是上好的翠玉,夫人前儿赏的。”马嬷嬷扯谎说,“奴才刚刚发现不见了的,所以就出来找,也是怕夫人问起。”   赵骋道:“找东西,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何故会找到我的院子前来?这里离夫人的院子,可远着呢。”   “奴才……奴才……”那马嬷嬷原是个嘴巴利索的,不然的话,谢氏也不可能会重用她,让她来办差事。只不过,再厉害的婆子,那也只是对着一般的奴仆厉害,遇到如赵骋这样的主子,她也只有结巴的份儿,嘴里叽里咕噜了半饷,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爷,想来奴才是记错了,这天黑,奴才寻错了路。”   赵骋懒得再与她周旋,只问身后小厮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去查查。”   “是。”那小厮应一声。   马嬷嬷眼瞧着赵骋抬腿就要走,还命人去查她家里的情况,一时间七魂丢了六魄。   “大爷!大爷!您就饶了奴才这回吧。”马嬷嬷膝行到赵骋腿边,磕头道,“是……真的是奴婢来找玉镯子的。”马嬷嬷厚着脸皮,依旧扯谎,但见赵骋根本不理睬她,她一咬牙,也就和盘托出了道,“奴才说!其实,是夫人差了奴才来的。刚刚燕王府派人来的事情,夫人知道了,便命奴才来看看。其实,其实夫人是怕大爷跟大奶奶吵架拌嘴,便吩咐奴婢说,若是听得院子里有动静,便回去告诉她,她好过了劝和劝和。”   赵骋转身对小厮明成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说罢,又垂眸看马嬷嬷,“你倒是个忠心的。”   这明成明面上是赵骋院子里的小厮,其实暗地里,也是赵骋的一个属下。跟在赵骋身边,也有好些年了。赵骋大多数时候是呆在漠北的,自然也是更信任自己身边的人,所以就算回了盛京来,他断然也不会用盛京里的人。所以,便从属下中挑了一个来,当自己的跟班小厮,处理自己这房院子里的一些事情。   他在自己身边搁了明成,也在妻子身边搁了霜剑。   明成跟在自己主子身后十多年了,主子每一句话暗示的意思,他都琢磨得明白。主子虽则没有明着说出他的意思来,但是其实该怎么做,他已经知道了。   这般想着,明成只对马嬷嬷道:“你回去吧。”   “啊?”马嬷嬷惊讶,万万没有料到明成会这样说。   明成没有再搭理马嬷嬷,说清楚后,便大步朝赵骋追去。   ~   唐妧陪着丫头们一并摆好饭菜,坐在餐桌边等了会儿,赵骋便换了身衣裳回来了。   “吃饭吧。”唐妧看了眼依旧搁在桌上的墨绿色荷包,问丈夫,“先看还是先吃?”   “先吃饭吧。”赵骋撩袍子落座,见妻子也挨着自己坐了下来,他笑着看了眼满桌子的菜,问妻子,“为什么都是我爱吃的?你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   唐妧夹了筷子菜搁在丈夫碗里,这才说:“你这么辛苦,当然得做你爱吃的,多吃些吧。”   赵骋点了点头,颇为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夫妻二人一般吃饭的时候多不说话,吃完饭后,待得丫鬟们收拾完了桌子,唐妧拿了荷包来,当着丈夫的面拆了。   里面的确是一张字条,白色宣纸上,只简单几个字:香雪海。   “香雪海……”唐妧低低念了一句,她读书少,一时间没有理解得了这句话的意思,便抬眸望着坐在身边的男人。   赵骋瞄了眼道:“这是一首诗,‘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尤在,雪海何处寻。’”兀自琢磨了片刻,赵骋道,“想来,燕王殿下与他最爱的女子,是在一个有雪有梅的冬天认识的。旁的你无需再管,只理解着字面上的意思就好,想得做了,也不一定有好处。”   他虽然从来不会去管几位王爷的家务事,不过,燕王做得这般明目张胆,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唐妧口中又把诗句默默念诵几遍,想着那意境,而后点头道:“我明白了。”将那字条往旁边一扔,唐妧越发朝自己丈夫挨了去,挽着他手臂问道,“我看这个燕王殿下似乎总喜欢往珍宝坊跑,之前的盛娘子,还有现在的梅娘子,都是他的人。不过,似乎也只是玩一玩的,并不放在心上。否则的话,早该要给名分了。”   赵骋斜睨着妻子道:“别人家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唐妧仰着脑袋看头顶上的男人,忽然间就咧嘴笑起来,傻憨憨地道:“不管的,不过,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真好。”   赵骋轻笑着摇头,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来,像是抱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这才说:“我不疼你疼谁?你是到现在才认真意识到我对你的好的吗?之前在想什么?”   唐妧说:“之前在想……怕你将来会异心,不过现在不管了,你异不异心,我现在都是爱你的。”   “我怎么会。”赵骋垂眸打量着她,虽则朝夕相处的日子不多,不过,两人在一起总是幸福快乐的,他早将她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仿若怎么宠着疼着,都不够似的,他俯身低头亲了亲她脸颊,哑着嗓子道,“勿要多想。”   “嗯。”唐妧点头,此刻就像是平时乖巧起来的阿满。   从设计图样,到把簪子打制出来,前后不到两天的功夫。发簪做好后,唐妧让坊里的天行亲自把东西送去。   天行东西没有送到,白跑了一趟,苦着脸回来说:“夫人,我连门都没有进得去,那王府守门的小厮不肯让我进去。还说我骗他,反正我就是没有把事情办好。”   其实如王府这样的贵客,原该是她这个做老板的亲自跑一趟的,不过就是她不愿意去燕王府,这才打发了天行去。   但见天行碰了壁,唐妧想了想,便道:“你把东西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得空了,亲自送过去。”   “是,夫人。”天行放下东西,朝唐妧弯腰打了个千儿道,“那小的去忙了。”   唐妧忙了会儿,待得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把接下来的事情交代给妙晴,她则带着东西亲自坐马车去燕王府。 ☆、第80章 掌中宝八十   八十、   从簪花坊到燕王府,坐马车也得要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唐妧马车赶至燕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那王府的守门小厮见是敬忠侯府的车,连忙跑下了台阶来,恭恭敬敬候着。   霜剑先从车上跳下,然后扶着唐妧下车。   那小厮瞧见了唐妧,连忙笑着见礼道:“原来是敬忠侯府的大奶奶,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您请进吧。”   唐妧上下随意那么瞄了这小厮几眼,好奇问道:“怎么,这位小哥知道我要来?”   那小厮说:“说来也是小的该死,有眼无珠,竟然得罪了夫人您。中午的时候,有个小伙计自称是簪花坊的人,说是来给燕王府送东西的。虽则说簪花坊是夫人您名下产业,不过,据小的所知,我家王爷素来与簪花坊不打交道,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故而怠慢了。后来王爷回来了,小的将此事说与王爷听,王爷将小的骂了一顿。王爷说了,让小的候在这里,若是夫人您来了,直接请您进去。”   唐妧心中颇为有些犹豫,本来嘛,她就是不愿意来王府的。所以,中午的时候,才打发了天行来。   不过,此刻既然已经到了王府门口,若是不进去给王爷跟王妃请安问好,日后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论她的不是?可是她真的不想进去啊。一时间,倒是纠结起来。   “夫人,您请。”那小厮见唐妧不说话,便侧了侧身子,依旧点头哈腰,给唐妧让出一条路来。   唐妧又望了他一眼,想着,有霜剑在,该是不会有事,这才说:“有劳这位小哥前方引路了。”   那小厮哈哈笑起来道:“能为夫人指路,乃是小的福气,夫人您可别这样说。”   唐妧心怀忐忑,也就无心欣赏燕王府的美景,跟着那小厮一路往里去,也不晓得跨进了几道门。最后在一方院子门口停下,那小厮转身说:“王爷此刻在书房,待得小的去禀告一声。”   唐妧道:“不该是先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吗?”说罢,唐妧直接将装有首饰的桃木盒子递到那小厮跟前,“这里面便是王爷前些日子定做的发簪,既然王爷在里面,你便拿了去给王爷吧。王妃娘娘此刻若是得空,我合该去给娘娘请安的。若是娘娘今儿不空的话,我便回去了,改日等娘娘得空了,再来请安。”   “这……”那小厮一脸为难的样子,“夫人,您莫要为难小的。”   唐妧道:“你莫要为难我才是,我是有夫之妇,怎可与王爷独处?”唐妧的确是有些不耐烦了,此番心中对那燕王殿下更加没了好感,连说话语气都应付起来。   那小厮正抓耳挠腮的不晓得如何答话,从院子里匆匆跑出来一个年轻小厮来,先是对着唐妧弯腰作了一揖,这才笑着说:“王爷说了,在簪花坊定做发簪的人是王爷,不是王妃娘娘。既然夫人是前来送发簪的,自然该是把东西送到王爷手里,怎可不见王爷的面,直接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呢?王爷说,这东西贵重,夫人您是费了心思做的,王爷也同样重视,还请夫人进去。”   唐妧自然是一百个不满,但是此刻,她却不晓得如何应对。   不由得感慨,这燕王殿下,果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只是他也真是够无聊的,东西送来就行,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好,我随你进去。”唐妧深深吸了口气,把心中那股子怨愤之气咽了下去,努力挤出笑说,“顺道,给王爷请安。”   说罢,唐妧抬腿便往里面去。后面霜剑要跟上,那小厮却伸手拦住道:“不行,王爷只传唤了夫人一人。”   唐妧回头看了那小厮一眼,气得一双拳头紧紧攥起,却又不敢真的得罪了这燕王殿下,便只对霜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送完东西收完钱,就出来。”   此刻的燕王李钰,正坐在书房里伏案书写,闻得外面动静,搁下手中书卷道:“进来吧。”   那小厮闻声推开门,而后请唐妧进去。   唐妧转身朝外面看了眼,深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进了书房。她才进去,门便被关了起来。唐妧抬眸瞄了眼端端坐在书案后面的男人,而后按着规矩请了安,把装着首饰的盒子递送过去道:“这是燕王殿下前几日在坊里定做的首饰,臣妇现在已经送来了,王爷打开看看,是不是合意。”   李钰“嗯”一声,这才缓缓起身,朝唐妧走了来。   见他靠近,唐妧本能朝后退了一步,只是把桃木盒子举得高高的。   燕王抬眸瞟了唐妧一眼,却也没有多言,只伸手接过那盒子来。轻轻打开,便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支“冰清玉洁”的发簪。对,瞧见这发簪的第一眼,他联想到的,便是冰清玉洁这四个字。   这发簪设计得并不繁复,色调也十分简单,只配以雪白跟浅粉两色。   瞧着这支发簪,他仿佛又想到了与她初次相见的那日,漫天飞雪,梅花开遍,她一身浅粉色的裙衫款款而来……思及此,李钰捏住发簪的手越发紧了些,本来清润漆黑的一双眸子也渐渐变得阴鸷凌厉起来。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罢了。他是个自控力很好的人,强压下心头的一丝怨愤之气,这才把簪子放回去,木盒子阖上。   “这支发簪,本王便收下了。”燕王道,“有劳夫人了。银子我已经备好了,你拿去。”   说罢,燕王转身,将案上盖着红布的托盘送到唐妧跟前。   “这么多?”唐妧只略微瞅了眼,就晓得这银子多了,忙说,“这次从设计到手工,虽则赶了些,不过其实……”   “夫人不必多言,这是值得的。”燕王没有给唐妧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道,“一百两黄金,她值得。”   “黄金?”唐妧更讶然,她原本只以为是白银呢,没有想到……她抬眸看了燕王一眼,见站在跟前的男人表情极为坚定,又琢磨了一番他话中的意思,想着,这支发簪多半是要送给他心仪的姑娘的。既然是送给心仪的姑娘,想来过于廉价,他也实在拿不出手。虽然说,几十两银子,已经不算很廉价了。   兀自琢磨一番,唐妧这才说:“既然如此,那……臣妇便收下了。”   唐妧伸手接过来,不想在这里多呆,便告辞道:“东西已经亲自送来了,王爷您也过目了,那臣妇便告辞了。”   燕王冲唐妧挥了挥手,唐妧福了个礼,转身离开。   才出院子门,便有王妃娘娘身边的婆子来说:“夫人,娘娘晓得夫人来了,特地命奴婢前来,请夫人过去说说话。”   唐妧转身将装满金子的托盘递给霜剑拿着,然后冲那婆子点头道:“我正是要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的。”   那婆子笑着道:“那夫人随奴婢这边请,这会子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王妃娘娘命人摆好了饭,说是刚好请了夫人去,要请夫人一道用餐呢。”   唐妧只觉得不妥,便委婉拒绝道:“我只去给娘娘请个安便好,用饭便不必了,这怕是不合适。”   那婆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前头带路。   一路随着那婆子进了内院,那婆子直接请着唐妧进去了,走进内厅,唐妧便见厅内正端端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妇人一身浅紫色纱裙,梳着飞天髻,头上流苏垂落搭在额前。她额头十分饱满,眉心点着花钿,一双眼睛乌澄澄的,特别有神。气色十分好,面色红润,面含笑意,一看见唐妧就笑。   唐妧看了眼燕王妃,心中暗自感叹,这样姿色的人,可比那盛娘子好看。   但也不敢多想,低了头,给燕王妃请了个安。   燕王妃说:“将军夫人不必客气,起来吧,这边坐。”又说,“我早就听人提过夫人了,一直也想见一见夫人,奈何不得机会。今儿正好,夫人亲自上门来了,我也刚好可以见一见。”打从唐妧一进门来,她一双眼睛便定在唐妧身上,不曾离开过片刻,但见唐妧坐下后,她又笑着说,“去年的时候,金玉妹妹相中了赵将军,奈何赵将军……”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金玉娇憨活泼,更是国色天香,又是天之娇女,赵将军都没有瞧上。今儿见着夫人,才晓得,原来赵将军喜欢夫人这样温婉的女子。”   唐妧得燕王妃夸赞,少不得又要起身道谢。   那边燕王妃按手道:“夫人不必客气,这里没有外人在,咱们就当做是平常话家常。”想了想,又说,“想来夫人还没有用饭吧?刚好,我这里备了饭菜,夫人若是不嫌弃,不若与我一道用些?”   唐妧说:“多谢王妃娘娘赐饭,不过,时候不早了,家中还有些事情,臣妇怕是要回去了。”   燕王妃想了想,便也没有多留,只说:“今儿实在是不赶巧,的确天色不早了。这样吧,改日得空,我亲自去你坊里瞧瞧。你既能得太后喜欢,想必手艺的确是巧妙的,改日我去瞧瞧夫人手艺。”   唐妧起身说:“娘娘您过赞了,臣妇实在担不起。”   燕王妃只是笑,而后转身吩咐身边一个婆子说:“你亲自送了将军夫人去门口去。”   “是,娘娘。”那婆子领命,便朝唐妧走来。   唐妧又朝燕王妃请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待得唐妧走得远了,伺候在燕王妃身边的婆子才说:“娘娘,这位夫人……瞧着不像呢。”   “像不像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手艺好,便就能够入了王爷的眼。不过,她到底是赵子默的妻子,王爷纵然有心,也是不敢乱来的。再说,宫里头的太后娘娘跟薛惠妃,可都是很喜欢她,王爷不敢糊涂。”燕王妃虽则脸上还是挂着笑,不过,神色间倒是有些落寞了,“由着他去吧,我也懒得再管了。”   “娘娘,您不在乎,可是奴婢实在是为您不值。”这婆子是燕王妃从娘家带来的,伺候了燕王妃多年,自然是事事都替王妃思虑周全,只听她道,“您是周阁老的嫡亲孙女,身份地位,哪里是府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庶出表姑娘比得了的。当年在家的时候,您就这般宽宏大度,如今却依旧是这样。您不在乎,可是外头人怎么说?王爷行径这般放荡,公然与那些珍宝坊里的娘子们私会,外面人都说,王妃您不得宠。”   “难道不是这样吗?”燕王妃笑着说,“我不得王爷的宠,这是有目共睹的。既是事实,我也不怕旁人背地里议论我。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事,怕什么?他玩他的,我过我的,乐得轻松自在。”   那婆子着急道:“娘娘!如今您与王爷只才成亲三年,府上尚且没有侧妃姨娘,可保不齐往后没有啊。据奴婢所知,这些珍宝坊里的娘子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好惹的。她们一个个的,此刻说不定正绞尽脑汁了想要王爷纳她们进王府来呢。王爷此番没有松开,不代表以后不会,娘娘该是要为日后思虑才是。”   “他不会的。”燕王妃说,“那些女人,说来也是可怜的。在他眼里,不过只是替身而已,我吃什么醋?”   “可是……”   “好了。”燕王妃笑着打断,“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心中也有自己的尊严跟骄傲。他心中既是没有我,我也不想为了他做出那些蠢事来。如此这般就很好,各过各的,偶尔见面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行了。”   那婆子说:“王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既娶得娘娘您这样的好女子,为何还要念着别人?”   她叹息一声,摇头不解。   燕王妃周氏没有再说话,只是想到了好些年之前的事情来。   那日大雪纷飞,梅花开得满山坡都是,她站在雪中,见他负手缓缓踱步而来。   那时候的他,不过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子不若如今健硕硬朗,容貌也不似如今这般深刻,身子却很修长了,高得真正就像个大人。少年清俊,通身便是清贵的气质,她只一眼便瞧得呆住了。   她原以为他是朝她走来的,却不想……却不想,嫁了来才知道,他原来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第81章 掌中宝八十一   八十一、   唐妧从燕王府回去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赵骋早得到了妻子前去燕王府的消息,纵使心中晓得她此去燕王府并不会有事,不过,人没回来,心里总归是要担心的。后院坐不住,索性就候在了侯府大门口。远远瞧见有马车过来了,他几步迎了过去。霜剑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看见赵骋,连忙请安喊了声爷。   赵骋冲她抬抬手,直接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双臂一抻,就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从燕王府到敬忠侯府,路上近半个时辰的车程,又是晚上,这些日子唐妧又实在是累着了,所以,路上倒是睡着了。赵骋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垂眸看了看,见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不由扯唇笑了笑。虽则盛夏,但夜风到底凉,赵骋怕怀里的人冻着,便抬腿大步往内宅去了。   才进屋里,唐妧挣扎着哼哼醒来了,睡得有些迷糊,一时间不晓得身在何处。   抬手揉了揉眼睛,左右瞧了瞧,看见了熟悉的架子床很摆在内室的屏风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是在家里了。唐妧打了个哈欠,看向头顶的男人,笑着说:“放我下来吧。”   “也好。”赵骋道,“既然醒了,就先来用饭吧。”   说罢,直接将人抱到了外间的罗汉榻上,然后吩咐丫鬟道:“摆饭吧。”   唐妧坐在榻上,问丈夫:“你还没有用饭?”   赵骋朝妻子看来,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才回来没有多久,还没有。”又问,“怎生亲自去了燕王府?”他蹙起眉心来,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想听她亲口说说在燕王府里的事情。   唐妧凑了过去,双手轻轻抱住男人健硕手臂道:“我也不明白,原是派了天行去的,可天行连燕王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得去,后来我不得已才亲自去了一趟。许是燕王十分重视?总之我去了后,当着面把东西给了他,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哦对了,还给了我一百两黄金,我本来不准备拿的,不过,看他好像执意要给,我就拿了。”   赵骋道:“一百两黄金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这一百两黄金,一来是对夫人的肯定,二来,想也是他对那个姑娘极为重视吧。”   “极为重视,也才花一百两?那个姑娘在他心中,只值一百两黄金吗?”唐妧其实想论的不是这个,只想着,若是真爱一个女子的话,应该是无价才对。不由得又想起了燕王妃来,依燕王殿下平素的表现来看,流连于各珍宝坊之间,也更是毫无忌讳地与各位当家鬼手勾搭,想来那支簪子,不是要送给王妃的。   可是那王妃……王妃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一个人,性子也随和,想来家世也很好的吧?结果却嫁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王爷,想想也是可怜的。   赵骋道:“你还想要多少钱?”   唐妧回过神来,蹭着身子过去,笑嘻嘻道:“我们做生意的,当然不会嫌钱多的,我近来的确是赚了不少钱,你要是缺钱花的话,只管与我说一声便是。”   看着那一脸财迷样,赵骋只觉得好笑,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夫妻笑闹间,外面丫头们已经摆好了饭菜,赵骋道:“先吃饭吧。”   唐妧的确是饿了,重重点了点头,而后坐在了桌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吃完后,只不停打嗝。丫头打了水来,赵骋洗了手,回头望着妻子道:“过几日便是七夕节,这是咱们的头一年,到时候,我告了假陪你一天。”想了想,又问,“要是可以,你那天也休息一日吧,我带你出去吃饭。”   唐妧道:“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她颇为有些得意,咧嘴笑起来。   赵骋说:“好,你是老板。”说罢,走过去,牵着她手,一起往内室去。   到了七夕这日,唐妧一早就被太后叫去了宫里。唐妧早前便精心为太后老人家打制了一支金钗,虽则与宫里那些钗环比起来不多耀眼金贵,不过,却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着实费了些心思去做的,讨巧的,也摸准了太后老人家的喜好,故而自然是很得太后娘娘欢心。   太后老人家十分慈祥和蔼,一点都没有威严的架子,就仿佛是普通人家的老奶奶一般。   起初被唤进宫的那几日,唐妧的确是拎着一颗心的,但是跟老人家渐渐相处下来,唐妧便放了心。这回再进宫,唐妧话也多了些,被太后娘娘夸赞了,她也晓得俏皮的卖乖讨巧。   太后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唐妧,起初只是喜欢她的手艺,接触得多了后,倒是连她这个人也喜欢起来。   唐妧在太后的寿康宫才陪着坐了没一会儿,皇上便来了。算上这一回,唐妧是第二回见到皇上。当今皇上不惑之年,英姿威严,不怒自威。唐妧跟太后亲近,却是对皇上依旧悬着一颗心的。都说帝王之心难测,唐妧不敢有丝毫怠慢。听得说皇上来了,连忙起身跪了下来。   匍匐在地,很快,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方玄色以金线绣着龙纹图案的锦袍。   那方墨色锦袍晃了晃,便又往前去,唐妧不敢动。   太后说:“我跟阿妧本来说得好好的,你瞧你,你一来,这阿妧又规矩了起来。”   齐武帝今儿瞧着似乎心情不错,英俊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个笑容来。闻声朝底下看了看,便道:“子默的媳妇?朕想起来了,你起来吧,不必拘束。”   “是,皇上。”唐妧恭恭敬敬应一声,而后起身,立在一旁,头略微低着。   齐武帝目光朝唐妧扫视过去,一时间,有些愣住。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瞧着侧脸跟神态,仿佛更像那个人了。打从上次在太后的寿康宫见到唐妧后,齐武帝回去夜间做了不少梦,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来。总想着,若是她还在人世间的话,现在该是伴在自己身边的。说不定,给自己生了儿女,一家子,开开心心。   “皇上,想什么呢?”太后见皇上一直盯着唐妧看,心中也晓得他是想到了谁,问了一句后,才说,“皇上应该要珍惜眼前人才是,逝者已矣,生者犹存,皇上可别辜负了那些爱慕着皇上的妃嫔们的心。你自己说说,你又有多少日子没有再踏足后宫半步了?不是哀家说你,别冷落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齐武帝回了神来,只笑着道:“朕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也有几个,太子也立了,母后怎生还说这些?”   太后哼道:“多子多福,你还嫌子嗣多不成?太子跟成王燕王,那都是你做皇帝前生的,他们的生母,也都是你身边的老人了。你自己想想,打从你坐上这个龙椅后,可都是冷落了?唉,哀家也明白你,不过,总不能一直叫那些个妃嫔总是独守空房。一个月不说多,去个后宫三五回,总是妥当的吧?”   “是,儿臣明白。”齐武帝应着,却是心不在焉。   太后直接当着唐妧的面戳破了皇上的谎言,继续说:“你明白明白,这话都跟哀家说过多少回了,可哪回真的去了?恰好,今儿是七夕节,别的不说,便是那些个老人,你总是要去陪着的吧?”   齐武帝只觉得是有些头疼,却又不敢跟太后发脾气,只能闷着头挨训。   太后嘴皮子都磨破了,最后索性也不爱搭理他,只转身对唐妧道:“孩子,我看时候不早了,今儿是你跟子默成亲头一年七夕节,想来你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哀家就不留你了。今儿你送的这礼物,哀家便收了,哀家十分喜欢。”说罢,太后笑着从手腕上抹了个翠绿的镯子来,牵过唐妧的手,套在唐妧手腕上道,“这镯子,是先帝在位的时候,送给哀家的一份七夕节礼物。打从戴着后,都未曾拿下来过,今儿瞧见你,就特别想送给你。”   唐妧听说是先帝送的,哪里敢收,连忙跪了下来。   太后却坚持道:“哀家与你投缘,先帝若是还活着的话,肯定也不会反对哀家这么做。你跟子默,哀家都很喜欢,也愿意看着你们一直这样好好的,所以啊,你也别不敢收了。”   唐妧真的是不敢,就算太后这样说,她也还是不敢。   支支吾吾了半饷,而后悄悄抬起脑袋来,看皇上反应。   齐武帝道:“既然母后喜欢你,你便收着吧。”   “谢皇后,谢太后。”唐妧这才收了那镯子,太后轻轻提了提她手,她就顺着力道起身了。   太后这才说:“这孩子,今儿来的时候,送了哀家一支金钗。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当年贞贞在的时候,还没有旁人能够这般摸准哀家的喜好呢,也算是缘分吧。”   “哦?”齐武帝心一跳,继而转头看向唐妧,越发觉得,她跟那个人很像。   不论是长相气质,亦或者说,这做簪子的手艺,都跟贞贞很像。他想着,当年贞贞离世的时候,差不多好像也就是这么大的年纪。想到这些,齐武帝又盯着唐妧看得入神了些。直到外边有小太监唱着说太子携太子妃跟柳良娣来请安了,齐武帝这才回了神。太后看了眼唐妧道:“你还没有见过太子妃吧?刚好,这回见一见,她也是个性子十分好的人。”   话才落,便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走在最前头的,便是当朝太子李锋。   太子瞧着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颀长,一身暗色居家锦袍,容颜英俊,眉宇间攒着股子英武之气。瞧着面相,与皇上几分相似。   伴在太子左右的,是两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唐妧略微扫了扫,便猜得出来,哪个是太子妃,而哪个又是柳良娣了。   太子妃郭氏,一身正红色的裙衫,打从进了这宫殿,脸上便一直带着笑意。面相十分和善,瞧着倒是与燕王妃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极为端正随和的长相,天庭饱满,面若圆盘。   另外一位柳良娣,相较之下,则是羸弱许多。   一身浅粉色衣裙,纤腰不盈一握,走起路来犹如弱柳扶风,好似随时都能够倒下去似的。眉眼间倒是秀丽得很,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漆黑乌亮,仿佛看着谁都带着几分怯意。 ☆、第82章 掌中宝八十二   八十二、   太子领着一妻一妾给太后跟皇上请了安,唐妧又连忙给太子请了安。太子身子笔挺立在大殿中央,原是瞧着坐在上位的太后跟皇上的,待得唐妧朝他请安后,他这才看向唐妧来。太子不喜笑,表情也多为严肃的,抬眸朝人看来的时候,表情冷冷的,无端透着些寒凉之意。他只朝唐妧扫了眼,便抬手唤了起。   倒是太子妃,热络得很,相互请完安后,她便自来熟地朝唐妧走去。   太后笑望着太子妃郭嬛道:“她是子默的妻子唐氏,来宫里陪着哀家说话解闷的,可巧,今儿你来了,刚好你也见见。”   近段时间来,太后隔些日子便会命人去叫了唐妧进宫来,甚至在晓得唐妧母亲陈氏病重后,特地让盛太医去唐家给她把脉瞧病。那盛太医,医术高超,在宫里也是只替太后跟皇上瞧病的,如今却被差了去给一个普通妇人把脉瞧病,这是何等的殊荣?太后对唐妧宠爱有加,这事情,不但坊间传得开了,宫里自然也是晓得的。   所以,郭嬛自然晓得唐妧。今儿虽则初次见面,但她却是从各种人口中听了唐妧的名字好几回了。   “原来这就是赵将军夫人,这般好姿色,怪道皇祖母喜欢。”郭氏说话一直带着笑,眉眼弯弯的,一团和气。   太后道:“你可别这样说,哀家喜欢她,可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讨喜。阿妧手艺好,性子也好,人也通透聪明,晓得哀家的喜好。虽则不是我的亲孙女,但是却有一种感觉,好像她就是我的亲孙女似的。”   太后这话一出,包括太子在内的数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琢磨不透老人家这话的意思。   太后虽则慈祥和蔼,但是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的老太太,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其实对皇上也是有一定暗示意义的。比方说现在,她说待唐妧就如待亲孙女一般,指不定就是说给皇上听的。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太后宠赵侯府的大奶奶,所以,此刻不得不多想些。殿内安静了会儿,还是郭氏先打破了寂静道:“赵大奶奶瞧着亲切,皇祖母,往后赵大奶奶进宫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的时候,孙媳妇也得来。赵大奶奶做什么,孙媳就做什么,也讨您欢心。”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给哀家多添几个孙儿孙女,哀家就高兴了。”太后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沉默不言,倒是也没有再多言。   郭氏笑着道:“敏哥儿近来闹腾得很,学会了走路,一直缠着宫里的嬷嬷要去玩儿。那孩子脾气见长了,最是讨人嫌的时候,孙媳怕搅了您,所以今儿没有带来跟您请安。”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想起那曾孙,自然是喜欢的。   见外面天色不早了,太后开始赶人了道:“今儿七夕,你们年轻人肯定不会闲着。好了,也不必都伴在哀家这里,都回去吧。”   皇上起身道:“那儿臣先回勤政殿去,明日再来探望母后。”   太后说:“哀家就知道,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进心里去。”太后脸色略微冷了几分,却又有些无奈,只冲皇上挥挥手道,“哀家管不住你,行了,你去吧。”   皇上顿了顿,刚刚因为想着别的事情,一时间的确是忘记了太后交代的事情。   此番太后提醒,他才想得起来,又见太子夫妻在,便说:“今儿晚上,儿臣去淑妃宫里。”   淑妃是皇上还是晋王的时候就伺候左右的老人,率先诞下皇长子来,便是如今的太子李锋。齐武帝在还为晋王的时候,有正妃,不过,那王妃身子羸弱,做了王妃没有多久便离世了,一生未有所出。之后皇上登基,追封其为庆元皇后,也一应册封伺候身边的老人为妃,却是再没有立皇后。   不知道的人,以为皇上是对先皇后情根深种呢,也就只有宫里几人晓得,皇上不肯再立后,乃是为着旁人。   唐妧告安离开,经过柳良娣身边的时候,不由得抬眸多看了几眼。唐妧抬眸看去时,恰好瞧见那柳良娣也正看着她。唐妧一怔,继而冲柳良娣浅浅一笑。柳良娣没笑,却是冲唐妧轻轻颔首,也算是回礼了。唐妧没有再多看,只是心里想着,这位柳良娣,瞧着这种感觉,倒是熟悉得很。   也不是那种在哪儿见过的熟悉感,就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儿,仿佛是从哪幅画里面走出来的。   想不明白,唐妧索性也就不想了,直接回了家。   赵骋早就跟妻子说好,今儿七夕节,夫妻俩晚上要出去吃饭。故而早早的,便调了个休。   今儿赵骋不必去军营里,本来想中午就领着媳妇儿出门逛街去的,哪里晓得,临时太后把妻子叫进了宫去。赵骋闲来无事,便挨着窗户坐下,望着外面院子里头绿油油的葡萄架,一时间有些愣神。   “奶奶回来了。”樱桃冲里头喊了声,而后笑意盈盈迎了出去。   赵骋回神,站起身子来,将手中握着的书卷搁在一旁,举步走了出去。唐妧热得很,才进了屋,就吩咐道:“秀禾樱桃,你们去打了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是,奴婢这就去。”秀禾跟樱桃都应着,转身出去了。   七月天很热,没有风,闷得慌。   唐妧好生躺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外面天暗了下来。赵骋一应都准备齐全,见妻子出来了,主动过去牵着她手道:“走吧。”   今儿七夕节,整个盛京城里热闹得很,一路上,三五成群的,来来往往都是人。   赵骋一早便在天香酒楼定了席位,时候不早了,赵骋打算先带着妻子去吃晚饭。   两人携手才进酒楼来,那店小二便殷勤地跑了来道:“赵大公子,夫人,楼上请。”说罢,那店小二多看了唐妧一眼,颇为谄媚地道,“小的还记得,今年元宵节的时候,赵大公子一个人打败了所有前来天香楼舞狮子的人,一下子赢得了天香楼所有的花灯。今儿一会儿也有节目,赵大公子,是不是也要替夫人再显显身手啊。”   赵骋没有说话,只是侧眸来望向妻子,唐妧不想过于高调,便道:“今儿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我与爷只安安静静坐着吃吃饭说说话就好。”   赵骋点头,那店小二便没有再说话。   天香酒楼共有六层,平素便是世家公子或者皇亲贵胄喜欢聚会吃饭的地方,更何况是这样的节日。