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摄政王的心尖毒后》 作者:瑾瑜 文案   口蜜腹剑,忘恩负义?那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机关算尽九死一生,双手染满鲜血,终至母仪天下!   怎能拱手相让于视如亲妹却是披着羊皮的豺狼堂妹?   待一切灰飞烟灭,简浔睁开双眼,才发现莫名回到了起点   既然有幸再来一次,她当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才能不负自己前世睚眦必报,蛇蝎毒后的“美名”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把某条粗大腿找到,趁早抱起来才是   谁让粗大腿的主人,日后有大作为呢?   什么?   眼前这个流着鼻涕黑着脸蛋,手脚并用与一群小破孩儿打得头破血流   就为了抢一个馒头的小屁孩儿,就是日后威名远扬的摄政王?   她表示森森的怀疑   不过为了以后到哪儿哪儿都横着走的好日子   她还是顶住怀疑,又当爹来又当妈,开启了“摄政王养成计划”   可他忽然说要娶她是什么鬼   小绵羊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成了大灰狼的?   大灰狼(先怨念后得意):“就是在你对我各种倚小卖小以小欺大以弱欺强之时,你压了我十几年,如今也是时候该我压回来了,哼哼……” 本书标签:重生 宅斗 =====================   ☆、第一回 回归   “有客到——”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孝子孝孙跪谢——”   满堂繁乱杂陈的罄铙鼓铃并哭喊声中,司仪的声音显得清亮而悠长。   简浔麻木的随着旁边的其他孝子孝孙们答着礼,触目所及的除了惨白,还是惨白,让她一时间又恍惚起来,她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若是在现实中,眼前的情形明明就发生在将近二十年前,如今怎么会重演一次?可若是在梦中,这梦也未免太长太真实,太匪夷所思了!   “可怜见的,才二十出头,花儿一般的年纪呢,就这样去了,还一去就是两条人命……”   “可不是,原本多好的命啊,嫁得高门,夫妻恩爱,自己当家做主,还眼看就要儿女双全,何等的让人羡慕……可见一个人的福气,是生来便注定了的,该你的一分都少不了,不该你的也一分多不了……”   “大人还罢了,去了就去了,可怜的是孩子,听说才四五岁大呢,以后就得在后娘手下讨生活,经年累月的以泪下饭了……”   “可不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也不怪简大小姐伤心得木了,连哭都不会哭了……”   耳边隐约传来的悲悯声,让简浔从恍惚着回过了神来,嘴角便不自觉带出了一抹苦笑来,她哪里是伤心得木了,她根本就是震惊得木了的好吗?   明明她已在皇宫上空飘了两年多,因为死后灵魂被禁锢,哪里都去不了,更别说转世什么的,也什么都做不了,满以为只能这样做个孤魂野鬼,凄凉的飘荡永生永世了。   没想到忽然一阵邪风吹来,她被刮得东倒西歪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等终于能睁开眼睛时,触目所及的便已是一片素白,——她竟莫名回到了自己四岁时,回到了自己母亲的灵堂上!   一开始,简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幼时,她只是以为禁锢自己灵魂的封印终于被解开,自己终于得到了自由,所以附身到了某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去,小孩子家家的眼睛干净禀性弱,家里又正办丧事,一时不慎克撞了以致邪灵侵体也是有的。   看着自己如今白白嫩嫩,藕节一样的手腕儿,简浔怕惹人动疑,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忙不迭念起佛来,她做鬼两年多,什么都经过见过了,对神灵的事已是深信不疑,也多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之心,如今好容易蒙菩萨保佑,让她不必再做孤魂野鬼,还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当然要让菩萨知道自己由衷的感激之情。   还是在恍眼看到灵堂当中牌位上写着“天朝诰授简门段氏夫人之灵位”一行字时,简浔才如被雷劈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俯身到了别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幼年!   她立时懵了。   若是附身到别个小女孩儿的身上,不管怎么说,未来总是未知的,她凭着前世的经验和阅历,怎么着也能为自己挣出一条光明大道来,虽然如今身体的原主也跟她前世似的早早死了娘,其处境总不能比她前世还惨罢?   可回到了自己的幼年算怎么一回事,这岂不是意味着,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又得一一重演一回,那些无边无际的凄苦与绝望,她也得再一一重温一回了?!   念头才一闪过,简浔已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命怎么那么苦,老天爷到底要作弄她到什么时候?   简浔寻常不哭的,连当初被简沫那样背叛,被皇上那样伤害,她都没哭过,沦为孤魂野鬼的那两年,就更是想哭也流不出泪来了。   但眼下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她前世的机遇又实在太过坎坷,让她震惊之下,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也就不控制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已比谁都清楚,能像现下这样肆意的大哭出来,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简浔这一哭,便直哭了近半个时辰,才因累极渐渐止住,软软靠在奶娘何氏的怀里,再没了力气,心里却反倒清明了几分,不由思量起事情的始末来。   皇上恨毒了她临死也要拉了心爱的人儿简沫垫背之举,以致简沫一尸两命,不但亲自对她进行了鞭尸,还让人将她的尸体扔进了御花园偏僻角落里的一口枯井里,再让国师做法封印了她的灵魂,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只能在入了夜后,在皇宫上空漫无目的的飘来飘去,连想吓皇上一吓都做不到,更不提做其他的事。   好在她在皇宫飘了两年多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了皇上是如何与太后狗咬狗,咬到最后两败俱伤,又是如何被摄政王宇文修活活饿死,江山易主,遗臭万年的,也算是变相的替她报了仇,替她出了一口积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但她到底怎么会忽然就回到了幼年的?难道皇上一死,她的封印也随之解除了,灵魂也终于得到了自由?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必非回到自己的幼年啊,老天爷可真是爱开玩笑!   相较之下,对母亲的死简浔反倒不觉得有多伤心了,前世她虽只活了二十岁,连上之后飘的那两年,才也二十二岁,却因经历得多,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得只剩个影子,对母亲的印象和感情也像被水洇过的画儿,根本看不清楚了。   所以这会儿听得来吊唁的夫人奶奶们悲悯的话,她才会忍不住苦笑,她的眼泪早在前世和刚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时,便已流光了好吗?   很快又有其他吊唁的宾客来了,灵堂内自上而下免不得又是一番忙活。   如此折腾到申末酉初,总算没有宾客再来吊唁,灵堂内的孝子孝孙们也终于可以起身,回各自屋里歇息了。   二夫人古氏忙几步上前亲自抱起了简浔。   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妇人,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因府里正办丧事,从上至下都是一身素淡妆扮,倒为她只能堪称清秀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风致。   此时此刻,她从脸上的神情到说话的语气,都写满了心疼与怜爱:“浔姐儿好孩子,你已接连跪了几日了,身体可还吃得消?二婶这便带了你回屋吃东西去,吃完洗个澡,好生睡一觉,明儿起来若撑得住,便再过来,若是撑不住,好歹还有江哥儿泊哥儿几个充当孝子孝孙,这边也不至失了礼数,大嫂便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怪你的……可怜的孩子,这般乖巧懂事,却偏这般命苦,早早没了娘……”   说着,不由红了眼圈,忙强忍住了,吩咐下人们一通‘小心火烛,灵堂任何时候都万万不能离了人,有什么事立刻去报与二爷与我’之类的话后,抱了简浔径自往外走去。   这是简浔自醒来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第二次见古氏了,却依然立时攥紧了拳头,恨得牙根直痒痒,原以为随着前世古氏的薄命早亡,她早不恨她了,比起她后面的那些仇人,古氏对她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   可简浔发现,她实在没办法不恨古氏,不为旁的,只为她是简沫的母亲这一条,就足够她恨古氏至死了!   古氏却没发现怀里简浔的异样,只当她是因跪得太久太过伤心,才会浑身僵硬的,虽日日养尊处优,要抱个四岁大的孩子着实吃力,但为了能趁这难得的机会,让简浔较之以前越发的亲近自己,以达到自己夫妇某个不能诉诸于口的目的,少不得只能咬牙硬撑了下来。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眼看终于快到二房所在的瑞雪轩了,古氏实在再支撑不住,将简浔递给了她的乳母何妈妈。   简浔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身体也僵硬得不那么厉害了,她如今还太小,什么都做不了,实在不宜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打草惊蛇,而且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至今还没有任何头绪,总得先理出个头绪来后,再有所行动也不迟。   崇安侯府并不在大邺开国之初,随着太祖打江山的六公十二侯府之列,乃是后来才因功封爵的,至今也不过才传到第三代,算得上是朝堂和盛京的新贵,自然住的宅子也极尽富丽精巧之能事。   又因崇安侯府人丁不旺,如今的崇安侯简琛膝下只得两个儿子,长子便是简浔的父亲,如今的崇安侯世子简君安,次子则是简浔的二叔简君平,兄弟两个膝下也空虚,至今仅只一人一女尔,所有崇安侯府并不若盛京的其他勋贵之家那样,住得拥挤不堪,而是大房占了东边一大片宅子,二房占了西边一大片宅子,都住得十分的宽松。   领着简浔主仆一行人进了自己住的二房的主院,古氏先就问起来迎接的大丫鬟琵琶来:“二爷回来了吗?二小姐呢,这会儿在做什么?”   琵琶屈膝给古氏和简浔见了礼,才恭声应道:“二爷还没回来,二小姐歇了中觉起来,便由奶娘引着去院子里玩了……略走动了一圈儿,这会儿正洗澡呢。”   古氏因琵琶的失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方点头“嗯”了一声,抬脚上了台阶,进了屋去,心里还骂着琵琶。   大伯娘才去世,做侄女儿的不去灵堂哭灵当孝子也就罢了,还有闲心去院子里玩,哪怕女儿如今年纪小,这样的事也足够让她名声受损好吗?   得亏这会儿院里没有外人,死丫头又立刻圆了回来,否则看她怎么收拾她!   ------题外话------   亲们,开新文了哦,走过路过的,包养一个呗?收藏留言花花钻钻评价票,但凡亲们能给的,千万表吝啬,要多多益善哦,O(∩_∩)O~这文应当会比太子妃更精彩哈,么么大家O(∩_∩)O~   ☆、第二回 仇恨   进了屋后,古氏复又从何妈妈怀里接过简浔,放到临窗的榻上后,方温柔一笑,道:“浔姐儿饿了没?二婶这就让人替你拿点心来先垫垫,待热水送来,你洗过澡后,我们再用晚膳,你说好不好?”   简浔实在不想面对古氏,可白日里她便知道父亲因母亲的死伤心过度正病着,惟恐过了病气给她,暂时将她托付给了古氏照管,她这会儿便是再想回自己家里,也只会因人小言微,动辄一大堆人劝阻,不能成行,只能攥紧了拳头,恹恹的“嗯”了一声。   古氏便转头吩咐起丫头们来:“立刻送了大小姐爱吃的栗子酥和豌豆黄来,浔姐儿小人儿家家的,茶吃多了不好,唔,就现做一碗杏仁露来罢,至于晚膳,虽说如今都在孝期见不得荤腥,也不能不顾身体,且做一个蛋羹,再搭配几样爽口有营养的小菜来。”   自有一个丫头答应着去了,古氏这才抬手抚上了简浔的头顶:“可怜的孩子……”   却因简浔略一偏头,扑了个空,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过来了,若无其事的道:“浔姐儿也别太伤心难过,大嫂虽去了,你还有大伯,还有我和你二叔呢,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心里早前便浮起过一次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来了,总觉得浔姐儿今儿怪怪的,大嫂去了也好几日了,前几日她不是这样的啊,阴沉得换了一个人似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可如今整个崇安侯府的内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知道,难道是她多心了?   很快点心便来了,简浔哪有心情吃东西,可她更不想与古氏说话周旋,遂随手捡了一块点心,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古氏见她吃东西的样子与素日并无差别,整个人小小的坐在榻上,更是丝毫杀伤力都没有,不由一哂,看来自己的确是多心了,这么点点儿大的孩子,便真有那个心,又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何况她还未必有那个心,才没了娘,她伤心过度之下性情突变也是有的,想来过几日自然也就好了。   正思忖着,有丫鬟来回热水准备好了,古氏便要带简浔洗澡去,简浔哪肯让她碰自己,只向何妈妈道:“妈妈给我洗,妈妈给我洗。”   古氏还待再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二小姐,您慢点儿……”   “二小姐,不然还是让奴婢抱您罢……”   还夹杂着一个娇娇嫩嫩的声音:“我自己走,娘,娘……”   简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是早不记得简沫小时候的声音是怎样的了,可能在二房肆意横冲直闯,能口口声声叫古氏‘娘’的,除了简沫,还能有谁?   也不等何妈妈抱自己了,简浔自己滑下榻,便循着久远的记忆,“蹬蹬蹬”的往后面她住过的厢房跑去,急得何妈妈大声叫道:“大小姐,您等等奴婢,等等奴婢啊……”忙忙冲古氏行了个礼,撵了上去。   一直到温热适中的水将自己整个儿包围起来后,简浔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四肢百骸也终于恢复了知觉。   “大小姐,您今儿怎么了,对二夫人一直都爱理不理的,您以前不是除了夫人和老爷,最喜欢二夫人的吗?”何妈妈一边往简浔身上抹着胰子,一边软声说道,“还有二小姐,你们姐妹不是最好的吗,怎么方才您也不等二小姐进屋,姐妹见过面打过招呼后,再来洗澡呢?”   为什么不等简沫进屋姐妹见面?当然是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活生生掐死了简沫!   简浔懒怠与何妈妈多说,且也说不得,便只吩咐何妈妈:“这胰子太香了,母亲尸骨未寒,我做女儿的却弄得香气扑鼻的,不但别人会说嘴,我自己也觉得大是不孝,妈妈找二婶替我现要一块儿不香的来罢。”   这是正事儿,何妈妈一时疏忽没想到,如今听简浔这么点儿大的人竟先想到了,不由又羞又愧,也顾不得旁的了,忙应了一声,又嘱咐过跟简浔的小丫头子,其实更多是充作她玩伴的豆蔻:“好生服侍大小姐,有事即刻叫人!”后,方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简浔拿三言两语也将豆蔻哄出去后,方不再掩饰满脸的阴沉,恨恨一拳砸在了水面上,溅得自己满脸的水珠。   犹记得前世古氏去世前,曾拉了彼时已八岁的自己的手,凄凄惨惨的哀求自己:“二婶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求你务必视她为亲妹,以后与她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二婶来世一定结草衔环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为了让她真正视简沫为亲妹,古氏同时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大前年你在你母亲去世后失踪之事,其实并不是下人怀恨在心,趁乱掳了你去,而是……而是你二叔派了自己的心腹下人去办的,所以你二叔等同于你的杀父仇人,杀父仇人,不共戴天,只是你如今还这么小,要报仇什么的只能是空谈,甚至连你能不能平安长大,平安出嫁都未可知,所以你只能与沫儿联合起来,与你二叔和那个贱人周旋,为自己,也为妹妹谋得一门好亲事,将来你才能顺利得报大仇,也才能有亲人与你守望相助,彼此依靠。”   前世,简浔在自己母亲的丧礼还未过半之时,便被人掳了去,一直昏昏沉沉的过了五六日,才被崇安侯府散出去的人给找了回来。   可她的父亲简君安先是因爱妻一尸两命大受打击,又因爱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雪上加霜,于是本就病得不轻的身体越发支撑不住,竟等不及她被找回来,便一命呜呼了,让简浔不过短短十数日间,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好不可怜。   事后崇安侯也曾命心腹彻查简浔失踪的前因后情,一来二去便查到了以前一个因犯错被简浔的母亲段氏全家都撵出府的婆子身上,据说那婆子是怀恨在心,才会用尽一切法子掳了简浔去的,如今既东窗事发,还累得世子爷丢了性命,自然一家子都只能给简君安陪葬了。   简浔那时候还小,再是“没了爹娘的孩子长得快”,也万万想不到捅自己父亲刀子的,恰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啊,及至听了古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临终之言,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毒不丈夫”,心里有多悲愤怨恨,可想而知!   ------题外话------   等文文肥一些,该出场的人物初步都出场后,就可以开始领养了哈,亲们感兴趣的记得追文哦,其实追文的乐趣比看完结文还多,反正瑜是这么认为的哈,O(∩_∩)O~   最后,还是那句话,打滚求包养,求各种包养啊,么么么么哒,O(∩_∩)O~   ☆、第三回 前情(上)   可当时的简浔再悲愤再怨恨,至少对古氏是造不成任何影响了。   因为说完那番话,连最后看一眼女儿都来不及,古氏便带着满腔对丈夫及其新欢的怨毒与诅咒,和对女儿的担心与不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余下简浔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简沫,想到母亲去后古氏对自己的疼爱,不管是出于补偿还是旁的原因,至少自己的确受益了,如今人死如灯灭,一切好的坏的都随风而去了,自己再恨她又还有什么意义?   同样也对简沫恨不起来,那两年多的时间里,简沫一直跟她的小尾巴似的,什么都跟着她,崇安侯府又一直没有别的孩子,她们姐妹的感情也因此越发的好,且简沫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如今更是也没了亲娘,以后就得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与自己倒是同病相怜了,又何必再为难她呢。   真正可恨该恨的,是二叔那个伪君子!   只是就像古氏说的那样,当时的简浔人小力微,简君平则已在兄长和父亲相继亡故之后,成为了新任的崇安侯,他打小儿书又念得好,二十出头便已凭自己的真本事,考取了举人的功名,再加上为人谦逊有礼,丝毫豪门贵公子的骄矜之气都没有,更兼生得一表人才,在盛京勋贵和文官两大圈子里名声都极佳,简浔想要报仇,竟是无论软的硬的都不成,除了将满腔的恨意都强自压下,还能怎么着?   而在古氏故去后不到百日,简君平果然也如她所说的那样,以‘府里无人主持中馈’为由,迎了继室陆氏进门。   那陆氏其实早在几年前,便已与简君平相识相恋,并珠胎暗结,为简君平生下一女,进门时腹中又怀着一个了,及至陆氏进门,府里自然再没了简沫的立锥之地。   倒是对简浔这个大伯之女,因简君平有言在先,万万不能薄待了惹人诟病,当然,也有可能是简君平心中有愧,所以佛口蛇心的陆氏一直不敢怠慢。   如此到了简浔十五岁,简君平授意陆氏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准备出嫁了。   没想到宫里却忽然出了旨意,让盛京所有勋贵和六品以上的人家,但凡有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女儿的,一家至少要送一名进宫选秀。   盖因皇上自前年染了病后,龙体一直未曾好转,可皇后和宫里十来名妃嫔都无所出,所以太后才会下了懿旨,尽快选淑女为皇上充掖后宫,以期能早日诞下皇子来,江山永继。   简浔因为亲事已初有眉目,且简君平心中终究有愧也有鬼,怕简浔进宫后万一得了宠,与他清算当年的旧事,所以压根儿没考虑过送简浔进宫,而是决定送长女简沫进宫。   简沫才十三岁,生得倒是漂亮,却宁死也不肯进宫去,谁不知道皇上说是龙体欠安,实则早已病入膏肓,她进去了极有可能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便直接沦为寡妇,毁了一生?沦为寡妇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万一届时皇上驾崩了,太后要将她充为朝天女,她岂不是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得面临结束了?   她为此进行了激烈的抗争,甚至不惜将自己挂到了房梁上,以期能让简君平改变主意。   简君平却说,只要简沫还有一口气在,那便抬也要抬她进宫去。   对这个女儿,因为古氏一开始便不是他自己喜欢的,成亲后也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绝大多数时候与自己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去,自然对古氏生的简沫纵有疼爱也有限,且除了简沫,另两个女儿都还小呢,她不进宫谁进宫?   简沫绝望了,一边哭着:“娘,你为何去得那般早,为何当初不带了我一块儿去?”一边再次将自己挂到了房梁上。   千钧一发之际,简浔领着人撞开了她的房门,救下了她,并红着眼睛做出了承诺:她代简沫进宫去!   反正她就算嫁得再好,要报仇也并非易事,何况简君平怎么可能让她嫁得太好,将来反咬自己一口?倒不如进宫去搏一搏,兴许还能谋得报仇的机会,且能救下简沫的命来,一举两得。   于是一个月后,简浔顶着正五品嫔的名号进了宫,正式成为了皇上后宫的一员。   只可惜果然还没等到她们这些新晋妃嫔开始侍寝,甚至没等到她们见皇上一面,皇上便驾鹤西游,变成先帝了。   太后虽除了先帝,还有一个儿子,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照样悲痛欲绝,遂下旨将先帝除了皇后和四妃以外的所有妃嫔,都充作朝天女,到那边儿继续服侍先帝去。   所有妃嫔都是惊骇欲绝,然后开始了垂死挣扎,各处找门路托关系,以期能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   简浔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话还没传出宫去,就无意撞上了一位贵公子,后者见她生得貌美,对她动了心,非要纳她入自己房里。简浔这才知道,对方竟是很快就要即位的新皇——太后的另一个儿子。   先帝没有子嗣,太后又杀伐决断,巾帼不让须眉,后宫前朝的主都泰半做得,她的另一个儿子继位成为新帝,自然也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这根救命稻草可比什么都管用,简浔自然不肯错过,略使手段越发得了新皇的心,若非碍于还在先皇的大丧期间,当日就要临幸了她。   事情很快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去,太后因简浔先帝遗孀的身份,勃然大怒之下,当即要结果了简浔,新皇却以死相逼,使得太后不得不含恨留下了她,并在出了先皇的大丧期后,默许新皇晋了简浔为贵嫔,赐号为“慧”,只待出了先皇的孝后圆房。   简浔虽一跃成了主位娘娘,却深知自己时刻都有可能再次丧命,除非真正讨得太后的欢心,于是日日都往太后宫里跑,变着法儿的讨太后欢心,总算让太后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开始信任倚重起她来。   等到出了先皇孝期,简浔与皇上顺利圆房后,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又晋了她为正二品的慧妃,并赐协理六宫之权,一时是风光无两,连皇后都得退避三舍。   太后因此越发的倚重简浔,简浔在宫里的权威开始一日盛似一日,但她随王伴驾的日子也因此比之前少了许多,与皇上之间自然也远不如先前亲密了。   当时的皇后是太后早年亲自为皇上定的,想着皇上一辈子也就是个闲散亲王的命了,自来又贪玩荒唐,对儿媳的要求自然放得很宽,只要温柔听话好生养也就足够了。   哪里能想来皇上竟会也有正位大宝的一日呢?再回过头来看皇后,自然哪哪儿都不够格母仪天下了,关键当年以为好生养的人,竟至今也未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来,整个后宫也只除了一位公主,再无其他皇嗣,不是皇后的错,又是谁的错?   太后对着简浔,便流露出了想换皇后的意思来,并且暗示简浔,有她给她撑腰,只要皇后倒了,那个位子就是她的了。   简浔一路走来虽看似顺利,暗地里又怎么可能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没做过,双手又怎么可能丝毫鲜血都没有沾过?听得太后的话,立时便动心了,母仪天下,又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巨大的诱惑呢?   而且成了皇后,她就可以彻底的为父亲报仇了,而不是像现下这般,因为还要倚靠二叔,不但不能对他怎么样,还能处处捧着他顺着他,简直就是对父亲的大不孝!   简浔只稍作犹豫后,便决定对皇后下手了,等到事成后,太后也果然如之前承诺的那样,答应了立她为皇后,让她站到了一个女人所能站的顶峰。   ------题外话------   汗,送孩子回来,遇上一个朋友,吹了会儿牛,才回来,所以更新迟了,大家见谅,明天设自动更新,就不会影响大家看文了,么么哒O(∩_∩)O~   另:养文的亲也可以先收藏了,等肥点再看哦,剧情马上就要展开了,这次男主很快就要粗来啊,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了,O(∩_∩)O~   ☆、第四回 前情(下)   然而乐极生悲,就在简浔行封后大典的前夜,她在与奉旨进宫陪伴她的简沫一道用了晚膳,准备歇息时,却忽然发现自己中了毒,四肢百骸都痛不可当。   简沫却不但没有急着为她请太医,反而将满殿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柔声开了口:“姐姐,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我的,我如今不过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可别怪我……对了,忘了告诉姐姐,我腹中已有皇上的骨肉了,皇上已经答应我,只要我生的是男孩儿,立时便立他为太子,不过会将他记到你名下,算是我们姐妹情深的见证,你死得也不亏了,就安心的去罢!”   简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睚眦俱裂,五内俱焚。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吗?当年二叔那个心狠手毒的就背后捅她父亲的刀子,如今轮到二叔的女儿背后捅她刀子了。   可笑她聪明一世,活到如今快二十岁,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个人,惟独对简沫从不设防,不设防不说,还百般护着她,知道她在家里日子不好过,自己还未在宫里站稳脚跟呢,先就竭尽所能拉扯起她来。   又是隔三差五打发人出宫赏她吃的玩的用的,在沈氏和沈氏所出的弟妹们面前替她撑腰张目,又是一有机会便接她进宫,让她能在自己的庇护下过几日舒心日子的,还想着等封后大典后,便立刻着手为挑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以后只有她给简君平和沈氏脸色瞧,他们再没有给她脸色瞧的份儿。   万没想到,她早背弃了她,背弃了十几年的姐妹之情,不但利用她接近她的夫君,与之珠胎暗结,甚至还一心置她于死地,好取而代之。   更可恶的是,她竟还有脸说什么‘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她的,她如今不过只是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当初明明是她宁死也不肯进宫,她看她实在可怜,替她进了宫的,如今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在宫里这几年的血与泪,痛苦与绝望,还有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都抹杀了,让她白为她做嫁衣,这世上岂能有这般便宜的事,她既活不成了,那大家都一起去死罢!   简浔也懒得再与简沫废话了,直接拼尽仅剩的所有力气,一簪子刺破了她的脖子,让她也痛苦的蜷缩到地上,再不能动弹了。   在宫里混得越久,爬得越高,胆子反倒越小,所以简浔的簪子是时刻都抹了东西的,就怕万一哪天失了势,落到了别人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那簪子在,好歹能让自己死得体面点儿,痛快点儿,不至于白白受辱,不止她是这么做的,宫里好些妃嫔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简沫前脚才给简浔下了剧毒,后脚自己也中了剧毒。   皇上闻讯急三火四的赶了过来,瞧得简沫这副模样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迭声叫了人去传太医后,便骂起简浔来:“真以为朕喜欢你,愿意立你为后么?就算朕一开始曾对你有过几分喜欢,也随着你事事以寿康宫那个老妖婆为先,事事听她的调停消磨殆尽了,朕告诉你,今日沫儿母子若能化险为夷便罢,朕还能瞧着昔日的情分上,赏了一条全尸,否则,朕一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近乎歇斯底里的咒骂了简浔一大通,简浔方终于得知,皇上不但不是太后亲生的,且太后还是皇上的杀母仇人,自然对简浔这个太后一力挑中,想栽培来与他打擂台,将来生下嫡子,也只知寿康宫,而不知他这个父皇,甚至极有可能取他而代之的新皇后,早就深恶痛绝了。   反观简沫,又漂亮又柔弱又无依无靠,皇上就是她最大也是唯一的温暖与依靠,极大程度的满足了皇上大男人的心不说,关键简沫腹中还怀了他的孩子,他早想了多年的儿子了,只要有了儿子,他的皇位便坐得更稳,老妖婆想换了他也将更不容易,叫他怎能不爱简沫,怎么不想将最好的一切,包括皇后之位都给她?   简浔又恨又悔,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连做了太后和皇上斗法的棋子都不知道,悔自己识人不清,枕边人看不清,血脉相连的姐妹同样看不清……拼着最后一口气,瞧得简沫咽气身亡后,她也含恨闭上了眼睛。   满以为心里对简沫的恨意,随着彼此的同归于尽,还有那两年多做孤魂野鬼的经历,早已消失殆尽了,如今方知道,那些恨意早铭刻到骨子里了,根本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消失不见,只不过暂时被压制住了,只要有一点火星子,立时便会燎原成熊熊大火而已!   “小姐,不香的胰子奴婢取回来了……咦,豆蔻那丫头呢,又跑到哪里玩去了?竟敢把小姐一个人留在屋里浴桶里,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何妈妈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简浔的思绪。   她忙回过神来,往脸上浇了一捧水,道:“是我见妈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所以打发她寻妈妈去了,怎么妈妈没遇见她吗?”   何妈妈闻言,正要说话,豆蔻慌慌张张的回来了,简浔忙抢在她之前说道:“我让你去寻妈妈,怎么妈妈反倒先回来了,莫不是路上错过了?”   豆蔻年纪虽小,能当大小姐的近身丫鬟,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蠢的,闻言忙道:“我一路寻过去,都没看见妈妈,忙又撵了回来,没想到妈妈倒先回来了,应当就是错过了。”   简浔点点头,看向何妈妈道:“这水都快凉了,妈妈替我添点热水,再抹了胰子洗一遍,就起来罢,省得让二婶与二妹妹等久了。”   何妈妈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上前服侍起简浔来。   很快简浔便洗好澡,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了,她以前便经常来二房,玩得高兴了索性就在这边睡了,尤其段氏有了身孕后,这种时候就更多了,自然二房这边少不了她的换洗衣裳,所以倒也便宜。   等简浔收拾好,古氏打发丫头来催请了:“大小姐,晚膳已经得了,二夫人打发奴婢过来请您呢。”   简浔虽恨古氏尤其是简沫恨得滴血,却也知道现下还不到与她们翻脸的时候,遂“嗯”了一声,由何妈妈与豆蔻簇拥着,往前面去了。   ------题外话------   早起的鸟儿有文看,那早更的文文是不是也会收藏多多呢?(^_^)   ☆、第五回 二叔   简浔进得古氏的屋子时,简沫正搬了古氏的脖子母女两个腻歪:“娘,桂花开得好,沫儿要吃桂花糖藕,明儿就要吃嘛……”   她年纪还小,头发也生得稀黄,便没如简浔般梳做丫髻,就那么随意散着,因是在大伯娘的孝期内,自然也是周身的素缟,只脖子上挂了赤银如意的项圈,手腕上戴着赤银长命锁的手镯而已,但她圆圆的脸庞就像玉簪花的花辫般白皙细腻,大大的杏眼也水一般明亮清澈,丝毫也不因穿戴得简素了,就影响到她的可爱。   简浔的指甲一下子嵌进了肉里,刺得自己生疼,好歹才堪堪忍住了扑上去掐死简沫的冲动,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古氏眼尖,很快便发现了简浔的存在,忙将简沫抱至身边坐好,方向简浔招手笑道:“浔姐儿洗好了?过来挨着二婶坐坐,二婶这便让丫头们摆饭。”   又说简沫,“才不是口口声声要大姐姐吗,大姐姐这不就来了?”   简沫已欢喜的向简浔张开了手:“大姐姐,你这几日都忙什么呢,都不来陪沫儿玩儿。”   简浔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女大十八变,简沫长大后的样子较之如今,自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眉眼却是没多大变化的,让简浔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前世得知自己中毒后,悲愤质问简沫时:“我那般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不,应该说你根本就没有心罢?”   简沫的回答:“我自然是有心的,我也由衷感激大姐姐这些年待我的种种好,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只好暂时当自己是没心的了。”   当时她就是顶着同样的眉眼,轻飘飘说出了这番话来的,但凡她眼里能有一丝犹豫一丝挣扎一丝悔愧,简浔都不会那般恨她,可这些通没有,她眼里只看得到理直气壮与对美好未来狂热的憧憬与向往,叫简浔怎能不恨毒了她?!   古氏心思细腻,立刻便看出简浔不高兴了,只当她是才死了娘见不得自己母女这般亲热,且自己女儿的话也的确有些不妥,再是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能不懂事到这个地步,大伯母还尸骨未寒,就只一心惦记着玩儿,半点儿哀戚都没有罢?   因忙轻斥简沫道:“你大姐姐要去灵堂送你大伯母呢,当跟你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似的,成日里什么事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再说你不是还咳吗,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大姐姐可如何是好?”   简沫就扁起了嘴巴:“沫儿早就不咳了……那沫儿也去灵堂送大伯母,不就可以跟大姐姐一起玩儿了?”   古氏余光瞥见简浔的脸色比方才又难看了几分,心里也有几分不称意儿了,童言无忌不知道啊,跟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也这般计较,心眼儿是针眼儿做的罢?   转念想到简浔虽比女儿大两岁,如今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跟个小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关键如今正是要越发收拢了简浔的心,让她越发亲近他们夫妇,最好能对他们夫妇言听计从的时候,可不能再惹她不高兴了,以免生出什么逆反心理来,坏了他们的大事。   只得又斥责起简沫来:“玩玩玩,成日里只想着玩,我素日是这么教你的么?你既已不咳了,明儿就给我去灵堂给你大伯母守灵去,也不枉她疼你一场!”语气就比方才严厉得多了。   但到底心疼女儿,骂完便看向琵琶,不悦道:“去瞧瞧饭摆好了没,不过摆个饭罢了,哪消用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个的以为我这程子忙,就可以躲懒了不成?再传我的话,黎家的照顾二小姐不力,罚两个月钱,以儆效尤。”   琵琶一听就知道古氏是在拿简沫的奶娘撒气了,也不敢多说,恭声应了“是”,自往外面去了,少时便折了回来请古氏和简浔简沫用晚膳去。   于是娘们儿三个被簇拥着,去到了旁边的小花厅用晚膳。   简浔满心都是仇恨,气也气饱了,哪吃得下东西,不过草草拿汤泡饭吃了几口,便推说饱了,要回房睡觉去,她得静下心来,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凡事谋定而后动,才能游刃有余。   正要开口向古氏告辞,就听得外面传来丫头们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简浔心里一紧,古氏已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迎了出去:“老爷回来了。前面的事都已料理妥当了吗?公爹已经歇下了?大伯身上好些了没?”   简君平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玉带束发,清俊恬淡的脸上带着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又因书念得多,浑身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实在是个万中无一的美男子。   听得妻子的话,他“嗯”了一声,“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爹也歇下了,就是大哥的病情仍不见好转,才我回来时,又开始在发烧了,我原说留下照顾他的,被他死活赶了回来,说只要我们能帮他照顾好浔姐儿,就是对他最好的照顾了,对了,浔姐儿这会儿在哪里?”   古氏忙道:“在屋里,我们娘们儿正用膳呢,老爷用过了没,若是没,妾身这就让人加两道菜去。”   话音未落,简君平已道:“我已用过了,不必折腾了。”   夫妻两个说着,进了小花厅,简沫一见父亲,便张开了双手:“爹爹,沫儿都好几日不见您了,您忙什么呢?抱抱,抱抱嘛。”   简君平如今对简沫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颇疼爱的,每常见了总要伸手抱上一抱,逗上一逗,时人是讲究“抱孙不抱子”,对女儿娇惯一些却是没妨碍的。   但今日简君平却没有立时伸手去抱女儿,而是径自看向了一旁的简浔,和颜悦色的道:“浔姐儿吃好了没?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不能亏了身子,想什么吃的,只管告诉你二婶,大嫂虽去了,你还有大哥,还有我和你二婶呢,以后就把你二婶当自个儿的亲娘也是一样。”   ------题外话------   难道都在养文?就算养文,也可以先收了啊,(^_^)   ☆、第六回 佛口   迎上简君平满是关切与怜惜的脸,简浔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奇迹般的克制住了心里刻骨的悲愤与仇恨,虽然深究起来,简君平才是造成她前世悲剧,也是造成所有人悲剧的罪魁祸首,“我吃好了,多谢二叔关心,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我爹爹?二叔能带我去见我爹爹吗,我不会打扰他养病的,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简君平闻言笑道:“今日二叔怕是不能带你去见大哥了,他最怕的就是过了病气给你,便你去了,也定不会见你的。不过你放心,二叔与你二婶说几句话儿,换件衣裳就会继续照顾大哥去,定会照顾得他平安无事,即日好起来的,你就安心跟着你二婶,身体撑得住呢,就去前面,若实在撑不住,不去也没妨碍,总归凡事有我们这些大人呢。”   简浔就知道简君平不会让自己去见父亲,只怕在自己再次“被掳走”之前,她都别想见到父亲了,也不多说,只乖巧的点头道:“既然爹爹怕过了病气给我,不肯见我,那我听二叔的,不去了,不过我今晚要与二婶一起睡,我怕……”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然带出了哭腔。   简君平与古氏对视一眼,心不由软了一下,嘴上已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这些日子日日与你二婶一起睡都可以。”   简沫忙在一旁凑热闹:“我也要跟娘睡,我也要跟娘睡。”   古氏心里虽稍稍有些不受用丈夫的话,让浔姐儿日日跟她睡了,他又睡到哪里去,不是给了他名正言顺去后面那两个贱婢屋里的机会吗?不过想到自家的“大计”,再想到如今府里到底在孝期内,丈夫当不至于荒唐到那个地步,到底还是忍住了,笑道:“行行行,两个丫头今儿都跟我一起睡,不过才吃了饭,也不是睡觉的时候,且让丫头带你们出去逛逛,消消食,再回来歇息也不迟。”   也不知道二爷要与她说什么?   琵琶便笑着上前要引简浔和简沫出去:“大小姐,二小姐,让奴婢带出去院子里逛逛去可好?”   简浔却打了个哈欠:“我好困,现在就想睡了,二婶,我能不出去逛吗?”说完又是一个哈欠,人也直往何妈妈身上靠。   何妈妈见了不免心疼,道:“二夫人,我们小姐这几夜都没睡好,白日里又劳累,不然就让奴婢服侍她早些歇下罢,也省得明儿更没精神。”   古氏见简浔的确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得向简君平道:“既然如此,妾身且先安排两个丫头睡下了,再来陪二爷说话儿罢。”一面上前抱起了简浔。   简君平则顺势抱起了简沫:“也好,且先安排两个丫头睡下罢。”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古氏的卧室,一番盥洗规整后,简浔头一才挨上枕头便“睡着了”,简沫虽还不困,架不住古氏一心惦记着与丈夫说话儿,又是哄又是吓的,不一时也睡着了。   古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丈夫一定等久了,忙将何妈妈与简沫的另一个奶娘打发了,再去到外间将其他服侍的也打发了,方问起简君平来:“二爷有什么话儿与妾身说呢?”   简君平啜了一口茶,才沉声道:“我这两日仔细想了想,只是通过对浔姐儿好,让浔姐儿对我们言听计从,达到让大哥多过两年再续弦生子的目的,也未免太慢了些,且也治标不治本,就算我们赶在大哥之前有了嫡子,只要大哥还在一日,只要大哥有儿子,爵位便怎么也不会有我的份儿。”   古氏闻言想了想,点头道:“可不是,谁让大哥是嫡长子,哪怕他样样都不如二爷,只要他在一日,只要他生下儿子来,这爵位便始终只能是大房的,绝没有我们二房的份儿?可凭什么啊,这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那便该人人都有份儿才是,一般都是简氏的子孙后人,谁又谁比高贵不成,就为着大哥比二爷早生了两年,二爷就该拼死拼活的白为他和他的儿孙做嫁衣,到头来自己却什么都落不下,妾身就该任劳任怨的替大嫂管家跑腿儿,操碎了心却仍是费力不讨好吗?妾身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总算如今二爷也想通了,二爷有话只管吩咐便是,妾身都听二爷的。”   简君平却沉默了好半晌,沉默得古氏都有些着急,打算再开口了,他才终于皱着眉头开了口:“大哥如今不是病着吗?他又自来对大嫂和浔姐儿爱若性命,如今大嫂去了,他只有越发将浔姐儿视为命根子的,若这个当口,浔姐儿有个什么好歹……”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古氏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越发压低了声音,但声音里的紧张与兴奋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若是浔姐儿有个什么好歹,大哥本就病着,病势一定会加重,指不定就……就随大嫂一并去了也说不定。就是浔姐儿,到底是我们眼看着长到这么大的,素日又乖巧懂事,妾身实在有些不忍心,要不,就别伤她的性命,只远远的将她送走也就是了?”   话音未落,简君平已不悦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伤浔姐儿的性命了?连远远将她送走我都没想过,我只是想将她送走几天,让大哥病势加重,以后只能常年卧床,再不能续弦生子而已,终归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便养他们父女一辈子又何妨?”   何况果真那样做了,他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不说,也没脸去见父亲和九泉之下的母亲了,他们都因为大哥打小儿身体没他好,才智更远逊于他,时时不忘叮嘱他务必要多看顾大哥一些,尤其母亲,更是临死都还念着这件事儿,惟恐大哥以后无人依傍,受人凌压。   却没想过,既要他弟代兄职看顾大哥,那就该把兄长应得的一些东西,譬如爵位也给了他才是,明明他才是真正有能力继承爵位,真正有能力让侯府越发繁荣昌盛的那个人不是吗?   父母既不愿意给他,大哥也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他少不得只能自己动手一偿所愿了,他一定会让他们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当初的坚持错得有多离谱!   ☆、第七回 蛇心   古氏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丈夫了,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的,片刻方道:“都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二爷宅心仁厚,兄弟情深,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那二爷想好派谁去做这事儿了吗,务必要人不知神不觉的才好。二爷只管放心,待事成后,妾身一定会好生尊敬大哥,拿浔姐儿当沫儿一般疼爱,待将来我们有了儿子后,也一定会告诉他,一辈子都敬重大伯,一辈子都善待大堂姐的。”   只要她能当上崇安侯夫人,只要这爵位与偌大的家产将来能成为她儿子的,她就是将大伯与浔姐儿当菩萨供一辈子都愿意。   “嗯。”简君平脸上总算有了满意之色,“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将来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大哥和浔姐儿不高兴了,休怪我不客气!”   待古氏唯唯应了,方回答起她的问题来:“至于派谁去做这事儿,派别人我也不能放心,所以已想好派奶兄去了。你把他一双儿女的身契提前准备好,我答应了他事成后,会放了他一双儿女为良民,再送他儿子去念书,将来只要能中个秀才的功名,便提携他做官,他不会不尽心的。”   “奶兄?”古氏蹙了蹙眉,“他打小儿与二爷一起长大的,钟妈妈更是对二爷忠心耿耿,母子两个又都能干,妾身倒是不怀疑他们有能力把事情办成,只是一点,二爷想过没,到底是丢了我们侯府的嫡长小姐,不但大哥着急,公爹也势必会过问的,一旦叫公爹查出事情与我们有关,可如何是好?公爹可向来都更偏疼大哥的。便当时公爹没查到我们身上,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万一将来让公爹查出来……”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简君平的脸又沉了下来。   古氏道:“当然是永绝后患啊,这世上可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保险的,所以妾身想着,不然别派奶兄去了,改派他人也是一样?奶兄既能干,自然要留着以后继续为二爷办事。”   简君平想了想,道:“可这事儿我已透给奶兄知道了,再改派他人算怎么一回事,惟恐知道的人不够多是不是?你也不必想那么多,便事后父亲真查到事情与我有关了,届时大哥卧床不起,父亲总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与家产无人继承,无人替自己和大哥养老送终,替浔姐儿撑腰张目罢?定会胳膊折在袖里,不再追查下去的。”   见古氏缓缓点起头来,又道:“何况我已安排好了,奶兄只消设法将人弄出去,之后的事自有何大有父子接手,横竖何大有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次能欠下上千两银子的赌账,自然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落得全家被乱刀砍死,暴尸荒野的下场,我让他们顶着‘舍命救下大小姐’的忠仆名声风光大葬,他们该感激我才是。”   古氏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二爷有智计,妾身便再想不出这般周全的法子来,就是浔姐儿那个奶娘,咝,向来对大嫂忠心耿耿,将浔姐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只怕不好轻易收买……”   简君平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忠心耿耿又如何,难道主子的分量还能重过自己亲生儿子的分量不成?我已安排她儿子去找她了,这会儿母子两个应当正抱头痛哭,待会儿她回来后,你再找她说道一番去,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也就是说,丈夫显然不是临时才生出这样的念头来的,而在早在心里筹谋已久了,只不过一直没等到如现下这般大好的机会而已?既筹谋已久,自然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成事的几率无疑也将大大增加。   古氏忙笑道:“二爷放心,妾身一定会把事情办好,断不会坏了二爷大计的。”   当下夫妻两个又低声商量起其他细节来,自谓整件事情神不知人不觉,只消再等几日,他们便可以得偿夙愿了。   浑不知内室里,简浔借着昏暗的灯光和繁复的幔帐,将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简浔紧咬着牙关,紧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没让自己尖叫出声,没让自己冲出去将简君平和古氏打个稀烂,再将他们的真面目公诸于众,让他们身败名裂的冲动。   哪怕这些事,她前世已亲身经历过一遍,自谓养气功夫也在宫里那几年练出来了,依然克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悲愤与仇恨,背后捅他们父女刀子的若是仇人,甚至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偏是他们的所谓“至亲骨肉”,且他们明明捅了他们刀子,还一副伪善悲悯,骨肉情深的样子,何其可耻,何其可恨,——可她除了忍耐,又能怎么着呢?   她如今只得四岁多,是既做不了什么,说什么也没人会信,父亲又还病着,纵没病着,也才智平庸,远非简君平的对手,倒是还有祖父可以为他们父女撑腰张目,偏祖父也因早年打仗落了残疾,早不大管府里的事了,指不定根本奈何不了简君平亦未知,何况如今她到底还没真正受到伤害,事情到底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是吗?   可要让她眼睁睁看着简君平的奸计得逞,看着父亲落得跟前世一样早亡的下场,让自己也再重蹈一遍前世的悲剧,却是万万不能够,她一定要救下父亲,救下自己,还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让简君平为自己的心狠手毒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所以,也许老天爷让她莫名其妙的回到幼年,其实不是在作弄她,反倒是在帮她疼她呢?给她个机会,让她挽救父亲的性命,改变自己的命运,惩治口蜜腹剑的奸人,别再有那么多遗憾和不甘?!   简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等她回过神来,她白白嫩嫩的双手,已掐在了简沫同样白白嫩嫩的脖子上。   ------题外话------   新的一月,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再过几张,男主就粗来了,剧情也展开了,后面会更精彩的哈,么么大家,(^_^)(^_^)   ☆、第八回 思谋   简浔看着自己掐在简沫脖子上的手,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掐死她!掐死了她你前世的悲剧便可以避免至少一半,便可以让就简君平与古氏伤心不已,你那些刻骨的悲愤与仇恨也可以通通都释放出来了!你还等什么呢,掐死一个才两岁多的孩子,难道很难吗?”   但随即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你可千万别犯傻,掐死了她你自己也活不成,简沫是小,可你自己也才四岁多,难道会是简君平和古氏两个成人的对手不成?前世你惨成那样,到最后不也手刃了简沫,让她一尸两命,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难道反倒不是她的对手,至于要现在就将她扼杀了?你不想救父亲,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想弥补前世的遗憾,不想让简君平和古氏恶有恶报了?”   两个声音在简浔的脑子里进行了激烈的斗争。   直至简沫大抵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受到威胁,忽然哭起来:“娘,娘……”人的直觉往往就是这么灵,成人如是,小孩儿同样如是。   才让简浔的脑子瞬间恢复了彻底的清明,忙忙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一副睡得正熟的样子。   果然很快古氏便进来了,抱起简沫拍了一阵,待她复睡安稳了,才轻轻放回被窝里,柔声说道:“乖沫儿睡罢,娘守着你呢,睡罢,别怕……”   见简浔的脚伸出被子外了,还温柔的替她把脚放了回去,并替她捻了一遍被角,低叹了一句:“可怜的孩子,你也安心的睡罢,以后二婶定会拿你当亲女儿待的。”   温柔慈爱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动容。   简浔心里却是冷笑不已,好容易待古氏再次离开,应当是寻何妈妈去了后,才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幔帐,思谋起接下来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来。   当务之急,自是阻止简君平和古氏的诡计,不叫自己再次被“掳走”,只要自己好好儿的,父亲便为了自己,也定会好好儿的,等明年此时他替母亲守满一年后,自己再撒娇也好撒泼也好,总要让他点头答应续弦,如此新夫人进门后,再尽快生下嫡子,简君平与古氏的奸计至少从理论上,便彻底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远的不说,只说她如今还这么小,就是最大一个弊端,她的话无人肯听,连家里的下人都真正使唤不动不说,一旦动起手来,谁都能轻易制服她,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能怎么样?显然简君平与古氏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那般无所顾忌的。   再一点,她根本无人可用,本来何妈妈身为她的奶娘,一家子又都是母亲的陪房,是她最能信得过也最能派上用场的,奈何他们也打算捅她的刀子。   更可笑的是,自己竟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前世他们就背叛了她,偏她自醒来后还一直拿何妈妈当忠仆,还想着等自己理顺了以后的路后,要让他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方算是不辜负前世何妈妈“舍身相救”的情义,何妈妈一家尤其是何妈妈,真是把她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啊!   至于她的另一个奶娘,在前世何妈妈去世后继续服侍了她一年多,才因病出了府的艾妈妈,——如今看来,前世艾妈妈的因病出府,显然也是大有蹊跷,因她母亲一心只信任,她也一心只亲近何妈妈,如今在长房根本没多少体面,自然也派不上用场,就更不必说豆蔻并天香等几个她跟前儿服侍的小丫头子们了。   父亲身为崇安侯世子,跟前儿倒还多少有几个可用得用之人,可连何妈妈她都信不过了,哪还敢信其他人,一个不慎她前脚向父亲揭露了简君平和古氏的恶行,后脚便走漏了风声,惹得他们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对她和父亲都痛下杀手了。   祖父跟前儿也是一样,她就不信简君平与古氏会不安排自己人在祖父跟前儿伺候,那么告诉父亲与告诉祖父,结果自然也是一样,简君平不是说了吗,祖父总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与家产无人继承,无人替他养老送终,必定会胳膊折在袖里,指不定反而还会替简君平遮掩,保住简君平和崇安侯府的名声也未可知。   那她岂非比前世还要死得憋屈?她纵仍难逃一死,也必要拉了二房一家三口都给自己垫背才是!   便简君平与古氏投鼠忌器不敢狗急跳墙,两房自此也算是彻底反目成仇了,以后他们再算计起他们父女来,岂非越发肆无忌惮,连伪善都可以摒弃了?   简君平又精明能干,古氏娘家如今也还得力,不像母亲的娘家,原本外祖父就只是区区四品的国子监司业,只占了个“清贵”与“桃李满天下”的名声,偏她才出生几月,外祖父还一病去了,不但丝毫助力给不了母亲,还得母亲时常偷偷接济外祖母和舅舅并两个姨母,实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亦不能趁机将二房给分出去,饶简浔恨毒了简君平,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崇安侯府还得靠他来撑门面,不然就剩祖父一个老残和父亲一个病弱,不用敌人怎么样,崇安侯府自家先就要没落了。   这样的情形祖父与父亲定是都不愿意看到的,父亲没准儿还会主动“委曲求全,退位让贤”,他碍于自己身体不好,才智平庸,却忝居世子之位,反让聪明能干的弟弟屈居己下本就多有愧疚,再出了这样的事,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就是必然的。   至于祖父,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心里未尝对简君平就没有愧疚的,再一想到自己去后,大房明显比二房弱得多,届时二房想再对付大房,更是毫无顾忌了,倒不如现在就让大房退让,好歹还能为大儿子留一条后路,便也默许了父亲的退让呢?   那简浔重活一世又还有什么意义,作恶的人反而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偿所愿,苦大仇深的苦主却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更得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与屈辱,——世上岂能有这样便宜的事!   简浔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既能救下自己和父亲,又能让侯府维持现状暂时不变的法子来,懊恼得她直捶床,为什么她如今这样小,什么都做不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简浔忙闭上了眼睛。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便走到简浔面前,替她捻起被子来,简浔故意“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借翻身的动作将眼睛觑开一道缝,飞快看了一眼来人,就见不是别个,却是何妈妈。   何妈妈红肿一片的眼里全是挣扎与愧疚,但最终,她也只是定定看了简浔一会儿,蹒跚着出去了。   简浔这才睁开眼睛,冷笑起来,你们一家都吃我母亲的穿我母亲的,更是仗了我母亲的势,才能在崇安侯府横着走,过得比小户人家的主子还体面几分,到头来还敢背叛我们母女,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等等,仗势?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她和父亲是势单力薄,却完全可以借其他有权有势之人的势啊!   ------题外话------   感谢亲们的钻钻和花花,感谢大家的一切支持,瑜一定会把文文写好,不辜负大家的心意哈,么么么么(^_^)(^_^)   ☆、第九回 决定   一想到自己和父亲完全可以借别人的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简浔的大脑立时飞快的转动起来。   那个人一定得比简君平聪明,比简君平强大,还要有能凌驾于崇安侯府之上的权势才是,不然他怎么好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说白了,就是仗势凌人。   当然,那个人还得足够可靠足够嘴紧,“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三岁小儿都明白,简浔可不想让自家成为整个盛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话儿,崇安侯府可要不了几年,就是她父亲和未来弟弟的了。   念头才闪过,简浔的脑海中便下意识闪过了一个人来——摄政王宇文修。   后者只比自己大两岁,虽然按如今的年纪来算,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但她却是亲眼目睹了后者十六年后,是怎样权倾朝野,跺一跺脚,整个盛京城便要抖三抖的,这样一条粗大腿,不趁如今对方身处微小时抱起来,更待何时?   不过……任宇文修以后如何权势滔天,这条粗大腿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难道还能指望一个六岁的孩子,阻拦住精明世故的简君平不成?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简浔不由勾唇无声的苦笑起来。   可除了宇文修,她还能借谁的势呢?   外家外家不得力,本家本家以崇安侯府为尊,说白了就是以简君平为尊,盛京其他有权有势的亲王郡王国公们,便与崇安侯府有交情,也是看的祖父,然后便是简君平,而且他们肯不肯插手简家的家事不说,毕竟“仗势凌人”真不是什么好名声,那些王公们轻易是绝不肯扯下这块遮羞布的,便他们肯插手,只怕结果也会与她所期许的大相径庭,她反而是在引狼入室,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简浔再次苦笑起来,她方才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宇文修,其实除了知道宇文修将来足够强大以外,也是因为心里知道自己根本无人可靠罢?   无奈的翻了个身,简浔不死心的又将记忆里自家所有的亲朋故交翻了一遍,最后悲惨的发现,她果然指望不上别人。   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世的悲剧再次上演,让自己再重蹈一次前世的覆辙不成?不,她绝不能让前世的悲剧再重演了!   说来宇文修虽还得等十几年才能权倾朝野,她也不是就等不了这十几年啊,只要父亲能平安度过此番的劫难,她可以先忍下心中的仇恨,待新夫人进门后,再慢慢儿的图谋后事,只要父亲在一日,简君平的狼子野心便休想得逞,侯府的现状也短时间内改变不了,而她纵得多等上十几年才能报仇雪恨,又有何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何况报仇雪恨并不是她此生最主要的任务和目的,让父亲能寿终正寝,让自己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活得更恣意更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她好容易才得来了这第二次生命,却得日日都围着禽兽不如的简君平一家三口转,让他们占据她全部的视线和精力,他们也配?   简浔豁然开朗,忙顺着这一思路继续往下想起来。   她记得宇文修在领兵打进皇宫以前,一直都声名不显,她还是偶尔一次听皇上气急了,骂他‘竖子该杀’时,方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对其有进一步的了解,却是在她做孤魂野鬼的那两年,她每天夜里都在皇宫里飘来飘去,将偌大皇宫里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尽收眼底,慢慢儿的自然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说来宇文修后来虽权势滔天,打小儿却是个再命苦不过的,他母亲睿郡王妃生他时,因为难产一尸两命,都已小敛了准备封棺时,人们才发现睿郡王妃竟在死后生下了他。   世人都称这样的孩子为“鬼之子”,视其为极度不详之兆。   睿郡王听了这样的话后,一是为爱妻之死伤心欲绝,二是担心儿子会为自家带来灾难,于是在发现宇文修出生后不到两个时辰,便打发人将其送到了自己远在京郊的庄子上去,打算任其自生自灭。   所以宇文修虽身为睿郡王的嫡长子,盛京城内却一度鲜少有人知道他,更没有人见过他。   简浔想到这里,忙凝神想起睿郡王那个庄子的具体位置来。   宇文修后来恨睿郡王入骨,她前世也十几年都未曾听说过盛京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可见宇文修在睿郡王那个庄子上待的年份不短,如今他更是只有六岁,必定一直在那个庄子上,她只要尽快找到那里,给小宇文修嘘寒问暖雪中送炭一番,不愁他不视她为亲人。   那等到将来他发达以后,她仗着他的势,到哪儿哪儿都横着走,想让谁生谁就能生,想让谁死谁就得死,又会是什么难事不成?以简君平的心计城府还有能力,要彻底的打倒他也确实不容易,关键他还占了她长辈的名分,就得这般简单粗暴,让人纵敢怒也不敢言的才好。   唔,那照这么看来,她明儿还得如了简君平和古氏的意,让自己被“掳走”,然后借此机会,去找宇文修了?   毕竟宇文修再怎么不受睿郡王喜爱,总是郡王嫡长子,她若大张旗鼓的去找他,难免会惹人动疑,若再让人误以为她的行为是代表的崇安侯府,而不是她的个人行为,惹出什么麻烦来,就更糟糕了。   倒不如以“求救者”的身份“无意”闯入宇文修所在的庄子,倚小卖小的先缠上他,再慢慢儿的让他视她为亲人,如此“自然”的相遇,当然也就不会惹人怀疑了。   不过她如今到底太小,这事儿终究离不得旁人的帮助,不然假掳人变成真失踪,她哭死了也是白搭;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必须得提前提醒父亲一番,让他知道她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要等着她才是,不然她纵傍上了粗大腿,为自己找到了一座全天下最大的大靠山,又还有什么意义!   简浔遂又思谋起一应细节来,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   ------题外话------   看文的亲们,把手举起来,让我看到你们的手好吗?(^_^)   ☆、第十回 选择   次日,何妈妈再对上简浔时,便从说话的语气到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多少带出了几分不自在来,眼神亦是躲躲闪闪的,不敢对上简浔的脸,虽然她一直极力自持着。   简浔只当没看见,简单的用过早膳后,便不顾古氏的劝说,让何妈妈引着自己去了前面母亲的灵堂,既是想为母亲尽最后一份心,也方便给自己制造趁人不备时,偷溜去见父亲一面的机会。   古氏见劝不住简浔,她也不是真的想劝,浔姐儿若一直待在他们二房不出去,到头来却被人“掳走”了,他们二房休想脱得了干系不说,她更是首当其冲要遭殃,所以浔姐儿当然还是在其他地方被“掳走”更妥当。   于是古氏将简沫安顿好,忙也领着人去了前面。   崇安侯府此番没的是世子夫人,就算段氏娘家没落了,那也是世子夫人,自然盛京城内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都来了人吊唁,所以与昨日一样,仍是到交午时,灵堂才终于渐渐清净了下来。   古氏要招呼来吊唁的女宾们,如今侯府内就她一个女主子,纵有简氏族中的长辈妯娌们从旁协助,好些客人也必须由她亲自出面招呼,是以吩咐自己的贴身妈妈古妈妈照顾好简浔,并从近枝族人家里借来暂时充作孝子的侄子简泊简江等人后,她便忙忙去了敞厅里。   余下简浔左右看了看,拉了何妈妈的衣角,小声道:“妈妈,我想去净房。”   何妈妈闻言,忙与古妈妈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简浔出了灵堂,直奔后面的净房。   不想行至半道,简浔却忽然朝着与净房相反的方向大步跑去,急得何妈妈忙追了上来:“小姐,走错了,净房在那边儿。”   简浔充耳不闻,只管往前跑去,何妈妈没法,只得又追了上来,一直到过了一扇月亮门,到得一个僻静的小天井里后,她才终于追上并拦住了简浔,喘着气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几位侄少爷还等着小姐用午膳呢,我们且快些回去罢,省得大家等急了。”   “我要去见父亲,妈妈若是愿意带我去,当然就最好,若是不愿意,我自己也能去,就看妈妈自己怎么选了?”简浔仰头看着何妈妈,虽也在喘息着,说出的话却让何妈妈心里猛地一惊,莫名生出了‘大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念头来。   简浔的确在给何妈妈最后一次机会,既是为着何妈妈曾经对母亲的忠心耿耿和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也是因为自己实在无人可用,接下来的计划想要成功,怎么也少不得何妈妈的帮助。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失望了,何妈妈眼神躲闪来躲闪去,还是强笑着开了口:“大爷如今正病着呢,小姐还是别去打扰他休息了,且万一不慎过了病气,大爷心疼之下,病情岂非也要越发加重了?还是让奴婢抱了小姐回去用午膳罢。”   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不由分说抱起了简浔,转身便大步往回走去。   简浔也不挣扎,她早知道自己如今人小力微,再如何挣扎都是没用的,便只是压低了声音,以仅够自己和何妈妈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么说来,妈妈到底还是在自己的儿子和我,在自己的儿子和你们一家子的前程性命之间,选择了前者了?”   何妈妈整个人如遭雷击,哪还抱得动简浔?   简浔趁机滑到地上,又跑回了方才的小天井里,攥紧手里的碎瓷片,开始等待起何妈妈做选择来。   她早想好了,若何妈妈最终选择了她,当然更多还是为了挽救自己一家子的前程性命,她便既往不咎,等此番之事了了,仍信任她重用她,到底这么多年的情义,且她也实在无人可用,何不变废为宝呢?   反之,若何妈妈仍执迷不悟,那她也只能痛下杀手,一面嚷嚷着何妈妈疯魔了,竟想杀了自己,一面往人多的地方跑了,这几日府里办丧事,各处来来往往的人都只有比以前更多,没有比以前更少的,她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她先前故意打烂那个青花瓷的茶杯,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谢天谢地,在紧张的等待了一会儿功夫后,何妈妈到底还是蹒跚着也走进小天井里,跪倒在了简浔面前:“小,小姐,您都知道了?奴婢也是不得已啊……”话没说完,眼泪也是哗哗落下,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了。   简浔暗自松了一口长气,到底何妈妈还良心未泯,到底她还是赌赢了!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仍紧绷着一张小脸,冷笑道:“不得已就可以昧良心?不得已就可以忘恩负义?不得已就可以背主犯上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何妈妈越发羞愧难当,整个人也越发缩成了一团,若地上此时有一道缝,她都恨不能立时钻进去了。   竟没有意识到,简浔此刻说的话,还有她说话时的语气和气势,根本不是一个四岁多孩子该有,甚至能让她一个成人,被压得只差喘不上来气儿的。   好半晌,她才哭出了声来:“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禽兽不如,小姐这就带了奴婢去见大爷,把事情回了大爷,让大爷发落奴婢罢,不管大爷是要打要杀还是要卖,奴婢都绝无半句二话,只求大爷与小姐,能饶了奴婢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条贱命……”   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保全儿子,说到底何妈妈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才会被简君平和古氏拿住了软肋,只能助纣为虐的,虽其心可诛,却其情可悯……简浔暗自叹息一声,叫了何妈妈起来:“我是要去见父亲,不过,我没打算将事情告诉他,妈妈也最好什么都别表露出来,我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何妈妈泪眼婆娑之余,一脸的茫然,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小姐与平时大不一样,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般了。   又听得简浔道:“至于我的打算,我如今还太小,可离不得妈妈的帮助,若是妈妈愿意帮助我,事毕后我一定既往不咎,连奶兄欠的债,还有他的前程,我都可以负责到底。当然,若是妈妈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勉强,只是妈妈一家会不会落得骨肉分离,甚至家破人亡的地步,我就说不好了,妈妈自己选罢!”   ☆、第十一回 天伦   “……爹爹方才便说了,爹爹已好多了,只是怕你人小体弱,过了病气给你,才不肯见你的,如今你亲眼看到爹爹已好起来了,总可以放心了罢?”简君安轻抚着女儿的头顶,瘦削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自爱妻去世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他说完,到底还是怕真过了病气给女儿,忙收回自己的手,让何妈妈将简浔领得离自己远些后,才又道:“还连‘爹爹是不是不要你了’这样的傻话儿都说出来了,真是个傻丫头,你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嘛,爹爹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简浔将父亲满脸的温柔与慈爱看在眼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与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儿,对母亲的感情也早淡得不能再淡一样,她也早记不清父亲的样子,记不起父女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深厚感情了。   可如今见了父亲,她才知道,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根本不是时间与空间能隔断得了的,她早练就得收放自如的眼泪,到了这种时候,也早不由她控制了,——想不到经历了那么多,她还能再次见到父亲,活生生的父亲,真的是太好了!   满腔酸涩与喜幸之余,简浔还忍不住为父亲的话有几分难为情,方才父亲不肯见她时,她可是在外面撒娇撒泼干嚎了半天,当时一心只想达到目的,无暇他顾还没什么,这会儿再回头一想,简直不堪回首啊,别人当她只有几岁,她却是深知自己早已二十好几了的,再来做这样的小儿形状,简直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嘛!   不过只要能见到父亲,能挽回父亲的性命,改写父亲和她的既定命运,她就算日日装嫩又何妨,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见女儿见到自己,与自己当面说上话儿后,反倒哭得更伤心了,简君安慌了,忙道:“这是怎么了,眼泪跟决了堤似的,真生爹爹的气了不成?好好好,爹爹答应你,等爹爹病好以后,便立时接你回咱们自己家里,以后我们爷儿俩再也不分开了,浔姐儿别哭了好不好?”   没想到话音未落,简浔便已叫了一声:“爹爹——”,扑到简君安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她已不记得前世自己被掳走前,是不是也曾见过父亲了,以简君平和古氏的心机城府,应当是没让她见的,以致前世他们父女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若自己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这会儿的这一场见面,岂非便将是他们父女的最后一面了?   简浔恨得滴血,痛得彻骨,然到底没忘记时间紧急,很快便在父亲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余光忽然瞥见何妈妈在一旁白着脸红着眼睛,一副摇摇欲坠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忙狠狠瞪了何妈妈一眼,瞪得后者一激灵,到底把忍了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的话,给彻底忍了回去,才软声道:“妈妈,我渴了,也有些饿了,你能让人去给我做一碗杏仁露来吗?再把大家都带出去,我要单独跟爹爹说话儿,谁也别想偷听!”   最后一句明显孩子气的话儿,引得屋里服侍的人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有何妈妈,心知小姐这是要跟老爷说正事了,有心留下来相机把事情挑明了,以免小姐真那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关键她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啊。   可想到小姐的话,想到小姐说话时那种绝不可能出现在几岁孩子脸上的冷然表情,还有自己一家子的前程性命,再想到一旦老爷知道了,定然会派了人暗中保护小姐,那小姐便出不了什么大事,何妈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应声领着屋内服侍的退了出去。   简浔这才坐到简君安膝头,软糯糯的问起父亲的身体状况来:“爹爹真的已经好多了吗?您可一定得好好吃药,早日好起来才是,她们都说娘到天上去了,再不会回来了,爹爹可不能也到天上去,那浔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家里,得多害怕啊?浔儿不要,浔儿一辈子都不要和爹爹分开,爹爹,你答应浔儿好不好,好不好嘛?”   得亏她昨夜才见过简沫是如何对着古氏和简君平撒娇的,不然这会儿让她自己凭空发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简君安的眼圈瞬间红了,既是心疼女儿的天真无邪,也是想到了亡妻。   崇安侯夫人过门快一年才有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崇安侯便奉皇命上了战场,且一度生死未卜,崇安侯夫人忧惧之下,胎气大动,差点儿就要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后来一直到临产,崇安侯夫人都再没出过自己的院门,方艰难生下了他。   以致简君安打小儿便身体不好,十日里倒是一半儿时间在请医问药,好在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体还是慢慢儿好了一些,但较之常人,依然弱得多,崇安侯与崇安侯夫人为此都十分心疼长子,只要是长子的要求,就没有不答应不满足的。   所以在简君安无意看到了待字闺中的段氏,并一见钟情,提出想迎娶段氏之时,崇安侯夫妇虽觉得段家门第不够高,段氏人也生得单弱,实在不堪胜任简氏宗妇之责,为了不让儿子失望,到底还是咬牙答应了这门亲事。   及至段氏过门后,果然管家能力有所欠缺,但她出生书香门第,琴棋书画俱通,人又温柔谦和,简君安与之朝夕相处下,怎能不越发的喜爱她?   夫妻几年下来,就没红过一次脸,亦连崇安侯夫人也渐渐真的喜欢上了她,特意定了出身与之相当,人却能干得多的古氏为次媳,旨在替她分忧解劳,若不是真的拿儿媳当女儿了,再考虑不到这般周全的。   如今段氏却忽剌剌去了,还一尸两命,叫简君安如何不伤心欲绝,恨不能随她而去?也就想着自己若再去了,女儿便将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还不定怎生可怜,方强自支撑到了现在。   简浔见父亲只是一脸悲伤的定定看着自己,并不说话,知道他是想到了母亲,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悲伤里,毕竟“怒伤肝,悲伤肺”,忙又摇着他的手臂道:“爹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简君安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好,好,爹爹答应浔儿,一辈子都不和浔儿分开便是。”   ☆、第十二回 开始   简浔又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估摸着简君平也是时候该得到消息赶过来了,这才偏头与简君安道:“爹爹,浔儿长这么大,还从没去京郊玩儿过呢,听说盛京好多大户人家在京郊以西都有温泉庄子,咱们家在那里也有庄子吗?浔儿可真想去瞧瞧,不过爹爹放心,就算庄子上再好玩儿,浔儿也不会忘了爹爹还在家里等我,一定会尽快平安回来的,爹爹也一定要好好儿的,等着浔儿平安回来好不好?一定哦?!”   