一般普通百姓,就算能够提前预定得到座位,也多是在一楼。越往上,越是那些贵公子或者贵小姐喜欢呆的地方,楼层越高,能够看到的景色越多、越美。若是坐在六楼上,便可俯瞰整个盛京城的夜间美景。   自然,越是往上,银子越多。   越是往上,身份高的人越多。   赵骋携着妻子跟在店小二后面,才将上了顶层去,便瞧见门口靠着窗户的一个大隔间里,坐着一群他熟悉的人。赵骋望过去的时候,里面人也望了过来,成王李钢率先起身道:“赵子默?”他显然喝酒喝得有些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举着满了的一杯酒,抬手揉了揉眼睛,待得再次确定后,笑着走了过来道,“赵子默,你可是鲜少出来吃饭喝酒的,今儿怎么……”   说罢,目光落在唐妧身上,他就笑起来。   太子李锋见成王似是又要胡说八道,起身走过来,一把扼住成王举着酒杯的手道:“二弟,你喝醉了,这位是子默夫人。”   成王一愣,继而抬起痴肥手掌来,狠狠拍打了下脑袋。   “瞧我这记性,我都忘记了,赵子默娶了媳妇了都。”成王说,“前儿金玉去我府上找她二嫂玩儿,还在我跟前抱怨呢,说是赵子默娶了个丑女当媳妇儿,人丑手段还多,也不晓得耍了什么阴谋诡计,竟叫皇祖母那般喜欢她。唉,今儿瞧见赵夫人,原是那金玉胡说八道的?金玉这孩子……”   李锋稍稍用力,便将成王拉回了座位上去。   赵骋见状,忙跟太子和两位王爷请安,太子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而后说:“今儿就你跟夫人?”   “是。”赵骋言简意赅,言语间也并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恭恭敬敬地道,“若是太子殿下没有旁的吩咐,那臣便去了。”   太子看了唐妧一眼,素来沉默寡言的男人,脸上忽而浮起一丝笑意来说:“今儿在皇祖母的寿康宫里,孤已经见过夫人。刚好,柳儿也在,想必赵夫人也是见过她的了。后来夫人回去后,柳儿在孤跟前亲口夸了夫人,夫人若是愿意,便进来随柳儿做个伴吧。”太子沉默内敛,话不怎么多,不过,此刻态度倒是极为诚恳,“说起来也不怕两位笑话,皇祖母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柳儿,若当初不是孤坚持,她如今也不过是东宫里一个卑微的侍妾。夫人才来京城没有多久,却如此得皇祖母欢心,想来也是有些能够讨得老人家开心的法子的?”   唐妧抬眸看了看赵骋,赵骋见太子姿态放得如此低,再说进去坐着喝杯茶,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拜年冲妻子点了点头。   唐妧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就怕叨扰了太子殿下跟两位王爷,还有柳良娣。”   “如何会?”太子说,“里面请。”   雅间里,除了柳良娣外,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唐妧认识,就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想来她便是燕王今儿请出来的红颜知己了?还有一个坐在成王身边,瞧着一应穿戴打扮,不像是风尘女子,倒是也像个有些身份地位的。   唐妧还没有猜得出来那女子身份,便听太子道:“这位是成王的侧妃许氏。”   那许氏也是个机灵的,见太子介绍,又晓得了唐妧的身份,连忙站起身子来,说了些客套话。   那边燕王道:“这位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想必夫人是见过的了。”说罢,眼睛若有似无瞟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柳良娣,只是轻轻一瞥,很快又收回目光来,目光落在梅娘子身上。   原本只是燕王十分随意的一个动作,只是唐妧对燕王好奇,不由得多注意了些。   见燕王冲对面多看了一眼,唐妧便扭头去看,刚好瞧见那柳良娣将头上簪着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 ☆、第83章 掌中宝八十三   八十三、   因为柳良娣拔簪子的时候,手紧紧攥住了发簪的头部,将那设计巧妙的一朵花儿捂在了掌心里,露在外面的,只是一个纤长浑圆的细金,所以,唐妧并没有一眼认出来。再加上,那柳良娣动作虽轻柔,但是速度却快,唐妧只瞧了一眼,虽觉得有些眼熟,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并没有过心。   不过,柳良娣的动作,倒是落了太子的眼。   太子放下原本端着的茶杯,抬眸看了眼柳良娣的乌云,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柳良娣心虚,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住那发簪,只冲太子摇头道:“没什么。”   “你戴那支发簪挺好看的,何故摘下来?”太子并没有怀疑什么,不过是随口一问。可就是这么的随口一问,却叫柳良娣再度心虚起来,总觉得太子是发现了,故而心中越发紧张。   柳良娣话不多,也一直低着脑袋,只回答太子道:“妾身倒是觉得,这发簪设计过于简洁了些,不太喜欢。”说罢,她轻轻抬起脑袋来,看向已经坐在对面的唐妧,眼睛在唐妧乌黑发髻上簪着的一支钗看停了片刻,继而道,“妾身觉得,赵夫人发上簪着的这支钗好看,不知,可是夫人亲手做的?”   柳良娣虽则心内忐忑,不过,到底她的行为反应并没有引得更多人怀疑,也成功把话题转到了唐妧身上。   唐妧闻声抬手摸了摸发上簪着的一支嵌有一颗圆润蓝色珠宝的发钗,笑着道:“让柳良娣笑话了,金钗做工粗糙,怕是入不得柳良娣的眼。”   柳良娣道:“我虽则在宫里,不过有关夫人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二。夫人虽则才来盛京不久,不过,夫人名下的簪花坊,却是胜过盛京里其它珍宝坊许多。难得的是,太后老人家也喜欢夫人,就连宫里尚宫局的尚宫大人,都是对夫人你赞不绝口。夫人不必自谦,也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柳良娣生得弱不禁风,连说话都是掐着口气儿似的,仿若一口气出了,下口气就上不来了似的。   柳良娣柔柔弱弱说完几句,而后状似不经意地去瞟了眼坐在燕王身边的梅娘子,又道:“今年暮春的时候,城内各坊间举行了一场做发簪比赛,听说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夺得了魁首。今儿赵夫人在,梅娘子也在,实在是缘分,柳儿便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说罢,柳良娣端起案上的茶杯,以宽大的袖子掩着,轻轻仰头喝了。   燕王没有说话,自始至终只端端坐着,温润目光垂落,并没有盯着任何人看。而太子则是看了柳良娣一眼,许是怕唐妧会觉得柳良娣此举唐突了吧,便侧头看向唐妧解释道:“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也喜好做这些发簪金钗,只是,后来便渐渐不做了。今儿见了夫人,怕是颇有感慨吧。”   唐妧没有想到这些,听得太子这么一解释,就明白了。   端起茶杯来,唐妧笑着道:“我也敬良娣一杯。”   那边梅娘子虽则对柳良娣一直夸赞唐妧表示不满,不过,柳良娣以茶代酒敬她,她自然是不敢不回的,因而便也笑着喝了。喝完只悄悄侧眸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一双潋滟眸子里,攒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只要能够陪着,她就十分满足了。柳良娣瞥了梅娘子一眼,继而轻轻挪开目光。   赵骋也不愿打搅过久,一起喝了几杯茶,便起身抱拳道:“臣便不打搅了。”   太子心中也明白,小夫妻俩携手来这里过节,多半是希望能够享受二人世界的,便也没有再为难,只冲赵骋夫妻点了点头。   去了隔壁间,唐妧进屋后,连忙将门关好,这才自由散漫起来。   这间屋子,自然也是靠着窗户,唐妧趴在窗户边,看外面的夜景。赵骋唤了店小二进来,按着唐妧的口味点了几道菜,又点了一壶桂花酒,这才让店小二出去。   一回头,见妻子似是孩子似的趴在窗边,他稳步走过去,轻笑着抬手在她挺翘的臀部上便拍了下。   唐妧一惊,立即从窗台上跳下来,羞得满脸通红。   赵骋却依旧如没事人似的,只肃着脸道:“我终是知道阿满为何如此顽皮,原来是跟你学的。这样趴在窗户上,你也不怕掉下去。”赵骋撩袍子弯腰在窗边坐下,言罢伸手拉了唐妧到他腿上坐着。   这里毕竟是外头,不是家里,对于他的亲昵举动,唐妧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扭了扭身子,见他不肯松手,也就罢了。不说话,只扭头望着窗外。   今儿七夕节,外头十分热闹,天香酒楼今儿也有听字猜谜的活动。唐妧目光落在楼下,瞧见了太子等人,指着道:“那不是太子燕王他们吗?”见那几人下了楼却也并未有立即离开,唐妧仔细看了看,见燕王殿下好似在与人比赛猜谜,笑着道,“这燕王殿下,实在是风流得很,他们兄弟几个一并出来,太子跟成王都是带着妃嫔的,就只有他,带着红颜知己。”   赵骋说:“燕王没有侧妃,也没有侍妾。这种场合下,太子跟成王都是只带着良娣跟侧妃的,他也不好把王妃带出来。”   唐妧若有所想,轻蹙起眉心来说:“那这么说来,燕王殿下这是在暗示了?要娶那梅娘子回王府去?”想了想方才在隔壁间时候的场景,又觉得不太对劲,自始至终,燕王殿下那眼睛都是没有往梅娘子那里多望一眼的。事实上,他好像没有多望任何人,就只是……只是在她刚进去的时候,多看了眼……柳良娣?   “那支发簪……”唐妧隐约想起些什么来,支支吾吾道,“太子方才邀我们进去的时候,我隐约瞧见柳良娣从发间拔下一支发簪来,那发簪……”她蓦然睁大眼睛来,盯着眼前的男人看,惊道,“莫非是……”   赵骋眉眼微垂,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明丽的脸,见她终于发现了这个小细节,薄唇微微勾出一抹笑意来。   “帝王家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评头论足的,就算知道,也全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但是你心中得要有数,我看,那柳良娣怕是也害怕你晓得。若是往后在宫里遇到她,便当做不知此事。”赵骋说,“还有,方才那柳良娣言语间,颇有挑拨你跟如意坊梅娘子的意思,不论那梅娘子听没听得出来,你也得凡事多加小心些。”   经得赵骋这般提醒,唐妧又细想了下方才柳良娣说的几句话,一时间就有些明白了。   “她为何要如此做?”唐妧不是很明白,她与柳良娣,不过就是今日才见了一面的,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她何故要这般算计自己?唐妧问完后,心中又细细思忖一番,竟也有些明白了。   这繁华的盛京城里,甚至那道道围墙框成的宫廷里,想算计一个人,怕是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或许,只是柳良娣看不得她得宠于太后吧?方才太子殿下也说了,这柳良娣,一直不得太后喜欢。   赵骋道:“这位柳氏,出身不好,却不但能够魅得太子力保她得良娣位份,且也让燕王心中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想必是有些手段的。她原是燕王妃娘家的一位远房表姑娘,自幼父母便双亡,后来一直在周府长大。周国公虽则不掌朝中实权,不过,他的夫人凌阳公主,乃是当今陛下的妹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这位凌阳公主也颇得皇上信赖,燕王妃与燕王,算是少年相识。那柳氏在周家长大,自然与燕王、太子也是少年相识。”   唐妧说:“那日去燕王府,瞧着燕王妃虽则满面含笑,可眉眼间始终含着一丝没落。所以我想,她必然是知道的。那……太子妃呢?”   赵骋说:“未必就不知道。”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喝彩声,两人一并垂眸看去,就见那天香楼的老板将一盏十分漂亮的花灯递送到燕王手上。继而,燕王递给了梅娘子。   太子成王等人也一并都在,喝彩声完了后,唐妧见三位皇子相互抱拳各往自己府邸去。   梅娘子抱着偌大的花灯,微垂着脑袋跟在燕王身后,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中。隔得远,唐妧虽则瞧不清楚梅娘子容貌,但是多半也猜得出来,此刻,怕是满面春风。   从天香酒楼离开后,燕王亲自送梅娘子回了如意坊,却没有进去,只站在坊门前道:“进去吧。”   梅娘子今儿特地穿了件大红的曳地长裙,脸上敷了粉,整个妆容,精致得很。燕王垂眸看在眼里,表情淡淡的,眼里的笑也并未达到眼底,整个人虽则近在眼前,却仿若飘在天际。   “今儿,多谢王爷替梅儿赢得了这盏天香楼最大的灯,梅儿很喜欢。”她原是略微低垂着脑袋的,说罢悄悄抬眸看了跟前的高大男人一眼,其实她很想问,到底什么时候会娶她回王府去,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还是不敢的。虽然她很想就此随了他,可也明白,她于他来说,不过是玩物罢了。   可即便是玩物又如何?即便是玩物,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外面风大,进去吧。”燕王依旧语气温柔,声音低低的,其实并没有丝毫温度。   “是。”梅娘子晓得,这是他想走了,便也没有再磨蹭着,又说了些温言软语,这才转身进去。   人才进坊里去,便被一群小姑娘围在了中间,只听那些小女孩一个个不停问道:“师姐,这灯真好看,燕王殿下送的?我刚刚瞧见啦,殿下亲自送师姐回来的,可他怎么不进来?”   另外一个年岁稍微大些的道:“殿下可是很忙的,再说,殿下只对师姐好,又怎么会进来看咱们呢?是不是,师姐?”   那个小的又说:“哼,这下那玲珑坊的盛娘子可不狂傲了吧?瞧她之前那得意劲儿,现在还不是被咱们师姐死死压着。师姐可真厉害,我也要好好跟着师父学手艺,将来也能够像师姐一样。”   “小桃,你们玩吧,师姐有些累。”梅娘子有心事,并不想应付这些小孩子,说了一句,便转身上楼去。   才推了房间门,见自己师父在,忙几步上前去道:“师父。” ☆、第84章 掌中宝八十四   八十四、   候在梅娘子屋里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妇人端端坐在蒲团上,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得动静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随意瞟了梅娘子一眼,那妇人道:“梅儿回来了?坐吧。”她抬手,朝旁边的位置指了指,但见梅娘子坐下来了,这才说,“跟燕王出去了?怎么样,他还是未提要娶你回府的事情?”   梅娘子恭恭敬敬坐在一边,低垂着脑袋,轻轻摇头说:“没有。”随后,把个偌大的花灯放在一旁。   “这灯是他送给你的?”那妇人道,“这花灯一看就知道,乃是天香楼的杰作,看来,他对你倒是也不错啊。”   梅娘子低着脑袋道:“倒是还不错的,只是……师父,徒儿总觉得,他不过是拿徒儿当做谁的替身。呆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温柔,也很体贴,但是他很少看着我。纵然他眼睛看着我,可我也瞧得出来,其实他心根本不在我这儿。”梅娘子颇为委屈,心中也有些不甘,“那么好的男子,温润如玉,又体贴温润,师父你说,他心里到底藏着谁啊。”   “哼。”那妇人轻轻哼一声,又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自然都是吃着碗里的,瞟着锅里的。梅儿,你也别指望那燕王会对你付出真情。就算不是付出真情的,可若是你能够嫁去王府,也对咱们如意坊来说,也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你听师父的没错,有些时候需要耍些手段才行。”   “那……如何做?”梅娘子不太明白。   那妇人道:“这事情,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得从长计议。不过,这燕王殿下又是喜欢你,又是喜欢玲珑坊的盛娘子,想来,他只是喜欢会做发簪的女子,而且谁做得好,他就喜欢谁。”   “师父您说得对,那簪花坊的东家,若不是如今已经成了赵侯府大奶奶,怕是燕王也要觊觎的。”梅娘子说,“今儿在天香楼,徒儿瞧见了赵大公子跟赵大奶奶,那女子,容貌的确明丽。簪花坊,不过是今年才开的,如今在盛京城中却有这般地位。师父,细想起来,徒儿实在……实在好不甘心。”   “你嫉妒就对了。”那妇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垂耷着眼皮子道,“人只有存了嫉妒之心,才能够不断往上爬。”   梅娘子闻声点头应着说:“师父,徒儿会继续努力的。那簪花坊虽然说目前生意好,不过是巧合,我看过那赵夫人做的发簪,做工虽则精细,但是徒儿自认也不比她差。之所以如今簪花坊生意好,依徒儿来看,一来是那赵夫人喜欢在款式设计上别出心裁,二来,也是因为她的身份。一个侯府大奶奶的身份,她就已经赢了,何况,还得太后宠爱。师父,您说,太后为何会那么喜欢她?”   那妇人面上有片刻的迟疑,仿若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但沉默也只是片刻,继而说:“你要是能嫁个权臣,太后老人家,该是也喜欢你。”   梅娘子头低得越发厉害,只声如蚊呐道:“师父教训得是。”   那妇人又说:“我一般不在坊里,这里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们几个大的打理。不过,最近几日,师父打算回来了。”   “师父打算回来了?”梅娘子惊讶,转而便是惊喜,开心道,“这下可好了,师父您回来,如意坊有您坐镇,徒儿们也就不怕了。”   那妇人轻轻瞄了梅娘子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对梅娘子道:“这件事情,只你们几个知道就好,不必搞得坊里所有人都晓得。还有,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六十整寿。太后老人家喜欢做这些东西,往年就算不是整寿,每回做寿的时候,京城内各坊间也都是要呈送了礼物进宫的。而今年,怕是更为隆重。这一次,咱们如意坊定要在太后跟前露脸。”   梅娘子如何不晓得这件事情?此番听自己师父提起,自然是更加兴奋。   若是她得了太后宠爱,那么想必,燕王殿下就算不是真心待她,那看在太后老人家的面子上,多少也是要娶她进王府的吧?   “师父,您放心,这些事情,徒儿会好好办理妥当的。”梅娘子起身,匆匆朝自己师父行了一礼,而后说,“师父您之前住的房间,徒儿这便亲自去收拾。等收拾好了,再下来请师父您上去。”   “好,你去吧。”那妇人冲梅娘子挥了挥手,而后又轻轻阖上双目。   ~   太后寿辰在秋天,中秋往后。   虽则如今依旧才是盛夏,不过,历年来,盛京里各坊间对太后的寿诞都十分重视。尤其,今年太后娘娘做的还是六十大岁整寿。因而,过了七夕节后,整个京城里的氛围都变了。   这日,唐妧正坐在坊里干活,外头妙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师姐,我打探得到了。”妙晴推开了门,先站在门口大口喘气儿了会儿子,然后才走到唐妧对面坐下道,“十月是太后娘娘寿辰,因为太后十分喜欢这些金簪发钗,所以,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城里各坊都会精心做支钗作为礼物呈送进宫去。那些钗环呈送在太后跟前,太后会评比出个一二来。虽然不如暮春时候坊间的比赛正式,不过,这回可是太后娘娘亲自评比,所以,大家更为在意重视。太后娘娘自然是这一行的行家,又是当朝太后,谁不挣着抢着要得她老人家宠啊。不过没关系,师姐就算不参加,也是得了她老人家宠爱。”   听妙晴说完,唐妧又继续手上的动作,笑着道:“原来是这样。”   “师姐,你怎么想的?”妙晴凑了过去,笑眯眯的。   唐妧说:“太后娘娘对我宠爱有加,她老人家过寿,我自然是要备礼的。不过,攀比心也不能太重,反正,我尽了心去做就好。”   妙晴开心地用双手捧着脸说:“是啊,太后娘娘喜欢师姐,反正只要师姐按了自己心思去做,怎么着都是能够得太后欢心的。师姐,师父如今身子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太后就会想着要见师父呢。师姐的手艺是跟着师父学的,太后喜欢师姐的手艺,见了师父,应该更喜欢师父的。”   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师姐,你进宫去那么多次,有见过妙雪师姐吗?”   唐妧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拢共也不过才进宫几趟,在寿康宫里,也是胆战心惊的,一直都没有机会问。而且,这件事情我回去问了母亲了,母亲与我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问的好。等时机到了,自然能够见到妙雪师姐。”   “时机到了……”妙晴嘴里碎碎念,一副不太听得懂的表情,“那什么时候是时机啊。”   “这个……我也不懂。你也知道,娘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说话,咱们都弄不明白。”唐妧一边继续手上的活计,一边说,“不过,反正娘说的都是对的,听她的没错。”   “师姐说得对,听师父的,一准没错。”妙晴说罢,便也拿起搁置在桌上的细金丝来,开始干活。   “我有些日子没有回去看看了,一会儿咱们早些走,我刚好先回去看看。”唐妧想娘亲,也想妹妹阿满了,想起阿满来,她便觉得好笑,“阿满这臭丫头,起初几日倒是跑得勤,后来见来坊里不好玩儿,就哭着闹着不来了。今儿闹肚子疼,明儿喊脑袋痛,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香草好,乖巧又懂事,学什么都快。”   香草就坐在唐妧身边,提到香草,唐妧转头去看了几眼,亲手给她指点了一番。   妙晴说:“师姐能有香草这个好徒儿,也不怕后继无人了。小香草也是可怜,那双小手多嫩啊,硬是磨出了血来。我时常劝她,差不多就行了,要多休息,可这丫头不听,除了吃饭睡觉的功夫,就是一门心思钻这手艺上了。”   唐妧转过头去,轻轻执起香草手来,见她小手磨出了许多泡泡,也心疼。   “香草,师父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听你师叔的话。你年纪还小,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不需要太拼。”唐妧给她吹了吹,然后摸着她小脑袋说,“你还在长身体,偶尔的,也跟阿满去玩儿。睡眠一定要足,不能熬夜做活,知道吗?”   “师父,我都有听你的话的。”香草仰着脑袋看师父,认真地说,“阿满小姐喜欢玩的,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做簪子。”   “你跟师父一样,天生劳碌命。”唐妧哭笑不得,抱了抱她,又说,“先休息会儿吧,去喝些茶吃点点心,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嗯。”香草应一声,她抬手摸了摸肚子,也的确是有些饿了,自己慢吞吞去倒了茶,捡了几块点心吃起来。   唐妧才进后院,第一个跑着迎出来的是阿满。阿满此刻满头是汗,一张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身上带着甜甜的香味儿。见到姐姐就像个猴子一样,只往姐姐身上扑,赖皮得很。   秀苗追了来说:“二姑娘,让奴婢来抱你吧?大姑娘才从坊里回来,肯定累着了。”   阿满说:“那姐姐牵着我。”   唐妧笑着,伸手去牵住妹妹的手,这才转身问秀苗道:“娘呢?”   “夫人在院子里散步呢,今儿气色瞧着又好了些。”说起这个来,秀苗也高兴,只弯腰引手请唐妧往里面去道,“夫人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让云书去厨房吩咐了去,让厨房多做些小姐爱吃的菜。”   唐妧一边牵着妹妹手往里面去,一边笑着说:“娘气色真越发好了?”脚下步子也更快了起来。   陈氏如今身子的确是越来越好,唐妧进了东院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一个洒水的壶,在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陈氏本来姿色就十分好,以前因为尚在病中,面容沧桑憔悴了些,如今气色养好了,精神也好了,自然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一身秋香色的长裙,梳着发髻,整个人身影又轻又柔。   “娘。”阿满瞧见娘,喊一声,就跑了去,踮起脚尖要去牵母亲的手。   陈氏搁下洒水壶,抬手摸了摸小女儿脑袋,而后看向长女道:“进去坐坐吧,傻站着干什么?”   “娘。”唐妧说,“真好看。” ☆、第85章 掌中宝八十五   八十五、   现在母亲的样子,渐渐跟记忆中的吻合起来,唐妧忽然记起来,那时候的母亲真好看,就如现在一样。   陈氏面上笑容浅浅,见长女只傻乎乎站着不动,她轻步走过去,弯腰牵着她手说:“娘老了,都要四十岁的人了,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走,跟娘进屋去说话。”   “娘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都没有怎么变。”唐妧说,“只是这些年来,娘因为生病,故而脸色差了些。现在娘身子慢慢调养得好了,自然又变得漂亮。”   阿满也仰着小脑袋道:“就是!我的娘娘是最漂亮的,谁说我娘不好看,我不理她。”   阿满人小,肉乎乎的包子小脸皱成一团,样子认真得很。陈氏觉得心里暖暖的,慢慢弯下腰,把小阿满抱了起来,亲了亲她肉脸说:“阿满想不理谁?”   阿满不说话,只玩着手指嘿嘿笑。   “娘,按着盛太医开的方子吃药,果然气色好了许多。要是早能够遇到盛太医这样的好大夫,娘您也会少遭几年罪。”唐妧开心,可心中难免也会有些懊悔,若是如她说的,早几年遇到盛太医,娘的病就会早好几年。   陈氏笑着道:“大夫都是好的,只是时机问题罢了。对了,最近坊里怎么样?”   唐妧道:“坊里生意一切如常,不过,十月太后娘娘寿辰,我听说,城内各坊都会精心准备一份礼物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待我不薄,对娘更是有恩,所以,我想好好做些准备,到时候给太后老人家备一份厚礼。”   太后仁厚慈爱,陈氏心中是知道的。且不说如今对女儿如何,便是当年对自己,那也是犹如母亲般,可以说是关怀备至。   其实,她老人家当年对她们那一群尚宫局的姐妹都不错,只是待她尤佳而已。   这一回,她又回了盛京,而也听女儿说了,太后有意想见见她。若是真等她召见了再发现真相,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怪她来了京城却不肯进宫去探望她。陈氏对当今陛下可以做到绝情寡义,但是对这样一位从来都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的太后,却做不到。她的寿辰日,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娘,您在想什么呢?”唐妧望着母亲,心中也是起疑,她总觉得母亲来了京城后,时常会这样。   “没什么,娘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陈氏回了神来,笑了笑,然后说,“妧儿说得对,太后对你我母女有大恩,这回老人家寿辰,是该备份厚礼。”   “娘的意思是……”唐妧大惊,睁圆眼睛道,“娘是要亲自动手吗?”   陈氏笑道:“这些东西也搁了几年了,手痒,便做一做吧。只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出当年的效果来。”   “娘您重出江湖,我就更有信心了。”唐妧此刻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言罢,蹭过去紧紧抱住母亲胳膊,摇晃着道,“前些年娘身子不好,簪花坊便女儿打理着。如今娘身子越发见好了,以后,还是娘您来管吧?”又说,“要是妙晴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坏的。”   陈氏摇头说:“还是你管着吧,我只偶尔来了兴趣便做一两件就好。”   唐妧便没有再说,只点头同意了。   看了看妹妹阿满,唐妧问:“那阿满呢?如今女儿还能教她做发簪吗?”   阿满本来还低头玩着自己手上的东西,闻声,愣愣看向姐姐。看了会儿姐姐,又扭头去看母亲。   陈氏笑着点了点阿满鼻子,道:“你自己问问她,看她现在还愿不愿意去。这丫头,以前以为做簪子好玩儿呢,吵着要跟你去。现在让她吃了些苦头,怕是再也不愿去了。”   唐妧闻声,又想起妹妹前段日子的表现,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上回家后,唐妧把母亲要亲自给太后做寿礼的事情告诉了丈夫。赵骋当时正在用热毛巾擦脸,闻言扭过身子来,没说什么,只是擦了脸后把毛巾搭在盆边,冲伺候一旁的婢女挥挥手,让他出去。   “记得你说过,岳母好似数年不管坊里的事情了。”赵骋走过去,揽着妻子一并在床边坐下。   唐妧道:“娘现在身子养好了,气色也好了很多,感恩太后派的太医来给她治好了病,所以,就想重出江湖。不过,娘还是不愿意来簪花坊吧,还让我打理着。”   赵骋有片刻沉默,心中也猜测出个一二来,怕是岳母怕迟早瞒不住,想着做件礼物,等到真瞒不住的时候,能够求个情。   “岳母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太后寿辰在十月,如今才八月,也还有些时间。”赵骋说,“既然太后的寿礼有岳母代劳,夫人往后也不必过于费神劳累。”他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抚在她小腹上,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唐妧不想理他,只一把推了他跑了。跑了一半,又转身笑着道:“我去书房,你先睡吧。”   八月末,天气依旧很热,唐妧坊里家里两头跑,常常累得吃不下饭。   这日因为觉得有些累,便早早从坊里回来,想着有些日子没有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便领着秀禾去了老太太院子。老人家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家乘凉,旁边有几个丫头陪着一起打叶子牌。   听外头丫鬟说大奶奶来了,老人家把赢的钱都退了去,只笑着看向从外面款款走进来的唐妧,道:“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唐妧笑着说:“有几日没来请安了,就过来了。”   老太太手搭着丫头的手,慢慢站了起来说:“走,屋里说话去,我让春梅给你做冰镇的酸梅水喝。这天儿还热着,闷得很,我看得下几场雨才行。”   唐妧一面笑着称是,一面亲自搀扶着老人家往屋内去。   祖孙俩一起坐着说了会儿子话,黄氏牵着赵瑶瑶手也进来了。唐妧十分喜欢瑶瑶小姑娘,见到她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跟前来。   赵瑶瑶很乖巧,唐妧抱她,她就靠在唐妧怀里,手里抓着老太太递给她的糕点吃。大人们说话,她只吃自己的,安安静静的,懂事得很。   老太太望了眼唐妧,目光若有似无在她肚子上溜了圈,想着说几句要添个孩子的事情,但是到底也没有说出口来。   虽则她在替长孙着急,但是小两口才成亲数月,没有怀上身子,也是正常。再说,她背地里已经暗示过孙儿了,该怎么过日子、怎么相处,小夫妻俩心里该晓得。   老太太转而目光落在了孙女瑶瑶身上,见小丫头粉雕玉琢的,欢喜地冲她招招手说:“瑶瑶过来。”   “曾祖母。”赵瑶瑶甜甜应一声,摇摇晃晃跑了去。   唐妧这才端了一旁案上的酸梅汤喝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天气依旧还热着的缘故,只觉得这酸梅汤特别好喝,竟然一口气喝了一碗。坐在对面的黄氏虽然也觉得爽口,不过只抿了几口,抬头看见唐妧,奇道:“大嫂今儿胃口似是不错,我以前怀瑶瑶的时候,也喜欢吃些酸的,大嫂莫不是……”   唐妧一愣,自然是听明白了黄氏的意思。   只是,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忙坊里的事情,倒是没有想过别的。此刻经得黄氏提醒,唐妧又细细想起来近些日子的一些小反常来。比如说,中午在坊里吃饭的时候,有些时候胃口很好,以前都不爱吃荤菜,现儿倒是爱吃了。再比如说,有些时候却有些心烦,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原本也只是认为是天气过热的原因。   老太太道:“要不唤个大夫来把把平安脉,若是真有了,以后总得小心着些才是。若是没有,便就当做是唤了大夫来瞧瞧身子的。”   唐妧觉得叫个大夫来瞧瞧没什么,便点头应了。   等了大概有近半个时辰功夫,外面来了个大夫,替唐妧把了几次脉,然后道:“奶奶这的确是喜脉。”   只一句话,老太太便乐得满脸堆起笑来。   唐妧心中自然也是高兴,只是有所克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罢了。   黄氏笑道:“这是好消息,该是命人去告诉大哥去。”   赵瑶瑶依偎在母亲身边,望了会儿子唐妧,然后仰头问母亲:“大伯母怎么了?”   黄氏说:“瑶瑶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开不开心?以后等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瑶瑶就是大姐姐,可以带着他们玩儿。”   赵瑶瑶想了想,把手里拿着的一块糕点递过去:“大伯母,给弟弟妹妹吃。”   黄氏一把拉住女儿:“弟弟妹妹还没有出来呢。”说罢,扯了帕子来,给女儿擦嘴。   晚上赵骋下了值回府里头,自然是听说了这个好消息,也顾不得在前头院子沐浴更衣后再回后院了,直接去了后院。唐妧正躺在外厅窗户边的贵妃榻上,捧着本书在看,见丈夫回来了,她兴奋得坐了起来。   赵骋大步走了过去,有丫头端了凳子来,搁在贵妃榻旁边。   赵骋弯腰坐下,原本严肃的一张脸,此刻满是温和煦意,大手轻轻搁在妻子小腹上,颇为激动地道:“可有闹你?”   唐妧笑道:“大夫说差不多才一个多月,怎么会闹我?要闹也得五六个月的时候。”她摸着自己小腹,垂着眼眸,眸里满满是光,嘴角也挂着笑意道,“子默,你想要个儿子还是闺女?”   “闺女。”赵骋想也没有想,直接回答。 ☆、第86章 掌中宝八十六   八十六、   唐妧手在肚子上不停打着圈儿,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要不先生个儿子吧。”   赵骋抬眸看她,笑起来,温厚手掌抻过去,轻轻将她小手攥在掌心,温声道:“好。”随后又说,“争取三年抱俩,先生哥哥,再生妹妹。以后长大了,刚好哥哥照顾妹妹。”   唐妧脸红起来,只把脑袋埋到他臂弯里去,倒是也不反驳。   因为唐妧怀了身子,所以近来便鲜少去坊里,至于太后寿辰的时候献给太后的那份寿礼,她也只是偶尔给母亲打打下手。偶尔心血来潮了,便亲手画些花样子,自己若是不回去,便差了人送回去。   到了十月初,天气凉快些了,唐妧腹中胎儿也差不多有了三个月,便坐马车回了趟娘家。   “娘,这金钗凤冠做得十分华丽,这凤凰也是描绘得栩栩如生,只是,色调会不会单一了些?”唐妧望着摆在跟前的一顶金光闪闪的华丽凤冠,细细看了一番,心内自然是十分羡慕母亲的手艺的,不过,正是因为很华丽,要是色彩再多些,就更好了,于是提议道,“这冠顶,要不要加些翠鸟的羽毛?娘您可是点翠的高手。”   提到这事儿,陈氏搁下手上茶盏来,望着女儿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事情?娘不是跟你说了,教你点翠的技法,不过是不想陈家的独门绝学失传了去,但是平时不让你这样做吧?”   唐妧道:“我没有这样做,只是这些日子来,偶尔听说京城里别家坊里的娘子们都抓了好些翠鸟来。