除了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父亲,简浔实在再想不出旁的既可以给父亲提供线索,能早些派人去找回自己,更让父亲安心,务必撑到自己被找回来,又不露出马脚,让他现下便动疑的法子了。   虽然她真的很舍不得在天人永隔的长久分离后,刚与父亲团聚,便又要与他分开,可为了他们父女的将来,这个险她是非冒不可的!   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本身就是一件惹人纳罕的事,尤其简君安还对女儿了若指掌,深知她虽素来乖巧,却还不至于说话做事有条理到这个地步。   心里立刻生出一股怪怪的,不好的感觉来,强笑道:“小丫头不是才说一辈子都不与爹爹分开的吗,怎么这么快便反了口,想自己去庄子上玩儿,却不带爹爹了?便真要去,也是爹爹带了你一块儿去才是,不过现下你娘亲……总要等忙过了这一阵,爹爹才能抽出空来带你去,倒是你小人儿家家,怎么会知道咱们家在西郊有庄子的,是谁与你说了什么不成?”   简浔被父亲问得一时有些词穷,不是都说父亲身体不好,才智也很平庸吗,怎么会这般敏锐?   所幸与此同时,外面已传来了简君平的声音:“大哥,浔姐儿是找您来了吗?灵堂内外服侍的下人们说一眨眼就不见了大小姐,四下里通找过了,都找不到,唬得什么似的,忙忙报到了您弟媳处,您弟媳又亲自领着人到处找过了,也没找到,这才想起还有您这里没来找过,所以让我来了,我方便进来吗?”   简浔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忙赶在简君安开口让弟弟进来后:“怎么不方便,你进来罢。”又压低声音急急补充了一句:“总之爹爹您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所以您也一定要好好儿的等我回来好吗?”   然后当没看见父亲满脸的惊疑不定般,拔高了声音:“爹爹,娘亲真的在天上时时都看着我,时时都保护着我吗?”   简君平大步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忙笑道:“浔姐儿放心,大嫂真在天上时时看着你,时时保护着你呢,你还不快下来,你爹爹如今还病着,可经不过你压。”   顿了顿,又道:“你这孩子,昨儿二叔不是告诉过你,等过几日你爹爹身体好了,便带你过来见他,以免过了病气给你吗?怎么偷偷跑来了,跟你的人呢,都哪里去了,虽说是在自己家里,到底这些日子家里往来的外人多,若是有个意外,看我皮不扒了她们的!”   真是好大的威风呢,哼……简浔暗自冷笑着,顺势从床上滑到了地上,低着头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样子,道:“都是浔儿不好,可浔儿太想爹爹了,二叔别生浔儿的气好吗?”   简君平虽窝了一肚子的火,到底不能当着兄长和侄女儿的面发出来,很快便复换了笑脸,道:“二叔没有生浔姐儿的气,二叔只是太着急了,以后再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简浔少不得喏喏应了,适逢何妈妈端了杏仁露回来,瞧得简君平过来了,立时脸色大变,手里的碗都快要端不住,一副如被雷劈的样子。   还是简浔见状,忙几步上前,要踮脚去够她手里的碗,嘴里还说着:“妈妈怎么才回来,我好饿。”   才让何妈妈回过了神来,忙道:“大小姐小心烫。”然后被简浔牵着手,到了屋子当中的黑漆圆桌前,但即便已背对着简君平了,她依然是满脸的慌乱,手也抖个不住。   看得简浔大是着急兼叹息,何妈妈这般沉不住气,自己选她做帮手,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啊?   好在简君平是知道何妈妈心里有鬼的,只不知道此心里有鬼,非彼心里有鬼罢了,虽对何妈妈这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瞧出有问题的样子十分不待见,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待简浔吃完杏仁露后,便带着她不由分说辞了简君安,去了灵堂里。   余下简君安想起方才女儿的话,总觉得有问题,可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他病了这么些时日,身体也着实虚了不少,才又陪着简浔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难免耗费精神,这会儿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想了想,遂在做了决定明日女儿再来瞧自己时,再细问她一番后,叫人扶自己躺下了。   再说简君平带着简浔回到灵堂后,冲古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按原计划行事后,便去了外院招呼男宾们。   古氏心中会意,好容易熬到交申时,来吊唁的宾客渐渐少下来后,便冲何妈妈使起眼色来。   何妈妈心里自昨夜到现在,就没一刻安宁过,这会儿她的心更是大有随时跳出胸腔的趋势,好一时才颤抖着声音,小声问起简浔来:“大小姐,您要去净房吗?”   为什么她要充当这样两面不是人的角色,为什么她要养出个那样不争气的儿子来啊!   简浔很配合的点了点头:“要去,妈妈快带我去罢。”   何妈妈遂忙站起身来,再扶起简浔,牵着她的手去了外面。   古氏在一旁看在眼里,嘴角方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再过一阵子,只要再过一阵子,她就是崇安侯世子夫人,未来的崇安侯夫人了,她就知道自家爷是个有本事,不会委屈她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题外话------   感觉收藏点击都涨好慢捏?心塞塞,伐愉快啊…   ☆、第十三回 帮手   “……你小声一点,就不怕别人听了一句半句去,让我们还没出城门,就被抓个正着吗?”何妈妈坐在马车里,一手撩着车帘的一角,一边低声骂着丈夫何大有。   何大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是个老实人,当年是家中遭了灾半路被买到段家的,并不是段家的家生子,自然也没有任何亲友可以依靠倚仗的,一开始日子过得着实不容易。   后还是段氏长到十来岁,要开始说亲了,舍不得何妈妈这个打小儿服侍、其时已到了年纪该放出去配人的丫鬟,段夫人心疼女儿,于是亲自替何妈妈挑选起亲事来,以便将来一家子充作陪房,与女儿一道去夫家。   一挑二挑的,段夫人便挑中了何大有,想着他无依无靠的,想要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除了加倍效忠主子以外别无他途;待何妈妈偷偷见过人后,则取中了他老实本分,且不必受婆婆小姑子的气,于是二人便成了一家人,何大有的日子也终于开始体面顺遂起来。   所以对段家,尤其对段氏,何大有是满怀感恩之情的,如今夫人尸骨未寒,他却被迫要做这样有负夫人恩情、禽兽不如的事,也难怪他脸色不好看,好半晌方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会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小姐也昏睡着,谁能听了我们的话去?你这样反倒让人觉得我们有问题了。”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   何妈妈暗暗苦笑,她不就是怕小姐听了去吗,丈夫以为小姐一直昏睡着,她却是知道小姐根本没喝那提前加足了料的茶的,不过也罢了,小姐早什么都知道了,如今她又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呢?   她于是不再说话,待顺利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后,眼见天已快黑了,四下里也再无第四个人,方又小声开了口:“我们这是往东郊去吗,要我说,还不如去西郊更安全一些。”   “西郊?”话音未落,何大有已道,“不是说好了去东郊,那里自有人接应吗,去西郊做什么?什么时候改变计划了,我怎么不知道?”   何妈妈抿了抿唇,才迟疑道:“我有话与你说……我今儿一直在想,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远的不说,就说当初小二病重时,咱们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让太医给治病的?可夫人硬是给了我们这个恩典,虽然说最后还是没能救回小二,这恩情已经比山高比海深了,更不必说这些年来夫人对我们的其他恩情,我们却夫人前脚刚走,后脚便行此忘恩负义之事,简直比禽兽还要禽兽……我实在做不到啊……”   也是因为次子才几个月大便夭折了,何妈妈才会做了简浔奶娘的。   何大有闻言,本已被羞愧和负罪感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的心里,就越发难受了,艰难的吞咽了一口,方狠声道:“做不到也得做,不然小有连仅有的一条腿也要被打断了,这辈子都休想再站起来还是轻的,指不定还会连命都没了,我们可就他一个儿子了,还指着他给我们老何家传宗接代,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二人的长子,其实也是独子何小有,因生来一条腿便有残疾,不良于行,所以夫妻两个难免多疼爱他一些,尤其在次子夭亡,何妈妈已几乎不可能再生育后,二人待其就更是百依百顺了。   何小有既身有残疾,自然也不能进府当差,十四五岁的半大青年,又还没娶亲,成日里都闲在家里,一来二去的,便跟人学会了赌钱,一开始是抱的打发时间的心,后来便想着靠这个发家致富了,只要他有了银子,府里的大丫鬟小丫鬟还不得任他挑!   可沾上了赌的真有几个能发家致富的,反倒十个有九个都倾家荡产了,何小有自然也不例外,等何大有与何妈妈知道时,他已欠下别人几百两银子的赌债,且利滚利的,不久就滚到上千两了。   可怜夫妻两个半辈子都老实本分,也不知是哪世的冤孽,竟养下这么个混账东西来!   但再混帐终究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也就是这时候,简君平的奶兄悄悄儿找到了何大有,然后方有了后面这一系列事情。   何妈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可你想过没有,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换了你是二爷,有人知道你这么大个秘密,你会放心让那人活在这世上,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你一口吗?要不,我们还是立刻收手,别做了罢,也省得明儿去到地下后,没脸见夫人去。”   杀人灭口的事,何大有这些年虽未亲眼见过,也听得不少了,闻言不由脸色大变,急声道:“你的意思,二爷不会真给我们银子放我们走,而是会杀了我们一了百了?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折回去向侯爷和大爷揭发二爷的罪行,将功折罪吗?可小有还在府里呢,二爷的人怕惹人动疑虽没有捆着禁着他,暗地里却是时时有人监视着咱们家的,府里的事,如今不论内外又都是二爷二夫人说了算,只怕我们还没见到侯爷与大爷,小有倒先没命了!”   何妈妈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好在简浔已事先教过她了:“只要我们一直没有消息,一直让二爷的人找不到我们,二爷便不会真对小有怎么样,一旦小有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再没了任何顾忌,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我们是瓦片,二爷却是细瓷,他不敢冒这个险的。所以我才让你去西郊呢,我事先已留了线索给大爷,大爷在得知小姐不见了后,要不了多长时间,定会发现我留下的线索,派人往西郊搜寻我们,届时坏二爷事的,就不是我们而是老天爷了,二爷总不至于还要怪我们罢?”   小姐还说,她上午见大爷时,便已悄悄留了话给大爷,‘务必护好我奶兄何小有’了,再就是便二爷真要怪他们,真想将他们怎么样,她也定会护得他们一家周全的,何妈妈如今想来,都还觉得自己至今仍对小姐的话深信不疑,简直就是鬼迷了心窍。   且小姐忽然间就变了一个人,四岁的孩子,倒比四十岁的人还要沉着老道,也着实太匪夷所思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切都是夫人显灵方能解释得通了,那他们就更不能再助纣为虐下去,让夫人死也不能瞑目了!   ------题外话------   后天,小黑蛋100%粗来哈,一不小心就爆了字数,怎么也写不到,又不能更多了因为推荐跟不上,亲们再耐心点,(^_^)(^_^)   ☆、第十四回 抵达   何大有虽是一家之主,因何妈妈在段氏跟前儿得脸,当初嫁他又是人尽皆知的下嫁,所以向来何家真正做主的人,便是何妈妈。   如今听何妈妈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的,兼之他自己到底良心未泯,渐渐便也动摇了,迟疑道:“可你想过没有,二爷就算当时不怪我们,当时整治不了我们,待事情过了,大家也都忘了后,二爷岂肯放过我们?大爷便因现下我们回了头,将功折罪了,肯再用我们,也护得了我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说着重重捶起头来:“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气人的东西,就算我们侥幸度过了这一劫,迟早有一日,我们这个家仍得葬送在他手里!”   何妈妈有些话不好与他说,简浔可事先告诫过她的,只得哭道:“不摊上也摊上了,有什么法子呢,且别多说了,先往西郊去罢,听二爷的一条道走到黑至多只能有一成生机,如今将功折罪却至少能有三成,没道理我们白放着三成生机不要,反去就那一成生机罢?”   何大有闻言,终于没再说什么了,调转马头,扬鞭往西郊方向去了。   何妈妈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了,可小姐为什么要去西郊呢,她这样明知有危险,反倒还以身犯险到底图的是什么?还有小有,真的不会有事吗?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小姐到底了!   简浔躺在马车里,直到何妈妈与何大有停止对话后,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方松开了。   总算何妈妈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不算,她选的丈夫也不例外,那看在他们这份良心的份儿上,事后她可以既往不咎,将来没准儿还会重用他们,让他们老有所依。   至于何小有,哼,对这个两世以来都从未见过的奶兄,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了,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就算他走上赌博的路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被人为引诱的,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他便也一定有问题。   这样一个混帐儿子,何妈妈夫妇下不了狠心,于是只能被他拖累,那就让她来替他们永绝后患罢,以后他们方能更安心的替她办事,只要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他们的身前生后事,她都可以包圆儿了,怎么着也比何小有一直活着强一百倍了。   ——没错,简浔先前与何妈妈说的简君平不会对何小有怎么样的话,摆明了是忽悠糊弄她的,她所谓的已悄悄儿留了‘务必护好何小有’的话给父亲,就更是压根儿没这一回事了。   细究起来,前世害死父亲,害得她凄楚一生的罪魁祸首虽是简君平,但导火线却是何小有这个混帐东西,她不落井下石让他死得更惨,不迁怒他的父母已是仁至义尽了,还想她出手救他,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马车朝西郊方向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便黑透了,简浔也适时“醒来”了。   何妈妈见了,忙上前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天已黑尽了,我们马车上只有少许的干粮和水,连褥子都没有一条,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何妈妈已将简浔视作绝对的主心骨了,浑然忘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再逆天也不至于逆天到什么都知道,什么主意都能拿的地步。   但简浔却是真早有主意了,闻言毫不犹豫便道:“把车驾到一个绝对僻静,任谁都找不到,也绝对安全,不至于引来野兽攻击的地方,就地歇息一晚,待明儿天亮后,一早便继续往西出发,到汤山一带去,到了之后具体该怎么做,我届时再告诉你们。”   “是,奴婢这就告诉我们家那口子去。”何妈妈一口就应了,努力忽略掉心里的怪异感觉,掀开车帘把简浔的原话告诉了丈夫。   何大有虽隔着车帘,方才简浔与何妈妈的声音也都压得极低,到底还是隐约听见了只言片语,闻言不由皱眉低声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大小姐的主意?”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大小姐才多大,自己的想法也太离谱了。   何妈妈被问得心里一紧,答非所问道:“你快按我说的找地方去罢,趁这会儿好歹还能看清楚路面,不然待会儿纵府里搜救的人暂时还找不过来,也要防着引来野兽,何况万一府里的人找来了,偏又是二爷的人,可该如何是好?”   何大有一想的确如此,遂不再多说,驾起马车继续往前驶去,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主仆夫妇三人才终于在一处三面都被山石环绕的小山坳里安顿了下来,就着何大有生的一堆小火,先是简单吃了何大有带的干粮,又喝了水,便何妈妈与简浔在马车上,何大有在马车旁随便将就一晚,歇下了。   何妈妈惟恐吃的喝的太粗陋,简浔受不了,也惟恐她睡得不舒服,简浔打小儿便是由她贴身服侍照顾的,自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家的大小姐养得有多精贵。   然而简浔却从头至尾都未叫过一声苦,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干硬的干粮强自咽下,躺倒在了冷硬硌人的马车上。   比起前世所受的那些苦痛,比起与父亲天人永隔的伤悲,比起重蹈前世覆辙的绝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次日一早,简浔便通过何妈妈,叫醒何大有,继续踏上了前往西郊汤山的路。   为防府里搜救的人追上来,一路上他们都是有小道便尽量抄小道走,所幸何大有是在外面行走惯了的,身上也多少带了些银子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到傍晚时分,主仆三人便顺利抵达了汤山。   汤山一带因有许多天然温泉,一向是达官贵人们消遣游玩的好所在,是以盛京排得上号的人家,尤其是宗室们,几乎在这里都有庄子别院。   如今的皇上与睿郡王乃是叔侄,睿郡王在皇上面前也素有体面,按理他的庄子怎么也小不到哪里去,偏不到哪里去,奈何汤山只得这么大,僧多粥少,大邺开国距今又已两百多年了,光宗室的数量就比刚开国时,扩张了何止百倍,以致越往后置庄子的人家,地盘便越小,地方也越偏僻。   睿郡王是体面,总不能公然行那巧取豪夺之事罢,何况都是太祖爷太宗爷的子孙后人,谁又比谁高贵不成?   简浔远远看着栉比鳞次,错落有致的房舍,待何大有去打听到睿郡王府的庄子的具体位置后,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第十五回 相助   “……羞闺女,今儿怎么不说你是小王爷,我们都是你家的下人,再敢欺负你,你就让你的王爷爹爹治我们的罪了?”   “羞闺女,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听说你前儿被二牛家的狗咬了,过来把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狗咬你了没?”   “对!脱衣服!”   “他手上拿的什么?好像是馒头!羞闺女,快把馒头交出来,交出来我们就让你过去,否则,别怪我们打得你满地找牙!”   傍晚的村落小道间,一棵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大树下,一群或是光着屁股,或是吸着鼻涕,或是流着口水的小孩儿正围着另一个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言语挤兑对方不说,时不时还会有人伸手推搡对方一把,摆明了在以多欺少。   而被他们围着的小男孩儿,乍一看与他们也并没有区别,同样是黑着脸蛋流着鼻涕,一身的破衣烂衫。   但只消多看一眼,便会立刻发现他与其他人的差别,因为他长得实在很不赖,大大的凤眼,挺直的鼻梁,俊秀的脸部轮廓,哪怕脸上有几处黑色的污垢,站在一群小屁孩儿间,仍鹤立鸡群般,让人是想不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都难。   尤其这会儿他同样黑黑的手上还拿着个白白净净的白面馒头,黑与白清晰分明的对比之下,人和馒头自然都更显眼了。   大邺开国至今已二百六十余载了,这二百多年间,自然经历过辉煌,也出过不世出的明君英主,其时开疆拓土,八方来朝,人口激增,盛世繁华,历朝历代无一能及也,着实风光鼎盛。   然而国运也有轮回,国家也跟人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当年的辉煌恰如一个人意气风发的少年青年时代,浑身都是干劲自然做什么都能成功,反之,一个年迈臃肿,反应迟钝的老人,他就算再有心做一番事业出来,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力量了!   如今的大邺就是这样一个老人,既体型庞大,又千疮百孔,连年来好些地方都是常年饥荒,民不聊生,只差卖儿卖女,以致朝廷自上至下都是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盛京乃天子脚下,倒还稍稍好些,京畿的百姓们倒还不至于吃了上顿愁下顿,可只是勉强能果腹与吃得饱吃得好之间,差距又何止一点半点,也就难怪其他小孩儿瞧得那个漂亮小男孩儿手里的馒头后,都不自觉的眼冒绿光,咽起口水来了。   那个漂亮小男孩儿倒也会审时度势,眼见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对方那么多人的,狠狠的四下瞪了众人一圈儿,瞪得对方一时都没了话也没了动作后,忽然一转身,撒腿便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着馒头。   只可惜也就一瞬间,其他人已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了,一边乱糟糟的叫着:“羞闺女,你给我站住!”、“快,抓住他!不能让他把馒头吃完了!”   一边已有几个个子最高体型最壮的追了上来,劈手就想去夺漂亮小男孩儿手里的馒头,连他已吃到嘴里的都不放过,直接上手抠起他的嘴巴来。   漂亮小男孩儿当然不可能一动不动的任他们欺凌,双手空不出来,牙齿却是空着的,狠狠一口便咬住了抠进自己嘴巴里的一根手指头,当即咬得手指头的主人哭爹喊娘起来。   但他却丝毫松开的意思都没有,一直到对方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唬得其他孩子都住了手后,仍然不松开,只瞪着一双眼睛扭曲着一张脸,大有将对方手指头咬下来的架势。   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孩子见势不妙,跑了两个去叫大人,剩下的孩子里两个最高最壮,隐隐是这群孩子里头儿的抱着侥幸的希望,又上前想要迫使那漂亮小男孩儿松开嘴巴时,他才终于松开了一直紧咬着的牙齿,让被他咬着的人手指头重获了自由,只是那手指头已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了。   “大壮哥,你可要为我报仇啊,不然我就回去告诉我姐姐,让她以后都再不理你了,呜呜呜,痛死我了,呜呜呜……”眼见自己的手指头流血不止,那被咬的孩子又是痛又是害怕,嚎啕之余,还不忘撺掇孩子头儿之一的大壮为自己报仇。   大壮人如其名,听得被咬的孩子要让他姐姐不理自己了,要知道他姐姐可是他们村儿最漂亮的小姑娘,他长大后要娶了做媳妇的,立时被激起了豪气,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一定打得羞闺女给你磕头求饶!”   说完,果真上前教训起那漂亮小男孩儿来。   对方自然不会任他宰割,虽比他矮了将近一头,靠着一股子狠劲,竟也与他打了个平手,谁也没能讨到谁的便宜去。   这下大壮不乐意了,既是因为被对方打痛了,也是觉得在自己的“小弟们”面前丢脸了,偏头就对孩子们嚷嚷道:“都还看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帮忙,今儿不把羞闺女的衣服给脱光,不让他磕头求饶,我就跟他姓!”   “对,脱他的衣服!”   “让他磕头求饶!”   其他孩子闻言,都起起哄来,一窝蜂的拥了上去。   简浔在一旁借着另一棵大树的遮掩,冷眼看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作死至这里,连‘我就跟他姓’这样的蠢话也说出来了,此时不出手雪中送炭,更待何时?   因忙低声吩咐何大有:“快出去说你是那漂亮小男孩儿家的下人,把那些孩子通通都赶跑!”   何大有满脸的惊愕,那孩子虽生得漂亮,却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家里怎么可能养得起下人,大小姐不会真信了他是什么小王爷罢?不是,大小姐到底要干嘛,这一路上他已觉得她怪怪的,好些主意摆明了是他老婆拿不出来了,没想到如今更怪了。   简浔见何大有不动,约莫能猜到他的心思,懒得再与他多说,只看向何妈妈。   何妈妈便忙瞪起何大有来:“大小姐让你去你就去,还愣着做什么?”   何大有无奈,只得绕过大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喝骂起那群孩子来:“放开我家小主子,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那群孩子冷不防见一个大人跳出来,虽面生却穿得很是体面,关键他竟像是给羞闺女撑腰来了,也顾不得去多想‘小主子’是什么意思,乱糟糟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快跑!”   眨眼间便作鸟兽状不见了踪影。   ------题外话------   没食言吧,说了小黑蛋今天出来的,这不就出来了?虽然这个场出得实在不怎么帅,也实在不够装13,但确实出来了啊,大家掌声欢迎,(^_^)(^_^)   ☆、第十六回 求救   那漂亮小男孩儿显然被打得不轻,其他孩子虽散了,仍然半晌都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好不可怜。   何大有本来只是奉命出来走个过场的,这会儿倒真有些同情起他来,上前轻轻扶了他起来,放柔了声音道:“小哥儿,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见他脸上被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来,双眸半闭,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又忍不住叹道:“那些孩子怎么能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他们家的大人都不管的吗?你家的大人待会儿见了你这个样子,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话音未落,那漂亮小男孩儿却忽然挣脱何大有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径自往前走去。   何大有先是诧异,但在看到小男孩儿捡起地上早已裹满了灰,脏得让人已快要看不到了的残破的半个馒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时,便恍然了,继而则是心酸,他也是挨过饿的人,当年他别说只是脏了的食物了,连野狗嘴里的东西都抢来吃过,自然明白那种要吃的不要命的感受。   他不由怜惜之心大起,想起自己包袱里还有两块干面饼,忙掏出来,上前就往漂亮小男孩儿的手里塞:“小哥儿,你慢点儿吃,不够我这里还有,有我在这里守着你吃完,谅谁也不敢再来抢你的了。”   本以为会换来对方的感激涕零,这年头两块干面饼于大户人家来说不算什么,甚至连下人都不会吃这样的东西,可于升斗小民来说,却等同于“打牙祭”,便是傻子,也定不会拒绝的。   没想到那漂亮小男孩儿却不但不接何大有的面饼,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也不向何大有道谢,自顾吃完手里的馒头后,便转过身,脚步有些蹒跚,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的跑开了。   何大有在后面叫了两声,叫不住他,无奈只得折了回来向简浔复命:“大小姐,人我已经赶跑了。”又向何妈妈使眼色,问她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何妈妈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回以眼色让何大有远远的退开后,方低声问起简浔来:“大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这天眼看就要黑了,不然我让我家那口子,先去找户人家借宿一宿?”   简浔却没有回答何妈妈的问题,事实上,她根本没听见何妈妈说话,她这会儿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离去的那个漂亮小男孩儿,如今看来,对方显然就是她要找的人宇文修无疑了。   她前世当然是见过宇文修的,虽然是在她做了鬼以后,可对方长什么样儿,她还是见过的,与方才那个小男孩儿,说真的,哪哪儿都看不出相似之处来,然那股子瞅准了一个人,便把那个人往死里整,也不管同时还有多少人在对付自己,简而言之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的狠劲儿,倒是与前世做了摄政王后的他,是如出一辙的。   不过能被那群无知小屁孩儿挤兑叫‘小王爷’,又说什么‘你就让你的王爷爹爹治我们的罪’的,这个庄子上除了宇文修,还能有谁,这里本来就是睿郡王府的庄子不是吗?   可也不对啊,宇文修就算再不祥,再不得睿郡王喜欢,那也是他的嫡长子,正经的天家血脉,如今却在自家的庄子上,被欺负成这样,对一块馒头也如命般珍视,就跟有生以来,便没吃过般,吃相与街上的小乞丐有的一拼——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睿郡王就不怕旁人知道了,戳他的脊梁骨,说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样虐待自己的嫡长子,比老虎还要毒吗?   那自己接下来因“救命之恩”而衍生出来的知恩图报,雪中送炭,岂非将越发弥足珍贵了?   就是睿郡王那一关,怕不好过啊,这样的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睿郡王一定不会愿意旁人知道的,但若要一直瞒着睿郡王行事,这里总是人家的庄子,瞒得了一次两次,岂能次次都瞒得过?   不过山高皇帝远的,自家区区一个小庄子上发生的事,睿郡王也未必就会时常关注,若是他真时常关注了,也就不会任由旁人那样欺凌自己的儿子了……咝,但也说不准,睿郡王未必就不知道,也许,一切都是在他默许之下发生的吗?以他的身份地位,厌弃一个人了何须亲自出手,只消一个眼色,自然有的是人替他办得妥妥帖帖的。   简浔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何妈妈有些尖利的声音:“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微蹙了眉头道:“妈妈,怎么了?”   何妈妈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复压低了声音:“没什么,奴婢就是想问请示一下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这天眼看就要黑了,要不让我家那口子找户人家借宿一宿去?”   已经过去一日一夜了,大爷应当已经发现小姐留下来的线索了罢?只盼府里的人能尽快找来,他们也好尽快回去。   这一点简浔早想好了,闻言直接道:“是要去找地方借宿,不过不是我们,是你们夫妇两个,我自有去处。你们尽量找个远些的地方,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待府里的人找来后,立刻赶在他们之前先找到我,后面我自然保你们平安无事。”   听得简浔接不来竟不让自己夫妇跟随左右了,何妈妈面色大变,急道:“小姐,那怎么成呢,我们不跟着您,谁来照顾您,谁来保护您啊,万一出个什么岔子,我们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见简浔满脸的不容商量,忙又道:“不然让奴婢跟着您也是好的啊,到底……”   “妈妈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简浔却不待她把话说完,已为这场对话画了句号。   天空中最后一抹亮色都消失不见时,宇文修才拖着小小的,酸痛不堪、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山上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家,虽然他心里从未将那个冰冷的地方视为自己的家过。   看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早已紧紧关上,连旁边的小门也关得死死的,他阴沉着好看的小脸抿了抿唇,正欲翻墙进去,耳边就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我——”   ------题外话------   简浔:小黑蛋,你以为你翻得出我的五指山?   小黑蛋:现在不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什么鬼?)   简浔:……   ☆、第十七回 捡回   宇文修下意识循声望过去,就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团小小的影子,他觑了一下眼,借着大门房檐下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很容易便看清楚了对方是个干干净净,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但仅仅又看了对方一眼,他便收回视线,当做压根儿没这回事般,继续爬起自己的墙来。   简浔浑身酸痛的趴在地上,眼见不过几下功夫,宇文修便已爬到了墙头上骑着,熟练得跟做过无数次似的,对他的处境约莫又多了一分了解,可他这样见死不救算怎么一回事儿,她明明那么漂亮,小男孩儿不都喜欢漂亮小女孩儿吗?   念头闪过,余光瞥见宇文修已作势欲往下跳了,简浔心下大急,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再想找到单独的让宇文修“救下”自己的机会,可就难了,且不说她不能一直干等着宇文修落单,他如今已见过自己了,再见到自己向他求救,怎么可能会不动疑?只说父亲和府里派的人随时都可能找来,她便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   简浔当机立断,哭了起来:“哥哥,我好痛,救救我,哥哥……”   声音细细弱弱的,又带着几岁小姑娘特有的娇嫩与软糯,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恻隐之心大动。   宇文修总算没有再往下跳了,而是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又看了简浔一眼。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这会儿盛满了眼泪与祈求,其他与她差不多年纪,或是比她再大些的小姑娘哭起来都算不上好看,就是那个让大壮心心念念长大后要娶了做媳妇儿的玉兰,也不例外,惟独她,哭起来也是那么的好看,难道她便是月姨说的观音菩萨跟前儿的玉女不成?   等宇文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从墙头上滑了下来,站到了简浔面前。   简浔见状,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便有些恍惚起来。   她如今就算有着成人的心智和意志,到底身体只是四岁小女孩儿的,从前日傍晚到现在,她的神经便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且在此之前,她为了能让自己的遭遇更惹人怜惜更能取信于人,还狠心自马车上跌到了地上去,虽然据何大有说来,并没有伤到筋骨,身上却免不得有几处皮外伤。   这会儿见宇文修总算还是心软了,有救她的意思了,简浔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便不由自主松了些,精神一松,可不整个人都松了?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睡,于是强撑着睁开眼睛,向宇文修伸出了手:“哥哥,好痛,好冷,抱抱,抱抱……”   宇文修蹙眉,犹豫了良久,到底还是上前几步,有些吃力的抱起了简浔。   简浔一直高高悬着的心至此终于落回了原地,再支撑不住的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识。   宇文修见她晕了,他虽比她大些也高些,要抱着一个人再翻墙显然已是不可能,只得慢慢的走到自家庄子的大门前,用脚一下一下踹起门来。   不知道踹了多久,里面终于隐约传来了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才回来,浪起来就不分白天黑夜么?既然外面那么好,索性就别回来了啊,害老子连想安安生生的吃顿饭都不成!”   然后“吱嘎”一声,大门应声开了,闪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瞧得外面的人是宇文修,他倒是没再骂骂咧咧了,再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那也是龙子龙孙,也是他一个最底层的下人骂得起的?   不过他虽没再骂了,脸色却阴得能滴出水来,既不给宇文修行礼问好,也不先让他进去,只哼笑道:“外面就算再好玩儿,瞧得天快黑了,哥儿也该早些回来才是,不然回头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知道的说是您自己贪玩儿,不知道的,譬如您那位好月姨,又要骂我们伺候得不经心了。不过听说她已病得连床都下不来,再没办法找人晦气了?真是谢天谢地……”   话没说完,对上宇文修黑黝黝阴沉沉的双眸,心下猛地一紧,这样森冷狠戾的目光,竟然出现在一个才六七岁大的孩子脸上,也太瘆人了罢?到底没敢再说下去,退后一步让了宇文修进去。   待宇文修动了后,他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手里竟还抱着个孩子,忙惊声叫了起来:“这孩子哥儿从哪里弄来的?穿得这般体面,还这般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哥儿您可别犯浑,回头惹出什么大事来,我们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面说,一面已上前,劈手欲从宇文修怀里夺过简浔,给远远的扔出去了,这一带的庄子不是宗亲显贵,便是达官贵人所有,这小姑娘摆明了出身不凡,回头惹得人家家里的大人找了来问责,势必便会惊动京里的王爷和王妃娘娘,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某些事,王妃娘娘还不得把庄子上所有的人都给生吞活剥了?   自然是直接把人远远的扔出去,绝了后患的好。   宇文修却将简浔抱得死紧,观音菩萨赐给他的玉女,老马头凭什么给他扔出去?   主奴两个你争我抢了几个回合,老马头到底是大人,眼见简浔就要被他夺过去了,他的手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哎哟……”低头一看,才发现宇文修已咬住了他的手,满脸狠绝的样子,大有他不放开简浔,他就咬下他肉来的架势。   老马头挣又挣不脱手,打又不敢打宇文修,统管整个庄子和宅子一应事宜的王管事与王嬷嬷虽一直都有意无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宅子里的人辱骂苛待哥儿,还经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许些蝇头小利,暗示庄子上的庄户们回去纵容自家的孩子欺负他,想来个“借刀杀人”,可对真敢公然对哥儿动手的下人和庄户们,却是从不手软的,他可不敢冒那个险。   于是只能松开简浔,眼睁睁看着宇文修抱着她走远了,才满脸恼怒的甩着痛得钻心的手,嘴里骂骂咧咧的寻王管事告状去了。   ------题外话------   小黑蛋必须先对简浔有“救命之恩”,简浔才好涌泉相报,反而让小黑蛋真正受她的恩哈,(^_^)   ☆、第十八回 处境   宇文修抱着简浔回到自己的院子,他总是整个宅子唯一的“主子”,住的当然是最大的院子最好的房间,只不过里面又脏又乱,一推开门一股怪味儿便扑鼻而来,得亏简浔昏睡了过去,不然一定受不了。   他把简浔放到自己的床上,正要去隔壁看自己卧病已有一阵子的养娘,也就是先前老马头口中的‘月姨’,就听得隔壁传来微弱的声音:“修哥儿,是你回来了吗?”   不是别个,正是月姨的声音。   宇文修的院子一开始倒是不少人伺候的,那时候他的生活虽也算不上多好,却也比之如今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但随着新睿郡王妃的进门,他院里的人便渐渐开始少了,往他院里送的一应吃穿用度也开始渐渐差了。   月姨见剩下的人不是歪瓜裂枣,便是另有所图的,索性与王嬷嬷说,自己一个人服侍哥儿足矣,让其将其他人都撤了。   王嬷嬷早收了新王妃的好处,巴不得月姨这一句,立时便将宇文修院子里其他服侍的人都撤了,所以偌大一个院子,如今便只宇文修与月姨两个人在住着。   以前月姨没生病时,还能尽可能的保证宇文修吃得饱穿得暖,住得也干净,这庄子宅子里的人如今虽泰半都是新王妃的人了,便暂时还不是的,心里也无一不在想着,几时能得了王管事和王嬷嬷青眼,可以出人头地的。   但还是那句话,宇文修总是这宅子唯一的主子,谁也不敢真彻底的苛待他,不管他的死活,所以月姨不管是悄悄花银钱打点,还是公然的撒泼骂街,总能将他们必须的吃穿用度讨回来。   只可惜自今年春上起,月姨便病了,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着起来,渐渐便连床都下不来了,偏又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与滋补,到如今,已隐有油尽灯枯之相。   自然也没法儿再无微不至的照顾宇文修了,事实上,自月姨生病开始,宇文修便开始有一顿没一顿,衣裳脏了破了也没人管,在外面摔得或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也没人问一句了,不然他今日也不至于将那个馒头看得那般重,吃得就跟这辈子都没吃过那般狼吞虎咽,形象俱无了,实在是他已很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   ——月姨既撒不了泼骂不了街,手上仅剩的几样值钱的东西也已都换了治病的药材,送到宇文修院子里的东西自然越发的少,越发的不堪入目。   偏宇文修想着月姨病着,总把稍好一点的都留给她,月姨又不许他亲自去与王管事王嬷嬷对峙,说是有失他郡王嫡长子的身份,更不许他去偷去抢,说是‘他身上流着宇文家的血,哪怕没了命,也不能没了风骨’,他可不只能自己挨饿了?   今日那个馒头,则是一个以往与月姨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厨娘见他实在饿得可怜,偷偷塞给他的,他本来也是不想自己吃,想留着回来给月姨吃的。   还是想着自己若不吃下那个馒头,便没有力气到山上给月姨抓野鸡回来补身子,那月姨便得更长的时间才能好起来,他才得了馒头,便跑了出去,没想到却引出了那么多事来,还野鸡没抓着,反捡了个小姑娘回来。   听得月姨的声音,宇文修忙应了一句:“是我回来了,月姨,我马上过来看你。”   走出两步后,想了想,又折回床边,将简浔复抱了,一道去了隔壁月姨的房间。   月姨其实才二十四五的年纪,瞧着却又苍老又干瘦,头发还花白了,说她已四十岁了都不会惹人怀疑。   她本是宇文修生母,前睿郡王妃跟前儿的二等丫鬟,却并不是睿郡王府的家生子,也不是前睿郡王妃娘家的家生子,乃是前睿郡王妃过门后才买进来的,因见她说话干脆,行事利索,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便让她到自己屋里做了个三等丫鬟,后来慢慢才升到的二等。   不想就是这样一个半路进府的丫鬟,却比前睿郡王妃跟前儿的所有心腹得力之人都更忠心,在睿郡王打发人将刚出生的宇文修往庄子上送时,第一个出头跟了来,且一直全心全意的照顾宇文修至今,光这份忠心,也足够让人由衷感佩了,所以宇文修心里才会拿她当亲娘般敬爱孝顺。   瞧得宇文修进来便直奔自己床前,月姨忙强撑着要坐起来,却因身体太虚弱一连试了几次都力不从心,只得不再坚持,转而喘着气说起宇文修来:“修哥儿你快离我远些,过了病气给你可如何是好,咳咳咳……”   宇文修却置若罔闻,反而越发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到了月姨床边,方问道:“月姨,你今儿好些了吗?都是我没用,没能替你抓回来野鸡,不过你放心,明日,明日我一定会抓到的。”   月姨闻言,眼圈一下子红了,在看到他面黄肌瘦,一看便知道缺吃缺喝,瘦得已只剩皮包骨头的小脸后,就更是忍不住悲从心中起,流下泪来:“好修哥儿,你别再去山上了,万一摔着了可如何是好?你脸怎么了,怎么红肿了那么大一片,是不是那些小混帐东西又欺负你了,他们竟敢……你放心,月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再不让你受任何欺负的!”   好好的王府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爷,却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沦落到这个地步,王爷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老虎虽毒,尚且不及他一二罢?可怜王妃连落了气都不忘挣命生下修哥儿,若是她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欺凌成这样,一定死不瞑目!   宇文修倒是一点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献宝似的把简浔往月姨面前一送,道:“月姨,你快看她,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就是你经常给我说的观音菩萨跟前儿的金童玉女里的那个玉女?不过她怎么一直不睁开眼睛啊,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   月姨这才发现他还抱了个小姑娘进来,方才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竟一直没看见,不由大吃一惊:“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会是你看人家漂亮,就偷偷把人家抱回来了罢?那还不快给人家还回去,她的父母亲人这会儿还不定急成什么样儿呢!”   ☆、第十九回 讨人   月姨说着,便再次挣扎着想坐起来,一面气喘吁吁道:“好修哥儿,你听月姨的,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家里的父母亲人还不定怎生喜欢,如今走丢了,必定着急得不得了,你还是快给人家送回去罢,回头,回头等月姨身体好了,月姨陪你玩儿好不好?”   只当宇文修是缺少同龄的玩伴儿,对方又生得漂亮,才忍不住偷偷把人家抱了回来的,不由满心的酸涩,若自家哥儿不是生来便顶了个“鬼之子”的名头,如今该何等的尊贵,何等的众星捧月啊?   酸涩之余,又忍不住自嘲起来,生得漂亮就一定受宠吗,那她家哥儿怎么说?越想越难过,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宇文修见月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忙将简浔放到她床尾,上前给她顺起气来,待她稍稍平复了,立刻道:“月姨别着急,不是我偷来的,是方才我回来时,在墙角下捡到的,她让我救她,我看她实在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月姨听得是捡来的,知道宇文修从来不说谎的,再想到大户人家的孩子岂是那么好偷的,反倒是这小姑娘让自家哥儿‘救她’,只怕中间大有文章,虽仍觉得不妥,到底将心放了一半回去,道:“那有可能是不慎走失了,你解开她的衣裳,看看她身上可有伤,若是有伤,只怕还得设法儿请个大夫来才是。”   宇文修今年才六岁不到七岁,月姨又不识字,纵再想教他也是有心无力,自然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闻言毫不犹豫便解起简浔的衣裳来,见她除了脚上,胳膊上有几处红肿淤青以外,浑身雪白粉嫩,连个小红疙瘩,小伤痕都没有,松了一口气:“月姨,她好好儿的呢,可以不用请大夫。”   何况他们若请得起请得来大夫,月姨的病也不至于一拖就是近半年了。   月姨瞧得简浔身上的确没什么大伤,也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家哥儿这样扒人家小姑娘的衣裳,实在有些不妥当……不过转念一想,两人都还是小孩子呢,合起来也不过十来岁,真要讲什么‘男女大防’反倒小题大做,也就释然了。   惟独简浔心里在咆哮,那个可恶的小黑蛋,谁让他脱她衣裳的,他难道不知道,女孩儿的衣裳是轻易脱不得的吗?看她回头怎么收拾他!   咆哮了一阵,又觉得好笑,她一二十大几的成年人了,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儿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她现在也根本没什么看头不是吗?算了,看在他终究还是救了她回来的份儿,不与他计较了!   不过,宇文修的处境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远远惨得多,她得多久才能抱上他的粗大腿作威作福啊?也不知道前世他到底付出了多少血与泪,才终于当上了摄政王的?   原来先前一被宇文修放到他的床上,简浔便醒了,她自前世起便觉轻,此番回来后,日日夜夜都殚尽竭虑的,纵然身体是小孩儿的,渴睡是本能,依然很容易就能被惊醒。   是想着自己现下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而很多时候,人们都不会防着一个“睡着”了的人,她反倒能获取更多的信息;也担心自己一旦醒来,宇文修见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便不肯继续动恻隐之心留下她了,这才会一直“睡”到了现在的。   事实也果然如此,她虽才在宇文修身边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把他如今的处境基本摸清了,心里就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显然,宇文修是不得睿郡王喜欢的,虽说碍于“虎毒不食子”的骨肉天性,睿郡王未必就想他死,但新睿郡王妃呢,她也是有儿子的,据简浔前世所知,那个儿子还很优秀很得睿郡王的喜爱,可原配嫡长子再不祥,那也是原配嫡长子,岂是她儿子能比的?   她自然时时刻刻都在盼着宇文修给自己的儿子腾地方,要说宇文修惨到连吃个馒头,都得与人打得头破血流,穿得就跟个乞丐似的,连最低贱卑微的门房都敢给他气受,没有她的“功劳”,简浔真是打死了也不能相信。   那宇文修的摄政王之路,无疑也比她原本想象的更艰难一百倍,更寸步难行一百倍,——简浔当然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可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换来的胜利果实,还能叫胜利的果实吗,便最后吃到了嘴里,也已变味儿了罢?   到底要不要“救命大恩,涌泉相报”呢?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   简浔正想得出神,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素月,素月,哥儿在你屋里吗?我听说你病了有程子了?不是我说你,你既病得床都起不来了,就该远着哥儿才是,万一过了病气给哥儿,累哥儿有个什么好歹,你担得起那个责任吗?”   月姨闻言,喘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先行几步行至门前,一把拉开了门,语气不善的向外道:“你有什么事?有事就说,说完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就见门外台阶下,站了个三十几四十来岁的妇人,穿金戴银的倒比宇文修这个主子体面出不知多少倍,一脸的油光水滑也与宇文修这个主子的面黄肌瘦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是别个,正是这宅子的内管事王嬷嬷。   王嬷嬷扶了个小丫头子,身旁还跟了个提着灯笼的婆子,一见宇文修出来,倒是假模假样的屈膝行了个礼,起身后方笑道:“哥儿果然在这里呢,可叫老奴好找,不是老奴说哥儿,您生来便是尊贵人儿,成日里与一个下人混在一起算怎么一回事?何况如今素月还病了,哥儿就算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该远着她才是……”   话没说完,见宇文修阴沉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就要关门,只能忙忙道:“是这样的,老奴听说哥儿弄了个小姑娘回来,那小姑娘还穿着体面细皮嫩肉的,只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哥儿可别犯糊涂,私自偷拐官眷可是要吃官司的,还是把人给了老奴,让老奴立刻打发人哪儿来的送她回哪儿去罢,省得回头惹出大麻烦,王爷怪罪下来,哥儿和我们大家都吃罪不起!”   心里则在冷哼着,什么玩意儿,一个生来便不祥的鬼之子,活得比她家养的狗还不如的,这会儿倒在她面前摆起主子的架子来,也不怕风大闪了他的腰!   ------题外话------   小黑蛋,别再说亲妈对你不好了啊,这不就让你什么都看光光了?快感谢亲妈吧,(^_^)(^_^)   ☆、第二十回 冲突   其实宇文修事先已约莫猜到王嬷嬷的来意了,不是他临时起意带了简浔回来,王嬷嬷怎么可能轻易踏足他的院子,她变着法儿的躲他和月姨,以便让自己无论宅子里的下人们怎么欺凌克扣他们娘儿两个,她都“不在场”也“不知道”尚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傻到自己送上门。   可宇文修既带了简浔回来,便再没想过让她离开,她能在这等同于荒郊野外的地方受伤走失,可见她的父母亲人也没有心疼她到哪里去,指不定就是她的父母亲人不要她了,故意将她给扔了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她一直留下来陪自己呢,至少他怎么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至于留下简浔后该怎么养活她,万一简浔的家人回头寻了来又该怎么办,宇文修小小的脑袋瓜子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他只知道,除了月姨,自己终于又多了一个人陪伴,而且她还可以一直陪自己玩儿,不用跟月姨似的,成日里要做很多事,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他玩儿了。   所以听得王嬷嬷的话,他想也不想便大声说道:“她不是我偷拐来的,而是我捡来的,既是我捡来的,那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想带走她!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王嬷嬷没想到宇文修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她在整个庄子宅子里,到哪儿不是人人捧着人人供着?气得再也忍不住黑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哥儿这话老奴就忍不住要驳一驳了,捡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素月,你就是这样教哥儿的吗?好好的哥儿,就是这样让你给教坏了的!”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就算捡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如今哥儿捡回来的可是人,人跟东西能一样吗?若大街上的人个个儿都往家里‘捡人’,还振振有词‘既是我捡来的,那就是我的了’,这个世道还不得乱了套,你们说是也不是?”   那扶着她的小丫头子和打灯笼的婆子忙都赔笑点头道:“可不是,都这么做,这世道早乱套了,哥儿,您还是听王嬷嬷一句劝,把人送回去罢,她老人家见多识广,难道还会害您不成?”   宇文修气得不行,王嬷嬷的话他其实不能全部听懂,但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话,声音就更大了:“我说了,谁也别想带走她!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这次真将门给关上了。   王嬷嬷的脸于是更黑了,知道与宇文修一个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何况宇文修到底是主子,她可是‘最恪守上下尊卑之道,最懂规矩的’,总不能真与主子硬来。   于是示意那小丫头子上前拍起门来,一面语气不善道:“素月,你素日到底是怎么糊弄哥儿的,难怪你不让其他人进哥儿院里来服侍,你摆明了就是想将哥儿教得只听你一个人的!你给我出来,今儿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不待王爷与王妃娘娘发话,我明儿先就发卖了你,看你还怎么,还怎么那啥,对,‘妖言惑上’,我看你还怎么妖言惑上!”   若是能趁此机会将素月给发卖了,以后那个鬼之子就是彻底的无依无靠了,小孩子家又贪玩儿,出去玩儿时“一个不慎”掉到山崖下摔死了,或是掉到水里淹死了,亦或是被野兽给咬死了,都是大有可能的。   届时王妃娘娘还不得记他们两口子一大功,立时开恩召他们回王府去?在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夫妇就是实质的主子,可他们儿女的前程该怎么办,难道也跟他们似的,在庄子上窝一辈子不成?   念头闪过,王嬷嬷不由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素月,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就别怪我让人进来拿你了啊,你素日仗着服侍过前头王妃娘娘,身为奴婢却住主子才能住的厢房,我看在哥儿的份儿,就不与你计较了,可你不该教坏哥儿,这样奴大欺主的行径,我们睿郡王府一百个一千个容不下!”   月姨在里面听得王嬷嬷的叫嚣,气得直喘粗气,是她不让其他人进修哥儿院里服侍的吗,也不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人,修哥儿真由她们服侍了,才真早教坏了,还想发卖了她,发卖了她便好随意摆布修哥儿了吗?做她的春秋大梦!   因不顾宇文修的阻拦,用尽全身的力气强撑着坐了起来,向外冷笑道:“王嬷嬷,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你我都心知肚明,所以你不必再废话了,哥儿既说这小姑娘是他捡来的,那便是他捡来的,哥儿既说要留下她,那便得留下她,你若是不服,大可将我们主仆大小三人都撵出去,就怕你没那个胆子!”   月姨如今身体是已衰败得差不多了,心智却仍是清明的,所以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便想到了简浔出现之于他们主仆来说虽意味着麻烦,却更意味着机遇。   这几年她自然是试过将庄子上的情况传回王府,尤其是传到王爷和县主耳朵里的,二人一是修哥儿的亲爹,一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知道了他在庄子上的日子有多艰难后,只消说一句话,多少总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几分,若能再给修哥儿配个夫子来,那就更好了,他一年大似一年的,若不趁早开蒙习字,学点真本事,这辈子就真是毁了!   只可惜她一次也没成功过,新王妃不但在庄子上一手遮天,在王府里也是一样,以致这么多年来,王爷别说亲自驾临庄子上了,甚至连打发人来问修哥儿一句都不曾有过,月姨当然知道这其中睿郡王自己的意志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他如果真想来,新王妃怎么可能拦得住他?反正,他如果不想来,不用新王妃做什么,他也不会来的。   可月姨不能怨睿郡王,更不敢将自己的怨恨表露出来,让宇文修感知到,不然他心里也存了怨恨,父子间就真是再没好起来那一日了。   所以她才会态度强硬的与王嬷嬷对上,定要留下简浔来,若这小姑娘真出身不凡,回头她家的大人十有八九会寻来,届时托她家大人替修哥儿带个信回去给王爷,王嬷嬷两口子总没办法再拦了,新王妃也定再防不住了罢?   她也不求别的,只要王爷能发话将王嬷嬷两口子换了,再打发几个真正可靠妥帖的人来服侍哥儿,她便死而无憾了!   ------题外话------   这么快就宣示所有权了,小黑蛋,乃问过当事人的意思吗?(^_^)(^_^)   ☆、第二十一回 打退   王嬷嬷万万没想到月姨的态度会这般强硬,气得浑身的肉都在抖,她不敢公然对那鬼之子怎么样,收拾一个贱婢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因喝命打灯笼的婆子:“你立刻去把那妖言惑上,奴大欺主的贱婢给我拖出来,关到柴房去,待天一亮便叫人牙子来!”   那婆子闻言,却有些犹豫:“听说她本就病得快死了,万一闹出了人命,回头王爷与王妃娘娘问罪下来……”   话没说完,王嬷嬷已冷声道:“王爷与王妃娘娘跟前儿,自有我担当,你怕什么,还不快去!”   婆子这才不再犹豫,上前示意小丫头子闪到一边,自己大力拍起门来:“开门,快开门!”见叫了好一阵里面都没有回应,索性拿身体撞起门来。   正撞得起劲呢,门忽然就被从里面拉开了,她一个大力便摔到里面,摔了个狗啃泥,满心恼怒的站起来正要骂人,就对上宇文修阴沉沉的眼,到底碍于王嬷嬷在,堪堪将已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挣扎着爬起来,站到了王嬷嬷身后去。   王嬷嬷瞧得宇文修出来,脸上的怒色也不加以遮掩,只冷冷道:“底下人犯了错,老奴做为整个宅子的管事妈妈,自然不能姑息,哥儿还是快回自己屋里去的好,省得待会儿吓着了哥儿。”   心里已打定主意,若这鬼之子不肯回自己屋里去,就让婆子将他抱回去锁起来,看他还怎么闹腾!   宇文修当然不会听王嬷嬷的话,也冷冷道:“月姨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要么,我们三个人都留下,要么,你就把我们都撵出去!”   反正这个冰冷恶心的地方,他早不想待了,离了这里,他就可以不用再挨饿,再受人欺负,月姨的病也能很快好起来,以后也不用再为了他低三下四的去求人,他早巴不得离开这里了好吗!   王嬷嬷见事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也懒得再与宇文修废话,只向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后者便忙上前想抓宇文修,不想却被宇文修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根棍子出来,直接打在手上,当即痛得“嗷嗷”叫起来。   王嬷嬷大怒,又喝命那小丫头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只可惜小丫头子同样被打得嗷嗷叫,两个人又不敢公然还手,宇文修身形又灵活,竟是好一阵子都奈何他不得,看得王嬷嬷越发怒上加怒,一捋袖子,自己也加入了战团。   这下宇文修开始处于劣势,很快便被制服得动弹不得了,王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哼,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跟她斗……得意洋洋的正要说话,手腕间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被宇文修一口咬住了,又惊又怒之下声音都变了调:“你个扫把星……你竟敢咬我,哎哟,快放开,快放开……”   宇文修却不管王嬷嬷是骂他还是打他,都不肯放,直到王嬷嬷实在痛得受不了,开始告饶了:“好好好,我不卖素月,也不撵你们出去,你快松开,快松开……痛死我了……”   他才终于松开了,恨恨的瞪着王嬷嬷,加上唇齿间全是一片血红,着实有些可怖。   王嬷嬷又恨又怕,见自己的手腕血肉模糊的已经痛得麻木了,到底还是不敢再与他对峙下去,恨恨扔下一句:“我收拾不了你,自有人收拾得了你,我们且走着瞧!”带着婆子和小丫头子,气急败坏的去了。   宇文修看着她们走远了,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到屋里向月姨道:“月姨,我把她们打跑了,她们休想再欺负你!”说完又小声嘟哝道:“其实这个地方我早不想待了,还不如就让那个坏女人把我们撵出去呢……”   月姨见他本就有几道抓痕的脸上,这会儿又多了几块青紫,脸上都这样了,身上铁定只会更严重,心疼得红了眼圈,道:“王嬷嬷吃了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哥儿还是快去把院门锁上,省得他们回头再找来……咳咳咳……”   虽说离了这里天大地大,可他们一个病弱一个幼小,又能去哪里,又能以何为生呢?何况他们也不可能真让哥儿离开,她也不想让哥儿明明是龙子龙孙,到头来却沦为市井草民,毁了一辈子,所以方才她不过是拼着一口气,在虚张声势罢了,所幸到底还是收到了成效。   月姨一语未了,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待好容易止住,拿下捂着嘴的手一看,竟然多了一抹红色,心越发沉到了谷底,嘴上却直催宇文修:“快去关门啊,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宇文修只得去了,月姨这才任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娘娘,奴婢怕是再陪不了哥儿几日了,以后哥儿可该怎么办呢?您若是在天有灵,千万要保佑他否极泰来啊。”   简浔一直“睡着”,看不见方才的情形,但听也是一样的,心里越发沉甸甸起来,总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睿郡王让他被欺凌折辱成这样,于心何忍?如今是月姨还在,宇文修好歹还能有一个关心维护自己的人,等明儿月姨不在了,他小小年纪,人小力微,又该怎么活?   要不,她索性以‘报答他的救命大恩’为由,将他一并带回府里去得了?至少他不用再挨饿受冻,备受欺凌,还能受到应有的教育,以父亲对她的疼爱,只要她开了口,应当不会拒绝她。   可这样一来,他的人生轨迹便与前世大不相同了,那他还能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吗?若是他不能成为摄政王了,她还哪来的大腿可抱,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岂非也都白费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能一直流传下来,自然是有道理的。   还有睿郡王府,睿郡王夫妇也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儿子,养到别人家的,哪怕那个儿子出了名的“不详”,他们身份地位又比崇安侯府高,权势也比崇安侯府大,总不能让父亲为了她就对上堂堂的郡王府罢,到底如今自家做主的还不是父亲,而是祖父,且就算祖父那关也好过,简君平呢,亦肯为她对上王府吗?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题外话------   摄政王,原来你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你的牙齿?可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O(∩_∩)O~   ☆、第二十二回 心软   宇文修很快锁好院门回来了,月姨却仍不能放心,只因她知道,区区一扇门,其实真的什么都挡不住,若王嬷嬷发起狠来,回头让王管事带了人过来想做什么,不论是她,还是修哥儿,都是毫无办法的。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强笑着与宇文修道:“修哥儿饿了罢,我给你留了吃的,你快去吃罢……这小姑娘还不定自己走了多久,才遇上了你,必定也饿了,你叫醒了她一起吃罢,就怕,就怕饭菜,不合她胃口……”   那么娇贵的小姑娘,别说吃了,只怕连见都没见过那等粗劣的食物罢?   宇文修倒是没有多想,上前轻推起简浔来:“醒醒,醒醒……”   简浔在与何妈妈何大有分开前,是吃饱了肚子的,虽然吃得实在不算好,可她相信与月姨留给宇文修的饭菜比起来,她吃的绝对算得上“珍馐佳肴”,自然对宇文修的饭菜没什么兴趣,何况她吃了他的,他吃什么,只看那王嬷嬷嚣张得连主子都敢打,便知道她绝不会给他和月姨足够多的吃的,她自然更不可能吃他的饭菜了。   于是任宇文修如何叫,如何推,简浔只是不醒,宇文修没了办法,只得看向月姨担心道:“月姨,她怎么怎么叫都不醒啊,别不是真病了罢?”   月姨也担心,忙伸手探了探简浔的鼻息和脉搏,道:“呼吸和脉像都十分均匀,难道是太累了?那先别叫她了,让她睡罢,等睡够了,她自然也就醒了。”   宇文修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了靠窗的桌前准备吃饭。   那饭菜果然粗劣不堪,不过一碗清得几能照见人影的粳米粥,一碟清炒苦瓜,一份水煮豆腐和一份酱油拌茭白罢了,别说宇文修一个六七岁大,正是爱吃酸甜食物的孩子吃不下了,连大人都吃不下,何况纵然将这些东西通通咽下去了,离吃饱也还有一段距离啊。   偏王嬷嬷还美其名曰‘哥儿人小牙口不好,吃其他东西没的把牙硌坏了,倒是吃粥最相宜’、‘王爷可是亲口说过,哥儿生来便戾气重火气大的,得多吃素来压性子’,给宇文修送来的饭菜都是这样,他不日日都觉得饿,不得了个馒头就跟得了山珍海味似的,才真是奇了怪了!   可就这样,宇文修也没只顾着自己吃,而是问起月姨来:“月姨,这些菜都没动过,那你吃的什么?”   月姨忙笑道:“我喝的粥啊,菜我也吃了的,只是病了这么久,日日连床都没下过,我一点不觉得饿,所以吃得不多罢了。你快吃罢,吃了还带了这小姑娘回你自己屋里睡去,再待下去,我真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两个。”   若是明儿一早,这小姑娘的家人便寻了来,该有多好?   宇文修明显觉得今日的粥要稠一些,估摸着定是月姨又把自己碗里稠的留给他了,却也知道,除非当时就逼着月姨将她的那一份吃下去,否则事后是绝对逼不了她的,只得几口把粥喝了,又嫌弃的将菜都硬吞下去,待月姨躺好后,才抱着简浔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而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趴着定定的看了简浔良久,才低声说道:“他们都叫我鬼之子,说我害死我娘亲,生来就是不祥的,所以我爹爹才不要我,所有人都不理我,都欺负我……你一定跟他们不一样,对不对?”   当然等不来简浔的回应,不过貌似他也没有等简浔回应的意思:“你以后就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我一定对你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你,不叫任何人欺负你,你别跟小桃似的,她娘说几句话,就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直至累极,才挨着简浔,悄无声息的睡着了。   自不知道他才一睡着,简浔便睁开眼睛,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按说她前世经历了那么多,自问心早已磨得冷硬如铁了,不该轻易就对人动恻隐之心才是,须知那点恻隐之心,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让自己悔青了肠子也是枉然。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宇文修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看着他连睡着了也紧锁着的眉头,看着他孤清冰冷的房间,简浔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怎么也控制不住,不让自己对他生出怜惜之情来,——难道,都是因为知道他以后会有大作为大造化,所以她先入为主了?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要将他一并带回去实在不容易,且她也冒不起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险啊!   到底要怎么办呢?   简浔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   所幸一整夜都安安静静的,王嬷嬷或是王管事后面并没有再来找过他们的麻烦。   翌日起来后,月姨见简浔终于睡醒了,少不得要探一探她的身份来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啊?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吗?你还记不记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咳咳咳……”   简浔见她气色比昨儿又难看了几分似的,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月姨还能撑多久,若是她要将宇文修带回去,岂不得连月姨也一并带回去才成?嘴上已奶声奶气道:“我叫简浔,爹爹和大家伙儿都叫我浔姐儿,我家里有爹爹,祖父,二叔,二婶,妹妹……我家很大,很漂亮,是何妈妈带我出来的,可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姓简?   月姨忙凭着记忆,在脑子里过起盛京哪户人家是姓简的来,貌似,崇安侯府就是姓简?那这小姑娘是崇安侯府的小姐了?若真如此,倒是修哥儿的造化了。   不过也说不准,盛京那么大,姓简的人家又怎么可能只崇安侯府一户,只盼夫人这次一定要显灵啊!   宇文修已兴奋的叫了起来,没想到玉女醒了更漂亮,而且一点不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你叫浔姐儿啊,真好听,浔姐儿,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月姨以前没生病时,帮我在院子里搭了秋千,可好玩儿了,就在院子里,我带你去好不好?”一头说,一头拉了简浔就往外跑。   ☆、第二十三回 伤人   简浔又不是真只有四岁大,自然对荡秋千提不起任何兴趣,但她是既不忍心拒绝宇文修,宇文修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于是只能任他将自己拉出房间,直奔院里而去。   不过二人到底还是没能荡成秋千,因为王嬷嬷带着王管事又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和小厮。   显然昨晚上王嬷嬷不是知难而退了,而是将账留到了今儿一起算,且摆明已恼羞成怒,打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宇文修与月姨立时如临大敌,月姨更是惊怒恐慌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倒是不怕自己真被卖出去,反正她贱命一条,再不济了还有一死,死了什么都一了百了了,岂不比如今度日如年的苦熬强出许多?   可她死了,修哥儿又该怎么办,可怜他人小力微,无依无靠,自己若是死了,怕再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连件干净衣裳都穿不上了,更糟糕的是,指不定哪日他便被人害得“早夭”了,叫她如何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冰冷无情的世间挣扎?   所以她今儿就算是血溅当场,也一定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活下去,不叫那些个烂了心肝儿的人如愿!   果然王嬷嬷与王管事是来带月姨去发卖的,王嬷嬷还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放心,你虽奴大欺主,妖言惑主,到底也是服侍过先头王妃娘娘的,何况这么几年相处下来,我们多少也处出了几分情义,所以,我一定会吩咐牙婆,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好去处’三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慢,配上她满脸的不怀好意,任谁都知道她这是在说反话,月姨前景堪忧。   月姨气得越发厉害,急喘着怒声道:“你们两个烂了心肝儿的,素日做了那么多坏事,暂时没有得到报应,就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报应了?我告诉你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就等着被天打雷劈罢!”   顿了顿,“今儿我就是拼着一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你们趁早死了那条心!”   王嬷嬷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冷哼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告诉你……”   话没说完,同样满脸横肉,与王嬷嬷果然不愧为夫妻的王管事已不耐烦道:“你与她废什么话呢,直接把人带走就是了,我外面还有一大摊子事呢!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我亲自动手么?”   那几个粗使婆子与小厮忙齐齐应了一声“是”,一窝蜂的便往月姨房里涌去。   “啊——”   “哎哟,我的天——”   “杀人了,杀人了——”   但很快所有人都吓得惊呼出声,作鸟兽状的全部退散开了。   王管事与王嬷嬷这才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厮,这会儿正抱着肚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儿,所到之处,全是殷红的血迹,他的惨叫声更是凄厉得让人不寒而栗:“啊,好痛,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王管事,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至于伤了他的人,不用说正是宇文修了,这会儿他手里的匕首都还在滴着血,他的表情则凶狠得任谁见了都会本能的一阵瑟缩,那样的表情,怎么也不该出现在一个几岁大孩子的脸上啊!   王管事已到嘴边的怒骂立时吓得咽了回去。   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才宇文修听得他们要卖了月姨后,反应会那般平静,以致他还在心里嘲讽自己老婆,果然是女人家胆子小,被个毛孩子都能吓退,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毛孩子竟敢杀人,得亏方才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倒霉的小厮,若是他身先士卒自己上了,如今死到临头的不就是他了?   王嬷嬷也是吓得不轻,那鬼之子如今才六七岁大,就敢杀人了,等再大些后,不更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了?不行,她一定得尽快求了王妃娘娘,要么就将他们一家子调回府里去,要么就要那鬼之子远远儿送走,甚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宇文修的表情仍是那么的凶狠,声音虽一如既往的稚嫩:“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以后谁再敢欺负月姨,谁再敢踏进月姨的房门一步,这就是下场,反正我再落魄也是主子,你们再嚣张也是奴才,主子杀奴才,杀了也白杀!”   却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眼见王管事与王嬷嬷也不敢再怎么样,只会放完空话即溜:“你等着,我们做奴才的不敢治你,王爷与王妃娘娘做父母的却敢治你,你就等着罢!”   忙也抬了那仍惨叫个不住的小厮,灰溜溜的离开了。   宇文修这才“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喘了一阵后,发现手里还捏着匕首,忙避如蛇蝎般的远远扔开,整个人抖得越发厉害了。   简浔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到底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哪怕是被逼到了绝路,不得已之下出手伤的人,心里又岂能不害怕不恐慌,也不知道他今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若那小厮能救回来还罢,若是不能了,他又得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不过他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那小厮应当会无事罢?   床上月姨早已是哭得不能自已了:“修哥儿,你这傻孩子,怎么能为了我就动手伤人呢,万一那小厮救不活了,王爷知道后,岂非越发不会管你了?何况那小厮也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咳咳咳,说来说去,都是我没用,不但照顾不了你,保护不了你,反而还要连累你,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宇文修却充耳不闻,浑身仍抖个不住,眼前全是成片成片的血红,耳边则全是那个小厮的惨叫声。   简浔只得自己上前轻声安慰起宇文修来:“哥哥不怕,他们都是坏人,坏人就该受到惩罚……哥哥不怕……”也怪她,方才见宇文修消失了片刻,竟没注意到他是去找匕首的,不然她一定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不过,她如今还不是一样没有办法吗?   月姨闻言,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现下不是哭的时候,修哥儿这副样子,摆明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挣扎着从床上下到地上,慢慢挪到宇文修面前,轻轻抱住了他:“好孩子,别怕,浔姐儿说得对,他们都是坏人,坏人本就该受到惩罚,都是月姨不好,月姨不该怪你,不该怪你的……”   话没说完,还是没忍住,再次泪如雨下。   ------题外话------   都嫑急哈,把这一段过了,修修就苦尽甘来了,(^_^)   ☆、第二十四回 惊吓   王嬷嬷才一出了宇文修的院子,便立刻近乎尖叫的冲王管事说道:“当家的,那个鬼之子现在就敢杀人了,等再大上几岁后,岂非要越发变本加厉,什么都敢做了?不行,这地方我们不能再待了,我们这就回府求见王妃娘娘去,要么就求了娘娘让我们回府,再派其他人来庄子上坐镇,要么就将那个鬼之子远远儿的送走,让他这辈子都再回不来,不然……他心里最恨的便是我们,将来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便会死在他手里了?”   说完,见那受伤的小子被人抬着,血仍流个不住,越发唬得脸青白黑,摇摇欲坠。   王管事也是满心的后怕,可到底还没忘记这会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家婆娘却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乱说一气,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吗?   因忙狠狠瞪了王嬷嬷一眼,瞪得她不敢则声后,才吩咐起其他人来:“立刻抬了他回去,找大夫来好生给他医治,万万不能有事!还有,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回头我若是听到了什么不想听到的,只惟你们是问!”   待众人都应声而去后,方压低了声音与王嬷嬷道:“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我来教你吗?就这样你还想回府呢,别三日不到,就惹下祸事来连累了全家人!”   王嬷嬷惊魂未定,颤声道:“那依你说该怎么着,你没听那鬼之子说,他再落魄也是主子,我们再嚣张也是奴才,主子杀奴才,杀了也白杀吗?这话一定是素月那个贱人教她的,不然他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早知道当初就该卖了那贱人的!”   王管事怕的何尝不是这一点,天家可不比寻常人家,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要即刻报到宗人府,一应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宗人府也都是要过问的,不然王妃娘娘那样一个精明人儿,也不至于只能出此“钝刀子割肉”的下策了,怕的不就是到头来伤敌八百,反倒自损一千吗?   不过这事儿怎么也该立刻禀告与娘娘知道,请娘娘拿个主意才是,只要事情经娘娘之口在王爷跟前儿过了明路,那就好办多了。   王管事因说道:“我立刻快马加鞭回府一趟,求见王妃娘娘,最迟明儿一定回来,你这两日把家看好了,那边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要也别再克扣他们的一日三餐,省得那鬼之子再发狂……也别管那捡来的小姑娘了,若是这两日她的家人找了来,你直接让人带了她出去便是,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她的家人一定以为救了她的人是我们,就算要道谢,也是去向王爷和王妃娘娘道谢,与那鬼之子何干?若是她的家人没找来,之后的事自有娘娘做主,我们也沾不上干系了。”   王嬷嬷若不精明,也不会被如今的睿郡王妃给派来总领这边内宅的事了,闻言很快便明白了王管事的意思,缓缓点头道:“王爷本就认为那鬼之子不祥,戾气重火气大,如今听得他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只会越发厌了他……娘娘做了会惹人诟病,后患无穷的事,王爷做亲爹的做了,旁人谁敢有二话?那你快去,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宅子内外人虽不少,一想到那鬼之子当时的凶狠样儿,我心里就瘆得慌,你不在,我实在安不下心来。”   王管事应了,又交代了王嬷嬷几句,才叫自己的小厮备了马带了干粮和水,快马加鞭赶回了盛京去。   这日剩下的时间里,整个宅子都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人们往来走动时遇见了,也不再像往常那样,高声大气的打招呼寒暄,而是彼此对个眼色,再低声问一句:“您听说了吗?”   然后便三三两两的往僻静角落说悄悄儿话去了。   王管事是当时便下了封口令,可宅子里的人成日好吃好喝的,差事又少,不嚼舌根长天白日的要如何打发时间?一丁点儿小事尚且能嚼上个三五七日,嚼个热火朝天的,何况如今发生的事,可与‘小’半点儿边不沾啊,自然越发要可劲儿的嚼了。   不过这些通不与宇文修月姨和简浔相干,宇文修的确吓坏了,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都还浑浑噩噩的,难得今日厨房送来的饭菜都破天荒的好,他也少吃,亦连水都少喝,就跟丢了魂儿,只剩下个空壳子一般。   月姨急得不行,无奈之下,又挣扎着想下地去,姓王的那两口子就算再烂了心肝儿,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修哥儿不好了却不闻不问,只是她怕是免不得要受他们的磋磨,指不定还会被他们趁此机会发卖了……可若修哥儿真有个什么好歹,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简浔在一旁将月姨的动作神情看在眼里,不用问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她哪怕还没彻底想好以后该怎么办,少不得也只能出这个头了,“蹬蹬”几步上前,偏头向月姨道:“月姨,哥哥是不是累了?那我带哥哥回去睡觉好不好,我娘亲说的,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不过,我娘亲到天上去了,她们都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之前也跟您一样,总是在咳嗽,您不会也到天上去不回来了罢?那哥哥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寥寥数语,说得月姨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若是被姓王的两口子趁机发卖,甚至弄死了,修哥儿今日为她遭的难,岂非就白遭了?不,她不能丢下修哥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挣扎,说什么也不能!   可月姨病得那么重,再是心有余也是力不足,又怕过了病气给宇文修,只得红着眼睛软声托了简浔:“好浔姐儿,今晚上哥哥就多劳你照顾了,若是晚间你发现他身上烫,或是他说胡话了,一定大声叫月姨,月姨也好立刻过去,好不好?月姨便这辈子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也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也不管简浔听得懂听不懂,惟今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简浔倒是很认真的点了头:“月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牵了宇文修的手,带了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得亏他人虽呆呆的,倒还知道自己走路,不然她可没办法将他扛回去。   ☆、第二十五回 讨药   半夜里,宇文修果然做起了噩梦,嘴里乱喊乱叫的,一下子就惊醒了简浔,忙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起来:“别怕,别怕,他们都是坏人,你惩恶扬善是对的,别怕,不是你的错……”   安抚了好一阵,才让宇文修渐渐平静下来,又沉沉睡去了。   简浔方松了一口气,得亏他只是做噩梦,没有发烧什么的,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或许便是苦难迫人成长的另一个体现罢,宇文修知道自己生不起病,所以身体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让自己生病!   摇了摇头,简浔正欲躺下也接着睡,外面就传来了月姨微弱也掩不住焦急的声音:“浔姐儿,是不是修哥儿不好了,我听见他又哭又叫的,你快给我开门,咳咳咳咳咳,快,咳咳咳咳……”   简浔又困又累,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月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她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白日为她做的一切岂非都白做了?再说她既能听见之前宇文修又哭又叫的,这会儿自然也能听见他已平静了下来,那她还犯得着再特意过来一趟吗,既不相信她,干嘛把宇文修托付给她照顾?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娘儿们两个一直相依为命,都将彼此看得比自己还重,月姨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谁让她如今这么小,也的确难以让作为成人的月姨放心呢?   只得耐住性子,下床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复搬椅子至门后,爬上去替月姨开了门。   月姨便忙忙奔至宇文修床前,探起他的额头和脉搏来,见他并未发热,呼吸和脉象也十分平稳,才脱力般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起气来,喘着喘着,又要咳嗽,忙伸手死死捂住嘴逼了回去,低声与简浔道:“多谢你了浔姐儿,我和修哥儿都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后半夜也请你千万警醒些,我不会睡的,一有动静就会立刻过来,你别怕。”   简浔点了点头,不自觉已放柔了声音:“月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   待月姨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才再次锁好门,躺到了床上去。   所幸后半夜宇文修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天亮后也自己醒来了,还去隔壁与月姨说了话,瞧着倒是并没受到昨日之事太大的影响,只是出了月姨的屋子后,他整个人立时蔫了,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连简浔都懒怠理了。   显然,他方才那副并未受到昨日之事太大影响的样子,是为了让月姨安心,硬装出来的。   简浔少不得又感叹了一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这个比喻用来形容宇文修颇不恰当,然后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问起宇文修来:“哥哥,我昨儿听你说,那个什么大壮老是欺负你,要不,我们想个什么法子,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以后再不敢欺负你了?”   只要有了旁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一味沉浸在昨日之事里,小孩子忘性大,想来很快他就能走出来了。   宇文修仍是蔫蔫的,有气无力道:“我连他一个人都打不过了,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帮手,还是算了罢,只要我以后少出门,不出门,他自然也就欺负不到我了。”   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对简浔提过大壮老是欺负他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简浔只得又道:“他有帮手,你也有啊,我可以帮你啊,再说谁说硬的不行,就不能来软的了?我娘亲说过,遇事用脑子的才是聪明人,只知道动粗的,全是傻子,你就相信我,跟我走罢!”说完,不由分说拉了宇文修起来,便往院外跑去。   宇文修被她又软又暖的手牵着,再被暖烘烘的太阳照着,总算觉得身体由外至内都稍稍温暖了起来,人也稍稍有了几分精神。   就听得简浔问道:“哥哥,你知道这宅子的药房在哪里吗?我想找一味药去。”   整个宅子内外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去请大夫,不说这里离盛京颇有一段距离,等闲大夫不肯来,只说都是做下人的,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谁轻易就舍得花银子看大夫?当然是能撑则撑,能熬则熬,实在熬不过了,再去药房花几文钱,讨点药来吃了也就是了。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大小设一个药房,备上一些常用的药材,再拨一个略识得字略懂得药理的下人在药房照管着,以备下人们的不时之需,想来这个庄子也不例外,所以简浔有此一问。   果然宇文修点了点头:“我倒是知道药房在哪里,不过我们没有银子,又才……得罪了姓王的两口子,只怕讨不来药,不过,你要什么药,用来做什么?”   简浔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自己手腕上的赤银手镯:“这不是银子么?哥哥快带我去罢,回头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何况昨儿宇文修才凶残了一把,这会儿宅子内外的人应当都十分忌惮他,她的镯子未必还能派上用场呢。   两人于是很快去到了药房。   药房的管事本来正无所事事的,一见到宇文修,立时唬得白了脸,又不敢装作没看见他,只得站了起来,远远的袖着手赔笑道:“不知哥儿有什么吩咐?”   心里更是在暗暗叫苦,哥儿一定是为他那养娘讨药来的,可他们分明早就没银子了,王管事又一早发了话,不见银子不许给他们药的,如今可如何是好,别一言不合惹火了哥儿,也给他一刀,他岂不得跟昨儿那倒霉的小厮一样,躺床上十天半月的别想下地了?   宇文修路上已让简浔教过了,闻言直接沉声道:“我来找一味叫‘巴豆’的药,你立刻找给我罢。”   竟不是为那病养娘讨药,而是寻巴豆来的,也不知这又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管事暗自嘀咕着,嘴上已赔笑道:“哥儿有所不知,巴豆是大毒之物,所以药房里并没有,也不知哥儿是打哪里听来的?”   宇文修冷笑道:“我打哪儿听来的难道还用向你报备?倒是你,这样寻常的药材,你却说药房里没有,是欺负我人小好糊弄,是不是?”   管事额头就渐渐有了汗珠,支支吾吾道:“不是,奴才怎么敢糊弄哥儿,只是、只是……王管事没有发话,奴才实在不敢……”   话没说完,见宇文修身后忽然闪出一道小小的身影来,往药房里一钻,不一时便托着几颗巴豆出来了:“哥哥,我找到了,不用再跟他废话。”   管事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漂亮得前所未见的小姑娘,估摸着正是前儿被哥儿捡回来的那个,反倒松了一口气,谁让人家这么小就识字儿,他又不能对两个主子动手呢,王管事事后便要怪罪他,想来也不会怪得太狠罢?   ☆、第二十六回 打架   有了巴豆,馒头包子也是厨房一早送来没吃完,现成的,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简浔把包子从中间分开一道缝,将已研磨成粉状的巴豆粉小心洒进去,一连洒了三个,才停下将包子复原,左右打量一番,满意的点起头来。   大壮虽然强壮,俨然那群小屁孩儿的头儿,却也不是没有对手的,何况在好吃的面前,大家群起而攻之的可能性不要太大,如此三个包子怎么也不可能全进到哪一个孩子的肚子里,自然便不用担心药效太猛,让那群孩子身体承受不住遭大罪,只能算是小小的惩罚一下他们的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了。   他们是都还小,都不懂事,却不能因此就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事后还不受到任何惩罚,长此以往,他们还有什么是非对错观可言,又叫宇文修怎么还敢相信老天爷终究会惩恶扬善,这世道终究是邪不胜正的?   简浔自己如今当然是不可能信这些了,却不想让还是白纸一张的宇文修,也跟自己一样偏激极端。   二人遂带着包子去了月姨屋里,跟月姨说他们要出去玩。   月姨如何放心得下,还是简浔趁宇文修不注意,小声说了句:“哥哥玩高兴了,没准儿就把昨儿的事忘记了,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呢?月姨就放心罢,我会照顾哥哥的。”   她才勉强同意了,免不得又叮嘱了二人一番,忧心忡忡的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很快到了外面,天广地阔的,宇文修果然又精神了几分,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天性便是爱好自由不喜束缚的,他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到底犹有几分放心不下月姨:“我们不在,姓王的那一家子坏人不会趁机对月姨怎么样罢?”   简浔忙道:“不会的,哥哥就相信我罢。”   不出意外,他昨儿那一刀的余威十天半个月还是能维持的。   宇文修这才放下心来,浔姐儿不怕他,他当然也要相信浔姐儿。   两个人说着走着,很快便到了前日简浔初见宇文修的那棵大树下。   瞧得他们过来,以大壮为首,本来正各玩各的那群小屁孩儿很快都围拢了过来,那日被宇文修咬了的那个孩子还满脸的不善:“大壮哥,你可答应了我姐姐,要为我报仇的,今儿羞闺女好容易出来了,你还等什么!”   大壮闻言,立时摩拳擦掌起来:“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姐姐,就肯定不会说话不算数。羞闺女,你现在向小东赔礼道歉还来得及,待会儿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时,你可想道歉也没机会了……哟,你还带了个帮手来,不过就这么个小丫头,我一拳头就能将她打出老远了,你是带来替你挨打的吗?”   又自以为好心的向简浔道:“小丫头,你不知道羞闺女是鬼之子,谁跟他好谁倒霉的吗?所以你还是有多远,离他多远的好……”话没说完,倒吸了一口气,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羞闺女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当下什么小东,什么玉兰,全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上前几步,便笑嘻嘻的冲简浔大献起殷勤来:“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我叫大壮……不是,我叫秦三英,你可以叫我三英哥哥,我家住村东头,家里好玩儿的东西可多了,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彼时其他人也已发现简浔比画儿还漂亮了,都围上前争前恐后介绍起自己来:“小妹妹,我叫春生,因为我生在春天,所以我爹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叫虎子,大壮家好玩儿的可没我家多……”、“我叫小辉,我家……”   还有吐槽大壮的:“什么秦三英,大壮就大壮嘛,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把宇文修气了个半死,浔姐儿是他的,这群讨厌鬼,谁也休想抢走她……又忍不住有些恐慌,万一浔姐儿真信了这群讨厌鬼的话,谁跟他好谁倒霉,再不跟他好了,他该怎么办?   因忙拉了简浔的手,小声说道:“浔姐儿,我不喜欢他们,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早知道就不该出来的。   简浔却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了,这个大壮,难道竟就是日后跟着宇文修出生入死,与他孟不离焦秤不离砣,堪称左膀右臂的秦三英?   可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啊,那二人日后到底是怎么结缘的,分明现在二人就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啊!   那加了料的包子还给秦三英吃吗?还有,她如果真要将宇文修带回京去,岂不是也得连秦三英一块儿带回去了?加上月姨,她要带的人越来越多……她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大麻烦啊?!   念头闪过,耳边忽然响起宇文修的声音,简浔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她手里的包子已然被大壮等人看到了,立时都咽起口水来,再顾不得冲简浔献殷勤了,——妹妹再漂亮,也能看不能吃不是?   大壮先就嚷嚷起来:“羞闺女,你这包子是带来给我吃的吗?算你识相,既如此,我今儿就不打你了……算了,我以后都不打你了。”伸手就要够简浔手里的包子去。   叫小东一把拉住了手,满脸委屈与愤怒的道:“大壮哥,你什么意思,你明明答应了我姐姐要给我报仇的,你如果说话不算数,我就真让我姐姐以后不理你了!”   美食当前,大壮小小年纪哪受得了诱惑,何况玉兰哪能跟眼前的小妹妹比,不理他,他还不稀罕了呢,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过“绝情”了,于是不耐烦道:“大不了我分你半个包子吃就是。”   再次伸手过去,没怎么费力就将三个包子都从简浔手里接过去了。   小东闻言,这才噘着嘴不闹了。   可他不闹,其他人却不干,纷纷嚷道:“大壮,你凭什么说羞闺女这包子就是带给你吃的?平时欺负他最多的就是你,他除非是傻子,才带包子给你吃呢,分明就是带给我们吃的……”、“对,分明就是带给我们吃的,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该见者有份儿才是,快把包子交出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终因达不成共识,打了起来,倒把简浔和宇文修都忘到了脑后去。   简浔忙趁机拉着宇文修,躲到一旁僻静的角落观战去了。   ------题外话------   小修修表示,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哦小浔浔,你要每天给我肉吃哦,么么哒,(^_^)(^_^)   ☆、第二十七回 找到   简浔忙拉着宇文修躲到一旁僻静安全的角落后,才认真观看起场上的战况来。   就见一群小屁孩儿混战成了一团,怕是连自己打的是谁都不知道,不过大家的最终目标倒是很一致,那就是不能让包子落到别人嘴里去了。   宇文修看得满脸的紧张,凤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压低了声音又急又快的说道:“浔姐儿,要是大壮最后吃不到包子该怎么办?”并未意识到,自己眼前那片时不时就要晃过的血红,已经好一会儿没再晃过了。   简浔也压低了声音:“他肯定能吃到的,就算他吃不到,其他人素日可有欺负过哥哥?”   宇文修重重点头:“当然有,他们都不是好人,经常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简浔道:“那不就结了,反正都欺负过哥哥,那就应当受到惩罚,他们吃了,也不算冤枉了他们,倒是哥哥,素日你打不过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智取吗?不管是个个击破,还是声东击西,还是借刀杀人……总之怎么有用怎么来,让他们见识到你的厉害后,自然也就轻易不敢再在老虎头上动土了!”   话音未落,宇文修已满脸崇拜的赞道:“浔姐儿,你可真厉害,会说这么多四个字四个字连在一起的话,就是……”说着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就是我一个也听不懂,不过,你说得真的很好听啊!”   “……”简浔一口老血就堵在了喉间,活了两世,终于明白‘鸡同鸭讲’是什么感觉了,随即又想到,这些不都该是当爹当娘的教自己儿女的吗,她这是想傍大腿,就得既当爹又当娘才能成功傍上了?那这大腿傍的代价也未免忒大了!   正神游呢,宇文修拉了她一把:“浔姐儿你快看,他们不打了。”   简浔应声往前一看,果然小屁孩儿们已经停止了战斗,都正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包子,瞧着倒是几乎人人都分得了一块,只是人人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连包子的味道都还没尝到呢,已经全部下了肚了。   然后,便接二连三捂住了肚子:“哎哟,我肚子好痛……”、“我也是,哎呀,不行,我得回家上茅厕去……”、“等等我,我也要回去……”   可巴豆的药效岂是他们那常年缺吃少喝的小身板所能承受的,也就才跑出几步远,便有人再坚持不住,把裤子一脱,就地解决起问题来,有裤带解得慢的,还拉在了裤子上,立时难堪得几乎要哭出来。   另一个孩子头儿也就是那个叫春生的,比大壮脑子要会转弯些,很快便想到问题定是出在方才宇文修给的包子上了,提着裤子恨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羞闺女不会那么好,我们快追上他,狠狠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引得大壮几个也咬牙切齿起来:“对,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竟然敢坑我们!”提好裤子,就要随春生一道追宇文修去。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远,又接二连三捂住了肚子:“哎呀,不行,我还得拉一次。”、“我也是,肚子怎么这么痛,羞闺女到底给我们吃的什么?”、“不会活生生拉死我们罢?不行,我得立刻回去告诉我娘去。”   等再起来后,又是跑不了几步,便捂住了肚子,其情状狼狈又滑稽。   直把宇文修乐了个前仰后伏,只觉自己长到这么大,还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解气这般痛快,这般发自内心的快活过,留下简浔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了,这么好的浔姐儿,他说什么也不要跟她分开!   简浔对一群小屁孩儿就地“遍洒黄金”的行为岂止不感兴趣,简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待宇文修好容易乐够了,立时说道:“哥哥,我们快回去罢,月姨见我们这么久不回去,肯定等急了,而且等他们药效过了,万一发现了我们,我们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宇文修虽还没看够热闹,却显然更看重简浔的话,闻言毫不犹豫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罢。”   两个人于是借着树木土墙的遮掩,很快绕过了事发地,抄小路回到了宇文修家的宅子里。   远远的就见两个婆子正等在门口,一瞧得宇文修和简浔回来,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偏又不敢靠近宇文修,便只能隔得远远的冲简浔赔笑:“简小姐,您的家人寻您来了,王嬷嬷这会儿正陪着呢,您这便随我们去看一看,来人是不是真是你们家的人罢。”   知道自己姓简,看来是何妈妈和何大有寻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府里的人很快也要寻来了?   简浔思忖着,正要开口,宇文修已先语气不善的叫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来人就是寻浔姐儿来的,万一是骗子呢?我不会放浔姐儿跟你们走的,浔姐儿,我们走,月姨还等着我们呢!”   说完拉了简浔便走,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此刻极为紧张与害怕的心情,万一真是浔姐儿的家人找来了,他还要怎么留下她?   简浔如何不明白宇文修的心情,索性也不说话,只任他拉了自己往里走。   不想刚进了大门,就见何妈妈满脸激动的冲了过来:“小姐,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可让奴婢好找,好在总算找到了,奴婢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话没说完,已是喜极而泣,高悬了两日两夜的心,也总算落回了原地,何妈妈是确信小姐如今大不一样,果决有主意得让人害怕了,前夜也是亲眼看见她被宇文修抱进了自家宅子里的,可她的年纪到底摆在那里,所以在没真正见到简浔平安无事以前,又如何能不担心?   简浔也是满脸的激动,当然,她的激动就是装出来的了:“妈妈,你们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带我出城玩儿的吗?结果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扔下我不管了呢!”   何妈妈忙道:“我们怎么敢,怎么敢……谁知道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小姐就与我们走失了呢?我们也不敢走远了,只能在这附近搜寻打听,所幸总算还是找到小姐了,真是菩萨保佑!小姐,您这两日是怎么过来的,一切可都还好罢?”   ------题外话------   感谢huangchen1975亲昨儿的5颗钻钻,lisa67亲亲的5朵花花,么么么么,O(∩_∩)O~   ☆、第二十八回 不舍   简浔与何妈妈说话时,王嬷嬷一直在一旁看着,见二人的确是主仆,不由暗忖,那这小丫头就真是崇安侯府的小姐了?倒是没想到那个鬼之子运道这么好,一捡就捡了个公侯家的小姐回来,那就更不能让简家的人知道,救了他们家小姐的人,其实是那个鬼之子了!   王嬷嬷因忙笑道:“既然何姐姐真是简小姐的奶娘,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虽不常在京城我们王妃娘娘跟前儿服侍,也听说过我们王府与崇安侯府是颇有几分交情的,还请简小姐与何姐姐屋里坐去,我这便打发人快马加鞭回京,请崇安侯府派人来接简小姐回去。”   说完,殷勤的给简浔和何妈妈引起路来。   宇文修看在眼里,心里虽知道既真是浔姐儿家的人寻了来,那他便再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但知道是一回事,舍不得又是另一回事,不由越发握紧了简浔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嘴上则弱弱的一声声叫着简浔的名字:“浔姐儿,浔姐儿……”   又说不出让她留下的话,只凤眼里满是不舍与哀求,好不可怜。   看得简浔差点儿就没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了,好容易忍住了,看向何妈妈道:“我不要去这个坏人屋里坐,她前儿还要赶我出去,昨儿还以下犯上,想打哥哥,还想卖了月姨呢,我才不要去她屋里,我就要跟哥哥在一起。”   王嬷嬷打什么主意,岂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只可惜她不是真的四岁小女孩儿,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宇文修眼里的不舍与哀求霎时就被狂喜所取代了,凤眸亮晶晶的看着简浔,道:“浔姐儿,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昨儿我不是说要带你去荡秋千吗,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王嬷嬷则是满脸的气急败坏,这个可恶的鬼之子,生来就是克她,坏她事儿来的吗?又暗骂简浔,没见过这么没有教养、不知道避讳的大家小姐,还这般牙尖嘴利,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不过嘴上到底没敢说出来,只强笑着向何妈妈道:“何姐姐别误会,我可从没想过要赶简小姐出去,只是底下的人平白捡了个小姑娘回来,我于情于理都要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才是,可能一时言语失当,才让简小姐误会了,话说回来,我若真想赶简小姐出来,您这会儿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   又喝命跟着的丫头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哥儿进去?就任由哥儿在这风口白吹着,回头若是着了凉,看我皮不揭了你们的!”   想着只要把宇文修和简浔分开了,后面的事自然也就好办多了。   可那些丫头婆子谁敢靠近宇文修,又不敢违抗王嬷嬷的话,只得磨磨蹭蹭的上前,赔笑着小心翼翼劝起宇文修来:“哥儿,我们且先回屋去罢,月姨还等着您呢,您要跟妹妹玩儿,等瞧过了月姨,回头再寻妹妹去便是。”   浔姐儿都说了要跟自己在一起了,宇文修自是越发不肯与她分开了,满脸不高兴的道:“不要你们管,我和浔姐儿就是要在一起!浔姐儿,我们走。”   简浔点点头:“嗯。”任由他拉了自己便跑,反正何妈妈一定会跟上来的。   果然二人才跑出没多远,何妈妈便向王嬷嬷说了几句:“对不住王姐姐,我家小姐素日也没个同龄的玩伴儿,做梦都想有个哥哥陪她玩儿,如今好容易梦想成真了,一时间与你们哥儿难分难舍些也是有的,想来过两日也就好了,我要服侍我们小姐去,就先少陪了。至于您才说的即刻打发人去我们府上报信儿去,也不必了,我当家的已经设法送了信回去了,想来很快我们府上就会派人来了,届时我们世子爷一定会好生答谢您,也定会亲自登门向睿王爷道谢的。”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简浔和宇文修,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类。   余下王嬷嬷此时才回过神来,一张脸立时黑如锅底,怒骂起跟前儿的丫头婆子们来:“你们都是死人吗,让你们带个人进去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了,也不知道把人拦住,我养你们到底有何用!”   回头让那个何氏知道了救下她家小姐的人其实是那个鬼之子,必定会禀告崇安侯世子爷,后者登门去向王爷道谢时,又岂能一句都不提那个鬼之子的?指不定听了那小丫头的胡说八道,还会觉得他可怜,替他向王爷说项也未可知道,届时王爷岂非什么都知道了?   那可就太糟糕了,王妃娘娘事后非扒了他们一家的皮不可,也不知道王妃娘娘在昨儿那个鬼之子伤人一事上,是个什么章程,她家当家的,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千金小姐,出门怎么会只带一个奶娘一个奶公,这本身就有问题好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恐慌,王嬷嬷越发破口大骂起众丫头婆子来:“你们都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哥儿院里服侍着去,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立刻来回禀我,一个个儿的比猪还要蠢,还要懒,回头我不回了娘娘,把你们一个个全部发卖不去,我再不活着!”   骂得众丫头婆子立时作鸟兽状散了,心里还不约而同在腹诽着,你那么厉害,怎么不亲自拦哥儿去,说到底还不是怕他嘛,你知道怕,我们就不知道怕的?一般都是做人奴才的,谁又比谁高贵不成,你摆的什么主子架子!   彼时何妈妈已跟着简浔和宇文修回了宇文修的院子,见到了月姨。   对着孩子不好说不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对着大人就不用顾忌了,是以月姨得知何妈妈是简浔的奶娘后,开门见山就问起来:“昨儿我曾无意听浔姐儿说过她姓简,敢问何姐姐,贵府是崇安侯府简家吗?当年我们王妃娘娘还在时,曾与我等跟前儿服侍的人不止一次的感叹,贵府的老夫人实在是个治家有方的,倒是没想到,两家还有这等缘分,隔得这般远,我家哥儿竟还能无意带回你家小姐来。”   何妈妈是一早就得过简浔吩咐,不必将他们的来历藏着掖着的,闻言笑道:“我们小姐可不正是崇安侯府的大小姐么?得亏你们家小哥儿宅心仁厚,将我们家小姐救了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如此大恩大德,我们世子爷知道后,他一向对我们家小姐爱若性命,定会涌泉相报的。”   ☆、第二十九回 问话   月姨听得简浔果然是崇安侯府的小姐,关键崇安侯世子爷还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心下喜之不迭。   浔姐儿一看就是个再聪明沉稳不过的,远不若寻常四五岁大的孩子,只要她肯在崇安侯世子爷,乃至崇安侯跟前儿替修哥儿说项几句,让后者去王府当面向王爷道谢时,将修哥儿的处境简要提提,王爷又是个好面子的,事后少不得会亲自过问此事,那修哥儿的处境要改变岂非指日可待?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叹道:“按说听浔姐儿……哦不,听简小姐说了自己姓简后,我们就该打发个人去贵府打听一下,贵府是不是丢了小姐,若是,便立刻告知,若不是,再往别家姓简的人家继续打听的,谁家丢了孩子都得急疯,何况是简小姐这样玉娃娃般的可人儿?只可惜我们主仆的处境,何姐姐您也看见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得亏您这么快便找来了,不然还不知道简小姐要跟着我们主仆再委屈多长时间呢!”   简简单单两个回合,便既确定了自己的来历,又夸了自己,还点明了他们主仆的处境……简浔不由暗暗叹服,想不到月姨还挺有两把刷子,难怪能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下,还护得宇文修平安长到这么大。   不过她想知道的早都知道了,现下可不想再浪费时间,遂在宇文修又小声问自己:“浔姐儿,你真的不去荡秋千吗,可好玩儿了,就让月姨陪着何妈妈说话儿罢。”时,有意以月姨和何妈妈听得见的声音答道:“我要去啊,不过我想先去那个……净房一下。”   宇文修闻言,想也不想便道:“那我这就陪你去,等去完了净房,我们直接去院子里。”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何妈妈却是一下子绿了脸,难道,这两日,都是这小哥儿陪她家小姐去的净房不成?这叫什么事儿啊!   何妈妈这是还不知道这两夜简浔都是跟宇文修睡的,若是知道了,只怕就不只是脸绿,还得立刻晕过去了,她忙赶在宇文修拉住简浔之前,一把拉住了简浔,皮笑肉不笑道:“不敢有劳哥儿大驾,我带我们小姐去即可。”   又看了月姨一眼,两个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你一个大人,也什么都不懂吗,就任由你家哥儿败坏我家姐儿的清白,实在过分!   月姨被看得红了脸,她当然知道修哥儿的行为不妥,可她不是病得床都下不来,连自己和修哥儿都照管不过来了么,哪还有余力去管浔姐儿啊?再说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藏七七’么?   当然,除此之外,月姨心里还暗抱着什么样不可宣诸于口的小心思,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简浔故意装作没看见宇文修还想跟上来,却被月姨拉住了,任何妈妈拉着她出了月姨的房门。   就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了几个丫头婆子来,一见她和何妈妈出来,就远远的行礼赔笑道:“简小姐,何妈妈,王嬷嬷让奴婢们来服侍您二位。”   说完其中一个打头儿的婆子还赔笑道:“王嬷嬷已经让人另外收拾了屋子,给简小姐和何妈妈暂住,您二位是这会儿就过去,还是再等等?”   简浔实在懒得理她们,可也不能让何妈妈与她们对着来,总归这会儿她们还“寄人篱下”,于是只能抢在何妈妈开口之前,不高兴的嚷嚷了几句:“我就要跟哥哥住一起,除了这里,哪里也不去,妈妈,我们走!”   便牵着何妈妈自顾走了,连何妈妈一脸尴尬的向她们赔不是:“对不住啊几位,我家小姐年纪还小……”都不让她说完,反正她如今是小孩子,小孩子不任性不骄纵的本来就没几个,尤其还是她这个身份地位的。   很快到了净房,何妈妈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脏乱差,连她家里的茅房都比不上,小姐这两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小姐才会这样委屈自己的,睿郡王家的那个哥儿不是出了名的不祥吗,小姐不怕晦气的变着法儿与他交好,到底是为的什么?!   简浔倒是对净房的脏乱差视若无睹,直接压低声音问起何大有的去向来,“……这会儿人在哪里?这两日你们又在哪里落脚?你们既找了来,定是确信府里的人快找来了,知道是谁带头吗?”   希望不是简君平才好,若是其他人,她都可撒泼也好摆主子的款也好,死活将宇文修一并带回去,等将人带回去后,后面的事就要容易得多了。   可若来的是简君平,既同是主子还是她的长辈,下人们自然不会再听她的,她再想将宇文修也带回去,就难得多了。   何妈妈见问,也压低声音一一回答起她来:“我当家的这会儿就在这庄子的外院,由一个小管事陪着,我们这两日落脚在汤山入口必经之路的一户农家里,给了他们些碎银子,让他们尽量替我们瞒着行踪。昨儿入夜后,那户人家的男人出去干活儿回来,说起了盛京有一户大户人家似是在寻人,寻的还是个几岁的小女孩儿,我们一听,便知道定是府里派人寻小姐来了,待今儿天一亮,便立刻动身寻小姐来了。”   顿了顿,赧然道:“就是来得有些急,且也怕不慎泄露了行踪,惹人动疑,所以不知道是谁领头来寻小姐的,想来……应当不会是二爷亲自带人来罢,毕竟府里也离不得他。”   说到最后,赧然又被担忧所取代了,与简浔想到了一块儿去,若真是二爷领头寻了来,小姐真能护得住他们夫妇吗,还有小有,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简浔却是很快把担忧抛到了脑后去,车到山前必有路,且待府里的人真找来了,再随机应变也不迟。   倒是王管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何妈妈是由王嬷嬷亲自接见的,照理何大有也该由王管事亲自接待才是,怎么会是个小管事陪着呢,那王管事去了哪里?   莫不是,他已回京告状去了?   这倒真是极有可能的,就像昨儿他临走前放的狠话‘我们不敢治你,王爷与王妃娘娘却治得了你’,那将宇文修带走,就更得宜早不宜迟,怎么也得赶在王管事带着救兵回来以前了,不然两边都反对,她就真是休想将宇文修带走了。   ------题外话------   谢谢viggyzhou亲3月21日的1颗钻石和3月22日的6颗钻石,谢谢雨酱桑亲3月21日的1朵鲜花,么么么么,O(∩_∩)O~   ☆、第三十回 亲至   等简浔和何妈妈从净房出来,再回来月姨房门前,方才那几个丫头婆子已不在了,倒是宇文修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净房的方向,想是他把那些丫头婆子给赶走了。   简浔暗暗点头,所以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呢,若是宇文修早些像昨日那般硬气起来,他和月姨又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不过话说回来,若他真一早就那么锋芒毕露,只怕也活不到如今了,过刚易折,何况他还那么弱小,敌人则那么强大。   宇文修一看见简浔,立时满脸的喜悦,几乎是箭一般冲了过来:“浔姐儿,你出来了,现在我们可以去玩荡秋千了吗?”   简浔点点头:“可以。妈妈,你陪月姨说话去罢,我和哥哥荡秋千去了。”   何妈妈应了,自往里面陪月姨去了,简浔这才任宇文修拉着,去了搭在院子角落里大树下的秋千前。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王嬷嬷满脸堆笑的被簇拥着,急急进来了,远远的瞧得简浔正荡秋千,忙几步走了过来,行礼后笑道:“简小姐,崇安侯世子爷亲自接您来了,这会儿已与您的奶公见上面了,您快随奴婢一块儿出去罢,别让令尊等急了,对了,何妈妈去了哪里?”   父亲亲自接自己来了?   简浔哪还顾得上去听王嬷嬷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可父亲不是还病着吗,怎么能拖着病体亲自来寻她呢,万一病情再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念头一闪而过间,她已本能的向外跑去,连何妈妈闻声从月姨屋里跑出来,在后面急声叫她:“小姐,您慢点儿,不然等奴婢抱您。”她也顾不得,只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立刻飞到父亲身边。   还是宇文修弱弱的略带哭腔的声音忽然响起:“浔姐儿,你要走了吗,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才让简浔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怎么一激动起来,就把宇文修给忘了呢?   想了想,索性折回去,一把拉了宇文修:“哥哥,我爹爹寻我来了,我们一起去见他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爹爹可好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才复继续往外跑去。   何妈妈见状,忙加快脚步也跟了上去。   余下王嬷嬷一脸的笑就僵住了,明明那小丫头片子就兴奋得立刻将那鬼之子忘到了脑后去,一溜儿烟只管往外跑的,到底是怎么会忽然又想起了他,还拉了他一块儿去见崇安侯世子爷的?   真让他见到了崇安侯世子爷,让后者知道了救自己女儿的人是他还得了?不行,她必须阻止那个鬼之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见到崇安侯世子爷!   王嬷嬷忙也火烧火燎的追了上去。   可哪里还来得及,整个宅子拢共就三进,等王嬷嬷追出去时,简浔已与简君安打上照面,父女两个都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了。   也不怪简浔与简君安都这般激动,父女两个一个是深知前世发生的事,惟恐好容易有机会重来一次了,却依然重蹈了前世的覆辙,——谁能想来,父亲竟会亲自来寻她呢?所幸如今瞧着,父亲不但病势没有加重,反而许是因为“为父则强”,精神瞧着好了许多,叫她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一个则是女儿眨眼就不见了,还是在自己家里不见的,心里有多焦急有多愤怒可想而知,他已经痛失爱妻了,再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可若找不回女儿,或是女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连死了,也没脸去见爱妻于九泉之下啊!   当日简浔“失踪”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到天已快黑透了,古氏才终于“发现”她不见了,立时吩咐阖府上下大张旗鼓的找起来,还又哭又喊的撂下狠话:“今儿大小姐便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这些随身服侍和在灵堂四周服侍的人也休想脱不了干系,我不将你们一个个的打得半死,再发卖出去,我再不活着!”   唬得所有下人都是胆战心惊,忙乱哄哄的阖府搜寻起简浔来,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都不敢放过。   如此一来,不免就惊动了崇安侯和简君安,忙各自打发了贴身服侍的人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因一开始古氏与简君平便有言在先,大小姐不见了的消息必须瞒着侯爷,尤其是世子爷,所以崇安侯和简君安的长随问话时,下人们还不敢多言,只支支吾吾的说是丢了东西。   及至后来动静越来越大,眼见已瞒不住了,简君平与古氏“没了法子”,只得由古氏亲自去见崇安侯,简君平则亲自去了大房见简君安,把事情委婉的与简君安说了:“……我方才亲自去灵堂四周瞧了瞧,净房外有一处地方似是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定是有人趁大家都不注意时,将浔姐儿和她的奶娘一并给掳走了,奶娘不比浔姐儿小人家家的,必定会挣扎,所以才会留下了痕迹,连日来家里又人来人往的,下人们难免有注意不到的时候,所以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不过大哥放心,我已派人各处打探消息去了,等明儿一早,再立刻派了人城里城外拉网式的找去,一定会把浔姐儿毫发无伤找回来的!”   简君安本就正值病中,身体虚弱,谁知道白日才见过女儿,晚间女儿就不见了,如今女儿就是他的命,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噩耗?   当即便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直折腾到半夜,人才清醒过来。   彼时简君平已不在他床前,而是亲自带着人连夜连晚搜寻简浔的下落去了,只可惜一直到天亮,也没有任何线索,崇安侯府本就因正办丧事而愁云惨淡,这会儿更是被愁云层层笼罩,人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更糟糕的是,饶崇安侯知情后,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家下人等将大小姐不见了的消息泄露出去一个字,否则一律乱棍打死,崇安侯府大小姐不见了的消息,还是很快经不知道哪一个来吊唁的宾客之口,在小范围之类传开了。   简君安经简君平之口知道后,又是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得亏左右服侍的人立刻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才让他勉强稳住了。   那些个烂了舌根烂了心肝的,他的浔儿才那么小,就那般嘴上不积德,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了,等他的浔儿平安回来后,他再一并与他们算总账!   ------题外话------   感谢3月23日huangchen1975亲的2颗钻石,梅花似雪亲的1颗钻石5朵鲜花,18302279896亲的10朵鲜花,瑜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三十一回 父爱   简君平亲自带着人先城里,后城外的搜寻了简浔两日两夜,只可惜仍然没有任何线索,这下他心里也越来越恐慌了。   他奶兄李贵儿在事先约定好接应的地方等到简浔“失踪”后的次日傍晚,也没等到何大有夫妇带了简浔去与他们回合,只得忙忙传了信儿回京给他。   简君平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难道何大有两口子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不成?还是他们事到临头却忽然良心发现,不肯助他成事了?应该不可能啊,他们那不成器的儿子可还在府里,他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何大有两口子又只得这一根独苗苗,难道还敢拿儿子的性命冒险不成?   那便只可能是出了意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倒是古氏一点儿不紧张,反而宽慰起简君平来:“出了意外还不好么,可见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素日爷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所以变着法儿的在帮咱们呢。”   既能立刻摇身一变成为世子夫人,又能将大房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彻底抹去,永绝后患,古氏当然对此十分的乐见其成。   换来简君平的怒目而视:“敢情你早盼着浔姐儿回不来,早盼着大哥死了是不是,如今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大哥这么一个哥哥,我是绝不可能让他出事,也绝不可能让浔姐儿出事的,所以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骂得古氏涨红了脸不敢再说,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果然自家爷书念得多了,也沾上了读书人既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的毛病了是不是?   合着他的意思,还真打算尽快将浔姐儿找回来,让大伯继续活下去不成?他难道不知道,纸永远都是包不住火的,只有人死了才最稳妥,最不可能有后患吗?   另一边简君安在无尽的焦灼与担忧中,经历了无数次的满怀希望都成为失望后,终于绝望了,一时竟有些生无可恋起来,索性趁下人都不注意时,打碎药碗,将碎片放到了自己的脖间。   千钧一发之际,是简浔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回响起:“爹爹,浔儿真想去京郊以西的温泉庄子玩儿。”、“总之爹爹您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所以您也一定要好好儿的等我回来好吗?”   才让他灵光一闪,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浔儿是提前洞悉了什么,在变着法儿的提醒他不成?可浔儿小人儿家家的,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若真知道了什么,难道不能直接告诉他吗,如何偏要用这样隐晦的方式?莫不是,亡妻在天显灵了?   偏他这两日只顾不着痛不欲生,竟连这么重要的线索都给忽略了,若是浔儿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一定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简君安因忙叫人进来,令其即刻去请了崇安侯和简君平过来,说自己明儿要亲自寻找简浔去。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没告诉父亲和弟弟自己要往哪里寻找简浔去,浔姐儿或者说是亡妻既然能提前知悉女儿有此一难,可见她们事先定是看到听到了什么,不然就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他自然得越发小心,以免被那潜伏在暗处的坏人知道了,狗急跳墙,对浔姐儿不利才是,——不是他草木皆兵,矫枉过正,而是浔姐儿就是在家里失踪的,可见他们的家早已不安全了,他不得不防!   至于找出那潜在的坏人,清理门户之类事,等女儿平安回来了,他势必要做的!   崇安侯与简君平自然都不肯同意,崇安侯又急又痛之下,更是红着眼圈怒吼道:“我今儿索性把话说难听点,就算浔姐儿此番真有个什么好歹,说到底也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回不来也就回不来了,什么大不了的,你却是我们崇安侯府的世子,崇安侯府未来的希望,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叫侯府以后怎么办?你是打算让我老头子,尝过了一次送走相濡以沫老伴儿的滋味不算,再尝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吗?”   简君平也沉声劝道:“是啊大哥,你本来就病着,如何还经得起车马颠簸?就像父亲方才说的,你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可叫我们一家子上下怎么办?还是我继续去找浔姐儿罢,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定会将浔姐儿平安带回来的!”   父子两个好说歹说,简君安却是心意已决,怎么也不肯改口,不过为了让父亲和弟弟安心,还是在末了软声宽慰了他们几句:“我这会儿已觉得身上好多了,老话说‘为母则强’,做父亲的心何尝不是一样的?我一定能撑到平安将浔姐儿找回来,并且还会继续撑下去,一直到亲眼看着她出嫁,看着她为人母,看着她儿孙满堂的,求父亲与二弟就成全了我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崇安侯还能说什么?只能拄着拐杖,气哼哼的去了。   不过翌日却赶在简君安出发前,送了四个曾跟自己上过战场的老兵过来,一路保护简君安,供他驱使。   崇安侯气哼哼的去了,简君平却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自告奋勇说要随简君安一块儿去,“……大哥到底还病着,好歹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最重要的是,若此番大哥真找到了人,万一何大有夫妇不慎说漏了什么,或是浔姐儿知道了什么,向大哥学了一两句,她小人儿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大哥却是大人,万一就因此猜出了什么呢?他在也好及时补救,不然事后再来补救,可就晚了。   简君安却道:“我们还是别一起了,仍分头行事罢,如此找到浔姐儿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他倒是没有怀疑过弟弟,只是单纯的想着找的人越多,找到女儿的希望也就越大,并不知道,在背后捅他们父女刀子的,恰是他从没怀疑过,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的弟弟。   所以这会儿才会有了简君安与简浔父女相对而泣,满脸劫后重逢喜悦这一出。   在简君安怀里哭了一会儿,简浔惦记着父亲还病着,也就站直身子收了泪,问起父亲如今的身体情况来:“爹爹怎么亲自找我来了?您不是还病着吗,如今身体怎么样?”为怕人动疑,又故意加了句:“爹爹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简君安握着女儿的手,闻言越发肯定是亡妻显灵了,柔声道:“爹爹已经好多了,浔儿别担心,倒是你,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我才听何大有说,他和你奶娘也是今儿个才找到你的,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题外话------   感谢3月24日Iffy亲的1颗钻石,lisa67亲的1颗钻石,还有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扑倒么么么么,O(∩_∩)O~   ☆、第三十二回 温暖   何妈妈在一旁听得简君安提及了自己夫妇,忙看一眼丈夫,然后半是恐慌半是羞愧的与何大有双双上前,跪到了简君安面前:“都是奴婢夫妇没有照顾保护好小姐,才累得小姐吃苦,也累得大爷带病奔波的,还请大爷责罚。”   简君安闻言点点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们是该被责罚,不过看在你们好歹先一步找到了小姐,看在何大有一得知小姐不见了的消息后,便立刻只身前往搜救,看在好在小姐平安无事的份儿上,我可以回去后再发落你们,且从轻发落,你们起来罢。”   何大有方才一见到简君安,便按简浔事先教他的说辞说道:“奴才原不该私自出府的,可奴才实在担心小姐……还有奴才的浑家,这才会一得知小姐和浑家不见了的消息后,便立刻追出了府,万幸竟让奴才追上了小姐,只可惜后来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让奴才夫妇和小姐走失了,奴才夫妇因要忙着就近寻找小姐,以致没能及时回府向大爷禀告小姐的下落,累大爷与主子们担忧,都是奴才夫妇的不是,还请大爷恕罪。”   只到底心中有鬼,话便说得磕磕巴巴的,也不敢抬头看简君安一眼,更不敢开口问何小有如今怎么样了,虽然他实在担心儿子得不得了。   好在简君安并没有动疑,只当他是因素日难得在主子跟前儿露脸,如今好容易能与主子说上话儿了,难免紧张,且他嘴上说是担心小姐,把自己的浑家放在了女儿之后,简君安又岂能不明白他心里其实是将浑家放在了主子之前,若此番不是他浑家也跟着一并不见了,他怕是十有八九不会跑这一趟的?   说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更没什么可指摘的,压根儿连想都没有想过,让何大有心虚的主要原因会是旁的。   待何妈妈与何大有起来后,简君安也就不再看他们,复看向了简浔,柔声道:“你不说爹爹也知道,你这几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总算否极泰来了,爹爹答应你,以后一定会照顾保护好你,再不让此番之事重演,你就原谅爹爹这次的疏忽与失职好不好?”   爱妻没了,是他这个当丈夫的不够好,才让她年轻轻便香消玉殒的,那他更该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更该照顾保护好女儿,万不能再让爱妻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了!   简浔的眼眶又发起热来,只要父亲重新有了牵挂,重新有了求生的意志,那他的病算得了什么,他自来便身体不好又算得了什么,她相信他一定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单凭这一点,已不枉她重生这一遭了。   她忙重重点头:“好,我原谅爹爹,可爹爹也要记得您今日的话,以后一定要照顾保护好我,再不让此番之事重演!”   待简君安也郑重应了,正要再说,忽一眼瞥见宇文修眼巴巴的站在一旁,看向自己父女的眼神全是孺慕与歆羡,心知这样的父子温情他必定是从没享受过的,可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有哪个是不渴望父母疼爱,不想窝在父母怀里尽情撒娇的?   忙挣开简君安的手,上前几步拉了宇文修过来,献宝似的给简君安介绍:“爹爹,这是修哥哥,当日就是他救了我回来的,爹爹,您可要好生答谢修哥哥才是。”   宇文修方才在一旁旁观简浔父女的温情时,心里确实是满怀孺慕歆羡的,但真与简君安面对面了,他却立时僵硬了脸,神情戒备。   所有大人都说他命硬,是鬼之子扫把星,谁靠近他谁倒霉,都不让家里的小孩儿同他玩,万一浔姐儿的爹爹也这样,他可该怎么办?他真的舍不得浔姐儿,不想与她分开啊!   念头闪过,头顶上已多了一只手,大大的,暖暖的……宇文修浑身越发的僵硬,只觉这只大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柔软,可他却低着头没有躲闪没有反抗,甚至下意识的蹭了蹭,原来,被父亲摸头的感觉是这样的!   简君安当然听说过睿郡王原配嫡长子是在先睿郡王妃死了后,才生下来的,这样的事在盛京的上流圈子又怎么可能是秘密,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从不会轻易说出口而已。   要说忌讳,他心里当然会有,他身份再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可如今对方却救了他的女儿,等同于救了他的命,那点忌讳与忌惮自然变得微不足道了,生在那样的时刻,又不是对方当年一个初生婴儿所能选择的,他也是无辜的不是吗?   所以简君安不但摸了宇文修的头,还跟刚才揽着简浔一样,揽住了宇文修,笑得一脸温和慈爱的道:“好孩子,多谢你救了浔姐儿,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一定答应你。”   宇文修这会儿已不止是浑身僵硬,更是想落泪了,以往看到别的小孩儿欢腾的扑进父母怀里时的情景,他脸上虽都硬邦邦的紧绷着,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如今,他终于可以不再羡慕妒忌别人了,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若是浔姐儿的爹爹也能成为他的爹爹,该有多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修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小声说道:“多谢伯、伯父,我不想要什么……”只想以后一直不与浔姐儿分开,就算浔姐儿不能留下,他也可以跟着浔姐儿一起回去。   奈何话没说完,已被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的王嬷嬷赔笑打断:“世子爷,不瞒您说,我们哥儿因生来便火气大,所以才会被我们王爷送到庄子上来修身养性的,王爷一早就发过话,不许让哥儿太享受,一应吃穿用度都能简则简,所以您的好意,我们哥儿只能心领了,东西却是万万不敢要的。您若实在想答谢,等回京后打发人备一份厚礼,送去我们王府,也就是了,两家人本来就交好,其实真不用拘这些个虚礼,反而弄得生分疏远了,世子爷说是不是?”   顿了顿,又笑道:“奴婢已让人准备了饭菜,不知世子爷与小姐是这会儿用,还是再等会儿?早些吃完了,世子爷与小姐也好早些回去,省得再在咱们这个小庄子上受委屈啊。”   既已阻止不了让崇安侯世子知道救他女儿的人是那个鬼之子了,那便只能尽快送走他们,等王妃娘娘的话了,只要让王爷知道了那个鬼之子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就不信王爷还会留着他!   ------题外话------   感谢3月25日Iffy亲的1颗钻石,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摎jiu亲的2朵鲜花,lisa67亲的5朵鲜花,hatanli亲的4朵鲜花,扑倒一起么么么么么,O(∩_∩)O~   ☆、第三十三回 答应   这话已是明明白白在下逐客令了,简君安岂能听不出来,尤其对方还只是个仆妇,就更让他心里不悦了,遂看了一眼自己的长随简义。   简义便淡笑说道:“多谢这位妈妈的好意了,我们世子爷吃不惯外面的饭食,这便打算带我们小姐回去了,等回去后,是要备厚礼送到睿郡王府聊表谢意,还是亲自登门造访致谢,就不是妈妈你能管的了。不过这两日我们小姐的确给妈妈添麻烦了,这是我们世子爷的谢礼,妈妈收下罢。”   说完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何妈妈,让何妈妈再转手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不好听,可她有什么办法,晚一刻将崇安侯世子父女送走,便多一分变数,现下她当家的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王妃娘娘是个什么章程,她哪敢再冒险啊?便不欲拿简君安的赏赐了,说到底这几日她也没怎么照顾那简小姐。   可见那荷包沉甸甸的,再想到简君安贵为崇安侯世子,出手怎么可能小气了,又委实舍不得,这样额外的油水,可不是日日都有的,到底还是讪讪的接过了荷包,道:“多谢世子爷赏赐。奴婢嘴笨,不会说话,有哪里冲撞了世子爷的,还请世子爷千万别与奴婢一般见识。”   简君安却早不看她了,只拉着简浔吩咐何妈妈:“小姐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罢了,便有家去后也不会再用了,不要也罢。你们都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罢。”   待崇安侯府众人应了,方柔声与宇文修道:“好孩子,伯父与你妹妹得家去了,等回去后,伯父立刻便打发人与你送东西来,你什么时候想见伯父与你妹妹了,也可以到我们府上见我们去,我们简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宇文修哪里能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简君安和简浔就要走了呢,急得眼圈都红了,想起这都是王嬷嬷给闹的,看向王嬷嬷的目光简直能吃人。   好半晌,他方艰难的吐出一句:“伯父,我不要你送东西来,我只要,只要别与浔姐儿分开……”   可这怎么可能呢?简君安就皱起了眉头,一脸的难色。   宇文修的处境他不是看不出来,纵然看不出全部,只能看到一些皮毛,也足够他窥一斑而见全豹,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因他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如今他又救了自己的女儿,简君安心里对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同情与怜惜?   可再同情再怜惜,说到底这也是睿郡王府的家务事,岂是他一个外人能随便置噱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打着感激的旗号,偶尔送点吃的穿的用的到这庄子上来,给宇文修稍稍改善一下生活而已。   简君安因强笑道:“可妹妹必须得回家了,要不,你征得睿王爷的同意后,再去我们家做客?我们家随时欢迎你。”   问题是睿郡王怎么可能同意让宇文修去自家做客,他骂着拦着尚且来不及了……简浔不由暗暗腹诽,看来是时候该自己出马了。   于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我也不要与哥哥分开,我也不要与哥哥分开,我们带了哥哥一块儿回去好不好?好不好嘛,爹爹……”一边哭,一边还摇着简君安的手臂,笃定父亲定然受不了自己这般又是哭求又是撒娇的。   果然简君安脸上就有了动摇之色,女儿自来便想有个哥哥,偏宇文修还救了她,就好比刚出生的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女儿这两日定然也已与他建立起了极深厚的感情,如今忽剌剌要让他们分开,也难怪她舍不得。   可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必须得先征得睿郡王的同意,简君安只得柔声劝解简浔:“哥哥还小呢,就跟你如今还小,去哪里都得先征得长辈们的同意,再由长辈带了你去一样,哥哥要去我们家,也得先征得他父亲长辈的同意啊,所以我们且先回去罢,等哥哥征得长辈的同意后,我们再请他去我们家做客也是一样……”   话没说完,简浔已跺脚哭道:“不嘛不嘛,我就要带哥哥一块儿回去,就要带哥哥一块儿回去,爹爹,难道您不疼浔儿了?爹爹,求求您,就带哥哥一块儿回去罢,我真的不想与哥哥分开,还有月姨,她也对我好,我也不想与她分开,爹爹,求求您,求求您了……不然,我也不要回去了……”   得亏她如今顶的是四岁小女孩儿的皮囊,得亏她四岁皮囊下有颗苍老的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否则打死她也做不出这番任性妄为,胡搅蛮缠的行止来。   简君安素日就够疼女儿了,何况如今女儿失而复得,他欢喜庆幸之下,便是简浔开口要月亮,他也定会立刻让人搬了梯子,亲自给她摘去,相较之下,她只是想带个小伙伴儿一起回去,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由动摇起来,迟疑道:“不然,爹爹这就打发人先回京求见睿王爷去,若是王爷同意了,我们再带哥哥回去?”   “不要嘛,我就要现在带哥哥回去!”简浔又是一阵跺脚,“等我们回了京后,再打发人去征求哥哥爹爹的意见也是一样啊,爹爹,您就答应我罢,我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再不惹您生气,好不好嘛……”   扭股儿糖的抱着简君安的手臂只是厮缠,简君安哪里还受得了,到底松了口:“行了行了,爹爹答应你便是,你别再摇了,我骨头都快让你摇散架了。”   简浔这才破涕为笑,欢呼起来:“哦,太好了,不用与哥哥分开了,太好了!”又问宇文修,“哥哥,你高兴吗,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还有月姨,我回去就让我爹爹请大夫来给她治病,她一定能尽快好起来的。”   宇文修凤眼亮晶晶的,脸上的喜悦光芒满得要溢出来,重重点头:“嗯!”   多的话说不出来,便只是在心里想着,浔姐儿这么好,不但对他好,还对月姨好,他以后一定要加倍对她好,她要什么他都给她,包括他的命!   ------题外话------   感谢3月26日空军小橘子亲的11颗钻石,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寿司晴亲6颗钻石,珍珠~人鱼之泪亲的1朵鲜花,已躺平,只是别一起上,一个个上啊,老胳膊老腿了,承受不住,O(∩_∩)O~   ☆、第三十四回 带回   两个小的高兴得不得了,好容易找到插话机会了的王嬷嬷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顾忌着简君安的身份,到底勉强保持住了笑意,道:“崇安侯世子爷,请恕奴婢在我们王爷和王妃娘娘做父母的发话儿前,不能让我们哥儿随您和小姐到贵府做客去,奴婢只是一介下人,连针头线脑的小事都得先讨得主子的示下,何况是哥儿不经允准便去别人家做客这样的大事,请世子爷恕奴婢实在不能从命。”   说完喝命跟着的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哥儿回屋歇着去?”   看向后者们的目光刀也似的,大有她们再敢磨蹭,就生吞活剥了她们的架势,婆子们哪还敢再偷奸耍滑,只得赔笑着上前想拉宇文修:“哥儿,且随奴婢们屋里歇着去罢。”   宇文修哪肯让她们碰到自己,往后一闪身,便怒声道:“走开,都不许碰我!”   简君安则不悦的“哼”了一声,简义便立刻说道:“妈妈既知道自己是下人,那便该知道,主子再小,那也是主子,天然与咱们做奴才的上下尊卑有别,主子的决定咱们做奴才的更是只有听着,绝没有质疑的份儿,还是在妈妈心里,贵府的哥儿从来便不是您的主子,所以您才敢这般肆意妄为,奴大欺主?”   说得王嬷嬷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再也笑不出来了,淡声道:“世子爷这话请恕奴婢实在不敢领,奴婢只知道,我们王爷与王妃娘娘发了话,让奴婢务必照顾好我们哥儿,那奴婢便至死也要执行我们王爷和娘娘的命令,至于这位小哥儿说的‘肆意妄为,奴大欺主’,若我们王爷与娘娘觉得奴婢真是这样,不用旁人说话,我们王爷与娘娘先就会容不下奴婢了。”   言下之意,连我们王爷与娘娘都没发话,你崇安侯世子爷一个旁人,凭什么插手我们睿郡王府的家务事?   简君安却是懒得再听王嬷嬷废话了,他既答应了女儿,那便绝不会食言,遂亲自开口朝王嬷嬷说了一句:“人,本世子带走了,至于睿王爷处该如何交代,本世子自有主张,轮不到你一个下人置噱。我们走。”然后起身一手扶了简义,一手牵了简浔,简浔又牵了宇文修,径自去了外面。   余下王嬷嬷又气又急,只能忙忙带着人追了出去。   整好就看见何妈妈带了人奉命去接月姨,——简浔既已做了决定带宇文修回去,自然不会将月姨扔下不管,她的原则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坏事如此,好事同样如此,而简君安既连“鱼”都同意让女儿带回去了,又岂会介意再多带一只“虾”?   王嬷嬷立刻上前挡在了何妈妈等人的前面,挡的是何妈妈,话却是冲简君安说的:“就算崇安侯世子爷身份高贵,也不能纵容下人硬闯民宅罢!”   简浔实在烦透了王嬷嬷,这样的恶奴换成前世她协理六宫时,早打死一百遍了,因抢在父亲开口前大声问宇文修道:“哥哥,你愿意让何妈妈她们进去你家,请月姨出来吗?”   ‘你家’两个字,还被她有意咬得极重。   宇文修其实不是很明白简浔何以会问他这样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也实在不认为这个地方是他的‘家’,但仍毫不犹豫大声答道:“当然愿意!”   简浔这才看向何妈妈,道:“妈妈没听见主人家都发了话吗,那便算不得硬闯民宅,你们还等什么?”   说得何妈妈底气大涨,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是,小姐。”,带着人便绕过王嬷嬷,往里面接月姨去了。   王嬷嬷此刻已是恨不能生吞了简浔尤其是宇文修,可见简君安站在一旁,虽一脸的憔悴疲乏,病容十足,却难掩浑身的尊贵之气,关键他看向女儿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柔得能滴出水来般,王嬷嬷到底还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不咽下又能怎么着呢,崇安侯世子爷身份尊贵,打伤甚至打死了她都是白打,难道还指望她家王爷和王妃娘娘为了她一个下人,叫堂堂侯府世子偿命不成?别说偿命了,连兴师问罪都不可能,大不了崇安侯父子登门向王爷道个歉赔个不是,至多再补偿她家一些银子也就完了,她除非傻了,才拿自己的命去测试崇安侯世子爷到底疼女儿到什么地步呢!   反正所有人都看到她已尽了全力的,想来事后王妃娘娘也不至发落她得太狠,就把那鬼之子留给王爷和娘娘收拾去罢,以为攀上区区一个侯府的小姐,就能乌鸦变凤凰了?做梦!   还有崇安侯世子父女两个,在她一个下人的面前高高在上算什么,有本事也去她家王爷和王妃娘娘跟前儿高高在上去啊,那她才真是服了他们,且等着好果子吃罢!   于是半柱香的时间后,月姨便与宇文修一道,坐上了崇安侯府的马车,与简君安简浔父女一道,踏上了回京的路。   宇文修再是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到底年纪还小,倒是对此行一点不担心,只有满满的喜悦与期待,一路上还不停的掀开车帘往外看,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庄子,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怎能不兴奋。   唯一不足的,就是浔姐儿未能与他一辆车,不然就真是完美了,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他们天天都能在一起了,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这副兴致勃勃,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在月姨眼里,少不得又是一阵心酸,心酸之余,还有无法诉诸于口的忐忑与不安。   她是巴不得能借此番这个契机,改善一下修哥儿的处境,万万没想到,崇安侯世子爷竟女儿稍稍哭求一番,便答应了带他们主仆回去,且真的做到了,那家丑势必就得外扬了,也不知道王爷知道后,会生气成什么样?   指不定反而弄巧成拙了呢?届时浔姐儿便是哭闹得再厉害,只怕崇安侯世子也不好再管这事儿了!   另一边,简义坐在车辕上,待马车驶上相对平稳一些的官道后,才隔着车帘小声开了口:“大爷,我们就这样把睿郡王府的哥儿带回去了,不但睿郡王府那边不好交代,只怕侯爷跟前儿也不好交代啊。”   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不能拖自己主子的后腿,所以只能事事顺着主子来,这会儿没有外人了,他当然该劝就得劝了。   ------题外话------   感谢3月27日138**7962亲的5颗钻石,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空军小橘子亲的22朵鲜花,lisa67亲的2朵鲜花,关键还有笑笑的1颗钻8朵花,么么么么哒,不当污师了,面壁去污去,O(∩_∩)O~   ☆、第三十五回 审问   简君安听了简义的话,一面抚着趴在他膝头的简浔的头发,一面道:“我知道睿郡王和父亲跟前儿都不好交代,不过不好交代也得去交代,那孩子救了浔姐儿,等同于是救了我们父女两条命,如此大恩,我不替他出这个头,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简义略带迟疑的声音随即自外面传来:“可那到底是睿郡王府的家务事,大爷一个外人,哪有插手的余地?就怕到头来不但没能替那哥儿出到头,反而让睿郡王越发恼了他,累他处境连如今且不如,又坏了两家的关系,侯爷虽盛名在外,却是赋闲已久的,不比睿郡王,在皇上跟前儿都能说上话……”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简君安接道,“不过也不能因为有困难有顾虑就不去做了,哪怕能让那孩子以后的处境改善一点点,即便不能留在王府里,仍得被送回庄子上,但吃穿用度都好一些,最好还能读书习字,那也是改善,我也算是尽了心,至少问心无愧了。”   简浔一开始听他主仆二人说话时,还暗暗在欣慰,这简义看来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又精明能干,父亲能得他服侍左右,倒是一件幸事,就是前世她怎么不知道父亲跟前儿还曾有过这样一号人物呢?   不过前世父亲去得那么早,简君平与古氏又心里有鬼,怎么可能白留着父亲和母亲跟前儿得力的人,自然一早都打发了,她不知道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一心二用间,听得父亲的意思,竟是只想为宇文修争取改善一下处境,压根儿没想过留下他,简浔不由急了,忙自父亲膝盖上立起了身来,道:“爹爹,您不留修哥哥在咱们家住下,还要送他回庄子上吗?不要嘛,我不要与修哥哥分开,而且那庄子上没一个好人,都欺负修哥哥,我才不要让他再回去被欺负呢。”   简君安就无奈的笑了起来:“傻孩子,你修哥哥姓宇文不姓简,岂是我们想留下他就能留下的?还得看他父亲的意思。”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若祖父肯亲自出面去与睿郡王交涉,也不是办不到,就是要说服祖父,光靠她一个人显然不够,总得加上父亲,加上他们手里握有的筹码,胜算才能更大一些。   念头闪过,简浔忽然说道:“爹爹,当日何妈妈与我说,要带我去汤山玩儿,泡温泉,所以我才同她一道出了府,可我根本没泡到温泉啊,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泡到温泉啊?”   奶声奶声的几句话,说得简君安怔住了,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听浔儿的意思,当日她出府竟是因为贪玩儿,想泡温泉,随何妈妈一道出的,而不是大家一直以为的与何妈妈一道被潜伏在暗处的坏人给掳走的?   那何妈妈岂不是大有问题?还有何大有,他那‘因为担心小姐和浑家,一得知二人不见了的消息后,便立刻私自出府,终于追上了她们’的说辞,岂不是也是假的了?   “停车!”简君安听见自己的声音绷得很紧,“简义,你立刻去后面把何大有两口子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简义也听见了简浔的话,心里的想法与简君安差不多,看来这次竟不是内鬼通外敌,而是“监守自盗”了?可也不对啊,何大有两口子这样做图的是什么,关键他们掳了小姐后,不赶紧跑路,反而在汤山一带一逗留就是这么几日,又是图的什么?还敢若无其事般再次出现在大爷面前,真当小姐年少无知,可以轻易糊弄过去,大爷又是傻子么?!   很快何大有与何妈妈便被带了过来,简君安怕惹人动疑,让何妈妈进了车里,何大有则与简义一道坐在车辕上,便吩咐继续出发了。   何妈妈一与简浔分开,便开始担心起也不知她会在简君安面前如何诉说他们夫妇的罪行来,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简君安便会打发人过来拿他们夫妇兴师问罪了。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半个时辰,简义便过去“请”他们了,夫妇两个心里有鬼,都是怕得不行急得不行,又不敢不来,只得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跟着过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是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   看在简君安眼里,越发肯定二人有鬼了,待马车一启动,便低声呵斥起何妈妈来:“你们夫妇做的那些勾当,我都知道了,还不快与我一五一十从头招来,看在夫人的面儿上,我还能赏你们一条全尸!”   他自来性情温和,与府里最低等的杂役和粗使婆子说话都不曾高声过,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立时唬得何妈妈跪下了,一头磕头一头哭道:“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才做下这猪狗不如的事来,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   外面何大有也是唬得直哆嗦,差点儿就要栽到车下去,叫正驾车的简义腾出一只手来眼明手快拉住了,低喝道:“给我坐稳了!有那个贼心掳小姐,我还当你狗胆包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里面何妈妈已按简浔事先教好的说辞,在一五一十学与简君安了:“……奴婢两口子大半辈子只养了那不成器的孽障一个,再是恨得咬牙,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只得答应了二爷的要求,把小姐给偷出了府去。