若论点翠技巧,我觉得自然是娘更胜一筹的。不过……”她想了想,道,“是女儿糊涂了,记得娘说过,点翠只有抓了活的翠鸟来取其身上的羽毛镶嵌进簪子里才会好看。咱们只图好看,这做法却是残忍了些。”   陈氏道:“娘做这些,只是想报恩,旁的倒是不多想。”   唐妧点头:“太后娘娘仁慈,若是老人家知道这礼物是母亲做的,她一定会很高兴。”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太后派人来接我进宫的时候,还问起做母亲。不过,给她老人家做寿礼这件事情,没跟娘商量,我也就没有擅自做主跟太后说。太后说了,等娘身子再养好些了,就让娘也进宫去。”   “妧儿,你如今怀了身子了,有些事情就别太操心。”陈氏笑着说,“好了,你去喝口水歇歇吧,娘这还有些东西要弄,没空陪你说话。去吧。”   唐妧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呢,见母亲下了逐客令,她只能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也不晓得是不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唐妧最近总是话多,有些时候,大半夜睡不着觉,也得把睡在身边的男人拉起来陪着一起说话。赵骋宠着她,她自然不觉得,可是回了家来,母亲就嫌弃她话多了。   唐妧有些郁闷,但是也不影响她心情,母亲不让她插手,她便自己去花园里逛去。   恰巧遇到了自己哥哥唐锦荣跟夏明昭,两人此刻正负手立在花园一角,颇为严肃地在说着什么事情。唐妧觉得好奇,悄悄走了过去。唐锦荣乃是习武之人,夏明昭虽则走的是文路,不过身上也是伴着些功夫的。于是唐妧还没有来得及靠近,那边两人便转了头来,唐妧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去。   “你们在说什么?”唐妧小腹渐渐有些显怀,她本来就腰细,因而显得腹部比一般人三个月的时候大些。   唐妧一靠近,唐锦荣跟夏明昭两人目光同时落在唐妧小腹上,唐锦荣道:“外面风大,怎么不屋里呆着?”   跟在唐妧身边的秀禾听了,连忙缩了脑袋。   夏明昭看了会儿子唐妧,却是顾着礼节,没有多看,只收回目光看向唐锦荣说:“今儿的事情,锦荣兄也再想想,既然你们兄妹有话要说,我便不打搅了。”   唐锦荣冲夏明昭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哥,你跟夏公子刚刚在说什么?怎么两个人表情都这么严肃。”唐妧实在好奇,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唐锦荣在城防营呆了些日子,有了正规的训练,整个人身上也越发有一种凛冽的气质。皮肤黑了些,却更挺拔硬朗了。唐妧仰头看着眼前的哥哥,只觉得哥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外面凉,去娘那里。”唐锦荣语气温柔了些,轻声说。   唐妧道:“我刚刚从娘那里出来,娘嫌我啰嗦,把我给赶出来了。”说罢蹙眉,皱着脸看着眼前的人道,“莫非哥哥也嫌弃我不成?那以后不回来了。”   唐锦荣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你还有理了?”   唐妧说:“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刚刚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我一来,你们立马不说话了。肯定心中有鬼,不然,不会背着我。”   “男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瞎掺和什么?”唐锦荣哭笑不得。   唐妧回嘴反驳道:“不!我现在不是姑娘家了。”言罢将尚且只有那么些鼓的肚子挺了挺,“是妇道人家。”   唐锦荣一时间没有忍得住,笑了出来,然后抬手去轻轻拍了拍妹妹脑袋,这才说:“回去吧,回去就告诉你。”   “真的?”唐妧有些不太相信他,摸了摸鼻子,到底是跟着走了。   去了前院唐锦荣的院子,唐锦荣这才说:“娘跟夏夫人有意给我跟夏姑娘做媒,我跟娘说了,只拿夏姑娘做妹妹待。刚刚明昭找我,也是为着这件事情。”   唐妧“啊”了一声,倒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唐妧坐着,凑到跟前去,“哥哥二十了。”   唐妧有沉默片刻,而后端起一杯茶来喝,喝完抹了把嘴说:“二十不急,先建功立业,再谈婚嫁的事情。”默了会儿,又望向妹妹说,“不怪娘赶你出来,你现在话是挺多的。”唐妧气得拍桌子。   过了两日,离太后寿诞越来越近,唐妧又被宫里派来的轿子接进了宫去。   这回太后寿康宫里人很多,不但诸位妃嫔在,皇上跟诸位皇子公主也都在。唐妧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进去的时候,有片刻的晃神。但反应过来不能失礼后,又低着脑袋走了进去。   太后喜欢唐妧喜欢得没有理由,见唐妧来,就将原本坐在她左右的一位皇子跟公主撵了下去,只招手拉唐妧到跟前坐着说话。   金玉公主本来就不喜欢唐妧,现在见唐妧一来就夺得了她的宠爱,越发不喜欢唐妧了。见唐妧经过她的时候,故意用身子去轻轻撞了她一下。金玉公主也并没有太坏的心眼,她只是心里不舒服,撞这一下,也没有用力,不过就是故意撒撒气。太后见状,瞪着金玉公主说:“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改天让你父皇给你寻个人家去。”   “你们都喜欢她,不喜欢我!”金玉气得在寿康宫里大喊。   坐在底下的一众妃嫔,当然只觉得金玉可爱,没有人会认为公主骄横。   太后也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见金玉气得脸颊通红,她摇了摇头,只问唐妧道:“刚刚可有撞了你?”   唐妧连忙道:“臣妇一点事情都没有,多谢太后关心。”   太后笑着说:“你如今怀了身子,跟以往越发不一样了,可得注意着些。近来胃口可好?”   太后问什么,唐妧都一一回答了。   太后寿辰临近,近来妃嫔们自然都是会议论些送太后什么寿礼的事情,薛惠妃率先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臣妾听说,如今民间各坊都在精心为太后准备寿辰贺礼,这一次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想必比往年还要隆重些。”见太后脸上笑容温和,薛惠妃晓得自己找准话题了,便又看向唐妧问,“赵夫人这回可给太后备了礼?”   太后道:“她这带着身子呢?不宜劳累。”   金玉道:“哼,皇祖母您对她这么好,她累着些给您备礼物怎么了?这有什么矫情的。喂,你真没有给我皇祖母备礼。”   唐妧想了想,实话说:“之前母亲一直感念太后娘娘恩情,所以,这回太后寿诞,是母亲亲手做的礼物。”   “你母亲?”太后倒是诧异,“哀家早就说想见见你母亲了,如今你母亲身子可大好了?”   “亏得您派了盛太医去给母亲医治,母亲身子已然大好了。”唐妧回答得恭敬。   太后道:“既然你母亲给哀家备了礼物,而哀家也一直对你母亲颇为好奇,不若哀家寿辰那日,让你母亲也进宫来拜寿吧。刚好,哀家见见她,再问一问她关于贞贞小时候的事情。”   唐妧欲要跪下来谢恩,被太后拉住了。   到了太后寿辰那日,赵家老太太亲自派了马车去唐府接陈氏,接了人回来了,再一并进宫去。   赵老太太并陈氏带着两个大丫鬟坐一辆车,赵骋夫妻坐一辆,另外还有两辆马车,分别是二房的人跟小谢氏婆媳坐着。陈氏手中抱着一个偌大的红木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送给太后的寿礼。   赵老太太见陈氏颇为有些紧张的样子,以为她头一回进宫害怕呢,便说:“太后仁厚,没什么好怕的。”   “是,老夫人。”陈氏笑着点了点头。 ☆、第87章 掌中宝八十七   八十七、   陈氏此刻心中的确是有些畏惧的,毕竟,她即将要去拜见的,乃是皇宫里的人。虽则说太后仁厚慈爱,可是当年,她到底是做出了欺君罔上的事情来,万一有人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连皇上也没有办法。欺君之罪,可大可小。陈氏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宫城门口。   照例,马车是进不去的,只能下了马车来,步行进去。   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六十整寿,早前几个月,宫中几位位份较高的妃嫔就已经在筹划着如何给太后老人家过寿辰了。今儿一早,四妃更是领着宫内诸位妃嫔早早去寿康宫先行拜寿。   依着规矩,一般的世家夫人,若是不得太后娘娘准许的话,是进不去寿康宫的。   所以,进了宫城后,除了赵家老太太跟陈氏母女,旁的世家命妇跟小姐们都被请去了别处。陈氏怀里抱着大红的木盒子,只低着头跟着赵老太太,那双纤细的手紧紧攥住盒子来。虽则如今天气凉了,但是她背上早沁出了汗水来。不知不觉中,不晓得又走了多少路,终是在一处宫殿门口停了下来。   陈氏抬眸看,就见门楣上端正写着“寿康宫”三个字,一时间,忽然又想到了很多年前。   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她还是尚宫局里的一名小宫女,因为得太后喜爱,时常能够出入这座宫殿。太后老人家那张慈爱的脸,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陈氏呆呆愣神,想了很久。   “走吧,太后宣咱们进去。”赵老太太总觉得陈氏不对劲,她虽则见陈氏的次数不多,不过,她看人素来很准。   这位唐夫人,虽然说是出身市井,不过,看得出来,少时该是受过很好的教育的。她是沉静的性子,纵是如今进宫来,去见太后,也不该这般慌张才是。   赵老太太不由得多看了陈氏几眼,却发现,陈氏额鬓沁出了汗珠来。   寿康宫里此刻还坐着诸位妃嫔跟皇子公主,外头小太监报说赵老太太来了,太后就晓得,是唐妧母女来了。因为她一直对唐妧的母亲好奇,故而连忙道:“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赵老太太便领着唐妧母女进了宫殿来,依着规矩先给太后拜寿。   太后笑着受了唐妧母女的跪拜,又对赵老太太道:“你还给哀家跪?不必了,你赶紧坐下吧。”目光轻轻在陈氏身上扫视一圈,见陈氏一直低垂着脑袋也不说话、也不看人,她只当这位夫人是因为第一回进宫害怕,也就没有多想,只看向唐妧道,“阿妧今儿看起来,好像又胖了些,想来是子默疼爱妻子,照顾得好。”   赵老太太笑说:“说出来也不怕太后娘娘您笑话,我那个孙儿,打从有了媳妇儿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他媳妇又怀了身子了,他要当爹了,现儿见谁都忍不住要说几句。以前是沉默的性子,现在我都嫌他哆嗦。”   太后说:“该是这样,该是这样。”   薛惠妃看了眼站在大殿中央的妇人,目光在她怀里抱着的红木盒子上落了会儿,而后趁机说:“想必这位夫人就是赵夫人的母亲陈氏?这位夫人怀里抱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吗?”   因为太后之前一直都有说过想见唐妧母亲,所以这回唐妧母亲来了,大家无不好奇。   另有桂淑妃也答话说:“太后娘娘,何不叫这位夫人打开了盒子来看看,到底送了您什么贺礼?”   “是啊是啊,太后娘娘,臣妾们也想看看呢。”薛惠妃跟桂淑妃开了口,后面几位位份低的妃嫔也就跟着答话了。   太后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陈氏,才欲开口唤陈氏上前去,外头便有小太君匆匆跑了来,跪下来说:“太后娘娘,今年民间各珍宝坊给您准备的贺礼,都已经呈送上来了。如今,芮公公已经领着诸位娘子候在宫门外,是否要宣进来?”   “让她们都进来吧。”太后笑着,继而目光朝外面落去。   陈氏见状,便默默立在了一旁。   太后冲陈氏招手道:“你先站到哀家身子来吧。”   “是,太后娘娘。”陈氏应一声,继而轻步走到了太后跟前去,却依旧低着头。   “你是阿妧的母亲,哀家十分喜欢阿妧,对你也早就生了好奇之心。今儿是哀家寿辰,你既带了礼物来亲自给哀家贺寿,哀家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也别低着头了抬起头来,先叫哀家瞧瞧。”太后道,“哀家知道,你是扬州陈家的女儿,想必……陈贞贞你是认识的吧?她以前是在哀家身边的,刚好,也可以问问你她小时候的事情。”   提起陈贞贞,太后不由得又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想念的。   陈氏却突然跪了下来,依旧低着脑袋对太后道:“民妇有话,想单独与太后娘娘说。”   “放肆!”太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喊了一声。   也的确是陈氏放肆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又是头一回进宫,能够站在太后身边已经是万分荣耀了,还妄想能够与太后独处?再说,太后乃是凤体,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得由人前后伺候照应着的,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市井妇人与太后独处。   唐妧也不知道母亲为何有些反常,但是怕太后怪罪,也跪了下来。   太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朝身后的嬷嬷望了眼,这才看向陈氏道:“你们跟着巧芳先去偏殿,哀家一会儿就来。”   那叫巧芳的,便就是刚刚训斥陈氏的嬷嬷,也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   “是,太后娘娘。”巧芳应一声,便带着唐妧母女先去偏殿。   陈氏道:“只民妇一人跟着嬷嬷去,请太后允许阿妧留在这儿。”   “娘!”唐妧觉得莫名其妙的,不由喊了一声,跺跺脚,却也无济于事。   太后已经完全对陈氏起了疑心,便拉了唐妧手来,让她坐在一旁。她本来是想先见见那些民间珍宝坊献上来的礼物的,此刻却完全没了心思。   “你跟哀家过来。”太后对陈氏说了一句,便已起身。   太后起身,底下坐着的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都是觉得莫名其妙。   眼见太后真的要走,没有皇后在,桂淑妃身为太子生母,连忙劝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这妇人行迹实在可疑,明明就是一市井妇人,怎可与太后您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来?”   蒋德妃也忙说:“是啊,淑妃姐姐说得对。”   薛惠妃沉默了片刻,见几乎所有妃嫔都在跟着桂淑妃说话,她也不敢一个人站一个阵营,也附和着说了几句。   太后道:“这里先交给淑妃,哀家一会儿出来。”   太后转身进了偏殿去,才进了殿内,陈氏便在太后跟前跪了下来。巧芳嬷嬷望了眼陈氏,又看看太后,见太后也不说话,便对陈氏道:“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陈氏默默抬起脑袋来,看向巧芳嬷嬷。   巧芳嬷嬷乍一瞧见陈氏,只是觉得眼熟得很,好似在哪里见过,并没有认出人来。   待得细细想了一番后,才恍然大悟,连忙走到太后跟前去,素来稳重的老人此刻也颇为惊慌地道:“太后娘娘,您看……这是……这是不是……”   太后年岁大了,隔得远,她瞧不清楚。   眯着眼睛望了望,也是模糊不清,看不清楚模样。   巧芳嬷嬷说:“既然你已经进宫来了,又见了太后,便将当年的事情都说清楚吧。太后如今年岁大了,你离得近些,她方才瞧得清楚你的容貌。”   “是。”陈氏应一声,心中却是有些泛酸,想当初她还没有离开皇宫的时候,太后的眼睛可好了。   陈氏听了巧芳嬷嬷的话,走到了太后跟前,依旧只跪着。仰着脑袋,望着太后,这还是离开后再次回来头一回这般清楚瞧着这位老人家呢。陈氏莫名就觉得心酸,想到很多往事来,便流了泪。   太后自然是已经认出了人来,她颤着唇道:“你是……你是……”   老人家因为激动,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陈氏说:“贞贞该死,当年欺骗了皇上跟太后。”   太后一生就只生了皇上一个儿子,没有亲生女儿,所以早年的时候,也算是拿陈氏做半个女儿待的。之后陈氏长到二八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见皇上喜欢陈氏,也是有心让她做妃子。   她正想着要如何与她说了,忽然间,她住的地方走了水,她人就没了。   “我的儿!”太后此刻自然也是想起来很多往年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忍得住,抱着陈氏便哭了起来。   旁边伺候着巧芳嬷嬷,巧芳嬷嬷是亲眼瞧见曾经太后待陈氏的好的,也是亲眼瞧见这些年来太后是如何思念陈氏的。还有皇上,皇上多年不肯进后宫,对太后总是称政务繁忙,但是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大家心中都明白。   太后哭了会儿,便扯了帕子来擦眼泪,而后问陈氏说:“当年,为何要诈死离开皇宫?你是如何做到的?”   陈氏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说了来,其中包括,她跟皇上是如何有了一次的,以及她不想留在皇宫里的真正原因。 ☆、第88章 掌中宝八十八   八十八、   自己个儿儿子的脾气,太后是知道的,而当年的局势,太后如今想起来还会时常做噩梦。皇上性子执拗,当年又年轻气盛,执意要立贞贞为后,遭受到几乎大半朝臣的反对。当时若不是贞贞“没了”,从而草草收住了这个局,当时那烂摊子还真的是不晓得如何收场得好。   这只是其一,其二,贞贞向往自由,不希望被困于深宫之中,这种心情,她也是理解的。   “贞贞,哀家又怎么会怪你,当年若不是你这样做,不晓得会如何收场。近二十年后,还能够再看到你,哀家真的是高兴。”冯太后此刻的心情的确是愉悦的,老人家眼圈儿红红的,脸上却挂着笑意说,“也怪哀家心不细,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早在头一回瞧见阿妧那孩子的时候,就该知道,她是你的孩子。她那做发簪的手艺,简直是跟你如出一辙。”忽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后怔怔望向唐妧道,“阿妧……她……她是……”   陈氏也没有想过要隐瞒,不论如何,阿妧她的确是皇家血脉。   再说,就算自己不说,阿妧的生辰摆在那儿,太后想查,又怎么会查不到呢?更何况,在太后跟前,她不想隐瞒。   “阿妧不是元森的孩子,她是……是您的亲孙女。”陈氏说,“当年,我逃出去后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就想着要把孩子生下来。本来只想着寻个隐蔽的小村庄把孩子生了的,后来,途中遇到了元森,他救了我。”   “那元森,可就是你如今的夫婿?”太后问。   陈氏点头道:“是。阿妧不是他的孩子,他是知道的。他虽然是粗人,却是个好人,对我对阿妧,都十分好。如今,我们也育有另外一个女儿,叫阿满,四岁多了。”   太后听陈氏说这些,心中基本上也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太后叹息一声说:“说起来,你跟皇上没有缘分。只是,皇上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不让他知道你还在这世间也就罢了,若是让他知道你还在世间,他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到时候,怕是哀家想劝,也是劝不住的。”   陈氏又跪了下来道:“贞贞想求太后,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皇上。如今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我也很喜欢现在这样的平淡温馨的小日子,不敢再奢求什么。”   “起来吧,别总是跪。”太后望了眼身边的巧芳,给巧芳嬷嬷使眼色,巧芳嬷嬷则把人扶起来。   巧芳又端了把椅子来,搁在太后身边,让陈氏也坐下来说话。   太后又问:“你离开了近二十年,如今怎么又想着回来的?可是为着阿妧?我记得,子默是在湖州的时候遇见阿妧的,之后,就把你们一家带回了京城来。”   陈氏点头道:“不放心也不舍得她一个人来京城,她又跟子默两情相悦,我们也不忍心阻止。何况,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追求跟抱负,我不想阻止。决定来京城的那日,我便料到,将来总有一日定然是会进宫来探望您老人家,跟您请罪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您派盛太医来给我医治,我就晓得,怕是再也躲不了了。”   “太后娘娘,您可安好?”门外面出现几道纤细的人影,摇摇晃晃的,似乎贴着耳朵在门边听。   太后看了眼巧芳,巧芳忙道:“太后娘娘安好,诸位娘娘不必担心。”说罢,人绕过屏风去,走到门边,推开门道,“这位唐夫人给太后献了份大礼,太后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正与夫人说些做发簪的心得呢。奴婢知道诸位娘娘担心太后凤体,有奴婢在,太后娘娘是不会有事的。”   桂淑妃眼睛不自觉往里面瞄了几眼,只隐约瞧见屏风后面坐着两个人,心中存了些疑惑,却只笑着说:“那便好,我与诸位妹妹,就不打扰了。”   巧芳嬷嬷朝几位娘娘行了礼,而后又把门关上了。   外头,桂淑妃率先往外面去,旁边德妃道:“好生奇怪啊,这位唐夫人到底给太后送的什么礼物啊?怎么还不能当着我们的面送?刚刚看巧芳嬷嬷的样子,好像也有些不太对劲儿,她眼睛有些红。”   薛恵妃说:“德妃姐姐多虑了,既然太后娘娘说无事,那便就是无事。咱们啊,外头等着就好了。”   虽则嘴上这么说,心中到底也是存疑的。   德妃道:“恵妃妹妹,我看你与那位赵夫人走得极近,想必跟这位唐夫人以前也是认识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要是知道的话,不防与咱们姐妹说道说道,也免了我们的担忧之心。”   “就是啊,恵妃姐姐说说罢。”德妃开了口,一众大小妃嫔便都凑起热闹来。   薛惠妃道:“我与那唐夫人不曾见过,又怎么会熟识?只是,唐夫人是赵夫人的母亲,太后娘娘又那般喜欢赵夫人,所以,该是没事的。”   桂淑妃此刻心思却不在这儿,趁一众妃嫔说话的时候,她则悄悄给身边的婢女使个眼色。   那婢女会意,便往陛下的勤政殿去了。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皇上来了太后寿康宫,众人听得外面小太监报唱,连忙迎了出去行礼。   齐武帝一身玄色便衣,见到跪在身边的妃嫔,并没有停了脚下步子,只稍微抬了下左手示意起身,右手依旧背负在腰后,大步往内殿去。左右望了望,没有瞧见太后,齐武帝转身问桂淑妃道:“太后呢?”   桂淑妃回答说:“赵夫人的母亲陈氏说要给太后娘娘送一份大礼,太后带着陈氏去了里面。也进去有好一会儿去,臣妾们有去问过怎么回事,但是巧芳嬷嬷说无事,臣妾们晓得是太后旨意,也不敢闯进去。可进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臣妾们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派人去请了陛下您来。”   唐妧听桂淑妃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替母亲担心。   齐武帝道:“陈氏?哪个陈氏?”   桂淑妃回话说:“就是赵夫人的母亲,今儿跟着赵夫人一道来的。”说罢,她抬手指了指唐妧。   齐武帝顺着桂淑妃手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唐妧几眼,没再说什么,只负手大步往内殿去。   但见皇上进去了,桂淑妃等人连忙凑在了一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淑妃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跟着皇上进去瞧瞧?”陈婕妤忍不住往里面瞄,心里好奇得很,自然是想跟着进去的。   德妃没有想到淑妃会暗中派人去把皇上请了人,此刻心中颇为有些不爽,却不好与淑妃说不快,只能冲陈婕妤道:“太后不是说了,不让咱们进去,莫非你有皇上撑腰,连太后懿旨都敢违抗了去?”这话面上是说给陈婕妤听的,其实暗指淑妃不听太后的话,擅自做主请皇上来。   桂淑妃全然当做没有听见,只兀自转身回去,坐下来慢慢喝茶。   德妃扯着帕子轻轻咳了一声,也坐了回去,喝了点茶水,继续等。整个殿内,瞬间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   齐武帝负手去了偏间,站在门口仔细听了听,他本来也是习武之人,所以脚下步子轻,却听觉十分好。但是整个偏间很大,再加上里面的人说话又极为小声,齐武帝听不真切,只能抬手敲了敲门,喊道:“母后。”   听是皇上的声音,太后忙应一声,而后拍了拍陈氏手,悄声说:“怕是那些妃嫔们将皇上请来的,你先呆在这儿,哀家出去。”   太后走到门口去,开了门,看着皇上笑说:“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说罢,人已经走了出来,后头跟着的巧芳嬷嬷将门关上。   齐武帝抬眸撞似不在意地朝里面瞟了眼,却不动声色回答道:“今儿是母后寿辰,儿臣该是来给母后拜寿。”   太后心情十分好,笑着牵住皇上手说:“走,咱们一道出去。”   齐武帝问:“那……陈氏吗?”   太后手不自觉微微颤了下,却依旧面不改色笑着说:“她送了哀家一份大礼,哀家高兴,便与她多说了几句。她身子还没有好全,是拖着病来给哀家拜寿,这会儿子身子有些虚弱,哀家让她在偏间歇着了。”   “原来如此。”齐武帝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太后原不晓得唐妧是她亲孙女,已然就十分喜欢了,现在晓得了她是自己的亲孙女,自然越发喜欢得紧。   打从偏间出来后,拉着唐妧在跟前嘘寒问暖的,片刻都不曾离开过。等到了用饭的功夫,也要拉着她离自己近一些。旁人虽则觉得太后过于宠爱了赵夫人些,却没有多想,但是皇上却是想了不少。   席间离开,齐武帝想起那个陈氏来,便只身一人往太后寿康宫去。   陈氏一直呆在偏间里,没有太后懿旨,她也不敢离开半步。忽而听得推门声,以为是太后命了人来领她出去了,连忙小跑着迎了出去,却恰好撞见了皇上。   齐武帝原本也只是觉得这个陈姓妇人行迹可疑,怕她会巧言令色骗了太后,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却想不到,事情真相,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齐武帝先是震惊,继而欣喜,完了便是气愤、震怒。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或许当年发生了旁的他不知情的事情,他需要问一问原因才行。   不过片刻时间,数个念头在皇上心中闪过。   他问:“为什么?”话出口才知道,自己声音已经哑了。 ☆、第89章 掌中宝八十九   八十九、   陈氏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遇见他,刚刚那瞬间,时隔十八年后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确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来。自己老了,他也老了,虽则身子依旧如往日那般硬朗挺拔,但是她能够看得出来,他老了。鬓发有了些微的白,深刻俊朗的脸上,也渐渐有些纹路,就如她一样。   虽则吃惊,但是反应过来后,她自然是跪下来请安的。   “民妇叩见皇上。”陈氏跪着,身子匍匐在地上,给皇上行了大礼。   齐武帝仿若从梦中醒来一般,他自己都不晓得如何描绘自己此刻的心情,有委屈有愤怒,但终归他是爱着她恋着她宠着她的。只要她愿意回来,往事的一切,他都不愿意去计较。   “先起来。”齐武帝声音温和了许多,微微弯腰,亲自去将陈氏扶起来。   “多谢皇上。”陈氏起身后,依旧没有抬头与皇上对视,而是默默垂着脑袋。   齐武帝好好打量了陈氏一番,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青春美貌的活泼少女,也成了如今这个性子稳重内敛的妇人。虽则时光无情的在她身上脸上留下了些痕迹,但是他觉得,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至少,他是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的,她的样子,几乎是没有怎么变的,还是那么漂亮。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齐武帝竭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尽量显得声音平和,“你……嫁了人?”   是,她嫁了人,他知道的。不但嫁了人,她还生了孩子。对,是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他好想立即去见见那个男人,他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她甘愿嫁去为妻。她宁可嫁给那么一介草民,都不愿意留在他这个九五之尊身边。他当初是许诺会给她后位的,他跟她许诺过的。   “嫁了人了。”相比较起来,陈氏倒是显得更加镇定一些,她缓缓回话道,“出宫后的那一年,就嫁了人。第二年生了阿妧,我们还有一个小女儿,今年四岁多了。”   “够了!”齐武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猩红起来,他掐住她一只手臂,震怒道,“朕不想听!”   陈氏抬眸望了他一眼,继而又垂了脑袋,应着说:“是。”   室内沉默片刻,齐武帝到底还是想知道她这些过的是什么日子的,细细看着她,又问:“朕想起来了,你如今那夫婿,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那个儿子是……抱养的?”   陈氏回话道:“那是他原配夫人的儿子……但是我也视如己出……”   陈氏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啪”一声响,她身子抖了抖,就见旁边一张桌子晃了晃。那搁在桌子上的手,此刻涨得通红,似乎还在微微发抖。陈氏抿了抿嘴,后面的话,到底没有再说。   “你去做继室?你宁可去做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继室,也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齐武帝心痛如刀绞,想着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思念他就难过,想到他们之间错过了十八年他就痛恨懊悔,“为什么?贞贞,你告诉朕,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氏只低着头说:“民妇早与皇上说过,民妇满二十五岁的时候,是想出宫的。可是皇上,却一直不肯放民妇走。民妇不想留在这里,所以只能做出欺君的事情来。”说着又跪了下来,磕头道,“皇上,民妇求您,这件事情是民妇一个人的错,如果您要降罪的话,请只降罪在民妇一个人头上,跟民妇的家人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齐武帝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没有关系?他娶了朕最爱的女人,你说,没有关系?”   陈氏贴在地面的手渐渐攥紧,想着,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来。   皇上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他动怒起来,真的是整个天地都得跟着震一震。更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啊。十八年前的事情,也的确是她的错,欺君罔上,这个罪名,若是真的坐实了,皇上要想牵连她全家的话,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皇上。”陈氏求道,“求皇上只惩罚臣妇一人。”   齐武帝黑眸轻轻垂落,望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他缓缓蹲下身子来,又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知道的,朕不会惩罚于你。你若是求朕,朕也不会落罪于你的家人。只不过,十八年前的事情,是你欠朕的,这个债,朕总得讨要回来。”齐武帝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道,“贞贞,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朕便不会再放你走。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保证,不但不会动唐家人丝毫,甚至,会授予他爵位。”   “皇上!”陈氏索性直接看着面前这个英武的帝王,目光认真胶在他脸上,严肃又认真地道,“皇上这么做,怕是会叫天下人耻笑。你我都老了,半辈子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呢?”   齐武帝精锐的目光也盯着陈氏的脸,不愿挪开片刻,声音低沉地说:“十八年前,朕为了你可以跟整个群臣作对,如今又何故害怕天下人耻笑?朕是天,谁敢笑朕。”   陈氏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是好,此刻相见,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原想着,这回进宫来只是给太后老人家贺寿的,然后她求老人家暂时不要告诉皇上,想来老人家是会答应。所以,她便进了宫来。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她又该如何是好?   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齐武帝听得出来,是自己母后带着巧芳嬷嬷回来了。   齐武帝心下明白,今天若不是他误打误撞给撞到了,他的母后,怕是要帮着这个女人一起瞒着他了。想到这里,齐武帝心中越发不舒坦,总觉得是全天下的人都在欺骗自己。可偏偏骗自己的,一个是自己母亲,一个又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人,他不能如何。安安静静等着有人开门,待得瞧见太后进来了,齐武帝请安道:“母后。”   太后也是席间匆匆赶回来的,她见皇上一直没有回去,心下便不安起来。   没有想到,他真的来了这里。而且,还瞧见了贞贞。   “民妇叩见太后娘娘。”陈氏跪下,给太后请礼。   太后忙道:“贞贞,你不必叩头请安了,快起来吧。”又望向齐武帝,叹息一声道,“皇上怎么现在在这里?”   皇上没有回答太后的话,而是直接道:“母后,儿臣会留贞贞在宫里。这一回,不论你们说什么,朕都不会再错过。”说罢,他看向身边的女人,黑色眸底闪烁着光,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成拳头,竟有些哀求的意思,“贞贞,你说不想留在宫里,可你已经离开了十八年。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活了半辈子了,难道下半辈子,还要一直这样分离下去吗?”   陈氏道:“民妇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皇上这样做,怕是……”   “怕是什么?”