可才出了城门,奴婢两口子便后悔了,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却在她尸骨未寒之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畜生不如,所以我们便没有按二爷事先吩咐的,带小姐去东郊由二爷的人接应,而是往反方向去了西郊,想着一安全了,便立刻送信回去给大爷,这样便可以既不昧良心,又能不得罪二爷了,没想到又不小心与小姐走失了……后面的事,大爷便都知道了,只求大爷看在奴婢们到底及时回头了,没有酿成大错的份儿上,饶奴婢们一条贱命。”   何妈妈话才说到一半,简君安原本苍白的脸已是黑沉得可怕,等她终于说完,他的脸已是黑得锅底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了。   好半晌,他方冷声说道:“你们先是忘恩背主,将小姐偷出了府去,如今又为了保命,胡乱攀咬二爷,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一向好性,不会要你们的命吗!”   ------题外话------   关于节奏问题,瑜真的觉得这些都是有必要交代,怎么也没办法删减的,难道根本原因是我太啰嗦还不自知?大家是在觉得慢,就养一阵子吧,O(∩_∩)O~   感谢3月28日viggyzhou亲的10颗钻石,lulu7452亲的1颗钻石,lisa67的2朵鲜花,(* ̄3)(ε ̄*)(* ̄3)(ε ̄*)   ☆、第三十六回 悲愤   简浔见父亲浑身直发抖,额头和脖颈上都青筋迸起,胸口更是剧烈的起伏着,知道他这是气得狠了,忙给他轻抚胸口顺起气来:“爹爹别生气,别生气,您还有浔儿,浔儿会永远陪着爹爹的……”   心里则在暗叹,让父亲一时间要接受一母同胞,向来感情都很好的弟弟竟是这样一个口蜜腹剑,心肠歹毒之人,也的确太难为他了,可不痛这一时,他就得继续被简君平蒙蔽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便重蹈前世的覆辙了,她纵再心痛,也只能狠下心肠了。   女儿的言语和动作让简君安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却仍难以接受何妈妈的话,不过怕吓着女儿,到底还是一连深吸几口气,将心里的怒火强压了下去,欲继续问何妈妈话。   简浔却已赶在他之前开了口:“何妈妈你说什么呢,二叔那么疼我,怎么可能害我,而且他真要害我,何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又怎么可能只是让你们骗我出府几日,几日后又再送我回去?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   “就是!”简君安一时也顾不得去想女儿才不到五岁,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立刻附和道:“凡事总有目的和动机,二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们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不客气!”   何妈妈忙道:“奴婢不敢欺瞒大爷和小姐,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二爷何以会这么做,只那日恍惚听二夫人与心腹左右说了一句,‘浔姐儿如今就是大哥的命,一旦得知浔姐儿不见了,大哥病情势必会加重,等浔姐儿找回来后,就算侥幸保住了命,以后也休想再娶妻生子了,这爵位和家产将来不是我儿子的,还能是谁的?’,想来这便是二爷的目的和动机了……大爷别生气,奴婢真一个字也没有撒谎,只求大爷能饶奴婢们一条贱命。”说完,捣蒜般磕起头来。   简君安怒到极点,痛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你有没有撒谎,我回去后自会一一求证的,若你说的是真的便罢了,若是假的,我一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心里却已是信了何妈妈的话,二弟打小儿便样样都比他强,打父亲那年在战场上断了腿回京赋闲在家后,整个崇安侯府更是靠着他一力支撑,才至今没有没落,却因为比他晚生了两年,便只能屈居他之下,永远做不了世子,连带他的子孙后代也得渐渐成为侯府的旁支,与嫡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长此以往,他岂能甘心?   便他甘心,弟妹也能甘心吗?   都说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一心都在家和孩子上,其他一切人一切事都得靠后了,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就好比他自己,宁可自己受天大的委屈,也舍不得让浔儿受丝毫委屈,但有一分能力,也想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二弟待沫姐儿的心自然也是一样,那他背地里暗算自己父女,也就不足为奇了,兄长与侄女儿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己的枕边人和骨肉不成!   思及此,简君安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他自问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任何对不起二弟的地方,因为自己夫妇不善当家理事,府内府外的重担都只能压在二弟和弟妹身上,还对他们夫妇诸多愧疚,一早就与亡妻说过,将来分家时,除了祭田和永业田,其余家产七成都给二弟,他们只留三成即可,就算二弟也是嫡子,这样分家产的方式自大邺开国以来,也是绝无仅有的,且这话他不只与亡妻说过,还曾公然与父亲说过,就不信二弟没听到过一丝半点风声。   更不必说他素日待二弟的那些好和对沫姐儿的视如己出,如今就为了区区一个爵位,他便这样背后捅他们父女的刀子,他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浔姐儿就有可能回不来,或是他就有可能一命呜呼了?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好半晌,简君安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出去!”   何妈妈先还没反应过来简君安这是在让她出去,还是简浔说了一句:“妈妈没听见爹爹的话,快出去罢!”又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何妈妈方如蒙大赦般应了一声“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与何大有相互搀扶着,又回了后面的马车。   好在大家都知道简君安连日来心情都不好,何妈妈与何大有此番又的确犯了错,被骂了罚了也不足为奇,倒也没引起大家的怀疑。   马车内,何妈妈和何大有才下了车,简君安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急得简浔不知该如何才好,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不该一上来就下这样的猛药,该缓着点与父亲说的,被最亲近的骨肉手足背后捅刀子是何等的痛不欲生,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还是简义在外面听着不好,忙就近叫了个小厮过来驾车,自己则进到马车内,给简君安顺了半晌的气,他才赤红着脸,渐渐平静了下来。   简义忙又将随身带着的熬好的药倒了一碗出来,服侍简君安喝了,再服侍他漱了口,方小声说起:“大爷,越是这个时候,您越要保重身体才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如了某些人的意,小姐可还等着您照顾与保护呢!”   这简义还真挺有几分见识的,以后也许可以酌情收为己用?   简浔思忖着,顺势接道:“是啊爹爹,您还要照顾保护浔儿呢,可不能有事,还有修哥哥,他也需要您的照顾和保护,爹爹,您就答应留他在我们家罢,以后也能多个人保护浔儿啊。”   这话说得简君安心里一动,女儿如今只得自己一个至亲,若能再多一个哥哥保护照顾她,当然极好,可且不说要留下宇文修是何等的麻烦与艰难,只说这年头连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都靠不住了,一个外人谁还敢指望,万一到头来,恰是宇文修谋害了浔儿去呢?   被自己唯一弟弟的无情无义所伤,简君安这会儿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架势。   倒是简义说道:“大爷,我倒是觉得小姐这个主意挺好,那位小哥儿再不得睿王爷的喜爱,也改变不了他嫡长子的身份,那将来便大有承继王位的机会,有这样一座大靠山,将来小姐还有什么可愁的?我们纵不能长留他在府里,也当尽力替他争取一下留在睿郡王府才是。”   ------题外话------   感谢3月29日viggyzhou亲的5颗钻石,珍珠~人鱼之泪亲的1朵鲜花,lisa67亲的2朵鲜花,么么一万遍,O(∩_∩)O~   ☆、第三十七回 办法   简义自简君安开蒙便跟着他了,说是书童,却等同于简君安身边的大总管,简君安乃至大房的一应人事物他倒能做大半的主,待简君安自然也是忠心耿耿,凡事都为他考虑,为他想在前头。   方才他是觉得带宇文修回去麻烦多多困难重重,可这世上哪有不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尤其是巨额回报的好事,如今越是困难越是麻烦,将来得到的回报也越是丰厚越是可观,不然等将来侯爷百年后,大爷可远不是二爷的对手……简义在心里稍稍权衡了一番,便觉得这笔生意做得了,所以才会改口也劝起简君安来。   简君安却仍一脸的犹豫:“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也就只能替他尽力争取而已,若睿郡王实在不同意,却是强迫不了他的,堂堂王爷,难道连个儿子都养不起了,倒要别人替他养?睿郡王丢不起这个人,反倒恼羞成怒的可能性更大些。”   顿了顿,“退一步说,便他同意将那哥儿留在王府了,他才几岁大,又没有亲娘照应,只怕处境反倒比在庄子上更凶险一些,你们只知道吃不暖穿不暖受人欺凌艰难,却不知道,时时走在悬崖边上,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才是最艰难的。”   话音刚落,简浔已道:“所以我们才更要留下修哥哥啊,修哥哥的爹爹不同意,让祖父去与他说嘛,祖父那么厉害,难道也不能让修哥哥的爹爹同意?”   所以,前世她那些有关父亲才智平平,庸碌无为的印象,到底是谁灌输给她的,父亲明明就敏锐而通透好吗?   简义闻言,就再也忍不住定定看向了简浔。   打先前在睿郡王府的庄子上时,他便觉得大小姐有些不一样了,好几次都让他觉得,她根本不像个四岁的孩子,这会儿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分明大爷的思维一直在被大小姐牵着走么,可以前他怎么从来没觉得大小姐这般逆天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义敏锐,简浔也不遑多让,几乎是立时便察觉到了简义探究的目光,要让他为自己所用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她如今到底还太小,又无人可用,好些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能得他相助,岂非事半功倍?   关键还有一点,回去后她是绝不会再让简君平古氏乃至简沫好过的,有仇不报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也丝毫不介意让自己如今还很稚嫩的双手再次染满鲜血。   可父亲如今虽恼恨简君平至极,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真看到简君平遭殃了,他未必就不会心软,心软之下就既往不咎了,那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有了简义的帮忙,好多事情她根本可以不用让父亲知道,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坏自己的事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简浔直直迎上了简义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确不一样了!   当然,二人都是聪明人,目光只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便各自移开,先由简浔开口,继续劝起简君安来:“爹爹,祖父那么厉害,就让祖父去与修哥哥的爹爹说嘛,我反正说什么也不要与修哥哥分开,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简君安闻言,心里立时酸溜溜的,这才几日呢,女儿的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叫得那么亲热,时间一长那臭小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岂不是连自己都要超过了?   念头闪过,又觉得自己可笑,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自己想得也未免太多,醋坛子打翻得也未免太没道理了……忙敛神道:“哥哥的爹爹是王爷,你祖父却是侯爷,侯爷是管不了王爷的,所以,让你祖父出面怕也同样行不通。”   而且父亲还未必肯为宇文修出这个面,这事儿真不像小丫头想的那么简单。   简浔自是早已想好了法子的,只苦于有些话无论如何也不该自自己一个几岁大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罢了,不过现在好了,她不方便说的话,她相信只要自己起了个头,简义定会接着替自己说下去的。   遂扁了嘴道:“不嘛不嘛,我就要留哥哥在咱们家嘛,二叔才犯了那么大的错,祖父肯定要罚他的,指不定还会把二叔赶出去呢,到时候妹妹肯定不能再陪我玩儿了,若再连哥哥也不能留下陪我,我以后得多寂寞啊!”   说得简君安忍俊不禁:“你才多大呢,就知道什么叫寂寞了?再说你屋里那么多丫头婆子,还愁没人跟你玩儿?”   简浔嘟嘴:“丫头婆子又不是哥哥,那怎么能一样。”说着有意看了简义一眼。   后者立时会意,顺着她的话说起来:“大爷,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主意……”   压低了声音,“二爷此番犯下如此大错,让大爷和小姐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也就夫人在天有灵,大爷和大小姐这会儿才能侥幸坐在这里,于情于理,侯爷都该重罚二爷才是,就像方才大小姐说的,便是将二爷一家赶出去都不为过。只是府里的情况摆在那里,人丁单薄几十年了,忽然将二爷一家给赶出去,难免惹人动疑非议,侯爷年纪又大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样做未免对侯爷太不孝太残忍,倒不如就以此为条件,说服侯爷亲自出面与睿郡王交涉去,如此便可以皆大欢喜了。”   简浔听得简直忍不住想鼓掌,简义怎么就这么通透呢?父亲和自己可真是捡到宝了!   她忙抱了简君安的胳膊:“爹爹,义叔都说可以皆大欢喜了,你就答应我嘛,我真的舍不得跟哥哥分开啊。”   好说歹说,终于说得简君安动摇了,道:“可是就算你祖父因此肯出面了,也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说辞罢。”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睿郡王怎么看也不会是肯把自己脸面扔地上让人踩的主儿。   简浔立刻接道:“祖父不是一直遗憾爹爹和二叔都不能跟他练武,我和妹妹又是女儿家,也不能变得跟他一样厉害吗?修哥哥是男孩儿,他总可以了罢?”   宇文修跟着她回了京,前世的成长轨迹势必会跟着发生一定的变化,然事到如今,她不带他回京已是万万不能够了,睿郡王继妃一定不会放过他‘杀人了’这个绝好的机会,谁知道让他继续留在庄子上,他还能活多久?   可改变了他的成长轨迹,谁又知道他还能不能跟前世一样最后成为摄政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他变强再变强,那样到了该他闪光的时刻,他自然就能光芒万丈了。   ------题外话------   感谢3月30日Iffy亲的1颗钻石,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lisa67亲的1颗钻石,还有3月29日138**7962亲的5颗钻石,28日晚上睡得有点早,早上才看到亲送的钻石,但文文已经更新了,所以只能今天感谢了,见谅哦,O(∩_∩)O~   另:沧海明珠开新文了,《毒媚嫡公子》,讲的是一个化学药剂师穿越到古代被迫女扮男装的变态生活,珠珠的文数量质量都有保障,大家放心跳坑吧,么么哒O(∩_∩)O~   ☆、第三十八回 冷淡   王嬷嬷待崇安侯府的人一离开,便立刻尖叫起来:“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发人快马加鞭回京禀告王爷和王妃娘娘去……不,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我当家的什么时候能回来,算了,我自己去,一个个的都是废物,我指望你们能办成什么事,还不如去指望一头猪一头牛呢!”   一面骂着,一面扭着肥硕的腰身往里面准备去了。   所幸还未及动身,王管事便回来了,王嬷嬷听说后,立时如找到主心骨般,软绵绵的身体终于有了劲儿,忙赶到前面见王管事去了。   王管事一脸的风尘仆仆,正大口大口的喝水,一连喝了四五杯,才终于放下杯子,劈头骂起王嬷嬷来:“蠢婆娘,我临走前怎么交代你的,让你千万稳住那个鬼之子,千万稳住!你倒好,不但人没稳住,还让他被崇安侯世子给带回京去了,你就等着回头娘娘把我们一家子都大卸八块罢!”   王嬷嬷见王管事一个人回来的,虽满心的委屈与不服气,也只能先压下,急声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的,王妃娘娘就没打发跟前儿得用的人与你一道回来?那娘娘都说什么了,娘娘总得有了章程,我们才好照章办事罢?”   想起自己这两日的煎熬,到底还是没忍住埋怨道:“还说我呢,你不是说最迟昨儿一定回来吗,怎么一直到今儿才回来,你若是昨儿便带了娘娘的示下回来,昨儿我们便把那鬼之子处置了,又怎么会整出后面这么多事来……你不会,又趁机去偷会苏招弟那个贱人了罢?”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王管事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回来,是二公子病了,还病得不轻,王妃娘娘一直亲自守着,谁也不见,我一直拖到昨儿夜里,二公子病情好转后,才终于见到了王妃娘娘,这才会回来迟了的。”   王嬷嬷方松了一口气,忙道:“那娘娘怎么说的?”   王管事道:“娘娘让我们把人看好了,该换的都换了,该遮掩的都遮掩好了,不日王爷定会派人来送那鬼之子去更偏远的庄子……娘娘既敢这么说,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说服王爷,可你这蠢婆娘却坏了娘娘的大事!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一下,我们立刻也回京去,指不定娘娘看在我们赶在王爷知道之前,便先禀告了她,让她先有时间布置一切,便饶了我们呢?”   一路紧赶慢赶,简君安与简浔父女一行,到底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抵达了盛京。   早有简君平得了信儿,领着人迎在城门内了,一见兄长的车驾,便忙打马迎了上来,满脸欣喜的道:“大哥,真找到浔姐儿了吗?浔姐儿,你在里面吗,快让二叔好生瞧瞧,你不知道这几日我们都快急疯了,尤其是你爹爹,不顾自己还病着,仍坚持亲自去找你,还有你祖父,急得都几日没好生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总算你如今平安归来了,真是万幸!”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通,若是放在以前,简君安定会觉得弟弟这是在关心自己父女,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父女庆幸和喜悦,但这会儿因心里已有了成见,却只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不是心里有鬼,犯得着这般殷勤吗,他饱读诗书,会不知道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声音便有些不咸不淡的:“浔儿与我都累了,有什么话回府后再说也是一样,就委屈二弟在前面替我们开路了。”   简君平忙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大哥也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先回府罢,也省得父亲他老人家等急了。”   说完扬声说了一句:“回府!”果真一马当先为简君安和简浔开起路来。   心里却如打翻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怎么大哥的语气听起来那么不对劲儿,难道他已自何大有两口子,或是浔姐儿口中知道了什么?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还有,大哥怎么一出马就真把浔姐儿给找回来了,难道是他们夫妇身边有谁不慎走漏了风声?那也不对啊,到后来连他们夫妇都不知道浔姐儿的下落了,阖府上下谁还能知道?   难道,连老天爷都觉得此番是他做错了,一切都是天意?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总算回到崇安侯府,在二门处下了车。   简君安先就吩咐简义:“你先带了哥儿主仆去缪枫轩安置,这会儿太医怕是请不来了,就请回春堂的大夫来先给他们主仆瞧瞧罢。”   简义忙应了,上前对一下了车便急忙跑到简浔身边的宇文修笑道:“哥儿,请随我来罢。”一面吩咐就近两个打灯笼的婆子,“你们两个,去把车上另一位客人扶下来,跟我走。”   宇文修自上了车后,便再没与简浔打过照面儿,更遑论说话,如今好容易见了,哪里舍得与简浔分开?想也不想便道:“我要跟浔姐儿一起,浔姐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方才一路走来,天虽已黑透了,街上早不复白日的繁华热闹,两侧栉比鳞次的房舍高楼,仍足以让宇文修张大嘴巴,惊叹不已了,原来世界这么大,世上有这么多房子,月姨以前说的都是真的,浔姐儿家更是远超他想象的漂亮,他再也不想回庄子上了。   可如果不能时时与浔姐儿在一起,就算这世界再大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反之,若能时时与浔姐儿在一起,就算再让他回庄子上,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不是吗?   宇文修说完,又看向简浔满眼祈求的道:“浔姐儿,我们还跟之前一样,时时都在一起好不好?”   简浔只得哄他:“月姨病着,需要你照顾,我爹爹也病着,需要我照顾啊,你先随义叔去安置,明儿一早我就去找你好不好?你要是不信,我们拉钩?”   宇文修想起月姨一直都在咳,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郁郁的点了头:“那你记得明儿一早就去找我哦。”才依依不舍的随简义去了。   余下简君平终于得了插话的机会,忙道:“大哥,这孩子是谁家的啊,怎么跟你们一起回来了?”   ------题外话------   昨天很多亲送了瑜钻石和花花,但系统有新的记录了就会把旧的刷下去,所以我看不到具体都有哪些亲亲送了,所以不能一一感谢到了,只能在这里笼统的感谢一下,请亲们千万见谅哦,么么哒O(∩_∩)O~   另:一大早就看到惊喜,huangchen1975亲送了瑜1111颗钻石,简直跟3月1号一早就看到Iffy亲送了1000颗钻石时一样,既惊喜,又觉得受之有愧啊,为了对huangchen1975和Iffy亲聊表谢意,也为了对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聊表谢意,十一点左右会有二更哈,大家记得来看哦,么么哒O(∩_∩)O~   ☆、第三十九回 周旋(二更)   简君平见宇文修穿得破破烂烂的,还一脸的菜色,压根儿没往他是什么好人家哥儿的方向去想,只当是兄长一时兴起带回来的,之所以特意问起,不过是想借此与兄长搭上话茬儿,继续探兄长的口风罢了。   简君安却仍是一脸的不咸不淡:“就是这孩子机缘巧合救了浔姐儿,我才能这么快便平安将她带回来,他等同于是救了我们父女两条性命,我自然要将他带回来,涌泉相报才是。”   原来就是方才那小破孩儿坏了他的事?   简君平立时满心的懊恼,简浔下落不明时,他首要担心的是她和兄长的生死安危,毕竟人命大于天,如今父女二人俱平安无恙,他担心的自然也不一样了。   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笑道:“那的确得好生答谢那小哥儿才是,我瞧他的衣着行止,家里应当不算多过得,不若以后就留了他在咱们家,是以咱们家远房亲戚的名义送去家学念书也好,跟着家里的护院们练习弓马骑射也罢,将来好歹总能谋个出身,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救下,又是在哪里救下浔姐儿的,家里可还有旁的亲人?”   简君安淡声道:“这些事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二弟费心了,不是说父亲还等着我们父女吗,我先带浔姐儿去见过父亲后,再慢慢儿与二弟说话也不迟。”   说完牵了简浔,径自进了二门,直奔崇安侯的院子景明院。   简君平见状,只能吩咐其他人都散了,自己也跟了上去,心里越发肯定兄长是知道了什么,就是不知道待会儿见了父亲,他会怎么说?自己必须得先把父亲稳住了,才能安心去做其他的善后工作。   崇安侯见简君安果真把孙女儿带回来了,孙女儿瞧着还安然无恙的样子,悬了多日的心,总管是落回了原地。   简家祖上便是靠行军打仗起家,能因军功封侯爵,手上岂能不沾满鲜血?就是他自己,若不是当年在战场上断了腿,这会儿只怕都还奉旨在戍边,祖上几辈都身负无数条人命,怎么可能没有报应,这不自他父亲一辈起,简家便人丁凋零不就是最直接的报应?   所以在简家,儿子固然珍贵,女儿却也是不遑多让,崇安侯先前阻拦简君安亲自去寻找简浔时,说的话‘浔姐儿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回不来也就回不来了’,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软声抚慰了简浔几句,又问了长子几句‘身体可还吃得消?要不要即刻请个太医来瞧瞧?’,得了肯定答复后,崇安侯便摆手道:“既然你们父女都好好儿的,且先回去歇着罢,有什么话,明儿再细说也是一样,我这几日也累了,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想简君安却道:“儿子还有话与父亲说,二弟,就有劳你代我先送浔儿回仁智院了。”   又喝命何妈妈,“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哪怕小姐再掉一根头发,我都要了你和你一家老小的命!”   简君平闻言,本还想找借口无论如何都留下的,大哥单独与父亲说话,会说什么还用想吗?也不知道父亲回头得生气成什么样儿,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见简君安满眼的坚持,到底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万一大哥不是与父亲揭发他呢,那他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只得强笑道:“大哥您身体还没好呢,又一路车马奔波的,如何能照顾浔姐儿,还是把她送去文安院,让您弟妹再照顾一程子罢。”   话音未落,简君安已摆手道:“仁智院那么多丫头婆子,哪里需要我亲自照顾她了?二弟也是做父亲的,当更明白我的心情才是,浔儿好容易失而复得,如今除了我自己,谁守着她我都不能放心。”   简君平无奈,只得给崇安侯和简君安行了礼,将手伸向了简浔:“浔姐儿,二叔抱你好不好?”   所幸简浔立刻便朝他伸出了手,笑得甜甜的:“多谢二叔。”他方稍稍松了一口气,也许,事情还没到他以为的那么糟糕的地步?   简浔强忍恶心窝在简君平怀里,她自然知道父亲要与祖父说什么,也知道以简君平的精明,势必已瞧出不对劲儿来了,眼下虽碍于种种原因,不能让他受到应得的惩罚,能让他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与恐惧不安中,也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恶气了。   就是不知道祖父肯不肯答应父亲了?到底他是尊长,他若实在不肯答应,父亲也不能太勉强他。   不然,让他连夜见一见宇文修?她是瞧不出宇文修是不是练武奇才,却知道前世盛年时的他,能拉五石(六百斤)的弓,马术骑射乃至行军打仗,也都是万中无一,万一祖父瞧出他天赋异禀,就肯松口答应了呢?   一时回到自家的仁智院,简君平有心问何妈妈的话,便在吩咐了屋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且先带小姐去沐浴更衣,再叫厨房备了清淡爽口的粥和小菜来,等大哥回来与小姐一道用。”后,叫住了何妈妈,“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你们又是怎么服侍小姐的?且到外面来,一一说与我听。”   何妈妈不由满心的忐忑,大爷这会儿虽恼极了他们夫妇,她却有感觉,大爷不会真对他们怎么样,可换了二爷就未必了……因忙看向简浔,嗫嚅道:“可是大爷吩咐了奴婢,一步也不许离开小姐的,要不奴婢就在这里回二爷的话?”   简浔也奶声奶气道:“二叔,我不要其他人服侍,就要何妈妈,您就在这里与何妈妈说话不好吗?”   简君平就攥紧了拳头,片刻方笑道:“既然你离不开你奶娘,二叔回头再问她话也是一样,你且沐浴去罢,二叔也得回去见你二婶和妹妹,把好消息告诉她们了,只这会儿实在太晚了,她们只能明儿再过来瞧你了。”   简浔立刻欢快的挥起手来:“二叔慢走,二叔再见!”   待简君平离开后,方敛了笑沉思起来,也不知道父亲这会儿与祖父谈得怎么样了?   还有何小有,暂时应当还是无事的,可二叔算盘落空,必定会拿何妈妈一家开刀,何妈妈和何大有不能做得太明显,何小有欠着高额赌债的,要收拾他却是易如反掌,这也等同于是收拾了何妈妈两口子,甚至比收拾他们本人更让他们痛不欲生了,自己要不要为了何妈妈两口子,花大价钱保下何小有的命呢?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哦,再次感谢huangchen1975亲、Iffy亲和所有亲亲的大力支持,爱你们一万年,O(∩_∩)O~   另:原来后台可以查亲们送花送钻的记录,可我居然一直到今天才知道,果然我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的脑袋不能动,因为不动时还能稍微清醒点,一动立马就成浆糊了,笑着哭ing……   ☆、第四十回 拜访   简浔沐浴更衣完,撑不住饿先用了半碗粥后,又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父亲回来,她不由着急起来,怎么谈了这么久啊,难道祖父果真不肯答应父亲,所以父子两个僵持住了?   她有心打发人去景明院探探,除了何妈妈,又不知道该打发谁去才好,只得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得睡着了,打回来这么些时日以来,成功找到宇文修,成功让他救了她时,她的心松了一小半儿,如今终于保住了父亲的命,她的心又松了一小半儿,两件事合起来整个人虽才只松懈了一半,于如今的她来说,也足够难得了,何况她心理再强大,架不住身小力微,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醒来时,天已大亮了,简浔看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坏境,免不得就想到了一些前世或愉快或不愉快的事,怔了好一会儿,才在听得外面传来何妈妈压低了的声音:“小姐还没醒吗?”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忙叫道:“我醒了,妈妈进来罢。”   很快何妈妈便进来了,简浔忙问道:“爹爹昨晚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那爹爹这会儿在哪里?”   何妈妈见她只着中衣就要下地,抢上一步给她披了小袄,才道:“大爷昨夜三更回来的,回来后还特地来看了小姐,见小姐睡得熟,便没有让奴婢叫醒小姐……”   “那事情到底成了没啊?”简浔实在没办法不着急,哪里还能等何妈妈把话说完。   何妈妈一脸讷讷的:“奴婢不知道,大爷怎么会平白与奴婢说那些,不过,不过奴婢见大爷一脸的轻松,想来事情应当是成了,而且今儿一早,大爷就同侯爷一道去睿郡王府拜访了。”   简浔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祖父都与父亲一道去睿郡王府了,自然是已被父亲说服了,可真是太好了!   彼时缪风轩内,宇文修已在门外张望多时了,只可惜张望来张望去,都没能把简浔给张望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因此越来越沮丧,越来越落寞。   月姨在里面看得不忍,挣扎着想要下地拉他进屋劝慰几句,适逢小丫鬟来送药看见了,忙道:“大夫说了您得卧床静养的,可不能下地。”   宇文修闻言,这才失望的又看了一眼外面,忙忙跑进了屋里,道:“是啊月姨,你得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才能尽快好起来。”说完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药碗,要自己喂月姨喝药。   昨夜简义依照简君安的吩咐,连夜请了大夫来给月姨诊脉,万幸月姨的病情其实并不算严重,不过是风寒后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又失于调养,一拖再拖的,才会酿成了症候。   大夫当时便给开了三副药,因见简义一直陪在一旁,待月姨和宇文修的态度都十分客气有礼,知道他们主仆不是下人,崇安侯府更不是花不起药钱的,什么人参鹿茸肉桂的,也就不用顾忌了,以致两顿药下去,又好生休息了一晚,月姨身上便已轻省了不少   这会儿见宇文修要喂自己,她忙笑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哥儿还是让我自己来罢。”接过药碗,一口将药喝尽了,也不用小丫鬟递上来过口的蜜饯,只有久病得不到医治的人,才会知道药就算吃在嘴里再苦,心也是甜的。   月姨拭了拭嘴角,才笑道:“哥儿别着急,浔姐儿、简小姐既说了今儿一早会来找你,就一定会来的,她刚回家,崇安侯世子爷也病着,她母亲……他们府上还正办丧事,一时顾不上你也是有的,你别急,等她忙过了,自然就会来找你了。”   宇文修满脸的无精打采:“可我都这么长时间没见她了,我真的很想她啊……”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疼,月姨见宇文修这副样子,越发心疼了。   却也知道如今不比在庄子上,只有他们几个人时了,忙趁小丫鬟不在跟前儿,低声教起宇文修来:“好修哥儿,以后你想简小姐这样的话,可万不能再挂在嘴边说了,就算实在忍不住,也只能私下与我说,当着旁人的面儿,可是万万说不得了……而且,以后你别说一夜了,只怕十日八日与她打不上照面儿都是常事,你也得慢慢习惯才是……”   话音未落,宇文修已急道:“可为什么呀,我为什么就不能说我想浔姐儿了,我是真的想她嘛,还有我为什么以后就不能天天见她了,那我还不如回庄子上呢。”   “咳咳咳……”月姨一着急,又咳嗽起来,好容易咳完了,才喘着气道:“反正就是不能这样说了,哥儿只记住我的话就对了。”   心里更急,也不知道王爷得知哥儿让崇安侯世子爷带回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什么章程?不管怎么样,她也一定要求得王爷至少答应哥儿习字念书才成,哥儿再不启蒙,可就迟了!   宇文修还待追问月姨,就听得外面传来何妈妈的声音:“哥儿和月姨在屋里吗?”   他立刻跑了出去,果然就见何妈妈手里还牵着简浔,凤眼立时笑得弯月牙儿一般,上前就要拉简浔另一只手去:“浔姐儿,你终于来了,我……”   却叫何妈妈拉着简浔往旁边稍稍一闪,躲过了,笑眯眯的道:“哥儿,月姨身子好些了没?”又赞宇文修,“早知道哥儿生得俊,果然稍稍一捯饬就更俊了。”一面牵着简浔的手进了屋里去。   宇文修已换过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了,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他本又生得好,这会儿再往人前一站,十个人里十个人都得赞他,何妈妈自然也不能例外。   简浔暗暗点了点头,怪道人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呢,这样的宇文修终于有点皇室贵胄的架势了,也不知道睿郡王见了他后,会不会因此稍稍对他生出几分父子之情来?   不过就算睿郡王不能对他生出父子之情来,甚至根本不会见他,他开蒙念书却是当务之急,再等不得了,一个人六岁时,其言行举止就算失当,别人也能说一声“天真可爱”,十六岁时言行举止仍一样,别人就不会觉得天真可爱,而只会觉得这个人家教品德有问题了。   ☆、第四十一回 心虚   简浔筹划着要尽快让宇文修开蒙念书,可看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脸的委屈与茫然,摆明了不明白怎么短短一夜之间,自己就与他生分至此了。   说来他才六岁,打小儿又被放逐在庄子上与月姨相依为命,别说接触同龄人了,连接触其他成人的机会都少,更不用说读书明理,不知道“男女大防”也是人之常情,慢慢儿的教他,慢慢儿的让他改过来便是了,圣人难道生下来便是圣人不成,还不是靠的后天的教养……思忖间,连自己何时挣脱了何妈妈的手,折回原地去拉住了宇文修都没意识到。   还是宇文修欣喜的声音响起:“浔姐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简浔方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立时便想将手抽回去,怎么自己一对上宇文修,就这么容易心软呢?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必须得立刻改了才行!   不想宇文修倒先将她的手松开了,“蹬蹬”几步跑到桌前,苹果梨瓜子花生的抱了一大包,再“蹬蹬”跑回她面前,献宝似的道:“浔姐儿,这苹果和梨子,还有瓜子花生都是我留给你的,可好吃了,不信你尝?”   殷勤得大有若不是两手都不得空,他指不定就要动手喂简浔了的架势。   何妈妈看在眼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月姨,才这么小个哥儿,就这么会讨好女孩儿了,长大后还得了?也不知道是人为后天培养起来的,还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月姨则是满脸的尴尬与羞愧,这修哥儿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呢,而且这些果品本就是人简小姐家的,他这样借花献佛算什么呢?还有几分对何妈妈门缝里看人的恼羞成怒,且不说如今两个孩子都还小,便都已大了,她家哥儿生为堂堂郡王府的嫡长子,难道就配不得她家小姐了不成,也就如今她家哥儿走了窄道而已,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她家哥儿的路就不会越走越宽了?   罢了,如今王爷是个什么态度谁也不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是想想万一王爷生气了,哥儿和她该怎么应对,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罢。   简浔与何妈妈并没有在缪风轩待多久,在借何妈妈之口,透露了崇安侯与简君安一大早便已去了睿郡王府,会尽最大努力,让宇文修和月姨以后都留在崇安侯府后,简浔便在月姨的惊喜交集和宇文修的依依不舍中,带着何妈妈离开缪风轩,被一众简君安连夜安排好,她去哪里便跟去哪里,一步也不许离开她的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前面的灵堂。   如今段氏的头七已经过了,该来吊唁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整个崇安侯府上下便不若先前那般忙乱了,只需要在每个逢七之日,招呼一下依礼来拜祭的三姑六眷一番,便没有大事了,当然,灵堂里的水陆道场仍一直做着,这个却是必须要做满七七四十九日,不能打半分折扣的。   简浔用过早膳后,便直接来的缪风轩,并不曾先去过母亲的灵堂,如今正事办完,也是时候该她聊尽孝心了。   一时到得灵堂,就见除了族里几个来帮忙的叔伯婶子,古氏也在,正对几个管事妈妈示下,如今阖府是不比前几日忙碌了,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却仍清闲不下来。   瞧得简浔被簇拥着进来,古氏眼里先是飞快闪过一抹忿恨,随即便站起来,笑着向简浔张开了手:“好孩子,昨儿夜里听得你二叔亲口证实你的确平安回来了时,二婶便想带着你妹妹瞧你去了,又怕影响到大哥和你休息,所以才没去,你不会怪二婶罢?不过好在这会儿总算亲眼看到你了,快过来二婶好生瞧瞧……怎么瘦了一大圈儿,可怜见的,这几日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回头定要好生补补才是。”   到底顾忌自己‘好婶婶’的名声,没把话说得太透,不过就这样半含半露的,也足够收到预期的效果了。   简浔不着痕迹躲开了古氏的手,先给她行了礼,又给旁边坐着的几位族中婶子也行了礼,才笑着说了一句:“多谢二婶关心。”径自跪到了段氏灵前,再无他话。   反正她如今还小,古氏就算想借此番她失踪之事败坏她的名声也有限,且由得她说去罢,名声这东西,当事人在乎时,它当然重要,反之,又算得了什么!   倒把古氏弄得好一阵胸闷气短不舒服,浔姐儿待自己可从来都很亲热的,照理她此番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如今见了自己,更该加倍亲热,甚至扑到自己怀里好生哭诉撒娇一回才是,往常她不小心磕了一下碰了一下不都是这样吗?难道,她已知道了什么,或是大哥已教过她什么了?   可大哥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不然昨夜公爹便已大发雷霆,这会儿他们二房已不定落得什么下场了,她又怎么可能至今还好好儿的站在这里,继续当着她威风八面的当家夫人?   昨夜简君平回到文安院后,把情况大概与古氏一说,古氏也立时慌张起来,大伯自来待他家爷亲厚,却忽然就来了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还会为什么?公爹与去世的婆婆又向来心疼大伯,活像她家爷是捡来似的,——完蛋了,这次他们全家人都完蛋了!   夫妻两个都是惊慌失措,惟恐下一刻,便会有崇安侯跟前儿的亲随来拿他们过去对质问罪,以致一整夜通不曾合过眼,外面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惊出二人一身的冷汗来。   还是天亮后,得知崇安侯与简君安一大早就去了睿郡王府,二人方暂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去想他们家与睿郡王府从来交情平平,且如今还有热孝在身,怎么能不先递帖子便直接登门,又是为的何事,继续商量起对策来。   只可惜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压下满腹的心事,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越是这时候,他们越不能自己先乱了针脚。   想到这里,古氏不由狠狠剜起跪在简浔身侧的何妈妈来,都是他们两口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会坏了自家的好事,看她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第四十二回 王妃   清晨。   睿郡王府。   睿郡王妃刚起身,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才外院传了话进来,崇安侯携崇安侯世子登门拜见王爷,说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可这会儿王爷还未下朝,还请王妃示下。”   “崇安侯携世子到访?”睿郡王妃闻言,就皱起了眉头,“我们两家向来没什么往来,他们有什么事与王爷相商的,而且他们家不是正办丧事吗,就这样贸贸然的登门造访,事先连个帖子都不送来,不觉得太失礼吗?”   她正值花信年纪,声音柔美,生得更是柔美,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是整个皇室与宗室出了名的贤良和善人儿,睿郡王府上下就更不必说了,都喜爱敬重这位王妃娘娘,早把前头还有过一位王妃娘娘给忘到了脑后去。   她的贴身嬷嬷忙笑着接道:“崇安侯府也是盛京出了名的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规矩礼仪都不知道?定是有十分要紧之事,崇安侯父子才会不请自至的,等王爷回来见过他们后,自然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睿郡王妃一想也是,点头道:“既是如此,打发人去宫门守着,等王爷下朝一出宫,便请王爷尽快回来罢,另外,请了大管事好生去服侍着崇安侯父子,就说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亲自去款待他们,哥儿们又都还小,待不了客,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他们千万见谅。”   待方才进来报信的丫鬟应声而去后,方问起其他人自己儿子宇文信的情况来:“信哥儿昨夜睡得可好?有没有再发热?这会儿可起了?起了就把羊奶子先给他喝了,太医都说了那东西养人,再告诉他,等本宫见过管事妈妈们后,便立刻过去陪他。”   自有人恭声一一回答起来:“哥儿睡得极好,没有再发过热,这会儿还没起,不过估摸着也快了,娘娘只管放心。”   睿郡王妃方放了心,将人打发了,用起早膳来。   刚用完早膳正漱口,又有丫鬟进来禀道:“县主给娘娘请安来了。”   睿郡王妃眼里就有厌恶一闪而过,嘴上已迭声吩咐起自己的贴身嬷嬷来:“快请进来,本宫不是说了多次,自家娘儿们,不必这般生分,来了就只管进来的吗。”   丫鬟忙赔笑道:“是县主定要奴婢进来通传的,说娘娘是长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这也是县主的一番孝心啊。”   说话间,睿郡王的长女惠安县主,亦即宇文修的胞姐宇文倩,已由睿郡王妃的贴身嬷嬷引了进来,她翻过年就九岁了,皇室的人又是出了名的漂亮,瞧着已颇有少女的明媚娉婷,行至睿郡王妃面前盈盈拜了下去:“倩儿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睿郡王妃每次看到宇文倩的脸就会牙疼,盖因宇文倩跟其母、先睿郡王妃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她自己便不止一次亲耳听睿郡王感叹过:“每每看到倩儿,我便会忍不住想起她娘,她娘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她出挑得这般亭亭玉立,已是大姑娘了,一定会很欣慰!”   当着她的面尚且如此怀念那个死鬼了,背着她时是什么情形,可想而知。   更不必说,还有旁的原因,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睿郡王妃就算待宇文倩再好再亲热,一应吃穿用度都与自己比肩,宇文倩依然待她淡淡的,半点寻常母女间自然而然的亲密和贴心都没有。   睿郡王妃将这归因于宇文倩生来便是白眼儿狼,怎么焐都焐不热,却没想过,真心还须真心换,她待人家便一开始即是假意,又凭什么要求人家回以真心?   宇文倩只在睿郡王妃处待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行礼告辞了,她从来不喜欢自己的继母,也知道后者从来不喜欢她,自然不想留下来与对方两看生厌。   只是她还没走出睿郡王妃的屋子,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才王善保两口子火烧火燎的赶回府来求见娘娘,说是那个鬼之子,昨儿便已被崇安侯世子给带回崇安侯府了……”   话没说完,已被睿郡王妃的贴身嬷嬷喝断:“糊涂东西,嚷嚷什么呢,娘娘和县主跟前儿,谁准你高声嚷嚷的,惊着了娘娘和县主,你有几个脑袋砍的,还不给我堵了嘴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唬得那婆子一愣,这才发现县主竟也在屋里,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哭丧着脸捣蒜般磕起头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睿郡王妃待她磕了一会儿头后,才柔柔的开了口:“罢了,她也是无心之失,就打十个板子罢。”看向宇文倩,“没吓着倩儿你罢?你且先回去罢,今儿母妃事情还多,就不多留你了。”   见宇文倩面色平静的应了,似是根本没听见那婆子的话一般,方心下稍松,命人好生送了她出去。   然后才冷了脸,斥责起那婆子来:“你也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儿了,本宫念你素日勉强还算得用,所以才肯处处抬举你,没想到你却连什么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本宫养你何用!”   说完猛地一拍桌子,唬得那婆子又是一颤。   她的贴身嬷嬷忙拉了她的手:“娘娘仔细手疼。”转而喝起那婆子来:“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细细禀来,等着我请你么!”   婆子不敢再误事,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原来昨儿王管事与王嬷嬷紧随简君安父女一行离开庄子上后,一路上虽也是紧赶慢赶,抵达城门时,依然迟了一步,以致没能进到城,只得胡乱在城外的小客栈里将就了一晚,好容易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后,方终于进了城。   只是他俩虽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比主子还主子,到了睿郡王府体面却比二三等的丫头婆子还不如,又是赔笑说好话又是塞银子塞首饰的,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睿郡王妃跟前儿一个还算有体面的婆子胡妈妈,也就是这会儿正唬得魂不附体的婆子,把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题外话------   感谢4月3日lulu7452亲的1颗钻石,lulusindykam亲的5朵鲜花,还有4月2日wjj9929亲的1颗钻石,么么么么么么,O(∩_∩)O~   ☆、第四十三回 骨肉   睿郡王妃听了胡婆子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崇安侯父子何以会忽然登门造访,显是因那个鬼之子救了他们家的小姐,所以特地致谢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叫王爷知道了那个鬼之子在庄子上只差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得了?   因忙吩咐自己的贴身嬷嬷:“快打发人去把给王爷报信儿的人追回来……不,还是设法把王爷绊住,让王爷最好今儿一整日都回不来的好。再把王婆子给本宫叫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个几岁大的孩子都看不住,让他成日出去乱窜捡了崇安侯府的小姐回家也就罢了,还任由他被崇安侯世子带回了盛京来,看本宫今儿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若崇安侯父子只是致谢而来,事情尚大有回圜的余地,可崇安侯世子却连那个鬼之子一并带回了府去,只怕今日过来,就不只是致谢那么简单,势必还有其他目的了,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   怎么就那么爱管闲事呢,也不怕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不定时候便被人砍了去?!   贴身嬷嬷见睿郡王妃胸脯剧烈起伏,脸却苍白如纸,知道她是气的更是急的,贴身嬷嬷也急,却只能勉强按捺住,赔笑开解她:“娘娘别着急,王爷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还是奴婢设法先去打探到了崇安侯父子的真正来意,再从长计议也不迟,这总是咱们家的家务事,崇安侯父子纵一时被那个鬼之子蒙蔽了,也不好管别人的家务事,只要王爷向着娘娘,我们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知道,王爷是厌恶忌讳那个鬼之子不假,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虐待他,更不必说让他“因故夭亡”什么的。   若是让王爷知道了王婆子两口子那些所作所为,就算那只是二人“奴大欺主”,只怕也要恼上王妃娘娘了,谁让那个鬼之子的事,一向是王妃娘娘在奉命打理呢?   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作践,别人要作践却是万万不能忍的!   睿郡王妃闻言却越发急怒了:“他向着我才怪了,我嫁给他这么多年,儿子都给他生了,养到那么大了,他却仍一心惦记那个死鬼,何尝想过我的感受?若不是我几年如一日的小意奉承,若不是我……”   想着屋里屋外满是丫头婆子,到底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后没好气吩咐贴身嬷嬷:“不是说要设法打听崇安侯父子的真正来意吗,还不快去!”   贴身嬷嬷忙喏喏应了,自退下安排人去了,待人安排好了,到底不放心,索性一咬牙,亲自去了外院。   再说宇文倩一脸平静的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方一行至花园僻静的角落,便压低声音吩咐起自己的贴身丫鬟春燕来:“立刻设法去外院打听一下,崇安侯与世子是不是真将弟弟带回他们府上了,又是为的什么缘故?速去速回……”   话没说完,春燕已是一脸难色的低声道:“县主,咱们还是别去打听了罢,让嬷嬷知道了,又该生气着急了,让嬷嬷知道了还是轻的,至多唠叨您几日也就完了,若是让王妃知道了,再传到王爷耳朵里,可就糟糕了……还是让奴婢服侍您回去罢。”   宇文倩冷笑道:“就因为怕那个女人知道,怕父王生气,我就必须得与自己唯一的胞弟保持距离,连打听一下他的消息都不成了?我没有那么冷血,你害怕不敢去,我自己去便是,你是要跟我去,还是即刻回去告诉嬷嬷,都由得你,以往是我小,我也知道嬷嬷把什么都瞒着我,严令一个字都不许传到我耳朵里是为我好,可如今我已大了,今儿又是我亲耳听到有关弟弟消息的,若还不闻不问,当做没有这回事,我还是个人吗?”   主仆二人口中的“嬷嬷”,正是宇文倩的乳母郑嬷嬷,也是服侍过先睿郡王妃的老人儿,当初可比月姨得脸得用多了,可又有什么用呢,一旦先睿郡王妃亡故,她的陪房和跟前儿得用的人们便似没了主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了。   所以郑嬷嬷从来不让宇文倩知道有关宇文修的事,——当然,在如今睿郡王妃的只手遮天下,郑嬷嬷能知道的本身也不多,就怕宇文倩知道后,会到睿郡王跟前儿为弟弟求情,再不然就是自请去庄子上陪伴弟弟。   王爷当初与王妃娘娘那般恩爱,王妃娘娘却因哥儿而死,等同于是害死王妃娘娘的人,叫王爷怎能不恼他?何况哥儿还生来不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也的确该远着才是,骨肉之情是重要,可保全自己,让自己能有一个好前程更重要!   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宇文倩终究还是于不露声色间,东拼西凑的将该知道的都大概知道了,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也不是人为想斩断,就能斩断的。   春燕就不敢再劝了,只得小声道:“那还是奴婢去罢,县主且先回去等消息,若是被人撞见了,奴婢还能找理由搪塞过去。”王爷自来疼爱她家县主,想来就算事后知道了县主曾打听过大……大哥儿的事,也不会太怪罪她罢?   宇文倩精致的小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那我就先回去了,嬷嬷问起,我会替你圆过去的,你自己也小心点,快去快回!”   春燕少不得应了,主仆两个就此别过。   彼时离得知崇安侯父子来访之事已过去快半个时辰了,睿郡王妃眼见贴身嬷嬷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就无回了,心里越发的焦灼,忍不住再次催起跟前儿服侍的人来:“再去瞧瞧高嬷嬷怎么还不回来,这次她若再没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跟前儿服侍的人不敢多说,忙唯唯诺诺的应了,自去了两个。   还没到门口,高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睿郡王妃见状,忙道:“怎么样,打听到崇安侯父子的真正来意了吗?”   高嬷嬷顾不得行礼,也顾不得喘气,立刻说道:“奴婢什么都还来不及打听到,王爷就回来了,听说是今儿散朝早,后面派去的人还没赶到宫门呢,王爷已自先派去的人之口,得知崇安侯父子到访了……娘娘,您别急,别急啊……”   说着见睿郡王妃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忙抢上前扶住了她。   睿郡王妃急怒攻心之下,反倒迅速冷静了下来,紧抓住高嬷嬷的手冷声说道:“都是王善保两口子奴大欺主,本宫隔得这么远,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能想来他们竟连本宫也敢欺骗呢?嬷嬷,你这就亲自走一趟,教他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去!”   ------题外话------   感谢4月4日珍珠人鱼之泪亲送的10颗钻钻,么么么么O(∩_∩)O~   ☆、第四十四回 谈判   彼时崇安侯与简君安已在睿郡王府的外花厅等候多时,茶也已换过几轮了,眼见睿郡王还没回来,崇安侯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简君安,若不是这个逆子,自己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要打早儿就到别人家里来自取其辱?   简君安感受到父亲的目光,油然生起几分自责与歉疚来,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他这个做儿子的威胁着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也难怪他恼自己,不过他既已答应了女儿,就绝不会食言,大不了他以后加倍孝顺父亲便是。   父子两个又等了一会儿,总算将一身郡王服制,显然一回府便直接来了花厅见客的睿郡王给等了回来。   睿郡王比简君安年长三岁,长身玉立,俊眉修目,瞧着倒比犹在病中,是为了女儿才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的简君安反倒年轻三岁似的,一进来便笑道:“让侯爷与世子久等了,都是本王的不是,侯爷与世子快请坐,快请坐。”   又招呼下人:“还不快换热茶来?”   崇安侯忙带着简君安给睿郡王行了礼,方笑道:“王爷实在太客气了,臣与犬子冒昧的不请自来,才真要请王爷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早被睿郡王亲自给搀了起来,扶至座位上坐好,笑道:“侯爷腿脚不便,连皇伯父跟前儿都有侯爷的位子,却与本王这般客气,实在是折杀本王了。”   这也是睿郡王一得知崇安侯父子到访,便立刻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回府的原因,崇安侯虽赋闲已久,在今上面前却仍有几分体面,在军中更是仍大有威望,这样的人,纵他贵为王爷,也是轻易不能得罪的。   大家寒暄了几个回合,也就各自落座,说起正事来,睿郡王因先笑问道:“不知侯爷今儿个光临寒舍,所为何事,本王洗耳恭听。”   崇安侯见问,抿了抿唇,才笑道:“实不相瞒王爷,臣与犬子今日乃是为向王爷道谢而来。臣府上新近没了长媳想必王爷也有所耳闻,因家里连日来都忙乱不堪,竟至家孙女被其乳母哄出了府去都不知道,更不必说出城后家孙女还与其乳母走失了,所幸机缘巧合之下,蒙贵府的哥儿相救,才撑到了犬子亲自带着人去将她寻到了,如此大恩,臣与犬子实在无以相报,就让犬子给王爷磕个头,聊表谢意罢。”   简君安立刻应声跪了下去:“王爷有所不知,臣与亡妻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如今亡妻又扔下臣先去了,可以说小女就是臣的命,所以哥儿不只是救了小女,更是救了臣,王爷与哥儿的大恩大德,臣永世不忘,这辈子自不必说,下辈子也定要结草衔环来报。”说完深深叩下了头去。   睿郡王早已呆住了,他两个儿子都还小呢,且日日足不出户的,怎么可能在城外救下了崇安侯府的小姐?   因忙离座去搀简君安起来,一面笑道:“世子太客气了,本王实在受之有愧,只是一点,本王两个儿子都还小,连日来更不曾出过府门一步,怎么可能救下令千金,世子莫不是弄错了?”   简君安听得一阵心寒齿冷,睿郡王竟说自己只有两个儿子,难怪修哥儿在庄子上被凌虐成那样了,亲爹都直接当没他这个儿子了,还指望其他人待他多好么?   嘴上已道:“臣并未弄错,臣是在王爷名下位于汤山的一个庄子里找到小女的,找到时她正与令郎在一起,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王爷庄子上的人,都说当日救下她的人正是令郎,那自然错不了,王爷就别与臣客气了。”   睿郡王听得“汤山”两个字,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脸上的笑立时变得勉强起来,道:“原来是这样,那本王就却之不恭,受下侯爷和世子的感谢了。”   喝命下人:“让你们换热茶来,怎么这么久都没换来,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本王养你们何用!”   摆明就是在迁怒下人们了。   崇安侯与简君安岂能看不出来,若是识趣的,这会儿就该提出告辞了,可父子俩还有正事要办,如何能现下就告辞?   只得由崇安侯硬着头皮继续笑道:“臣与犬子的茶都还是满的呢,王爷不必客气。其实臣与犬子今日不请自来,除了向王爷道谢以外,还有另一件事与王爷相商……犬子亲去接家孙女回府时,因她与令郎十分投缘,又哭又求的说什么也不肯与令郎分开,犬子心疼女儿失而复得,实在狠不下心让她失望,只得将令郎带回了我们府上,臣见过令郎后,因见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起了收他为入室弟子,承继衣钵的心,这才会没将令郎一并带过来,而是将他留在了我们府上,且打算以后都让他留在我们府上,未知王爷意下如何,可否愿意割爱?”   知道睿郡王不会喜欢接下来他说的话,索性一次全部说了出来。   果然睿郡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片刻方淡声道:“睿郡王府虽不若本王父王还在时,在朝中那般举重若轻,本王在皇伯父跟前儿的体面,也远逊于本王父王还在之时了,却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起教不起,要累崇安侯府替本王教养,所以崇安侯与世子请回罢,本王回头便打发人接犬子去。”   给他们三分颜色,他们便立刻给他开起了染坊来,真当他堂堂一个郡王,会怕他们不成!   崇安侯闻言,就忍不住又瞪了简君安一眼,才赔笑道:“王爷误会了,臣与犬子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臣真的是见令郎骨骼清奇,才起了收他为徒之心,犬子也真的是心疼女儿,才会想要留下令郎的,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万望王爷明鉴。”   睿郡王却哪里听得进去,他对宇文修“鬼之子”的名头要说有多忌讳,倒还不至于,他终究见识气度都远高于常人,知道和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对宇文修更多其实还是嫌恶与怨恨,若不是他,当年妻子又怎么会扔下他和他们的女儿撒手人寰?以致别说与宇文修同住一个屋檐下父子情深了,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题外话------   感谢4月5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空军小橘子亲的1颗钻石,么么你们一万遍,O(∩_∩)O~   ☆、第四十五回 松口   睿郡王冷笑道:“不管是本王误会了也好,是崇安侯与令郎真有那个意思也罢,本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养在别人家里。本王只听说过‘挟恩图报’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受了别人恩惠,反倒自此赖上人家之事,崇安侯英雄一世,定然不愿意临老来晚节不保,落得这样一个名声罢?所以二位请回罢,送客!”   满以为自己话说得这般难听,定能让崇安侯父子羞愤而去了。   没想到崇安侯虽变了脸色,却仍是老神在在的坐着不动,简君安则道:“王爷,臣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王爷说,不知道王爷能否屏退左右,指不定听完臣的话,王爷就改变主意了呢?”   睿郡王着实不耐烦了,可又不能不顾崇安侯的伤腿真赶他们父子出去,只得喝命左右退下,冷声道:“本王就再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多谢王爷。”简君安忙道了谢,知道睿郡王已动了真怒,不敢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开门见山说起来:“王爷可能不知道,臣去王爷的庄子上接小女时,一开始还只当令郎是下人家的孩子,不,连下人家的孩子都不如,至少下人家的孩子有父母亲人护着,怎么也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受尽凌辱,也所以,在小女说什么也不舍得与令郎分开时,臣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一并带回了我们府上……”   话没说完,睿郡王已怒声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时候本王的儿子连下人家的孩子都不如了?你别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信口雌黄,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   简君安叹一口气:“王爷,虎毒不食子,臣当然相信您不可能那样作践自己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您的亲骨肉不是?可别人呢,别人见您这样对他漠不关心,也不会变着法儿的作践他吗……王爷,您生来便身处高位,难道还不知道您的喜恶,直接关乎着底下人的行事方式,关乎着底下人活得是好是坏,甚至关乎他们的前程命运吗?何况庄子离王府还这么远,您又怎么可能事无巨细都知道呢?”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微眯双眼,沉默了。   他当然能想来宇文修在庄子上定然不若府里其他几个孩子般金尊玉贵,这也是为他好,让他修身养性,可能让崇安侯世子说出‘连下人家的孩子都不如’这样的话来,只怕他的处境就不是不好,而是非常糟糕了。   一定是庄子上的下人见天高皇帝远的,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作践他,真是反了他们了,他的儿子他再不喜欢,那也是天家血脉,龙子龙孙,岂是他们作践得起的!   睿郡王不自觉放缓了声音:“多谢崇安侯世子仗义直言,本王定会尽快查明真相,让那些个狗胆包天的混帐东西受到惩罚,再换上一批真正忠心耿耿之人,再不让犬子受到类似委屈的。”   都这样了,睿郡王还打算将修哥儿给送回庄子上去?   这真是亲爹吗?   简君安满心的不可思议,还待再说,崇安侯已先笑道:“王爷,令郎养在庄子上,与养在我们府上,其实并无本质的差别不是吗?若王爷实在怕人闲话说嘴,可以按月送了他的吃穿用度到我们府上,自然也就算不得是崇安侯府在替王爷养儿子了,臣是真的想收令郎为徒传承衣钵,王爷也知道,臣两个儿子都不是习武行军那块料,有了令郎,臣余生也可无憾了,还求王爷成全。”   见睿郡王仍满脸的犹豫,笑容一敛,话锋一转:“若王爷还是不肯同意,臣上了年纪的人,嘴碎一些,口无遮拦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若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譬如王爷为父不慈,纵容下人凌虐儿子,睿郡王府规矩尊卑不分,规矩形同虚设,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甚至其他更过分的话……王爷可千万要见谅啊,谁让臣不止嘴碎,记性还不好,前脚说了什么,后脚就忘了呢?”   简君安忙接道:“是啊王爷,家父这一两年来,记性尤其不好,若将来哪里惹王爷不高兴了,王爷可千万要见谅啊,毕竟岁月不饶人嘛。”   “你们!”睿郡王忍不住再次声色俱厉起来:“你们这是在威胁本王吗?真以为本王怕你们不成!”   心里却明白,一家之主任自己的儿子被下人凌虐成那样,搁哪家都是丑闻,一旦传开,别人才不会管下人是不是真的奴大欺主,而只会把下人做的一切都算到主子头上,再凭自己的想象,演变出无数个比真相更“精彩”数倍的版本来,那睿郡王府的脸就真是要丢光了。   可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崇安侯和简君安威胁,好半晌方冷笑道:“就算崇安侯一心想收犬子传承衣钵,也不必让他时时都留在崇安侯府啊,本王自会安排时间,让他定期过府请教崇安侯的,两位请罢!”   要崇安侯自己说,睿郡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已经足够,他们待宇文修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少,他可以不必被送回庄子上,以后该有的都能有了。   可见儿子冲自己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知道他想要的结果不止如此,又恨又怒之下,只得继续与睿郡王交涉:“王爷,练武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见成效之事,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闻鸡起舞枕戈待旦,所以,令郎还是得长住臣府上的好,但请王爷放心,臣只是教他练武行军而已,其他事绝不会搀和一丝半点,王爷尽可放心。”   ‘其他事’指的什么事,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一听便明白。   但睿郡王还真没想过将来的事,至少暂时没想过,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也能再活二三十年的,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儿子,想那么长远的事做什么,不是庸人自扰吗?   不过崇安侯这个态度还是让他很受用的,所以在心里权衡再四后,睿郡王终于还是咬牙松了口:“既然如此,犬子就多劳侯爷和世子照顾了,至于他的一应吃穿用度,还有使唤的人,本王自会打发人送去府上,还有一点,本王不希望他长住崇安侯府的消息,有太多的人知道。”   ------题外话------   感谢4月6日珍珠人鱼之泪亲的30颗钻石,lisa67亲的10颗钻石,viggyzhou亲的2颗钻石,非常非常感谢你们,么么么么O(∩_∩)O~   ☆、第四十六回 狠绝   到终于出了睿郡王府的大门,天已交午时了,崇安侯的脸阴沉得可怕,看也不看简君安一眼,以眼神示意自己的长随扶自己上了马车,便冷声扔下两个字:“回府!”放下了车帘。   简君安知道父亲恼自己,既恼自己害他方才在睿郡王跟前儿丢人现眼,更恼他竟罔顾与二弟的骨肉兄弟之情,还敢威胁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行为,若他与父亲立场对换,十有八九也是要恼的。   可凭二弟那些所作所为,他自问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更不忍女儿失望,不会再让她的安危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那只要于她安危有一分保障的事,他都愿意去尝试,所以,他加倍恪尽自己为人子的本分之余,若时间长了,父亲仍要恼他,他也只能由他去了。   彼时简浔已祭拜过母亲,在心里替母亲念过一回《往生经》了,见时辰不早,也不耐烦再对着古氏那张可憎的脸,遂说自己累了,辞了古氏和族中的伯母婶子们,先离开了灵堂。   何妈妈一直紧随身侧,好容易回了仁智院,见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料着自己纵离开一小会儿也不打紧,遂在抿过几次唇后,小心翼翼朝简浔开了口:“小姐,奴婢这一去便是这么多天,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家里,不知小姐可否恩准奴婢家去一趟?小姐放心,奴婢只回去看一眼,立刻就回来……”   也不知她当家的已回过家了没,那个不成器的孽子如今又怎么样了,二夫人可瞪了她一上午,想也知道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她要是一早便能狠下心来,打折了他另一条腿,一家人是不是就没有这场祸事了?   简浔当然知道何妈妈放心不下何小有,她想了想,让屋里其他服侍的人都退到外间去后,才淡声开了口:“我既说了会保下奶兄,连他的前程都可以负责到底,自然就不会食言。只是一点,妈妈怎么就敢保证,同样的事他以后绝不会再犯,绝不会再拖累妈妈和奶公一心一意为我们父女当差呢?”   何妈妈听得前半句话,不由满脸的惊喜,可再一听后半句,立时笑不出来了。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被他们夫妇娇惯出了一身的坏毛病来,不然此番也不敢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了,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敢相信他以后不会再犯,空口白牙的,又凭什么让小姐和大爷相信呢?   何妈妈只得嗫嚅道:“奴婢两口子连命都是大爷和小姐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小姐保证才好,不然,小姐打奴婢两口子几十大板罢,那个孽子虽不成器,勉强倒还孝顺,见自己的老子娘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怎么可能不受触动,也许以后就改好了呢?小姐……”   话没说完,已被简浔抬手止住,勾起一边嘴角道:“妈妈难道就没想到,正是因为有你和奶公事事替他挡在头里,甚至连死都愿意为他挡,才会纵得他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吗?”   说得何妈妈讪讪的,又羞又愧,正待答话,简浔已先道:“我也不打他板子,也不用其他法子惩罚他,只要他两个小手指头即可,怎么样,妈妈舍得吗?若舍得,回头爹爹回来了,妈妈就自个儿与他说去,有了你的大义灭亲,再加上有我在一旁替你们说项,父亲自然会保下他;反之,若妈妈实在舍不得,我也爱莫能助,欠债还钱,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不是么?”   何妈妈红得能滴血的脸瞬间苍白如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竟要小有两个小手指头,小有已经只有一条腿可用了,再少两根小手指头,岂不就真成废人了?   这么狠绝歹毒的法子,小姐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这一定不是她家小姐,一定是被什么恶灵克撞了,一定是的!   何妈妈无意识的跪了下去,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却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含泪颤声道:“小姐,能不能,能不能换别的法子惩罚他?他生来便废了一条腿,再连双手也废了,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小姐,求求您了……”   见简浔不为所动,只得又哭道:“不然,让奴婢替了他,小姐砍了奴婢两根小手指头去罢,奴婢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小姐能饶了他。”   简浔仍是满脸的冷酷:“既然妈妈舍不得他,定要以身相代,就当我方才的话通没说过罢,好歹还能替他留一条全尸不是?”   若不是看在何妈妈和何大有好歹还良心未泯的份儿上,她才懒得理会何小有的死活,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比起前世执掌六宫时的她,她自问如今的她已经够仁慈了。   实在没有任何生机了,当然能留全尸比身首异处强,不然宫里的太监们何至于将自己的“命根子”至死都精心保存着,不就是怕的残缺之人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没有吗?   可如今明明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为什么偏要去执着于能不能留全尸呢,再完整人也已经死了,再残缺至少也还活着,能哭能笑,能说能动,不是吗?   何妈妈肝肠寸断,天人交战间,耳边又响起简浔的声音:“‘断臂求生’四个字妈妈可能听不懂,但壁虎被蛇咬住了尾巴,努力挣断尾巴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的故事妈妈应该听说过,与性命比起来,区区一条手臂一条尾巴又算得了什么?”   顿了顿,“何况我还只是要奶兄两根小手指头,虽会让他疼痛难当,却不会对他以后的生活真正造成什么影响,不让他一次便痛个彻底,又怎么能指望他以后改个彻底?他不彻底的改过自新,就算他再能干,就算你们夫妇再忠心,我也是绝不会用的,何况他还与能干半点边儿不沾,那我图他什么,除了一片视主子大过天的忠心,他有什么可图的?妈妈尽快拿主意罢,等修哥哥的事情解决了,爹爹可就要发落你们一家了。”   何妈妈闻言,就越发泪如雨下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么艰难的决定?   却也明白简浔的话于情于理都实在无可辩驳,更知道自己怎么求她俱是无用的,小姐早不是以前的小姐了……良久,她终于闭上眼睛,痛不欲生的做了决定:“奴婢但凭小姐吩咐……”   ------题外话------   感谢4月7日空军小橘子亲的22颗钻石,珍珠人鱼之泪亲的38颗钻石,窗边的小笨猪亲的10颗钻石,qquser7474215亲的8颗钻石,我本谪仙亲的10颗钻石,郭明蕊亲的6颗钻石,喝多也吐亲的10颗钻石,默默05920亲的10颗钻石,qquser6768686亲的10颗钻石,还有viggyzhou亲和lulu7452亲也送了钻,但废柴如我,已经找不到记录了,请你们千万别怄我的气,还有说掉了的亲,也千万表怄废柴的气,笑着哭ing……   还要谢谢珍珠人鱼之泪亲的4朵鲜花,156**6697亲的9朵鲜花,把你们都扑倒么么一万遍,才能聊表谢意啊,O(∩_∩)O~   ☆、第四十七回 师叔   午正时分,简君安终于回了仁智院。   简浔闻讯忙接了出去,就见父亲虽满脸的憔悴与疲累,眉眼间却满是松快,便知道事情定然成了。   果然她才一问,简君安便笑道:“爹爹既答应了你,自然就不会食言,怎么,你还信不过爹爹不成?”   她当然信得过父亲,可却信不过睿郡王啊,也不知父亲和祖父是怎么说服他的?不过结果既已出了,过程具体是什么样的,也不重要了,简浔遂不再多说,只上前扶了父亲,进了屋里。   自有丫鬟先服侍简君安更衣盥洗去,待他出来后,简浔亲自捧了一盏茶给他,方问起以后怎么安排宇文修来:“爹爹看是让他继续住在缪枫轩,还是换个更靠近祖父院子的地方,再不然,索性就让他搬到祖父院子去?到底是祖父的‘入室弟子’,自然要时时跟着祖父才是,爹爹觉得怎么样?”   就是她以后怕不能再叫宇文修‘哥哥’,得改口叫他‘师叔’了,本来叫他哥哥她心里已够不得劲儿了,明明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儿,哪里当得起她一声‘哥哥’了?谁知道如今更好,还得敬他做长辈了,她这回可真是牺牲大发了!   简君安昨儿已有几分适应简浔的“忽然懂事”了,再加上方才来回的路上,简义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说什么‘没娘的孩子长得快’、‘爷和夫人都是聪明不外露之人,小姐身为您二位的孩子,自然也是一样,以前不过是没给她展示自己聪明的机会罢了’、‘锥子纵掩藏在口袋里,也遮掩不住它的锋芒’、‘可见夫人在天有灵’云云,弄得简君安这会儿再听到女儿说出这番绝不该是四岁小女孩儿说出来的话时,竟也半点不觉得怪异,只觉得欣慰与骄傲了。   他喝了一口茶,才道:“这事儿还得先问过你祖父的意思,他……”   摇了摇头,满脸的黯然,“他虽如我们所愿,让睿郡王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但着实气得不轻,就算他已与睿郡王有言在先,不得不教修哥儿武艺兵法,其他时候,却未必就愿意见到修哥儿,回头我再与他商量去罢。”   简浔点点头:“那就回头再问祖父去罢,反正修哥哥得将养一阵子身体,也不急于这一时。爹爹也别难过,祖父未必就是生您的气,要浔儿说,他应该更生二叔的气才是,毕竟做错事的又不是爹爹,而是二叔,要难过也该二叔难过。”   何况祖父除了恼父亲和二叔,只怕也恼他自个儿,若不是他教子无方,怎么会临老来还被两个‘不肖子’这样气他?且由他老人家气一阵子罢,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简君安想起简君平,又是一阵火大,咳嗽了一阵子,想起何妈妈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发落,此时不发落,更待何时?他碍于骨肉亲情和现下府里的局势,发落不得二弟也就罢了,连自己夫妇名下的两个下人都发落不得了?   因喝命丫鬟:“小姐的奶娘怎么不见?立时传她来见我!”   简浔一听,就知道父亲是要发落何妈妈和何大有了,也不说话,任丫鬟应声去叫了何妈妈进来。   何妈妈白着脸进来后,不待简君安发话,先就跪了下去,低声说道:“奴婢知道此番之事,奴婢两口子都罪无可恕,可奴婢两口子也是不得已,总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让奴婢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只求大爷看在奴婢两口子到底在紧要关头回了头,也看在夫人的份儿,饶了奴婢两口子这一遭,奴婢以后一定加倍精心服侍小姐,上刀山下油锅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见简君安冷笑一声要开口,忙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又道:“可有错当罚,若奴婢两口子犯下如此大错,尚且还奢望大爷能饶过我们,又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所以奴婢愿意以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的两根小手指头,来平息大爷的怒火,向大爷和小姐聊表我们的悔过之心,只求大爷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说完重重叩下了头去,顺势把眼泪合着满心的苦涩,都咽了下去。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简君安满脸的震惊与动容。   他当然没想过要轻饶何妈妈和何大有,可在他的认知里,打板子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再不济了,把他们一家子发卖了便是,哪里就至于要断人手指,让人残缺不全了?何况他真没想过要发卖何妈妈一家,他们是有错,但若不是他们及时良心发现,如今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可怕的地步,也许他们父女早已都不在人世了呢?   何妈妈没看到简君安的震惊与动容,简浔却看到了,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叹息,父亲这么善良这么宽容的人,怎么偏就没有好报呢?不过如今她回来了,就算老天爷仍不给父亲好报,她也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父亲得到好报的!   简君安正犹豫不决,奉命去告诉宇文修和月姨好消息的简义回来了。   听得何妈妈大义灭亲的行径,简义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简浔,这样狠绝的法子,摆明了不是何妈妈想得出来,且做得到的,除了大小姐,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果然就见简浔几不可见冲他点了点头,简义心里就有数了,忙劝起简君安来:“大爷,要我说,何妈妈也是真正悔过了,才会如此大义灭亲的,大爷不如就成全了她罢?以后她才能更尽心的服侍小姐啊,而且要她和她当家的自己对儿子动手,他们只怕下不了那个狠手,大爷就替他们管教一下儿子又何妨?有过当罚,但相应的,有功也当赏,若自此那何小有便改过自新,承担起了自己为人子应尽的责任,于何妈妈不正是最好的奖赏吗?”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总算说得简君安点了头:“好罢,既然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办……至于何小有那千两银子的赌债,他既已付出两根手指头的代价了,也算是受到教训了,也一并替他还了罢。”   倒让简浔一阵惊喜,她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让父亲也同意这事儿呢,到底那么大一笔银子,她就算可以说动简义私下把事情给办了,瞒着父亲终究让她不安,如今可好,不用不安了。   现下唯一要操心的,就是事后通过简义把何小有给安排到什么地方,才能让他哪怕至此没有彻底的改过自新,也休想再掀起什么风浪来,拖累何妈妈两口子了。   ------题外话------   感谢4月8日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lulu7452亲的10颗钻石,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4月9日陌云倾亲的1朵鲜花,么么你们,祝周末愉快,其他亲们也都周末愉快,O(∩_∩)O~   ☆、第四十八回 问罪   何妈妈听得简君安竟愿意替儿子还千两银子的赌债,又是惊喜又是羞愧,这么好的主子,她却只差一点就酿成大错,实在是死不足惜,以后她若再心软,再下不了狠手管教儿子,就让老天爷降一道雷下来劈死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含着泪,恭恭敬敬给简君安磕了三个头,又给简浔磕了三个头,才起身小步退了出去。   余下简浔见父亲早已是满脸的疲态,知道父亲今儿拖着病体忙进忙出定然累坏了,忙叫人摆了饭,倚小卖小撒娇卖痴的哄着父亲吃了好些,又瞧着他吃了药躺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也睡了个天昏地暗。   彼时睿郡王府内,睿郡王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兴致白日睡大觉了。   送完崇安侯与简君安,他便怒气冲冲的径自进了内院,去找睿郡王妃兴师问罪,他信任她,才会把府里一应大小事务都全权交由了她打理,谁知道她竟纵得奴才那般无法无天,害他成为了笑话儿不说,还被人威胁,是谁给她的胆子!   睿郡王妃似是也知道了什么,一见他进来,便立时迎了上来,行过礼后,怯怯的道:“臣妾瞧王爷脸色不好,莫不是,莫不是已经知道了?臣妾也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然,还是将修哥儿给接回府来罢,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还不是要靠着我们做父母的悉心教导,才能让他循规蹈矩,知书达理,知道万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说着觑了一眼睿郡王,见他仍是一脸的冷然,忙又道:“至于那个传言,臣妾虽是妇道人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一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想来不会对府里造成什么影响,不过究竟怎么做,还得王爷定夺,臣妾都听王爷的。”   睿郡王想起以往任何时候,妻子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不论大情小事,都跟现在似的以一句‘臣妾都听王爷的’结尾,面色不自觉已缓和了几分,沉声问道:“你既什么都知道了,本王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本王只问你一句话,汤山庄子上的下人自上而下都欺负凌虐……修哥儿,你事先到底知不知道,或者说,是不是正是出于你的默许与纵容?”   睿郡王妃闻言,就呆住了,片刻方回过神来,花容失色道:“王爷这话是怎么说的,臣妾几时知道,甚至默许纵容庄子上的下人欺凌修哥儿了,臣妾也是当娘的人,就算从没见过修哥儿,母子间没有机会培养起感情,也断做不出那样的事来,王爷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   说着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方才怒容满面的进来,不是因为知道了修哥儿在庄子上杀人的事,而是为向臣妾兴师问罪来的。臣妾嫁与王爷也这么多年了,自问从来没违逆过王爷的意思,从来没做过亏心的事,谁曾想恰是身为臣妾枕边人,本该最了解臣妾的人王爷您,这样冤枉臣妾,不分青红皂白便给臣妾定了罪,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语未了,已是泪如雨下。   看得旁边的高嬷嬷大是心疼,忙上前将她劝至一旁坐了,才对着睿郡王跪下了,道:“王爷,奴婢旁观者清,不知王爷可否容奴婢说两句?娘娘方才说的,应当与王爷说的并不是同一桩事,王爷有所不知,晨起娘娘还未及用完早膳,汤山庄子上的管事两口子便回府求见了,说是大爷在庄子上,因为一言不合,竟动手捅了一个小厮一刀,差点儿就要了那小厮的命,管事两口子觉得兹事体大,不敢隐瞒,这才会连夜赶了回京……”   “你说什么?”话没说完,已被睿郡王横眉怒目的打断:“那个孽子竟敢杀人?真是反了他了,这么小就敢杀人了,等过几年大些后,他岂不更得杀父弑君了!”   睿郡王是觉得方才睿郡王妃的话有些对不上号,明明受欺负的就是修哥儿,怎么听她的语气,错的反倒是修哥儿了?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做什么错什么么?   万万没想到,二人说的根本不是同一桩事,这么半天下来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心下免不得因错怪了妻子有些讪讪的,恼羞成怒之下,自然把怒气都撒到了宇文修身上,语气能好才真是奇了怪了。   高嬷嬷一脸的战战兢兢,似是被睿郡王的盛怒唬得不轻,心下却大是称愿,继续小声道:“至于王爷方才说的事,奴婢日日都陪着娘娘,说句僭越的话儿,比王爷陪伴娘娘的时候尚且多得多,奴婢却是可以在王爷跟前儿替娘娘下保,娘娘万万没做过的,王爷若不信,正好那管事两口子还在府里,传了他们来一问便知了。”   睿郡王当然不会因高嬷嬷三言两语,便彻底打消了对睿郡王妃的疑忌,哪个做奴才的敢真正无法无天,一点不将主子放在眼里?除非是有人撑腰,或者说是默许纵容,再不济了,失察之罪总有的罢?   便是宇文修杀人之事,稍稍静下心来一细想,也会觉出不对来,那么小一个孩子,得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动手伤人?   所以听了高嬷嬷的话,他虽仍恼着宇文修,打定主意事后定要好生教训宇文修一番,却只是淡淡道:“本王哪有那个时间亲自问两个奴才的话去,崇安侯世子既说在庄子上亲眼见到了修哥儿过得连下人家的孩子且不如,他与那两个杀才无冤无仇的,犯得着自降身份诬陷他们吗?可见是真有其事,既真有其事,将他们一家老小打上一顿,远远的发卖了便是,奴才仗着主子人小力微,天高皇帝远的,便奴大欺主这样的事,又不是只我一家才有发生,旁的人家都有,王妃回头也不必生气动怒,没的白气坏了自己。”   顿了顿,“打今儿起,修哥儿就住到崇安侯府了,崇安侯说他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奇才,欲收了他为关门弟子传承衣钵,本王想着崇安侯当初那样英勇了得,修哥儿能得他教导实属万幸,所以已经答应了。王妃记得以后按月将修哥儿的一应吃穿用度都送去崇安侯府,还有四时八节与崇安侯的谢师礼也别忘了,至于修哥儿跟前儿服侍的人,本王自会挑好了送去崇安侯府,就不劳王妃费心了。”   说完扔下一句:“本王接下来几日都不得闲,王妃就不必等本王回来用膳歇息了。”起身大步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好容易强撑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立时便自椅子上,瘫软到了地上,满脸的青白交错,瞧着跟死了大半个一般。   唬得高嬷嬷忙抢上前扶住了她,急声道:“娘娘您怎么了,您可别吓老奴……就算那鬼之子以后有崇安侯府做靠山了,只要王爷还信任您,还向着您和二爷,这府里便仍休想有他的立锥之地,您且别急啊,咱们还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   一面在心里将崇安侯府上下都骂了个狗血喷头,一面用尽全身力气将睿郡王妃扶至榻上坐了,又忙斟了一杯热茶服侍她吃了几口,睿郡王妃方终于缓了过来,苦笑道:“嬷嬷觉得,王爷还信任我,还向着我们母子?”   高嬷嬷立刻点头:“王爷自然还是信任娘娘的,不然怎么会连审都不审王善保两口子,便认定了是他们奴大欺主?便是王爷说这几日都不来咱们院子了,也是忙于公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娘娘千万别急,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睿郡王妃却笑得更惨淡了:“嬷嬷错了,若王爷还信任我,就该立刻传了王善保两口子来,把一切都审得明明白白的,再给他们定罪,发落他们才是,可他直接便给他们定了罪,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已经疑上了我,怕真审出事情与我有关来,让事情闹得越发的大,越发带累王府的名声,还有信哥儿的名声,才会胳膊折在袖里,直接把事情定了性的,嬷嬷说我怎能不急?”   一席话,说得高嬷嬷也青白了脸。   可不是这个道理吗,王爷若真全心信任娘娘,又怎么会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反之,他心里若已给娘娘定了罪,查与不查,又还有什么分别?   急恐之下,她一时连话都抖不利索了:“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可不能任由王爷就这样疑上了娘娘,给西苑那几个贱人可乘之机,自此慢慢的就与娘娘生分了啊。”   睿郡王妃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忽然吩咐高嬷嬷:“立刻去把王善保两口子提来,本宫要亲自审问他们,务必把他们在庄子上的所作所为审个水落石出,回头你再亲自带了人去庄子上,查证一下二人的供词是否属实,最好庄子上每个人都问到,且都要白纸黑字的写清楚,该画押的都画押……本宫有了证据,才好去向王爷脱簪待罪,请求王爷原谅本宫的失察和御下无方之罪。”   说着双眼一眯:“不把王爷的心挽回来,那个鬼之子如今又有崇安侯府做靠山了,明儿这府里哪还能有我们母子站的地儿?反之,只要王爷一心向着我们母子,他就算有天王老子做靠山又如何,我一样能结果了他!”   又忍不住后悔,当初就不该想得太多,顾忌这顾忌那,就留了那鬼之子至今的,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高嬷嬷听得她前两句话,还想劝她既然王爷都发了话,何不直接结果了王善保一家,以绝后患?   及至听完后面的话,方明白过来她的打算,王爷要胳膊折在袖里,大被一盖什么都遮掩过去,表面看似是在为大局考虑,娘娘偏就要把脓包挑破,把事情摊开了来说,让王爷知道他的猜疑都是毫无道理的,都是在冤枉娘娘,如此一来,夫妻两个自然也就不用因此生分了,——失察、御下无方,与纵容默许下人凌虐原配嫡长子这样的大罪岂能相提并论?   高嬷嬷忙一一应了,叫了两个睿郡王妃的心腹丫鬟进来服侍着后,方亲自提王善保两口子去了。   ------题外话------   昨天回了娘家,提前设的自动更新哈,送钻送花的没感谢到的,请见谅,明天补上,么么哒O(∩_∩)O~   ☆、第四十九回 赌气   简浔自不知道睿郡王府发生的事,她睡了一觉起来后,只觉神清气爽,因见晚膳的时间还早,索性出了自家的院子,打发一个小丫头子去外院寻了简义来,让众服侍之人都退开后,与简义说起话儿来:“义叔是不是觉得,如今的我大不一样了?义叔就不觉得奇怪吗?”   简义笑道:“小姐不过是长大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若小姐肯告诉他原因,当然就最好,反之,若小姐不肯告诉他,他也强求不来,倒不如少好奇一些的好,这世上从来就不少无缘无故的事,不是吗?他既身为下人,就该时时恪守下人的本分,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窥测的绝不窥测。   简浔看向简义的目光就越发欣赏了,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手段还知机的人,做她父亲的长随,还真是有些屈才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一定会让他最大限度发挥自己才干的。   念头闪过,她已笑道:“可不是,我不过只是长大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对了义叔,何小有这会儿怎么样了,义叔可有合适的地方安顿他?”   简义言简意赅道:“只是去了两根小手指头而已,且死不了,不过何大有两口子都心疼得什么似的,要是让他一直留在家里,只怕永远都别想他真正的改过自新,整好夫人名下一个布装近日要去张掖贩当地最出名的地毯和头巾,——打去年起,甘肃一带好些大户人家都搬迁到了盛京来,这些东西必定不愁销路的,不若就让何小有跟了去?一路上什么都经过见过,也没有父母惯着他了,他自然也就改好了。”   段氏当初嫁给简君安后,因与简君安夫妻情深,便把陪嫁的庄子铺子一并给了简君安打理,可简君安哪里会这些,一股脑儿都扔给了简义,所以简义才有此一说。   从盛京到张掖,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大半年了,若大半年的时间何小有都还改不掉身上那些臭毛病,简浔也只好打折他的另一条腿,让他一辈子都休想踏出自己的房门一步了。   简浔十分满意,向简义道了谢:“既是如此,就有劳义叔了,至于何妈妈那里,我自会与她说的,义叔不必担心。”又与他说了几句话,简要套问了一下他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得到否定的答复后,方打发他去了。   晚间简浔把自己已与简义说好,让何小有再养几日伤,便跟着布装的人出发去张掖之事告诉何妈妈后,何妈妈没有血色的脸上果然立时写满了心痛与不舍。   就在简浔以为她定会求自己改变主意时,没想到她已嘶声应道:“多谢小姐肯提携他,奴婢回头就给他收拾行囊,打发他上路,就算他学不到同行其他人的本事,能学些眉高眼低,知道这世上比他不幸比他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也是好的。”   倒让简浔小小的意外了一把,点头道:“妈妈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想着何妈妈也不容易,难得多说了几句:“我也不瞒你,我这样安排他,除了防着二叔暗地使坏以外,也有替你们管教他的意思,我知道你们下不了那个狠手,那便我来罢,若是能让他改好了,并学得一技之长,将来你和奶公老了也不至于无所依靠,我知道你们的心,我能为你们做的再多,养老送终这样的事,终究还是得亲儿子来做不是?等他真的改过自新,有了一技之长,能养活妻儿后,我再求了父亲给他指一门亲事,妈妈此生不就圆满了?”   说得何妈妈越发的感激与羞愧,小姐才这么点儿大,倒要替她操心这些破事儿……可感激的话却说不出来,也知道简浔不想只听空话,便只跪下给她磕了个头,然后服侍她去了正房与简君安一道用晚膳。   一夜无话。   次日简浔起来后,先去祭拜过了母亲,才去了缪枫轩见宇文修和月姨。   宇文修自打昨儿知道以后自己便可以长住在简浔家后,便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以致昨晚上足足折腾到三更,才因累极睡着了。   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精神,一见简浔过来,他便立时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想上前拉她的手,走出两步后,想起月姨昨儿千叮呤万嘱咐的话,到底生生把手缩了回去,上前笑着与简浔说起话来:“浔姐儿,你知道了吗,我以后可以长住在你家,可以时时都与你一起玩儿了,可真是太好了!”   简浔笑着点头:“我昨儿便已听我爹爹说过了,我还听我爹爹说,你以后得跟着我祖父读书习武,只怕没多少时间与我一起玩儿了……”   说着见宇文修脸上的兴奋都化作了失望,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等修哥哥空了,我们还是可以一道玩儿的。”   相较于宇文修的大受打击,月姨却是满脸的惊喜,道:“简小姐,我们哥儿以后真的就跟着崇安侯爷读书习武了吗?如此大恩,奴婢实在不以为报,就让奴婢给小姐磕个头罢。”一面说,一面已跪了下去。   昨儿简义只是告诉他们,他们以后可以长留崇安侯府了,却没有说宇文修会跟着崇安侯读书习武,也不怪月姨惊喜成这样。   简浔忙叫何妈妈:“月姨还病着呢,快扶起来。”   何妈妈便忙上前扶起了月姨,想起月姨前阵子对自家小姐与她家哥儿相处时听之任之的态度,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以后小姐可就再不能称哥儿‘哥哥’,而该改口叫‘小师叔’了。”   说得月姨心里一阵不自在,这何妈妈至于时时拿她家修哥儿当洪水猛兽似的防吗?又隐隐有几分失望,果真定了长辈和晚辈的名分,以后修哥儿可就真再没有任何机会了……不过修哥儿若能跟着崇安侯爷学得一身的真本事,又何愁娶不到能干可心的媳妇儿?她这也想得太远了,还是先顾好眼前罢。   也说得简浔满心的不自在,好嘛,连何妈妈都知道她以后得矮宇文修一辈儿了,以后她可得加倍作威作福,方能挽回这巨大牺牲的十之一二了。   惟独宇文修满脸的懵懂:“什么小师叔,为什么浔姐儿再不能叫我哥哥了?那我才不要当小师叔呢,我就要当浔姐儿的哥哥,一辈子都要当她一个人的哥哥!”   一辈子都要当她一个人的哥哥……   迎上何妈妈似笑非笑的目光,月姨就越发尴尬了,这孩子,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他嘴这么甜啊,就算他心里真这么想,也别说出来啊,算了,且待崇安侯爷调教他罢。   简浔倒是丝毫没觉得尴尬,何妈妈与月姨不知道什么叫“童言无忌”吗,不过寻寻常常的一句话,也能让她们想那么多,她们又怎么会知道,能想什么就说什么,是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的可贵!   正诡异的安静着,简义过来了,给简浔和宇文修行过礼后,道:“睿郡王亲自给小爷送一应吃穿用度和使唤的人来了,这会儿正由侯爷和大爷陪着,立等着小爷过去相见呢,小爷请跟我走罢。”   睿郡王动作倒是挺快,就是宇文修才害他扫了脸,也不知道他见了宇文修后,会不会新仇勾起旧恨,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不过当着祖父和父亲的面儿,他应该多少会收敛几分罢?   念头闪过,简浔已决定跟宇文修一起去,于是笑向简义道:“义叔,睿郡王就是修哥哥的爹爹吗?修哥哥已经见过我爹爹了,我也要见他爹爹去,义叔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宇文修早已呆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有爹爹,月姨在他面前提过无数次了,不外乎他爹爹是疼他的,只是公务繁忙,一时顾不上去看他,顾不上关心他而已,让他千万别怄气。   可公务再繁忙,吩咐下人让他吃饱穿暖不受欺负,让月姨病了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有那么难吗?浔姐儿的爹爹病成那样,尚且亲自去接浔姐儿回家,疼她疼成那样呢。   所以简浔话音未落,宇文修已嚷道:“我才不要去见他呢,他有什么可见的!”赌气跑出了屋去。   ------题外话------   小修修这不就上线了吗,大家别急啊……感谢4月10日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手冢小丸子31亲的10颗钻石,么么么么哒,爱你们哦O(∩_∩)O~   另:推荐纳兰语语的文文《纯禽王爷的金牌宠妃》:她是有史以来最嚣张、胆大的女人,居然把威武无双的战王给强了,还死不承认,拒绝负责。战王表示非常生气,发誓要将这个女人捉住,将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十倍百倍还之。   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看哦,正在首页强推哈,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的,O(∩_∩)O~   ☆、第五十回 父子   眼见宇文修扔下一句:“我才不要去见他呢,他有什么可见的!”赌气跑出了屋去,月姨急得直跺脚。   这孩子,明明心里就那么想见自己的爹爹,怎么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他反倒不肯去见王爷了呢?万一惹恼了王爷,让王爷改变主意不肯让他留在崇安侯府,而是复又将他送回庄子上去,可该如何是好?   月姨只得歉然向简义一笑:“我们哥儿从没见过父亲,忽然间得知可以见父亲了,惊喜意外之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不是,那个词儿是怎么说的来着,近什么情来着?”   简义笑着接道:“近乡情怯。”   月姨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我们哥儿只是一时有些近乡情怯罢了,我去劝解他两句自然就好了,有劳简管事稍等片刻。”说完屈膝福了福,去外面劝解宇文修去了。   所幸果真片刻过后,月姨便牵着眼眶红红的宇文修回来了,“简管事,我们这就过去罢。”   简义点点头,看向简浔:“小姐还要同我们一块儿过去吗?”   简浔没说话,只以实际行动——主动上前牵住宇文修的手,告诉了简义她要去,简义遂在前面引起路来。   半道上,宇文修忽然小声与简浔说道:“浔姐儿,就算那睿郡、那个人……我父亲,就算我父亲真改变主意,不肯让我留在你家了,我也说什么都不会与你分开的。”眼眶仍红红的,有泪花在里面打转,却一直强忍着,没让其掉下来。   看来方才月姨说服他的理由,显然是他若不肯去见睿郡王,就会面临与她分开的结果了……简浔暗暗叹息,她一个外人,面对这样的宇文修,都会时不时的忍不住心疼一下了,只盼待会儿睿郡王见了他,也能多少对他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罢。   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崇安侯的景明院。   还没进屋,已能听到里面的阵阵说话声和笑声,月姨不由紧张起来,哥儿生得跟先王妃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王爷见了,应当会爱屋及乌,对他心生怜意罢?不过也说不准,万一王爷见了哥儿,就勾起了当年那不好的回忆,反倒越发嫌恶哥儿呢?   宇文修也紧张得攥紧了拳头,无论是谁,都别想将他和浔姐儿分开!   简义进去通传后,很快便折出来,将宇文修主仆和简浔引了进去。   就见厅里靠窗的榻上,分宾主对坐了两个人,正是崇安侯与睿郡王,简君安则陪坐在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   瞧得宇文修进来,简君安忙起身笑道:“王爷才还念叨着呢,可巧儿就来了,修哥儿快见过你父王罢。王爷,这个是小女,必定是听得修哥儿要来拜见父王,她也跟着凑热闹,所以才一并过来了,还请王爷不要见怪才好。”   宇文修从没见过崇安侯和睿郡王,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照年纪,一眼就认出睿郡王才是自己的父亲,立时倔强的抿起了嘴唇,原来他的父亲长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体面……可大壮几个的父亲一点都不好看也不体面,却那样疼爱他们,一见了他们便满脸是笑,会拿胡子扎他们,会把他们抛到空中再接住,他宁愿自己的父亲跟他们的一样好吗?   也不怪宇文修见到睿郡王生不出本能的喜欢与孺慕之情来,睿郡王本来正笑着与崇安侯说话儿的,忽然就见一个生得既像亡妻,又能一眼看出自己影子来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百感交集之下,他哪里还笑得出来,也不自觉抿紧了嘴唇。   看在宇文修眼里,便是他不喜欢自己,不想看到自己的表现,又叫他怎能不立时竖起满身的刺来。   还是月姨见宇文修久久都不肯跪下给王爷行大礼,王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暗道一声‘不好’,轻推了宇文修一下,随后自己先跪了下去,说了一句:“奴婢素月,给王爷磕头了。”   宇文修才终于跟着跪了下去,却仅此而已,并无一言半语。   睿郡王就勾起了一边唇角,这个孽子,他是在怨他吗,他的命都是他给的,想要他的命他都得双手奉上,素日想怎么对待他就怎么对待他,更是天经地义,他凭什么敢怨他?!   心口又忍不住发热,当初那么丁点儿大,那么孱弱的小东西,不知不觉竟已长到这么大了,妻子若泉下有知,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罢,也不知道会不会怪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些年薄待了他……不对,若不是他,妻子怎么会死,再说他哪里薄待他了,都是下人的错,何况他也已发落过那些下人,替他撑腰出气了,他何错之有!   睿郡王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简君安早瞧出这父子两个间的气氛不对了,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吩咐简浔道:“你这孩子,今儿是傻了不成,见了王爷与你祖父还有我,竟也不知道行礼问安的?”   简浔身为察言观色的高手,自然也瞧出了睿郡王与宇文修父子之间那种无形的抵触情绪。   对宇文修的抵触她能理解,被自己的父亲那样薄待了,谁能不委屈的,委屈之下,谁又能不怄气的,偏以为会为自己撑腰,会对自己觉得愧疚的父亲反倒一副不想见到自己的样子,宇文修一个六岁大,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孩子不抵触才怪了。   对睿郡王的抵触,简浔就嗤之以鼻了,他至今都还一副自己什么错都没有的理直气壮样儿,这样的父亲,其实于宇文修来说,没有指不定还更好些……不过算了,看在至少眼下宇文修的去留只有他说了能算的份儿上,她暂且与他虚与委蛇一下罢。   简浔遂笑得一脸甜甜的,上前先有模有样的给睿郡王行了礼,随口赞了一句:“王爷可比爹爹好看多了。”   让睿郡王容色稍霁,当即捋了自己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下来赏给她做见面礼后,又给崇安侯行了礼,才看向简君安笑道:“爹爹,方才我听何妈妈说,以后我就得叫修哥哥‘小师叔’了,为什么呀,我就叫他修哥哥不好吗?”   还是快点切入正题,把正事先解决了的好,等正事解决了,她就可以仗着‘年少无知天真烂漫’,将宇文修带离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了,至于她之前最好能设法让睿郡王对宇文修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的念头,这会儿也悉数打消了,以后在自己家,宇文修怎么也不可能再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了,那睿郡王的怜惜有没有,又还有什么区别!   简君安这两日越发了解女儿的人小鬼大了,立时笑着答道:“因为你祖父很快就要收你修哥哥做关门弟子了,以后他便是我的小师弟了,既是我的小师弟,可不就是你的小师叔吗?父亲,整好今儿王爷也在,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就把拜师礼给行了罢?”   才一夜的功夫崇安侯的气怎么可能就消了,这会儿看简君安依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倒还记得当着睿郡王的面儿,不能自家拆自家的台,因看向睿郡王笑道:“未知王爷意下如何?”   睿郡王早已恢复了常态,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侯爷与世子美意,本王自是却之不恭,只是一点,先父王在时,便与侯爷平辈论交,本王如今与世子也是平辈论交,怎能让犬子直接做侯爷的关门弟子,倒与世子也平辈论交了?实在太失礼,也实在太折杀他了,侯爷与世子也知道,他出生时……他生来本就有些不足了,哪里还能承受如此大的福气?”   所以,他这是想反悔了?   简浔的心猛地一紧,忙看向了简君安,祖父和父亲都在,岂有她说话的余地?祖父又不是心甘情愿想收宇文修为徒的,自然巴不得事情黄掉,所以她唯一能指望的,还是父亲。   ------题外话------   感谢4月11日134**2064亲的2颗钻,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扑倒么么哒,O(∩_∩)O~   ☆、第五十一回 拜师   简君安也是心里一紧,他这般不遗余力,固然是不想对女儿食言,让女儿失望,却也有真正怜惜宇文修的意思在内,如今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最后一步可不能再出什么变故了!   他忙回了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看向睿郡王笑道:“那依王爷高见,此事该如何解决为善?”   话音未落,忽然灵机一动,忙又道:“其实臣倒是有个拙见,哥儿不好与臣平辈论交,可以与小女平辈论交,拜了臣为师啊,那家父便是他的师祖了,由师祖亲自给他传道授业解惑,也是一样,就是臣才疏学浅,一无所长,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资格和福气做哥儿的师父了。”   简浔简直忍不住要为父亲的机智拍案叫绝。   这么好的法子,就是她一时情急之下也没想到,没想到父亲却眨眼就想到,还说了出来,看睿郡王这下还怎么反悔,父亲是不若他尊贵,却也是朝廷正式册封了的世子,岂是他想不给面子,就能不给面子的。   睿郡王已拊掌笑了起来:“不瞒侯爷和世子,这个主意方才本王也想到了,就是被世子抢先一步说出来了而已,没想到本王与世子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本王在侯爷面前且得执晚辈礼,何况犬子?自然得执孙辈礼才合适,就是犬子粗鄙顽劣,还要请世子和侯爷不要嫌弃才好,也不要顾忌本王的面子,只把他当自家的孩子,该打时打,该骂时骂,就是他毕生的造化了。”   他既已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反悔,既不会反悔也不能反悔,那自然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是,——睿郡王能于一众子侄辈里,在今上面前脱颖而出,得今上重用掌了兵部大半的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饶简浔心里对睿郡王十分不喜不齿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讪讪然,敢情自己和父亲都错怪睿郡王了,不过谁让他在他们的印象里,至今就没办过一件好事儿的,他们先入为主也是人之常情。   崇安侯也对这个法子喜闻乐见,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那个精神既教宇文修一个六岁小儿习武,又教他念书的,当年他自己的两个儿子启蒙,他尚且因不耐烦咬文嚼字的,没过问过呢。   何况他如今压根儿不想见到宇文修,因为一见到他,他就会想起自己是怎么被大儿子威胁,小儿子又是如何的口蜜腹剑,竟敢背后捅自己亲兄长刀子的,可惜他不能一直不见宇文修,那就尽量争取少见罢。   忙也笑道:“犬子虽在盛京文名不显,但臣不是自夸,以他的学识,考个举人有难度,考个秀才却是绰绰有余的,只他打小身体不好,臣也不想他去与民争利,这才没让他下场应试的,以后哥儿念书就跟着他,习武则跟着臣罢,臣虽不敢说咱们父子能将他教得如何文韬武略,至少,也能让他知书明理,将来能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王爷只管放心。”   睿郡王笑道:“府上二爷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除了天赋异禀以外,侯爷要求严格必定也功不可没,虎父无犬子,世子与二爷相比,自然也是不遑多让,本王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便把事情定下罢。”   于是简君安一声吩咐下去,不一时一应拜师所需的东西便都准备齐全了。   宇文修小小的内心世界里虽对自己的父亲有怨恨有失望,还有其他以他如今年纪,形容不出来的感受,但对拜简君安为师这件事,他却是由衷高兴的。   方才简伯父说,他做了浔姐儿祖父的弟子后,便是他的小师弟,浔姐儿的小师叔了,那他做了简伯父的弟子,浔姐儿岂不也是他的小师妹了?这样简单直白的人际关系,宇文修还是会换算的,所以才会由衷高兴,他终于可以一辈子都当浔姐儿一个人的哥哥了!   是以宇文修让磕头就磕头,让叫‘师父师祖’就叫‘师父师祖’,让敬茶就敬茶,乖巧得让本就怜惜他的简君安越发心疼喜欢了不说,连心里对他诸多迁怒的崇安侯,也对他有了几分改观,府里以后多了这么个健康漂亮,生气勃勃的小郎君,也不知道能不能尽快为他引一个嫡亲孙子来?   再看向宇文修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认真与善意。   更没想到的是,这一看,还让崇安侯看出了宇文修四肢袖长,动作敏捷,虽不至于如他昨儿与睿郡王说的‘骨骼清奇,一看便是练武的奇才’那般夸张,却也的确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脸上的笑意便不自觉又多了几分,两个儿子都不是练武的材料,孙子别说至今没影儿了,就算已有影儿了,能跟着他习武也得三五七年后去了,谁知道那时候他还在不在人世,总算他一生所学不至于后继无人了。   崇安侯因与简君安道:“我这几年一个人清净惯了,院子里忽然多了人,怕会不习惯,就把修哥儿安置在松涛院罢,那里离你的院子也近,方便修哥儿日日跟着你念书,离我这儿也不远,他以后打早起来后,先到我这儿蹲上一个时辰的马步,再去你那儿跟着你念书,下午仍过我这儿来,横竖如今两个丫头都还小,等修哥儿以后满了十岁,再挪到外院去也不迟。”   简君安如何察觉不到父亲态度的变化,心下暗自欣喜,嘴上已应道:“父亲安排得极好,那以后修哥儿就住松涛院了,儿子待会儿便让简义亲自瞧着人收拾布置屋子去,管保让修哥儿住得舒舒服服的。”   崇安侯点点头,复看向睿郡王,笑道:“时辰不早了,臣这便让人备了酒席来,与王爷痛饮三杯,王爷可千万要给臣这个薄面才好,整好也可以让下人们把屋子收拾好了,请王爷亲自去瞧上一瞧。”   睿郡王忙笑道:“他小人儿家家的,随便住哪里都是一样,侯爷与世子实在不必为他多费心,何况你们是长辈他是晚辈,该他孝敬你们才是,没的白折了他的寿。至于与侯爷对饮之事,依礼府上正办白事,本王不该叨扰的,但谁让侯爷如今等闲不出门,有幸遇上侯爷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呢,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有一点,待会儿他与那个孽子总得有了独处的机会,他才好发落他无故伤人之事,小小年纪便如此偏激歹毒了,再大上几岁还得了?“养不教,父之过”,他可不想让人说他睿郡王府没家教。   一时酒席抬了上来,简浔见宇文修时不时的偷觑一眼桌上的各色佳肴,暗暗咽口水,知道他这是也饿了,何况小孩子有几个不贪吃的,桌上的菜他还大半别说吃了,连见都没见过,怎会不好奇?偏这样的酒席哪有他的位子,纵有他也别想吃得开心。   遂扯了简君安的衣袖,道:“爹爹,我带了修哥哥回我们院里用膳好不好,修哥哥还没去过我们院子呢,明儿找不到路可怎么办?”   简君安忙笑着去看睿郡王:“王爷怎么说?”   睿郡王笑道:“咱们有咱们的乐子,他们小人儿也有他们的乐子,且让他们自去罢。”说完看向宇文修,厉声道:“凡事跟着你师妹,不许乱跑,不许没规没矩的,否则腿打折了你的!”   宇文修正是心情大好之际,倒是没有对他的话视若罔闻,应了一声“是”,学着简浔给大家行了礼,自退了出去。   ------题外话------   感谢4月12日空军小橘子亲的1颗钻石,lisa67亲的9朵鲜花,爱你们不解释,么么哒O(∩_∩)O~   ☆、第五十二回 挑人   出了景明院,简浔与宇文修都十分高兴,一个是高兴事情终于完满解决了,自己也不用叫小屁孩儿‘师叔’了,一个则是高兴自己以后可以日日都与浔姐儿和简伯父……不是,如今该改口叫师父了,有了浔姐儿和师父,他自己的父亲待他好不好,又还有什么关系?   更高兴的还是月姨,方才睿郡王说宇文修不宜拜崇安侯为师时,她的心简直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万幸峰回路转,事情终究还是成了,不但成了,自家哥儿与简小姐的辈分也一致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干柴烈火好做饭,师兄师妹好做亲”吗,也许终有一日,她的美梦能成真呢?   亦连何妈妈也没有再以眼神揶揄挤兑月姨,变着法儿的不叫宇文修靠近简浔,睿郡王虽待哥儿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少愿意对他上心了,假以时日,父子间不愁建立不起来感情,只要有了感情,将来王爷的一切不都是哥儿的?最重要的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感情是寻常人能比的吗,于她家小姐来说,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拦着。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也不是她一个做下人的能说了算的,且放在心里,边走边看罢。   一行人皆大欢喜的回了仁智院,何妈妈忙让人传了午膳来,简浔还在热孝期必须茹素,便与宇文修单独开了一桌。   一时饭毕,简浔便带着宇文修逛起仁智院来,顺便自己看一看哪里适合辟出来给宇文修念书。   只是才逛了一半,简义再次过来了,行礼后笑道:“松涛院已洒扫规整完毕,王爷与侯爷大爷都已经过去了,只等小爷了。”   话音未落,宇文修脸上的笑已消失不见了,闷闷的道:“我能不去吗?”他真的不想见自己的父亲啊。   简义笑道:“怕是不行,王爷还带了给小爷使唤的人来,小爷总要去看看,那些人到底合不合您的心意啊,若是不合,也好再换一批来。”   简浔忙在一旁插言道:“义叔,我要去,我要去。”   也不知道睿郡王都给宇文修带了些什么人来,有没有过睿郡王妃的手?这贴身服侍使唤的人可千万要精心挑选,将来便是宇文修的第一套班子第一批心腹了,决不能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念头闪过,简浔一下子想到了秦三英,他前世可是宇文修的绝对心腹,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他给弄到宇文修身边来,打小儿培养主仆情呢?不过宇文修那么讨厌他,只怕第一个就不会同意这事儿,还是以后有了机会时再说罢。   宇文修见简浔要去,心里的抵触情绪便没那么强烈了,向简义道:“那义叔带我们去罢。”   简义与月姨方齐齐松了一口气。   松涛院是个一进的小院子,正房三间,两明一暗,两侧还各带耳房,供宇文修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   因简义在崇安侯和简君安陪着睿郡王用膳时,已亲自带人过来收拾布置过一番,这会儿屋里已很能看了,明间一间做了会客室,一间做了书房,暗间则做了卧房,都布置得典雅大方,美观舒适。   简浔一进屋便拿眼快速四下里溜了一圈儿,这才与宇文修一道上前,给坐在正厅的睿郡王和崇安侯简君安见起礼来。   简君安见女儿又跟来了,笑骂道:“怎么哪哪儿你都要跟着来啊,果真一时一刻也舍不得与你哥哥分开不成?”虽是责怪的语气,里面的溺爱和纵容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简浔仗着年小,童言无忌,立刻大声接道:“我是舍不得与哥哥分开啊,而且义叔说,王爷带了给哥哥使唤的人来,我得帮着哥哥挑啊,不然哥哥怎么分得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说得简君安好气又好笑:“你比你哥哥还小呢,他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难道你就能分清了?”   简浔重重点头:“当然,我就瞧得出来,先前哥哥待的那个庄子上,除了月姨,就没一个好人,爹爹平时不是教我要举一反三吗,那么哥哥家其他下人肯定也是坏人多好人少,我不帮他看着点儿,我怎么能放心?”   这话说得睿郡王笑不出来了,方才还觉得童言无忌着实有趣,这小丫头倒比自家女儿小时候更人小鬼大,这会儿却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他家里‘肯定坏人多好人少’,这不是在变着法儿的说他治家无方吗?   决定了,接下来半个月,不,一个月,杨氏都休想他踏进她的房门半步!   崇安侯见睿郡王满脸的尴尬之色,瞪了简君安一眼,看他把女儿都娇纵成什么样儿了……忙岔开了话题:“这院子虽小,难得的是离哪里都不远,又不失清净,后面还有两间下人住的抱厦并一间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王爷瞧瞧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添减的,臣也好即刻吩咐下人去办。”   总算将睿郡王自尴尬中解救了出来:“本王瞧着如今已经够好了,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添减的,倒是本王送来使唤的下人,侯爷与世子只管当自己府上的下人使唤管教,他们都是本王亲自挑选的,人虽拙,好歹还算本分可靠,绝不敢有二心的。”   说着朝自己的贴身长随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却行退到外面,很快领了八个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三四岁的小厮进来。   睿郡王这才看向简浔,笑道:“小姑娘,你说你要帮你师兄挑人,现在挑罢。”   简浔才不会跟他客气,应了一声:“好啊。”果真认真打量起那八个小厮来。   见的确都是目光清亮,规矩本分的,倒是信了他们都是睿郡王亲自挑选的,看来睿郡王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信任睿郡王妃,那般丝毫不在乎宇文修啊?不过八个人也太多了些,贴身服侍的人贵精不贵多,有四个就足够了,且人少一些,被睿郡王妃的人混进来的几率也要小一些。   简浔遂像模像样的问起众小厮来:“你们都是家生子吗?家里除了娘老子,都还有谁啊?”   倒让睿郡王吃了一惊,看向简君安笑道:“世子,令千金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已这般能干了,待再大些,岂非越发了不得?”   简君安少不得要谦逊一番:“想是素日看内子主持中馈时,耳濡目染学了一言半语的,当不起王爷如此夸奖。”   二人说话间,简浔已问了个大概,八个小厮刚好有一半是家生子,一半是自外面买来的,这便没什么可为难的了,直接选那四个外面买来的即可,如今宇文修身边的人,第一要紧的便是忠心,且是只忠于他一人的忠心,旁的都是次要的。   睿郡王见简浔很快便挑好了人,挑的还全是外面买来的,虽易地而处,他也会这般挑,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外人,凭什么时时一副防着自家的样子啊?   又不好公然与一个孩子计较,只得看向宇文修,沉声道:“宇文修,你自己呢,想挑哪几个人服侍你,还是全部都留下?”   宇文修想也不想便道:“我都听浔姐儿的,浔姐儿挑中哪些人,就留哪些人。”   噎得睿郡王越发的气闷,又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气简浔,气宇文修,还是自己,只得沉声吩咐那四个被挑中的小厮:“既是如此,你们几个便留下服侍哥儿罢,谁敢淘气不规矩,或是有二心的,休怪本王不客气!”   把事情定了下来。   ------题外话------   感谢4月13日空军小橘子亲的10颗钻石,(* ̄3)(ε ̄*)(* ̄3)(ε ̄*)   另:推荐一个朋友的文,《医色生香》,作者艳大,讲的是一个命里注定断子绝孙的二货忠犬病弱世子,使劲手段要嫁给学霸女大夫努力造孩子的故事,亲们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下哦,么么哒O(∩_∩)O~   ☆、第五十三回 训子   满以为使唤的人挑好了,睿郡王就该打道回府了,没想到他却道:“本王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犬子说,就不劳侯爷与世子再费心陪着本王了,待本王与犬子说完话后,自行离开即可。”   崇安侯倒还罢了,想着人家父子有体己话要说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请自便,失礼之处,也请王爷见谅。”   简君安却忍不住担心,这睿郡王不会把被他们父子威胁的账都算到修哥儿身上罢?如今是在他们家,打上一顿的可能性不大,可骂上一顿却是可以的,偏修哥儿一看就是个自尊极强的,本就还怨着父亲呢,再被父亲一骂,以后父子间岂非越发生分了?   反倒是简浔拉了他径自往外走,他们父女总不能事无巨细都护着宇文修,总得让他学着独自与人打交道,那就从他自己的父亲开始罢,反正如今睿郡王就算再恼他,也不可能将他再送回汤山的庄子上了。   祖孙三代出了松涛院,简君安有心讨好父亲,便笑道:“父亲,我送您回景明院罢。”   简浔忙也乖巧道:“祖父,浔儿也送您。”   崇安侯看儿子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当着玉娃娃一般的小孙女儿,到底不好太拂儿子的面,只得“嗯”了一声,由简君安与简浔一左一右虚扶了,往景明院走去。   方走到景明院的院门前,迎头就遇上了简君平,见了父兄,忙迎上前行礼问安:“父亲,大哥,睿王爷送走了吗?说来咱们两家素无深交的,今儿睿王爷怎么会忽然就大驾光临了,还一直逗留到这会儿,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简君安自知道弟弟的真面目后,便处处着意防着简君平了,所以这两日他和崇安侯不管是去睿郡王府,还是在家接待睿郡王,都没叫了他一起,也没告诉他原因,甚至连宇文修是睿郡王原配嫡长子之事简君平至今也不知道。   让简君平十分的恐慌,总觉得父亲和兄长什么都知道了,之所以现在不惩罚他,全是为了以后更残酷的惩罚他,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简直糟透了,弄得他好几次都差点儿忍不住要去找父亲和兄长自首,然后认错认罚了,不管父兄怎么罚他,好歹事情有了结果,他也不用再惊惶度日了。   然他都已到了仁智院或是景明院外面了,那几分残存的侥幸希望,到底还是让他改变主意,又折回了自己院中,兄长是个藏不住事的,父亲又是个暴脾气,若真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会一直隐忍着不发落他?   可见他们最多也只是怀疑而已,那他去自投罗网岂不是蠢到家了?所以还是那句话,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稳住,越不能露了任何马脚!   崇安侯见了次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后,除了眼睑下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青影以外,竟半点心虚忐忑都没有,显见得让他主动悔过自信是不可能了,虽然从大局和情感计,他都不能将他一房分出去,但敲打他一番,对他小惩大诫一番,却是势在必行的!   崇安侯因淡声说道:“睿王爷到访的确有要紧事,我正打算着人去找你,没想到你就先来了,进屋说话罢。”   拄着拐杖,先两个儿子一步进了院门去。   简君安与简君平见状,忙跟了进去,简君安走出两步后,想起父亲正生气,何必让女儿去受池鱼之殃,于是回身吩咐何妈妈:“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带小姐回去歇中觉?”   何妈妈忙应了,简浔也不想进去面对简君平的惺惺作态,很顺从的任何妈妈牵了她回仁智院去。   简君安这才放心进了父亲的宴息室。   崇安侯心里有气,也不叫他们兄弟坐了,开门见山就向简君平道:“睿王爷忽然大驾光临,是为的他儿子,就是先前救浔姐儿的那个小哥儿。我瞧那小哥儿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所以与王爷商量后,已让他拜了你大哥为师,以后念书就跟着你大哥,习武就跟着我,打今儿起就在我们家长住了,对外只说他是亲戚家的孩子即可,你记得别该告诉的人,不该告诉的人,都乱说一气。”   “那小哥儿竟是睿王爷的儿子?”简君平大是吃惊,那大哥以后不是又多一座大靠山了?果然老天爷也不站在他这边吗?   心里满不是滋味儿,嘴上还要笑着说:“瞧父亲说的,我再不晓事,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何况父亲还亲自叮嘱了我,父亲就只管放心罢。不过那哥儿前儿到咱们家时,穿得那般落魄,人也又瘦又小的,可真是万万想不到竟会有这般显赫的出身,睿王爷又是怎么舍得把那么个大儿子就胡乱放庄子上养着的?”   而且睿郡王不是只两个儿子吗,一嫡一庶,听说都才四五岁大,也与那小哥儿的年纪合不上啊,莫不那小哥儿竟是……睿郡王在外面与人生的?   正想再问,冷不防却想起睿郡王原配王妃也是替他生了个儿子的,只不过生的时辰不对,生来便落了个“鬼之子”的名头,显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生来便叫睿郡王给送到了庄子上,才会机缘巧合救下了浔姐儿,坏了他的事。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睿郡王的儿子,他该替他出头替他做主的时候,依然不会含糊,那大哥做了他的师父,便与睿郡王府有了斩不断的关系,难道以后真就这样屈居于大哥之下一辈子了吗?   崇安侯没有回答简君平的话,倒是简君安想着这事儿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二弟,淡声说了一句:“这是睿郡王府的家务事,岂是我们能置噱的,我们只做好我们该做的即可。”   简君平就一副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惊讶样子:“难道,这哥儿就是当年,就是当年睿王爷前头王妃生的那个‘鬼之子’不成?那可有些不祥啊,不会给咱们家带来什么灾祸罢……”   话没说完,崇安侯已怒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枉你还是读书人,人人见了都得称一声‘举人老爷’,竟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不知道,得亏这会儿只有我们自家人在,不然传了出去,大牙都得给别人笑掉了!什么鬼之子,怎么不祥了,你老子我在战场上砍过的人没有三百,也有二百,有老子坐镇府中,哪个不祥的东西敢作祟了?”   简君平很不服气的样子,又不敢反驳父亲的话,只得小声喃喃:“又不是我这样说的,人人都这样传的。”他总会找机会将那个哥儿给弄出他们家的。   “人人都是长舌妇,你也是不成?”崇安侯又是一声暴喝:“早知道你那么多年的书到头来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初老子就不该让你念书才是,念得一肚子读书人的弯弯绕绕,邪门歪道,净会惹老子生气,若不是这程子家里事多,你还多少派得上几分用场,老子立刻打折你的腿!”   崇安侯骂着骂着,几乎就要忍不住直接把简君平的所作所为说破,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他和大儿子面前装相。   可想到自家人丁单薄,指不定自己身死之日,就是两个儿子彻底反目成仇之时,届时被全盛京的人笑话儿他简家还是次要的,一旦以后惹上什么祸事,他们兄弟可连个彼此帮衬的人都没有,不然怎么会有“兄弟不合邻也欺”这句话?   为今之计,也只能趁自己还在,慢慢把次子引回正道,慢慢将他们兄弟的感情修复如初,他才能放心的去了。   遂吩咐简君安:“睿王爷虽说不必我们再过去送他了,我们却不能真拿了鸡毛就当令箭,你再去松涛院瞧瞧罢,若是王爷已走了便罢,若是没有,你就好生送回去,万不能失了我们应有的礼数。”   待简君安应声退下后,连几个心腹也一并屏退,方压低声音,单独与简君平说起话来。   ------题外话------   29号V,今天过了还有13天哈,快了快了,V了就可以让大家看过瘾了,若是亲们实在书荒,又没看过瑜其他文的,可以看一下哦,才完结的《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和之前的《继室谋略》、《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窃以为都还不错哈,亲们没看过的可以看一下,看过的直接无视就好,O(∩_∩)O~   ☆、第五十四回 挨打   简浔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她试着撑了几次眼皮,才终于将眼睛睁开,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这下就能听清楚是何妈妈的声音了:“……这好歹还在别人家里,骂一顿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上了?从没尽到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如今打人时,倒想起自己是父亲,不许人有半点违逆他的意思了,难道哥儿心中不服,还不许他为自己辩白一句两句的了?”   然后是另一个也有些耳熟的声音:“可不是,老子打儿子虽天经地义,也没说儿子就不能为自己辩白啊,那位王爷倒好,辩白一句就多打一下,半点也不心疼……嗨,看我说起来便没个完,有劳老姐姐快把活血化瘀的药找出来给我,我好即刻送去给哥儿敷上,也省得明儿肿出老高来,路都走不了。”   简浔听到这里,已想起后一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简义精心挑选到松涛院,暂时代替月姨当管事妈妈的林妈妈,后者也是她母亲的陪嫁,只是出嫁后不到三个月,丈夫便不慎坠马死了,她也无心再嫁,只一心一意服侍段氏,算得上是简君安和段氏的绝对心腹之一,所以简义才会挑中她。   月姨如今病体未愈,也不熟悉崇安侯府的人和事,总得有个识途老马带她一段,才能让宇文修和整个松涛院都尽快融入到侯府中来。   不过,‘打上了’、‘辩白一句就多打一下’是什么意思,难道,睿郡王真打宇文修了?   简浔忙向外叫道:“妈妈,我起来了。”   很快何妈妈便应声跑了进来,简浔因问道:“妈妈跟谁在外面说话儿呢,我听着像是林妈妈的声音,修哥哥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何妈妈也不隐瞒,点头道:“可不是,王爷在侯爷和大爷离开后,便说自己已知道了先前哥儿在庄子上伤人的事,问他可否知错?哥儿当然要说自己没错,错的都是那王管事两口子,王爷就越发生气了,说哥儿这么小就敢伤人了,再大上几岁还得了?让他跪下,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宇文修跪倒是跪了,却怎么也不肯认错儿,还说旁的也就罢了,但无论是谁想卖了月姨,他都会与之拼命,把本就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睿郡王气了个半死,当场便让长随折了藤条来,狠狠抽了宇文修一顿。   可就是这样,宇文修最后也没有认错儿,睿郡王只得负气而去了。   简浔听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没付出过一丝一毫真感情,却想儿子对自己无条件的服从孝顺,无条件的尊敬崇拜,睿郡王不是王爷,而是天王老子罢?   她也不让何妈妈给自己穿衣裳了,自己接手过来,让何妈妈找活血化瘀的药去了,亦没意识到,她先前心里还觉得父亲太护短了,自己分明比父亲更护短。   很快何妈妈便找好药,简浔也穿好衣裳了,主仆两个遂同着林妈妈一道,去了松涛院。   月姨正坐在宇文修床前垂泪,一面哽声劝着他:“哥儿就向王爷服一句软又何妨,父子间本已很生分了,以后岂不得更生分?下次哥儿可万不能如此了,总要讨得王爷喜欢了,才好……”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道:“我为什么要讨他喜欢?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我只要月姨喜欢我,浔姐儿喜欢我,师父喜欢我,哦,还有师祖喜欢我就够了,其他人我才不要他们喜欢呢!”   “可是……”月姨还待再说,就见林妈妈引着简浔和何妈妈进来了,忙胡乱拭了泪,起身笑道:“又劳小姐亲自跑一趟,修哥儿和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趴在床上的宇文修早已是满脸的笑容:“浔姐儿,你来了……”双手撑在床上就想起来,却因动作太猛扯到伤口,立时痛得龇牙咧嘴的。   简浔忙上前查看起宇文修的伤口来,见裸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上全是道道的伤痕,瞧着虽触目惊心,但所幸都是皮外伤,且除了小腿上,其他地方都再无伤口,心知睿郡王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依然对他嗤之以鼻,从来只听说过人心还须人心换,可没听说过人心用棍棒藤条能换来的。   因简浔与宇文修都还小,宇文修伤的又是小腿,月姨给宇文修上药时,何妈妈便没有坚持让简浔出去,只是心里终究忍不住纳罕,就算这修哥儿救了小姐,小姐也不至于就对他好到这个地步啊,而且当日修哥儿对小姐的“救命之恩”到底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这就更奇怪了,倒像小姐是特地为了遇上修哥儿,特地为了带他回府而去一样,小姐到底为的什么?   很快月姨便给宇文修上完了药,宇文修虽疼得额头上都有汗渗出了,从头至尾却没叫更没哭一声,见月姨眼圈又红了,简浔也是一直紧皱着一张小脸,他还笑着反过来劝慰她们:“我一点都不疼,真的,以前跟大壮他们打架,我更重的伤都受过,这算什么,而且还上了药,睡一觉起来肯定就好了。”   说得月姨再忍不住哭了起来,叫何妈妈拉到外面劝慰去了,简浔这才小声与宇文修道:“我听说是哥哥一直不肯服软,才挨了打的,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况,你立刻就服软,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宇文修一脸的茫然:“可那个王爷……我父亲,他不是鬼啊,我也不会说鬼话……”   简浔恨铁不成钢:“我就是这么一比喻,意思就是因人而异……算了算了,等你明儿跟着我爹爹念了书后,自然就明白了,我可告诉你,不管是念书还是习武,你都得给我认认真真的,过几日我就要亲自检查一回的,若是发现你偷奸耍滑了,我也会打你……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宇文修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你要打我可以,千万别不理我。”   外面林妈妈见何妈妈与月姨低声说着话儿,她也插不进去嘴,遂把目光转向了屋内,见简浔与宇文修压低了声音,头挨头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儿,两个人都生得粉雕玉琢一般,想来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忽然就想到,戏文里唱的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应当就是现下这副光景了罢?   彼时简君平也已回了自家的文安院,只是他的心情却糟透了。   古氏守着简沫小憩了一觉起来,正要去前面灵堂看看,见他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问道:“爷问清楚今儿睿郡王是因何到访,昨儿父亲和大哥又是因何去睿郡王府拜访的吗?我眼皮一直跳个不住,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一般。”   说着见简君平面若金纸,双目呆滞,唬了一跳,“爷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爷可别吓我……”   简君平兀自行至靠窗的榻上坐了,才沉声开了口:“父亲什么都知道了,说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大哥至今什么都不知道。可大哥若真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没有发落何大有两口子,还替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何小有还了赌债?分明就是他先知道了,父亲才会知道的,可笑我这几日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在他们面前上蹿下跳,他们一定看我跟看个耍猴儿似的!”   ------题外话------   感谢今日(4月16日)寿司晴亲送的9颗钻石,必须么么么么(* ̄3)(ε ̄*)   ☆、第五十五回 惩戒   简君平说着,“砰”的一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砸得上面的茶具一阵“哐当”乱响,也唬得里间正睡觉的简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古氏却顾不得进去哄简沫,也顾不得去看简君平的手受伤了没,整个人都石化了。   好半晌,她方上下牙关直打颤,句不成句的挤出一句:“那、那公爹怎么说的,公爹不会、不会……”公爹那个暴脾气,不会把他们给赶出去罢?完了,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古氏说完,再也支撑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瘫软在了榻上。   她的贴身嬷嬷原本奉命守在外面的,听得简沫越哭越惨,心疼不已,只得壮着胆子透过门缝说了一句:“夫人,小姐哭得厉害,要不老奴进来抱了小姐出来哄罢,也好让二爷和夫人安心说话儿。”   古氏这才堪堪恢复了几分神智,听得女儿的确哭得厉害,自己挣扎了几下,都没力气站起来进屋抱她去,只得让贴身嬷嬷进来,将简沫给抱了出去,方看向简君平,颤声道:“公爹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爷只管告诉我,天无绝人之路,我承受得住。”   就算公爹把他们一房赶出去了,他们也还有婆婆留下的嫁妆,她自己也有嫁妆和体己,怎么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所以她有什么可怕的!   简君平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古氏立刻活了过来:“父亲没有说要赶我们出去。”   不过也就是一瞬,古氏便又笑不出来了,因为简君平说:“父亲只是说,替我选官的事就此作罢,他不会再管,让我要么自己想法子,要么再苦读三年,自己考个进士回来,那就不用谁替我跑路子,吏部也会授我官职了。”   能不被赶出去,当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不给她家爷跑路子选官了,就等于是断了她家爷的前程,断了他们一房人的前程,与被赶出去相比,又好得到哪里去?   古氏的心再次沉到谷底。   虽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夫君的面儿说公爹的不是,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这次是做得不对,可终究大哥和浔姐儿什么事都没有,既然公爹说大哥至今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这般狠心的对待爷,他不知道有句话叫‘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吗,还是在他心里,只有大哥才是他亲生的,爷就不是了?”   说得本就因恼羞成怒之下,满心怨怼的简君平越发的怨怼与不忿了。   他是年轻轻便考中了举人,成为了如今盛京城勋贵圈子里绝无仅有的存在,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真实水平考个秀才是有余,考个举人却是不足的,当初不过是他在国子监的恩师有心拿他竖个正面典型,连出身显赫的勋贵子弟都这般用功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不用功?下场前给他开了小灶,他才勉强敬陪末坐,中了举的。   再要下场考进士,却是自家都知道自家没那个本事,再不然,就得继续苦读至少十年八年的,方有望得中,可他哪浪费得起那么多年的时间,这才会在与崇安侯商量后,打算直接选官出仕,反正以他的出身,就算没有功名,选个五六品的虚职也不难了,何况他还是正经考中的举人。   可现在崇安侯却说撂手就撂手,不管这事儿了,也不怪简君平的天都要塌了。   靠着父亲的威望,他去其他五部三司谋不了数得着的好差使,去兵部问题却是不大的,若能做到兵部武选司或武库司的郎中,将来执掌一部也不是梦,那就真是面子里子都齐活儿了,纵家里的爵位仍与他无关,他也算是替子孙后代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反之,若没有崇安侯替他周旋,他倒是仍可以去吏部选官,却只能耐心的等待了,春闱三年一度,每次两榜进士同进士都不够位子和地方安置了,何况举人乎?而且他去吏部待选让旁人怎么想,明明出身显赫,却与那些没有根基的普通举人一样只能等,不是他的父亲和家族已经厌了他,甚至已经放弃了他,还能是什么原因?   所以崇安侯所谓的“小惩大诫”,其实真算不得小惩了,可不这样让次子狠痛一回,他就得不到教训,真正悔改不了,就不能保证他以后都不敢再犯。   每个人都会有贪念,只不过有人能理智的克制住自己的贪念,有人却克制不住而已,但若提前知道自己的贪念一旦付诸于行动后,会带来什么样可怕的后果,那些人就算再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念,也会加倍拼命的克制了!   简君平一想到父亲方才的话:“那是你唯一的兄长,唯一的侄女儿,你怎么就下得去那个手?从事发到如今,这么多天了,还丝毫不安与悔恨之心都没有,枉你大哥素日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不止一口亲口与我说,将来要分七成的家产给你,以弥补你多年的辛苦,你却背后捅他的刀子,你还是人吗?你也别跟我说什么你没想真将他们父女怎么样,更别说他们如今不都好好儿的,你明知道你大哥与大嫂夫妻情深,你大嫂去了,浔丫头就是他的命,若浔丫头真有个什么好歹,他还能活下去吗?至于他们如今都好好儿的,那也是老天保佑,是你娘和你大嫂泉下有知在保佑他们,却不能因此就抵恕了你的罪孽!”   便忍不住再次“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哪里没有不安与悔改之心了,他心里的煎熬、痛苦和悔恨别人怎么会知道?还口口声声‘对他好,信任他’,大哥真对他好,就该原谅他的一时糊涂,私下敲打他才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当长兄的,原谅了他的一时糊涂又何妨?他以后自然就会改好了!   他却把事情捅到父亲跟前儿,直接把他往绝路上逼,到底是谁不念骨肉兄弟之情更多啊!   再想到父亲后面的话:“我知道你打小儿仗着比你大哥健康,比他聪明,所以觉得这爵位能者居之,就该是你的,可你别忘了,你大哥才是嫡长子,就算他再平庸再无能,他也是嫡长子,那你就只能屈居他之下,谁让你命不好比他晚生了那么两年?你要怨也该是怨自己的命,而不是怨任何人!这世上嫡长子比次子幼弟平庸的多了去了,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想,这天下岂不早乱了套?我要是你,早头悬梁锥刺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读去了,一心只想着靠祖荫,难怪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简君平心中更是睚眦俱裂,五内俱焚,原有的后悔与羞愧都荡然无存了。   是,他倒霉就倒霉在比大哥晚生了两年,所以爵位怎么也没有他的份儿,可打他十四五岁起,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哪件不得他操心的,他倒是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谁给他机会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至今只是个举人?   父亲不念他的功劳也就罢了,连他的苦劳也不念,果然就像妻子说的,只有大哥是他亲生的,他就不是吗?   总有一日,他要证明给父亲看,他的确哪儿哪儿都比大哥强,他立大哥为世子是再错误不过的,父亲就等着后悔罢!   眼前忽然浮过一双盈盈的翦水秋瞳,那里面全是对他毫不保留的信任和依恋:“我相信这世上任何事都难不倒你的,我等你,多久都等你……”   简君平的心更热了,拳头也攥得更紧了,便不为了证明给父亲看他错了,只为了那双眸子的主人,他也一定要把世子之位挣到手,那本来就该是他的不是吗!   ☆、第五十六回 学习   简君安到底久病之人,素来又体弱,如何架得住连日来又是劳神又是费力的,眼见尘埃落定,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当天夜里,他便又发起热来,仁智院整个正房也再次被药味儿所弥满。   如此一来,自然暂时给宇文修开不了蒙了,不过宇文修也要养伤,师徒俩倒是两不耽搁。   等到师徒两个身体都彻底养好了之时,段氏的三七已经过了,简君安少不得又去灵前悼念了一回亡妻,然后择了日子,正式在仁智院一处名唤“绿水芳汀”的水榭给宇文修开了蒙。   绿水芳汀三面临水,窗户一开,便可将崇安侯的花园大半尽收眼底,是夏日里再好不过的消夏场所了,段氏还在时,便最爱在这里与简君安吟诗作画,合奏谱曲。   既是段氏最爱的地方,布置得自然也是极尽风雅古朴之能事,可简浔这会儿却是暗自叫苦不迭,爹爹昨儿竟然发话,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他们这样人家的小姐,又岂能真大字不识一箩筐,只专注于女红针黹当家理事?而且读书可以明理,多读点书,总是好事,让她以后也跟着宇文修一起念书。   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当然这话不是简君安说的,而是简浔暗暗腹诽的,她殚尽竭虑了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有父亲可以依靠,未来也初步有靠,好容易可以喘气儿了,只想舒舒服服的吃了睡睡了吃,先过几日好日子好吗。   谁知道又得日日早起念书习字了,她读那么多书干嘛啊,将来宇文修当了摄政王,她就算真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能到处横着走好吗,何况她虽称不上才女,自问自身的学识已经够用了,何必再浪费时间?   但没办法,父亲大人发了话,简浔哪有反驳的余地,她也的确舍不得让父亲失望,只得打早起来,强忍哈欠,坐进了绿水芳汀。   相比她的精神不振,宇文修却是心情大好。   月姨连日来已对他耳提面命过多次了,定要好生跟着世子念书好生跟着侯爷习武,只有他把自己变得足够强足够优秀了,才能不过回以前的日子,才能人人都喜欢他,当然这个‘人人’主要还是瑞郡王,但知道宇文修不喜欢父亲,也不好明说。   说完见宇文修不为所动,还是那句:“我要人人喜欢我做什么,有浔姐儿和师父师祖喜欢我就够了。”   叹息一回,终究哥儿如今还是太小了啊,完全不知道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只得变着法儿的劝他:“可哥儿不将自己变得强大变得优秀,侯爷和世子,还有小姐又怎么会一直喜欢你?将来又怎么保护小姐呢?”   将宇文修念书习武的热情都激发了起来,打早儿不用月姨叫,自己已先起身穿戴完毕,快速用过早膳,便兴头头的来了绿水芳汀。   没想到不一时简浔也来了,并且以后日日都要跟着他一块儿念书了,叫宇文修怎能不心情大好?   不过很快宇文修便笑不出来了。   简浔虽比他小,但因段氏还在时,已由段氏口传教授了千余字在腹中,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开蒙读物更是只差倒背如流了,何况她芯子里还是个成年人,于是无论是识字还是描红,甚至连执笔的姿势,都甩宇文修不知道多少条街,就这,还是简浔怕父亲动疑,有意藏拙的结果。   弄得宇文修是又羞又愧,他可是哥哥啊,怎么能输给浔姐儿?浔姐儿已经比他懂得多太多了,他再连念书都比不过她,哪还有脸当哥哥,幸好浔姐儿也才学了没多少,他一定能尽快赶超她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宇文修一度刻苦得只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让月姨是又欣慰又心疼,简君安则是满意不已,有这样的志气,还愁将来不能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简浔想得又要更多一层,难怪宇文修前世能当摄政王呢,就凭这份心性,他便做什么都想不成功也难好吗?她可真是太明智了!   同宇文修一道跟崇安侯习武简浔倒是很乐意,等她自己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用担心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她吗?虽说君子都动口不动手,但能靠动手就解决的问题,又何必非要动口和动脑呢?一力降十会其实才是最直接最痛快的。   没想到简君安却不同意,连简浔用‘技多不压身’来劝他,还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他都不同意,理由就是练武那么辛苦的事,岂是她一个娇嫩嫩的女儿家该做的,还说她担心以后再重蹈此番的覆辙,大不了他即日便让简义去寻两个女镖师来以后贴身保护她便是。   简浔没了法子,只得私下找到宇文修,让宇文修当天崇安侯教了他什么,他次日再原封不动的教给她,假以时日,就不信她不能学有所成。   奈何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宇文修也不肯教她,只不停的摇头:“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可吃不了那个苦,何况我自己如今都只是天天蹲马步,没有学其他的,也教不了你什么。”   崇安侯腿脚不便,说是由他来教宇文修习武,也不可能真亲自教,主要还是他以前的亲兵,如今的亲随示范给宇文修看,他则在一旁看着,若宇文修做对了就不说什么,一旦做错了,或是想偷懒了,戒尺立刻就打上去了。   所以宇文修才说练武苦,他才练了几日,便已浑身都痛,每日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了,怎么能让浔姐儿也吃同样的苦呢?大不了他以后形影不离的保护她便是,也正是想着以后要保护简浔,他才咬牙把所有的苦和累都撑了下来的。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段氏七七期满,该出殡落葬,入土为安了。   简君安夫妻情深,于是放了宇文修几日假,带着简浔亲自扶了段氏的灵柩去城外崇安侯府的祖坟里安葬,整场葬礼有多煊赫,沿途又有多少人家搭了祭棚路祭,自不消说。   作为段氏的娘家人,段氏的哥哥段大爷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自然也都携家眷出现在了送葬的队伍之列,也因此,简浔除了之前已见过的舅舅和两个姨母以外,连他们各自的妻子夫婿并儿女都见齐了。   两个姨母还罢了,嫁的人家虽只有清没有贵,因嫁妆还算丰厚,膝下又都有了儿子傍身,日子倒还颇过得。   舅舅就要逊得多了,身为前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却至今还只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实在有些说不响嘴,也不知道还得多少年,他才能重振段家的家业和声望了?   两个姨母和舅母都拉了简浔的手嘘寒问暖,言辞神色间极尽关心爱护之能事:“好孩子,你娘虽没了,还有舅母和姨母们,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你外祖母成日都念着你,等过程子你可以出门了,舅母立刻打发人接你去。”、“姨母家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   简浔相信她们此刻都是真心为母亲的早逝悲痛,也是真心怜惜她幼年丧母,真心为她的将来忧心,她虽与前世不一样,不出意外以后都将顶着“崇安侯世子之女,未来崇安侯嫡长女”的名头过活了,但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一点,无论身份是高是低,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可只要一想到前世她一个人寄人篱下时,这些所谓的亲人待她一年比一年淡,任何实质性的关怀和帮助都没给过她,到最后,更是直接“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她就怎么也对她们生不出应有的亲近和依恋来。   罢了,总是母亲的兄弟姐妹,身上流着与母亲一样的血,以后且不远不近的往来着,他们有困难时,能拉扯一把的,就尽量拉扯一把罢,至于多的,她就给不了,也不会给了。   ☆、第五十七回 燃眉   段氏的葬礼过后,崇安侯府便开始了闭门守孝的日子。   简浔身为女儿,服斩衰丧,简君安身为夫君,服齐衰丧,父女二人的孝最重;次之是简沫,服大功丧;再次之才是简君平与古氏,服小功丧。   一时间除了崇安侯的景明院,整个崇安侯府上下都过起了粗茶淡饭,粗布麻衣的生活,不过几日功夫,说句不好听的,上下人等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简君安惯是个心思细腻的,想到宇文修如今虽是自己的弟子了,按理也该为师母服丧才是,但他这个师父终究是半路出家的,宇文修拜他为师时,师母已先去了,且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日来又辛苦练武,越发不能在饮食上亏了他,遂让简义拨了仁智院一个灶上的婆子并一个小丫头去松涛院,以后松涛院上下的饮食便都由自己的小厨房来整治了。   没想到当日宇文修便亲自把那婆子和小丫头送了回来,与简君安说明了来意后道:“天地君亲师,师父于我既是师,也是亲,那我便礼当为师母守孝才是,岂有师父与师妹粗茶淡饭,我却大鱼大肉的道理?”   简君安想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与简浔一样,都是一身的粗布麻衣,如今又不贪口腹之欲,且不管是他自己想到这样做这样说的,还是月姨或者其他人教他的,以他这个年纪,也已十分难得了。   想了想,遂准了他所求,只让大厨房以后每日早晚都给他送一盏蛋羹,一盏牛乳去,简浔便是如此,盖因太医说了,小孩子不能缺了应有的营养,蛋羹与牛乳也算不得是荤腥之物。   宇文修听得简浔也是这样吃,方谢过简君安,回了松涛院去。   简浔事后听说了这事儿后,与简君安一样,也是欣慰又满意,虽说施恩不望报,但对方能明确感知他们的恩情与善意,并适当的做出回应,也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不是吗,何况简浔如今的投资,一开始便是为了以后的大回报,如今便养成宇文修知恩图报的习惯,于将来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过了几日,古氏因一力操办段氏的丧事积劳成疾,终于病倒了,连床都下不来,连简沫都没法儿再亲自照顾,只令了奶娘养娘并丫头婆子们悉心照料,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自然更没有办法再主持崇安侯府的中馈了。   一时崇安侯府的内院是乱做了一团,采买上买了东西,却支不到银子了,本该月初下发的月钱,拖了好几日还看不到影儿,大厨房的食材好几样都不翼而飞了,厨娘婆子们相互攀咬,结果你说我一入了夜便聚众赌博,我说你背了人便把主子们的份例克扣下来,偷拿回自家或吃或买,以致弄得大打出手……堂堂侯府,乱得只差跟菜场有得一拼了。   得亏如今段氏的丧事已彻底操办完了,众亲朋本家也知道崇安侯府正守孝,是既不会轻易登门拜访,也不会轻易送帖子邀请简家的人上门做客,阖府内外一日就那么点事儿,否则还得乱得更厉害。   简义不想拿这些事去烦简君安,也知道简君安纵知道了也没用,难道让他一个大男人,亲自主持府里的中馈去不成,便他真不顾身份体统了,也得他做得来啊。   索性趁这日散了课后,背着简君安去找了简浔,简要把情况与简浔说了,末了道:“依小姐看,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摆明了二房这就是在欺他们大房无人,仗着如今古氏不主持中馈,府里便没有能主持中馈的人了,所以才这样有意拿捏他们,若他们真如了二房的意,他们以后岂非得越发变本加厉了?   简义能想到这一层,简浔自然更能想到。   再一次暗恨起自己如今怎么就是四岁,而不是十四岁来,不,哪怕她如今是八九岁也好啊,八九岁的姑娘,又是他们侯府的嫡长女,在得用的管事妈妈们的襄助下,要主持中馈也可以了,至少传了出去,不会让人觉得惊世骇俗,难以置信,反而只会赞她一句‘沉稳懂事,聪慧过人’了,她完全有那个能力,狠狠扇古氏和简君平一记响亮的耳光,不是吗?   只可惜……   不过一想到自己若是一睁眼便回到了八九岁上,便没法儿救回父亲,也没法儿与宇文修建立起最初最真的感情了,简浔心里便又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只要人在,其他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简浔因忙在心里过起族里能帮着侯府暂时管家的叔伯婶子来,想来想去,也没个合适的人选,她倒不是怕为对付古氏这只虎,反引来一只狼,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对方能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直至父亲的新妻子进门,她可以容忍对方为自家划拉好处与利益。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么多叔伯婶子里,就没有一个真正有那个能力,能主持这么大个侯府中馈的人选,她们只能嫁与侯府旁支的出身,已注定了她们的格局。   古氏虽“病倒”了,主持侯府的中馈到底已这么多年了,各行当的管事就算没都换成她的人,只怕也大半都向着她了,忽剌剌来一个旁支的奶奶少夫人帮着管家,若没有过人的能力和手段,一时三刻间哪能服众?   祖父倒是还有两个老姨娘,其中一个还为祖父生了个庶女,排行在父亲和简君平之间,已出嫁好几年了,照理这位老姨娘的身份倒是勉强够格儿暂代管家一阵子了,就是还是那句话,她得有那个能力才成啊。   