齐武帝哼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改日,朕会宣那个人进宫来。朕倒是要好好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氏不敢再说话,只怕再多言,皇上会真正动怒。   其实依着太后的私心,太后自然是希望陈氏能够留在宫里头的,不过,她也不希望如今那么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这样吧,贞贞,此番既然你进宫来看哀家了,便先在这寿康宫多住些日子吧。”太后牵起陈氏的手说,“哀家往后有你作伴,也会很开心的。”   陈氏左右一番权衡,倒是答应了太后。   齐武帝想着,如今人回来了,又在眼皮子底下,不怕她再跑。再说,吃过以前的一次亏,这一回,他也不会再糊涂到吃第二次亏。   “皇上,你先回去吧。”太后望着齐武帝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能胡来,毕竟当年,贞贞是死遁。若是揭露了她的身份,当年的事情,必然得挖出来重提。到时候,她欺君的罪名,被人拿出来说事如何是好?你纵是九五之尊,也违背不去礼教法规,哀家还望皇上能够好好想了再做决定。”   “儿臣明白。”齐武帝点头,又望了陈氏一眼,这才说,“那儿臣先告辞。”   待得齐武帝离开后,太后叹息一声,拉着陈氏手往内室去,边走边说道:“哀家也没有想到,皇上他突然就跑了来。这孩子,打小心思就细,想来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疑心。”   陈氏道:“太后娘娘,那民妇,真的要一直留在这宫里?”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陈氏已经完全掌控不了了,后面何去何从,真的不再由她。   太后也是拿皇上没有办法,加上真的希望陈氏能够留在她身边,便也道:“贞贞,你那夫婿到底是养了皇家公主多年,等过些日子,哀家会劝皇上寻个由头,给他一个爵位,世袭罔替。只是,皇上有句话说得也对,这十八年来,他也真的是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至少现在,别太违拗着他的意思。哀家也跟你保证,你住在宫里,便只留在寿康宫。”   陈氏见太后也是这样说了,便也晓得,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家中长子尚未娶妻,老爷又是性子鲁莽的,还有,阿满年岁还那么小,她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呢。要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满了。若是自己进宫再回不去了,阿满可怎么办? ☆、第90章 掌中宝九十   九十、   唐妧一顿饭吃得都不安心,打从母亲跟着太后进了偏殿去说话后,她就再没有见到过母亲了。刚刚席间,皇上跟太后又相继离开,她一颗心更加不安起来,总觉得母亲要出事。   赵骋望妻子一眼,夹了个鸡腿搁在她饭碗里道:“多吃些吧,我看你到现在也没有吃什么。”   唐妧垂头望着碗里的鸡腿,轻轻摇头说:“吃不下去。娘也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太后说她身子不舒服,先在偏殿休息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子默,你有没有办法,帮忙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骋心中明白,怕是自己岳母已经跟太后相认了。而皇上匆匆离席,又去了这么久,怕是也晓得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便去着人打听打听。”赵骋宠爱地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见她笑了,他又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温声道,“你多吃点,等我回来了,要见你把碗里的东西全吃了。”   唐妧使劲点头,然后埋下脑袋就去吃。   赵骋刚刚离座,那边御前总管曹德喜搭着佛尘笑眯眯走了来道:“赵将军,夫人,皇上命奴才来请两位过去。”   “皇上?”唐妧嘴里正啃着鸡腿,小嘴油汪汪的,闻声含糊不清反问了一句,匆匆咽下鸡肉,然后站起身子来说,“那皇上可有说,什么事情吗?”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曹德喜笑着道,“夫人去了便知。”   赵骋垂眸对妻子道:“应该岳母也在,阿妧,先去吧。”说罢,朝曹德喜抱拳道,“有劳曹总管带路。”   “好说,好说。”曹德喜笑嘻嘻的,甩了下佛尘,而后前头带路,引着赵骋夫妻往勤政殿方向去。   进了勤政殿,曹德喜先让赵骋夫妻且在殿外静候片刻,不一会儿功夫便又折身出来,请人进去。这是唐妧头一回来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进这勤政殿,她就闻到了淡淡的书墨的香味。   小心翼翼跟在丈夫身边,进去后,跟着一起请了安。皇上命起了,她这才抬起脑袋来,悄悄去看坐在龙案后面的男人。   齐武帝搁下手中狼毫笔,抬了抬手,让赵骋夫妻坐下,而后直接问了唐妧的生辰八字。唐妧不晓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如实说了,皇上听后先是一愣,继而黑眸眸底隐隐含笑,也站起了身子来。唐妧见状,连忙也跟着站起身子,依旧低着脑袋,不说话。齐武帝走到唐妧跟前,望着她问:“赵子默待你可好?你与朕如实说。”   唐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着脑袋,眼珠子却瞟来瞟去,自然是实话说了。   “夫君待臣妇很好。”皇上问什么她答什么,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规规矩矩的。   齐武帝看着唐妧,又想到了金玉来。心中想着,若不是……若不是当年她离开了,这个闺女如今怕是也如金玉那般活泼调皮,哪里会这般小心谨慎。   又想着,那唐家又不是什么富户,她小的时候,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一时间想了许多,只觉得心中酸楚。   赵骋此刻心中已经断定,怕是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也推断不出,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了断。看皇上现在的样子,该是没有动怒,也就是说,十八年前的事情,他算是原谅岳母了?那是彻底放手了,还是只是原谅,却并不愿意再次放她离开。赵骋薄唇微微抿紧了些,瞬间功夫,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齐武帝转头看向赵骋道:“想当初,你不肯做朕的女婿,朕一气之下还惩罚过你。不过现在看,你还是逃脱不了的。”   皇上的意思,赵骋是明白的,但是唐妧却不明白。唐妧只以为,那金玉公主依旧不肯作罢,所以,皇上亲自做主了,要把金玉公主再许配给赵子默。唐妧想着,赵子默待她这么好,想来是不会答应的。她在等着他拒绝,可是等了好些功夫,也没有等到他拒绝的话,心下一时有些难过。   赵骋望了妻子一眼,手去牵住她小手,而后对皇上说:“阿妧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怕是多想了。”   皇上转头看向唐妧,继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又走回龙案后面去。   “朕刚刚已经在拟旨了,要封阿妧为公主,昭告天下。子默,你来帮朕想想。”齐武帝端了案上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又重新执起狼毫笔来。   候在门边的曹德喜听见了,惊得腿一抖,立马耳朵竖得更高了。   唐妧还是有些懵,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不是爹爹的女儿。故而听皇上这么说,她自然是摸不准原因的。   赵骋凑过去道:“等回家了,再细细与你说。”又对皇上说,“皇上,这件事情,微臣觉得不妥。皇上册阿妧为公主,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若是直言阿妧是您的亲生女儿,生母是谁,总得交代。到时候,怕是当年的事情捂不住。其实只要阿妧过得好,是不是公主,也不重要。”   齐武帝早料到赵骋事先便知晓此事,故而也没有追究他知情不报的罪过,只顺着他说:“只是,朕不愿意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继续流落民间,她是皇室血脉,始终该是要回归皇室。这件事情,朕心意已决,至于寻个什么借口,朕会细细想一想。”又对唐妧说,“往后赵家人若是待你不好,你直接进宫来找朕。你母亲现在在太后那儿,想来她也想再见见你,你去吧。”   唐妧稀里糊涂的,又被曹德喜引着去了寿康宫。见到了母亲,连忙扑过去问怎么回事。   其实,多多少少,她心中也知道一些了。她是皇室血脉?是公主?那还是母亲的女儿吗?或者说,母亲还是她的母亲,只是爹爹不是爹爹?   “子默,今儿哀家想留阿妧留在寿康宫里歇夜,明儿再给你将人送回去。”此刻天色已晚,太后看向赵骋,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骋望了妻子一眼,纵是不舍得,也不好驳了太后老人家的懿旨,只恭敬抱拳道:“是,太后娘娘。”跟太后行完礼,又跟陈氏告辞,而后才转身离去。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妧有一天没有见到母亲了,此刻黏在母亲怀里,像个孩子一样。   太后最开心,见只剩下陈氏母女了,想着陈氏没有吃饭,又怕唐妧没有吃得饱,连忙让巧芳嬷嬷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再做些好吃的送到寿康宫来。巧芳嬷嬷见太后开心,自然心中也开心,连忙应着就去了。   陈氏知道不能再瞒女儿了,把事情都跟女儿说了。   唐妧听后沉默,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陈氏说:“娘暂时会陪着太后住在寿康宫里,阿满还小,十分放心不下。阿妧,你平时要是有空,便常回家去看看她。这孩子脾气倔,要是想找娘了,谁哄都哄不住。”   唐妧连连点头说:“我回去跟夫君商量,要是他答应了,我把阿满接到自己身边去。”   “这……怕是不太好。”陈氏说,“没有这个规矩。”   唐妧说:“阿满还小,还是个孩子,我去跟老太太求求情,老太太心慈,会答应的。”又说,“娘,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氏望向太后,低了头,没有说话。   太后说:“依哀家看,改日哀家命人把阿满也接进宫来,一并作伴。她虽则不是皇室血脉,但到底是你的女儿,哀家又喜欢小孩子,到时候一样疼。只不过,这也得看唐家人的意思,毕竟,那孩子是唐元森的。”   陈氏纵然想将小女儿带在身边,不过,可不敢让她进宫来住。   谢了太后的恩典,陈氏道:“那孩子从小被惯坏了,实在调皮得很,眼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她要是来了,能将寿康宫翻天,要不,还是阿妧带着她。”   太后道:“你要是想她,偶尔接进宫来几回,也行。”   唐妧在寿康宫里歇了一晚上,跟母亲还有太后一起睡的,第二日早上在寿康宫吃了早饭,太后命人送她出了皇宫。唐妧没有即刻回赵府,她担心妹妹一夜了,便直接去了唐府。   到唐府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秀苗说:“二小姐昨儿一直在等夫人回来,奴婢抱着她睡她也不肯。后来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到现在也还没有醒呢。”   “老爷呢?”唐妧想起父亲来,昨儿母亲没有回家,怕是父亲也一夜未眠吧?   “老爷?老爷在前院,奴婢不清楚。”秀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唐妧这么说,连忙道,“那大小姐去看二小姐,奴婢去前院跟老爷说一声,就说大小姐回来了。”   唐妧拉住秀苗道:“你去前头打听问问爹爹在哪儿,我先去看看阿满,回头你告诉我。”   “好。”秀苗俯身应下,然后兀自跑了去了。   唐妧推门进屋的时候,阿满已经醒了来,只是觉得冷,小丫头又贪懒,醒了也只缩在被窝里,不肯起。唐妧只听她奶声奶气地问云书道:“娘呢?娘回来了吗”   “夫人还没有呢,二小姐放心,夫人肯定一会儿就回了。”云书回答得坚定。   “阿满又赖床了?”唐妧努力挤出笑意来,走了进去,就见妹妹连忙掀开被褥朝自己伸出手,要自己抱抱。然后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只嘻嘻傻笑。   唐妧有些心酸,缓缓坐下来,还是轻轻抱住了妹妹。   “阿满,以后跟姐姐姐夫一起住,好不好?” ☆、第91章 掌中宝九十一   九十一、   “那娘呢?爹爹跟哥哥呢?”阿满坐在床上,裹着被褥,只露出个脑袋出来,大眼睛圆溜溜的,认真盯着姐姐看。   唐妧不晓得,若是告诉了妹妹娘怕是回不来了,妹妹会不会伤心欲绝。这小丫头,乖巧的时候很懂事,但是倔强起来,脾气也拧得很。唐妧真怕,所以一时间只能哄她一哄。   “太后娘娘喜欢咱娘的手艺,所以,娘要在宫里陪着太后住些日子。娘不在的这些日子,阿满自己选,是跟姐姐姐夫去住,还是留在家里跟着爹爹哥哥?”唐妧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摸她小脑袋。   阿满还小,自然不会怀疑姐姐骗她,可她还是瞬间就不高兴了。   “那娘什么时候回来?”阿满从被窝里把小手伸出来,揉了揉眼睛问,“我……我怕娘再也不回来了。”   唐妧实在有些忍不住,眼圈红了,一把将妹妹搂进怀里抱着,亲她睡得热乎乎的小脸蛋说:“阿满为什么会这么想?娘不在,哥哥姐姐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爹爹呢。”   阿满不说话,就安安静静躺在姐姐怀里,玩着自己的小胖手。   云书端了热水进来,又走到床边来,小声说:“奴婢帮二小姐穿衣裳吧?今儿外面天气可好呢,花园里菊花很美,奴婢带二小姐去花园玩,好不好?”   “好。”阿满想起来昨天在花园还看见蝴蝶了呢,又想起来云书答应今儿带着她去扑蝴蝶玩儿的。   见妹妹终于心情好了些,唐妧站起身子来说:“云书,你好好照顾阿满,我去前头瞧瞧。”说罢,又看了眼妹妹,拉了拉她小肉手,这才转身离开。   前头院子唐元森听说长女回来了,连忙往后院赶来,父母俩恰巧路上撞见了。   “阿妧,你娘呢?”昨儿自己夫人没有回来,唐元森一宿没睡,今儿一早就亲自去了趟赵侯府,但是在侯府外面转了几圈,到底没有进去。这才回家来,就听说女儿来了,这不就急急忙忙赶了来。唐妧是因为直接从宫里赶过来的,所以,并没有碰得上父亲。   “爹爹,去书房说罢。”唐妧昨儿跟娘谈过,都觉得这件事情得告诉爹爹,不能再瞒着了。   唐元森左右望了望,没有见到妻子,垂立身侧的一双拳头渐渐攥紧,心中已然隐约觉得不妙。   “好,去书房说。”唐元森微微颤着声音应着。   唐家所谓的书房,里面也没有多少书,不过,这里是平时唐家父子接待客人谈事喝茶的地方。唐家父子都是武痴,只喜欢习武,不好读书。这书房,是一来时候就有的,赵骋归置的,里面多数放的都是兵书。   “阿妧,你实话与爹爹说,你娘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唐元森生性直爽豪迈,凡事也不喜欢绕弯子。   唐妧直接道:“爹,当初娘嫁给您的时候,已经怀了我了是不是?”   唐元森一怔,继而一口否决道:“胡说!你是爹爹的女儿,是爹跟你娘亲生的,你奶奶说的那些,听不得。你奶奶不喜欢你娘,所以才说那些话来骗你的。阿妧,你别往心里去。”   唐妧心中难过得很,她也多么希望自己亲生父亲就是自己爹爹啊,可是娘都说了,她亲生父亲是当朝天子。   “爹,娘都跟我说了。”唐妧手渐渐攥成拳头来,心中害怕,怕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后,爹爹会受不了,毕竟爹爹是那么爱娘亲。忽然之间,同床共枕的妻子不见了,而且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这怕是搁谁都受不了吧?唐妧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瞒着,直接道,“爹,娘她暂时呆在宫里,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她犯了什么事儿?”唐元森一听着急了,连忙道,“阿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妧道:“爹,皇上不让娘回来,娘说,我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唐妧言简意赅,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皇上……”唐元森一屁股跌坐了回去,好似吓着了似的,没有缓过神来,只呆呆望着一处,嘴里小声嘀咕着。   他虽然是粗人,但是却不蠢笨,话已经都说得这般清楚,他自然也晓得其中缘由了。阿妧的确不是他亲生的,他救了可女的时候,大夫诊断出来,她已经有了身孕。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见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又可怜,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不肯说,他想照顾她,所以问她愿不愿意。   没有想到,她答应了。不但答应嫁给他,还帮着照顾锦荣,她待锦荣,真是比亲生母亲还要亲。   后来偶尔的,他也问过几回阿妧亲生父亲的事情,但见她不愿提及,他也是怕问多了她会多想,故而往后再也没有问,只当阿妧就是他亲生的。再后来,眼瞧着阿妧一日日长大,小丫头长得十分漂亮,粉雕玉琢的,他欢喜得不行,走到哪儿都要带着,遇见人就跟人家说,这是他闺女。   原本以为,一家人会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是又哪里想得到,她的亲生父亲会突然出现呢?   “爹爹,你可还好?”唐妧紧紧握住父亲双手,扶着他说,“娘是想回来的,娘顾念着这个家的,太后也说了,娘只是暂时留在她老人家身边说说话。现在,就是皇上那边不肯放人,只要皇上想得通了,娘随时都可以回来。”   “可他是……他是皇上啊,他要是不放你娘回家,我怎么办?”唐元森纵然行商走南闯北的见过些世面,但不过也是一介商人罢了,别说是皇上,便是京里随便哪个官,他都不敢得罪的。   唐妧也是没了法子,只对父亲道:“爹您放心,这几日,我会常进宫去的。总之不论如何,您永远是我爹爹。您养育了女儿十七年,女儿永远不会忘记。”   唐元森看了看女儿,双手颤抖,悲痛不已。   唐妧没有即刻回赵府,而是留在唐府陪父亲跟妹妹,到了傍晚,赵骋并唐锦荣一道打马回来了。   赵骋在路上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唐锦荣,此番来岳父家,一来是探望一下老人家,二来,也是跟妻子好生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的。其实这件事情,全凭皇上一句话,只要皇上愿意放人,就是皆大欢喜。可难就难在,皇上根本不愿意放人。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情况下,那件事情是不能够揭露出来的。   “这几日,想留在家中陪着爹爹,还有阿满。”唐妧将妹妹拉在身边,望着丈夫道,“过几日,我再回去。”   唐元森道:“阿妧,爹爹没事,你不必留在这里。你如今身子重,轻易马虎不得,还是跟女婿……”想着女儿之前说的话,想着她现在的身份,唐元森也不敢再喊赵骋女婿了,改了口说,“你们回去吧。”   “爹!”唐妧道,“我留下来,跟在赵府也是一样的。”   赵骋也道:“岳父就让阿妧留下来陪着吧,这几日,我也住过来。”又弯腰将阿满抱起来,“阿满想不想姐姐陪着你?”   “嗯。”阿满点头,又说,“可是我也想娘,姐夫,我的娘亲她什么时候回家来?”   赵骋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是敏感的。   唐元森从赵骋手中将阿满抱过去,低声问她:“你姐姐身子重,你不能去烦她,跟爹爹呆在家里吧。阿满听话,以后爹爹带着你玩儿,爹爹耍大刀给你看。”   “要看爹爹耍大刀。”阿满拍手,笑起来。   唐妧望了丈夫一眼,但见丈夫冲自己摇头,唐妧咬了下唇,这才道:“阿满,那姐姐明儿再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好。”阿满努力点头,又冲姐姐挥小手,“姐姐再见。”   唐妧是想带着妹妹在身边的,但是又想了想,若是她把妹妹带走了,爹爹怕是更寂寞难过吧?娘不在,有阿满在爹爹身边陪着,爹爹可能会开心一些。   想到这里,唐妧就对妹妹说:“阿满长大了,要好好照顾爹爹。”   “嗯。”阿满应着,笑着说,“我把买的糖都给爹爹吃,还帮爹爹捶背捏肩膀,给爹爹端茶倒水。”   “真是爹爹的乖女儿,这么懂得疼人。”唐元森笑着,把小女儿抱得更紧了些,用胡渣去扎她嫩生生的脸。   阿满嫌戳肉,笑着躲。   回了家后,唐妧拉着丈夫坐下一边说话,说了很多。她此刻心中也是六神无主了,偏生这事情急不得,只能等。   赵骋怕妻子想得多了伤身,只搂着安慰道:“别想太多,凡事都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温厚手掌轻轻抚摸上唐妧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你不开心了,肚子里的孩子会感觉得到。你不开心,孩子也不会开心。”   唐妧垂眸看着小腹,半信半疑道:“才多大点啊。”   “我亲自问了大夫的,所以,阿妧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赵骋亲了亲妻子鬓发,见她撑着手打哈欠,想是困了,便命丫头们去打热水来。   唐妧的确是困了,缩在丈夫怀里,舒舒服服就睡了去。   赵骋帮妻子洗了脸擦了手,然后抱着她去床上,兀自在床沿边上坐了会儿,然后才起身去沐浴更衣。   这几日,唐妧回了娘家几回,陪陪爹爹陪陪妹妹。这日唐妧正坐在屋里陪着妹妹一起写字,外边云书匆匆跑了进来道:“宫里来了人,把老爷带走了。” ☆、第92章 掌中宝九十二   九十二、   “什么?爹爹被带进宫里去了?”唐妧惊讶,然后就开始乱想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肯定是皇上把爹爹叫进宫里去的,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囚禁了母亲,他还想限制父亲的自由吗?父亲什么都不知道,而当初,也是父亲救了她跟母亲,若不是有父亲在,或许如今早没有她了。   天意难测,而父亲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唐妧不愿意只呆在家里等着。   想进宫去,可是那皇宫哪里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够进得去的?想进宫,她也总得想法子才行。   “姐姐,爹爹去哪儿了?”本来跟着姐姐玩得开心的阿满,忽然也严肃起来,蹭在姐姐身边,乖巧得像只小猫儿,“姐姐,我想娘亲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罢,阿满只觉得委屈,觉得娘亲不要她了。又害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所以“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妹妹一哭,唐妧头脑反而清醒了些,她稍稍弯腰,在妹妹跟前蹲下来,哄着道:“阿满乖,别怕,你要是想母亲了,那姐姐带你去见母亲好不好?”唐妧一边哄着妹妹,一边抽出帕子来帮妹妹擦眼泪,见小丫头渐渐抽泣着不哭了,才起身对云书说,“你去安排准备马车,我要进宫去。”   云书已经惊得手忙脚乱,但听唐妧这般说,自然连连应是。   唐妧手腕上还套着太后娘娘送给她的镯子,也还记得太后对她说过的话,说是日后想进宫了,带着那只玉镯就行。唐妧以前都是等着太后传召才会进宫去的,这镯子的用处,还是头一回派上用场。   “姐姐,你真的能带我去见到娘亲吗?”阿满将信将疑,她自然相信姐姐,可又害怕见不到。   “真的。阿满,来,姐姐帮你洗脸换衣裳。”唐妧拉着妹妹小手,给她洗了脸梳了头,还帮她换了身新衣裳。   得到姐姐的再次承诺,阿满总算高兴起来,小丫头终于笑了。   马车一路行到宫门口,自然是被宫门的守卫拦了下来,唐妧抬了抬手,将太后的那只玉镯露了出来。镯子色泽圆润,一看就是上等的好镯子,但是上面却没有刻字,守门的侍卫自然不会放人进去。   唐妧道:“我是赵侯府的人,有急事要进宫去拜见太后,是否可以通报一声?”   唐妧虽则不是头一回进宫,但却是头一回一个人进宫去,以前不是跟着赵家人,便是跟着寿康宫的老太监老嬷嬷,自然不会被阻拦。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有人道:“这的确是赵侯府赵大将军的夫人,此番这般着急进宫去,想来是有急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王妃周氏,她刚好今儿进宫来给太后跟德妃请安的。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唐妧见状,连忙把阿满也抱下了马车来,一并给燕王妃请礼。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燕王妃亲自将唐妧扶起来,面上含着浅浅笑意,看了会儿唐妧,又看向阿满,“这是……”   “她叫阿满,是臣妇的妹妹。”唐妧恭恭敬敬道,“前些日子太后寿诞的时候,母亲被留在了寿康宫里,阿满数日没有见到母亲,甚是想念。所以,今儿臣妇就想要带着阿满进宫来,一则看母亲,二则,也是给太后请安。”   太后寿诞那日,那个唐夫人陈氏,的确异常得很。   太后对她,好像也十分特别,特别得甚至有些反常。她在婆母德妃宫里请安的时候,也听婆母提过几回。   “那正好,我也要进宫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赵夫人,便一起吧。”周氏依旧笑着,邀请唐妧姐妹一起进宫。   燕王妃进宫,自然是有腰牌的,守门侍卫不敢拦。   自从身边有了陈氏陪伴后,太后便鲜少再允许那些妃嫔来打扰自己,一应晨昏定省,免了。平时的时候,都是陈氏陪伴在身边,要么是陈氏说这些年的经历给太后听,要么,就是两人一起做些发簪首饰打发时间。后宫妃嫔们来得少了,倒是皇上,每天都来寿康宫请安,勤快得很。   宫里女人多,闲得发慌的女人很多,所以渐渐的,什么样的故事都流传了出来。   但是故事版本虽然多有不同,但是大多说的都是,陈氏勾搭上了皇上。   昔年往事,宫里知道的人有一些,但是过去那么多年了,早没人再提。再有,除了太后皇上外,旁人没有瞧清楚过陈氏长相,更何况,在她们心里,陈贞贞早死了,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太后娘娘,燕王妃跟赵夫人来了,外面候着呢。对了,赵夫人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儿。”小太监恭恭敬敬来通报。   “小女孩?莫非是阿满?”太后还没有说话,陈氏倒是激动起来,忍不住就站起了身子。   太后高兴,连忙说:“去,将她们都叫进来。”又对陈氏道,“这几日哀家瞧得出来,你思女心切,依哀家看,这回那丫头来了,便留在寿康宫住几日。”   陈氏忙低了头,恭敬说:“那丫头调皮,怕不懂规矩。”   “小孩子,不懂规矩才好玩。规规矩矩的,哪里还像个小孩子。”太后就喜欢小孩儿,宫里除了太子所出的庆哥儿外,再没有旁的小孩儿了,那庆哥儿到了启蒙的年纪,跟着先生念书,越发鲜少来寿康宫了。   阿满被姐姐牵着手,一摇一晃进了殿内,大眼睛滴溜转了转,然后听姐姐的话,跪了下来。   “别多礼了,到哀家身边来坐着吧。”太后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那个穿着红色薄袄的小女孩,心下欢喜得很,连忙冲阿满招手,“你叫什么?坐到哀家身边来。”   “我叫阿满。”阿满口齿清晰地说,然后瞧见了母亲,笑着扑过去。   陈氏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只一把抱住女儿,紧紧的。   “娘,阿满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阿满都有乖乖的。姐姐说你忙,娘,你什么时候忙完了回家呢?”阿满乖乖缩在母亲怀里,认真地问,“我想跟娘在一起。”   陈氏眼眶有些酸涩,亲了亲女儿小脸,然后说:“阿满好像瘦了。”   “想娘亲想的,嘿嘿。”阿满笑,也不老老实实坐着了,开始有些调皮起来。   “这是在太后的寿康宫里,阿满老实呆着,不许调皮。”陈氏轻言细语训斥女儿,见女儿果然乖乖就老实起来,她把女儿抱得更紧了些,实在是舍不得啊。   太后细细打量着阿满,而后对陈氏说:“这丫头粉雕玉琢的,可真漂亮,哀家喜欢得很。”   陈氏也笑起来,拍了拍阿满屁股说:“太后娘娘夸你呢,给太后娘娘磕头。”   阿满这个时候最乖,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母亲怀里钻出来,真有模有样磕头了。   太后可高兴坏了,一把将阿满抱进怀里去,喜欢得不得了。   燕王妃笑着说:“这位唐二小姐一来,连赵夫人都失了宠,孙媳就更不必提了。”   太后道:“你们都是大孩子了,不好玩,还是这般大的小娃好玩。”又对燕王妃说,“你小的时候,哀家也喜欢你,可惜越大越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失了灵气。”   燕王妃笑起来:“左右都是失了宠的人了,孙媳不说话了。”   “阿满,你既然想你母亲,便留在宫里住几日吧。好不好?”太后抱着小人儿,又转头对唐妧说,“阿妧也住几日,你们都陪陪你们母亲,也陪陪哀家。”   “皇祖母为何不问孙媳是不是想留下来住几日?”燕王妃笑着插话。   太后睨她一眼:“你不是不说话了吗?”   燕王妃一噎,而后就真的笑起来了。   “是是是,孙媳不说话了,那就给您老人家捶捶背捏捏肩吧。”说罢,起身走到太后身后去,帮老人家揉肩膀。   太后一再要求留两个孩子下来,陈氏婉言谢绝了几回,却不好一直再拒绝。想着,自己正好又想阿满了,留在身边几日,也无妨。她只是怕,皇上一直不放人,到时候,阿满又离不开她,这孩子会难过。   想到女儿可能会很难过,陈氏心就跟被刀子剜着一般,疼得厉害。   “我想跟我娘在一起,我可想我娘了。”阿满低垂着脑袋,玩着自己小胖手,兀自嘀咕道,“娘不在,我晚上都睡不着。”   “好好好,呆在哀家这里,你就可以跟你娘亲一起睡觉了。”太后笑着摸阿满脑袋。   阿满嘿嘿笑,然后伸手去够母亲:“爹爹在家等娘,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刚好此刻,外面小太监唱报说皇上来了,殿内除了太后抱着阿满没动,旁人都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齐武帝见内殿人多,就只看了眼陈氏,没有再如往常一样亲自弯腰扶她起来。唤了声起,而后负手大步往里面去,见太后怀里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女娃,齐武帝一愣,继而问:“母后,这孩子是谁?”   “我叫阿满。”阿满认真介绍起自己来,“我是我娘的女儿。”   齐武帝回身望了望陈氏,心中已然猜测到了,这怕是她跟唐元森那个莽夫生的孩子。   燕王妃识趣,见皇上来了,她连忙道:“皇祖母,父皇,这回进宫来,儿媳还得去母妃那里请安。”   “去吧。”皇上冲燕王妃抬了抬手。   燕王妃又俯身行了一礼,这才退下去,走出大殿的时候,回头望了眼。 ☆、第93章 掌中宝九十三   九十三、   宫里一应伺候的,除了几个贴身老人外,太后将旁人都打发了出去。   齐武帝撩袍子在太后身边坐下,抬眸看了眼陈氏,点了点旁边示意她坐下来,这才继续说:“唐元森刚刚离开,是朕命人唤他进宫来的。”说到这里,齐武帝顿了顿,目不转睛望着陈氏脸色,薄唇抿紧了几分说,“他什么都知道了,朕也跟他说,会留你在宫里。也提了给他进爵的事情,不过,他没敢要。”   陈氏此刻万分想回家,又听说皇上寻了他来,再次跪在皇上跟前道:“民妇不想留在宫里,民妇不喜欢这里,皇上仁慈,求皇上放民妇出宫去。”说罢,只一个劲给皇上磕头。   脑袋“砰砰”撞击在地上,响声很大,渐渐的,渗出血迹来。   齐武帝连忙伸手止住她,脸上表情越发严肃起来,几乎是一字字从嘴里挤出字句来:“就这么讨厌留在这里?”   唐妧见母亲头流血了,又见妹妹阿满哭了,也连忙跪下求着道:“皇上,母亲素来只想过简单的日子,求皇上您成全母亲吧。何况,母亲如今已经嫁为人妇,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旁人自然不敢说皇上您,可是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肯定是要淹死母亲的。皇上若是真为了母亲好,就放手吧。”   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儿,一个两个的,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齐武帝气得猛然站起来。   兀自在大殿内来回转圈,瞧着样子是真的动怒了,可气来气去,他也不忍心真就责罚了她们去。说到底,还是心寒,她们都帮着那个莽夫,都只愿意认那个人,又有谁想过自己这十八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太后望着陈氏额头上的血渍,也是于心不忍,便也劝皇上道:“阿妧说得不无道理,不管当年如何,如今贞贞到底是旁人的妻子。之前之所以进宫来,也是来看哀家的。皇上,你已经把人留在这里有些日子了,也该让她回去。”兀自叹息一声,又说,“这样吧,贞贞,今儿你先带着阿满回家去,等过些日子,哀家再派人接你进宫来。还是跟现在一样,你陪哀家一起住在寿康宫里。”   “是,太后娘娘。”陈氏连忙给太后磕头,然后又给皇上磕头,“多谢皇上成全。”   齐武帝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一时间气得不想说话,只狠狠甩了袍子,而后大步离开了寿康宫。   等皇上离开后,太后亲手拉着陈氏跟阿满到她身边去,温言细语道:“你也别恨皇上,他有他的苦。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有哀家在一日,便护你一日。今儿你先回去吧,也好好去跟那唐老爷把事情说清楚了,还有阿满,今儿怕是也吓到了,你好好哄着她些。”太后紧紧握住阿满的小手,见小人家白嫩的脸上挂满水珠子,亲自伸手去擦了,凑近了说,“这么小的娃娃,可真是可爱得紧,阿妧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吧?可惜,哀家没有见到过。”   “多谢太后娘娘。”阿满虽然人小,但是是个人精,她虽然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也明白,此刻卖乖讨好装可怜,那是绝对没有错的。   太后一颗心都萌化了,一把将阿满搂怀里紧紧抱着,稀罕道:“今儿先随你母亲回去,等改日,再随你母亲进宫来陪哀家,好不好?”   阿满打着哭嗝,转眼看母亲,见母亲额头上还红红的,又忍不住落金豆子。   陈氏又给太后磕头,然后陪着太后坐了会儿,太后就吩咐人送她们母女三人出宫去了。   燕王妃一早便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当时并没有即刻离开寿康宫,而是带着宫婢在寿康宫附近的花园里赏花。待得先后瞧见皇上跟陈氏母女匆匆出来后,这才领着宫婢去德妃宫里。   