那位庶出的姑母前世听说倒是很有几分能力手段,把姑夫的心拢得死死的不说,自家的中馈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可那位姑母一直随姑夫外放在川陕一带,路途遥远,连此番母亲去世,她都没能亲自回来奔丧,只打发了管事送祭礼进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简浔的眉头不自觉拧成了个“川”字。   小小的人儿本该无忧无虑的,却做出这副愁容来,看得人好不心疼。   简义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暗后悔起不该拿这事儿烦她来,小姐再是与以前不一样了,那也是孩子,怎么能什么不该她挑的担子,都由她稚嫩的肩膀来一力挑起呢,假以时日,肩膀都得给她压弯了……   念头闪过,耳边已响起简浔的声音:“义叔,这事儿我们得尽快想出法子来,不能等到祖父亲自过问,摆明了二叔与二婶就是在怨祖父不给二叔选官了,届时祖父碍于大局不得不又同意了给二叔选官,我和爹爹之前受的委屈岂非都白受了?”   简义应声回过神来:“小姐说得对,这事儿必须得速战速决,万不能留待侯爷亲自过问。”   崇安侯事后少不得要告诉简君安他对简君平的惩罚,简君安事后又告诉了简义,自然简浔也知道了,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简浔点点头:“我方才想了下,族中的伯母婶子们虽都不堪大用,矮个儿里也不是选不出一两个高个儿来,有劳义叔下去后就仔细物色一番去,届时再委屈义叔从旁襄助一下,至多一年,等新母亲进门后,自然也就好了。”   简义听得前半段还暗暗点头,自己倒是与小姐不谋而合了,听得后半段,却是大吃一惊,小姐竟然已经在想大爷续弦的事了,她不是应该天然就对继母排斥厌恶到极点,说什么也不肯让大爷为自己迎一个新母亲回来,代替自己母亲的位子才对吗?   ------题外话------   感谢4月18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 ̄3)(ε ̄*)   ☆、第五十八回 心意   “我的确不想别人代替我母亲的位子,可不想是一回事,必须得做却是另一回事。”简浔略带苦笑的声音响起,才让简义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又听得她道:“新母亲不进门,眼下我们大房无人主持中馈,只能受人挟制还是轻的,要紧的是,将来二房有了儿子,大房却始终没有儿子,爹爹身体又不算好,到头来究竟鹿死谁手,才真是说不好了,这样的结果我不愿意看到,义叔难道就愿意看到吗?所以我只能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只能对不起母亲与爹爹之间的感情了。义叔回头空了,就去找官媒先悄悄儿的替爹爹物色着人选罢,等到我爹爹明年出了孝,也就好走三书六礼,尽快迎人进门了。”   孩童的身体,里面却分明住了个成人的灵魂一般,说话行事甚至比寻常成人还要有条理有逻辑,懂得也比寻常成人更多得多,这反差实在让人不寒而栗……简义搓着自己背在背后的手腕上的鸡皮疙瘩,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只应答简浔的话:“我可以找官媒先给大爷悄悄儿物色新夫人,可大爷那儿,小姐确定会同意出了孝就迎新人进门吗?”   大爷与先大夫人感情有多好,他可是一路看在眼里的,也不止一次听大爷说过,想为先大夫人守满三年,与小姐一道出孝,若大爷不同意,他们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摁头罢?   简浔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叹道:“这事儿且交给我罢,横竖还有的是时间,我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总能磨得爹爹同意的。”   简义这才松了一口气,见时辰不早,也就行礼告退了。   走出两步,却又折了回来,欲言又止:“这两日府里乱作一团,丫头婆子们都是一得空儿便聚在一起嗑瓜子磨牙,我听说,竟有人说、说二夫人的病,是被不祥之人给克撞的,让大家都能躲多远,躲多远……我不好时时进内院来,纵有心抓几个杀鸡儆猴,也没那个时间,小姐看该如何是好?”   那‘不祥之人’,自然指的就是宇文修了,他的真实身份侯府内知道的人虽不多,但的确很少人听说过侯府还有这样一门“亲戚”,当日他让简君安带回来时,是何等的落魄又是不少人看见了的,一来二去,下人们私下间便有了他‘父母双亡’、‘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传言,这样的人,可不是不祥之人吗?   简浔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气得立时攥紧了拳头。   不用说这定然又是简君平和古氏的手笔,弄得府里上下都人心惶惶的,祖父与父亲纵不想把宇文修送走,也只能送走了,届时于睿郡王府,崇安侯府还有什么人情可言,不让睿郡王自此记恨上就是好的了,尤其是爹爹,整件事情从头至尾可都是他一力促成的。   简浔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事儿交给我罢,都知道我跟修哥哥好得亲兄妹似的,听见人竟敢背后嚼他的舌根,我岂能轻饶的?义叔只管放心便是。”   简义点点头,大小姐到底身份摆在那里,要发落几个丫头婆子,谁敢呲牙的?遂再次行了礼,却行退下了。   余下简浔想了想,索性带了何妈妈,去了园子里,园子里峰峦叠翠的,是闲话磨牙最好不过的地方了,就不信抓不到几个典型!   已是十月末的天了,崇安侯府的后花园却仍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尤其进了宝瓶门,上了一条建在小溪环绕的九弯十八拐的小径后,入目所及的景象,全随着小溪的流向而变化,或穿竹林,或踏木桥,或绕蔷薇架……每走过一段距离,便又是一景,每一景皆可入画,实在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简浔前世御花园都是常逛的,倒还不至于觉得自家的花园有多惊艳,但一路走来,呼吸着与在屋里时大不相同的清新空气,她的心情到底还是无形中好了许多。   这才发现自己竟无意走到松涛院附近了,一问何妈妈时辰,也已快午正,早该用午膳了,爹爹必定已等着她了,便折身要回仁智院去,反正下午宇文修跟着祖父练武她就没事了,下午再来抓典型也不迟。   不想才走出没两步,身边便传来了宇文修的声音:“浔姐儿,等一等,等一等。”   这倒是赶了个巧儿了,简浔应声转过身来,果见宇文修正朝自己跑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提着一包什么东西。   宇文修很快便跑到了简浔面前,他住进崇安侯府至今已快两个月了,哪怕因守孝只能粗茶淡饭粗布麻衣,相较以前,也是吃得暖穿得好,一天地下一个天上了,还习了武,是以才短短一段时间,便长高长壮了不少,瞧着终于像是个正常六岁多快七岁的孩子了。   当然,也更漂亮,更好看了。   他跑到简浔面前,便从小厮手里接过包袱,献宝似的要塞到简浔怀里:“浔姐儿,我让四平去外面买了些冷面、麻圆儿、王麻子锅贴、杨家吊炉饼……还有什么来着,总之就是很多好吃的,都在里面了,你放心,我特意让四平嘱咐过老板,都用的茶油,一点荤腥也没有的,你只管放心吃。”   一面说着,一面想起包袱那么重,浔姐儿哪拿得动,忙又收回来,递向了何妈妈。   简浔已道:“师兄怎么忽然想起买这些东西吃了,是不是大厨房克扣你院里的饮食了?”   见他不但去仁智院念书去景明院习武身边带的都是四平,这会儿也不例外,心下暗暗满意,这四平全名叫周四平,非常不起眼,也非常符合他小厮身份的一个名字,简浔却知道,他以后也是宇文修的绝对心腹之一,与秦三英一起号称‘三英四平’,这样的人,自然要打现在起就把他的心拢得死死的。   原本简浔也是没想到此四平就是彼四平的,还是前阵子无意听宇文修提到他,说他每每叫他的名字‘清风’,他都得半晌才能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索性问明了他的本名,又给叫回他的本名了,简浔一听,心里一动,忙问起四平的姓来,得知他本姓周,只做下人的,谁还能保留自己的姓,所以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罢了。   简浔当即便差点儿笑出了声来,这才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呢,谁能想来睿郡王随便挑几人来服侍宇文修,其中就有一个是他以后的得力心腹呢?这可真是捡到宝了,也足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遂再四叮嘱宇文修,以后去哪儿都记得带四平,有什么好东西,也记得第一个赏四平,她甚至还已打算好,再观察四平一段时间,就去求了爹爹,让简义给四平也安排一个护院教他习武,总之绝不能浪费了这棵好苗子。   宇文修见简浔误会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厨房没有克扣我,是我见你这阵子都不开心,所以才想买了好吃的来逗你开心的,那些东西我也都爱吃,吃了后的确很开心,不信你试试?”   反正他如今手上也很宽松,除了睿郡王府按月会送银子和一应吃穿用度来,崇安侯府也给他按月发月钱,他根本用不完,若能靠它们讨得浔姐儿稍稍开心一些,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题外话------   感谢4月19日138**7962亲亲的5颗钻石,一顾而惜亲的8朵鲜花,么么你们,O(∩_∩)O~   另:书院搞限免活动,瑜的完结文《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从今天中午12点到明天中午12点,免费看哈,亲们若是没看过的,可以去看一下哦,自问文还是不错的,应当不会让亲们失望,O(∩_∩)O~   ☆、第五十九回 负荆   显然宇文修把自己的经验和体会想当然的套用到了简浔身上,以为他吃了好吃的东西会开心,简浔便也是一样,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也足见至少现今的他,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人。   简浔虽对他说的那些‘好吃的’不感兴趣,她早过了贪图口腹之欲的年纪,却没法不被宇文修的用心所触动,尤其他随即又吞吞吐吐的补充了几句:“我知道浔姐儿你伤心师母的离去,可师母不走也走了,你再不开心,她也回不来了,月姨说,我母亲时时都在天上看着我,想来师母也是一样,时时都在天上看着你,师母要是看到你时不时的就紧锁着眉头不开心,她得多难过啊?”   她就不是触动,更是感动了。   她是抱着功利心接近他,抱着功利心让他的处境有了如今这番改变的,可在他心里,她哪怕皱一下眉头,都是大事,他都要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起来,她才还说他无意接收了四平是捡到宝了,她自己何尝不也是捡到宝了?   简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道:“这些东西真的这么好吃吗,那我回屋后可一定得好好尝尝才是,便是爹爹见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不然师兄与我一道回去,我们同了爹爹一道用?”   宇文修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起来,语气间却满是遗憾:“我未初就得去师祖那儿习武,这会儿得立刻回去用午膳,还得速度快一些,用完后才能小憩片刻,不然下午没精神,师祖要生气的。”   简浔闻言,忙笑道:“那你快回去用膳,下次有机会时,我们再一起用便是。”   宇文修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道:“若浔姐儿与师父喜欢今儿的这些点心,明儿上课前一定告诉我啊,我回头又让四平买去,我还听四平说,街上好玩儿的东西也多了去了,什么捏面人儿捏泥人儿,还有皮影戏,听说还有西洋来的很多新鲜玩意儿呢,你若喜欢,我回头也让四平买去。”   说完见简浔脸上的笑越发甜了,才满足的近乎蹦跳着去了。   余下何妈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修小爷倒真是个有心的。”也就不怪小姐对他大不相同,本来一直都不高兴的,一见了他就高兴起来了,若将来二人能……,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了。   简浔带着何妈妈回到仁智院的花厅,果然简君安已等着她用膳了,一见她进来,便笑道:“以往不都是饭后去逛的园子吗,今儿怎么提前了?”   简浔闻言,忙自何妈妈手里接过宇文修给的包袱,虽有些吃力,却仍献宝一般,满脸兴奋的送到了简君安面前:“师兄打发四平出去给我和爹爹买的好吃的,说是冷面、麻圆儿、王麻子锅贴、杨家吊炉饼都应有尽有,不开心的吃了也会立马开心起来,爹爹,我们这就尝一尝好不好?”   一面说着,一面已打开了包袱。   果然里面包了七八样各色小吃,平心而论,不论是做工还是选材,都差崇安侯府日常的点心差得远了,更遑论简浔还是吃惯了御膳房点心的。   但这会儿她就是迫不及待的想向父亲献宝,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知道孝顺爷娘了的得意与满足,除了她,想来也就只有父亲才能体会到了。   简君安也的确很捧场,立时捡了块麻圆儿吃了一口,咽下后笑道:“还没忘记用茶油做,修哥儿果然有心了。”   这么孝顺又用心的孩子,若不是出身尴尬了些,家里复杂了些,还真不失为一个做女婿的好人选,女婿作为将来要照顾保护女儿一辈子的人,当然要打小儿亲自培养的才靠谱,不是吗?就跟一些人家爱养童养媳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来日方长,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罢,眼下只加倍用心的教导修哥儿即可,不然他女儿那么漂亮那么好,宇文修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儿,哪点配得上她了?!   简浔吃了宇文修送的点心后,再感动好心情也只维持到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前,眼下古氏撂挑子的困局已不好解决了,更不必说以后会面对的层出不穷的困境与麻烦,她怎么才能长得快一点呢?   傍晚,简浔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等到简义来回话,反倒等来了简君平,进屋寒暄了几句后,他便与简君安道:“不知大哥可否屏退左右?我有话单独与大哥说。”   简浔听了不由心下大急,让爹爹单独与简君平说话,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对爹爹不利可怎么办?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离开简君安半步。   奈何不知是不是简君平的表情太过诚恳,简君安到底还是将人都屏退了,连简浔也不例外,凭她如何撒娇如何哭闹。   简浔只能恨恨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恨归恨,却没忘记让何妈妈赶紧安排人找简义去,等简义到了,就可以守在门外保护父亲了,而且还能听到简君平都与父亲说了些什么,知道简君平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她才好提前提防。   不想简君平在仁智院这一待,便直待到了二更天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自然简浔也等不得简义第一时间过来告诉她她想知道了的,只得恨恨的先睡下了,这阵子习惯了早睡,她早熬不住了。   次日,简浔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叫何妈妈打发人去找简义:“就说我要见他,让他立刻到园子里去。”   何妈妈知道得比别人多一些,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忙应了,自去安排去了,连简浔今日不过去与简君安一道用早膳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她昨夜走了困,人有些不舒服,这样若见了简义时间上来不及,上午的课不许上也有现成的理由了。   不多一会儿,何妈妈便回来了,却满脸的意外之色:“大爷这会儿还没起呢,说是昨夜与二爷谈到三更后,还叫了酒菜,兄弟两个到最后都吃醉了,二爷索性就歇在后面的厢房里,这会儿也没起,所以今儿不但早膳小姐得自己吃,上午的课也取消了,让小姐打发个人也与修小爷说一声去,省得他白跑一趟。”   父亲竟然与简君平秉烛夜谈至三更,还叫了酒菜,两个人都吃醉了,也不知道都谈了些什么,能让父亲兴致这般好?父亲别不会又被简君平给蒙蔽了罢?   不行,她一定得立刻见到简义!   所幸简义很快便来了,瞧着虽双眼红肿,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精神还算不错,见了简浔便给她行礼:“小姐,您找我?”   简浔也没时间与他寒暄了,开门见山便道:“昨夜二叔都与我爹爹说什么了,两个人怎么还吃上酒了,别不是简君平一哭一求一诉自己的悔意,我爹爹就心软了,与他冰释前嫌了罢?”   简义闻言,脸色就越发难看了,点头沉声道:“的确让小姐说中了,大爷一开始还不肯给二爷好脸色看,只不冷不热的与他说些闲话,谁知道二爷倒先把事情挑明了来说,说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不该一时糊涂,只求大爷能原谅他这一次,还解开衣裳,露出了背上的荆条,跪下向大爷负荆请罪。”   ------题外话------   宇文修:吾家有儿初长成是什么鬼?后妈,你过来,本摄政王保证不打死你!   后妈:岳父不都承认你童养媳的身份了吗,你还想怎么着?   宇文修(想想也是):这还差不多!   感谢4月20日看书姐亲的10颗钻石,寿司晴亲的2颗钻石,(* ̄3)(ε ̄*)   另:首页那个掌门人盟主投票的,亲们若是还没有投的,能否投给瑜呢?谢谢大家了,么么哒O(∩_∩)O~   ☆、第六十回 相帮   总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打小儿感情又比寻常兄弟更好上几分,见他跪到自己面前,满脸悔恨的负荆请罪,身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显然他说的‘自事出以来,便再没吃过一顿安稳饭,再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并非是在单纯的使苦肉计,简君安岂能不渐渐软下心来的?   再想到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就敢保证一辈子都不会犯糊涂起贪念,就说他自己,哪怕在娶了妻子后,看见其他漂亮女人,也不是丝毫就没动过心,这便是犯糊涂起贪念了,只是他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念,二弟没能克制住而已。   但好在他和浔儿最后都平安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二弟态度又这般诚恳,有今生没来世的亲兄弟么,那便再信他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   心便又软了几分,象征性的打了简君平几下,便欲扶他起来。   简君平却不起来,继续满脸羞愧的道:“这几日府里乱作一团,说是古氏害了病,连床都起不来,其实是她在与我怄气,觉得我没本事没决断,也在与父亲怄气,觉得父亲心太偏,罚我罚得太狠……我虽知道她是一心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小家,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做错了还不思悔改,更是大错特错,所以大哥放心,明日她就会起来继续管家,府里也会恢复以往的井井有条了。”   简君安事先还真不知道府里乱了起来,他成日里除了仁智院,几乎哪儿都不去的,而下人们再无事生分,也不敢把事情生到他面前来,到他面前乱嚼舌根,推迟送饭过来甚至克扣他们父女的饮食。   所以听了简君平的话,他越发怪不起他来了,二弟夹在他们父女和二弟妹之间,也很不容易罢,顾着了他们,就得惹二弟妹不高兴,日日与他横眉竖目的,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反之,顾着了二弟妹,又得对不起与他们父女的骨肉情,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左右为难,寝食难安之间,可不得犯糊涂了?   于是再次伸手欲扶简君平起来,这一次,简君平便没有坚持不起来了,顺势坐下后,却又红了眼圈,后来更是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与简君安回忆小时候兄弟两个背了父母,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打弹弓、一起彼此遮掩功课上的不足……等等,末了还口口声声叫起‘娘’来,说崇安侯夫人这会儿若是还在,有她老人家坐镇,家里必定乱不起来,他也必定不敢犯糊涂,古氏虽是她老人家亲自选的,到底差她老人家差得远了云云。   说得简君安也哭了起来,末了看着彼此都一脸的狼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兄弟两个一时哭一时笑的,不觉便已三更天了,彼此却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于是让人备了酒菜来,一边喝酒一边继续说,到最后谁先睡着了的都不知道。   还是简义让人扶的简君平去后面的厢房歇息,又亲自服侍简君安歇下,给丫头们留了话,才回了自己的下处更衣梳洗,想着一定得尽快见到小姐,把事情禀了小姐才是,倒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进来求见,简浔倒先打发人寻他去了。   简浔见自己果然把事情说中了,立时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寒霜,简义每多说一句,她的脸色便多冷上一分……但末了,她怒到极点,反倒笑了起来:“二叔这样的唱作俱佳,这样的好本事,不去当戏子,还真是可惜了呢!”   简君平的打算她岂能不明白,仗着父亲心软,便使苦肉计又蒙蔽父亲来了,只要父亲原谅了他,日后在祖父面前,岂能不为他说好话的?而祖父见父亲都原谅了他,自然也不会再不依不饶,假以时日,还不是官照替他选,该他的仍不会少他,又是父子兄弟间一片和睦了,——可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父亲与祖父只当这次他们父女终究都无事,事情揭过去也就揭过去了,她却是知道前世因为简君平的贪念,父亲赔上了性命,她也被变相毁了一生的。   也就老天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能力挽狂澜,父亲才能至今好好儿的,但若老天爷不怜悯她,不给她这个机会呢,父亲不就只能白死,自己也只能带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化为尘土了吗?   所以她绝不会放过简君平,绝不会放过与他相关的,他在乎的每一个人,绝不!   简义心里何尝不觉得简君平的负荆请罪痛哭流涕做戏的成分更大,偏大爷就吃他这一套,他一个做下人的就算知道不妥又能怎么着?所幸还有小姐,他相信小姐一定不会让二爷得逞的。   因说道:“那依小姐说,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大爷虽信了二爷,我却是无论如何不敢信的,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甘心’虽只有三个字,多少人却一辈子都被其左右,最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何况平心而论,二爷的确只差了生在比大爷晚这一点上。”   是,简君平看起来是哪儿哪儿都比父亲强,可比父亲强,他就可以罔顾骨肉兄弟之情,罔顾自己的良知,背后捅自己唯一亲哥哥的刀子了吗,他想要世子之位哪怕明抢呢,也比背后捅刀子强,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这样的臭毛病,她才不会惯!   简浔因冷笑道:“二叔以为除了这件事,他就没有其他把柄,没有其他可以惹祖父生气的地方了?”便简君平没有把柄,她也会给他制造出一堆来,何况他本身已是满头的小辫子,只暂时让他遮掩住了而已,大家且走着瞧罢。   招手让简义附耳过来,低声如此这般吩咐起他来:“有劳义叔下去后便派人多盯着点武定伯府,尤其打听一下他们家三姑娘的近况,一旦……”   算算时间,这会儿简君平与陆氏应当早已彼此认识,情愫暗生,甚至已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只差珠胎暗结了,既然如此,她且帮他们这对儿苦命的“鸳鸯”一把罢。   前世两人的长女简涵因为生在陆氏进门前,只能假托是古氏屋里一个通房所生,一辈子只能顶着庶女的名头,为此简涵长到七八岁上,略微知事后,一度恨陆氏和简君平恨到连叫他们一声‘父亲母亲’都不肯,无论二人如何捧着她顺着她,这一次,有了她的帮忙,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能相亲相爱一辈子了!   便是古氏,多了陆氏这个“好妹妹”,知道了自己的夫君实在不值得自己替他又是冲锋陷阵,又是背黑锅的,以后也一定不会寂寞了,看她对她的好二叔好二婶多好。   哦,还有简沫也不能忘了,她不是一直嫌自己是家里最小的,日日都缠着古氏给自己添弟弟妹妹吗,这次可不就如愿以偿了?   像她这么好的姐姐,这世上可不多了!   ------题外话------   感谢4月21日空军小橘子亲的2颗钻石,lisa67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更新完,考科目一去了,大家祝我马到功成吧O(∩_∩)O~   ☆、第六十一回 不死心   简义听了简浔的计划,早习惯了不去追问前情后因,只微皱眉头道:“让二爷曝出孝期内与人无媒苟合的事固然能令侯爷对他越发失望,让他身败名裂,自此后宅不宁内帷不修,于内于外都绝了他上位世子的可能性,却也势必会影响整个侯府的名声,侯府将来可是大爷的,是我们大房的,这样为打老鼠反伤玉瓶,会不会太不值当了?更不必说将来,将来小姐和小姐的弟弟妹妹们都要说亲……”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况至少十年以内,侯府还得靠着二爷支撑门户,出外交际应酬,他的名声坏了,原本与我们侯府交好的人家,会不会渐渐都远了我们?”   到底侯府人丁还是太单薄了啊!   简浔沉吟了片刻,才道:“就算会伤着玉瓶,老鼠也不能不打,不然得多恶心自己?至于侯府的未来,爹爹身体虽仍不算好,偶尔出去交际应酬一次还是完全能应付的,能让爹爹亲自出面应酬的人家,满盛京本就不算多,也不是什么场合,爹爹都非去不可的不是吗?未来的弟弟妹妹们要说亲,更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遥远得很,不需要从现在起就开始杞人忧天。退一万步说,就算二叔会连累整个侯府的名声,别人提起来,也只会惋惜‘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不会说问题出在那锅粥身上,所以据我看来,这玉瓶伤得还是值当的。”   之前她是以为父亲心智不够,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容下简君平,可父亲分明有才有智,那她自然用不着再忍简君平,至于她自己,将来若能一直不成亲当然就最好,若不能,随便找个老实可靠,心思恪纯的人嫁了便是,家世才学她都可以不计较,想来还是不难的。   何况十几年后,自家有摄政王这尊大佛罩着,旁人奉承巴结还来不及了,根本不必担心弟弟妹妹们结不到好亲,而只该担心优秀的人选太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好吗?   所以,简君平就算名声烂透整个盛京城又何妨,她巴不得好吗!   送走了简义,简浔正打算回去看下父亲醒了没,简沫一路大呼小叫,跌跌撞撞的过来了:“姐姐,姐姐,你等等我,等等我啊……”身后还跟着她的奶娘养娘并一大堆丫头婆子。   简浔第一反应便是当没听见简沫的声音,继续走自己的。   她如今是不会再像回来后的第一晚那样,看见简沫就有掐死她的冲动了,却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集,两个注定将成为敌对方的人,也的确没有发生交集的必要。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呀,沫儿都好久没见你了,沫儿想你了……”简沫却不放弃,犹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大叫,眼见自己追不上简沫了,她也不傻,忙让奶娘抱了自己,继续追起来,弄得奶娘也叫起来:“大小姐,大小姐,您等一等,求您等一等……”   这下简浔不好再装聋作哑了,只得回过了身来,待简沫一行走近后,才淡笑问道:“不是说二婶病了吗,怎么妹妹不守着二婶,反来了园子里?”   简沫的奶娘听她语气似是不善,忙赔笑道:“回大小姐,正是我们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小姐,才让我们带了小姐来园子里的……”   话没说完,简沫已嘟嘴道:“姐姐,你都好长时间没去我们家,没去跟沫儿一起玩儿了,为什么呀?难道姐姐不喜欢沫儿了?娘病了,爹爹也日日不理沫儿,沫儿好可怜,姐姐,你陪沫儿玩好不好?”   众目睽睽之下,简浔不好直接不理她,只得敷衍道:“我要守孝,还要跟着爹爹念书,是没有以前那么多时间陪你了,你要是无聊了,让你的小丫头们陪你玩便是。”   简沫的奶娘趁机在一旁插话:“小姐既提到了二爷,请大小姐恕奴婢多嘴问一句,二爷昨夜说去找大爷说话儿,至今也没回去,这会儿不知是不是仍在仁智院?我们夫人本就病着,还要担心二爷,实在……”   简浔早巴不得二房的人去自家把简君平接回去了,不待奶娘把话说完,已点头道:“二叔的确还在我们家,只是吃醉了这会儿还没醒,有劳妈妈打发个人回去禀了二婶,让二婶打发人去把二爷接回去罢。”   奶娘忙应了,自打发人了回去报信,简沫才又拉了简浔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哀求道:“姐姐,你陪我玩一会儿,就玩一会儿好不好?”   简浔烦不胜烦,再想到以前简沫但凡有所求时,也都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就越发不耐烦了。   正想抬脚走人,宇文修来了。   不但人来了,还与四平一人拿了只风筝,一者拿的是五颜六色的大蝴蝶,一者则拿的是威风凛凛的大老鹰。   简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兴奋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要去拿宇文修手里的大蝴蝶。   宇文修哪肯让她拿到,这大蝴蝶可是他特地让四平买来送给浔姐儿的,稍微一侧身躲过了简沫,看向简浔道:“浔姐儿,今儿既然不上课,不如我们一起放风筝啊?”   简沫扑了个空,扁嘴就要哭,忽然发现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又破涕为笑了,再次伸手想起够宇文修手里的大蝴蝶:“哥哥,你真好看,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这次她仍扑了个空,却是简浔一把将宇文修手里的风筝接了过去,另一只手则拉起宇文修便跑:“我们大孩子才能放风筝,你小孩儿家家的放什么放,还是回家陪你娘去罢。”   什么都要抢她的,当她自己是谁呢,这一次,简沫休想再抢走她的任何东西,任何人!   宇文修被简浔柔若无骨的手拉着,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念了书,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可让他就这样放开简浔的手,他又怎么也舍不得,只得红着脸任简浔一直拉着,心里则想着,要是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再说简沫见简浔与宇文修就这么跑了,急得直跺脚,追又追不上他们,只得扑到自己奶娘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姐姐和哥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玩儿啊?”   奶娘倒是没多想,当过娘的都知道,小孩子就爱跟着大孩子跑,偏大孩子又只喜欢与更大的孩子一起玩儿,软言哄了她一阵,抱着她回了文安院去。   古氏躺在床上,听得女儿在外面抽抽噎噎的,心疼得不行,忙叫了人进来问,这才知道是简浔欺负女儿了,气得直捶床:“把个外四路的鬼之子当宝,却不肯陪自己的妹妹玩一会儿,果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不能攀上这个高枝头,就怕还没攀上去,人已先被克死了!”   正骂着,简君平让人扶着回来了,虽一脸宿醉后的痛苦之色,眉眼间却满是轻松之色。   古氏见了,便知道事情必定已成了,到底不放心,还是将人都打发了,亲自下床扶了简君平坐好,问道:“才我听下人说,大伯昨夜留了爷吃酒,这是不是意味着,大爷与爷已经彻底冰释前嫌了?”   简君平闭上眼睛,疲惫的点了点头:“嗯,大哥已经原谅我了。”只要大哥原谅了他,以后的事就都好办了,也不枉他昨夜那样做小伏低。   古氏这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委屈爷了,等以后……”见简君平忽然睁开眼睛,满眼的严厉警告之色,到底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对,眼下说什么都言之过早,还是等他们真成功了那一日,再来庆贺也不迟,真以为她家爷生来就该替他们大房做嫁衣卖命,真以为段氏那个死鬼与丈夫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时,她就有责任与义务替她忙进忙出,脚打后脑勺吗,总有一日,他们会名正言顺,会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题外话------   感谢4月22日188**5805亲的9朵鲜花,lulusindykam亲的5朵鲜花,爱你们不解释,O(∩_∩)O~   科目一过了,接下来该上车了,想到   ☆、第六十二回 陆氏   古氏翌日便“病愈”了,自然崇安侯府的乱象也随之终止了,又回复到了以前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样子。   倒是变相的解了简浔的燃眉之急,可以不必临时赶鸭子上架,让族中的叔伯婶子仓促来接手一个可以预见的烂摊子了。   可简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简君安酒醒后,摆明心情好了许多,自母亲去世,自己回来以来,简浔就没见他这般轻松惬意过,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父亲对简君平这个弟弟的在乎,他对他们之间骨肉兄弟之情的在乎,远超过了她的预料之外,所以才会发自内心的为简君平的“迷途知返,知错能改”而高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简君安还到崇安侯面前,为简君平说了许多好话,大意就是他既已知道错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已原谅他了,就请父亲也原谅他,停止对他的惩罚罢,毕竟攸关简君平一辈子的前程,哪怕只晚一日出仕,将来与同僚论资排辈时,都得靠后,岂非太得不偿失,因小失大?   简浔没办法怪父亲心太软,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善良宽容的人,怪只怪简君平太狡猾太虚伪,若不是自己多活了那么二十年,只怕也要被他蒙蔽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崇安侯虽欣慰于两个儿子又恢复了和睦友爱,却并没有立即答应简君安的话,只说就算要再给简君平选官,也得等过完年,阖府出了段氏的孝再说,反正简君平还年轻,也不急于这一年半载的,最好后年春闱他再下场试试,万一就考中了呢,——同样是做官,顶着两榜进士出身的名头,和顶着举人出身的名头,岂能一样?   简浔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月,阖府出母亲的孝,则至少也得九个月,她身为子女的且不算,那现在算来,她至少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来安排布置一切,足够了。   这日散了课后,简浔有意牵了简君安一起往回走,才走出几步远,可巧儿远远就见古氏正牵了简沫走在湖对岸,虽离他们颇有一段距离,母女间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亲昵与温情,却仍能让人感觉到。   简浔正差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岂能放过,立刻拉了简君安停下,指着对岸的古氏与简沫满脸羡慕与失落的道:“爹爹,娘亲真的到天上去了,再不会回来了吗?可我真的好想她啊,我们就不能让她回来吗?”   说得简君安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了,好半晌方怅然长叹道:“我也想你娘亲,可她的确回不来了……”   话没说完,简浔已跺脚哭了起来:“为什么回不来了,不嘛不嘛,我就要娘亲,就要娘亲嘛……”   哭得简君安越发的怅然,又心痛女儿,她再是比以前懂事多了,说到底也才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见妹妹有娘,自己却没有,岂能不难受的?   只得蹲下身来揽了女儿,柔声说道:“娘亲虽回不来了,你还有爹爹啊,爹爹难道对你不好吗?大不了爹爹以后加倍疼爱你,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好不好?”   简浔却仍是哭个不住:“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娘亲,就要娘亲嘛……”   适逢简义过来找简浔,瞧得此情此景,又见简浔趁简君安不注意时冲自己使眼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与简君安道:“大爷,恕我多嘴说一句,小姐或许不只是单纯想夫人了,而是想要一个娘呢?大爷还这么年轻,难道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成?您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侯爷和侯府的香火考虑,为小姐的将来考虑啊。”   说得简君安不高兴起来:“夫人才走多久,你就劝我另迎新人了,枉费夫人素日那般器重你善待你,你的良心都……你的良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简义被骂得讪讪的,可如今除了自己,谁还能做这个恶人?只得继续道:“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瞧着小姐着实可怜罢了,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最依恋母亲的时候,大爷待小姐再好,终究也填补不了母亲的角色不是?何况还有一条,‘丧妇长女不可娶’,大爷难道真不为小姐的将来考虑吗?”   这次简君安终于没骂人了,而是不由自主思索起简义的话来。   从情感上来说,他当然不想这么便快迎新人进门,取代妻子的位子,事实上,他心里是打算为妻子守满三年,再酌情考虑迎新人的,如此方不枉他们夫妻一场,也能让女儿长大一些,将来不至于受这样那样的委屈,只这打算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而已。   可从理智上来说,他又的确需要尽快迎娶一位新夫人,父亲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抱上孙子,府里人丁单薄几代了,也迫切的需要开枝散叶,还有一点,有了新夫人,明儿二弟妹再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也不用再担心府里无人主持中馈会乱套了……   简君安想到这里,情感到底还是战胜了理智,闷声扔下一句:“不管怎么说,在我出孝前,这事儿都不必再提。”先回了正院去。   简浔这才拭净了脸上的泪,让何妈妈远远至一旁看着,与简义说起话儿来:“义叔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有事与我说?”   简义笑道:“小姐明察秋毫,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事与小姐说……”   压低了声音,“小姐让我做的两件事,都有眉目了。”   “哦?果真抓到二叔的小辫子了?”   简义一听,便知道简浔明显更看重简君平与陆氏的私情,遂先说起这事来:“那位陆三姑娘虽是庶出,因武定伯没有嫡子,只得一个庶子,也就是陆三姑娘的胞弟,所以她在武定伯府日子还算过得,在嫡母跟前儿也算有几分体面,只年前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忽然就轻车简从的去了城外的家庙为父母家人祈福……二爷就是在城外偶然遇上了她的。”   陆氏既年轻貌美,又出口成章,一身的书卷气,自然很容易就挑动了自诩文人的简君平心中那根弦,尤其她还不被嫡母所容,只因嫡姐的夫婿多看了她一眼,便将她送到了家庙来,打定主意让她老死闺中……就越发让简君平怜惜了,不过才见了她两三次,便已恨不能将她正大光明的迎回自家,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了。   所以,简君平之前的铤而走险,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陆氏,只要他成为了侯府真正的当家人,内外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他便能给陆氏一切了,只可笑古氏至今仍蒙在鼓里,还当他都是为了她和简沫,为了他们的小家!   ------题外话------   友情推荐银牌作者妖娆小桃温馨种田文《穿越之农家医媳》,亲们感兴趣的可以搜来看一下哦,O(∩_∩)O~   ☆、第六十三回 人选   简君平的计划因简浔的干预落空后,很是忐忑苦闷了一阵子,兼之其时崇安侯府还正办着段氏的丧事,他也的确走不开,便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去过城外看陆氏。   这下陆氏着急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嫡母恨她哪是因为嫡姐的夫婿多看了她一眼,根本就是未来姐夫见过她回家后,便不肯娶嫡姐,而闹着要娶她,偏又辗转传到了嫡母耳朵里,这才会发狠把她送进了家庙“祈福”的。   据她胞弟跟前儿心腹打听来的消息,嫡母一开始是打算让她老死闺中的,近来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又变了主意,打算将她许给直隶总督、一个快五十了的老头子做妾,听说两家人已接洽得差不多了。   叫陆氏怎能不着急怎能不恐慌,她打小儿见惯了嫡母是如何变着法儿磨搓生母的,她生母还一直得宠,尚且只能任嫡母欺凌,一旦失了宠,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她自小的志向便是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为生母争一口气,为弟弟添一份助力,让他能早日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   只可惜如今看来,她这个志向怕是没有实现那一日了。   可就算如此,就算她只能步生母的老路做妾了,做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的妾,和做风华正茂年轻英俊的侯府嫡子,甚至极有可能是未来侯爷的妾,差别也无异于天壤好吗?   所以陆氏着急过后,不得不一反她素日的“高洁”,让自己的心腹丫鬟悄悄儿给简君平送了信,约他某日至城外一见。   简君平忐忑归忐忑,苦闷归苦闷,对陆氏还是在乎的,接到信儿后安排一通,到了日子便带着心腹,悄悄儿打马去了城外,然后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正中下怀,竟就在武定伯府家庙陆氏如今住的厢房里,成就了好事。   末了少不得又彼此山盟海誓了一番,一个说:“我的终生可就系在平郎身上了,只盼平郎千万莫要辜负了我才好。”   一个便回:“若此生有负于你,天打雷劈。”   到不得不分离了之时,还依依不舍。   陆氏转头又着人叫了自己的胞弟来,红着脸说自己已是简君平的人了,让他替她想法子,若能说动武定伯准她进崇安侯府,崇安侯世子身体不好众所周知,将来她笑到最后,成为崇安侯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岂非皆大欢喜?   陆氏的胞弟也是在其他场合见过简君平的,对他印象尚好,却更了解自家父亲唯利是图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任由嫡母把胞姐许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了,说到底还不是对他有益?   因蹙眉说道:“崇安侯世子再是身体不好,如今到底还活得好好儿的,那一位却只是个举人,连个官身都没有,姐姐还得委屈自己做小,两家至少短时间内,连个正经姻亲都不算,只怕父亲轻易不会同意……若那一位好歹已有了官身,倒还有望一试。”   陆氏何尝不知道自家父亲的性子,不涉及到利益时,他还愿意在妻妾嫡庶一家欢里维持微妙的平衡,哪边都是巴掌甜枣轮着来,一旦涉及到利益,就是利益当先,什么都得靠后了。   想了一回,觉得胞弟的话大是有理,少不得又传信儿与简君平偷会了一回,这才会有了那日简君平上仁智院负荆请罪那一出。   简浔听罢简义的话,方知道原来简君平与陆氏“天作之合”的缘分是这么来的,原来简君平的“迷途知返”还有这一层原因,算算时间,陆氏应当已怀上简涵了,也不怪他着急,哪个但凡有几分血性的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他们爱情的结晶流落在外的?   何况还有个糟老头子随时可能一乘粉轿接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进门去,从此一树梨花压海棠,自己的孩子倒要跟了别人姓,就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简浔因笑道:“说话间就该入冬了,一旦入冬,大雪封城,别说出城门了,连家门寻常人都是能不出便不出了,我听说城外有一片木芙蓉林,虽是野生,自来无人打理,却别有一番野趣,也不知道二婶愿不愿意带了我和妹妹一起出去散淡一日的?我可得好生求求她去才是。”   简义见她笑靥如花,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计划,后背实在忍不住阵阵的发寒,面上却笑道:“那小姐可得抓紧时间才是,那片木芙蓉不日可就要谢了。”   简浔点头:“这是自然的,不过得先弄清楚二叔的行程,可不能让二婶大老远的白跑一趟。”   简义应了。   陆氏虽是被嫡母放逐到家庙里去的,可谁叫她的胞弟是武定伯唯一的儿子,她姨娘也在武定伯跟前儿说得上话呢,她自己手段也了得,所以家庙里的人,不说早已全部都是她的人了,至少也都拿过她的好处,凡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打听到简君平什么时候会再去见她,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简浔这才又问起简义为父亲物色的续弦人选来:“……才义叔说已有眉目了,不知都是些什么人选?”   简义正色道:“原本有一家四品人家,一家五品人家,都有女儿挺合适的,不过比起另一家来,那两家都算不得合适了,不知小姐可听说过平西侯府?他们家的二小姐原是定了人家的,不巧成亲前三个月没了,那二小姐却有情有义,定要为未婚夫守满三年后再嫁,谁知守满三年后,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一来二去的便把年龄拖大了,如今都二十了,还待字闺中。我听媒人说,那二小姐不但人品才貌好,当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不正适合做新夫人吗?就看小姐是个什么意思了。”   平西侯府?   简浔自然是听说过的,平西侯府乃是成宗顾皇后的外家,先是因功封了伯爵,成宗爷御极后,既是因为看重顾皇后,也是因为其时的平西伯的确有治世之才,遂举贤不避亲的擢了其入阁拜相,后平西伯果然功在社稷,成宗遂又追封了其为平西侯,着袭爵五代。   如今的平西侯府,爵位恰已传到最后一代了,但因其祖上便诗书传家,后代子孙以科举出仕的不知凡几,每一代当家人又都十分长寿明智,所以与之同时崛起兴盛的好些世家大族,譬如顾皇后的娘家显阳侯府就早没落了,平家却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盛京城出了名的世家大族。   能娶到这样人家的小姐做继母,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至少古氏先就不用愁她弹压不住了,就是媒人的话由来三分真七分假,还是得再四求证后,这事儿方能初步提上日程。   好在还是那句话,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题外话------   还有三天入V,快乐并痛着……   建了一个摄政王的验证群,群号179672129鱼苗群,亲们有兴趣的可以加一下哦,敲门砖报摄政王的任何一个角色都可以,瑜其他文的角色也可以哈,等着亲们的大驾光临哦,么么哒,O(∩_∩)O~   ☆、第六十四回 出游   简浔既做了决定,次日午睡起来后,便带着林妈妈并两个丫头,去了她已好长时间不曾踏足的文安院。   古氏听得大小姐来给二婶请安,看望妹妹,立时冷笑起来:“今儿也不知刮的什么风,倒把我们尊贵的大小姐刮到我这贱地来了,有本事她一辈子别来啊!”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让人请了简浔进来,笑道:“今儿浔姐儿怎么想起过来逛了啊,二婶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纳闷儿,到底哪里惹着了你,让你恼了二婶,竟致再不肯踏足二婶这儿半步了?总算如今又来了,才午膳时你妹妹还在说你都好长时间不肯理她了呢,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告诉小姐,她姐姐来了去?”   自有人应声出去了。   简浔笑看了一回古氏的唱作俱佳,才笑道:“别说二婶自来待我好,没有惹着我的地方,便真有,我也不敢恼二婶啊,实是这阵子跟着爹爹念了书,成日都不得空,才没有过来给二婶请安,陪妹妹玩儿的,二婶千万别怪我才好。”   正说着,简沫来了,瞧见简浔,先还嘟着嘴不肯理她,待简浔耐下心来哄了她一会儿,也就好起来,又满口‘姐姐’长‘姐姐’短的了,还问宇文修,“那日那个好看的哥哥,今日怎么不见?”   简浔笑道:“他要跟着祖父习武呢,等明儿他得了空,我再叫了他同我们一起玩儿。”   看向古氏,话风一转:“二婶,我昨儿无意听人说,城外有一片木芙蓉开得可好了,这些日子日日都闷在家里,我爹爹更是动不动就逼我念书习字,好生无聊,好生辛苦,要不二婶你带了我和妹妹,出城逛一逛去罢?”   古氏没想到简浔竟是来求自己带她出城去玩儿的,难道上次的事,她至今一点儿不知道?不然,就是大伯不放心她家爷,有意让女儿试探他们来了?   因笑道:“我成日里忙得都快脚打后脑勺了,哪来的那个时间带你们出城逛去?还是让大伯带了你去罢。”   话音未落,简浔已扁嘴道:“若是爹爹肯带我去,我也不来求二婶了,好二婶,您就发发慈悲,带我们出去逛一会罢,沫儿,还不快求你娘,让她带我们出城玩儿去?在家里放风筝有什么意思,要放就得去外面放,才能真正飞得高呢!”   说得简沫也抱着古氏扭股儿糖似的厮缠起来:“娘,你就带我们去,就带我们去嘛,我们一定乖乖儿的,什么都听您的,好不好嘛,求求您了……”   姐妹两个缠得古氏无法,只得松口向简浔道:“这事儿还要看大伯的意思,若大伯同意你去,我便带了你们去,若大伯不同意,以后都休要再提,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秋高气爽的,倒是正适合出城,让你们说得,我也想出城逛逛去了。”   简浔得了这句话,大喜过望,起身扔下一句:“那我这就求我爹爹去,二婶等我回信儿了,一有了回信儿,我立时打发人来回您。”便一溜烟儿跑了。   倒弄得古氏遗憾起来,早知道上次他们就不该贸然出手,该把机会留到现下的,由她亲自出手,总能万无一失罢?不过那丫头真在她手上出了事儿,她也休想脱得了干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儿,她才不做呢……惟今也只能沉下心来,慢慢的等机会,徐徐图之了。   简君安听得女儿竟要跟古氏出城去玩儿,如何肯同意?   他是原谅了简君平,却并不代表他连古氏也一并原谅了,弟弟既是好的,那不好的便只能是弟媳了,明知山有虎,还偏让女儿往虎山行,他这做的是哪门子的父亲!   奈何架不住简浔又哭又求的:“成日都闷在家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马上又要入冬了,入了冬更是哪里都别想去,就让我出去逛逛怎么了?爹爹,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嘛……”   简义也在一旁帮腔:“大爷,不然您就让小姐去罢,大不了我领了人一路亲自护送小姐,寸步不离便是,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说着压低了声音,“您上次不是说相信二爷已是真心悔过了吗,现下正好可以试探一下他说的是真是假。”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简君安点了头,连带简浔说还要带了宇文修一道去也同意了,只又叮嘱了简义百八十遍的方罢。   如此过了几日,这日得知简君平前脚出了门,简浔后脚便带着宇文修林妈妈等人,去了文安院寻古氏母女。   宇文修好容易有机会可以同了简浔出去玩儿,根本不想有其他人打扰他们,都到了文安院,还在低声与简浔说:“浔姐儿,就我们两个出去玩儿,出去放风筝不好吗?”   虽与古氏接触得不多,宇文修还是能敏感的察觉到古氏不喜欢他,她不喜欢他,他还不喜欢她呢,连带简沫他也喜欢不起来,何况浔姐儿不喜欢的人,他纵原来再喜欢的,也不会喜欢了,自然是巴不得能不与古氏母女相处,就不相处的好。   简浔今儿却只能让宇文修失望了,笑道:“人多了才热闹嘛,而且就我们两个出去,没个长辈在一旁看着,你以为我爹爹会同意?大不了下次有机会了,我们再单独出去玩儿便是。”   若不是她后面有非用他不可的地方,她是真不想让他趟进这滩浑水里来。   古氏母女也早准备妥当了,瞧得宇文修竟同简浔一道,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笑道:“修哥儿今日不用念书习武吗?”   简浔抢在宇文修之前开了口:“是我求了爹爹,让修哥哥跟我们一起去的,人多了更热闹嘛,二婶不会介意罢?”   倒是简沫十分高兴,欢呼着就要去拉宇文修的手,被古氏一把拉了回去,笑道:“我们还是先去二门上车罢,省得待会儿路上时间太紧,没的把你们都累坏了。”   那个鬼之子伙同死丫头一起欺负孤立她女儿,她还不想让宝贝女儿与他们一块儿,没的白引来什么灾祸呢,只可惜今日这趟出游她是一早便答应了浔姐儿的,事到临头也不好再反悔,不然她真不想去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一般。   一行人到得二门上,简义早安排好车马和跟车护卫的人了,古氏为表坦荡,从头至尾都没插过手,自家也就带了两个贴身丫头两个婆子,并一些吃的用的而已。   所幸这会儿一看,什么都准备得挺齐全,这才心下稍松。   简义一共备了三辆车,两辆主子坐,一辆下人们坐,于是简浔带着林妈妈,与宇文修月姨坐了一辆,古氏则带着简沫和两个贴身丫头,坐了另一辆。   眼见大家都坐好了,简义也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就要出发。   不想却有小厮一路跑了进来,行至简义面前停下,喘息着道:“外面来了个好生气派的小姑娘,自称是修小爷的姐姐……”   ☆、第六十五回 血缘   宇文修的姐姐?简浔怔了一下,貌似睿郡王是有个长女,只这么多年她都不曾照拂过宇文修,甚至连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个胞弟只怕都不知道,今儿怎么忽然想起上门了?   月姨已是一脸惊喜的道:“我们县主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哥儿,快随我见姐姐去罢,我就说县主不会忘了你,迟早会来看你的,如今可不就来了?”   宇文修却是一脸淡淡的,当初月姨还时常在他面前说什么他爹爹是真疼爱他,只公务繁忙抽不空去瞧他,迟早会接他回府过好日子云云呢,结果如何,见了他跟见了仇人似的,哪有半点疼爱之情了?   所以对自己的姐姐,宇文修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只道:“我还要跟浔姐儿出去呢,这是一早就说好的,总不能临时变卦,不然月姨代我见她去罢?”   说话间,简义已亲自去外面迎了宇文倩进来,她既打的是宇文修姐姐,而非睿郡王府县主的旗号上门,自然也没有让古氏亲自去迎她的道理,所以简义也不请示古氏了,直接做主去外面将人迎了进来。   宇文倩生得与宇文修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只不过她身量要高些五官要精致些,宇文修要矮些眉眼间也要多几分虎气,不然简义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将她带进来的,摆明了一看就是睿郡王府的孩子。   既真是睿郡王府的县主,为避嫌也是为防下人们知道了宇文修的身份,乱传乱说回头惹睿郡王不悦,简义随即还将在场服侍的人大半都屏退了。   月姨其时已下了车站到地上了,瞧得宇文倩走过来,立时红了眼圈,原以为哥儿生得已够像王妃娘娘了,没想到县主生得更像……红着眼眶颤声说了一句:“奴婢素月,见过县主。”已跪了下去。   宇文倩虽没见过月姨,却是知道她的,忙上前几步亲自搀了她起来:“月姨是服侍过我娘的,这些年又一力照顾护持弟弟,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你,如何能受你如此大礼?且别拘礼了,弟弟呢,时间紧急,月姨快带我去见他罢。”   简浔在车上听至这里,不由暗忖,看来宇文修这个县主姐姐,待他还是有几分姐弟之情的,不然今日也不会特地来看他了,看她的年纪,也就八九岁十来岁,纵有县主的名头,只怕在睿郡王府内也是什么主都做不得,也不怪她照拂不到弟弟,她自己都是泥菩萨了不是吗?   因小声劝板着一张脸,摆明了不高兴的宇文修道:“下去见见你姐姐罢,你在庄子上日子不好过,她一个人在继母手下生活,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姐弟两个更该亲近一些才是。”   见宇文修还是不肯动,只得拉了他,同他一道下了车。   后面古氏听得月姨叫宇文倩‘县主’,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也带着简沫下了车,给宇文倩见过礼后,笑道:“我们正要出城去逛逛呢,可巧儿县主就来了,只好改日再出去逛了。”倒是替她省了事儿。   宇文倩摆手笑道:“夫人不必与我客气,我今儿只是上门看望弟弟的,不想给夫人和贵府添任何麻烦,所以夫人只管忙您的去,我看完弟弟就回去了。”   小小少女,说话行事已颇有大家风范,再配上身上华贵的衣饰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尊贵气息,看得古氏自惭形秽之余,心底的那个念想也更热切了,再过几年,她的女儿也一定能这般尊贵耀眼的!   宇文倩说完,便看向了一旁的宇文修,只一眼,她便红了眼圈,——血缘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它可以让从没见过面的姐弟一见面就认定彼此就是自己的亲人,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彼此的距离。   宇文修倒是不至于看姐姐一眼就红了眼圈,心口却也忍不住一阵阵的发热,宇文倩待他的善意他还是能感觉到的,本来又是自己的亲人,那就更不可能冷脸以对了。   所以宇文倩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时,他只是本能的轻缩了一下,并没有真抽回自己的手,不过,也没有说话。   宇文倩就更激动了,才叫了一声“弟弟”,眼泪已落了下来:“你都长这么大了,娘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月姨见宇文修不说话,也不肯叫‘姐姐’,只得哽声在一旁插言道:“县主也出挑成大姑娘了,王妃娘娘泉下有知,必定很欣慰,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若县主到我们哥儿屋里,姐弟两个坐下了再慢慢儿说话也不迟?”   一旁古氏忙笑着接道:“可不是,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县主不若还是同了哥儿屋里说话去罢,就是不知道县主爱吃什么茶什么点心,我也好即刻让人准备去?可巧儿我们庄子上昨儿送了新鲜的鲥鱼来,就是不知道县主肯不肯赏脸,留下用午膳了?”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简浔与简义,古氏不去城外了,那还怎么“无意撞破”简君平与陆氏的奸情,怎么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啊?不行,今日他们说什么也要出城去,不然谁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等来再一次同样的机会!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简浔先委屈的叫了起来:“二婶,您不是说好了带我们出城逛的吗,您可不能反悔,沫儿,快跟你娘说,我们要出城玩去,不要留在府里,就要出城逛去……”   简沫并不知道‘县主’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本来见宇文倩长得好看,她还挺喜欢这个大姐姐,想着今儿又可以多一个人一起玩儿了的,没想到因为她,她反倒不能出去玩了,不用简浔把话说完,她也叫了起来:“娘,我就要出去,就要出去嘛,娘……”   古氏对女儿对简浔的言听计从简直快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蠢丫头,才真是记吃不记打呢,明儿指不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却只能死命克制住,笑道:“家里来贵客了,我们如何好再出去?改日罢,改日我一定带你们姐妹出去,决不食言。”   简浔立刻叫道:“修哥哥的姐姐是来看他,是来与他说话儿的,又不是来看我们,与我们说话儿的,让修哥哥留下陪她便是,指不定我们不在,他们姐弟说话儿还更自在呢!”   本来她是打算让宇文修届时充当一下最先撞破简君平和陆氏的那个角色的,如今看来,只能改变计划,先去到那里后,再随机应变了。   ☆、第六十六回 缓解   只是简浔和简沫两个小孩子嚷嚷着还要出城去,当然不足以让古氏改变主意,事实上,她这会儿都快后悔死当日答应简浔带她出去了,跟她出去有什么好的,哪及得上留下来与县主联络感情的万分之一?   她可听说,睿郡王十分的疼爱这个长女,睿郡王能因为儿子的缘故变作大伯潜在的靠山,难道就不能因为女儿的缘故,变作他们二房的靠山了?   但宇文倩也笑着发了话:“夫人,您真的只管忙您的去,我与弟弟说完话儿便回去了,我以后还想时常来呢,您这般客气,倒弄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登门,只怕这两位妹妹也不会再欢迎我登门了。”   古氏就不好再坚持了,只得权衡一番后,笑道:“既然如此,今儿就只能慢待县主了,等下次县主再来时,我再带了她们姐妹好生款待县主。”   又迭声吩咐自己的贴身妈妈:“多派些人去哥儿院里服侍着,茶也要最好的,瓜果点心也要最好的,谁若是伺候得不周到了,仔细她的皮!”   宇文倩少不得客气了一回,与古氏差了年龄差了辈分也是毫不露怯,应付得滴水不漏,好容易才将人又送上了车,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好生与弟弟说体己话儿了。   没想到宇文修却拉了简浔不松手:“浔姐儿,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就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我要跟着保护你。”   当初的事事后虽没有人细细与他分说,连月姨提起时,也只是白感叹一句‘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尚且弄得在自个儿家里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小门小户了’,但他小小的心里又岂能没有自己的一杆秤,如今眼睁睁看着简浔单独同古氏出去,叫他如何能放心?   简浔已笑道:“我不是一个人啊,有二婶沫儿,还有义叔林妈妈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呢,哪还需要师兄保护我,你还是留下,与你姐姐好生说话罢。”   宇文修仍是不松手,“姐姐我已见过了,话以后再说也是一样,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罢。”   却是宇文修虽能感受到宇文倩对自己的善意,心里也愿意与她亲近,至少比与睿郡王亲近好得多,但终究姐弟两个是第一次见面,宇文修又有些怕生,忽剌剌让他与宇文倩单独相处单独说话儿,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相较之下,他自然更愿意与简浔一起。   随宇文倩而来的春燕听得这话,不由急了,道:“以后再说怎么能一样,哥儿不知道,我们县主今儿是……”   月姨也小声说起宇文修来:“哥儿,县主难得来,你和小姐却是日日都能见面,日日都能一起玩儿的,还是……”   话没说完,已被宇文倩摆手打断:“说来我也好长时间没出城逛过了,夫人,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带了我一块儿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说到后面,已笑盈盈的看向了古氏。   一举两得的事,古氏当然不会拒绝,笑道:“我当然不介意,就是怕慢待了县主,也怕王爷与王妃娘娘在家里久等县主不回,担心罢了。”   宇文倩笑道:“我出门前是禀过父王母妃的,夫人不必担心,夫人也不必特地与我准备车马了,我就与我弟弟一辆车即可。”   于是车还是三辆,只是简浔与宇文修的车内多出了宇文倩与春燕主仆俩,待大家都坐好后,一行人方终于驶出了崇安侯府。   一路上,宇文倩都在有意引着宇文修说话儿,言语行动间,甚至可以称得上讨好了,“弟弟要吃茶?我给你倒啊……弟弟要吃橘子?我给你剥啊……”   宇文修却一直淡淡的,不论宇文倩递给他什么吃的,都是一转手立刻给了简浔:“浔姐儿,你吃。”   终于春燕看不下去了,低声嘟哝道:“县主,您今儿明明与王爷说的就是去荣王府见定真县主,却半道逼着车夫来了侯府,还不知道回头王爷知道后,会如何惩罚您呢,谁知道人家还不领情,您又何必再委屈自个儿……”   就知道县主这阵子打听了那么多有关崇安侯府的消息后,不会干待着什么都不做,没想到果然应在了今日,就算王爷事后不打死她,嬷嬷也一定会骂死她的!   “多嘴!”宇文倩狠狠瞪了春燕一眼,“再多说一句,就自己下去!”   转头继续笑向宇文修:“我知道弟弟心里必定怨我怎么没早些来寻你,早些设法接你回京,我也不说什么我也难的话,总之的确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的确是我有负娘临终前的托付,我向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哪怕宇文修待她不亲近,她也忍不住想亲近他,想对他好,这种感觉,是府里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从不曾给过她的,她想,这应当就是那种真正的血浓于水的感觉了。   简浔这才知道宇文倩今日竟是偷跑来见宇文修的,难怪她轻车简从的,她先还当是睿郡王不欲旁人知道儿子如今养在崇安侯府,所以让女儿低调行事,没想到却是这个缘故。   那可不太妙了,方才她之所以没有阻拦宇文倩也同了他们一块儿出城,就是想的回头撞破了简君平与陆氏的奸情后,有宇文倩这个外人和睿郡王府的下人,事情“传扬开来”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如今看来,怕是不好借题发挥了,总不能害宇文修的姐姐被睿郡王惩罚罢,难得她虽与宇文修素未谋面,却仍能待宇文修一片真心,半点嫌弃与忌惮之色都没有。   可这会儿再要将人送回去,已然来不及了,简浔只得笑道:“姐姐别急,其实师兄不是在生你的气,他只是不爱说话儿罢了,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月姨忙也笑道:“是啊县主,哥儿不是在怄您的气,他如何不明白您也不容易,他只是,只是初次见面,不善于表达罢了,等你们熟悉起来后,您就知道了。”   宇文倩笑着点点头:“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会死皮赖脸与你们一起出城呢。”就算事后被那个女人或是父王知道了,会借题发挥会惩罚她,她也顾不得了,本来弟弟与她已够生疏了,再不趁现下好好建立起感情来,以后岂不得更生疏了?   遂又有意引着宇文修说起话儿来,问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这阵子都念了什么书,习武习得如何了,还说自己近来已在学着做荷包了,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荷包,回头就做了给他送来……不疾不徐的,说得宇文修渐渐卸下心防,与她一递一递的说起话儿来。   简浔与月姨看在眼里,方各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姐弟两个渐入佳境了。   ------题外话------   感谢4月27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落落绯雪亲的1朵鲜花,a986015163亲的1朵鲜花,上海七月亲的1朵鲜花,么么么么么,O(∩_∩)O~   明天就上架了哦亲们,届时会有2万字的肥更,可以让亲们看过瘾,记得支持首订哦,还会有首订抢楼活动,欢迎大家踊跃参与,O(∩_∩)O~   ☆、第六十七回 瓮中捉鳖(求首订)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出了城,沿着官道行进了大半个时辰,眼见那片传说中的木芙蓉林还没个影儿,古氏在自己车里有些坐不住了。   她这会儿心里越发慌得厉害了,就跟前面有什么不好的事正等着她一般,若不是见一旁女儿兴致高昂,在奶娘怀里也不安分,又是撩帘子看风景,又是嚷嚷着就要在车里放风筝,让风筝跟着车跑的,她都想即刻打道回府了。   所幸很快简义过来隔着车壁回话了:“二夫人,才小子探路回来说,通往那片木芙蓉林的必经之路上,有两家的马车不知怎生的撞上了,这会儿两家人正扯皮呢,把路堵得人尚且过不去,更不必说车马。可不出来也出来了,总不能让主子们,尤其是让县主白跑一趟不是?才听小子说,另一条道尽头也有一片芙蓉林,只没那片规模大罢了,不然我们改道去那里?好歹也算是不虚此行。”   古氏心烦意乱,差点儿就脱口说道:“既过不去,那便回府罢,改日再来也是一样。”,想起宇文倩还在前面的车上,不好让她也白受颠簸,只得道:“你看着安排罢。”   于是一行人很快改了道,好在这一次,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不一时便抵达了目的地。   大家下了车,果见入目所及一带都是木芙蓉花,红的白的黄的,在枝头竞相绽放,争奇斗艳,让人移不开眼球。   简浔与简沫两个年纪小,瞧得如厮美景,先就欢呼起来:“哇,这里好漂亮啊!”,宇文修与宇文倩年纪大些性子也内敛沉稳些,只是微笑不语,却也一眼看得出来他们心情极好,便是古氏,心情也无形中轻松了几分。   大家赏了一回花,带来的风筝也让小子放到了半空中去,眼见已进午时了,古氏便吩咐丫头们摆起午膳来,点心瓜果什么的还罢了,食盒里的饭菜却得热一下,好在简义事先便让人备了炉子,方才一下车便点着了烹茶,这会儿正适合加热饭菜。   丫头们把点心瓜果一一摆到铺好的毡子上,古氏先笑着请宇文倩和宇文修坐了,自己才带着简浔与简沫也落了座,正笑着与宇文倩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还请县主将就用一些,回去后……”   就听得旁边的丫头一声惊呼:“哎呀,怎么这么小不心,这下主子们喝什么?”   众人忙循声望过去,却是抬水的小厮不当心,将带来的饮用水全给打翻到了地上。   简义见状,忙赶在古氏发火前道:“二夫人别生气,我这就打发人找水去,断不会让主子们无水可喝的。”说完招手叫了几个小厮上前,吩咐起来:“你,往那边去,你,往那边,还有你……”   小厮们忙应声各自去了,很快便有人带了水回来,行礼后禀道:“附近倒是有不少人家,可庄户人家用的水也不知干净不干净,万幸前边儿不远处有个庵堂,听说是城里某个大户人家的家庵,奴才这才敢向她们讨水,主子们只管放心用。”   古氏闻言,就暗忖起来,才还发愁这荒郊野外的,连个更衣的地方都没有,既不远处有大户人家的家庵,倒是整好可以借用一下了,指不定还能借上两间厢房,稍微小憩一会儿呢,她今儿也不知怎么的,一直都心慌意乱,浑身无力,迫切的需要睡一觉才好。   一时饭毕,古氏便叫了简义道:“赶了一上午的路,又玩了这么一会儿,大家必定都累了,你去前面那家人的家庵问一下,可有多余的厢房借两间与我们的,若有,大家也好过去稍事歇息。”   简义闻言,面露难色:“听说那户人家有位小姐如今正在家庵里长住,为家里的长辈们祈福,奴才一个大男人,贸然的去借厢房,只怕她们不会同意,不若还是委屈二夫人,亲自走一趟?”   古氏一想也是,若真是盛京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不亲自出面也的确说不过去,只得道:“既是如此,且收拾一下,大家伙一道坐了车过去罢,也省得再来回的颠簸。”   又问宇文倩的意思,“县主意下如何?”   宇文倩当然是客随主便,反正她只要弟弟肯与自己说话儿,肯与自己亲近就好。   于是一阵忙乱过后,大家重新上了车,很快便抵达了简义口中那座家庵。   见其虽小小巧巧的,却十分干净齐整,古氏不由暗暗点头,瞧着架势,只怕是盛京数得着的人家的家庵也未可知,自己亲自来倒是来对了,就着婆子的手下了车后,便示意林妈妈上前叩门前。   很快门便应声开了,一个老尼姑探出头来,林妈妈忙赔笑道:“这位师父,我们家夫人带着小姐们出来游玩,路过贵庵,想借宝地更衣小憩片刻,还请师父能行个方便。”一面说,一面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双手奉上。   那老尼姑先还满脸的惊喜,但很快便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下脸来,道:“我们这里是家庵,只接待府里的主子们,不接待外客,众位还是请罢。”说完就要关门。   让林妈妈给伸出一只脚挡住了,继续笑道:“我们家夫人与小姐只是想借个地方更衣而已,并无意打扰师父们清修,方才我们家的人还来向师父们讨过水呢,还请师父千万行个方便。”见一个荷包不能让其动心,说话间,又自袖里掏了个出来。   老尼姑眼里果然飞快闪过一抹贪婪,却还是不肯松口:“讨水是一回事,进去庵堂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府上的主子可再四交代过,决不能放外人进去的,何况我们庵堂地方狭小,也的确腾不出地方给施主们更衣小憩,还请施主见谅。”   简浔在车上听至这里,心下不由暗暗着急,双方再这样僵持下去,里面的简君平与陆氏就算这会儿不知道,一会儿也该知道了,若让简君平从后门或是旁的途径逃跑了,她今儿这一番布置岂非都白费了?   想了想,她纵已改了主意不想利用宇文修的,现下少不得也只能利用一回了。   简浔因附耳过去,低声与宇文修说道:“修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你这就下车,直接从门缝里挤进庵堂里去,一进去便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这不是挺多房间吗,哪里狭小了?’,直至跑到最里面的正屋去,然后你会看到我二叔和另一个漂亮的女子,你再立时原路跑出来,见了我二婶就说‘不是说不接待外客吗,那二师叔怎么在里面?难道我们是外客,二师叔就不是了?既二师叔不是外客,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去呢?’,哥哥都记住我的话了吗?”   若不是她人小腿短,跑起来不够快,她是宁愿亲自出马的,那样方能保万无一失,可她若是一下就被庵里的尼姑们和陆氏的丫头婆子们给抓住了,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少不得只能让宇文修上了,他也习了这么长时间的武了,身形又灵活,胜算当然比她大得多。   得亏义叔事先把该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不然这会儿她也只能无计可施了。   宇文修毫不犹豫就应道:“我都记住了,浔姐儿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给你办好的。”   并没有丝毫质疑简浔何以会知道这么多,又何以会这么做的意思,反正在他心里,浔姐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凡事听浔姐儿的准没错儿。   倒是宇文倩,立时察觉出了异样来,这浔妹妹才多大点儿年纪,纵再是早慧,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是,是有人事先教她的,还是……关键崇安侯府的二爷不是出了名的才学过人,人品端方吗,怎么会出现在别人家的家庵里?这会儿再回头一看,今日这趟出游,分明也是大有问题了,可寻常人遇上这样的事,帮忙自家长辈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怎么瞧浔妹妹的意思,倒像是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了一样?   她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是她家的大人想做什么?   本以为崇安侯府人口简单,不会有自家和盛京九成九大户人家都会有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糟污事,如今看来,崇安侯府的水也不浅哪!   宇文倩赶在宇文修下车前,一把拉住了他,同时看向简浔:“浔妹妹,到底是贵府的家务事,只怕我弟弟不好插手的,不若你还是让别人去办罢?”   简浔就暗自苦笑起来,她就知道,宇文倩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她才只八九岁,谁让皇家的人,天生心眼儿就跟莲蓬似的多呢?   时间紧急,她也顾不上打太极和稀泥了,直接道:“请县主姐姐相信我绝无半点坏心,更相信我盼师兄好的心,与你盼他好的心绝对是一样的,只是如今时间紧急,我来不及与你解释太多,等事情了了,我再细细与你解释好不好?”   宇文修已有些不耐烦了:“姐姐,你快放开我,别误了浔姐儿的事。”   宇文倩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简浔,虽有些怄弟弟待简浔明显比待自己姐姐更亲近,但想到若不是简浔,弟弟这会儿指不定还在庄子上受苦受累,与其说是弟弟救了她,倒不如说是她救了弟弟,又觉得自己的气怄得有些莫名其妙。   迎上简浔黑白分明中略带恳求的双眸,她到底还是松了口:“那你快去罢,自己小心一点,别误了浔妹妹的事。”反正如今有她护着弟弟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人,都休想再伤害她弟弟!   宇文修很快下了马车,林妈妈与那老尼姑还在僵持着,一个非要请对方行个方便,一个则坚持要关门,两人之间始终留了道缝隙。   “施主,贫尼已经说了很多次,小庵不接待外客,还请施主不要再为难贫尼了……”老尼姑眼见林妈妈还死皮赖脸的想进去,终于恼了,忍不住推搡起她来。   宇文修趁此机会,仗着身形灵活,眨眼之间便已闪身进了庵里去,老尼姑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立时大叫起来:“谁让你进去的,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来人哪,有人硬闯庵堂,快来人哪……”   一边喊着,一边气急败坏追同样一路跑,一路大声喊叫着:“这里面不是挺宽敞吗,哪里狭小了?”的宇文修去了。   简义忙趁此机会上前,将庵堂的门整个儿都给推开了,让外面的人得以一眼就看清里面的情形,心里则是如释重负,他们当然可以硬闯这庵堂,但这样一来,就太刻意了,事后二爷与二夫人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怀疑。   可修小爷年少无知,不服气老尼姑的刻薄自己闯了进去又不一样,那便是无心之失了,再嚷嚷出个什么来,难道还有谁好去怪他的童言无忌不成?他就说只要小姐在,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果不其然。   老尼姑的喊叫声很快引来了一群尼姑和婆子,弄明白情况后,立刻都对宇文修围追堵截起来,好几次都差点儿抓住了他,所幸他身形灵活,每次都堪堪避过了,且跑且躲的,终于进了庵堂的内院,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有管事模样的婆子出了庵堂的大门,一眼就看出已就着丫头的手下了车,立在车前的古氏是主子,能全权做主了,奔到古氏面前草草行了个礼,喘着气道:“这位奶奶,小庵是武定伯府的家庙,方才我们的师父已经说过,这里向来不接待外客了,还请夫人不要再为难我们,带了贵府的公子这便离开罢。”   她脸色难看,古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道:“原来是武定伯府的家庙,难怪规矩这般大,不过我们家与武定伯府细论起来也算有几分交情,便你们夫人这会儿在这里,也没有不让我们进去的理儿,你还是快让我们进去罢,省得事后你们夫人怪罪下来,你承担不起!”   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琵琶,琵琶便笑着接道:“好叫这位妈妈知道,我们夫人是崇安侯府的二夫人,这是我们家的小姐们,可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门小户,这下妈妈总能放心请我们进去了罢?”   只当这样一说,对方肯定会立时恭恭敬敬的将她们给迎进去,悉心赔罪,加倍精心服侍。   古氏还睨了林妈妈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告诉对方他们是崇安侯府的人,不早成事儿了吗,偏她磨叽半日,废话说了一箩筐,就是记不起自报家门,侯府养她何用?   念头闪过,就听得武定伯府那婆子赔笑说道:“原来是崇安侯府的二夫人,奴婢有眼无珠,还请二夫人千万不要怪罪,只是我们三小姐在家庵长住为长辈们祈福,奴婢做不得主,还请二夫人容奴婢进去禀报我们三小姐一声,再由我们三小姐出来亲自迎二夫人进去,方是待客的礼数。”   话虽说得圆融好听,语气却磕磕巴巴的,眼神飘忽不定,额头上还渐渐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摆明了她这会儿心里正十分紧张与恐慌,可平白无故的,她有什么可紧张可恐慌的,自己一行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   这家庵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真是武定伯府的家庵吗,崇安侯府也有家庵,虽不接待寻常香客,有人上门求助时,也是从来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的,就武定伯府那样的破落户,几时规矩倒比他们崇安侯府还大了?显见得有鬼!   古氏蹙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宇文修让两个婆子一边一只手,提着出来了。   虽一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主子,顾忌着他的身份,两个婆子不敢下手太重,但宇文修挣扎起来力气着实不小,她们不用点力根本制不住他,于是弄得她们自己与宇文修都是衣衫凌乱,喘个不住,十分的狼狈。   看在牵着简浔的手,立在古氏身侧的宇文倩眼里,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汤山庄子上的下人们,以前指不定就是这样欺凌自己弟弟的,哪里还忍得?   