近来宫中,议论得最多的一件事情,便就是陈氏留在寿康宫的事情了。   打从陈氏进宫后,宫里常讨论的话题,便就是陈氏跟皇上的关系了。自从陈氏进宫,太后不但免了诸位妃嫔的晨昏定省,皇上竟然去寿康宫的次数也日渐多了起来,这不得不叫人怀疑。   德妃作为燕王的生母、皇上身边的老人,自然更加关心这件事情。   燕王妃离开寿康宫后,去了德妃住的合德宫,把刚刚的事情,大致与德妃说了。   德妃惊讶:“那个陈氏,她离开寿康宫了?”   燕王妃点头道:“儿媳亲眼瞧见她离开的,还有赵夫人一起。想来,近来宫里那些传闻都是莫须有的。那个唐夫人之所以留在宫里,是真的因为得太后娘娘喜欢。”   燕王妃不是好事之人,也不八卦,凡事总不希望往坏了去想。   她知道自己婆母心中在想什么,所以,也只捡着些她爱听的话。何况,那位唐夫人如今的确是离开皇宫了,这是事实。   “这可真是太好了,本宫就知道,皇上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市井老妇呢?那些没个眼劲儿的,就喜欢胡乱猜测,这回,得是自打脸了吧?”德妃心情莫名舒畅起来,随即吩咐了贴身宫婢道,“你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去做了皇上爱吃的点心来,一会儿本宫要亲自去送给皇上。”   “是,奴婢这就去。”那宫婢应声去了。   燕王妃道:“母妃且慢。”她是瞧清楚了皇上离开时候的脸色的,不太好,想来这个时候不合适,但是她也不好说出真正的原因来,只能委婉劝道,“母妃,陈氏才离开,您就去了勤政殿,这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母妃您?依儿媳的意思,母妃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德妃想了想,觉得燕王妃说的不无道理,便笑着留住了那宫婢。   德妃此番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心中卸了块大石头,这会子又关心起儿媳妇来道:“钰儿如今还是那般胡闹?”   燕王妃垂眸,笑容浅浅地道:“王爷事务繁忙,时常呆在书房,也是应该的。”   “你呀,就是心太软,手段不够狠。”德妃说,“你是燕王妃,外面那些什么这个坊那个坊的女人算什么?还有那个薛惠妃,身份卑微,又是宫女出身,还不是因为仗着太后喜欢,这才能跻身四妃。哼,她以为皇上喜欢她呢,殊不知,皇上不过是将她当做替换罢了。”   德妃出身世家,从小的教育熏陶,她自然是瞧不起薛惠妃那样的女人的。   其实说白了,也是瞧不上太后的身份,只是不好明着说太好,只能骂一骂薛惠妃出气。她们这些皇上身边的老人心中都明白,皇上心中其实根本没人旁人,早在很久之前,他的一颗心就给了那个叫陈贞贞的女人。   虽则说陈贞贞早已葬身火海,构不成威胁,不过,打从她死后,皇上更是鲜少来后宫。   别说是那些新人了,就是她跟桂淑妃那样的老人,皇上都丝毫不顾及情面。说来,她心中也是暗暗有些恨太后,太后自己身份卑微,就偏偏要拉着卑微的宫婢来当妃子。当年那陈贞贞,就很得太后喜爱,皇上之所以那般喜欢陈贞贞,其中不无太后的撮合之意。德妃一想到这些,心中就莫名涌起一阵恼怒之意。   燕王妃细细瞧了德妃脸色,差不多也猜得到自己这位婆母在想什么了,便不再插嘴。   在合德宫坐了会儿,燕王妃想了想,又折回寿康宫陪着太后坐了会儿。   ~   离开皇宫后,唐妧没有离开赵家,而是跟着母亲妹妹一起回了娘家。   回到家后,立即去寻了父亲。   唐元森从宫里回来后,便犹如失了魂魄一般,那位高高在上的英武帝王跟他谈判了。他的意思很明确,言简意赅,没有绕弯子,就是要他跟妻子和离。   至于好处,他说了,会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他曾经为了让一家老小过上好日子,不辞辛苦的跑货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那时候他每多赚一文钱,都是开心的。可是现在不一样,若是没了妻儿,没了妻子陪伴身边,他要那荣华富贵又有何用?可是那个人,他是皇上啊,若是他真的跟皇上硬碰硬,是不是会害了很多人?   他的一条老命,他不在乎,但是他不能够不在乎家里老母跟孩子的命!   唐元森仿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心中也是万分辛苦,他在救她回来娶她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他。虽然她很美,也很温柔,知书达理,他自认为配不上她。不过,妻子那般温柔贤淑,她不是那种势利的人,所以他坚信,她既然嫁给了他,肯定就不会再离开,可是现在……   “老爷。”陈氏从下人口中得知丈夫在书房,所以,一回来,她就带着小女儿阿满来了书房。   听是妻子的声音,唐元森起初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产生幻听了。待得又听见妻子喊了一声,他这才意识过来,妻子回来了。   唐元森连忙走到门边来开门,瞧见站在门边的妻子跟两个女儿,一下子老泪纵横。   “老爷,我跟阿满回来了。”陈氏望着丈夫,两个女儿又都在跟前,心里暖暖的,安心得很。   “回来了,你们都回来了。”唐元森激动,七尺高的健硕汉子,愣是落了泪来。   阿满却笑起来,小手刮着嫩脸道:“爹爹羞羞呢,阿满都没有哭,阿满可乖了。”   唐元森一把举起小女儿,把她扛在肩膀上,笑声洪亮道:“阿满真没有哭?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 ☆、第94章 掌中宝九十四   九十四、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她看见娘亲的额头沁出血了,娘亲不停给人磕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娘亲那样呢。想到刚刚那一幕,阿满明显又吓着了,呜咽着哭了起来,白胖的小手指着娘亲,“娘给人磕头,那个人可凶了,我害怕。娘额头出血了,阿满看着都疼,所以就哭了。”   “夫人!”唐元森喊一声,而后目光直直朝陈氏射来,好生一番打量,果然见她脑门处红了一块,“这……这是……是他惩罚你的?他怎么能……有什么事情,只管罚我就好。”   陈氏倒是不放在心上,只笑着说:“罚你做什么?他应该感谢你,当年如果不是你,怕这世间早没了我跟阿妧。”   对待妻子跟小女儿阿满,唐元森还可以做到跟往常一样,毕竟,这些都是他的亲人。可对待曾经的长女阿妧,他就不晓得如何了,虽则说他对阿妧的确视如己出,甚至疼她比疼锦荣还要多,只是,她到底不是普通孩子,她是皇室的人。皇上刚刚找他的时候,也说了,不久,他便要昭告天下,阿妧是公主。   一个即将要做公主的人,他怎么对待得好呢?   陈氏瞧出了丈夫的局促,只笑着道:“阿妧是你看着长大的,就算你不是她亲生父亲,但是在她心里,你也是她爹爹。往前怎么相处的,往后还怎么相处。”   “是啊,爹,您可千万别跟女儿生分了。”女大避父,虽然唐妧长大后就跟父亲不多亲近了,但是唐妧依旧记得,小的时候父亲跑货做生意,到哪儿都喜欢扛她在肩膀上,父亲对她的好,比对哥哥还要多。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每回只要出一趟远门,都会带回来好些东西给她。   后来渐渐大些了,偶尔的,她还会跟着父亲出省城去做生意。   她经营簪花坊的那些本事,其实,都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撇去血缘关系不说,她自然是跟爹爹亲近的。虽然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才是她亲生父亲,但是对那个人,她还是敬畏的多,谈不上亲。   唐元森颤着嘴巴笑,眼里闪着泪花,看着妻子女儿都在眼前,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着,都走了,这个家,也算是完了。   “今儿高兴,老爷,我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菜。阿满告诉娘,你想吃什么,娘亲自下厨做给你吃。”陈氏从丈夫怀里抱回阿满来,有些日子不见,陈氏总舍不得丢开小女儿,就想一直牵着她、抱着她,见小丫头仰着脑袋报菜名,嘴里跟蹦豆子似的,她就觉得开心,又对唐妧说,“一会儿,不晓得女婿过不过来吃饭。”   唐妧道:“我在这里,他回去后知道了,肯定会来。”   “那咱们去做饭吧,老爷,你差个人去城门口候着去。见到姑爷回城了,告诉他一声,省得他多跑一趟。”陈氏跟丈夫说了话,又一手牵着一个闺女道,“你们跟娘走吧。”   唐妧如今倒是需要多多走动,只要运动不剧烈,一定的运动量,对身子也好。   母女三个携手去厨房做饭,厨房里烧饭的李妈见了,忙道:“夫人,两位小姐,这些活交给奴婢来做吧。”   “没事儿,李婶,你做你的,我只是想亲手做几道菜。”陈氏说,“一会儿姑爷也来,你看着做些大菜。”   “是,那奴婢知道了。”李妈笑着应一声,晓得夫人小姐们今儿怕是高兴,她心情自然也好起来,也不呆在这儿了,识趣地站到了别处去,只安安静静洗菜烧火。   阿满进了厨房就吵着要干活,陈氏拿了两把青菜递给她,阿满蹲在水盆边认真洗。   唐妧给母亲搭下手,见李妈站得远,这才问道:“娘,您心中是怎么打算的?今儿回来,往后还要再去宫里吗?皇上他好像不会放了娘亲的样子,娘亲若是一直跟皇上对着来,他会不会对您不利?”   这些日子来,陈氏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也不打算瞒着女儿。   “皇上的性子,母亲算是了解,若是他想得通了,咱们一家就可以和和睦睦的。但是若他一直想不通,娘也会竭力护住你爹爹跟家人。”陈氏说,“阿妧,说起来,娘也对不起你。”   “娘!您怎么这么说?”唐妧道,“我知道娘在想什么,我很开心,小时候能跟哥哥一起长大,能有爹爹疼。其实,当初若是娘留在宫里,跟那些妃子们勾心斗角的,怕是不会开心吧?如今不管怎样,好在是得了十多年的自由,也不后悔了。只是爹爹对娘感情至深,又待娘好,还有阿满,我真怕……”   陈氏转身,回头看阿满,见小丫头洗菜洗得可开心了,嘴角也渐渐浮起笑意来。   “阿满,水凉了,不洗了。”陈氏过去,把阿满拉起来,用自己的手去暖阿满的手。   阿满过的一段时间没娘疼的孩子,现在比以前更黏着母亲了,站起来就紧紧抱着母亲腿。小丫头近来瘦了些,白净的小脸,越发清秀起来。   陈氏俯身亲了亲,又抬手轻轻捏她脸颊,也就由她抱着了。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气氛颇为凝重,吃完饭后,赵骋带着妻子回家。   这几日,唐妧一直都是娘家婆家两头跑,早上起床后,先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然后带着丫鬟回娘家去。等到了晚上,再随丈夫一道回来,好在两家离得不远,坐马车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阿满,天气凉了,不准脱衣裳。”唐妧见妹妹追着丫鬟玩得满头是汗,身上穿的衣裳,就要脱了去,连忙过去阻止道,“着了凉怎么好?别惹娘生气。”   阿满抱住姐姐腿说:“那我歇一歇,我凉快凉快。”   阿满身上香香的,甜甜的热香扑来,唐妧抱住小人,牵着她走往一边去坐着。又抽出帕子来给她擦脸上的汗,笑着说:“阿满好像又长高了些。”唐妧用手比划了下。   “我是大孩子了,我要做小姨了。”阿满笑着扑进姐姐怀里,然后小手轻轻摸了摸姐姐的肚子,又仰头傻笑。   陈氏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绣架,在绣东西。   阿满在姐姐怀里蹭了蹭,又蹭到母亲怀里去,缠着母亲不肯松手。   陈氏索性搁下手中绣架,看向长女道:“坊里现在怎样了?我看妙晴每天都回来得很晚,那孩子也是,让她歇一歇,她倒是忙得开心,总说不累。”   其实喜欢做一件事情的话,是会上瘾的,若不是想陪着母亲,唐妧也想天天去坊里。   “坊里生意比较好吧?马上要入冬了,坊里的发簪设计,也得换一种风格。”唐妧说,“娘,明儿开始,我便亲自去坊里看看,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陈氏说:“你要是累的话,就别折腾自己三头跑了,娘没事。”   “可是我想姐姐陪我玩儿。”阿满说,“姐姐陪着一起,才开心呢。”   陈氏抬手就在闺女屁股上抽了下,笑着道:“你就晓得玩儿!有云书她们陪着你还不够?真是淘气的丫头。”   “夫人,小姐,裴老爷裴夫人,还有裴小姐来了。”母女几个说着话,秀苗匆匆跑来说了一声。   “裴家?他们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唐妧自然不知道自己母亲与裴敬也是旧识,以为裴家人此刻来,为的还是裴玥跟哥哥亲事的事情。心里难免又有些心疼裴玥,裴玥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哥哥不懂得怜香惜玉。   “老爷呢?”陈氏说着话已经起身来,将阿满的爪子全部从自己身上抠下来,对阿满说,“娘去前院陪裴夫人,阿满跟姐姐去找裴小姐玩儿。”   “嗯。”阿满说,“我喜欢那个裴姐姐。”   裴玥真的有好些日子没来找唐妧了,一来是,她觉得自己都被那样拒绝了,再来唐家,也是丢人。二来,她最近也忙,呆在家里,跟着家里的嬷嬷们学各种东西,竟然觉得渐渐就不那么难过伤心了。   这回之所以来唐家,也是母亲提了要带她来,她才来的。   “唐姐姐!”裴玥一见到唐妧,就亲热地叫了起来,笑着拉住唐妧手,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说,“好像胖了不少。”   “真的吗?”唐妧最近自己也觉得自己胖了,奈何家里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说她还跟以前一样,她就怀疑是赵骋吩咐她们不许胡说的,现在听裴玥这样说,她连忙抬手捏下巴的肉,蹙眉,“我也觉得自己胖了许多。”   “胖了才好呢。”裴玥笑着道,“唐姐姐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你吃得好了,小宝宝才能够养得好。”   “裴姐姐也胖了。”阿满仰着脑袋站在旁边,眼睛盯着裴玥看,一眨不眨的,“还漂亮了。”   “阿满嘴巴最甜了,跟抹了蜜糖似的。”裴玥抱起阿满来,只觉得数月不见,小丫头沉了许多,她险些没有抱得住,“阿满最近是不是吃得多了?好像沉了不少。”   阿满道:“我是长个子了,娘说我长大了。”   “我要是有个妹妹多好,就像阿满这样的。”裴玥抱着阿满,就不肯松手了。   唐妧心中想着事情,又见裴玥气色精神似乎都不错,便拉着她道:“外面风大,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第95章 掌中宝九十四   九十五、   裴玥有好些日子没来唐府了,这会儿子来了,就欢喜得不行。   小阿满长高了,模样也长开了些,她喜欢得很。抱着阿满,就不肯松手。阿满也很乖,只要有得玩,只要亲人都围在她身边,她就很高兴。   “裴姐姐,你最近很忙吗?怎么那么久都不来找我玩儿,阿满可想你了。”阿满坐在裴玥腿上,小声抱怨,小嘴瓢着。   裴玥欢喜地抱着她亲了亲,然后说:“既然阿满这么喜欢姐姐,怎么不去找姐姐玩儿?”   “这个……”阿满倒是被问住了,抬手使劲挠小脑袋,“这个……这个得问娘去,娘不带我去。”她认真地说,“我是小孩子嘛,到哪儿都需要大人牵着手,不然就会被拐子拐走了。娘不带我去,我去不了啊。”   “就你机灵。”裴玥笑着,把阿满抱得更紧了些,见她发上绑着的发带松了,帮她解了,又重新系上。   唐妧让秀禾去端茶拿点心,交代一番后,这才回身道:“阿玥,你最近怎么样?瞧你的气色,好像过得挺好的。”唐妧曾经有阵子还为裴玥担心的,怕她真因为哥哥而受伤,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这样真好,她忠心希望自己哥哥跟裴小姐都能够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   “还好吧,对了,唐姐姐,我最近做发簪的手艺好了很多。”裴玥骄傲地说,“你不是马上要有小宝宝了嘛?到时候,我送小宝宝一件我亲手做的饰物。”   唐妧笑着道:“万一是个男孩儿呢?男孩总不能戴首饰吧。”   裴玥说:“要是男孩儿的话,那就……那就先留着呗,等姐姐生了女娃,再让他送给妹妹戴。”   唐妧笑着,倒是挺感激的。不过,她最近担忧的事情很多,一时间也不能真正开心起来。笑了几声,就又微微沉着脸,严肃起来。   裴玥看了唐妧一眼,然后说:“其实,以前的话,别说带着我一起来了,就是我娘她自己,都不愿意来姐姐家。当初我跟唐公子的事情,其实娘一直都很反对。可是今天也是奇怪了,不但爹爹娘亲要过来,娘把我也带来了。唐姐姐,今儿早上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爹娘说话,好像爹爹娘亲很早就认识唐伯母了。”   “很早就认识了?”唐妧倒是没想过,又想起之前母亲见裴夫人的时候,脸上罩着面纱,便隐约明白了。   “对呀。”裴玥说,“唐伯母很多年前,是父亲的朋友,母亲也见过。旁的我倒是没有听到了,唐姐姐知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裴大人以前跟母亲是旧识,最近……的确是发生了些事情。”唐妧道,“只是目前这些事情还不好跟你说,我想,你也迟早会知道的。”   裴玥就知道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她见唐妧不愿多言,也就没有再问。   “唐姐姐别担心,我爹爹是当朝丞相,就算有什么事,他去求皇上,总能解决的。”裴玥自然猜不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爹爹的确手握重权,凡事有她爹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谢谢你,阿玥。”唐妧由衷感激,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过裴丞相管得了的。   她忽然想起来,若是裴丞相之前就认出了母亲来的话,要是让皇上知道,岂不是要怪罪?这般一想,唐妧不免也有些为裴相担忧。好在还有母亲在,若是皇上真为难裴相的话,母亲应该会求情的。   唐妧又跟裴玥说了些体己的话,见时候差不多了,裴玥便提议去找母亲。   两人一边一个,牵着阿满小手往前院去,恰好迎面遇到刚从军营里回来的唐锦荣。此刻的唐锦荣,一身戎装,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换。跟几个月前比起来,人也越发精神硬朗起来。   裴玥瞄了眼,心猛地就跳动加速起来,然后脸红了。   她还真的是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过了那一关,可是原来并没有。看不到的时候,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哭,现在看到了,她忽然觉得难受起来。他不爱自己,不想娶自己,她根本不怪他,只是……只有想到以后他会娶妻生子,会有那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缩在他怀里温声细语说话撒娇,只要想到这些,她心就绞着痛。   莫名的,眼眶就酸了。   唐锦荣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裴玥,脚下步子猛地顿住,本能抬眸去看了裴玥几眼,而后才看向妹妹。   “哥,今天裴相跟裴夫人来了。”唐妧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主动说起来,“哥哥要不要去前面看看去?刚好,我跟阿玥正准备带着阿满过去呢。”   唐锦荣自然不晓得裴家人过来的真正目的,他只以为,裴家又是来谈婚事的。   想到这里,唐锦荣不由得又抬眸看向裴玥,见她好似是哭了的样子,他心中竟然也十分不好受。几个月前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说是裴大小姐病倒了,他当时就觉得是自己害的。而现在,又亲眼见她这般,唐锦荣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若是两人真成亲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其实说起来,他也算是间接毁了裴小姐清白,虽然两回独处都是救人。不过,终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唐锦荣目光缓缓从裴玥身上挪开,垂立身侧的一双拳头渐渐攥紧,这才说:“好,便一道过去。”   裴敬今儿来唐府,其实是为了说陈氏跟皇上的事情,又或者说,是皇上托了他来的。这件事情,他一直不想掺和,就像之前晓得了陈氏的身份,他也是尊重她的意思,没有去告诉皇上。   这会儿子皇上知道了,差了他来相说,他也还是过来传个话。   其实这件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谁都没有错。当初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他跟在他身边,也是亲眼见证了他们的爱情的。   他们三个,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皇上对贞贞是什么感情,他最清楚不过,当初,贞贞诈死的时候,那几年,皇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是亲眼目睹的。他心中明白,如今既然她回来了,回到了他身边,他是不会放手的。其实依着裴敬的私心、以及以前三个人之间的感情,他本能是希望陈氏跟皇上在一起的,不过……如今到底是有了家室了。   十八年的夫妻感情,当初成亲的时候就算不是爱,如今也有感情的了。   裴敬把该说的说了,便不打算再做打搅,携着裴夫人正打算告辞,就听说几个孩子来了。   陈氏道:“都进来吧。”说罢,就见几个孩子一并走了进来。   唐锦荣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裴家夫妇,一句话不说,直接撩袍子跪了下来。   陈氏惊着了,连忙问道:“怎么了?”   唐锦荣跪着说:“孩儿愿……想娶裴小姐为妻。”他本来打算说愿意的,不过觉得这样倒是会显得裴小姐上赶着似的,故而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唐锦荣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内,除了小阿满,其他人都震住了。   裴玥呆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不是做梦后,连忙也在唐锦荣身边跪了下来,连忙表示自己的决心道:“爹,娘,我愿意。”   这回裴夫人傻眼了,她觉得自己这是搬起了石头往自己腿上砸。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谁能告诉她。之所以带着女儿来唐家这一趟,那是因为,她觉得这门亲事是完全不可能的了。唐公子不愿意,女儿也渐渐从那悲痛中走了出来,她不愿瞧见女儿天天呆在闺房里不出来,所以这才提议带她出来转转的,没想到……   裴敬最先回神来,严肃问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唐锦荣再傻,此刻听裴敬这样问,心中也是明白了,原来这回裴家来府上,不是提亲的?不过话既然出了口,他便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认真说:“晚辈是真心实意的。”   裴玥激动得无以复加,一双小手紧紧绞在一起,整个人脸上,不自觉便带着笑意。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开心的,不过,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爹,我愿意我愿意。”见父亲迟迟不说话,裴玥急了道,“反正你们不答应,我这辈子就谁也不嫁了。”   裴夫人想跺脚,此刻却顾及着陈氏的身份,不敢跺脚,只能咬牙切齿冲女儿使眼色。哪里晓得,这丫头明明看见了,却眼珠子一滚,滚到了旁边去,全然当做没有看见。   “老爷,咱们今儿来,可不是说这件事情的。”裴夫人走到裴敬身边,抓着他袖子道,“玥姐儿不懂事。”   陈氏明白,裴夫人看不上锦荣,她也就不说话。   裴敬看了眼闺女,又看了眼唐锦荣,直接做了主说:“夫人,唐夫人,我想与唐公子单独说几句。”想了想,又道,“玥姐儿也留下来。”   “老爷!”裴夫人气得跺脚。   陈氏说:“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出去。”说罢,也不好让裴夫人也走,只能去牵两个女儿的手。   裴夫人见所有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也就没有多言,只转身出去。   等屋内就剩下三人,裴敬这才说:“你们都起来吧。”   裴玥最先站起来,本来想拉着唐锦荣也一起的,到底没好意思,直接蹦到自己父亲身后去了。   唐锦荣起身,男儿身姿挺如劲松,裴敬细细瞧着,就觉得数月不见,这唐家公子倒是越发硬朗稳重起来。假以时日,不怕没有出息,这般一想,裴敬面上便缓和了些。 ☆、第96章 掌中宝九十六   九十六、   长到差不多二十岁,其实说起来,唐锦荣真的没有喜欢过谁。便是如今他想娶裴小姐了,也不过是因为责任。不过,心中倒是也觉得,这个裴小姐,好似与旁人不一样。他不明白怎样才算是情爱,但是这一刻,莫名的,他就是想娶她了。他自知身份上,他配不上她,不过,娶了回来后,他定然会更加努力求功名,争取配得上。   唐锦荣恭敬立在一边,也不说话,只等着裴敬说话。   裴敬负手看了会儿唐锦荣,继而又转头去看闺女,但见闺女一直娇羞着盯着唐锦荣看,他摇了摇头。   “唐公子,方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裴敬问,转身在一旁坐下,朝唐锦荣抬了抬手,也示意他坐下。   唐锦荣却没有坐,只点头道:“晚辈是真心。”   裴敬笑着捋胡须,又问:“那……何故之前不答应?”   唐锦荣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到裴敬会突然问到这个,所以,本能抬眸朝裴敬看了眼,然后才垂下脑袋继续说:“晚辈实话与大人说,晚辈救了小姐两回,虽则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不过,到底有损小姐清白。刚刚晚辈鲁莽了,的确是没有问清楚原因,便自以为大人跟夫人来府上就是为了晚辈与小姐的事情。不过,求娶小姐的话说出了口,撇开旁的不说,晚辈也是真心实意。将来,定然也会求取功名,争取加官进爵。”   “你倒是个实诚的。”裴敬为官多年,又是打小便陪在皇上身边的,自然辩人有数。   裴玥小步跑到自己父亲身边去,小声嘀咕道:“爹爹……我愿意。你们现在可以去找唐大人和唐夫人,什么时候成亲啊?”   “不懂规矩。”裴敬纵然再宠着女儿,此刻也是严肃了些,瞪着女儿道,“你先出去。”   裴玥扭扭捏捏,不肯出去,但见爹爹的确好像是严肃了的,她怕这事情得砸,这才不情不愿慢吞吞走出去。路过唐锦荣的时候,悄悄瞄了好几眼,越看心里越欢喜,心情瞬间大好,然后开学地去找唐妧。   待得屋内只剩下裴敬跟唐锦荣两人,裴敬这才道:“玥姐儿是我打小宠着长大的,我也是见不得她吃一点苦头。这孩子瞧着温吞老实,可有些时候,脾气还是有的,也是被我给宠坏的。我给她择婿,不看门第,我也不需要她的夫婿给家里带来多少荣耀。不过,她将来的夫婿,必须要能够给她遮风挡雨,让她开心,这就够了。”   “晚辈明白。”唐锦荣觉得,裴大人对他的这些要求,根本不算要求。   “很久没有看到玥姐儿这般开心了,这孩子……”裴敬想到了女儿刚刚离开的时候那开心的样子,不由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又说,“这件事情,我会与你爹娘说。”   唐锦荣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来,忙在裴敬跟前跪下道:“方才是晚辈一时心急,糊涂了。”顿了顿,又说,“如今唐家的处境,怕是有些尴尬,母亲与皇上……”   “这些事情,与你们小辈无关。”裴敬道,“皇上是开明之人,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你们小辈的。再说,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救了夫人跟小姐,她们怕是日子不会这般好过。皇上是赏罚分明的人,他心中自然有数。好了,锦荣,如今你需要思虑的,不是上辈子的恩怨情仇,而是怎么筹办婚礼。”   “是。”唐锦荣朗声应着,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因着两个孩子亲事的事情,裴家夫妇又在唐府多呆了会儿,待得傍晚时分才离开。   从唐府离开后,裴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宫见皇上复命去了。   齐武帝细细盘问了一番后,不由气得大发雷霆,猛地从龙案后面跳出来,指着裴敬说:“朕让你去劝贞贞回到朕身边来,你倒是好,完全把朕的话当做是耳旁风了,竟然还跟唐家结了儿女亲家?裴敬,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戏耍朕。别以为你如今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就不敢罚你了?”   “臣不敢。”裴敬跪了下来,面上却没有惶恐之意,只道,“臣只是觉得,一码归一码,两个孩子毕竟两情相悦。”   “哼,两情相悦!”齐武帝自己感情不顺,也见不得旁人感情好,“啪”一声,将一块砚台砸地上,然后说,“想朕当初跟贞贞也是两情相悦,可谁看好我们的情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阻止朕,不让朕娶贞贞为后,这才……这才气得她诈死离开了朕。朕现在一点都不好过,你们还想好过?”   皇上这说的可就是气话了,虽则齐武帝是沉着脸说的,不过裴敬了解他,知道他气归气,但是真正棒打鸳鸯的事情,做不来。   更何况,当年,他是站在他这边的啊。   虽然当年顾及着形势,他不赞成皇上立即娶了贞贞为后,不过,他是支持他们那段感情的。   裴敬轻轻咳了一声,这才道:“皇上,当年臣可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齐武帝语塞,只恨恨甩了下袖袍,这才问:“朕让你去劝人的,人呢?”   “人在唐家,好好的呢。”裴敬说,“我看她挺开心的,气色比之前好很多。”   “之前?”齐武帝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追着问,“你之前见过她了?”   裴敬知道,他早早便晓得陈氏在京城中的事情,瞒不住皇上,也不能瞒。所以,刚刚那般说,裴敬是故意的。像是自己说漏了嘴,却是真心想在皇上跟前坦白。   “今年早春的时候,见过一回。”裴敬道。   齐武帝这回可更是气得不清,脚一抬,就踹了龙案。见过一回?他早就知道了?就他不知道?   又想起来,上回,若不是他无意间撞见,怕是太后也有意瞒他呢。   裴敬道:“皇上是想她开心,还是只想圈她在身边?”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皇上道:“朕自然两样都想。”   “不,只能选一个。”裴敬说。   皇上道:“莫非裴卿觉得,留在朕身边,会不开心?”   裴敬细细思忖一番,这才回答说:“您是皇上,九五之尊,身边美女如云。您该是了解她,她要的很简单。所以,纵然您是九五之尊,也有满足不了她的时候。她向往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在皇宫里。”   齐武帝怔愣住,久久都不再说话。   “你先出去吧。”良久,齐武帝才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来。   裴敬离开后,齐武帝一个人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很明显,他是把裴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   赵骋就候在宫门外,但见裴敬出来了,连忙一步上前去。   “裴大人。”赵骋是受妻子所托,想来打探情况的。   裴敬笑着朝赵骋抱了抱拳,赵骋回了礼,而后目光胶在裴敬脸上道:“皇上如何说?”   裴敬明白赵骋担心什么,继而笑着道:“咱们的皇上,赵将军还不了解吗?没事的,也让夫人放心吧。”顿了顿,又道,“只是,君心难测,也不晓得皇上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说起来,这件事情,皇上也是受害者。造化弄人啊……哦,对了,赵将军,尊夫人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自然极为怜爱。若是可以的话,还望夫人能够常进宫来看看皇上。”   “我明白了。”赵骋点头应着,继而与裴敬告辞。   唐妧托了丈夫去宫外等裴大人的消息,她则焦急等在家中,等不及了,便命了黄橙去前头打探丈夫的消息。   黄橙匆匆跑了回来说:“奶奶,大爷回来了。”话音才落,赵骋便负手而入。   左右看了看,赵骋冲侍候着的一些小丫头们挥挥手,而后揽着妻子肩头往内室去。   “怎么样?”唐妧等得着急,扣着丈夫手臂,一脸急切之色道,“皇上可有怪罪?”   毕竟,皇上是让裴大人来劝母亲的,结果,裴大人却跟唐家结了儿女亲家,这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少不得要动怒怪罪。皇上怒了,那就是天塌了,她怎么能不着急。   “听裴大人的意思,该是无事。”赵骋撩袍子在床边坐下,揽着妻子一并坐下道,“你莫要着急,皇上又不是暴君。”   “君心难测啊。”唐妧听说无事,松了口气,可到底还是担心的。   赵骋想起裴敬说的话来,想着,裴相说的话,素来都是有些道理的,便与妻子道:“妧妧,不论如何,你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肉。若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时常进宫去陪太后,顺便也给皇上请安。”   唐妧道:“若我去多陪陪皇上,母亲便能够过她想过的日子,我是愿意的。”   赵骋沉默片刻,换位思考了下,若他是皇上如今的处境的话,怕是不会松手的。就是不晓得皇上,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了。   唐妧是将赵骋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不过,倒是没有着急立即就进宫去。这些日子,她依旧是娘家坊里两头跑。又过了几日,天儿越发冷了起来,唐妧这才央着赵老太太带她进宫去。   赵老太太如今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听得唐妧的要求,想也没有多想,笑着就答应了。   她老人家也觉得,不论如何,阿妧毕竟是天家血脉,而她自己也是知道了的。太后又喜欢她,主动一些进宫去请安,总该是好的。 ☆、第97章 掌中宝九十七   九十七、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很快又到了下雪的天气,这日唐妧跟老太太约好了,要一道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一大早的,唐妧睁开眼睛,就见外面白茫茫一旁。抬手摸了摸,身边没人,揉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外面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雪,唐妧扬声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很快,秀禾端着热水进来,笑眯眯说:“是啊,下雪了,下了一夜呢。”说罢,将热水搁在桌上,她则走到床边来,那边霜剑已经捧着唐妧今天要穿的衣裳送过来了。   外面实在冷,霜剑担心地问:“奶奶,今儿下雪了,还要不要进宫去?”   