既忍不得,也是想帮简浔一把,因立时上前几步,怒喝起来:“混帐东西,竟敢如此对待我弟弟,还不快松开你们的脏手,等着本县主亲自打折了它们吗?”   春燕在一旁帮腔:“县主,您别与她们一般见识,只管回头打发人知会武定伯夫人一声,武定伯夫人自然就知道清理门户,给您和哥儿出气了!”   那两个婆子又累又急,真让这位小爷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回头她们别说好处外水了,铁定一家子老小都得被夫人不是打死就是卖掉,早知道她们就不该贪图三小姐和大爷许的那些好处的,可话说回来,以前那位爷来时,可从没遇上过今日这样同时有人登门歇脚的情形,谁知道今儿偏就这么巧呢?   二人心里本就已打翻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谁知道又听得宇文倩自称‘本县主’,能封县主的,不是王爷的女儿,就是公主的女儿,哪个她们惹得起?别说她们了,连夫人都轻易惹不起,她们今日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大麻烦啊……念头闪过,两个婆子已松开宇文修,跪了下去:“都是奴婢们有眼无珠,县主恕罪,县主恕罪。”   旁边方才与古氏交涉的婆子也是抖个不住,若不是知道自己现下不能晕,都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打晕了事了。   宇文修一得了自由,立时大声说起话来:“二婶,姐姐,她们根本就是骗人的,里面大得很,怎么不方便接待外客了?说什么不接待外客,那二师叔怎么在里面,难道我们是外客,二师叔就不是了,既二师叔不是外客,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去,不过二师叔怎么在这里,他既也要来这里,怎么也不说与我们结伴而行呢?”   话没说完,古氏已约莫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过来,遽然色变的同时,猛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武定伯府的婆子,便不管不顾的往庵堂里面冲去。   简浔看至这里,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方落了一半回去,看向了简义。   就见简义冲她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简浔心里就更安定了,只要简君平出不了这个庵堂,就休想逃过被古氏瓮中捉鳖捉奸在房的命运!   再说简君平,打日前接到信儿陆氏已有日子没换洗,八成是有了身孕的消息后,饶最近一脑门子的官司,成日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也禁不住喜悦起来,他就快要有儿子了,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人生在世,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大喜事?   只是短暂的喜悦过后,简君平的心便又沉到了谷底。   他如今拿什么给心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儿子最好的一切,别说世子之位了,连随便一个五六品的官位,没有父亲替他出面,他都轻易筹谋不来,又凭什么给让他们母子过好日子?   武定伯的为人简君平多少知道,若不是看在他终究是陆氏父亲的份儿上,他绝对不会正眼看这样的人一眼,这样人品卑劣低下的人,怎么可能同意把女儿许给他这样一个空有侯府嫡子名头,空有举人功名,实则却什么都没有的人做小?他自己也舍不得那样委屈心爱的人和他们的儿子。   况就算武定伯见生米已煮成熟饭,答应了把女儿许给他,他自己家里也是困难重重,父亲父亲不会同意,定会对他越发失望,兄长兄长也会恼他疑他,这样的不敬长嫂,还在长嫂的孝期内就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妻子妻子也十有八九会与他大吵大闹,弄得鸡犬不宁,甚至还会让他名声前途尽毁。   简君平想来想去,竟除了暂时委屈陆氏仍蜗居庵堂以外,再找不到第二条路可走,当下又忍不住恨起老天爷不长眼来,若前番他的计划没有落空,如今他便是板上钉钉的崇安侯世子了,父亲也只能帮着他顺着他,他又何须如此烦恼如此为难?   因为自觉愧对陆氏,简君平喜悦归喜悦,反倒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看陆氏,在没有想到如何妥善的安置他们母子之前,他哪有脸去见她?   可他没脸去见陆氏,陆氏却急着见他,打发人又递了信儿给他,信中还夹了自己亲手做的花笺,这下简君平哪里还耐得住,好容易到了日子,一早便打马出城了,连个随身的人都没带。   见了陆氏,少不得先歉疚了一番,说自己这阵子如何如何抽不开身,让她千万不要怪他,又说他们有孩子了,他是何等的高兴。   陆氏倒是深明大义得紧,不但不怪他,反过来还安慰他:“平郎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日日都得闲,若真若寻常粗俗男子那般日日都无所事事,反倒不是我心中那个平郎了。”   说得简君平心里就跟大夏天吃了冰镇西瓜似的,说不出的熨帖,抱着陆氏情谈款叙了好一阵,少不得又做了某些事体——陆氏身子如今虽不方便,要让彼此快乐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待双双都身心舒畅了,才起身用了午膳,商讨起正事来。   陆氏心里想的,当然是要尽快进崇安侯府去,不然再过阵子,消息传回了府里去,传到了嫡母耳朵里,她只怕连嫁给半老头子做妾都是奢望,只能死路一条了,没准儿还会带累她姨娘和兄弟。   她弟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不假,可庶子要承爵,嫡母不点头怎么可能,族里等着将嫡子过继给嫡母的人,不知凡几,也就父亲坚持,才能至今没有下文,所以其实不止是他们母子三人,连父亲都不敢真正踩到嫡母的底线。   反之,她若能顺利进得崇安侯府,以她伯府千金的身份,怎么着也能做个贵妾,这一胎再生下儿子来,将来不管是要扶正,还是升作二房夫人,都不是什么难事,便可以反过来帮助姨娘和兄弟,大家守望相助,皆大欢喜了。   可这话不能经她之口先说出来,不然就落了下乘,男人都喜欢女人深明大义求而不得,她一向都深明大义惯了的,如今自然也不能例外。   遂只是风轻云淡的道:“平郎且不必着急,我虽做梦都想着与你长相厮守,一时一刻都不分离,却从没想过要为难你,我如今这样就挺好,有吃有穿有人服侍,更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写字,作画,制作花笺……便是给我个神仙做,我还未必肯换呢,所以,平郎只管安心忙你的正事,得了闲就来看看我们母子,这里永远都是你最后的港湾。”   她的丫鬟在一旁听至这里却急了,小声嘟哝道:“小姐,您如今好在哪里了,连吃个热茶都得给银子打点,如今是大爷和姨娘体己银子还没用完,等明儿银子用完了,又该怎么样?何况夫人一心作践您,好好的伯府千金,竟要委身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做妾,便是奴婢都替您不平,就更不必说大爷和姨娘是何等的心痛,您自己心里又是何等的煎熬了。”   说着,“噗通”一声跪到了简君平面前,“二爷,您就救救我们小姐罢,她如今有了您的孩子,只怕连委曲求全都不可能,惟余死路一条了,您难道就真忍心让她和她腹中的哥儿……”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简君平闻言,方知道武定伯夫人竟要将陆氏许给半老头子做妾,以前只知道陆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各种心酸,各种不容易,却没想到,竟不容易到这个地步。   随即又明白过来了陆氏何以忽然会对他献身,她是不想将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一个糟老头子,才会给了他的,不然她那般高洁空灵的人,怎么会做出未婚失贞之事来?既是被情势所逼,更是因为爱他啊!   简君平心里大是怜惜之余,瞬间生出了无尽的豪气来,见陆氏低声骂丫鬟:“多嘴,还不快退下!”,还替那丫鬟开脱了两句:“她也是一片忠心为主,静儿就别怪她了,况若不是她多嘴,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末了将丫鬟打发了,方继续道:“实在委屈你了,也是我没用!不过你放心,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我今日回去后就禀告父亲,就这几日便登门向伯爷求亲去,定不会让你和咱们的孩子流落在外,吃苦受累的。”   心里已在思索该如何让父亲心软了,好在静儿如今腹中有了他的骨肉,父亲又一直想要孙子,看在孙子的面儿上,他应当会答应替他出这个头罢?哪怕拼着让父亲打个半死不活,他也得求得他点头为止,之前打的徐徐图之,随机应变的主意,如今显然已是行不通了。   就是武定伯那个老匹夫,唯利是图,贪婪狡诈,不许以足够的好处,只怕不会答应他……不过这还得看父亲愿意为他做到哪一步,只要父亲愿意为他选个有实权有前途的官位,事情还是大有周旋余地的,至于陆氏那个恶毒的嫡母,只要武定伯答应了,她自然不足为惧。   陆氏终于等来了简君平登门求亲的话,心下是何等的喜幸自不必说,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反而轻蹙眉头,道:“可平郎如今正在孝期,如何能为我坏了自己的清名?那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倒不如继续委屈自己。还有姐姐……夫人她,听平郎素日说来,夫人是个直性子,万一夫人不同意……”后面的话点到为止。   简君平最担心的也是自己如今正值孝期,哪怕只是长嫂的孝,闹出孝期纳妾生子的丑闻来,也是极影响名声的,而他的名声,如今可禁不得一丝一毫的损坏。   不过这事儿他已约莫有主意了,因说道:“只要两家人都不说,自然也就不会闹开了,就是要委屈你,不能风风光光的进门,也要委屈咱们的孩子,不得不在屋里闷上几个月,回头对外才好说他早产了,但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百倍补偿你们母子的。至于古氏,我都已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她若再想得陇望蜀,就休怪我不念多年夫妻的情分了。”   古氏可至今没有替他生下儿子来,而以后的日子,只要他想,她便能一直无子下去,还有什么资格与他叫板的?   终究觉得太委屈了陆氏,简君平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大哥身子不好,世子之位早早晚晚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届时……我一定为你请封诰命,让你与古氏平起平坐。”   低沉而坚定。   把陆氏说的是心花怒放,她当然知道简君平的野心,也通过侧面途径大概知道他都做过什么,可他像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将自己的野心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一个有真才实学有野心有魄力的男人,她跟了他,势必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而只会庆幸。   陆氏再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忘情的扑到了简君平怀里,深情道:“平郎,我们陆家祖上也是出过皇后的,若不是遇上你,我情愿一死,也是绝不会委屈自己与人做妾的,我不求风光,不怕委屈自己和我们的孩子,也不求将来能与姐姐平起平坐,不求如何富贵荣华,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此生便别无所求了。”   当然,若既能夫妻情深,又能得享一辈子的尊荣富贵,就最好了。   说来本朝开国之初,不但王爷宗室们依例能有侧妃孺人各几名几名,勋贵们也是一样,譬如她父亲是伯爵,依例就能有一名侧夫人,封五品孺人,只是好些的人家不愿意让女儿做侧室,差些的人家男方又瞧不上,渐渐这个成例便形同虚设了,等到成宗爷御极后,又专宠成宗顾皇后,连宗室们都上行下效,能不封侧妃都不封了,何况勋贵们,以致那前后二三十年,盛京但凡排得上号有点儿家底的人家,庶出子女都是锐减,还是这二三十年间,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陆氏倒是没想过将来要取古氏而代之,至少现在没想过,能让简君平将来为她破例请封,能挣个诰命,她已很满足了,名分上差些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得实惠,她可以忍受名分上的稍不如人,不过,若古氏不自量力,非要跟她争出个长短来,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简君平也忍不住动情,抱紧了陆氏,在她头顶低声道:“能遇上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两个人正浓情蜜意,不防外面却忽然一阵喧哗:“抓住他,快抓住他……”、“给我站住,你往哪里跑……”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房门便“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随即冲进来,但又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快到二人根本来不及看清那身影是谁,只能确定是个孩子。   眼见婆子尼姑们又一窝蜂的上去抓人了,简君平忙叫住跑在最后面的一个婆子,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哪来的孩子?”他怎么瞧着,那身影有些眼熟呢?   婆子是临时被叫去抓人的,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道:“好像是外面来借地方更衣休息的人家的孩子,师父们不让他们进来,他却私自冲了进来。”   简君平闻言,忙打发了婆子,向陆氏道:“既有人来了,我就先走了,省得回头让人瞧见了,横生枝节。”   陆氏自不会拦他,眼见她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自然不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点头道:“那你快从后门离开,这里凡事都有我,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求亲之事,我父亲是个固执己见的,若哪句话说得不好听了,平郎千万瞧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一些,再就是侯爷那儿,只怕一时三刻间,不会原谅你,你也别与侯爷硬来,且慢慢儿的求他老人家,总会求得他老人家心软的,我这里不急,再不济了,我也还有一死……总之,我此生生死都是平郎的人了,一定会安心等待平郎来接我的。”   简君平见她脸色苍白,短短十几日不见,就又瘦了一圈儿,分明是身心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又是一阵心痛,轻拥了她入怀,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来接你,以后一时一刻也不再与你分开……”   话没说完,已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好你个简君平,竟敢在孝期内与人苟且,你还要脸不要脸,偷人都偷到庵堂里来了,你也不怕菩萨怪罪,降一道雷下来劈死你吗?”   简君平浑身一颤,这声音,分明就是古氏的,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艰难的转过身一看,门口站着的人怒发冲冠,不是古氏,又是哪个?本能的心虚之余,忙将陆氏给放开,挡到了她前面,同时略整理了一下衣襟,方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要带了孩子们去北郊赏花游玩吗?”   难怪方才他会觉得闯进来那个孩子的身影眼熟,原来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可北郊那片花林离这里怎么也得二三十里,一个时辰的车程,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古氏双目赤红,浑身直颤,好半晌方尖厉的冷笑出声来:“我怎么会在这里,哼,我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不知道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你做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难道还妄想能欺瞒我一辈子不成,只可惜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引着我来了这里,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就等着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罢!”   说着死死看向简君平身后的陆氏,见她容貌清丽,身形袅娜,简简单单一身月白色衣裙,头上也只得三二支素钗,粉黛不施,却连同为女人的自己都差点儿快移不开眼球,实在比自己年轻得多,也漂亮得多,就更是恨不能立时扑上前,将奸夫淫妇给撕个粉碎。   方才一路走来,古氏虽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心里仍不自觉抱着几分残留的希望,万一是宇文修看错了,万一是一场误会,他口中的‘二师叔’根本另有其人呢?   哪怕她心里知道,宇文修虽不至于日日都能见到自家夫君,却也绝不会看错,他更不可能叫其他任何人为二师叔,可不这样安慰自己,她怕自己当时就得发疯了。   只可惜,摆在眼前的现实终究还是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将她心里最后一分希望给击破了,她的夫君,竟在武定伯府的家庵里,抱着别的女人,那个女人是谁,不言而喻,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们到底已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难怪她今日一起来眼皮便跳个不住,心里也一直烦乱不堪,难怪方才这家庵的尼姑婆子们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进来,在听得他们是崇安侯府的人后,更是惊惶紧张溢于言表,摆明了做贼心虚,敢情全应在了这里。   古氏越想越愤怒,越想越伤心,适逢简浔带着众人一路嚷嚷着:“二婶,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且等等我们啊!”,“二夫人,您慢点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撵了进来。   古氏见女儿让丫头抱着,满脸的天真,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越发悲从中来,她嫁进简家四年多,为他简君平生了女儿,为他送走了婆母,还为他打理后宅,照顾父兄侄女,为他殚尽竭虑,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到头来,他就是这样对她的,他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之际,她听见自己喝骂丫头婆子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个不知廉耻,没脸没皮,连在庵堂里都不安分的贱人打个烂羊头,尤其是她的脸,千万给我撕烂了,看没了这张脸,她还怎么勾引别人的夫君!”   众人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爷竟在屋里,可这、这怎么可能?   再看简君平将陆氏护在身后,两人站在一起,倒恰似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反倒将二夫人衬成了外人,都是伶俐人,一瞬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是既不敢违抗古氏的命令,又不敢真听她的话上前打陆氏,可不只能低头装鹌鹑了?   古氏看在眼里,就越发怒不可遏了。   偏简浔小人儿家家的“不懂事”,又说道:“二叔,您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好巧啊,您既要来这里,怎么也不说与我们结伴而行呢……这位姐姐又是谁,好漂亮啊,我喜欢这个姐姐,沫儿你呢,你喜不喜欢这个姐姐?”   简沫更不懂事,也跟着附和:“是啊,这个姐姐好漂亮,我喜欢漂亮姐姐。”   直如火烧浇油一般,让古氏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不好对着简浔,不舍对着简沫撒气,只得拿刀子一般的目光剜向了下人们,他们碍于简君平的威压,不敢动手打那贱人是吗,行,下人们不敢,她敢,她今儿不把贱人打个稀巴烂,她再不活着!   心随意动,古氏猛地冲上前,便给了陆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陆氏娇呼了一声“啊——”,便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了血迹来。   这下简君平不能忍了,本来还有的几分心虚、羞愧和内疚,瞬间都荡然无存了,尤其他看到与简浔站在一起的、他以前从没见过的宇文倩后,恼羞更是变成了怒,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吗,还敢动手!   简君平反手便推得古氏也摔到了地上,才小心翼翼扶了陆氏起来,看向古氏骂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也是做娘的人,竟带着孩子们来做这样的事,天大的事也该背了孩子们才是,你哪里配为人母,又哪里配为人妻了,还不给我离了这里,有什么话,待回去后慢慢说也不迟!还有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小姐小爷们都抱出去!”   一面骂着下人,一面已在思忖,到底是哪里不慎走漏了风声,竟让古氏给堵了个正着,害他再一次阵脚大乱,如今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善了此事了。   又忍不住怨恨古氏,就算真知道了,回头他们关起门来怎么分说都行,她却非要这样的不留余地不计后果,果真是他素日待她太好了,才纵得她这般无法无天!   还有几分疑惑,到处都是可供歇脚的地方,怎么古氏偏就选了这里,宇文修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往里冲,而且直接越过几进院子,冲进了陆氏的房间来,倒像是有心为之一般,古氏别不是被人当了枪使罢?可谁会是那个幕后主使,会是大哥吗?不是他瞧不上自己的大哥,而是他真没那个心计,何况他一向心软,既已原谅了他,应当就不会再背后使坏才是,——难道一切真是巧合?   古氏万万没想到,简君平做了亏心事,竟还敢对自己动手,再看他待陆氏那小心翼翼,心痛得只恨不能以己身代之的样子,自己嫁给他这么多年,何尝有过被他这般心痛的时候?   身上的痛远远及不上心上的痛,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落了下来……但很快便胡乱拭去,挣扎自地上爬起来,又要扑上前打陆氏去,这个贱人,她把她的脸挠花了,自家夫君自然也就不会稀罕她了!   简君平没想到古氏吃了他的打骂后,还敢动手打陆氏,怔愣之间,眼见陆氏躲闪不及,竟又挨了古氏一掌,睚眦俱裂之间,反手“啪”的一声脆响,也打得古氏再次摔倒在地后,方怒骂起来:“我方才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你既给脸不要脸,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静娘腹中已有我的孩子,我不日便会迎娶她进门做二房,你若同意,我看在多年夫妻情分的份儿上,看在女儿的份儿上,还能保留你简二夫人的名号,你若不同意,就休怪我无情,赏你一纸休书了!”   贱人不但勾引了她的夫君,还连孩子都有了,而她的夫君,她满心爱恋的,以为是一辈子依靠的良人,却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要因此休了她?!   古氏的脸火辣辣的痛,身上更是无一处不痛,可这些都及不上她的心痛与绝望,气急攻心之下,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简君平见状,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慌乱,他虽眼里心里都只有陆氏,却没想过真让古氏有个什么好歹,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他们夫妻几年了……心乱如麻之间,正要伸手去扶古氏,就见陆氏红肿着两颊,满眼痛苦之色的捂着肚子,软软往地上滑去。   “静娘,你没事罢,你别吓我!”简君平哪里还顾得上古氏,忙伸手抱起陆氏便欲往内室去。   陆氏却挣扎着要下来,“平郎……二爷,我没事,只是肚子有些隐隐作痛,想是动了胎气,将养将养也就没大碍了,你别担心,还是快去看看夫人罢,万一夫人有个好歹,我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夫人,谁知道我一时的情难自禁,竟会造成如此糟糕的后果……若是一早知道,我一定说什么也控制住自己……”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随即又痛苦的捂住了肚子,让简君平越发急得只围着她转,彻底将古氏和趴在古氏身上大哭:“娘,你醒醒,醒醒……爹爹,娘怎么了,沫儿害怕,爹爹……”的简沫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一旁简浔冷眼看至这里,饶对古氏满心不待见的,这会儿也禁不住同情起她来,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夫君吃了,到头来却及不上丈夫“真爱”的一个皱眉一声呼痛,她这会儿便是被救醒了,瞧得简君平与陆氏现下你侬我侬的样子,只怕也得再次气死过去罢?   不过,干她何事,她可还是个孩子,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简浔也扑到古氏身上,大哭起来:“二婶,你怎么了,你别死啊……我已经没有娘了,妹妹不能再没有娘了,二婶,你醒醒……”   只可惜照样没能将简君平的注意力自陆氏身上转移分毫过来。   还是古氏的丫鬟见又是掐她人中,又是掐她虎口的,都把人弄不醒,情况着实不妙,哭着求了简义:“简大哥,我们夫人这样,万一真有个什么好歹,后果不堪设想,求简大哥赶紧打发人找个大夫来罢,再耽搁下去,只怕就来不及了……”   简义又看了一眼简浔,见简浔冲他点头后,才上前请示了简君平:“二爷,不然我先带了二夫人与小姐小爷们回城去罢?”,得了简君平的肯定答复后,整场混乱才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回程的路上,古氏不一会儿便醒了过来,急怒攻心原便不是什么大症候,这也是简君平丝毫也不关心她死活的另一层原因,他可比谁都清楚,她身体一向好得很。   只是自醒后,她的眼泪便一刻也未停过,弄得简沫也跟着她哭个不住,她也顾不得。   这些日子简君平十日里有八日都歇在书房,仅剩歇在她屋里的两夜,也打着守孝的名头,碰都不碰她一下,她想着他心情烦躁,不但没有多过心,反而百般心痛他体贴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心早被外面的贱女人给勾走了,她一定要回去告诉公爹,请公爹为她做主,让奸夫淫妇付出巨大的代价!   简浔在另一辆车上听得古氏已经醒来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古氏可不能就这么玩儿完了,不然岂非太便宜简君平和陆氏了?   不过陆氏在她印象里,自来都是端庄持重的,倒是从没见过她有那般娇弱柔媚的时候,还真挺让她陌生和意外的,也许简君平爱的正是她这个调调?再一想,屁股决定脑袋,前世陆氏一开始便是以正室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当然得自持身份,以端庄大方为主,如今她却提前出现了,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当然能看到她的另一面了。   就是不知道,简君平得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陆氏的另一面了?总之以后她怎么也不会少了好戏看了。   简浔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响起宇文倩的声音:“浔妹妹不是说事情了了,会与我细细分说各种因有吗,我洗耳恭听。”   她应声回过神来,斟酌了片刻,笑道:“如县主姐姐所见,我们家虽人口简单,见不得人的事同样一箩筐,先前我被师兄所救那次,便是我二叔二婶的手笔,如今我不过稍稍回敬一下而已,至于将师兄牵扯进去,实非我所愿,还请县主姐姐千万见谅,以后定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宇文倩闻言,心里就越发惊讶了,她自问自己已懂事得够早,心计已够远超同龄人了,不然也不能在继母手下,早早便为自己挣得县主的位份,还能让父亲疼宠这么多年了,光凭父亲对母亲的哀思和愧疚,她自己却木讷呆傻,怎么可能?   可这简大小姐才多大呢,四岁还是五岁?竟也有这样的心计手段,简直匪夷所思叹为观止……宇文倩心惊之余,倒是对简浔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来,跟聪明人相处,跟聪明人做朋友,可比跟蠢人做朋友来得轻松愉快多了。   再一想到简浔也是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没了娘的孩子长得快,宇文倩又对她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来,眨眼间心里已有了决定,简大小姐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哪怕只为了弟弟,这个朋友也得一直相交下去才是。   因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不明因由之下,小题大做了,说来世子如今是弟弟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他便也算不得外人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浔妹妹只管差遣使唤他便是,我绝不会再有二话,就是令叔,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崇安侯府的二爷不但是盛京勋贵和文官两大圈子的正面典型人物,这些人家但凡望子成龙的,都会拿他做榜样激励自家的儿孙,便是在宗室圈子里,也是闻名遐迩。   大邺传承至今,宗室们早忘了开国之初宇文家的祖先是如何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了,如今个个都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仗着祖先的余荫,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偌大的宗室营,竟难找到一个例外的,简君平的才名自然越发成了清流,让人是想不瞩目都难。   谁能想来,他私下里竟会是这样一个卑劣阴微,无情无耻之人呢?   宇文倩既知道了事情的前因,方才又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后情,再一想到先前自己说要跟着出城,简浔半个字都不曾反对过,如何还能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   遂又笑道:“不但我意外,只怕盛京城内其他人听说了,也会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罢?”   简浔也早瞧出宇文倩聪明沉稳远胜过同龄人了,果不其然她立时便明白了自己巴不得家丑外扬的心思,也生出了惺惺惜惺惺之感来,何况宇文修就这一个亲姐姐,与她搞好了关系,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利益上来说,都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由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县主姐姐了。”   宇文倩摆手道:“我单名一个‘倩’字,你叫我倩姐姐罢,你既是弟弟的师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老是县主县主的,多生分啊。”   简浔见她爽利,也不扭捏,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倩姐姐。”   顿了顿,“对了倩姐姐,我先前听这位姐姐的意思,你今儿是背着王爷来我们家看师兄的,回头王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于你?不然方才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再想法子便是。”   宇文倩笑道:“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家自然自上而下都要下封口令的,回头闹开了,追查起来,岂非横生枝节?我却不一样,你们家谁也管不到我头上,有捷径自然要走捷径啦,至于我父王那里,他就算知道了我今儿来看弟弟又如何,我唯一的亲弟弟,我还不能聊表关心了,父王一向疼我,不会真把我怎么着的,至多让我抄抄《女诫》,禁几日的足也就罢了,你只管放心。”   见宇文修坐在一旁,虽一直没说话,也忍不住满脸的担心,心情就越发的好了,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也只管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过几日我还要来瞧你呢。”   下次再去看弟弟,她应当就能正大光明的去看,可以正大光明的送东西了,父王应当不会阻拦她。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杨氏那个女人会不会趁机使坏,不过她才吃了瘪,虽然父王表面看似信了王善保两口子的一应所作所为她也被蒙在骨里,她是真的被蒙蔽了,可父王半个月未踏足她屋里一步,还新抬举了一个孺人,足以说明父王心里终究还是对她生了芥蒂,以致她这些日子都忙于挽回父王的欢心,应当暂时顾不上他们姐弟罢?   终于回到崇安侯府时,已是申时末刻了,宇文倩直接在崇安侯府的二门处向简浔告辞,简浔想着她今儿是既没玩好,也没吃好,心里颇过意不去,道:“要不姐姐去我屋里吃杯茶用点点心,歇歇再回去罢?”   宇文倩道:“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不成,且别节外生枝了。”她直接就回去的,自然长辈们都来不及叮嘱暗示她不该说的千万不说,她又年纪还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不住自己跟前儿服侍之人的嘴巴,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吗?   见她一边说,一边还俏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简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给她行了礼道了谢,也不请示古氏,直接将她送上了自己车,驶出了崇安侯府,方与宇文修小声道:“倩姐姐实在是个好姐姐,师兄以后可得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和靠山才是。”   宇文修点点头:“浔姐儿放心,我会的。”他也觉得姐姐挺好的,何况浔姐儿还特意叮嘱了他,他以后定会加倍对姐姐好,仅此于浔姐儿。   古氏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好容易听得丫鬟说到家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下车找崇安侯给她做主去,连丫鬟低声劝她:“夫人,您看要不要与县主说一声,请她千万别把今日之事外传,以免坏了二爷的清名?”都顾不得。   她还管那个负心汉的清名呢,他都已为了贱人动手打她,还说要休了她了,她还管他的名声,她巴不得他名声烂大街,巴不得他立时被公爹打死了才好呢!   彼时崇安侯正与简君安商量替简君平选官之事,崇安侯当日话虽说得狠,真瞧得次子日日颓废在家,心里却不好受。   关键还有一点,次子若能尽早选了官,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眼界和心胸自然宽了,而且眼见自己前程有望,只要朝着那个方向积极拼搏,总有一日会得偿所愿,便不会再盯着家里的爵位不放,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不平不甘一刺激,做出什么糊涂事了,——他明明就有那个能力不是吗?   可这事儿总得先征求一下长子的意见,总得长子也甘心情愿了,兄弟二人才不会因此再生芥蒂,所以崇安侯才会趁今日简浔姐妹兄弟几个不在,不用上课,特意叫了简君安到自己的景明院来。   只是父子二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见古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对着崇安侯跪下便哭道:“公爹,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二爷他,他方才不但打了我,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口口声声要休了我,求公爹千万要为我做主……”   崇安侯与简君安俱是一愣,本来瞧得古氏衣裳脏乱,钗环凌落,两颊红肿,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父子二人已够吃惊了,没想到古氏说出的话更让人吃惊,好好的简君平竟要休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古氏,你起来说话!”崇安侯强忍怒气,令人先扶古氏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孽子为什么打你,又为什么要休了你,你且细细与我说来,你放心,不管他错多错少,我都绝不会姑息他!我与你们母亲夫妻二十几载,从不曾弹过她一指甲,如今那个孽子竟学会打老婆了,真是反了他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简君安也道:“二弟妹你先别急,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只是二弟今儿不是一早就出门会友,你也一早就带孩子们出城游玩去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的?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孩子们呢,现在在哪里?”   古氏却不肯起来,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公爹与大伯有所不知,他今儿根本不是出门会友,而是往城外去见他的相好……武定伯府有个小姐一直在家庙为长辈祈福,二人竟就在佛门清净之地,做了苟且之事,如今那陆氏连身孕都有了,我带着孩子们出了城后,因道路不通,只得改道去了另一个地方赏花,没想到去到武定伯府的家庙借厢房更衣歇息时……”   把当时的情形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末了满脸悲愤的道:“儿媳自问嫁进简家以来,孝顺公婆,主持中馈,为简家开枝散叶,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已尽到了为人媳为人妻应尽的一应本分,谁知道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不知廉耻的外四路的女人,若公爹不为儿媳做主,不还儿媳一个公道,儿媳娘家虽不及崇安侯府势大,却也不是那等可以任人欺凌的寒门祚户,公爹就休怪儿媳不念情分,把事情闹大,请满盛京的人为儿媳评理了。”   崇安侯早气得浑身乱颤了,一叠声的叫着‘来人’:“那个孽子现在在哪里,还不去把他给我捆了,即刻带过来!”   只当他除了先前那件事糊涂过一时外,其他时候总是好的,却没想到,他哪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已经糊涂到无可救药了,竟连孝期与人苟且的事都做得出来,还为了外面的女人动手打结发妻子,要休了她,他的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他的有情有义又到哪里去了,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东西!   忙有崇安侯以前的亲兵,如今的亲随应声进来了,问明古氏简君平如今应当还在城外后,立时行礼退了出去。   崇安侯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瞧得简浔与简沫被簇拥着也过来了,因命姐妹两个:“两个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娘与二婶起来?”   想起古氏说的,当时简君平对她动手,还有与那陆氏卿卿我我都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两个孩子当时还不定吓成什么样儿,难怪这会儿脸色都还惨白惨白的,对简君平的怒气又盛了几分,那个混账东西,还说古氏不配为人母,他自己又配为人父了吗!   古氏看一眼简沫,见她红肿着眼睛,一副呆呆木木的样子,知道她被吓着了,越发悲从中来,一把抱过她又哭了起来:“娘可怜的沫儿,很快这个家就没有我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不过你放心,娘哪怕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为我们母女讨得一个公道,让那对奸夫淫……让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付出代价的!”悲愤之下,她已是接近癫狂,口不择言了。   简君安闻言,就皱起了眉头,不好指责古氏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这些,只能吩咐林妈妈:“浔姐儿也累了一日了,你且先带她回去歇着罢,对了,修哥儿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听说修哥儿的姐姐,睿郡王的长女过来看修哥儿,也跟着他们一道出了城去,这岂不是家丑要外扬了?二弟到底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林妈妈忙道:“修小爷已让他的养娘带着回松涛院歇着去了,大爷不必担心,奴婢这便带小姐回去。”   简君安点点头,见简沫委实可怜,又道:“连二小姐也一并带回我们院里罢。”孩子总是无辜的,何必让她这么早便介入到成人世界的肮脏与污秽里来?   古氏却尖叫起来:“沫儿不走,从现在起,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已经失去夫君了,不能再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   简君安无法,只得摆手示意林妈妈带简浔回去,简浔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与简沫单独相处,大眼瞪小眼,古氏不让她跟她回去最好了,她一个人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知道多自在。   至于后面的事,祖父和父亲都知道了,天榻下来也有他们高个子顶着,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她只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即可。   简君平待古氏一行离开后,没在武定伯府的家庵待多久,便也打马回了城,所以崇安侯的亲随才刚出了侯府的大门,便迎头遇上了他,待他进了门后,便立时将他捆了,——崇安侯既说了‘捆’字,他的亲随们便绝不会打丝毫折扣的执行。   所以这会儿跪在崇安侯面前的简君平,是被反剪双手捆着的,也所以,当崇安侯用自己那条好腿踹向他时,他根本无法闪避,也不敢闪避,当场便被一个窝心脚踹翻在地,久久都爬不起来:“你这个孽子,竟敢做出那样寡廉鲜耻,伤风败俗之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老子就跟你姓!你,立刻取老子的鞭子来!”   简君平出了武定伯府的家庙,被冷风迎面一吹,整个人便冷静了下来,再不复之前在陆氏面前的豪情与一言九鼎。   且不说父亲断不会同意他休了古氏,古氏的娘家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便是他自己,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古氏休不得,尤其是在他与陆氏的事已东窗事发之后,若古家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还有什么名声前途可言,指不定连身上的功名都得让学政革了去,孝期宣淫,还弄出了孩子来,又有宠妾灭妻之嫌,学政不革他的功名,倒要革谁的去?   所以,古氏万万休不得,不但休不得,还要尽快将她哄好了,让她与他一道求得父亲谅解,求得父亲同意为他出面去与武定伯府交涉,还要求得她帮着遮掩一下陆氏腹中的孩子,总之一定要让她继续与他一条心,对他言听计从才是。   他是爱美人,却从没想过为了美人,就放弃自己的前途与未来,何况没有了前途与未来,美人还能爱他多久呢?便美人还愿意爱他,也得现实允许她继续爱他才是。   可这谈何容易,古氏这会儿只怕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对陆氏更是恨到骨子里,怎么可能反过来帮助他们,成全他们?   简君平想了一路,愁了一路,仍然什么法子都没想出来,但当父亲的脚踹到他胸口上时,他却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就不信古氏见他被打得半死后,还不心软,只要她心软了,他认错的态度再诚恳一点,事情自然也就成了,夫妻一体,夫荣妻贵,只有他这个做夫君的好了,她做妻子的才能跟着好,反之,他若不好了,她的处境也只会更糟,不是么?   果然,崇安侯的鞭子刚打到简君平身上时,古氏还搂着简沫满脸的解气与痛快,她是不敢打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也打不过他,可这世上能打他的人却多的是,自会有人替她报仇出气的。   等到崇安侯一连抽了十几鞭子,把简君平的衣裳都抽破了,露出里面被抽出道道血痕的肌肤,甚至还有几处血肉翻飞后,古氏笑不出来了,崇安侯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的,他盛怒之下,下手怎么可能会轻,关键无论简君平怎么惨叫求饶,他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再这样下去,他不会真活生生把他给打死了罢?   古氏是恨透了简君平的负心薄情,恨透了他的无情背叛,却从没想过要当寡妇,简君平活着,她才是简古氏,才能夫荣妻贵,未来与终身才有依靠与希望,何况她不但恨他,更满心的爱他啊,不然她也不会恨成这样了,叫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公爹打死?   眼见崇安侯又一次高高扬起鞭子,要重重的甩下去,古氏终于再忍不住扑上前,涕泪滂沱的护在了简君平的身前:“公爹,二爷他已经知道错了,儿媳也已原谅他了,求公爹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人就要打坏了啊……”   崇安侯却仍是不依不饶,喘着气道:“他知道错了又如何,大错已经铸成了,岂是他说知错了,就能挽回的?你让开,我今儿非打死他不可,也省得以后再被他气,也累你受委屈……”   话没说完,古氏已哭道:“儿媳不委屈,不委屈,只求公爹能饶了二爷,二爷一向洁身自好您也是知道的,儿媳亲自给开了脸的通房他尚且不多看一眼呢,可见是贱人勾引的他,算计的他,与他何尤?求公爹就饶了他这一次罢,儿媳给您磕头了。”   若简浔这会儿在场,少不得又要同情古氏了,这应该就是被别人卖了,还替其数钱的现实版罢?而且古氏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等她以后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为今日的心软悔青肠子?!   崇安侯之所以将简君平打得这般重,除了本身的确生气以外,何尝没有打给古氏看的意思,只要她心软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多了,儿子再不成器,再让做父亲的失望,那也是亲生的骨肉,哪能真打死他,真看着他名声前途尽毁呢?   兼之简君安也在一旁劝他:“父亲,二弟既已知道错了,您就别打了罢,还是想想该怎么善了此事的好,武定伯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跟古氏一样,他虽也恼怒失望于弟弟的不争气与无情无义,到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只能忍气替他求情了。   崇安侯方恨恨的扔了鞭子,对简君平斥道:“要不是你媳妇儿和大哥为你说情,我今儿一定打死你!至于怎么善后,你既有本事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就自个儿给我设法解决去,我总不能跟在你后面,替你擦一辈子的屁股,不但这次,以后也休想我再管你的事!”然后叫人扶了自己进内室歇着去。   简君平被打得奄奄一息,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一听得父亲的话里已有所松动,便约莫猜到父亲的用意,也知道父亲十有八九愿意为自己去与武定伯交涉了,那当务之急,就是彻底的哄好古氏,让她与自己一条心了,如此又可多几分胜算。   遂不再强撑着,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古氏哭着大叫:“二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啊……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糊涂东西,都这样了,还怎么走路,还不抬藤屉子春凳来,记得上面铺一层厚厚的褥子……”   他的心就又落了几分回去,只要古氏还爱他,最后的胜利便只会属于他。   念头闪过,简君平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当中……   ------题外话------   终于上架了,终于可以让亲们看过瘾了,你们的票子钻钻花花都还等什么呢,尽情的砸过来吧,瑜来者不拒哦,O(∩_∩)O~   ☆、第六十八回 进门 续弦   次日,简浔自简义口中得知古氏已原谅了简君平,还一早就去求了崇安侯,说自己不忍简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愿意看在陆氏腹中孩子的份儿上,许她进门,以后与自己共侍一夫后,果然第一反应便是古氏还真是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大傻瓜,也不知道简君平是怎么哄她的,应该不止苦肉计罢?   可不管简君平用的什么法子,她自己的枕边人自己还不了解么,分明就是哄她的权宜之计,她还真当真了不成?还有陆氏,摆明了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昨儿两个才初次见面,就已经在变着法儿的给她上眼药下绊子了,等真进了门,岂有她的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古氏还真有些可怜呢,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前世今生帮着简君平助纣为虐时,就该想到迟早会有报应降下的,所以,怨得了谁呢!   简浔因又问道:“那祖父怎么说?”总得祖父这个一家之主点了头,陆氏才能真正进得崇安侯府的门。   简义道:“侯爷一开始还很生气,说自己若稀罕庶出的孙子,家里早哥儿满地都是了,让二爷自己惹的祸,自己了结去,别把人弄回来脏了咱们家的地儿。架不住二夫人一再的恳求,到底还是松口答应了,说同意陆氏进门,只是他绝不会为了这样的破事儿亲自出面,让二爷自个儿与武定伯府交涉去,若武定伯同意,也就罢了,若不同意,反正事情闹开了,最丢脸的也不是咱们家。”   崇安侯这样的态度,简浔本该喜闻乐见的,但想到万一祖父不肯出面,武定伯恼羞成怒之下,便让陆氏“病死”了,甚至更激进一点,让陆氏“不堪受辱羞愤之下自尽了”,反过来再找崇安侯府的麻烦,自己岂非功亏一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得皱眉道:“光二叔出面,怕是不够分量与武定伯说话,武定伯也不会信他的话,不然,让爹爹出面试试?爹爹是世子,又长兄如父,他说的话武定伯总该相信了。”   父亲只消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家父早已在替二弟筹谋选官,只如今家里正值孝期,总得等孝期过了之后再说’,也就足够了,好歹先把陆氏一乘粉轿抬进来,至于之后的事,宇文倩那边要把简君平表里不一之事传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届时简君平名声都坏了,选官之事自然也只能再一次搁浅了,且还怪不得任何人,武定伯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简义迟疑道:“大爷也恼着二爷呢,说他怎么这么不争气,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说夫人在世时待他差了吗,竟在夫人的孝期内做出这样的事来,良心都被狗吃了……指不定也不肯替二爷出这个面呢?”   简浔想了想,道:“连二婶那般恨二叔的,尚且能短短一夜便让他哄转过来,何况父亲?义叔设法把这话透到二叔耳朵里去,他自然会来求爹爹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所以有时候心软也不全是坏事,就是如果有可能,她真不想让父亲趟进这摊浑水里来,所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知道怎么做了,小姐只管放心。”   自知道简君平的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后,简义清除仁智院一批丫头婆子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往文安院安插了人,所以如今简浔要知道二房的什么事,或是想往二房传个什么话儿,还是很容易的。   傍晚时分,简君平果然拖着病体,到仁智院求简君安来了。   兄弟两个屏退下人,关起门来说了良久的话儿,简君安却不过弟弟的哀求,尤其被他那句‘人这一辈子总得遇上个真爱,方算是不枉此生,大哥有幸,早早就遇上了大嫂,我与古氏却只有夫妻之情,没有男女之爱,如今好容易遇上了,实在不想错过’打动,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明儿一早就同了他一道上武定伯府拜访去。   简浔知道后,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这边有父亲帮忙出面了,陆氏那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想尽各种法子让自己得偿所愿的,何况陆氏还不是孤军作战,还有生母和胞弟竭力相助,事情是想不成都难。   翌日,简君安果然打早就同简君平一道去了武定伯府,一直到午时才回来,兄弟两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却是武定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先就嚷嚷着要亲自去家庵打死陆氏,然后再问简君平一个‘逼奸良家妇女’之罪,连带简君安都吃了他好一顿骂。   还是陆氏的弟弟死活劝着,方劝得武定伯暂时息了怒,不由分说打发了兄弟两个。   所幸陆氏的弟弟稍后追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也打心眼儿里不想姐姐委屈做妾,回头传了出去,武定伯府乃至陆氏一族的其他小姐姑娘都不用做人了,有个做妾的姐妹很光彩么?   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姐姐自己心甘情愿呢,那他作为胞弟,只好竭尽所能的帮她了,所以他回去后,会好生劝说恳求武定伯,从旁协助他们的,只是简君平除了以后加倍对他姐姐好以外,现下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如此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武定伯终于松了口:崇安侯府给武定伯府三千两银子做为聘银,迎陆氏进门做二房夫人,她生下来的孩子,也与嫡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这样的条件于简君平来说,并不算难办,他手上握有先崇安侯夫人的一半嫁妆,哪怕公中不肯替他出这三千两,他自己也拿得出来,至于让陆氏做二房夫人,生的孩子与嫡子一样待遇,他就更乐于见到了,本来他就觉得委屈了陆氏和她腹中的孩子,能替他们母子多争得一点好处,他巴不得,何况以后他便也是武定伯府的女婿了,多少也是一重助力。   可简君安却觉得大大的不妥,嫡庶尊卑不分,是乱家之源,二弟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果然是被真爱蒙蔽了双眼与心智,还是想让父亲再打上一顿?   古氏更是满心的悲愤与委屈,明明简君平一开始与她说的就是陆氏为妾,生下孩子来,若是女儿便罢,若是儿子,就养到她名下,绝不让陆氏沾上一分一毫,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哄转回来,就是想着,与其让陆氏在外面她鞭长莫及,以后越发勾得简君平神魂颠倒,倒不如将她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来,慢慢的磋磨,一得了机会,便直接弄死一了百了,反正做正妻的要收拾做妾室的,多的是法子,届时她自然就可以一出如今的恶气了。   万万没想到简君平竟是哄她的,实在可恶至极!   可这会儿再向自己的娘家人送信,请他们为自己出头张目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何况她娘家在天津卫,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来日,届时黄花菜都凉了,又有何用,竟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公爹身上了。   崇安侯分别见过长子和次媳后,禁不住又是一顿大怒,让简君安传了话给武定伯:“嫡庶不分乃祸家之源,只要本侯活着一日,就绝不会允许崇安侯府发生这样的事,若伯爷实在不肯通融,那此事便不必再议,是要上公堂还是金銮殿,都随伯爷的意,本侯就当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   武定伯听了后,权衡再三,只得忍气退了一步,不再坚持让陆氏做二房,反正这个女儿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以后的日子也还长,会发生什么变数谁说得准。   于是距离那日古氏带了简浔姐妹几个出城游玩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陆氏便让一乘粉轿,悄无声息的抬进了文安院。   这下文安院热闹了,古氏觉得自己此番受了大委屈,简君平不说应该加倍对自己好,看也不看陆氏一眼,至少也该对自己比对陆氏好才是,于是加倍的霸着简君平,简君平不在时,就一味的给陆氏立规矩,让陆氏进门才短短几日,便晕倒了两次。   简君平却觉得陆氏分明更委屈,好好儿的千金小姐,却委身做了他的小星,光这一点已足够委屈了,她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生母让送回了老家的庵堂去,此生都不得再出来了,只能骨肉永别不说,胞弟的婚事决定权还落到了一向深恨他们的嫡母手上,注定以后会娶个与自己二心的妻子,后半辈子都毁了。   亦连本该她的陪嫁都大半让嫡母给昧下了,只差让她净身出门,这样的委屈,都是为了爱他,为了与他长相厮守,她才心甘情愿承受了下来的,他不加倍的补偿她,不加倍的对她好,他还是个人吗?   于是在陆氏第二次晕倒后,简君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与古氏大吵了一架,将她屋里砸个乱七八糟的不说,还在简沫哭着进去说自己害怕,求爹娘不要再吵了时,打了简沫。   让本就满心怨恨与后悔的古氏怒上加怒,大叫着:“为了贱人和她腹中的贱种,你竟然动手打我女儿,如今是贱种还没生下来,你的心已经偏得没边儿了,等明儿贱种生下来后,你岂不是更要杀了我们母女,为贱人母子腾地儿了?我跟你拼了!”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与简君平对打起来。   唬得文安院上下都是面无人色,眼见劝不转二人来,又不敢上前将盛怒中的二人拉开,古氏的贴身嬷嬷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抱着简沫跑去了景明院向崇安侯求救。   崇安侯闻讯后,又气又恨的忙忙赶到了文安院,方终于让简君平与古氏停了下来。   待问明前因后情后,崇安侯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后悔当日不该同意陆氏进门,那女人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人,是好人也就不会让嫡母给发配到家庵里去了,何况武定伯府早从根子上已坏了,他怎么就糊涂到想着事情不出也已出了,如今只求能将损害降低到最小,何况古氏都周瑜打黄盖,不说什么了,他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如今好了,果然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后悔之余,更多还是对简君平的失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最基本的修身和齐家都做不到了,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以前他一心以次子为傲,便是出了之前他不念骨肉之情那件事后,他也仍相信他的品德和能力,当他是一时糊涂,只可惜如今看来,他哪是一时糊涂,他根本就是糊涂到家了,只不过以往他的小聪明将他的糊涂全部遮掩住了而已。   就这样,他还敢妄想齐人之福,妄想出人头地,将来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呢,他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再次将为简君平选官的念头打消了。   不好管儿子的屋里人,便借古氏之口,禁了陆氏的足,既是为了让古氏眼不见心不烦,不再折腾陆氏,也是为了免叫陆氏真被古氏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还明令简君平这些日子都歇到外书房去,方算是让文安院暂时清净了下来。   简君平见不到陆氏了,十分着急,惟恐古氏变着法儿的给她气受,一个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要为难一个才进门几日,连夫家人都认不全的妾室,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让他更着急的,还是外面竟开始有了‘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与人苟且,表里不一’、‘原来崇安侯府的二爷竟是这样一个伪君子’、‘听说崇安侯府的二爷孝期纳妾,纳的还是另一户同等门第人家的小姐,好好儿的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委身做妾,可见当中必定有猫腻’……之类的流言。   他忙遣了人去打听这些流言的出处,虽然心里已猜到,流言的源头应当是睿郡王府,毕竟那日的事,自家的人不会也不敢传回去,就只有睿郡王府的县主及其左右才知道了不是吗?   偏他前阵子一直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去理会这些小节,竟至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简君平的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后,没有打探到流言的源头,反而打探到,流言已传得更离谱更详细,连陆氏是武定伯府的小姐,当时他们两个是被古氏‘捉奸在床’,陆氏还早已珠胎暗结这样的话都传开了。   这下简君平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让人算计了,原本他已觉得奇怪,当日忽剌剌的,简浔何以要出城去游玩赏花,还在热孝期,这样的行为理当杜绝才是,偏她就一心缠着古氏要去,去了后又中途改道,好巧不巧就将他和陆氏堵了个正着,还有宇文修,当时冲进去也太可疑了,睿郡王府的县主更是来得那样巧,如今回头想来,分明全是算计好的。   至于算计他的人,除了他的好大哥,还能有谁?倒是没想到,大哥这么多年都不声不响的,竟还有这等心计,还有脸说他‘不念骨肉亲情,良心都到哪里去了’,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简君安,你既无情,休怪我不义,大家且走着瞧罢,我纵现下奈何不了你,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简浔倒是没想过简君平能一直看不出他是被算计了,这么明显的事,他只要不是傻子,回过头去略一细想,便什么都能明白了,何况他从来不是傻子。   可看出来又如何,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在先的,她不过只是略微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便是他真回了祖父要细究,也全是巧合,且父亲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她开了年才五岁,也没有人会想到事情是她做的上头去,所以,简君平就算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吃了亏又如何,一样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等简浔侧面得知简君平在国子监的恩师召了他去证实流言,对他十分失望后,心情就更好了,父亲和恩师都对自己失望了,名声还坏了,后宅更是一团糟,简君平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以后甚至都不用她做什么了,她种下的种子便会自发长成参天大树,将二房摧毁得面目全非,实在可喜可贺。   除了简浔心情好,崇安侯府其他主子包括简沫在内,心情却都不好,连带下人们说话也不敢高声了,崇安侯府的气氛倒比段氏刚去那阵子更沉闷了些。   如此进了腊月,虽还没出段氏的小祥,上下这么多人年却是要过的,下面的田庄铺子也陆陆续续送了一年的账目收益来,每日侯府的各个侧门角门都是车来人往,总算让崇安侯府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热闹。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阖府团圆饭,也如期吃了起来。   崇安侯几个月以来心情就没好过,人也老了几岁,但一身的威严与峥嵘却是不减,待残席撤了,便正色看向简君安道:“开了年出了正月,你便为段氏守满九个月了,也是时候该将续弦的事提上日程了,你早日迎了新人进门,府里有了主持中馈的人,再有你二弟妹从旁襄助,也就不会像这几个月般,里外都乱糟糟的了。”   这话说得简君平与古氏脸上的笑容都勉强起来,一个想的是,待新大嫂进门了,再生下嫡子来,爵位与家产岂非越发没自己的份儿了,自己还要怎么翻身,怎么报仇?   一个则想的是,公爹这话只差摆明了说自己不配主持中馈,弄得家里乱糟糟的,难道是厌了自己,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夫君的心已摆明不在她们母女身上了,再失了公爹的心,这个家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吗?   可他们除了攥紧拳头,攥紧帕子,什么都不能说,别说大哥是侯府世子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子,年纪轻轻妻子死了也是要续弦的,岂有他们反对的余地。   只能在心里越发怨恨起彼此来,简君平怨古氏没脑子,当日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若不然他岂能陷入如今的困境?古氏则怨简君平心比天高,贪花好色,怎么没见苍蝇去叮无缝的蛋,因为知道叮了也白叮啊,如此的薄情寡义,还想当世子,下辈子罢!   简君安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要替段氏守够三年的话,虽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松了口:“儿子但凭父亲做主。”   简浔在一旁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等新母亲进了门,生下弟弟,将府里的中馈都主持起来,父亲也越发能独当一面后,二房便可以滚蛋了!   心情大好之下,连看同桌的简沫都顺眼了不少,与宇文修一起玩儿时,也大度的让她加入了进来,以致稍后大家散了时,简沫还缠着简浔,要去仁智院跟简浔一起睡。   简沫这些日子过得实在称不上好,父亲不管她,母亲倒是一刻看不到她就要让人去找,却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对她说简君平如何薄情寡义,她如何悔恨交加,让她一定要争气,娘如今只有你,后半辈子也只能依靠你了云云。   她哪里听得懂这些,每每都会因为害怕哭起来,不明白好好的家,好好的爹娘,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待在自己家里了,所以才会简浔一对她释放出善意,便立时想跟了简浔睡去。   只可惜简浔敬谢不敏。   暂时不对付简沫是因为觉得胜之不武,却并不代表她已忘了前世那些事,大家还是时刻保持距离的好,省得对彼此都不利。   次日,宇文倩忽然到访。   与上次的轻车简从不同,这次她大包小包带了半车的东西来,宇文修和月姨得到消息后,忙忙赶去了二门处接她,见了人后月姨先就笑道:“县主这程子隔三差五就打发人给哥儿送东西来,如今我们屋里的东西已是用不完放不下了,怎么今儿又送了这许多来?”   宇文修的关注点又不一样,上下打量了姐姐一番后,道:“他解了你的禁足令,同意你以后亲自来看我了?”   宇文倩闻言,嗔道:“什么他啊他的,不会叫父王啊!”   见弟弟又长高了些,还懂得关心自己了,眼角眉梢都带出了喜意来,道:“老侯爷和世子在吗,我今儿是奉父王之命,给侯府送年礼来,顺道接你回去过年的,自然要亲自见一见侯爷与世子,与他们打个招呼才是。”   这话一出,月姨欢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县主是来接我们哥儿回府过年的?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如今王爷是同意接哥儿回府过年,等与哥儿慢慢处出了感情,哥儿也越来越出息,越来越优秀后,必定又不一样,总算哥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宇文修对回王府过年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浔姐儿一起去吗,浔姐儿一起去我就去,不然我哪里都不去。”   说得宇文倩着急起来,这个傻弟弟,他知道她为了能接他回去过年,做了多少努力吗?现在哪是他赌气的时候!   月姨更急,跺脚道:“过年都是与自己的骨肉至亲一起过,浔小姐怎么可能同了哥儿一起回去,难道哥儿就不想与县主一起过年不成?县主对你那么好,而且你与浔小姐日日都能见的,也该分几日来陪县主才是。”   正说着,简浔闻言也来了二门处,宇文倩想着弟弟摆明了最听她的,如见救星,忙上前拉了简浔的手,小声道:“我奉我父王之命,来送年礼顺道接弟弟回去过年,可他却说你去他才去,你快帮我劝劝他罢,我为了能让父王同意他回去过年,做了好多事,好容易才让我父王同意了的,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当日宇文倩回了睿郡王府后,拜睿郡王妃所赐,次日睿郡王便知道了她昨日偷偷跑去崇安侯爷看宇文修之事,立时便下令禁了她的足。   宇文修如今寄养在崇安侯府学艺的事,整个王府才多少人知道,她一个小丫头却不声不响直接跑去了崇安侯府见弟弟,得提前多久就开始打听布置?偏事先还一点马脚风声都未漏出来过,这不是摆明了对他这个父亲耍心眼儿,不信任他这个父亲吗?   一想到自己向来天真无邪,对自己全然信任与依赖的宝贝女儿竟会对自己使心计了,睿郡王便浑身都不得劲儿,免不得又迁怒了宇文修一回,果然是个讨债来的,先是让自己颜面尽失,受人胁迫,如今又让大女儿还没见过他,已学会了他目无尊长的做派,实在可恶!   宇文倩才不管父亲别扭不别扭呢,她只知道记忆里娘亲怀着弟弟时,每天都很高兴,也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待弟弟生下来后,一定要对他好,保护他,照顾他,那她就要遵照娘亲的话,竭尽所能照顾保护弟弟,至于父王对弟弟的迁怒忌讳和不闻不问,她简直不能理解,是他愿意生在那样的时刻吗,父王既那般爱重思念娘亲,难道不该加倍对弟弟好才是?   所以她虽被禁了足,打发人往崇安侯府给宇文修送东西反倒不避人了,横竖父王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可避的?也是借打发人往崇安侯府送东西的机会,她完成了简浔托她的事,将简君平和陆氏的一应行径,慢慢儿的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之后,宇文倩见离过年一日近似一日了,又生出了接宇文修回家过年的念头来。   弟弟是父王的嫡长子,不管父王喜不喜欢他,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还有正旦一早去太庙祭祖时,父王身边最近的位子,都该是属于他的,凭什么要拱手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就算他不想要,也得是在父王明明白白承认了他,给了他之后,他明明白白的拒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哪儿都不明不白!   宇文倩于是着意讨好起睿郡王来,日日都亲手熬了燕窝粥让人给他送去,又每天坚持给先睿郡王妃抄写经书,之后更是假借梦见先睿郡王妃之名,“天真无邪”的问睿郡王:“娘亲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等同于失而复得的宝贝,父王难道不该越发爱屋及乌,越发疼爱看重他才是吗?”   又说这么多年了,好歹也该让宇文修给先睿郡王妃上一炷香,让她亲眼看一看自己临走前最大的牵挂,如今已长大了才是。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睿郡王闷声同意了接宇文修回来过年,话说回来,总是自己的儿子,若睿郡王府与崇安侯府隔得远还罢了,两家又分明离得那么近,大过年的还让儿子在别人家叨扰,也的确太不像了些。   这才会有了今日宇文倩的忽然造访,却万万没想到,好容易万事俱备了,自家弟弟却不愿意回去了,这叫什么事儿?   简浔之前还真没想过让宇文修回睿郡王府去过年,反正自家人丁单薄,又正值孝期,年节下的一应交际应酬都得推了,多个人多份热闹,何必非要回根本每一个人真正牵挂他的睿郡王府受气去?   但如今宇文倩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以前不是她想对宇文修不闻不问,而是实在不知情,待知情后也是有心乏力,那她就不得不顾及宇文倩的感受了,人家是亲姐弟,骨肉血脉之情乃天性,她凭什么给人隔断了?何况宇文倩还一心为了宇文修好,为了能接他回去过年,不定做了多少努力,她就更不能让她的一番心意都白费了。   因笑着上前,帮着宇文倩和月姨劝起宇文修来,费了不少口舌,总算劝得他松了口:“我回去可以,不过我只待五天……”   见宇文倩直摇头:“五天怎么够,五天才腊月二十九,你好歹也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行行行,过了正月初六就送你回来,连上今日一共十一日,这总成了罢?”   想着十一日也不算太多,应该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得不情不愿的依了宇文倩的话,才算将事情给定了下来,大家一起先去了仁智院见简君安。   简君安见宇文倩说话行事落落大方,关键一点皇家县主的骄矜傲慢都没有,十分的喜欢,听说她爱读书,亲自去自己的小书房取了两块端砚,一匣子湖笔给她做见面礼,然后带了她和宇文修去见崇安侯。   崇安侯则赏了宇文倩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做见面礼,留了宇文倩用午膳。   一时膳毕,宇文倩由简浔和宇文修带着去了松涛院,趁着月姨领着人收拾箱笼的空档,简浔压低声音向宇文倩道起谢来,“如今我二叔名声尽毁,日日躲在家里连门都没脸出了,偏内宅又一团乱,以后注定还会更乱,都是倩姐姐仗义,才能出现这样于我们长房一边倒的大好局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倩姐姐才好了。”   宇文倩也压低声音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浔妹妹何必这般客气,真要道谢,你和伯父这样帮助我弟弟,没准儿就因为你们的善举,就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该我向你道谢才是。”   简浔笑道:“好罢,以后我们都别说这些空话,都别拘这些俗礼了。对了,倩姐姐提出接师兄回去,王妃没有说什么吗?”   嫡长子的回归,地位与利益受到最直接冲击,也是最大威胁的,便是现在的睿郡王妃杨氏和她的儿子,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宇文修生来都被放逐到庄子上了,一样容不下他,就是因为她太知道‘嫡长子’这三个字的分量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宇文倩蹙眉道:“怪就怪在这里,她一听说弟弟要回去过年,高兴得什么似的,立时便让人收拾屋子去了,我之后亲自去瞧了,真的布置得样样都妥帖,连屋里服侍的,也全是些老实本分的,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还能打什么鬼主意,不外乎装贤惠,越发收拢睿郡王的心,以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罢了,反正宇文修与她的儿子都还小,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谁说得准?   简浔腹诽着,低声道:“倩姐姐,你别管她打什么鬼主意,待师兄回去后,只要注意不要让他惹王爷生气,省得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再就是多注意一下师兄的饮食也就是了,王爷那般睿智,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宇文修以后是要当摄政王的,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比起来,区区一个郡王爵又算得了什么,实在犯不着为此与杨氏母子争个你死我活的,只有没有能力没有本事的人,才会盯着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与家产,她相信宇文修懂事后,绝不会愿意做那样的人。   宇文倩想了想,继母惯会做表面功夫的,的确不至于弟弟第一次回去,就傻到动什么手脚,也就放下心来。   适逢月姨替宇文修收拾好了箱笼,宇文修自己也收拾完了简君安和崇安侯布置给他的功课,姐弟二人便与简浔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当然主要是宇文修,离开了崇安侯府。   宇文修回去后,简浔与简君安一开始都有些不适应,日日都要在他们父女面前晃上无数次的小尾巴,忽然间不晃了,也不怪他们不习惯,连崇安侯都有些不习惯。   不适应不习惯的同时,还忍不住有几分为他担心,睿郡王府虽说是他的家,可除了睿郡王和宇文倩,他根本一个人都不认识,睿郡王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还百般不待见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委屈?所幸只有十来日,过起来还是挺快的。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下午,先由崇安侯带着两个儿子去祠堂祭了祖后,大家再聚到景明院的正厅吃年夜饭。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下午,先由崇安侯带着两个儿子去祠堂祭了祖后,大家再聚到景明院的正厅吃年夜饭。   年夜饭上,简浔见到了自那日在城外见过一面后,便再也没见过的陆氏。   她已换了妇人的发髻和装束,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纤细单弱,神色间却十分的平静谦逊,一点为自己如今不利处境的焦灼不平和怨天尤人都没有。   看得简浔暗暗感叹,这陆氏的确是个人物,难怪前世能成为人生赢家,古氏可千万要为母则强,让自己变得与她势均力敌才是啊!   简君平好容易能正大光明的见陆氏了,看向她的眼神心疼得什么似的,把稍后抵达的古氏气了个倒仰,这个贱人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准她来的,还嫌没有把他们二房的脸丢光吗?   想到除了简君平会这么做,敢这么做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向简君平的眼神立时刀子一般,一身大红色的通袖长袄再艳丽,头上的赤金嵌红宝头面再耀眼,整个人也没有一丝一毫过年的喜庆气氛了。   稍后崇安侯到得正厅,看见多了个陌生的年轻妇人,略一思忖便猜到是陆氏了,也是脸色大变,看向简君平冷冷道:“是你让她来的?既然如此,你带了她下去单独开年夜饭罢,反正你早已目无尊长,也目无纲纪伦常了!”   简君平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到底还是不敢违逆崇安侯,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氏默默退了下去,心痛如绞之余,心里的屈辱与怨恨又添了几分。   一顿年夜饭因着此事,所有人都吃得是没滋没味儿。   春节很快过去了,宇文修也在大年初六如期让宇文倩送了回来,看起来这十来日在睿郡王府,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的样子,只无论是念书还是习武,都比以前更刻苦了。   之后除了宇文倩过不得几日,就会轻车简从来一次崇安侯府外,大家的日子与过年前并无两样。   