唐妧想了想,点头道:“我身子很好,没有问题的,就是得看老太太那边。”一边说,一边掀开被褥,因为身子有些重了,便只让秀禾跟霜剑两个帮着一起给她穿衣裳,梳洗打扮好后,唐妧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人家眠浅,一早就醒了,此刻正坐在暖阁里,旁边两房的夫人正陪着说话,黄氏也已经来了。   唐妧近来越发嗜睡,睡眠质量比从前好了很多,常常半夜或者一早,身边的人离开了,她也一点知觉都没有。   “老太太,大奶奶来了。”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声音脆得像是百灵鸟般,喊了声后,就亲自过来扶着唐妧的手。   唐妧给老太太跟两房夫人请了安,这才坐在一边。谢氏瞄了唐妧一眼,勉强挤出笑来说:“老大媳妇近来,好像起得越发晚了,今儿约好的要跟老太太一道进宫去,竟然也能迟了,竟叫老太太在等你。”   唐妧闻言,起身朝老太太欠了身子说:“孙儿贪睡,耽误了时间了。”   老太太没有理睬谢氏,只笑着朝唐妧招了招手,拉她到身边去说:“没事,太后疼你,不会怪你的。再说,你如今怀了身子了,嗜睡一些也是难免的。今儿又下雪,天儿冷,你多穿些衣裳,可别冻着了。”说罢,又对伺候在旁边的嬷嬷道,“我看这丫头穿得单薄了些,你去把我那件狐皮披风大氅拿来,给这丫头披上。”   谢氏惊道:“老太太,那件狐皮大氅,可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林老将军猎了白狐……”   “林家老太太也十分喜欢阿妧,我便是转送给阿妧,她也只会更欢喜。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都散了吧。”老太太直接打算谢氏的话,不让她再有机会说下去。   虽则老太太一点不给谢氏面子,不过,若是谢氏真是聪明人的话,细细一想,便该是明白了。   老太太虽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谢氏,但是到底念在她生了赵骥,所以就算不喜,也是将她当做一家人的。平时只要她不做过分的事情,老太太不会管太多。可今儿,却是故意在晚辈跟前落了她面子,只要她细细想了也该明白,往后不该再故意针对大奶奶。但是此刻谢氏显然是气昏了头,什么也没有往细了去想,只气得满脸涨紫。   待得从老太太院子出来后,还是黄氏劝了道:“婆母,大嫂如今正得太后喜爱,老太太刚刚那般说您,也是为您好。”   谢氏轻哼一声说:“她一个商户女,就算凭着一双巧手得了太后喜爱,那也是一时的。就这种身份的人,这宠爱怕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黄氏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了,但见婆婆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也不好多言。只想着,等晚上二爷回来了,再跟二爷说说其中厉害关系不迟。于是,黄氏只是笑了笑,而后弯腰抱起瑶瑶来,亲了亲她脸蛋说:“瑶瑶,听说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娘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一会儿让玲珑摘了新鲜的花瓣回来,做梅花糕给你吃。”   赵瑶瑶抓了抓脑袋,点头说:“那给大伯母也送去,大伯母要有小娃娃了,小娃娃也爱吃。”   黄氏看了眼走在前头的谢氏,见她没有听见,这才在女儿耳边低低应了一声,又亲了亲女儿小脸。   到了晚上,黄氏正抱着女儿坐在炕上等赵骥回来,就见玲珑搓手撩着帘子走了进来说:“奴婢刚刚外面听说,太后娘娘怜爱大奶奶,留了大奶奶在宫里住了,今儿雪大,咱们老太太也留在宫里头了。回来的路上遇到大爷,奴婢瞧得真真的,大爷好像脸色有些不太好,想必是舍不得了。”   “碎嘴的丫头,主子也是你该议论的?”黄氏斥责两句,也没有多言,心里想着,如今唐氏盛宠正隆,就算关系不能处得太好,但是也不能太僵了,心下越发觉得,回来该是与二爷说说,又问,“二爷回来了吗?”   “回了,不过,打发了阿东来说,去了梅姨娘那里。”玲珑噘了噘嘴,一脸不高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连忙咽了回去。   黄氏面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只吩咐丫头们说:“既然如此,便摆饭吧。”继而抱了瑶瑶一起吃。   赵骥是吃了晚饭来主院的,似是喝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人倒是还好,清醒着呢,怕妻女歇下了,轻手轻脚回了屋子。   黄氏以为丈夫今儿晚上不回来,所以早早带着女儿歇下了,听得动静,扭过头来,见是丈夫回来了,忙卧起身子来。等人靠近了,她闻到了酒气,忙说:“我让玲珑去给你准备些醒酒的汤吧,你这喝了多少?”   “不必了,没事。”赵骥攥住妻子手腕,见女儿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赵骥摸了摸女儿脑袋。   瑶瑶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喊了声爹爹,然后又缩了回去。   黄氏披了衣裳起来,拽着丈夫说:“我有话与你说。”   赵骥起身,夫妻二人一道往外间去,黄氏坐在炭盆旁边道:“刚刚听玲珑说,太后娘娘把大嫂留在了宫里,老太太也没有回来。”   赵骥撩袍子在妻子身边坐下,闻声不由得抬眸看了妻子一眼,继而道:“怎么说起这个?”   黄氏道:“夫君,你难道不觉得,太后娘娘近来越发喜欢大嫂了吗?前些日子,还听说,太后娘娘把大嫂的母亲也留在了宫里好些时日。虽则说大嫂出身商户之家,不过,如今大嫂娘家哥哥大小也是有个官职的,好像还听说,唐家要跟裴相家结儿女亲家了?娘似乎对大嫂一直不怎么满意,今儿早上在老太太那里,我听得出来,老人家提点娘了,但是娘并没有听进心里去。”   赵骥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连着一起想了下,还有翰林院里头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不由得也严肃了不少。   “这件事情,劳夫人费心了。”赵骥道,“娘那边,我会去提点提点。”   黄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天色不早了,我让人打水伺候你洗洗吧,这天儿怪冷的。”说罢起身,又道,“今天以为你会不回来,我便让瑶瑶跟我一起睡。孩子已经睡下了,今儿晚上,就让她跟着你我一起睡吧。”   黄氏虽没有抱怨,不过,此话这般说出来,多少也是会叫赵骥心中有些愧疚的。   赵骥抬眸看着妻子娇柔的身影,便跟着一道去了净室,愣是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   天气越来越冷,京城里的雪越下越厚,不过,太后的寿康宫一直都很暖和。   不但暖和,如今还十分热闹。   这几日,唐妧一直陪着太后在寿康宫里,日子过得着实舒服。吃的是太后亲自派人叮嘱了御膳房一级御厨量身定做的美食,住的房间,就在太后娘娘隔壁,有些时候,还跟太后睡在一起,穿的,自然也是宫里头的尚宫局一级绣娘们亲自量身裁剪的衣裳。要说公主,也不见得有这个待遇。   打从唐妧住进宫里后,宫里每个旮旯角,都飘散着各种流言蜚语。   也有人说,唐妧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虽然说得没凭没据的,不过,倒是猜得对了。   因为有唐妧母女突然冒出来夺宠,本来宫里头那些不怎么和睦的妃嫔们,一下子都变得齐心协力起来。尤其是淑妃跟德妃,时常结伴来太后寿康宫里请安,同来同去,和睦得很。   唐妧进宫后,齐武帝也是几乎每日都来太后宫里坐坐,偶尔的,还跟唐妧对弈。   唐妧虽然没有怎么念过书,不过,以前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倒是会跟着母亲下棋。母亲也很喜欢下棋,说是从棋盘中,能够看透人生,看透很多事情。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能够从棋盘中看透人生,不过,显然棋技是承了母亲的。   当然,皇上也是个中高手,唐妧便是再精明厉害,也是比不得皇上。   皇上故意让着,唐妧最后还是输了半字,她举着黑子盯着棋盘看,见败局已定,便将黑子放了回去,笑着说:“臣妇又输了。”   “你已经算不错了,棋技不算好,但是棋品却不错。”齐武帝丢了棋子,而后望着唐妧说,“比金玉好,金玉偶尔与朕下棋,输了还耍赖,朕都不爱与她下。”   唐妧安安静静的,听完皇上的话后,才说:“金玉公主活泼娇憨,是皇上对公主疼爱有加,公主才敢这般。这说的,该就是天伦之乐吧。”   听到“天伦之乐”几个字,齐武帝不由又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少妇,他遗落在民间十八年的女儿。   他在疼爱别的儿女的时候,她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第98章 掌中宝九十八   九十八、   “阿妧,朕知道,那个唐元森待你们母女不错。只是,朕听说,唐家早年家境并不好,你小的时候,想必吃过不少苦。”齐武帝稍稍抬了抬手,便有小太监来将棋盘收拾了,而后,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奉上了茶水跟点心,齐武帝坐正了身子来,黑眸依旧目不转睛望着唐妧说,“你从小便随你母亲一起经营着簪花坊,早年艰辛的生活,朕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不过,朕猜得到,那种日子,不会好过。”   唐妧一时也猜不透皇上说此话的意思,不过,总归是不要说一句苦一句累就好。   “臣妇并不觉得辛苦,相反,每每设计发簪的时候,都很开心。”她声音轻柔,却说得有力肯定,“娘曾经说,我是随了她的,天生的劳苦命,就算过再好的日子,也是闲不住的。嫁了赵家后,老太太跟夫君也曾婉言劝过,让臣妇不要太辛苦了。不过,再得知臣妇是真的喜欢做这些事情后,都由着臣妇喜好。若不是如今怀了身子,怕连累了腹中胎儿,臣妇也是片刻离不开簪花坊的。”   这些话,齐武帝倒是相信的。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跟她说过这些。   到底是母女,喜好相同,从不怕苦累。   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齐武帝眼中渐渐有了笑意,整个人也随和了些说:“你别怕,朕不会伤害你。”齐武帝感觉得出来,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少妇,是拘谨的,她在怕他。   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怕自己,尤其是自己最爱的人生的女儿。   “你是朕的女儿,别说你这般乖巧懂事,就算是天真胡闹,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朕也不会怪罪。”齐武帝想着,金玉在他跟前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任性妄为,其他公主皇子虽则不若金玉那般,但是也不会是这样拘谨的。他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跟前的这个女儿,他想把给予她所有的父爱,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关爱跟温暖。   在她跟前,他首先是父亲,其次才是帝王。   唐妧明白皇上的话,但是,她却做不到。   十几年了,她一直都认为另外一个人是自己父亲,如今忽然得知了真相,便是她理解,但是一时半会也做不到啊。是,他的确是自己亲生父亲,可是毕竟不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她心中有的只是敬畏,亲不起来。   唐妧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臣妇……不敢。”   齐武帝只笑了笑,没有着急,只是说:“慢慢来,不着急。”又道,“左右你如今留在宫里,朕会每日都来太后这里坐坐,与你下棋也好,说话聊天也好,总归多多相处,父女两个就会熟悉起来。”   唐妧一双手紧紧揪着衣角,其实她想说,自己想回去了。   这里虽则好,可毕竟没有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是嫁了人的人了,总归只想跟丈夫在一起。   “皇上,我想……”唐妧犹豫着说,“臣妇进宫来也有些日子了,所以,想回家一趟。”   “想子默了?”齐武帝挑唇笑起来,心中倒是也明白,点了点头说,“朕没有将你圈在宫中的意思,你想回家去看看,随时都可以。只是,往后也得时常进宫来。”   “多谢皇上。”唐妧开心,起身就要跪下谢恩,被齐武帝亲手给扶起来了。   唐妧还没有退下,外头有寿康宫里的小太监匆匆跑了来,跪下说:“皇上,几位娘娘求见。”   “太后在歇晌,让她们回去吧。”齐武帝晓得她们三番五次结伴往这边跑为的是什么事情,说实话,他心中本能是有些不耐烦的。她们背地里说的那些话,议论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是。”那小太监退了出去。   “皇上,那臣妇也告退。”见那太监出去后,唐妧起身,轻轻朝着皇上行了一礼。   “你等一下,待朕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与你一道出去。”说罢,齐武帝直接站起身子来,大步往大殿外面去。   待得皇上再次回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已经醒了,也已经得知皇上开口允许唐妧回家的事情。   老人家舍不得,一直拉着唐妧的手说:“哀家真是舍不得你走,不过,也晓得子默那孩子必然是挂念你的。也罢,你便先回去呆些日子,再过些时候,哀家再命人接你进宫来,好不好?”太后虽则舍不得,但是心中也挺欢喜的,她如今老了,其实人活到她这岁数,也实在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不过,到了这岁数,还能再见到贞贞,还有……还能再见到皇上开心,她更开心了。   “太后娘娘,我会的。”唐妧手轻轻摸着肚子,晓得甜蜜,“让孩子回去见见他父亲,回头再进宫陪您。”   “你要是能唤我一声皇祖母,我就更高兴了。”太后笑着,手轻轻摸着唐妧脑袋。   “这……”唐妧虽则晓得自己是皇上的亲骨肉,可是旁人不晓得啊,而且,这件事情皇上又没有公开,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晓得她是公主的身份,她怎么敢,“臣妇不敢。”   “你是朕的亲闺女,是太后的亲孙女。太后让你喊皇祖母,也是该的。”齐武帝已经换了身日常穿的藏青色直缀,深色系的袍子,越发显得整个人英武精神不少,他负手走了进来,矮着身子在太后身边坐下,望着唐妧说,“你是公主,向全天下公布你的身份,这是迟早的事情。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喊朕一声父皇。”   唐妧觉得别扭,却从皇上眼中看到了渴望跟期待,她也明白,皇上跟太后是真疼她的。   但是,家里的爹爹,也是真疼她的啊,既然娘都不肯进宫来,她又怎么好喊皇上一声父皇呢?   唐妧低着脑袋吞吞吐吐了半饷,也没有喊出口来,只是跪下来道:“臣妇不敢。”   “算了,慢慢来,不必着急。”太后心疼了,亲自去将唐妧扶起来,带着些宠溺语气责备说,“往后在哀家的寿康宫,哀家给你特许,不准有事没事就跪着。好了,你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也是正常的,等日后慢慢改口了不迟。”又转头对皇上说,“你便服出宫去做什么?”   齐武帝是想溜进唐家看自己想看的人的,但是,当着孩子的面,他不好说出口来。   “阿妧口中一直念叨着她的簪花坊,儿臣也听宫里的人说了,说是簪花坊里的发钗首饰好看,所以儿臣想亲自去看看。”齐武帝扯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簪花坊他是要去的,不过,唐家也是要去。   太后其实也不想在宫里呆着,老人家,也想着要玩儿。宫里太闷了,每天除了做那些事情,就是见那些人,她老闷坏了。   此番听见皇上说要去簪花坊,太后眼睛一亮,立马说:“哀家也去。”   齐武帝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连忙朝太后看来,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母后?”齐武帝道,“微服出宫,可不是小事儿,万一……”   “宫里头的高手那么多,皇上你暗中派几个人盯着就好。”太后说,“如今国泰民安的,不会出事。”   齐武帝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旁边曹德喜没忍住,嘴一咧,笑出声音来,皇上立即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   “那母后先换身衣裳,儿臣让高子悠调派几分人暗中跟着。”说罢,点了曹德喜道,“把高子悠叫来。”   “是,皇上。”曹德喜缩着脑袋,转身出去了。   齐武帝又转头看了看太后,但见太后进内室去更衣后,齐武帝又看向唐妧说:“一会儿朕去了簪花坊后,再去唐家看看你母亲。”   唐妧心想,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   赵骋近来从军营里下值后,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皇宫四周兜圈。想进宫去要了人回家,但是又没有想好怎么说。   今儿打马才到宫城门口,便见高子悠跟着一个身穿藏青色的英伟男子从宫城里走了出来,赵骋自然是看出了那个男子是谁,连忙翻身下马,然后快步走到跟前去。   刚想下跪行礼,那边齐武帝却抬手制止道:“起来吧。”   赵骋朝皇上弯腰抱歉,点头应是。唐妧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撩起帘子来看。   “是子默吗?”太后也听到了,也伸手撩帘子,看向赵骋道,“你的马随便寻个人牵着就行,你坐上车来吧,跟哀家一起。”   有皇上在,赵骋可不敢坐进马车里。于是,赵骋只是站着没有动。   齐武帝转身望了眼,但见唐妧也在撩帘子看,齐武帝对赵骋道:“既然太后唤你,便进去陪陪你的妻儿吧。”又点了点高子悠说,“有高统领在,朕不会有事。”   高子悠连忙朝皇上抱拳,应承道:“是。”   赵骋朝皇上谢了恩典,这才转身,大跨步跳进了马车里。   “臣,叩见太后娘娘。”赵骋依礼请安,太后却笑着扶起他来。   “哀家知道,阿妧进宫有些日子了,所以,今儿阿妧说想回家去,哀家纵然不舍,也就由着她了。”太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赵骋坐下来,而后笑着说,“你待阿妧好,哀家跟皇上都十分开心。”   赵骋低头说:“阿妧是臣的妻子,臣对妻子好,是应当的。”   唐妧脸红了红,笑着挪身子朝赵骋那边蹭了蹭,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只是轻轻蹭在那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第99章 掌中宝九十九   九十九、   赵骋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妻子了,此刻有一肚子话想跟妻子说。不过,碍着有太后在,关心想念的话,倒是说不出口,只沉默着,紧紧揽着妻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太后笑望着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俩,慈爱道:“都怨哀家,霸占着阿妧,害得子默不能够日日守着妻儿。”   赵骋纵是心中再是想念,也是断然不敢说太后的不是,于是,连忙道:“太后宠爱阿妧,乃是阿妧的福气,子默不敢有半句怨言。”又说,“子默白日都是呆在军营里,亏得有太后照看陪伴,阿妧才不会觉得无聊。”   “子默要是这么说,那哀家可要当真了?”太后笑得眼睛眯起来,故意说,“本来还说阿妧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想着子默怕是要心疼了,所以,就想让阿妧回家去住。不过,既然子默觉得阿妧呆在宫里很好,那哀家……可就不把阿妧给你送回去了?”   赵骋垂眸轻笑,声音低低地道:“臣请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笑起来,抬手轻轻在赵骋结实的肩膀上拍了下,继而说:“好好好,哀家垂怜,垂怜。”忽而又感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子默,你是个靠得住的人,以后阿妧一辈子跟着你,哀家很放心。旁人不晓得阿妧的身份,你是晓得的,对阿妧,对阿妧母亲,哀家心中是喜欢,也是愧疚的。”   赵骋道:“太后娘娘请放心,臣定然会好好照顾阿妧。”   “好,好。”太后连连笑着,望着坐在对面的一对年轻小夫妻,看了会儿,目光又轻轻落在唐妧耸起来的小腹上,“真好。”   夫妻恩爱,岁月静好,这样多好。   太后带着唐妧坐在马车内,前头,高子悠则伴在皇上身侧。一道骑马往簪花坊去,却是落了半头。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便行至簪花坊门口。唐妧见马车停了下来,便伸手撩了帘子往外面看。   “到了,太后。”   赵骋已经率先跳了下去,而后双臂一抻,便将唐妧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太后由嬷嬷扶着,赵骋站在车外,亲自扶住了老人家。   “师姐,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突然来坊里了?”妙晴见外面阵势有些大,便匆匆跑了出来看,见是自己师姐,连忙嘻嘻笑着跑到她跟前来。   唐妧晓得这回太后跟皇上微服出宫,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的,便悄悄对妙晴道:“这几位是贵客,你吩咐下去,备了好茶好水,一会儿送到接待贵宾的大厅去。别傻愣愣站着了,快去吧。”   “好的师姐,那我去了。”妙晴使劲挠脑袋,显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太后望着妙晴匆匆远去的背影,笑着道:“这丫头,看起来也是个机灵的。”   唐妧说:“太后,她叫妙晴,是我师妹。性子比较活泼些,跟妙雪师姐截然不同。”   妙雪是唐妧的师姐,也是陈氏的徒儿,早在两年前就进宫做宫女了。开始的时候,唐妧不好跟太后提起自己师姐,不过后来渐渐跟太后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便开了提出了想见一见师姐的事情。所以,太后老人家也是知道妙雪这个人的。   偶尔的,也会唤了妙雪到寿康宫去,让她陪着唐妧一起说说话。   “妙雪性子稳重,这个妙晴,活泼些,都是好孩子。”太后十分喜欢小孩子,尤其年岁大了后,就更加喜欢小孩儿,看到那些年轻鲜嫩的小姑娘,总喜欢多看两眼。   “太后娘娘,外面天儿冷,先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唐妧亲事扶着太后,搀扶着老人家进屋去。   待得见一众人都进了簪花坊后,赵骋随手唤了个人来,想了想道:“你去唐府说一声,就说大小姐出宫了,现在陪着老人家呆在簪花坊里,一会儿可能会要回去,告诉老爷跟夫人一声。”   赵骋不笨,见皇上微服出宫,心下便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不过,不好明面上来说,只能拆个人去提醒一声。他知道,自己岳母是个聪明的,必然能够猜得到是皇上微服出宫了。   皇上心思根本不在坊里,说是来簪花坊看看,不过是寻个借口。待得里里外外转了圈儿,皇上便要寻个借口往唐府去。与太后说了声,自然没有说是去唐府,只道是出来一趟,想去街上逛一逛。太后本来是拉着坊里几个娘子手说话的,听到皇上这般说,忙道:“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出宫来了,皇上要去哪儿,哀家一道去。”   “母后,天儿冷,您身子……”皇上竭力保持镇定,耐性劝着。   太后说:“哀家身子怎么了?哀家身子好得很。既然出宫来了,一会儿去看看老二老三。”说罢,已然站起身子来,要走。   皇上连忙拉住太后,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儿臣要去唐府。”   太后一愣,继而叹息说:“你现在去那里做什么?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皇上双手轻轻背负起来,黑眸攒着亮亮的星子,沉默着,好半饷才说:“想她了。”倒是说得毫不避讳。   太后看着自个儿儿子,想想这些年来,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到底不忍。可不忍心又如何?贞贞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何况,她问过贞贞的意思,那孩子根本不想呆在皇宫里。   “现在去做什么?就看一眼吗?”太后说,“你也知道,她是不会跟你回宫的。她现在是有夫之妇,他是皇上,应该要注意些身份跟影响,夺臣之妻的事情,做出来了,将会一辈子都被载入史册。到时候,你会受到后人万般辱骂。这只是其一,还有,你强迫了贞贞,她就会开心吗?她不开心,你还会开心吗?纵然你有能力留得住人,又留得住心吗?”   太后说了很多,句句肺腑。   齐武帝其实早在裴敬那日回话后,心中便有了做法,近几日来,他反复想来想去,心中也权衡了一番。   这个江山他已经坐了有二十年了,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太子文成武就,堪担重任。若是就此将江山交给太子,他相信,太子也是能够打理得好这个江山的。   他明白自己的心,也晓得贞贞不喜宫廷生活,所以,接下来的晚年生活,他已经有了打算。   只要她情愿,他愿意放手江山不管,只带着她去过田园生活。   “母后勿要再说了,儿臣心中都明白。”齐武帝使眼色让屋内其他人都退出去,这才转身对太后道,“母后觉得太子如今可能担得重任?”   太后道:“太子稳重,文武双全,皇上不必担心。锋儿这个孩子,将来必是担得重任。”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愣住,继而道,“皇上的意思是……”   齐武帝说:“母后,儿臣已经细细想过了。”   太后一时间没有说话,想了会儿才说:“既然皇上已经仔细想过了,心中早早打定了主意,哀家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不过,不论皇上做什么决定,定然要以国家大局为重。这个江山,是李家祖辈马背上打下来的,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不能够因为皇上的一点儿女私情,而闹得百姓再没有安生日子过。太子虽则乃是储君,但是成王燕王也都不错,如今中宫无主,依哀家看,德妃丽妃,未必就没有野心。”   太后说的这些,齐武帝自然是都想过了的,故而道:“母后放心,儿臣会妥善处理。”   “那你去吧。”太后叹息一声道,“哀家就不去了,一会儿去燕王府看看去。”   ~   太后去燕王府,却舍不得唐妧一直陪着,便吩咐赵骋带着唐妧先回家去。   赵骋得了太后懿旨,自然是得带着妻子回家的。到了家中,赵骋命人去摆了晚饭,而后他命了人,暗中悄悄去唐府打探消息。赵骋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培养了一支暗卫,暗卫中的士兵,都是一个顶百的高手。所以,派这样的人去盯唐府,便是皇上身边的御前总归高子悠,也是察觉不到的。   很快,暗卫便悄悄溜了回来,赵骋听到特殊暗号,寻个借口出去。   那人抱拳单膝跪在赵骋跟前,回话道:“主公,属下探得,唐夫人傍晚的时候去了裴相府。”   去了裴府……赵骋想了想,觉得倒是也说得过去,毕竟,如今锦荣兄跟裴小姐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这个时候去裴府,谈一谈两个人的事情,也不为过。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赵骋朝那暗卫挥了挥手,继而负手转身进了屋内。   唐妧已经喝了两碗小米粥,见丈夫回来了,手扶着腰起身问:“去哪儿了?”   “去外面透透气去了,你感觉怎么样?”赵骋一边应一声,一边稳步走过去,将人扶住了,“想吃什么,我吩咐了厨房明天去做。”又问,“这回回家来,太后可说还要你再进宫去陪着的?”   说真的,当初让妻子进宫陪太后,也是想着她毕竟是太后的亲孙女,她若是偶尔进宫去陪一两回,太后跟皇上指定高兴的。哪里想,人打从进了宫后,太后就不放人了。   太后不放人,他又不好进宫去抓人,所以只能夜夜思念却无言。   唐妧咧嘴嘿嘿笑:“那你想不想我走啊?”   赵骋黑眸攒笑,抬手就捏她日渐圆润的脸蛋,声音低沉悦耳。   “想你。这次回来,便别再进宫去了吧。晚上睡觉没你暖被窝,冷得很。”赵骋一边说,一边扶着妻子腰肢坐在榻上。   唐妧气道:“你要我回家来,就是给你暖被窝的?” ☆、第100章 掌中宝一百   一百、   赵骋搂着娇妻,轻声细语哄着道:“记得当初在湖州的时候,为夫就跟你说过,想娶了你回家来暖被窝。怎么,夫人是忘记了不成?还有,每天晚上不抱着你睡觉,为夫怎么都睡不着。”   “你别凑在我耳边说话,太痒了。”唐妧被那湿热的气息撩拨得满脸通红,一颗心扑扑直跳,都快要蹦出来似的,她只低着脑袋说,“反正,我不是给你暖被窝的。”   “妧妧……”他喊她一声,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想要你,又怕伤着你跟孩子,你说怎么办?”   唐妧知道他口中那“要”的意思是什么,也不答话,只羞答答垂着脑袋。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那种滋味,只要尝过了,便是不能罢手的。更何况,她的夫君,又是这样英伟的人物。   “都怪你。”唐妧红着脸说,“要不是你急着想要孩子,我怎么会才嫁给你没有多久,就怀了身子?若不是怀了身子,现在……现在该是……”   她咬唇,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脸颊红得滴血。   赵骋抱住她亲,想紧紧的抱住,却又不敢,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都在微微颤抖着。唐妧被男人亲得意乱情迷,一时间也心中极度渴望起来。亲吻已经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更多。   “行吗?”赵骋气喘吁吁,停了片刻,黑眸直视女人似涂抹了胭脂般的娇嫩面颊。   “嬷嬷说……过了三个月就成,你……你一会儿轻点,我怕伤着孩子。”唐妧如一滩泥一般,软趴趴伏在他胸口。   赵骋做了好些日子兔子,定然比妻子更是着急,有力臂膀紧紧抓住人。怕外面太冷了会冻着,起身抱着人就往内室里去。   ~   齐武帝到了唐家后,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便一直坐在唐家等。   他左右是下定决定要把心爱的女人争取到身边来了,所以,并不忌讳唐家人。唐元森便是晓得齐武帝此来目的,也是不敢怠慢,只能好生立在一旁静候着。   “去了裴府?”齐武帝等了有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又瞥见外面天黑了,不由得心生疑窦。   “是,去了裴家,找裴夫人商量犬子跟裴家小姐的婚事。”唐元森低着头,十分恭敬,也十分卑微。   齐武帝不傻,怎么会猜不到她是故意躲着他的?只是,她是如何晓得他要来唐家的?又是如何晓得,他就出宫了呢?齐武帝微微垂眸,静静思忖了好一番,继而轻轻扯唇。   “朕知道了。”齐武帝猜得自己不走,她多半不会回来,所以便离开了唐府。   却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裴相府。   裴相府里,裴夫人伴着陈氏一并坐在暖阁里说话,面上是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想问什么时候走,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莲步走到裴夫人跟前,附在她耳边说,“夫人,老爷说皇上微服私访,这会儿子在前院花厅呢,让您赶紧带着唐夫人过去。”   “原来……”裴夫人惊讶万分,继而抬眸朝陈氏看去,这才明白了似的,“好,我知道了。你去跟老爷说,我一会儿就来。”   待得那小丫鬟离开后,裴夫人这才起身说:“唐夫人,这会儿子可能谈不了了,刚刚前头老爷差人来传话,说是皇上来了。这不,赶紧叫你我过去呢。” ☆、第101章 掌中宝一百零一   一百零一、   陈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很快也就镇定下来,面上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那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晓得自己还在人世间,即便是自己跑到天涯海角去,他也找得到。   “好,我随裴夫人一道去。”陈氏起身,轻步走到裴夫人跟前去。   裴夫人原是实在瞧不上唐家人的,之前对陈氏,自然也是百般瞧不上。虽然现在还是瞧不上唐家人,不过,因为陈氏特殊的身份,她不敢瞧不上,有些时候,言语间不无一些讨好。   她又想起很多年前来,那时候,她还没有嫁来裴家。   她也是京中世家之女,当初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常进宫去的。所以,皇上跟陈氏的一些事情,她也都知道。   想当初,她跟陈氏,也算是熟识的。再加上,她跟自己夫婿是打小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也常来裴家串门做客,有什么事情,阿敬哥哥会与她说。所以她当初还想过,觉得陈氏真是好命的女人,出身不好,却能够博得皇上宠爱,运气很好了。可又哪里知道,后来突然的,宫中走火,她人没了。   这一晃,就是近二十年,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裴夫人并陈氏一道去了前院的花厅,人才进去跟皇上问了安,裴夫人就被自己丈夫给带着出来了。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这么大晚上来了咱们府邸上?”外面黑漆漆的,两边有丫鬟举着灯笼,冷风嗖嗖吹。   裴敬回身望了眼,只低声说:“回屋再说吧。”   裴夫人心中也隐约有些明白,叹息道:“怪道她今儿突然就来了,说是商量什么两个孩子婚事的事情,我还想呢,那事情不都定下来了么?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原来,她是为了躲人来的。”   “你少说两句吧。”裴敬声音稍微冷了些,裴夫人也就不说话了。   屋内,点了灯,整个屋子亮堂堂的。齐武帝一身玄色直缀,目不转睛的,只望着站在门口的妇人看。   门被关了起来,屋内就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说话,屋里整个静悄悄的。   “皇上,您这又是何苦?”过了会儿,陈氏叹息一声,先开了口。   “你故意躲着朕?”齐武帝举步,稳稳走到陈氏跟前,停住脚步,负手望着跟前的妇人,“今儿朕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的。贞贞,这个皇帝,朕不想做了。”   “皇上您可别糊涂。”陈氏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不要皇位了,所以异常吃惊。   在她心中,儿女情长,远远比不上国泰民安的。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她得当初还只是太子的如今英武帝王厚爱,时常能够跟太子一起玩儿,那个时候她就记得,他说过,将来做了皇帝,定然要不顾一切、排除万难、竭尽全力给百姓安稳的日子过。托他的福,她跟着他一起念书识字,渐渐的,也懂得了一些治国的道理。   她自认为只是个妇人,不能够为国家出多少力,不过,总不能让大齐没了君主吧?   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情,她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齐武帝扯唇笑起来,闲闲道:“你以为朕做这个皇帝很开心吗?朕一点都不开心。贞贞,在朕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民妇不值得,皇上……”陈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不要再自称民妇!”齐武帝是有些生气了,竭力压低了声音喊一句,面色也十分不好看,“贞贞,你我之间,没有君臣之分。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所以,往后你不许自称民妇。你不是别人的妇,要是,也只能是我的。”   陈氏头疼,就那样怔怔仰头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间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语气霸道,一如现在。   “天下为重。”陈氏叹了口气道,“皇上,可还记得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说过,待得做了皇帝,定然要做一个好皇帝,要让大齐百姓过好日子。这些年来,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可是如今,你却……皇上,你不能那样做。纵然皇上无所顾忌,臣……我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贞贞,你忘了吗?大齐如今有太子。”齐武帝说,“锋儿打小便聪慧,性子也稳重,他担得起这个重任。”   “太子殿下?”陈氏口中喃喃,这才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她默了片刻,而后说,“咱们好好说说罢。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嫁了人的人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女儿,我要是离了唐家,我舍不得阿满。何况,他对我也是十分好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十多年来,一直宠我护我,虽然人性子莽撞了些,但是真真切切是个很好的人,我不会离开他的。你也是,你走了,后宫里那些女人怎么办?不管当初娶她们是不是你愿意的,但是到底娶了啊,孩子也都大了,你走了,她们会怎么想?”   “他们!他们!”齐武帝气道,“为什么要率先顾虑他们的感受?又有谁来考虑过朕的感受?贞贞,我看得出来,你对唐元森,不过只是感激之情。你心中一直都是有朕的,对不对?当初你之所以选择诈死离宫,你是为朕考虑。当年,群臣一致反对你我在一起,你怕朕为难,所以你走了,是不是?”   “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说。”陈氏淡淡开口。   齐武帝又朝陈氏走了几步,身子稍微矮了些,严肃说:“贞贞,我们错过了很多,再错不起了。你能不能自私一回?未来的日子,只给朕一人,好不好?我带你走,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好不好?江南烟雨,大漠孤烟,西域风情,只要你想去,朕都会带你去,就我们两个人去。”   陈氏忽然觉得眼眶酸涩难忍,她抬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哭了。   不是不想的,只是……她做不到。   她有丈夫,有孩子,阿满还那么小,她怎么可以没有母亲?   她都可以想得到,如果她走了,他们父女肯定会很伤心很难过。   “皇上,你不要逼我。”陈氏极力忍住了,没有再哭,“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来世?”齐武帝轻哼一声,“贞贞,你别拿这种骗三岁小孩子的话来骗我。来世?真的会有来世吗?我不相信。我不要下辈子,我要的,就是这辈子。”   “时候不早了,皇上,您也早些回宫歇着吧。”说罢,陈氏朝齐武帝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就要走。   齐武帝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就将人紧紧抱住了。紧紧的,一如多年前。   陈氏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她不敢动,她怕他会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举动来。   “朕再给你些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朕已经下定决心了,回去后,便会召了太子去。”齐武帝声音低低的,“朝中文臣有裴相辅佐,武将有赵家子默,太子自己也是个争气的,朕一点不担心。至于唐家,朕回去后,会即刻拟发一道圣旨,封唐元森为仁德侯,你的女儿阿满,朕会封她为县主。也会提点太子,将来对唐家人好一些。”   陈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沉默着。   齐武帝静静抱了人很久,而后渐渐松开手臂,声音低了些道:“朕送你回去。”   ~   齐武帝把陈氏送到唐家大门口,见唐元森牵着一个小女孩手就站在唐府门口,他只默默望了眼,没有说话。   唐元森见是皇上,连忙垂了头,然后准备给皇上跪下请安。齐武帝抬手说:“不必了。”   “娘。”阿满见到母亲,连忙笑起来,左摇右晃跑到母亲跟前,仰着脑袋说,“娘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阿满想你呢。阿满……阿满就怕娘亲不要我了,那我就孤单了。”   “娘不会不要你的,阿满,娘的好孩子。”陈氏弯腰,紧紧抱住女儿,亲她小脸说,“外面这么冷,以后不许站在外面等着了。”   “嗯。”阿满很乖地点头,然后说,“那娘以后去哪儿,都带着阿满好不好?”   “好,娘以后走哪儿都带着你。”陈氏笑起来,抬手轻捏阿满圆鼓鼓的小脸,心里很充实。   齐武帝没有说话,只望了眼,转身负手走了。   陈氏道:“老爷,咱们回去吧。”   唐元森点头,笑着:“好。”   ~   齐武帝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睡不着,便打发了小太监去东宫。   太子李锋还未有歇下,才从书房回屋,此刻正跟郭氏呆在一起。忽而听得说皇上差了人来,两人互望一眼,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太子殿下。”曹德喜搭着佛尘,笑眯眯给太子请了一安,太子虚扶了一把,那曹德喜道,“皇上有要事找殿下,所以,特意命奴才来传话。”   “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晚了,父皇来找殿下何事?”郭氏有些担忧。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不过,看皇上脸色不算差。此刻找殿下过去,许是谈西边诸国朝贡的事情?”曹德喜笑着说,“殿下去了便知。”   “有劳曹公公了,孤换身衣裳就去。”李锋倒是镇定得很。   “那老奴先回去复命。”曹德喜弯腰应一声,继而转身走了。 ☆、第102章 掌中宝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章、   “殿下,这么晚了,父皇寻你做什么?”待得曹德喜走后,郭氏不无担忧地望着太子,显然是不相信方才曹德喜说的什么西边诸国朝贡的事情,“西边诸国朝贡,能出什么事情?该不是这事儿。”   李锋也琢磨不透,但是他不想乱猜测,不管什么事情,去了不就知道了。   “既然父皇叫孤,定然是有大事要与孤商量。”太子道,“没事的,你先带着孩子歇着吧。”   “你这莫名被父皇叫走,我哪里还睡得着啊?”郭氏手轻轻挽着太子胳膊,依旧一脸担忧地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太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屋换了身衣裳,而后大步往勤政殿去。   勤政殿里,齐武帝正端端坐在龙岸后面,案头点着灯,他手执细毛笔,正在伏案批折子。曹德喜则立在一旁,闻得外间动静,撩帘子看了眼,而后悄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齐武帝头也没有抬,只对曹德喜说了这句,而后继续手中工作。   曹德喜应了一声“是”,然后走出去,站在太子跟前恭敬道:“殿下,皇上唤您进去。”   太子走进内间,先向皇上请安,而后静默立在一旁。齐武帝将手中奏折批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太子道:“太子今年二十六了?朕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坐上这把龙椅了。”   闻声太子一惊,即便摸不清楚皇上这话的意思,但是也不敢站着不动,于是跪了下来。   齐武帝道:“你起来吧,一旁坐着,朕有话与你说。”随即朝曹德喜扫了眼,曹德喜领会,然后悄悄带着其它奴仆便一起出去了。屋内,就只剩下父子俩。   “锋儿,朕记得,你当太子也有十几年了。”齐武帝望着太子道,“你从小就性子沉稳,学什么都快,却从来不骄傲自豪,朕为有你这样的太子而感到骄傲。同样,也为能够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大齐江山日后交到你手里,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朝中文有裴相,武有赵骋,朕放心。”   太子忙道:“父皇过誉了,儿臣不敢担。”又说,“儿臣是父皇的太子,理当替父皇分忧,不敢讨夸奖。”   齐武帝点了点头,而后说:“锋儿,你可知今儿朕叫你来,为的是什么事情?”   “儿臣不知。”太子略微低头,想了想,然后又说,“是不是西边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打从大齐开国以来,西北一带一直都不怎么太平,到了本朝,有赵家军驻守边疆,西北诸国因为忌惮赵家军,这才老实本分了些。赵家如今军权掌握在赵骋手中,赵骋为人就跟当年老侯爷一样,赤诚忠心。只要有赵骋在一日,西北诸国就不敢侵犯中原一分,这一点,皇家父子俩明白得很。   诸国为了表示自己对□□的忠诚跟敬畏,不但每年会派使者来进贡当地特产以及向中原天子拜岁,每隔三年,诸国之王也会亲自赶至京城来,亲自拜见中原天子。   上一回,是两年前的春天,下一回拜见,便就是明天春天。   所以,礼部早早便已经在准备这件事情。而目前来说,也就是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打从礼部着手开始准备,这件事情,皇上都没有叫太子插手过。此刻叫了来,想必也不是为着朝贡的事。所以太子猜想,是不是西边来了什么急报,情况有变。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西北诸国,对我□□也是俯首称臣,不是这件事情。”齐武帝道,“朕坐这把龙椅,也有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朕自认为还算是一个好皇帝。但是朕现在累了,不想再坐这龙椅,所以,太子……”   “父皇!”齐武帝还没有说完,但是太子已经明白了,于是连忙撩袍子跪了下来。   “你听朕把话说完。”齐武帝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叫起,直接继续说,“朕想让你来坐皇帝,而朕,就坐朕的太上皇。以后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不想再过问,全权由太子你把持。”   “儿臣不敢。”太子依旧低着头。   “这是圣旨,不是你敢不敢的事情。”齐武帝道,“你帮朕处理朝政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明儿开始,下了早朝先别回东宫,直接留在勤政殿里,以后这些奏折,全部由你来看。”说罢,也不等太子回话,直接又说,“今儿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是,父皇。”太子起身,依旧弯腰抱手道,“儿臣告退。”   太子回到东宫后,太子妃郭氏还没有歇下,见太子回来了,连忙迎出来问:“殿下,父皇找你,什么事情?”   太子左右看了两眼,而后揽着太子妃腰肢,一道往内室去。   “父皇有退位的意思。”太子身姿笔挺,双臂张平,一边由太子妃帮他脱衣裳,一边回答太子妃的问题。   闻言,太子妃一惊,手也抖了一下。   “退位?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郭氏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寻了太子去,竟然是为的这件事情。   太子道:“父皇没有说原因,只是说,这把龙椅他坐了近二十年,不再想坐。他想退位于孤,只做他的太上皇。从明儿开始,下了早朝后,孤便要留在勤政殿内,帮父皇看奏折。”   “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不该插手朝政之事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意外了。”郭氏道,“父皇身子尚且康健,再活几十年都不是问题的,这突然说要让位,别说是成王跟燕王两位王爷是否能够对殿下您臣服,便是朝中那些大臣,也是万万不肯的。若是臣妾猜得不错的话,这朝中,怕是要闹一场腥风血雨吧?”   太子垂头,默了片刻才道:“不论如何,这是父皇旨意。既然父皇下了旨,孤无论如何,也是要遵旨办事的。”   “明儿一早,去母妃宫里请安的时候,臣妾与母妃说说。”郭氏道,“只是,臣妾觉得,父皇突然说要退位,这其中,怕是不简单。殿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太后宫里来了一位陈氏唐夫人,宫中也多在传,说是父皇对那位唐夫人……好像……”郭氏有些话说不出口来,但是意思却是表达得清楚了。   太子没有说话,漆黑眸子亮了亮,显然也是觉得怕是与这位唐夫人有关。   第二日一早,郭氏便去桂淑妃宫里请安,将事情全部都与淑妃说了。淑妃听后十分惊讶,却也十分惊喜。   太子当了十多年储君,她也坐了十多年淑妃。想当初,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她见皇上立锋儿为太子,原来指望着自己能够坐上皇后之位的。等了一年又一年,后来渐渐的,她做皇后的心思也就歇了。就想着,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儿子的,她还在乎一个皇后之位吗?只是后来又想,怕是她活不到自己儿子登基为帝吧?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去了,后来心思,渐渐也就淡了。   只是没有想到,皇上忽然有退位之意。   “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妃。”桂淑妃还是不敢相信,皇上才则不惑之年,身子尚且硬朗,如何来退位一说?   郭氏恭敬道:“母妃,臣媳不敢胡言的。昨儿晚上很晚了,父皇特意命曹公公来东宫,把太子叫了去,这些话,是太子回来后与臣妾说的。父皇还说,打从今儿开始,太子下了早朝后,便就留在勤政殿,帮父皇批阅奏折。”   “你去勤政殿打听打听,看看下了早朝后,太子有没有回东宫。”桂淑妃自然不会不相信儿子儿媳的话,只不过,有些事情,她想亲自证实一遍才行。   过了有一会儿功夫,那个被打发出去的宫女回来了,回话道:“娘娘,已经下朝了,奴婢没有瞧见太子出来。”   桂淑妃点了点头,朝那个宫女挥了挥手,又严厉地说:“今儿本宫与太子妃在这里说的话,谁也不许传出去。”   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婢,连忙跪了下来,匍匐称是。   早朝之后,没有出勤政殿的除了太子外,还有几位大臣。其中,就包括赵骋。   得知了皇上的意思,赵骋一言不发,待得晚上从军营里回去后,赵骋才把话与妻子说了。   唐妧惊愕道:“皇上不做皇上了?那他要去做什么?”夫妻俩是关起门来说的悄悄话,没有外人在,所以唐妧也就不必拐弯抹角的,直接说,“难道,他是想跟娘在一起?”   赵骋点头说:“皇上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娘答应了吗?”唐妧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晓得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反正她是希望自己爹爹幸福的,可是也不愿见着皇上不幸福,一时间就有些纠结。   赵骋仔细想了想道:“昨儿晚上皇上微服出宫,该是就是跟岳母说这件事情的。至于岳母答应没答应,不影响皇上自己做主退位。皇上怕是铁了心了,这样做,怕是已经给未来想好了路。”   “我想明天回家一趟。”唐妧手扶着腰肢,走到丈夫跟前,挨着他说,“陪陪娘,也哄哄小阿满,我好怕皇上会强迫娘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子默,你说要是娘坚持不同意,皇上会怎么做?”   赵骋把妻子拉到怀里来,抱着她说:“圣心难测。” ☆、第103章 掌中宝一百零三   一百零三、   第二日,一早起来,唐妧让秀禾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吃了早饭,她便赶着马车去了唐府。   唐妧去的时候,陈氏正抱着阿满坐在院子里面的廊檐下晒太阳,阿满手上拿着本书,陈氏在教阿满念书背三字经。阿满虽然小,不过,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渐渐叫她害怕起来。所以,近来倒是乖巧了很多,再不像平时那样调皮捣蛋了。晚上要挤着跟娘睡,白天也要缩在娘怀里,总之是一刻都不肯离开。   “娘。”唐妧进了院子来,喊了一声。   “姐姐!”阿满见是姐姐回来了,连忙从母亲怀里蹭出来,摇摇晃晃扑到姐姐跟前。   瞪圆眼睛看着姐姐日渐圆起来的肚子,不敢靠近,她怕伤着姐姐肚子里的宝宝。   “阿满。”唐妧见妹妹跑了来,却又不靠近,忙笑着抱了抱她,又牵着她小手一道往母亲跟前去。   早有丫头给唐妧搬了垫有厚实坐垫的椅子出来,唐妧笑挨着母亲坐下,阿满又挤回母亲怀里,只望着姐姐肚子傻笑。   “姐姐,娘说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娘说等小宝宝出来,我就要做小姨了。”阿满在家里最小,她就想做姐姐,做大人。   唐妧抬手轻轻捏妹妹小脸问:“阿满想不想做小姨啊?”   “我想做姐姐,我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阿满说罢嘿嘿笑起来,仰头望着娘亲,认真道,“娘,姐姐的小宝宝生下来了,我能不做小姨,做姐姐吗?”   “胡说八道,这辈分也是能乱的?”陈氏笑得浅浅的,把小阿满抱得更紧了些,她心中也是慌张的,十分舍不得地说,“阿满是最乖的孩子,娘现在,就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长大。”   唐妧听母亲话里有话,她刚好也有事情要问母亲,便对阿满说:“姐姐肚子饿了,阿满跟着秀苗去厨房给姐姐做吃的好不好?”   “好!”阿满到底长大了些,听了姐姐的话,立即就去牵秀苗的手,“阿满是大孩子了,可以很乖很听话的,你们以后,也可以让我帮着做事情,阿满长大了啊。”   一边嘀咕着,一边拽着秀苗就走了。   唐妧鼻子有些酸涩,总觉得妹妹如今懂事得实在有些可人疼,见妹妹走远了,她转头看向母亲道:“娘,我知道了,前天晚上皇上微服出宫,就是来找你的对不对?我听子默说,皇上昨天早上不但留了太子在勤政殿内办事,还把子默跟裴相等人留了下来。皇上那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很明确的,他是想退位。”   陈氏没打算瞒着女儿,闻声拉起她手说:“娘有阿满,有你爹爹,娘不会走的。”   “皇上要带你走吗?”唐妧惊愕道,“娘,可是他是皇上啊,他都把朝堂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了。如果真退位给太子了,您却不能如他的意愿,那他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陈氏心下也担忧,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完全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早知道,当初女儿就不来京城了。说到底,娘当初也是为了我跟哥哥,这才跟着一起举家进京的。”唐妧想想以前的事情,心中懊悔又自责。   陈氏却摇头说:“你跟子默是两情相悦的,你嫁了他,必然得跟着他一起进京来。娘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呆在京城里?所以,这哪里怪得了你。阿妧,你别多想,这一切,都是命。十八年前,是娘欠他的,现在,有什么事情,也是娘来解决。你呀,就快要做母亲了,好好在家安胎,以后别没事总往这边跑。”   “可我还是担心。”唐妧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可是皇上啊,皇上要是勒令母亲做什么事情,母亲能如何?   唐家又能如何?   说到底,这事情根本由不得爹爹跟母亲,只要皇上想做,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现在这事情怕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皇上退位不是小事,等朝中臣子都知道的时候,肯定得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到时候,若是大家都知道皇上退位是因为母亲,谁敢说骂皇上啊,岂不是都得把唾沫星子只往母亲身上吐?   想到这里,唐妧就觉得有些恨皇上。   “阿妧,不论他做什么,他都是天子,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件事情,是娘跟他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别掺和进来。”陈氏从女儿脸上的表情就看出了女儿的小心思来,“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过去十八年是欠了你的。但是娘想,以后不论如何,他应该都不会亏待了你。娘只想你好好的,一辈子健康快乐,娘就满足了。”   “我知道了,娘。”唐妧低了头,手轻轻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   ~   唐妧从唐府出来后,不想回家去,便直接去了坊里。   才进去坊里没有多久,外面就有人匆匆跑来说,燕王殿下来了。   唐妧把喝了一半的茶水搁下,悄悄问:“除了上回那一次,之后燕王殿下有来过坊里吗?”   妙晴一直都呆在坊里,就算偶尔出去送货,可若是燕王殿下有来过,坊里的人也总是会与她说的。没人说,她又没有亲眼瞧见燕王来过,那自然就是没有来过了。   “没有啊。”妙晴摇头,“就是上回师姐在的时候,他来在师姐手上定做过一支发簪。”   “我知道了。”唐妧点点头,然后起身出去迎接。   见到燕王,她要请安,却被燕王一把稳稳扶住了手。燕王手很烫,唐妧望去,才瞧见他手上正捧着个汤婆子。   燕王笑着道:“本王冬天怕寒,所以,每到冬天,这汤婆子是离不得手的。”静静望了唐妧好一会,清澈温润目光毫不避讳地对唐妧上下打量,而后抿唇笑,“倒是生得讨喜,怪不得太后这么喜欢你。”   唐妧心中揣测着他此番来坊里的目的,一时也猜不到真正目的,便随便捡了个问:“殿下您是来定做发簪的?”   “赵夫人,借一步说话,不知道可否方便?”燕王倒是没有提定做发簪的事情,只是直接表达了自己想要单独跟唐妧说话的意思。   唐妧其实很想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不方便”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唐妧点点头,请着燕王殿下往二楼去,“王爷请。”   唐妧请燕王先走,不过,燕王倒是没有先走,而是上前一步,轻轻扶着唐妧手臂。举止倒是一点也不轻浮,完全就是一个“好心人”,但是这一幕落在簪花坊旁人眼里,那就不是简单的“好心人帮忙”这么简单了。   簪花坊打从开业来,生意就一直很好,所以,此刻坊里人也很多。   唐妧觉得燕王殿下举止十分奇怪,不动声色避开了,为了避嫌,想把妙晴也叫上。燕王道:“我有话单独与夫人说,妙晴姑娘就不必跟着了。”   唐妧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吞了个苍蝇,偏生还不能违命,她是坦荡的。   上了二楼招待贵客的雅间后,唐妧道:“殿下是有什么话想说?”   燕王点了点头,兀自撩袍子在一旁坐了下来,这才抬眸望向唐妧说:“明年二月开春,便是三年一次西边诸国朝贡的日子,到时候,后宫中但凡有些位份的妃嫔们,都会隆重出席。如今中宫无主,母妃深得太后跟父皇信任,所以,明年开春的朝贡,她便与淑妃丽妃一起,关于后宫之事,主持操办。母妃近来觉得司珍局里的女官手艺不如何,又听说坊间簪花坊里的发簪好,所以特意命本王来,想请夫人替母妃量身定做一支发簪。”   说罢,他目光落在唐妧微微耸起的小腹上,顿了片刻又道:“夫人也不必过于操劳,如今十月,到明年二月,还有些日子。”   听他说的是这事儿,唐妧觉得没有什么,想了想,便点头应下来了。   “我只怕,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会不得德妃娘娘喜爱。”唐妧住在太后宫里那段日子,并不觉得德妃对她多喜欢,此刻突然燕王殿下就来说这些,她心中自然觉得奇怪。 ☆、第104章 掌中宝一百零四   一百零四、   燕王道:“夫人做出来的发钗,连太后娘娘都十分喜欢,母妃怎会不喜欢?怕只怕,夫人如今怀了身子,赵将军心疼,便不肯叫夫人劳心劳力。”   听燕王这般说,唐妧当真是不好再推辞了,便应承下来道:“那……殿下放心吧,臣妇会尽心去做的。”   燕王点了点头,说完了该说的事情,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唐妧坐在一边,尴尬得很,燕王不说话,她也不晓得做什么,便只默默陪着,渐渐的,开始打盹。   近来天气越发冷了下来,她也越来越贪睡,总也睡不够似的。   屋里烧着炭火,很暖和,又是安安静静的,唐妧手撑着脑袋,眯了眯眼,就睡着了。燕王转头来看,就见身边的女子坐着睡下了。他想了想,起身走过去,想着轻声把她叫醒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燕王弯腰,轻轻把唐妧抱了起来,转身寻了间可以休憩的房间,把她抱到了床上去,盖好被子。   静静立在床边看了会儿,忽而想到太后说的那件事,他就越发觉得,她们长得的确是有些像。   怪道如今父皇行为有些怪诞,原来,他是想弃江山,要美人儿了。父皇便是想退位,这想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退得了的。明年二月西边诸国进京朝贡,若是叫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还真是猜不到。他虽则不想做皇帝,但是也不愿意这么快就叫太子登基。   ~   唐妧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她一睁眼,就见床边坐着个人。   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自己丈夫。唐妧便安心了,打着哈欠坐起来问:“我睡多久了?怎么觉得最近总是嗜睡啊,吃得也多。”   “听妙晴说,有两个时辰了。”赵骋一边说,一边伸手替唐妧掖好被角,又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道,“你现在吃一个人的饭,长两个人的身子,吃得多正常。至于嗜睡,天天操劳天天到处跑,能不累吗?”   唐妧觉得这一觉真是睡得昏天暗地,全身骨头架子都散了。不过,自己的丈夫就坐在床边,她就觉得安心了。   眯眼笑着蹭了过去,轻轻缩在男人厚实的胸膛里,仰头说:“今天燕王来找我了,说是德妃娘娘喜欢我做的发簪,想让我帮忙做一支,我答应了。”像是怕男人会生气似的,连忙又说,“不过,他说明天二月之前做出来就行,我可以慢慢做嘛。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现在怀了身子,但是也不能跟废人一样天天躺在家里,我需要做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好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赵骋轻轻摇头,怕她着凉了,于是连着被子一起把人抱起来,“裹好了衣裳,盖好了被子。”   唐妧点了点头,舒舒服服躺着,又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在跟燕王说话,怎么就突然睡着了?你抱我来这里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赵骋道:“不是我抱你过来的,你自己不清楚,怕就是燕王殿下。”   “燕王?”唐妧吃惊,眼睛瞪圆了,片刻又说,“说起来,我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言行举止蛮奇怪的。”   “你们是兄妹,他或许知道了。”赵骋倒是不甚放在心上,只拍了拍妻子肩膀问,“今晚想睡在这里,还是回家去?”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唐妧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不管是睡在这里,还是回去,只要有他伴在身边,她就觉得幸福得很。   “外面天冷,你又才睡醒,这一路颠簸回去,也得近半个时辰。”赵骋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今天晚上,我就陪你一起睡在这里吧。想吃什么?我让霜剑去天香酒楼买。”   说起吃的来,唐妧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了,现在满脑海全部都是各种大菜。   “我想吃酱肘子,红烧猪蹄,西湖醋鱼,还有,我想吃肉包子。”唐妧想吃的还很多,不过也怕全部说出来,她到时候也吃不完。   赵骋一一记在了心中,转身叫了霜剑进来,吩咐了下去。   唐妧说:“妙晴他们都回去了?外面下雪了吗?要是没有下雪,我们去顶楼看星星吧。”   赵骋想了想,替她裹好狐皮大氅,就抱着她上了楼。楼上的夜色很美,唐妧裹着红色的狐皮大氅靠在男人怀里,望着窗外繁星点点,以及万家灯火,总觉得心里很温暖。   “今天去找娘了,也见到小阿满了。阿满虽然小,不过聪明得很,好像什么都懂似的。最近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阿满现在越来越乖了。娘说,阿满现在是片刻都离不得她。”唐妧仰着脑袋,说起了家里的事情来,“我有些担心,皇上要带娘走,娘若是坚持不肯走,那可怎么办?”   “你别乱想了,岳母是聪明人,她自然会有法子。”赵骋道,“烦心的事情想得太多,对腹中胎儿不好,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唐妧想了想,觉得也是,就不再多言。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也不说话,只望着窗外的景色。   ~   皇上虽则有退位于太子的意思,不过,如今知道的人,却很少。除了赵骋跟裴相等几个亲信大臣知道,旁的朝中臣子,都是不知道的。不过,近来下了朝后,皇上总是留太子在勤政殿,渐渐的,朝中、甚至民间,也都起了谣言来。朝中不少臣子下了早朝后,三五成群走在一起,议论着这事儿。   很快到了年底,唐妧肚子又大了许多。身子日渐沉重起来,人也更加懒散,便越不爱走动了。   也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唐妧近来鲜少出门去,平时除了吃睡,便就是只呆在房里做些手工。答应燕王要给德妃做的发钗,发钗的款式设计,她目前还在研究中。反正不着急,慢慢来就好。到了新的一季,唐妧倒是替坊里设计出了不少新季的款式来。每隔几天,只差了霜剑去簪花坊,让她把东西送去。   这一日,唐妧正坐在屋中伏案作图,外头秀禾兴高采烈跑了进来。   俯身请了安,而后道:“小姐,夫人带着二小姐来了,现在在老太太那边呢。”   “娘带着阿满来了?”唐妧闻声,连忙搁下笔,起身就道,“秀禾,给我拿件衣裳来吧,我去老太太那里。”   秀禾连忙应声进屋去,拿了件斗篷来给唐妧披上,然后扶着唐妧手,一道往老太太上房去。   老太太的暖阁里,阿满正跟赵瑶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身边,阿满见姐姐来了,眼睛一亮,连忙喊了一声。   唐妧先给老太太跟两位夫人请安,而后看向妹妹阿满,有些日子没有见,她觉得妹妹好像瘦了些,也又高了些。阿满从榻上蹭下来,跑到姐姐跟前,望着姐姐鼓起来的肚子发呆。   “又大了。”阿满伸出小手指来,轻轻戳了戳,然后笑,“要出来了吗?”   “得到明白四五月份的时候才出来呢,阿满,你手放在姐姐肚子上,看是不是有小人在踢你。”唐妧近来已经能够感觉到小人儿在她肚子里不老实了,时不时会动一下,小东西,还会踢人。   阿满兴奋得很,连忙蹭着要摸,小手轻轻覆在姐姐肚子上,睁圆眼睛等了好一会儿,然后“呀”的一声,缩回了手去。   她是被吓到了,然后就笑起来,凑上来又要摸。   陈氏起身将阿满抱了回去,轻声斥责说:“不许没有规矩,你老实点呆着。”   阿满果然就很听话了,坐在母亲腿上,两只小手紧紧搂住母亲脖颈。   老太太从来不嫌家里热闹,今儿挺开心的,心下也晓得陈氏来府上是来瞧女儿的,便说:“今儿你既然来了,便就别急着走,我这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会儿吃了饭,你们母女三个好好说说话。我瞧阿妧有些日子没有回家去了,估计是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   唐妧道:“多谢老太太。”   午饭是一起留在老太太这里吃的,吃完后,陈氏带着阿满去了唐妧院子。   到了自己个儿院子,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唐妧吩咐秀禾她们去拿点心跟茶水来。阿满进了院子后就左望又望,心下晓得这是姐姐的地盘了,所以就有些调皮起来。   外面天寒,唐妧牵着妹妹手进屋去,进了屋子后,就随她怎么玩了,只叫秀禾秀苗两个自家丫鬟跟着。   陈氏望着窗户边桌上画了一半的图,见图上发簪的设计款式,似是像宫里的人才会佩戴的,不由得好奇道:“这是给谁做的发簪?看着样子,不像是民间可以佩戴的。”   “是德妃娘娘。”唐妧让母亲坐,而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说,“一个多月钱,燕王找我的,说是明年二月西边诸国朝贡,希望我能够在那之前,替德妃打制出一件首饰来。”   “宫里司珍局的女官们,手艺都是一顶一的好,德妃这可真是舍近求远了。”陈氏淡淡说了一句,而后又想着,以前她还不是德妃的时候,还只是太子良缘的时候,就不大瞧得起司珍局里的女官们。对太后,她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表达自己的轻蔑之意,不过对她,以及对旁人,却是脸上满满写着的就是“瞧不起”三个字。   宫里头的女官尚且瞧不上,能瞧得上坊间的那些娘子们? ☆、第105章 掌中宝一百零五   一百零五、   “娘,您在想什么?”唐妧见母亲神色不对,也一直都不说话,不由得问起来。   陈氏说:“娘是觉得,朝贡那么大的事情,到时候宫中诸位妃嫔需要招待的是各国的嫔妃家眷,那么大的场面,怎生会想起来让你来帮她打制发簪?不是娘喜欢多想,喜欢猜测,只是德妃这一举动,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何况,据娘所知,这位德妃娘娘,素来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做手工的,能远则远着,这会子,倒是主动亲近了?”   唐妧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德妃这么做会有什么意图。回来也跟子默说了,子默叫她静观其变,只管安心去做就是,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换句话说,人家如果真的就想害了你,便是你不帮人家做这发簪,人家也有别的法子再害你。倒是不如,就先顺着他们母子的意思,把这活接了再说。   唐妧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陈氏觉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娘,德妃虽然不是皇后,却是四妃之一。而且,如今中宫无主,我听燕王说,明年的朝贡,皇上是发了话让德妃她们打理宫中一应内务的。这宫里的发钗,素来都是有讲究的,我想了这么久,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做才能既不算越了规矩,又能够体现出德妃该有的尊贵。”唐妧近来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规制要是做不好,那很有可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的。   陈氏捏起那张薄纸看了看,而后放下来道:“规制是宫里的规矩,是尚宫局司珍局的规矩。你不过只是坊间一家珍宝坊的老板,德妃找你做发簪,是对你技艺的认可。既然不是宫中所出之物,完全没有必要按着规制来。宫里的妃嫔,每个季度甚至是每个月,各局都有给她们按着位份做衣裳打造首饰。明年朝贡,哪个嫔妃佩戴什么样的首饰,自有宫里人考虑。你做发钗,也不必非要做成宫里人佩戴的样子,你不是见过德妃几回吗?你觉得她适合什么颜色,适合什么款式,按着你想的去做就好。”   唐妧眼睛一亮,连忙笑着说:“娘,我明白了。”   “娘给你画一些。”陈氏点了女儿一下,见她极为聪慧通透,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不再说。   其实道理很简单,唐妧又不是宫里人,按着坊间一般贵妇人佩戴的发饰来设计打造,完全没有问题。就算到时候德妃计较起来,这理儿也自然有得可以说。   陈氏了解德妃的喜好,随手画了一样花样子,唐妧坐在旁边,笑眯眯望着母亲。   阿满已经把整个院子各个房间都挨着看一遍了,此刻跑得满头大汗,笑嘻嘻走到母姐身边来,扯着母亲袖子说:“娘,我觉得姐姐这里比我们家大,还比我们家好看。”   陈氏搁下笔,把小女儿抱到腿上坐着,捏她鼻子说:“你想怎么样?”   阿满抬手指着院子里的秋千架说:“我想玩那个。”又说,“还有好多木马,有木枪,我都喜欢。娘,咱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好不好?我觉得这里好玩。”   陈氏笑着说:“你姐姐怀孕了,哪里有功夫照顾你,阿满别不听话。”   唐妧巴不得娘亲妹妹住在这里呢,而且她知道,子默肯定不会反对,连忙说:“娘,既然阿满喜欢,你们就住几日吧。我平时都挺没趣的,有你们在,陪着我说说话,也好啊。”   陈氏想了想,说:“你爹爹在家,你哥哥的婚事也得有人操劳着,娘这会儿子是顾不上你了。这样吧,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让你妹妹留下住几日。这样也好,我回去后,可以多空些时间准备你哥哥的事情。”   唐锦荣亲事定了,就在明年三月份。   唐妧故意噘嘴说:“娘疼哥哥比疼我多。”   阿满有样学样:“娘疼哥哥比疼阿满多。”   两姐妹相互看着,然后唐妧笑起来,阿满见了,也笑得左歪右倒。   陈氏答应让阿满留下来住几日,阿满可开心了,呆都呆不住,几间屋子蹿来蹿去。唐妧依着陪着母亲,直到了傍晚,陈氏才起身说要回家去了。   “这么晚了,娘留下来吃饭吧,一会儿子默就回来了。”唐妧舍不得母亲。   陈氏笑着说:“你爹爹跟你哥哥还在家等着呢,你有子默陪着,娘放心。好了,要是想娘了,娘过两天再来看你。你身子越发重起来,平时别太累着,这些活计,想做就做,累了就不做,知道吗?”又对阿满说,“在姐姐身边,你要好好照顾姐姐,阿满,你是大孩子了,不许调皮胡闹,伤着你姐姐。”   “娘,我知道了。”阿满本来还很兴奋,此番见母亲要走了,就蔫了,抱住母亲腿,“我舍不得娘。”   “那你跟娘回去?”陈氏笑着,抬手摸女儿圆乎乎的小脑袋。   阿满仰着脑袋说:“我也舍不得姐姐。”   小孩子,的确是舍不得,什么都想要,两个亲人,她想要她们都陪着她一个人。心里难过委屈不舍,就流了眼泪。   唐妧笑起来,轻轻抱着妹妹说:“晚上不能跟娘睡,可以跟姐姐睡啊。好了阿满,不哭哈。”   “跟姐姐睡,我也一样开心。”阿满抬手揉眼睛,然后就笑起来。   母亲走的时候难过,等母亲走了有会儿子,她就又玩起来。但是再怎么调皮玩闹,也知道离着姐姐远一些,不敢靠姐姐太近,怕伤了姐姐肚里小宝宝。   有妹妹陪着,唐妧开心了很多。   “大爷回来了。”黄橙说,“大爷本来人已经到门口了,听说二小姐在,又折去买糕点了。刚刚让人来后院传了话,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唐妧点头说:“我知道了。”又招手,把妹妹叫到跟前来,吩咐秀禾去打热水去,这才跟妹妹说,“你姐夫回来了,一会儿安静些,知道吗?”   阿满点头:“我不乱跑了,就呆在姐姐身边,陪着姐姐说话。”   秀禾打了热水来,唐妧亲自拧了毛巾给妹妹洗手洗脸,又把她发辫拆了,重新梳了头发。才把妹妹打扮好,外面赵骋拎着一盒子福记的糕点回来了。   “姐夫!”阿满嘴甜,赵骋一回来,她就冲过去喊人。   赵骋弯腰把阿满抱起来,又坐回到妻子身边:“姐夫给你买了糕点,还热着,让秀禾拆了给你吃。”   赵骋话不多,面上瞧着也冷,不过对自家人,自然是不错的。   唐妧说:“一会儿吃饭了,吃了这些,她肯定饭又不吃,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吃吧。”说罢,对秀禾道,“摆饭吧。”   阿满说是要跟姐姐睡,不过,吃完饭秀禾哄了她后,她就不跟姐姐睡了。只是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然后拉着秀禾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儿。   唐妧今儿起得早,一睁眼,就唤人问妹妹在哪儿。   听说是在院子里玩儿,唐妧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让人打水来。   阿满在姐姐这里玩了几天,姐夫亲手给她做了木马骑,还给她做了弹弓。她玩了几天,就闹着要回家去了。   唐妧吩咐人把妹妹送回去,只是忽然间就觉得,妹妹走了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到了晚上,赵骋从军营里回家来,见妻子一个人呆呆坐在窗户边,他洗了手后,才过去道:“在想什么?”   唐妧不无失落地说:“阿满走了,感觉没有以前热闹了。”   赵骋笑,手轻轻搭在妻子小腹上,黑眸攒着亮道:“再等几个月,有你忙的了。”   唐妧说:“我在家没有事情做,老太太那天也不要我每天都去请安,之前弟妹还会带着瑶瑶来玩的,现在天冷了,也不常走动了。我又不能乱跑,我觉得自己都得闲出病来了。”   赵骋拥着她说:“你就是爱吃苦的命,让你过清闲自在的日子,你倒是抱怨起来了。”   唐妧道:“你又不陪我玩儿。”   “我陪你玩儿?”赵骋失声笑出来,抬手就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又把人紧紧抱住,声音有些沉,“我也想时时刻刻都陪着你,跟你在一起,跟孩子在一起。”   “我知道,你军营里事情多,现在朝廷也需要你。”唐妧倒是理解,“现在是关键时刻,皇上肯定给你派了不少任务吧?”   赵骋亲了亲她脸,然后凑在她耳边说:“我倒是没有什么,裴相有得忙了。现在还好,皇上就是有意退位,等真正一切办妥的时候,也得到明年二月之后。现在这个消息,还不能让周边诸国知道,否则的话,怕是后果会不堪设想。”   “会打仗吗?”唐妧虽然不懂什么军事政治战争,不过心中也晓得,皇上健在,却退位给太子,不是一件小事。   “心怀不轨的人,怕是会借此挑起事端。”赵骋道,“皇上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到时候,大不了就是打一仗。”   “如果只是有外敌的话,倒是不可怕,怕就怕大齐起内讧。”唐妧不无担忧地说,“如果自己人跟自己人都斗起来了,到时候,可就是内忧外患。这件事情,怎么说也是跟娘有关的,我就怕,日后娘会遭受世人辱骂。”   唐妧心中理解皇上的心情,也晓得他是真的很喜欢母亲的,可就是不喜欢他的做法。   他这样做,一个不小心,就是害娘于万劫不复。到时候,他指定是不会有事的,但是肯定很多人把矛头指向娘。   活着的时候,被天下百姓骂,将来百年之后,还得受后人骂,甚至可能都会被史官载入史书中,遗臭万年。   娘跟爹爹感情很好,可能彼此间没有那么浓烈的爱情,可是一起过了有二十年了,彼此间的关系,又岂是说分就分得了的?皇上这样做,无异于棒打鸳鸯,娘要是自愿跟他走,也就罢了,可是明显娘是不愿意的啊。   “阿妧,你也别怪皇上。”赵骋瞧出了妻子心中所想,温声说,“皇上心中的苦楚,你我都不明白,他是真正把岳母刻在了心里。总之上一辈的事情,你我没有瞧见过,不能凭着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判断他们的对错。内忧外患,那不过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也很有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你也别担心。”   “我知道了。”唐妧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说话。 ☆、第106章 掌中宝一百零六   一百零六、   齐武帝在做出那个决定前,是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做了,便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   很快便到了年底,这期间,齐武帝再是忙碌,也会抽空去唐府。自然是微服私访,不过就是想见一见想见的人。每次见皇上来,唐元森都会主动避让,对于这件事情,私下里,妻子不说,他也从来不会说。   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三个人中,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很多过去的事情,十八年前,妻子跟皇上之间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妻子都跟他说了,没有丝毫隐瞒。但是他倒是宁愿不知道,因为知道这些后,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他配不上,远远配不上。   他不过是个粗人,是个市井莽夫,不识字,一身的铜臭味。而妻子呢?她识字,识大体,有涵养,也讲道理。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他当时自私啊,便是晓得自己配不上,也起了那样的心思。   一个女孩子,身边没有男人,却是怀了身子,若是叫旁人晓得了,她或许一辈子就活在了唾沫星子里。想当初,他说的正义凛然,说是要好好照顾她,照顾孩子,其实,他就看上她了。那些所谓的正义,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罢了。她没有拒绝,她甚至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那是她心地善良。   怎么说,她也陪伴了他十八年了,就算是还债,这债也该是还完了。   与其三个人一起这么耗着,倒是不如他大度一些,成全了她跟皇上。   这几个月来,唐元森虽然话不多,但是其实也想了很多。想得越多,也就越看得开,越想得通。   他已经近半百之年,儿子如今婚姻大事也定了下来,说实话,他也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辈子,开心过,幸福过,将来去了,也对得起唐家列祖列宗。   除夕之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阿满缩在母亲怀里,不停用小手揉着眼睛。   “娘,我困了,想睡觉了。”阿满原先放烟花炮竹的时候,可神气了,皮实过了,就开始蔫了。   陈氏抱着女儿,左右轻轻摇晃着,哄着说:“阿满乖,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能睡觉了。”   阿满小胖手紧紧抱住娘亲,乖乖应一声后,眼睛努力睁得更大了些。仰着脑袋,看着娘亲,她就自己笑起来,傻乎乎的。   午夜的更声响起,陈氏在女儿脸上亲一口说:“让秀苗抱你去睡吧,明天可以睡到中午再起来。”说罢,示意秀苗过来,然后把阿满递送到秀苗怀里去。   “老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陈氏擅长察言观色,唐元森一旦有了心事,就会明显露在脸上,所以,陈氏一早就看出了他有话要说,“这里就咱们两个,老爷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屋里没有别的丫头婆子,就只夫妻两个人,唐元森望了会儿妻子,而后道:“夫人,要不,你跟皇上走吧。”   陈氏道:“老爷,你是怎么想的?”明显是一早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了,所以,听他说出这些来,她不觉得惊讶。   “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阿满,但是阿满有我照顾,还有她兄长庇护者,夫人大可以放心。”唐元森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夫人对皇上,才是真的感情。”   陈氏叹息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近来这些事情,倒是连累了你跟锦荣了。”   唐元森笑了笑,其实他根本不是怕被连累,其实只要她的心真切在他这儿,要他怎样都行。   一家人,能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她还是客气了。   不由得他又会在想,每回皇上单独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呢?也会这般客气吗?还是说,她在皇上跟前,可以没有尊卑,没有君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元宵节这日,皇上便服出来看花灯,之后又来了唐府。   阿满被哥哥扛着出去看花灯,陈氏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是随手画了花样子。   她不做这些活计也有些年了,如今既然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也就由着自己喜好画起来。画好了图,就坐在窗户边亲手做,做好了,让人拿去坊里卖。   这样的日子,安安静静的,她很满足。   “夫人,前头老爷差人来传话说,那位黄老爷来了,老爷请夫人去。”秀苗站在桌边。   陈氏手中动作停住了,忽而抬头望向窗外,不由得又想起那日丈夫说的话来。   一时间,也是觉得左右矛盾、为难,她也知道,如果此刻不去,那个人必然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了,你去跟老爷说,我一会儿就来。”陈氏起身,丢下手上东西,让云书拿了件大氅来,披在外面,打着灯笼,往前头去。   前头大厅内,齐武帝负手立在窗边,唐元森微微弯腰,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齐武帝不说话,唐元森也是一句话没有,一时间,大厅里安静得很。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来道:“老爷,夫人来了。”   闻声,齐武帝转身,黑眸轻轻扫了过去。陈氏走来,按着规矩,给皇上请了安。   “你们都下去吧。”见想要等的人来了,齐武帝朝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但见唐元森也要走,齐武帝道,“你留下来。”朝中该办的事情,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三个人站在一起,把话都说开了。   “都坐吧。”齐武帝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而后望向唐元森,开门见山道,“朕要带贞贞走,天涯海角,陪她去想去的地方。”   陈氏依旧道:“臣妇哪里都不想去,就想留在这里,陪着孩子们。”   唐元森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脑袋来,看了看坐在上位的皇上,又看了看自己夫人,而后沉声说:“这些日子,草民也想得十分清楚了,皇上竟然都愿意为夫人放弃皇位,放弃后宫中那么多的红粉佳人,草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草民的确对夫人有恩,但是已经十八年过去了,若是说报恩,她做得已经够多。想当初,夫人愿意下嫁草民为妻,是夫人心善,并非是对草民有情。草民愚笨,以前没有看出来,但是现在越想越觉得,夫人此生心中,唯一爱过的人,便是皇上一人。”   说罢,唐元森撩袍子跪了下来,磕头道:“草民恳求与夫人和离,但是有一个条件,阿满他是草民的孩子。草民也向夫人保证,定然护得阿满周全。”   “老爷!”陈氏喊一声,语气中也尽是无奈。   齐武帝默了片刻道:“你唐家的骨血,朕自然不会带走。朕退位前,会颁发旨意,册封唐府千金为乐淘县主,太子也会对乐淘多加照拂,保她一世无忧。”   陈氏不是担心阿满是不是能够衣食无忧,她是舍不得阿满,舍不得离开她。   齐武帝望了望陈氏,见她没有再极力反对,心中到底宽慰了些,继而道:“再过些日子,便是诸国前来朝贡的日子。等办完了这件事情,朕便把一应国家大事,全数交与太子打理。” ☆、第107章 掌中宝一百零七 唐元森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递送到陈氏跟皇上跟前,继续道:“草民早把和离信件准备好了,今儿既然都把话说开了,这信件也就派得上用场。明儿一早,到衙门去盖了章,从今往后,草民与陈氏便再不是夫妻。”顿了顿,又说,“夫人一直都可以住在这里,待得草民找到了新的住处,便搬走。”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陈氏没有想到,他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明儿官府往这信件上一盖章,他们真的是夫妻缘分尽了。 她对老爷,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点感情没有的。 齐武帝道:“你不必搬走,先住在这里。过些日子,朕会寻个理由封你为伯爷,世袭罔替,御赐府邸。” “草民多谢皇上。”唐元森跪下谢恩,其实他对这些也不在乎,不过就是怕夫人心中愧疚,这才受了皇上恩惠。 第二日一早,在唐元森竭力坚持下,陈氏与他一道往京兆府去,登记和离。 这边唐元森与陈氏才和离,那边合德宫中,德妃便得知了此消息。包括这些日子来,皇上隔三差五便微服去唐府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发生的种种,她又怎能猜不到呢?皇上看中了一个有夫之妇。如今为了能够抱得美人归,逼迫得人家夫妻和离。这些年来,皇上心中藏着谁,她不是不知道的,几番一推测,她便晓得,当年的陈贞贞,根本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她还给皇上生了个闺女,就是如今赵将军的夫人唐氏。 怪不得呢,打从那唐氏进宫面见了太后后,便深得太后喜爱。还有那陈氏,之前在寿康宫可是住了很久,期间,太后免了各妃嫔们的晨昏定省,而鲜少踏进后宫的皇上,那些日子也是频频入太后寿康宫。此番想来,必然是与陈氏幽会去了。 想到这里,德妃便心中堵着口气,一怒之下,挥了桌上一只茶碗。 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竟然还那么喜欢着陈贞贞,她是真的不明白,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好? 漂亮吗?试问这后宫,佳丽无数,谁又长得丑了?她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罢了。占着与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便痴心妄想,竟然想坐皇后的位置! 当初皇上刚刚登基为帝,根基尚不稳当,就是为了她,皇上与群臣对抗。 如今她都老了,皇上竟然还那般深深爱着她,甚至为了她,他连皇位都不肯坐了。这般早早预谋着,传位给太子,他是不是想带着她远走高飞? 德妃心中好恨,她从小便争强好胜,但凡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如今,她却是输给了一个根本哪里都不如她的人!她恨太后,恨皇上,更是恨那个轻而易举便就占据了皇上整颗心的人。 这些年来,在后宫里,她跟桂淑妃斗,跟丽妃惠妃斗,想想也真是可笑。只是到了最后,淑妃纵然没有得到皇上的爱,可她也还是赢了,她的儿子是太子,等太子登基了,她就是太后。 而她跟钰儿呢?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皇位。 到时候,她甚至连京都城都呆不了,跟着去藩地,下半辈子,只能做个王太后。 ~ 转眼便到了二月份,诸国君主陆续进京,一时间,整个京都城都异常热闹起来。 早前两日,唐妧便亲自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把打制好的一副金钗头饰送给德妃。唐妧就是怕德妃会挑刺,便当着太后的面送,太后与诸位妃嫔夸她手巧,德妃便也没有说什么。 “前两天母亲来看我,说是今儿太后召她进宫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她还把阿满丢给了我,我总觉得不对劲”唐妧坐在一边绣墩上,看着丈夫换官服,想着今儿是群臣朝贡的日子,再想想如今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心中不免就担忧起来,“子默,你跟皇上间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的确是有事情瞒着,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 “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你不要多想。”赵骋走过去,抬手轻轻捏了捏妻子圆润的小脸,“你如今身子重,不适合进宫去,所以,就好生呆在家中歇着吧。” “姐姐。”阿满穿好了漂亮衣裳,由秀苗牵着小手,笑嘻嘻走了进来,然后看见赵骋在,甜甜喊了姐夫。 赵骋弯腰抱起阿满,笑着说:“在家好好陪着你姐姐,等姐夫回来,买福记里的糕点给你吃。” 阿满眼睛猛地一亮,拍手说:“好。” 赵骋把阿满放下来,弯腰又抱了抱妻子,温声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说罢亲了亲她发丝,又抱着她圆鼓鼓的肚子亲了下,然后转身大步走了。 唐妧有些失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姐姐。”阿满今儿穿的,是母亲新为她裁做的一身衣裳,可漂亮了,阿满在姐姐跟前转了一圈,“漂亮衣裳。” 唐妧望着妹妹,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来,轻轻抱着。 “娘最近给我做了好多衣裳呢,阿满可开心了,娘最爱我。”阿满对着手指,仰头笑嘻嘻望着姐姐。 “姐姐也爱你。”唐妧抱着妹妹说,“姐姐非常想阿满一直都陪伴在姐姐身边,等姐姐肚子里小宝宝出来了,阿满就是小姨,是长辈了。” “我要做小姨。”阿满认真点头,“我要做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儿。” ~ 寿康宫中,陈氏并太后坐在一起,陈氏面上罩着面纱。 德妃朝陈氏那边望了眼,讥笑道:“想必唐夫人乃是国色天香,之前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候,我与诸位姐妹都没有见得到夫人的姿容。如今坐在太后身边,却是以纱蒙面,想必是美得惊为天人吧?” 陈氏垂头道:“草民容颜粗糙,怕污了娘娘的眼,所以这才用面纱遮住了脸。” 德妃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簪着的一支金钗,又对陈氏道:“这支金钗,乃是赵将军夫人做的,本宫拿到手后,总觉得十分眼熟。后来想了想才知道,原来这做发簪的手艺,竟跟十八年前女官陈贞贞的手艺一模一样。那赵夫人早前说过,做簪子的手艺,是跟着夫人学的。夫人可认识那陈贞贞?” 陈氏道:“是族姐,都是师出扬州陈家,手艺相同,也是对的。” “原来如此。”德妃轻轻颔首,而后笑起来,拔下发间金钗,起身举步朝太后跟前走去,拿着那金钗在太后跟前晃说,“母后,那您来比一比,到底是这位夫人手艺巧,还是当年的陈贞贞手艺巧呢?” 太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哀家觉得都好。德妃,坐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德妃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更多的,是不甘心。她自然是没有听太后的话,而是抬手就扯了陈氏罩在脸上的白色面纱。 “德妃!”太后将茶盏往旁边案上狠狠一放,严肃起来道,“你实在是太放肆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有没有皇上?” 德妃平素倚仗娘家权势,纵然骄纵,但是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 桂淑妃起身道:“德妃!你敢顶撞太后?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德妃之所以敢这样做,她是因为有把握,德妃仰头大笑起来,然后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陈氏,指着她道:“她就是当年的陈贞贞,你们都不知道吗?陈贞贞没有死,她现在回来了,而咱们的皇上,就是为了她,不要我们了。皇上要传位给太子,那我的钰儿怎么办?淑妃,我哪里比你差了,凭什么我的儿子不能当太子。” “太后,德妃竟然敢这般胡言乱语。”桂淑妃大喊一声。 太后倒是平静,只望着德妃说:“你的儿子是王爷,将来就算太子登基,你也是身份贵重,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我的家世,我的容貌,我对皇上的真心……哪一点比不上淑妃?又哪一点比不上陈贞贞?”德妃此刻心中积满了怨气,她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钰儿做了皇帝,你就是在帮他吗?”太后冷着脸望着德妃,“你就是太自以为是,太过骄傲了。” 德妃哼笑道:“没有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等钰儿登基做了皇帝,你们都得俯首称臣。到时候,我才是皇太后,哈哈哈,我才是人生赢家。而你们,该死的就去死,该禁闭起来的就禁闭起来,你们什么都得听我的。” “你就是喜欢耍小聪明。”太后说,“钰儿原本是个好孩子,不争不抢的,就是给你教坏了。” 德妃摇头:“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太后娘娘,本宫不但瞧不上她们,本宫也瞧不上你。你算什么?仗着自己得先皇宠爱,真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吗?论起来,你不过就是一个宫女。这也就罢了,先朝的事情,本宫不想置喙。可是,你为什么要一心撮合陈贞贞跟皇上,为什么要让陈贞贞做皇后?如果不是你,不是有她在,皇上……也不会是现在的皇上。” 太后见她也是可怜人,便叹息一声道:“皇上喜欢谁,不是哀家随便可以左右的,皇上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又道,“你心中不平,怨愤,觉得皇上对不住你,觉得哀家对不住你,但是若论起来,真的怪哀家跟皇上吗?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是你自己一心想要嫁给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太过傲慢,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你真的以为,整个天下都该是你的?德妃,若不是皇上顾着你曾家祖先曾经对太、祖皇帝有救命之恩,你以为,皇上会一直容忍于你?” 德妃摇头道:“你不必再说了,没有一会儿功夫,钰儿便要领兵进宫来了。哈哈,太子为了早日登基为帝,便想毒杀皇上,燕王得到虎符,调动京畿营里的兵马,进宫护驾。但是来不及了,太子心思歹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皇上给害了。所以,太子是弑父杀君的罪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 “你真是蠢得可以!”太后道,“心思歹毒,人却蠢笨,还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真就那般容易能够偷到皇上调兵遣将的虎符?皇上是谁?岂是你能够欺骗得了的?” 太后话音才落,外面便有人匆匆跑了进来,跪下说:“燕王意图谋反,已经被拿下。” 德妃一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不可能!这不可能。”德妃不相信,喃喃道,“虎符是真的,钰儿是要做皇帝的。” “来人!把德妃抓起来。”太后厉声呵斥一声,便有人上来,将德妃死死扣住。 ~ 德妃被困合德宫,太后命人看守。 之后,太后带着诸位妃嫔一道前往勤政殿去,而独留陈氏在寿康宫内。 进了勤政殿,却没有瞧见皇上,太后正命人四处去寻,却得知寿康宫走水的消息。走水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陈氏所呆的偏殿。而皇上,依旧下落不明,不日,裴相颁出圣旨来,太子登基为帝,是为泰帝。 立原太子妃郭氏为皇后,嫡长子为太子,便再无封赐。 数日后,原太子良娣柳氏,病重身亡。 燕王谋反,唐家有功,泰帝论功行赏。封唐元森为贵仁伯,世袭罔替,御赐府邸。 唐锦荣官升三品,唐家小女唐阿满得封乐淘县主。 至于已经外嫁赵家的唐家长女,泰帝收为义妹,封为多福公主。 先帝武帝离开皇宫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个多月后,泰帝对外称,太上皇病逝驾崩。因在国丧期间,唐锦荣与裴玥的大婚,只能推到秋末。 四月的时候,唐妧诞下一子,到了十二月,唐妧抱着儿子元宝去了唐府。 如今的唐府,乃是今上新赐的府邸,与赵侯府倒是隔着些距离。 唐妧坐在马车内,怀里抱着元宝,阿满堪堪凑在姐姐身边,笑眯眯望着襁褓中的小婴儿。 “叫我小姨呀,我是你小姨。”阿满已经渐渐从母亲离开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又或者说,她长大了,渐渐懂事起来,她现在的心思,就是想着要让元宝开口喊她小姨,“姐姐,元宝什么时候会说话啊?” “怎么着也得等到一岁多的时候吧,阿满也是一岁多会说的话。”唐妧拉着妹妹小手,让她靠得自己更近了些。 阿满双手捧着小脸,叹息一声说:“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实在不行,一会儿回去了,我催一催嫂子。” 秀苗笑着道:“县主,你可别欺负夫人了,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可是没有人陪我玩。”阿满噘嘴,“你们都忙着呢,连小香草都只愿意跟着妙晴姐姐一起玩儿,对我总是敷衍的。姐姐,小香草现在可厉害了,上回听妙晴姐姐说,小香草现在做出来的簪子,竟然也有人愿意买呢,她会赚钱了。” “那不好吗?”唐妧道,“香草就喜欢做这些啊,阿满又不喜欢。” 阿满低头对着手指,低低道:“娘不喜欢我做这些呢,娘说,怕阿满累着。娘在的时候,最疼阿满。” 唐妧知道,妹妹这是想母亲了,搂着她说:“姐姐也疼阿满啊,所以,姐姐也从来不让阿满做这些。以后,阿满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满努力笑,然后就安静下来了。 裴玥如今是唐家女主人,一早得到消息,说是两个姑子今儿要来,早早便让府里上下的人忙开了。 而她,则是特地命人候在门口。 “嫂子。”进了内院,唐妧喊了一声,莲步走了过去。 裴玥可开心了,连忙笑着迎过来,然后凑来看元宝。 “赶紧进屋说吧,外面冷,别冻着元宝了。”裴玥一边说,一边牵着阿满小手,“阿满冷吗?嫂子知道你今儿要回来,特地命人去福记买了你爱吃的糕点。” 阿满就喜欢吃甜食,有得糕点吃,她就高兴。 姑嫂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体己话,裴玥搂着阿满道:“你现在带着元宝,指定也累,阿满就让我照顾她吧。” 唐妧还没有说话,阿满就仰头喊:“嫂子,你也给我生小外甥吗?”闹得裴玥脸红。 旁边伺候的丫头却低声笑了,唐妧望了望裴玥,也笑起来:“嫂子莫不是有了?” “昨天爷刚刚请了大夫来给夫人把脉,说是夫人有喜了。”裴玥身边的大丫鬟春桃,笑嘻嘻的,开心得很。 裴玥转身瞪了春桃一眼,手不自觉轻轻摸上肚子,脸也红了。 唐妧喜道:“恭喜嫂子,这可太好了。”又说,“到时候,元宝也是哥哥了。” “那我做两个人的小姨。”阿满也凑了过来,一会儿闹姐姐,一会儿闹嫂子。 唐妧纠正道:“你嫂子肚子里的那个,喊你姑姑,元宝才喊你做小姨。” “爷回来了。”外面匆匆跑进一个丫鬟来,面露喜色,“姑爷也来了。” 赵骋不但人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封信,打发了屋里头的丫鬟婆子,只两对小夫妻凑在一起看。 信中说,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幸福着……外面雪越下越大,院子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梅树下,阿满正拉着丫头们开开心心堆雪人。 唐妧抱着儿子,靠在丈夫怀里,低低道:“只愿岁月静好,盛世安稳。” (全文完)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