二月底,崇安侯府开始准备段氏的小祥祭礼,简君安续弦之事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题外话------   昨儿很多亲送了瑜钻钻花花还有票票,瑜满心都是感激与感恩,又觉得受之有愧,在这里就不一一感谢了(实情是废柴流实在找不到完整的记录,怕漏了哪位亲亲就不好了,于是只好来个批发,笑着哭ing),惟有继续把文写好,以飨大家了,么么么么么么O(∩_∩)O~   ☆、第六十九回 新夫人 新表哥   崇安侯托了族里一位与自己平辈,在族里出了名贤良温婉的婶子帮忙挑选相看简君安的续弦人选。   那位婶子见过官媒,再四挑选斟酌后,也将目光锁定在了平西侯府的二小姐身上,然后针得崇安侯的同意,开始与平西侯府接洽起来,听说平西侯府也十分看重这门亲事,毕竟以平二小姐如今的年纪,除非对方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否则只能做续弦,简君安却是侯府世子,且前头的夫人没有留下嫡子,这样的亲事,不说打着灯笼都难找,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至于崇安侯府最近因二爷孝期与人苟且,成为了满盛京茶余饭后谈资,着实“风光”了一把之事,弟弟糊涂,叫猪油蒙了心,账却不能算到哥哥头上,连哥哥一并否定了。   双方因此很快便合了八字,走起三书六礼来。   简浔知道后,十分高兴,等平二小姐进门后,古氏便再没了继续主持中馈的理由,这个家二房也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可有可无,等他日祖父仙去后,便可以将他们彻底扫地出门了!   简君安却一日比一日沉默,终于在过了纳征礼后,忍不住去找了崇安侯,说自己不想现在就成亲,最好能等到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也免得侯府觉得简家慢待了他们,——哪个大户人家从议亲到结亲,不耗时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   崇安侯头疼不已,原以为长子自妻子亡故以来,已成熟沉稳多了,却没想到他还是那般的感情用事,不顾大局,偏次子如今更没出息,自己的老脸都要被他丢光了,这侯府以后可该靠哪一个?   简浔更头疼。   先帝今年八月就要驾崩了,届时国丧期间禁一切饮宴礼乐,待出了国丧就是春节了,一来二去的,平二小姐少不得要拖到明年才能进门,谁知道这一年的时间里,古氏会不会又跟上次似的,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简君平又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简浔虽不怕他们,却烦他们得紧,可不想再给他们平白恶心自己的机会了。   她只得抱了简君安的胳膊撒娇:“爹爹,我要新母亲,要新母亲嘛,我看见二婶给妹妹做新衣裳,新袜子,给她买好看的木偶,给她穿珠花手串儿,睡觉给她打扇,还给她染指甲,我也好想有人给我做这些事,爹爹,您就快点迎了新母亲进门好不好?”   古氏如今哪来的这些闲心又是给简沫做衣裳鞋袜,又是打扮她的,不过父亲也不可能去求证她这话的真假,所以简浔睁眼说起瞎话来,是一点心虚都没有。   简义在一旁小声帮腔:“大爷,别说二夫人如今待小姐大不如前,便二夫人仍待小姐视如己出,母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起的作用仍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要不,您就答应了侯爷择的吉日罢,只当是为了小姐?”   简君安沉默片刻,打发了简义,才低声与简浔道:“你真的很想新母亲尽快进门吗?哪怕她进门后,会占了你娘曾住过的地方,会使得这屋里一应你娘用过的家具程设都封存到库房里,会让你娘存在过的气息,越来越稀薄,直至彻底没有,你也想新母亲尽快进门吗?”   原来,父亲是想尽可能多保留母亲存在过的痕迹一些时日,才会想要推迟自己婚期的。   简浔鼻间酸酸的,差点儿就没忍住掉下泪来。   父亲是那么的思念母亲,她不但不能感同身受,还要变着法儿的逼着父亲尽快忘记母亲,将母亲存在过的痕迹,在他的生命中彻底抹去……她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残忍,她这是做的什么女儿!   刹那间,简浔心里有了决定。   她再也不逼父亲了,古氏了不起就是又撂挑子不主持中馈了,简君平想的也不过就是世子之位,什么大不了的,她能打倒他们一次,就能打倒他们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次,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简浔做了决定,简君安却改变了主意,第二日便去与崇安侯说,他同意在原定的吉日,也就是五月底迎娶平二小姐进门了。   崇安侯松了一口气,忙派人去请了那位族婶过府,商量起给平西侯府的聘礼来,府里一时是人仰马翻。   简浔知道后,心里则是沉甸甸的,知道父亲都是为了她,才会做出让步的,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惟有在心里暗暗起誓,她以后一定会加倍孝顺父亲,无论如何,这辈子也定要让父亲喜乐康泰,寿终正寝!   五月二十七,岁煞东,宜嫁娶、出行、求财、破土、修造、分居、纳采,大吉。   是日,崇安侯府与平西侯府联姻,虽两家都无意大办,但各自的门第摆在那里,依然轰动盛京,成为五月里盛京最大的一件新闻儿。   简浔虽身为两家主角中一家的大小姐,依然等到第二日敬茶认亲时,才终于见到了简君安的新夫人,自己的新母亲平氏。   因是新妇,平氏穿了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衫,戴了全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柳眉秀目,樱唇半点,既清雅又不失妩媚,更难得的是,她身姿笔挺,无论是给崇安侯磕头敬茶,还是与其他人行礼说话儿,都进度有度,落落大方,连裙角都不翻飞一下,更不必说头上身上的首饰会弄出什么声音了,一看便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所以才能这般优雅自信从骨子里渗出来。   简浔暗暗点头,新母亲这样的品貌气度,若不是前头不幸死了未婚夫,哪轮得到父亲娶她?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父亲还真是配不上她,看来他们父女都捡到宝了!   平氏给简浔的见面礼是自己做的四色针线,还有一个荷包,简浔接过时顺势掂了掂,圆圆的,应当是珍珠之类,简浔虽不相信那四色针线真是平氏“亲手”做的,也愿意与这位新母亲交好,哪怕只为了让父亲心里好受一些,于是很乖巧的给平氏见了礼,甜甜的叫了:“母亲。”   平氏脸上恰到好处的笑便有几分抵达眼底了,摸了摸简浔的头,才转向简沫,受了简沫的礼,同样赏了见面礼。   之后再是宇文修。   她笑容柔美,语调温和,宇文修与简沫就算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相由心生”,也能本能感受到她由内而外释放出的善意,两人脸上便也露出了方才与简浔一样的甜笑来,一个叫了‘大伯母’,一个叫了‘师母’,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已喜欢上了平氏。   上首崇安侯将平氏与三个孩子的互动尽收眼底,就捋须微笑起来,简君安的表情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古氏在一旁却看得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段氏娘家门第不高,当年崇安侯夫人在挑选次媳时,便没有一味的往高门大户挑,就怕次媳出身比长媳高出太多,以致两个儿子兄弟失和,家宅不宁,祸及子孙后代。   所以才会挑中了其时父亲只是四品知府的古氏,整好与段氏娘家门第相当。   古氏进门后,见段氏成日里只知道风花雪月,根本不配做崇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简氏一族的宗妇,心里是很看不上很不平的,同样的出身同样的门第,怎么偏就同人不同命呢?   但在帮着崇安侯夫人管了一阵家,古氏尝到了权利的好处后,心里便再没有鄙视与不平了,没有那样一个大嫂,怎么显得出自己来,自己又要怎么借着手中的权利,中饱私囊?   等到崇安侯夫人去世,古氏实际独自掌了崇安侯府的中馈,成为了崇安侯爷内宅说一不二的存在后,她心里就更喜幸了,男人喜爱权利,女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可现在,新进门的大嫂一介续弦,出身倒比原配还要高出几个档次,出身高,嫁妆丰厚得令人咂舌也就罢了,那通身的气派,那种既矜贵优雅,又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也就只有平西侯府那样诗书传家,在勋贵和士林都吃得开的老牌世家,才能养得出来了。   古氏实在忍不住恐慌,丈夫为了贱人,只差与她势如水火了,摆明要挽回他的心已是不可能,她也不想再委屈作践自己,可公公也已对她颇多不满了,不然此番大伯的亲事,也不会从头至尾都没让她插过手,以致她连想做点什么搅黄了这门亲事都不可能。   若她再连管家大权也失了,这家里哪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只怕连最低等的仆妇丫头,都敢在背后嘲笑她,当面甩脸子给她瞧罢,她管家这些年,经过见过的跟红踩白的事还少了吗?   古氏越想手里的帕子便攥得越紧,差点儿就要忍不住上前给简沫几下了,不过笑一笑,给点儿蝇头小利的见面礼,就能收买到她了,自己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愚蠢,这么不争气的女儿?真是气死她了!   不行,她说什么也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保住管家大权,新大嫂出身高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养又如何,管家这种事,光靠出身高教养良好就能行吗,大家且走着瞧罢!   念头闪过,余光瞥见简浔还笑得一脸甜甜的,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还没听说过继母与前头儿女真处得跟亲母女一样的,指不定不用她做什么,时间一长,大房先就乱起来了呢?这会儿看来,浔丫头不是个哥儿,还真是可惜了呢!   简君平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顶了,眼看着大哥等同于已绝了来自妻族的助力,谁知道续娶一个,出身门第倒比原配更高出十倍,平西侯府那样人丁兴旺,亲朋故交不知凡几,这样的岳家,父亲与母亲却从没想过与他结,他们的心偏得还有边儿吗?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父亲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认完亲,大家一起用过午膳,也就各自散了。   简浔跟在简君安与平氏身后,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宇文修还跟着她,因小声说道:“师兄不回自己屋里休息吗,祖父不是说就算是大喜的日子,你练武也一日不许落下吗?”   宇文修迟疑了片刻,才小声道:“我怕你、怕你受委屈,新师母如今瞧着虽是个好的,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府那个女人,瞧着也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我们都知道,她心地一点儿都不好……”   他男人家家的,受点委屈,甚至受点皮肉之苦都没什么,浔姐儿却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新师母若是敢给她气受,休怪他不客气!   原来是这样,简浔心里一暖,笑道:“你放心罢,新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我爹爹更不是……”想说简君安更不是睿郡王那样的糊涂人,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道:“总之你只管放心就是,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宇文修想到浔姐儿比自己聪明得多,再想起简君安对她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方心下稍松,上前几步辞了简君安与平氏,带着四平回了松涛院。   余下简君安与平氏带着简浔又走了一段路,才回了仁智院,平氏因笑向简浔道:“今儿起得那么早,浔姐儿要不要歇个中觉?”   又问简君安,“浔姐儿才这么小,一个人住在后面的厢房里怕是不妥,大爷若是同意,妾身这就着人把新房的东厢房布置规整一番,让浔姐儿住进去可好?有什么事,妾身也要就近照料。”   原本平氏新妇进门,仁智院该将正院腾出来,粉刷一新,待平西侯府的人过来量尺寸,以便准备家俱的。   没想到平氏却让自己的母亲递话过来,让不必腾屋子,另择一处院子做新房便是,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便把先头姐姐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去,让简君平和简浔连个寄托哀思的地方都没有,横竖住哪里都是住。   所以新房最终设在了仁智院的西边,与原来的正房隔了两进院子遥遥相对,是个正房五间,各带东西厢房的三进院子。   这事儿极大程度的增加了简君安和简浔对平氏的好感,哪个继室不是费劲心机也要将原配存在过的痕迹尽可能抹去的,平氏心胸这般宽广,无疑为这段婚姻开了个好头。   只是这会儿见平氏待父亲虽恭敬客气,却一点新嫁娘应有的娇羞和对自己夫君的喜欢依恋都没有,简浔不由暗暗皱眉,难道平氏不满意父亲?可当初这门亲事是在她见过父亲后,亲自点头答应的,若不满意,又怎么会答应?   当然,简君安待平氏也算不上多热情,总之就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难道是众目睽睽之下,二人都不好意思?还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二人还不熟悉?那只能慢慢儿来了。   简浔思忖着,嘴上已笑道:“爹爹,我要跟您和母亲一起住。”她可得就近盯着父亲和继母,让他们早点给她生个弟弟才是。   简君安如今对平氏虽没有情,却十分满意她的为人行事,自也不会驳她的面子,笑道:“那你就搬来与我们一起住罢,有劳夫人了。”   于是当天简浔便搬进了简君安与平氏的新房,与平氏相处得颇为愉快,亦初步见识了平西侯府下人们的做派,饶她自诩在宫里什么场面都见过了的,也忍不住暗暗咂舌,果然是老牌世家,那种底蕴的确是自家这种往上数三代,还是泥腿子的人家比不了的,看来自己以后不用发愁弟弟的教育问题了。   翌日一早,平西侯的长子平大爷便来接简君安与平氏回门了。   简浔与宇文修因此不用上课,痛快的在园子里垂钓,结果鱼没钓上来几条,倒钓了十几只螃蟹上来。   自己的劳动果实,再怎么着也比外面买来的更香,二人兴致高昂的商量了半日怎么吃,还没商量出结果来,简浔的丫鬟海棠跑了过来,行礼后小声说道:“大小姐,二房的陆姨奶奶生了位小姐。”   算着日子,简涵的生辰的确就在这几日……简浔的心情越发好了,陆氏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听说等闲连房门都不出的避古氏的锋芒,还不是想先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若是儿子,虽是庶出,也是崇安侯府的长孙,意义不一样,她在崇安侯府便又多一重依靠,届时古氏再是正室夫人又如何,一样远不是她的对手。   可如今她生的是女儿,既不占嫡又不占长,根本无人稀罕,她想要与古氏分庭抗争,赶在古氏之前生下儿子来,甚至图谋更多,就只能与古氏正面交锋斗智斗勇了,看来很快她的好二叔就会知道真正的“齐人之福”是什么样儿了。   下午简君安与平氏自平西侯府回来,除了平西侯府的回礼以外,竟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少年回来。   简君安笑着给简浔介绍:“这是你平家三表哥,单名一个隽字,因他的西席家中有事,暂时请假回去了,偏指导他习武的师傅近来也领了差使离京,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会在咱们家暂住,上午与你和修哥儿一道念书,下午与修哥儿一道跟着你祖父习武,你要好生与他相处才是。”   平隽?那个十三岁便中了解元,名言天下,二十岁上却忽然放弃大好前程,弃笔从戎的平隽?   简浔忙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见其穿了件青竹色遍地锦的直裰,虽才只到父亲的肩膀高,却已经束了发,面若冠玉,一双眸子又清又亮,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已是风姿照人,不由暗暗点起头来,才这么小的年纪,便已有这份气度了,难怪不几年能成为名动天下的人物呢!   她之前一心想让平氏成为自己的继母,是因为平氏的身份足够弹压住古氏,是因为一众条件相当的人选里,再没有比平氏更适合的人,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可真是赚大发了!   简浔忙屈膝给平隽见礼:“见过三表哥。”   “大表妹。”平隽微笑着拱手给简浔回了礼,气度雍容。   简君安待二个小的见完了礼,便向平氏道:“我原想让隽哥儿与修哥儿一起住的,但松涛院地方本就不大,两个人生活习惯又不相同,住在一起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我已吩咐简义收拾松涛院旁边的听风院去了,夫人回头得了闲,再去瞧瞧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只管告诉简义,或是打发人去告诉二弟妹,等过阵子夫人接手了中馈,也就不必这般麻烦了。”   平氏笑着应了,目送简君安带着平隽去见崇安侯走远后,方敛了脸上的笑,吩咐起自己的贴身妈妈来:“你亲自去瞧着让人把隽哥儿的箱笼都卸下来,送到听风院去,再拨两个老成些的丫头过去服侍。”   简浔见平氏方才在父亲面前,明显是在强颜欢笑,又是一皱眉,她好像真的很不喜欢父亲,难道真是却不过父母家人的压力,才答应嫁过来的?那可不太妙,两个人心都不往一处想,又怎么劲往一处使呢?   另一边,彼时崇安侯已见到平隽了,见他小小年纪却出口成章风姿卓越,十分的喜欢,也是为了给平氏体面,一口便应了以后让他也跟着自己习武之事,又打发人去告诉古氏,晚间设宴为平隽接风,“……把定五爷宽七爷,还有几位夫人奶奶都请上,大家好生热闹热闹。”   然后让宇文修上前与平隽见礼:“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子的儿子,如今跟着我习武,跟着你二姑父念书,修哥儿,还不快见过你表哥?”   二人叙了庚齿,平隽比宇文修年长一岁有余,这声‘表哥’倒也当得是名副其实。   晚间的宴席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当中用十二扇黑漆镙钿的大立屏隔开,热菜一上,大家都与平隽说过话后,赞扬他的话便开始不断的飘到女眷这边的席上来,平隽却始终谦逊有礼,落落大方,让人越发的赞不绝口。   古氏眼珠子直转,这样的家世人品,若是她的沫儿能嫁过去,就算那个没良心的再偏心再被迷了心窍,也定然不敢再慢待她们母女……不过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平西侯府内外那么多房人,做女儿的能有一个的娘家,到了夫家当然可以随时都挺直了腰杆,可若是嫁进去媳妇儿,就不是那么轻松了,最好自己能尽快给沫儿添一个弟弟,那样她将来受了委屈,也不用担心没人替她出头了。   想到儿子,古氏立马想到了陆氏才生下的女儿,心情就更好了。   那个贱人真以为自己能一举得男了,呸,也不看看她那副狐媚子外道的样子,像是有那么大福气的人吗?果然乐极生悲了,她一定要趁这段时间,尽快怀上嫡子才是,等她生下了儿子,简君平哪怕即刻去死呢,也不与她相干了,她只要教养好了儿子,将来凤冠霞帔尊荣富贵自有儿子挣给她,还要男人做什么!   次日,平隽便开始跟着简浔和宇文修,一道在松风水阁念起书来。   简浔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他两日,发现他虽时时一副聆听父亲授课的样子,实则心思根本没放到那上面,但父亲提问时,他却全部能答得头头是道,课后的功课也完成得有声有色,一笔字更是写得蛟龙游走一般,不知道的人见了,至少也得以为有十几年的功底,可他分明还不满十岁。   显然,平隽在藏拙,就跟她一样。   可她是因为多了一世的经历,因为该学的都已学过一遍了,才不得不藏拙,充其量只能算是投机取巧,平隽却是真个天赋异禀,才学过人,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跟着父亲念书呢,父亲的才学,只怕比他高不到哪里去。   何况他前世既十三岁便中了解元,如今也是时候该进学了,怎么还跟着家里的西席念书呢,得多有才学的西席,才教得了他啊?   简浔猜疑着,渐渐又发现平隽其实很瞧不上她和宇文修,看他们的目光,就跟大人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和优越感,大抵是恃才傲物,觉得他们与他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与他们一起念书上课是在侮辱自己?   这个念头让简浔十分的不舒服,她竟然被个不满十岁的小破孩儿给鄙视了?!   翌日简君安给三个孩子讲完了《论语》,因见时间还早,索性又给他们讲起了《驭人经》,问三个小的都有什么看法,他们现在是不懂驭人之道,但早些接触起来,总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简浔见父亲话音刚落,平隽便又微微勾起了唇角,一脸的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在笑父亲的提问太简单,还是笃定她和宇文修都答不上来,头脑一发热,“噌”的就站起来说道:“父亲才有《驭人经》有八驭,驭吏、驭才、驭士、驭忠、驭奸、驭智、驭愚、驭心,问这八驭之中,我们以为哪一条最难?女儿以为,表面看似驭心最难,盖因不知其心,不驭其人也,可是以女儿浅见,这个应当排后,还是驭奸更难些。”   “哦?”简君安大感兴趣,“仔细说说听听。”他当然知道女儿聪明有见地,却没想到她是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   便是平隽,嘴角的似笑非笑也不自觉敛了去,看向简浔的目光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郑重。   简浔自己却是后悔无比,平隽鄙视不鄙视她,又有什么关系,二人以后难道还能打上什么交道不成?真不该一时头脑发热的。   余光却瞥见宇文修正满脸崇拜与期待的看着自己,摆明了希望自己能借此机会杀一杀平隽的威风,简浔想起自己这般沉得住气的,这些日子都被平隽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倨傲和居高临下怄得够呛,何况宇文修是真孩子,必定更怄……立刻又不后悔了,侃侃而谈道:“世间奸佞何其多,奸不绝,惟驭少害也。奸佞之心最深不可测,要是连奸佞都可驾驭,那其他的自然也不在话下了。以利使奸,以智防奸,以力除奸,以忍容奸,短短几句话,却有大智慧,然要做到这几点,自己先得修心养性,所以这世上唯奸佞最难除,因为锄奸者熬不得,不是不明白,而是熬不得!”   平隽忽然站起来,“啪啪”鼓起掌来:“好一句‘不是不明白,而是熬不得’,英雄所见略同也,大表妹实在见地独到,我自愧不如。”   看向简浔的目光,这会儿就不只是郑重,更带上了几分欣赏。   倒让简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来平隽也不是真如她所认为的那样眼高于顶,丝毫不将不如自己的人放在眼里,反而知错能改,对着自己一个如今才五岁多的女孩儿都能这般自然的说出‘自愧不如’这样的话来,也许真是她先入为主,小心眼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才哪个又是没有这样那样怪癖的,平隽不过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恃才傲物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不是吗?他傲的又不是自己的出身家世。   之后再看平隽的一举一动时,便宽容了许多,而平隽知道了她也是有真才实学,聪明机敏之人后,也对她生出了几分惺惺惜惺惺之感来,不管是课堂上,还是私下里,两人的关系都无形中缓和了许多。   过了几天,古氏忽然找到崇安侯,说想让简沫也去松风水阁一起跟着简君安念书,“……人从书里乖,浔姐儿不过只比她大两岁,因为跟着大伯念了书,便比她沉稳懂事了十倍不止,儿媳倒也不敢奢望她能跟浔姐儿一样,但能多少懂些道理,也是好的,还请公爹成全。”   崇安侯这一年以来,对古氏是有颇多不满,但想起自己儿子做的那些事,又觉得不能太苛责儿媳,听了这话,思忖片刻才道:“你这话有理,‘人从书里乖’,就让她也跟着她大伯念书罢,伯彦那里,我会与他说的。”   绝口不提让简沫跟着简君平念书的话,哪怕简君平是举人,学识怎么着也比简君安强得多,这个儿子,真正是废了啊,如今是有他弹压着,他还不至于荒唐到没了边儿,等明儿他不在了,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原来陆氏生了女儿后,简君平虽失望不是儿子,想着到底是自己和陆氏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和见证,何况先开花后结果也是长有的事,短暂的失望后,也就欢喜起来,兴冲冲给女儿起了名‘涵’,打算回了崇安侯后,便把简涵的名字给添到族谱上去。   崇安侯没想到儿子眼见自己都名声尽毁,前途渺茫了,还不思悔改不思进取,头悬梁锥刺股的准备来年的春闱,要知道这可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了,他是坏了名声,可那样的事民不举官不究,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只要他来年高中了,便是瑕不掩瑜,要留在盛京,还是外放出京,他还这么年轻,前途总体来说仍是有望一片光明的。   谁知道他竟还将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个心术不正的女人身上,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气人的东西,气得当即摔了手里的茶盏:“她一个无媒苟且的小妾生的庶女,凭什么从水字的辈分?看来你是忘了当初连沫姐儿的名字都是沾的浔姐儿这个侯府嫡长女的光,才能跟简氏这一辈的男丁一样,从水字辈了,如今你竟还想让自己的庶女也从水字辈,你是不是非要我将你逐出家门和族中,你才能真正得到教训?”   骂得简君平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羞愤而去,回去后简直没脸去见陆氏。   还是陆氏打发跟前儿的丫鬟找到他,他推拖不得,这才去了陆氏屋里,艰难的把情况与她说了个大概,“……如今只能委屈我们的女儿从草字辈,叫简菡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最疼她最爱她,尽我所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将来势必会让你们母女风风光光的一雪今日之耻的!”   陆氏却一脸温柔与理解的反过来安慰他:“嫡庶尊卑天然有别,侯爷又是那样端方正直的一个人,也难怪他见不得这些,平郎千万别与侯爷硬来,省得弄得你们父子失和,那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横竖水字涵和草头菡读来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实在不必定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顿了顿,又道:“我早说过很多次,只要能与平郎长相厮守,我什么都不怕,难道平郎已经变心了?既然你没变心,眼里心里仍只有我一个,那就别再时时都将‘委屈’两个字挂在嘴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知道自己不委屈就足够了。”   说得简君平满心的感动与柔情,道:“那我今儿哪里都不去了,就留下陪你和菡儿可好?咱们的女儿,果然天生就是美人胚子,将来还不定要迷倒多少好儿郎呢!”   陆氏忙笑道:“可别,一来我如今还没出月子,屋里不干净,平郎在这里待得长了,没得白沾染了晦气,二来春闱就在眼前了,平郎也该抓紧时间温书才是,只要平郎来年能蟾宫折桂,多陪我们娘儿一些少陪一些,又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与平郎长长久久,又不是这一朝一夕。”   好容易将一步三回头的简君平给送走了,又说自己累了要睡了,将一应服侍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只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宝婵在屋里后,方冷下了脸来,沉声道:“成日里都说我委屈了,他倒是做点什么来让我不委屈啊,原以为跟了他,总算终身有靠,将来也总有扬眉吐气的一日,却没想到,他全是哄我的,我真是瞎了眼!”   越说越气,又恨声道:“还害得我姨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被那个老妖婆给送回老家去,不定已被磋磨成什么样儿,弟弟也是,娶了老妖婆的娘家侄女儿,就算将来袭了爵,这辈子也毁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就遂了老妖婆的意,嫁了那糟老头子呢,好歹姨娘和弟弟的日子能好过些。”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急得宝婵忙道:“小姐还在坐月子呢,可不兴哭的。”   不好顺着陆氏说简君平的不是,且知道如今说了没什么好处不说,还会火上浇油,只得小心开解起她来:“二爷待小姐还是好的,您看这屋子,没有三五千两的,怎么布置得下来,全是二爷亲自布置的,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也全是二爷亲自挑选的,不然那一位早使不知道多少次坏了,还将自己的私库都交给了小姐,可见心里有多爱重小姐……只是暂时侯爷还健在,二爷不好与侯爷硬来,才落了下风罢了,等来年二爷高中了,岂有不带小姐外任的?还有世子爷,听说的确一年到头都吃着人参荣养丸,可见不是个有寿元的……小姐千万别灰心,日子还长着呢,您不是常与奴婢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吗?”   宝婵便是那日在武定伯府家庵向简君平诉说陆氏委屈的那个丫鬟,打小儿即服侍陆氏,对陆氏是忠心耿耿,之前陆氏与简君平未婚苟且事发时,武定伯夫人第一个就要卖了她,是陆氏拼死保下了她,又将她带到了崇安侯府来,她才能有如今的安生日子过,自然对陆氏越发的忠心,陆氏便是让她即刻去死,她也必定不会眨一下眼睛。   陆氏也知道宝婵一心为着自己,闻言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叹道:“你说得对,日子还长着呢,我前面十几年都忍过来了,如今还有忍不得的?”   话虽如此,一颗心终究落不到实处,见简菡睡得正香,爱怜归爱怜,还是忍不住遗憾,“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若是个儿子,我也就不必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了。”   ------题外话------   假期大家玩得高兴吗?瑜也出去玩了,所以,留言没能及时回复,或者有送花送钻的亲没及时感谢的,千万要见谅哦,O(∩_∩)O~   另:月初了,亲们有月票不?有月票的投给瑜好伐?爱你们一万遍,O(∩_∩)O~   ☆、第七十回 原因 打架(求月票)   陆氏虽觉得满心的委屈满心的失望,发泄一回,叹息一回,也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情,与宝婵道:“设法打听一下新进门的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忌讳什么,跟前儿谁最得力,最好能尽快与她跟前儿的人搭上话……哼,古氏那蠢货不就仗着有侯爷护着她吗,等她因为与大夫人争管家大权,争得你死我活惹得侯爷也厌了她后,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在简二夫人的位子上坐多久!”   若没有侯爷护着拦着,二爷十有八九还真做得出休妻之事来,那自家小姐不就可以扶正了……   宝婵先是一喜,继而便皱起了眉头:“大夫人是长嫂更是世子夫人,于情于理都该主持中馈,而且侯爷和大爷摆明了都很看重大夫人,不然也不会对那位平表少爷那般好了,二夫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主动将管家大权双手奉上,如此还能让大夫人也念她的情,她怎么与大夫人斗得你死我活呢?”   陆氏就勾起了唇角,红唇轻启道:“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你舍得将已在自己嘴里的肥肉吐出来,给别人去吃吗?反正我舍不得,侯府可不像咱们家,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眼里闪过一抹冷嘲,就算只剩一个空架子了,规矩还比哪家都大,继续道:“你才不是说我这屋子,没有三五千两布置不下来吗,固然是因为二爷对我好,所以为我花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就是再有心,拿不出来也是白搭,据此便不难想象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一年下来能落多少好处到自己腰包里了,她如今又没了男人的宠爱,更不知道几时能有儿子,除了银子,你说还有谁能给她安全感?换了你是她,处在她如今的境地,你舍不得主动把管家大权双手奉给大夫人吗?当然是能拖一日是一日,能捞一日是一日,必要时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在所不惜了。”   还有一点,那古氏如今不得二爷的心已是阖府公开的秘密,后宅里没有了男人的宠爱,还没有儿子的女人,除非是公主郡主之类,否则凭她是谁,都休想翻天,——叫她怎能不死命抓紧手里的管家大权,没了管家大权,指不定连最低等的丫头婆子都敢对她阳奉阴违甩脸子了好吗!   说得宝婵缓缓点起头来:“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氏苦笑一下:“意思虽是这么个意思,说这话却委实太抬举咱们自个儿了,大夫人那样的出身家世,我一个做妾的,哪有资格说这话,充其量也就是借刀杀人罢了。”   想到平氏娘家的门第财势,尤其是她嫡女的身份,便羡慕妒忌得咬牙,怎么自己就不能投个那样的好胎,偏就要托生在个姨娘肚子里呢?   宝婵忙道:“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大夫人娘家再得力又如何,说到底只是个续弦,等您扶正以后,也就与她平起平坐了,咱们二爷还摆明了比大爷有出息,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她看您脸色过活的日子,也在后头呢。”   “这倒是。”陆氏点点头,“且慢慢来罢,总要把面前这座碍眼的大山搬走了,才好计划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二爷倒霉就倒霉在,娶了个糊涂老婆,专拖自己的后腿,若是换了她,指不定世子之位早已是囊中之物了,以后有了她与他齐心协力,替他出谋划策,她相信他终究能梦想成真的。   她的命是不好,但她更相信人定胜天,所以她一定能笑到最后,一定会让嫡母和嫡姐们好看的!   崇安侯当日便打发人叫了简君平至自己跟前儿,与他说以后让简沫也跟着他念书之事,“……反正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也是赶,你就带带沫丫头,多少让她识几个字,懂些道理罢,她父亲如今那个样子,指望他教女儿是不可能了,只能你这个做大伯的多费心了。”   简君安对简君平是挺失望,对简沫这个侄女儿却仍是疼爱的,闻言一口就应了:“父亲只管放心,我会好好教沫丫头的。”   于是第二日,松风水阁的课堂上便又多了一个简沫。   饶简浔昨日已经父亲之口,知道这事儿了,这会儿瞧得简沫一脸的天真无辜,心里依然腻歪得紧。   偏简沫一点不明白古氏的苦心,根本连看都不看平隽一眼,一味的只围着宇文修打转:“哥哥,你真好看!”、“哥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为什么哥哥对姐姐那么好,对我一点都不好呢,是不喜欢我吗?”   看得简浔就更腻歪了,她真就那么喜欢宇文修?还是生来专克自己的,如今什么都不懂,已专会抢自己的东西了?那她到底喜欢宇文修什么啊,她让宇文修改还不成吗!   还是见宇文修无论简沫怎么说,都不搭理她,简君安又一再的嘱咐她,‘要多照顾指点妹妹,妹妹如今实在可怜’,简浔才生生将这口气给咽了下去。   这日散了课后,见简沫又无视她的丫鬟冲她杀鸡抹脖的直使眼色,急得都快哭了,只管围着宇文修说个不停,宇文修走一步她都跟着,简浔看得实在碍眼,连自己的书本和文房四宝都懒得收拾了,吩咐丫鬟碧落一声,径自便离了松风水阁。   只是才走出一小段路,就听得身后传来平隽的声音:“大表妹稍等。”   简浔回头一看,果是平隽撵了上来,想起自己不好对着他怒形于色,只得笑道:“不知道三表哥叫住我有什么事?”   平隽笑道:“没事,只是想着反正都同路,所以想叫住表妹,与表妹一起走罢了。”   他虽住在听风院,一日三餐却都是跟着平氏一起吃的,简浔为了让父亲与平氏尽快培养起感情来,一日三餐也都是撺掇了父亲与平氏吃,以致仁智院如今每顿都是四位主子以上开饭,所以他有此一说。   “原来如此。”简浔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三表哥请罢。”   二人遂并排走起来,简浔正想着总不能这样干走,得说点儿什么才是,就听得平隽压低了声音道:“表妹何以那般恨你那位妹妹,她对你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以她的年纪城府,应当没那个本事才是,难道是她的……与她亲近的人,对你做过十恶不赦的事,致你恨乌及屋?”   那个‘恨’字,被他有意咬得重些,让简浔悚然一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至少当着旁人的面儿,从没表现出过对简沫的恨来,她若连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前世也做不到皇后了。   可平隽才来自家几日?竟就看出了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恨,还一言道了出来,不说‘不喜欢’,而说‘恨’,所以天才除了在课业上傲视世人,在旁的事上也是智多近妖?那天才可真是太讨厌了!   浑然忘了自己之前不止一次暗暗感叹,跟聪明人相处,跟聪明人说话儿就是省事儿,就是过瘾,自己身边若能多几个这样的聪明人多好。   简浔的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脸上并未表露出丝毫来,只笑道:“三表哥这话怎么说,请恕我愚钝,实在不明白。倒是三表哥如此才华,便是现下就下场考秀才举人,应当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怎么还不进学,反倒将时间都浪费在我们家,日日听我父亲一个才学还不如你的人讲学呢,时间一长,岂不是得误了三表哥的大好前程了?莫不是三表哥有什么非来我们家不可的理由?”   这种时候,傻子才不立刻岔开话题呢,她可没有向不经允许便窥探自己内心世界之人解释的习惯和义务,而只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平隽眼里就添了几分兴味,他这位拐了弯的表妹,果然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通透,而且她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假以时日,岂不得更聪明更通透?   他姐妹众多,不连远近的表姐表妹们,光本家里就得二十几个了,平家诗书传家,自然女孩儿也要念书习字,所以随便他的哪位姐妹,都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可她们的出口成章都是闺阁中的日常消遣,更多是为了给自己身上镀一层金,让人不知不觉就注意到她们,更多是为了让自己“平家小姐”的名号能名副其实,根本没有哪一个是真心喜爱读书,没有哪一个能透过书本,学到书本以外其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人能真正的学以致用。   眼前的人却与她们都不一样,通透、敏锐,比之他那些或像一尊插花,或像一副佳画,看起来虽赏心悦目,却始终缺少几分内涵的姐妹们,可能引起人的兴趣多了,亦连日常看的书都与她们不一样,对某些事或是某些大道理并所谓的传世佳作,通常也有自己独树一帜的看法,那些看法,往往都一针见血,让人无言以对,——这么久了,他终于找到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同龄人了!   平隽因笑道:“是我先问表妹的,依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也该是表妹先回答我才是。”   简浔还以微笑:“依照先来后到,当然是我该先回答三表哥,可依照长幼次序,却该表哥先回答我才是。”   平隽笑得越发的灿烂:“也罢,我不先说,你肯定不会说的,我先说也没什么,只是一点,我说完后,你可别以你又没说过一定要回答我来推脱。”   得,连她的退路都给堵死了……简浔笑得有些咬牙切齿:“我不会推脱的,三表哥只管放心。”   “那就好。”平隽点点头,斟酌着回答起简浔的问题来,“我二姑姑先前定过亲的,表妹应该知道罢?”   平氏前头那个未婚夫曾在平家的族学求学,平家族学历来人才辈出,他竟也能成为百十人里的佼佼者,足见其何等的才高,平氏则是她们那一辈姐妹里,最爱书,也是把书念得最好的一个,好些兄弟子侄的倒还及不上他,一来二去的,二人便熟悉起来,惺惺相惜起来,及至二人订了亲后,更是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基础上,越发情投意合心意相通起来。   哪里能想来他竟会那般命薄,眼见中了举人,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小登科了,却一病死了呢?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却连平氏的心也一并带走了,行尸走肉的替他守了三年不说,眼见竟似还有守一辈子的打算。   急得平西侯夫人只差要上吊,更担心自己夫妇百年后,女儿会受来自晚辈的委屈,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才总算让平氏点头答应了嫁人,方有了她嫁进崇安侯府,嫁给简君安之事。   只是她虽顺利嫁进了简家,平西侯夫人的心仍不能放回原地,惟恐女儿仍跟在娘家时一样,冷冷清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尤其是对自己的丈夫,那她还不如不嫁人呢,至少在自己夫妇有生之年,不会让她受委屈不是?   想来想去,好容易方想出了法子来,那就是让平隽尽快找借口住进崇安侯府,就近看着点女儿,必要时再推波助澜一下,看能不能增进他们夫妇间的感情,待女儿有了孩子做了母亲,自然又不一样。   本来这样的事,不该让一个孩子去做的,可两家才结亲,自家的人就住进了亲家家里,也太失礼了些,若是换成一个孩子,就可以说是不舍姑母了,另一方面,平隽聪明过人,是平家这一辈里注定最有出息没有之一的孩子,平家因为有了他,至少又可以兴旺几十年了,也只有他去办这事儿,才能让平西侯夫人真正放心。   于是平氏三朝回门时,平大爷便向简君安提出了这事儿,当然,光说平隽舍不得姑母,还有些站不住脚,也太儿女情长,可再加上平隽专属的西席不在,专属的拳脚师父也暂时教不了他,理由就足够充分了,想着简君安不至于不同意,却没想到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便对这个妹夫印象更好,也更希望他们夫妇能真正的琴瑟和鸣了。   再说平隽,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他原是不耐烦管的,但平氏在他心里颇不一样,也是真正爱读书,会读书之人,他小时候平氏可没少教他,这才会应了前往崇安侯府,如今总算让他有几分庆幸起自己不虚此行来。   平隽说完,笑道:“你也看到了,我一日三餐都与姑母姑父一起用,便是这个原因,如今看来,你应该也打着同样的主意,我们又一次不谋而合了呢,所以,该你了!”   这样的事,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吗,反而一股脑儿全说给了她听,就不怕她这个继女与平氏这个继母天生不合,以此来算计平氏?他这般坦荡,自己再顾左右而言他,就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了。   简浔压下心里的波动与恍然,也言简意赅道:“二叔与二婶去年趁我娘病故,府里大办丧事时,着人将我掳出了府去,其时我爹爹正病着,若不是及时找到了我,我爹爹指不定就要追随娘而去了。”   只是这样?   平隽眯了眯眼,表示怀疑,不过见简浔迎上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一派坦荡,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这样的仇已经足够她恨乌及屋了,自己想得也实在太多了。   遂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浑不知简浔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有几分小得意,小子,你再逆天又如何,到底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跟我玩儿心理战,你还嫩了点儿!   两人很快抵达了平氏的正房,平氏待他们给自己行了礼,便笑道:“你们先洗手罢,等大爷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至于宇文修,每日都是未初即去景明院习武,所以午膳从来都是在自己屋里用。   一时简君安也回来了,大家坐下用完饭,也就各自散了。   简浔下午从来无事,于是散了会儿步后,便一如既往躺到了床上歇中觉。   这才能安安静静想平氏的事,按照平隽的说法,她当初是真心喜爱自己那个薄命的未婚夫,所以后者走了后,竟一度成了行尸走肉,那就怪不得她对父亲一直淡淡的了,她是嫁给了父亲不假,但心里只怕从未拿父亲当过真正的夫君罢?   只是不想让父母亲人失望,不想让他们担心,才不得不委屈自己上了花轿,可婚后的日子怎么过,与父亲怎么相处,却是她的自由,——平西侯夫人想是猜到女儿会这么做,所以才特意打发了平隽来的,父母爱护儿女的心,任何时候都是不会改变的。   那事情就有点儿难办了,她先还想着,就算父亲心里还放不下母亲,但逝者已矣,待时间一长,再被继母的柔情一软化,慢慢的二人也就好了,夫妻感情好了,凡事也能更顺畅不是?何况父亲还那么年轻,她真的希望他每一日都能过得开心。   可继母心里也有人,同样也是一个死了的人,活人无论如何都是争不过死人的,如何还能指望她用柔情去慢慢的焐热父亲?   她不会一直都等不到弟弟妹妹们出世罢?得想想法子才成啊!   简浔胡思乱想着,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待醒来后,又想了一回平氏的事,还是没有法子,只得暂时丢开,想起平隽来,与聪明人相处是过瘾,可与之相处时,随时都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太累人了些,自己以后要不要还是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何妈妈忽然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她早已醒了,忙道:“小姐,侯爷要打修小爷手板呢,您快去看看罢。”   祖父要打宇文修手板?   简浔闻言,怔了一下,忙翻身下了床,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裳,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好好儿的,祖父为什么打他,他做什么惹祖父生气了吗?”   崇安侯一开始同意留下宇文修是不情不愿,对收他为徒更是满心不豫,但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老人家的态度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表面上待宇文修一如既往的严厉,心里却是真疼上了他,不然也不会什么东西简浔与简沫有的,宇文修有,她们姐妹没有的,宇文修还有了,崇安侯是真拿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看待了。   如今却忽剌剌要打他,可见是被宇文修给惹着了。   何妈妈也不知道崇安侯为何打宇文修,只得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还是快去看看罢,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简浔点点头,带着丫鬟飞奔去了景明院。   果然崇安侯正打跪在自己面前的宇文修的手板儿,打一下还要问一句:“知错了吗?”   待宇文修回答了:“知错了。”后,再打下一下。   平隽则抿唇站在一旁,向来纤尘不染的衣裳这会儿却灰扑扑的,头发也乱了脸也花了,倒像是才跟人打了一架似的,颇为狼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浔心里一动,忙向宇文修看去,方发现他比平隽还狼狈,不但蓬头垢面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正是他二人打架了,可既是两人一起打架的,祖父怎么能只打宇文修,不打平隽呢,平隽分明年长些好吗?   看向一旁先一步闻讯赶到的简君安,她正要说话,崇安侯已打完宇文修了,寒着脸道:“念你年小,我再说一遍,你今日错处有二,其一,你为主隽哥儿为客,就算天大的事,你也该让着他才是,方是待客之道;其二,你既没有那个能力打赢他,就不该挑事,技不如人没什么,技不如人还不自量力鲁莽行事,不知道谋定而后动,却是大错特错,所以我才打你,你服气不服气?”   这么说来,还是宇文修先动的手?   难道是终于被平隽的倨傲和目中无人给惹毛了?   宇文修痛得额上全是汗,却一直惹着没有呼过一声痛,也没有告过一声饶,道:“我服气,请师祖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崇安侯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你既服气了,现在就给你平表哥道歉,今儿晚饭和明儿早饭都不许吃,再给我抄十遍《三十六计》。”   宇文修应了,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向平隽冲他行了一个礼:“平表哥,都是我不对,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话虽说得谦逊,看向平隽的眼神却满不是一回事,不过因他背对着崇安侯和简君安的,父子两个倒是都没看见。   平隽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再跟他计较,还了一礼:“修表弟客气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错,还望你也原谅我这一次。”   崇安侯就越发满意了,又说了几句话,方命大家都散了。   简浔待父亲服侍着祖父一离开,便忙上前关切的问起宇文修来:“师兄,你还好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修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平隽已先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我和修表弟一言不合罢了,表妹别着急。”   他既开了口,简浔总不能当没听到不答话,遂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师兄他性子有些直,还请三表哥别跟他计较……”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一阵风般跑了出去,目测应当是在赌气,简浔无奈,只得扔下一句:“回头我再与三表哥说话儿,现下且少陪了。”拔腿忙忙撵了出去。   余下平隽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以内,不由暗暗撇嘴,简家表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跟那位修表弟那般要好的,撇开年龄不算,单论智力,二人根本就是两辈人好吗,她能跟他说到一起去才真是奇了怪了,她一直迁就他不累吗?还是她现在就开始在学习怎么养儿子了?   不过这个修表弟到底什么来路,听说是已故崇安侯夫人的远房亲戚,可崇安侯待他摆明了亲孙子一般,哪像是普通的亲戚?而且隔不了几日,听说他的亲姐姐就会来看他,既是亲姐姐,那应当也是崇安侯夫人那边的亲戚,怎么会弟弟养在一处,姐姐养在一处呢?回头他得好生问问二姑母去。   彼时简浔跑了一路,跑得大汗淋漓,只差没背过气去了,总算赶在宇文修跑进松涛院之前,撵上了他。   只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师兄,你等等我,我……”就见宇文修又加快脚步,蹬蹬蹬跑进了院里,再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当着她的面儿把门给关上了。   这下简浔有些生气了,又不是她惹了他,他怎么能这样迁怒她?就算要迁怒她,好歹也要让她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罢……待喘得不那么厉害了,立时上前踹起门来:“宇文修你给我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又不是我惹了你,你凭什么给我脸色瞧?快给我出来!”   月姨闻讯跑了过来,行礼后赔笑道:“是不是我们哥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小姐生气了?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性子直……才我恍惚听人说,侯爷生了我们哥儿的气,要打他,也不知是打了,还是没打?”   简浔道:“打了,所以月姨快准备药酒去。”说完又踹起门来,“宇文修,我数三下,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走了,并且以后都休想我再理你!”   这下宇文修终于把门打开了,一双凤眼红红的,抿着唇看了简浔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现在已经不理我,成日只围着你的平表哥打转了,还用等以后?”   所以,他这是见自己不但不与他“同仇敌忾”了,还与平隽打成了一片,才跟平隽打起来的?可真是个霸道的酸坛子!   简浔哭笑不得,不过想起小孩子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就像做儿子的小时候连自己的爹多亲近一下自己的娘都不愿意,又觉得他见不得自己与平隽走得近也无可厚非,只得笑道:“哪有的事,我哪里不理你了,不过是这些日子与平表哥说话比前阵子稍微多了一些而已……”   “才稍微多了一些?”宇文修酸溜溜气鼓鼓的打断了她,“分明你与他说话相处的时间,已比与我说话相处的时间多得多了好吗,就说今儿个,散了课你们便一起走了,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多开心,那时候你还记得有个我在后面吗?早忘到脑后了,还口口声声与我说‘那个家伙骄傲得跟只孔雀似的,好像这世上除了他,所有人都是凡夫俗子一般,我才懒得理他呢’,原来都是骗我的!”   本来宇文修这些日子见简浔总是与平隽讨论一些他不甚明白的话题,他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二人也摆明了没想过给他插嘴的机会,心里已经够怄了,那个姓平的,生得好,学识渊博,什么都难不倒他已经够可恨了,谁知道他连武也练得比自己好,老是引得师祖对他赞不绝口,若他为人谦逊些也还罢了,偏他时时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谁知道一开始明明跟他一样讨厌他的浔姐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与他有说有笑,越来越投机起来,可那自来都是属于他的待遇,浔姐儿自来最要好最亲近的哥哥都是他好吗!   宇文修还不是很明白什么‘独占’啊‘妒忌’之类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很委屈,心里实实在在窝了一把火,再瞧得一散了学简浔便与平隽有说有笑的结伴而去了,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提与他说一声,哪里还忍得?   下午崇安侯才让亲兵领了他们学习拳脚功夫,自己则暂时回了一趟屋里,宇文修便先挑衅起平隽来:“平表哥的武艺连师祖他老人家都赞不绝口,我却从未领教过,不如今儿我们切磋一下?”   平隽自来看宇文修都跟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先前看简浔也是一样,当然事实证明是他看走眼了,可宇文修他自认绝不会再看走眼,自然不会跟个孩子计较,因笑道:“侯爷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当不得真,修表弟不必放在心上。”   宇文修却是不依不饶,定要跟平隽比试一番,口口声声‘平表哥别不是不敢跟我比罢?’、‘平表哥别不是怕输罢?’,说话时还配以满脸的讥诮。   平隽再是智多近妖,终究也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他这样挑衅,终于与他对打了起来,一开始还有章法可循,后来便乱作了一团,不过总体来说,平隽一直都是占着上凤的。   等崇安侯终于赶到,怒不可遏的喝命亲兵将二人分开后,二人便成了先前简浔乍见他们时那副狼狈的样子。   简浔想起自己的确说过平隽像孔雀,不由有些讪讪的,道:“我没有骗你,只是以前我们都不了解平表哥罢了,等你多了解他些后,你就会发现,他其实也没那么不可一世了,相反,你还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书本和其他人身上,学不到的东西。”   说着见宇文修又恼了,知道不能再火上浇油了,只得岔开道:“至于你说上午散了学我便跟他走了,连招呼都不与你打一个,我那不是见你跟简沫相谈甚欢,不好打扰你们吗?”   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也变得与宇文修如出一辙的酸溜溜起来。   宇文修却立刻注意到了,也忘了自己正生气,忙忙说道:“我哪有跟她相谈甚欢了,我最多也就在她问我话时,答一声‘嗯’罢了,就这还是看的师祖的面子,等我一收拾完东西,便立刻撵你去了……哪像你,跟他又说又笑的,还不让人跟近了,叫我怎能不生气?浔姐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理他了,只跟我好好不好,我也只跟你好,一辈子都跟你好,以后连‘嗯’都不跟二小姐说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简浔的酸溜溜立时被头疼所取代了,这孩子不会真拿她当自己的娘,就算不是娘,也是当他自己的私有物了罢,这么强的独占欲,这么霸道,以后她岂不是连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成了?   这可不行,得趁早把他这个毛病给改了才是,不然以后他当了摄政王,得霸道到什么地步,虽然届时他的确已有霸道的资本了,那也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然他日经史书工笔一流传,他岂不得遗臭万年了?   简浔正要说话,月姨取了药酒进来,这才发现宇文修不但一双手被打得又红又肿,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立时心疼得红了眼圈,一叠声的说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本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不会见到自家哥儿被打成这样了,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就又看到了,免不得勾起了月姨心里那些不好的回忆,怎能不心疼与伤心。   宇文修忙自月姨手里接过了药瓶儿,递与简浔道:“浔姐儿,不然你帮我上药罢,你看月姨手抖成什么样儿了。月姨,我没事的,就是跟平表哥切磋了一下而已,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不像平表哥,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其实我对准一个地方便下死力打,他这会儿一定比我痛得厉害得多……哎哟……”   话没说完,叫简浔拿棉纱浸了药酒重重按在了手心上,立时惨叫起来,“浔姐儿你轻点儿,轻点儿啊,好痛,真的好痛……”   简浔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挺有精神挺得意的,一点儿都不痛啊。”   宇文修立时矮了半寸,一脸的痛苦萎靡之色:“我哪里不痛了,这不是不想你和月姨担心,故意装的吗,其实我痛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们看我这手,没有十天八天的,怕是别想写字了,可师祖还要我抄十遍《三十六计》,浔姐儿,你就答应我,以后不理,不是,至少少理平表哥一些好不好,不然我今儿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你就答应了我罢,好不好?”   简浔手上动作不停,却有意识的放柔了许多,没好气道:“那平表哥主动找我说话我也不理吗,他是客我是主,这样也太失礼了……”   见宇文修一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再想到他才挨了打,正是最脆弱最委屈之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答应他:“行行行,我以后少与他说话便是,实在非说不可,也让你或者丫鬟与他说,这下你满意了罢?”   虽然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摆明了这家伙就是在扮可怜啊,她怎么还是上当了?   可覆水难收,也不好立时就反悔,亦连让他改一改自己性子的话在他湿漉漉的目光之下,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他伤好了后,一定要尽快让他改了,伤一好就改!   简浔一直在松涛院待到宇文修睡着了,才回了仁智院去。   并不知道她才一离开,原本已“睡着了”的宇文修便睁开了眼睛,在心里暗暗得意,他就知道浔姐儿最是心软的,一定舍不得拒绝他,果然浔姐儿答应他以后会少与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说话了,他今儿这顿打也算是挨得值了!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狡黠与满足就消失不见了,想到了简浔素日与平隽讨论的那些话题。   他都跟着师父念了一年的书,自问已够刻苦,学到的东西也够多了,谁知道却连平隽所学的皮毛都及不上,他天赋异禀占一半原因,自己还不够刻苦定然也占一半的原因,他以后一定得加倍刻苦加倍用功了,哪怕只为了以后与浔姐儿讨论那些她与平隽讨论的话题呢?他什么话题都能跟得上浔姐儿了,浔姐儿自然也就不会理姓平的了。   还有练武也是,他也得越发刻苦越发用功了,怎么着也得尽快练得比姓平的厉害才成,以后就算浔姐儿还想与他说话,他也定要打得他不敢开口了!   ------题外话------   还在外面,所以留言不方便回哈,等回家后再慢慢回,慢慢感谢大家,么么哒(^_^)(^_^)   ☆、第七十一回 有喜(求月票)   彼时平隽也正在自己的听风院让小厮给自己上药,就像宇文修说的,他脸上身上虽都没受什么伤,左后背却是一阵阵钻心的痛,想起之前打架时,宇文修每每得了机会,都往那一处打,不由嘲讪的勾了下唇角,好罢,他收回之前的话,那位修表弟其实没他以为的那般愚蠢,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也是有脑子的。   刚上完药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一身天水碧衣裙,人淡如菊的平氏过来了。   平隽忙迎了出去:“二姑母怎么来了?”   平氏笑道:“听说你和修哥儿打起来了,所以过来瞧瞧,没事儿罢?因为什么呢?”   平隽一面迎了平氏往里走,一面笑道:“多谢二姑母关心,我没事儿,也没有因为什么,只是一言不合罢了。对了,我正想问姑母,修表弟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怎么觉着他不止是先侯夫人的远房亲戚呢?”   平氏自己坐了,也让平隽坐了,才道:“我过来除了看你,正是要与你说此事。修哥儿的确不是先侯夫人的远房亲戚,他姓宇文,是睿郡王的嫡长子。”   迎上平隽惊讶与疑惑的眼神,平氏继续说道:“不知道你听说过他那个‘鬼之子’的名声不曾,因为这个,他一生下来,便被睿郡王给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把宇文修在庄子上的处境,还有他去年是如何救下简浔,又是如何被简君安带回了崇安侯府等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睿郡王当初便不是心甘情愿将修哥儿留下的,这一年多以来,他也一次都没上门看过修哥儿,心里那个受人胁迫的坎儿只怕现在也没迈过去,让他知道了你和修哥儿打架,还累修哥儿给侯爷打了,借题发挥就不好了,所以,你收拾一下,明儿便回去罢。”   “可是……”平隽虽吃惊于整件事情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却也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你和姑父一日不能真正的夫妻相得,祖父祖母便都不能真正放心,我既领了二老的命,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话音未落,平氏已淡淡道:“我和你姑父挺好的,他是个好人,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更好,我会和他好好儿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宅,孝顺长辈,会在其位谋其政,尽到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的,你虽聪明,到底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夫妻之间,不能只看表面相处的。回去后让你祖父祖母也都放心,他们生我养我,让我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我不能只享受不付出,那也太自私了,虽然我这也谈不上什么付出,但我绝不会让‘娶妻当娶平家女’这样的好名声坏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两家结亲反结仇的。”   平隽闻言,松了一口气:“二姑母能这么想,当然再好不过了。”   平氏却趁他低头时,苦笑了一下。   不这样还能怎么着呢,那个俊朗斯文,妙语如珠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不会趁午后大家都休息,下人们也趁机躲懒之际,翻墙到自家园子里那颗老梅树下,就为了能远远看一眼窗边的她,偶尔与她说上一句半句话,再也没有人会那样痴痴的望着自己,眼神炽烈得简直快要让她融化了。   念头闪过,平氏忽觉眼眶一阵湿热,忙低下头,借吃茶的动作,遮掩住了。   她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依然走不出悲伤忘不了他,无数次想到他的柔情,想到彼此的心意相通,她都恨不能随了他去。   可眼见父母一日老似一日,尤其是母亲,为了她,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人活在这世上,那么漫长的几十年,哪能只为自己而活,半点不考虑父母亲人的感受?   所以官媒再次登门,母亲小心翼翼与她说这次是崇安侯世子要续弦时,她破天荒一口就应了,她已为他守了五年,对得起他,也对得起他们之间那段真挚的情意,如今是时候该她尽女儿的本分了,何况,她嫁了人也同样可以让他永远活在她的心里,相信他一定不会怪她的。   所幸崇安侯世子果真是个好的,彼此第一次相看时,便恳切的与她说了一番话:“你情愿为你的未婚夫守满三年,之后又蹉跎两年,心里必定十分爱重他,说‘至死不渝’只怕也不为过。我不瞒你,我对亡妻也是一样,若不是为着老父和女儿,我至少也要替她守满三年,才会续弦,且注定同等回报不了续娶妻子的情意。你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做个伴儿罢,我不在乎你心里没有我,因为我也是一样,我们以后拿彼此当亲人好不好?”   让她终于对这门亲事,有了几分期待,既能守住自己的心,又能让父母亲人好过,她何乐而不为呢?   投桃报李,她让母亲递了话给崇安侯世子,不必腾他先头夫人住过的屋子出来做他们的新房,——有了这样良好的开头,她相信以后他们结伴而行的漫漫长路,一定能走得平坦顺当的。   进了门后,丈夫果然与她相互敬重,相敬如宾,连府里她还没进门前发生的阴私事,都毫不保留的告诉她,可见是真信任她,所以她才会对侄儿说,他比大家想象的还要更好,这样一个好人,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她一定不会让他后悔娶了她,就像她不后悔嫁了他一样!   恍惚中,听得平隽的声音:“二姑母,您怎么了?怎么既不说话也不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平氏应声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晃了一下神。你也别以为我是在赶你走,你是我们家这一辈里天分最高的,家里上上下下都指着你早早高中了,将来宣麻拜相,让平家再兴旺几十年呢,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还是早些回去进学罢,你高中了,我也面上有光。”   平隽方才并未错过平氏眼里的哀伤,才落回原地的心又提了起来,二姑母别不是为了哄他回去,才这样说的罢?看她日常与姑父相处时,哪里像新婚夫妇了,说是兄妹他还更信些。   何况简家表妹实在见地不凡,自己与她还算谈得来,就这样回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再与她这样朝夕相处谈天论地,又上哪儿再找个与她一样的同龄人去?   遂笑道:“我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念书做学问啊,二姑母要不让我再待一阵子?不然反倒让侯爷和姑父多心,一开始可是说要在这里待上三五个月的,甚至有可能待到年底的,这才一个月多呢。”   平氏却很坚持:“不行,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我就这几日便要开始着手接手主持府里的中馈了,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定会扯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来,你在这里,岂非家丑外扬了?你若实在喜欢这儿,等过了这阵子后,我再打发人去接你便是。”   平隽没有理由了,片刻方道:“那我能隔几日就来给姑母请个安吗?简表妹是个极有意思的人,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还想着她若是我亲妹妹,我能日日都见到她该多好呢。”   提到简浔,平氏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笑道:“你很喜欢你简表妹吗?倒是难得你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你素来不是对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避之不及的吗?不过她的确可人疼,也不怪你喜欢,等过了这阵子,你要来只管来便是,侯爷与你姑父都喜欢你,对你赞不绝口呢。”   本以为继女怎么也得本能的抵触防备她一阵子,才能至少达到表面上的“母女和睦”,平氏也没奢望过简浔能拿她当亲生母亲,五岁多的孩子,早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了,岂是好哄的?她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问心无愧也就够了。   却没想到,简浔待她出乎意料的信任和亲近,不但没有霸着自己的父亲,惟恐她抢了他去,还不动声色的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连自己身边的下人也明显被她敲打过了,对她绝对的恭敬,半点也不仗着是原配夫人的陪房,就对她阳奉阴违,暗里地使绊子。   还有公爹也是,对她绝对的信任与看重,——这样好的夫家,这样好的夫君,也算是圆了自己心底深处,其实还是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梦了。   翌日,平隽便离开了崇安侯府,离开前少不得要去与崇安侯辞行,平氏事先已见过了崇安侯,把该说的都说了,所以崇安侯也没有多心,只是呵呵笑道:“这般出色的小郎君,我都恨不能是我自己的孙子,再不放你家去了,以后常来,家里随时欢迎你,听风院也给你留着。”   平隽道了谢,陪着说笑了一回,也就出了景明院。   迎头却遇上宇文修与简浔,二人结伴给平隽送行来了。   简浔方才得知了平隽今日就要回去后,还一阵庆幸,她昨儿还发愁以后要怎么与他保持距离,没想到今儿难题便迎刃而解了,倒是不用她再发愁了。   但想到以后不能再跟他天马行空的谈天说地,他说上句她便知道下句,她话题才起了个头,他已什么都明白了,又觉得有些遗憾,这世上聪明人到底还是太少了啊!   倒是宇文修,高兴得脸上的笑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要回去了,终于再没人与他抢浔姐儿了,简直太好了!   连之后平隽叫了简浔至一旁单独说话儿,他都大度的没有再跟他计较,虽然他的手还是有点痒痒的想揍人。   平隽将简浔叫到一旁,却是与她说平氏与简君安的事儿,“昨儿我姑母对我说,她跟姑父挺好的,每对夫妇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还说她会好好与姑父过日子,为姑父生儿育女,打理内宅的,你别担心。”   简浔的重点放在了‘生儿育女’上,只要继母愿意为父亲生孩子就好,这世上也不是所有夫妇都能相亲相爱,琴瑟和鸣,心意相通的,就平淡而富足的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笑着向平隽道了谢:“欢迎平表哥以后常来。”   平隽点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以表妹的智计手段,当初应当一早就看出了令二叔的阴谋才是,怎么偏就任自己被掳出了府去呢?难道,表妹都是为了宇文修,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表妹这么早就开始投资的?因为他长得好看么?”   昨儿个简浔给他说了事情的后半段,平氏之后又给他说了前半段,足够他将整件事情拼凑完整,再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猜到简浔的最终目的了,只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直接开口问她了。   简浔的脸色已控制不住的难看起来,方才的遗憾瞬间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去,这世上还是少些聪明人,最好少些平隽这样的聪明人的好,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这样的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半晌,她方迎上平隽灿烂得有些过分的脸,笑道:“平表哥说什么呢,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了,平表哥请罢。”对着平隽福了一福,退回了平氏与宇文修等人站的地方去。   宇文修立刻紧张的问起她来:“浔姐儿,那只孔……不是,平表哥与你说什么了,我看你有些不高兴呢?”   简浔笑道:“没事儿,就是有些舍不得平表哥罢了。”   舍不得……宇文修就觉得自己的手更痒痒了,暗暗发狠,至多明年,他一定要将姓平的打得满地找牙,还让旁人看不出来,他自己也不敢哼哼一声!   平隽走后的第三日,崇安侯着人将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叫到了跟前儿,待彼此都见过礼,寒暄了几句后,便直接开门见山与古氏道:“这些年你先是帮着你婆婆和前头大嫂主持中馈,及至她们都去了后,府里的担子更是都压到了你身上,着实辛苦了,好在如今你大嫂进门了,你总算可以歇歇了。这样,打明儿起,你便带你大嫂先认识一下家里各行当的管事,顺道把该清点的都清点清楚了,最好在八月十五中秋前,把账都交给你大嫂,怎么样,你没什么话说罢?”   古氏是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天迟早会来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得强笑道:“儿媳不过只是尽了自己为人媳的本分罢了,不敢言辛苦,公爹言重了。”   一面看向简君平,希望简君平能为她说项说项,好歹能多拖些日子,或者让崇安侯收回成命,改为让她和平氏一起管家,那就最好了,不然光靠每月那点月例,还有她嫁妆的收益,一年才多少银子,她们母女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只可惜简君平对她早不剩什么情意了,直接当没看见她的请求,让她继续手握管家大权,好继续嚣张的不把他放在眼里,继续苛待静娘母女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她犯蠢被人当了枪时,他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静娘又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古氏手里的帕子就攥得更紧了,这个死没良心的,她当初真是脑子被门压了,才会信他的话……只得自己斟酌起该怎么与崇安侯说项来,话说回来,她管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公爹这么快就想卸磨杀驴了,不觉得自己太无情了些吗?   只是她还没开口,平氏已先说道:“公爹容禀,虽说依照长幼次序该儿媳主持中馈,可儿媳进门才一个多月,连府里的人都还没认全呢,就更不必说族里了,还是二婶婶管着,儿媳从旁协助罢。”   简君安也道:“是啊父亲,平氏连人都认不全呢,还是让二弟妹主管,她从旁协助罢,等一年半载后,她什么都上手了,再全权接手也不迟,就是要有劳二弟妹再辛苦一程子了。”后一句话却是对古氏说的。   这话于古氏不亚于天籁,能多一年半载的也好啊,指不定这一年半载的,她就想出妥帖的法子,永绝了平氏管家的可能呢?忙向简君安屈膝道:“我并不觉得辛苦,大伯太客气了。”心里满是感激与庆幸。   奈何崇安侯却道:“府里上下就百余口子人,不消几日就能认全了,何况人和事都有账,也自有旧例可循,哪里会上不了手?”   再说这三五年间,府里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女们已各自婚嫁了,两个孙女儿都还小,他自己也还算康健,那便意味着红白喜事都不会有,不外就是过年过节,各府来往走礼罢了,别的都是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些事,连古氏都能应付过来,何况长媳出身平家那样的世家,怎么可能难倒她?   崇安侯这话一出,古氏又伤心又愤怒又委屈之下,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声应了:“是。”   不敢恨崇安侯,在这事儿上也恨不着简君安与平氏,于是越发将简君平恨了个臭死,他不让她好多,也休想她让贱人好过!   于是第二日,平氏便跟着古氏,到古氏日常执事的古华轩,认识府里的管事妈妈们,学着怎么管家来,说是学着管家,但平氏虽是嫡次女,当初却是当做宗妇来培养的,平家又是积年的世家,家学渊源,这些事哪难得倒她,不过短短两三日,便把该摸清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也大略知道了古氏那些不能摆到台面上去说的勾当。   但她什么都没说,也当不知道古氏有意防着她,什么真正有用的都没教她一般,只管悠悠闲闲的在一旁坐着也就罢了。   倒是简浔知道古氏的态度后,十分的不悦,但随即便冷笑起来,二婶真以为这样就可以难倒她母亲了?也太自不量力了,能生养出平隽那样人精的家族,会疏忽了对女儿的教养吗,平家一家有女百家求,她真以为是没有原因的?她且等着看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日简浔与宇文修正在松风水阁跟着简君安念书,简沫则在一旁描红,平隽离开后,古氏原是不肯再让简沫过来念书的,蠢丫头日日都围着那个鬼之子打转,就算她不怕晦气,自己这个当娘的也丢不起那个人好吗!   但简沫说什么也不肯,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古氏没有办法,且这阵子也的确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陪她,只得答应了让她继续过来念书。   就有一个小丫头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先急声说道:“大夫人在古华轩晕倒了,大爷快去瞧瞧罢。”   妻子晕倒了?   简君安闻言,急得忙忙放下手里的书,便往古华轩方向跑去,简浔见状,忙也跟了上去,新母亲难道是被二婶给气晕了?不该啊,二婶哪敢做得那么明目张胆,新母亲也分明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何况论起智谋来,十个二婶捆一起也未必是新母亲的对手,就算要晕,也该是她晕才是啊?   父女两个急三火四的赶到古华轩,平氏已让婆子们抬到靠窗的榻上躺着了,古氏一见简君安进来,便忙迎了上前屈膝行礼,脸色有些发白:“大伯,方才我正与大嫂商量中秋节礼的事,大嫂便忽然滑到地上,人事不知了,把满屋子的人都唬了一跳,我也是乱了章法,这才会立刻打发人去请大伯过来的,还请大伯勿怪。”   变相的解释了平氏忽然晕倒与她无关。   简君安点点头,沉声道:“有劳二弟妹了,打发人去请太医了没?”   古氏正要说话,榻上的平氏已醒了过来,经简君安一说,才知道自己方才竟晕倒了,苍白的两颊上便飞快多了一抹红晕,低声道:“我没事儿,大爷只管放心,我们且先回去罢。”挣扎着要起来。   叫简君安一把按了回去,道:“你都晕倒了,还说没事儿,好歹也要等太医来瞧过之后再回去。”又压低了声音道:“身体不舒服,就该一早告诉我才是,万一拖出什么大症候来,如何是好?”十分的温柔。   看得一旁古氏心里酸溜溜的,为什么她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呢?再一想到以前简君安也是这样待段氏的,又忍不住冷笑起来,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没一个好东西!   简浔见父母感情好,自己插不上话,便斟了一杯温水递给平氏,见平氏一脸掩不住的羞喜之意,心里怕是有数的,再默默算了算日子,其实心里已猜到个大概了,只幸福来得太突然,且还没最后证实,所以她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很快太医便来了,隔着帘子隔着帕子给平氏的两只手腕都诊了一回脉,方抱拳看向简君安,笑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尊夫人是喜脉,刚好一月有余。”   喜脉?一月有余?   简君安还目瞪口呆的没反应过来,简浔已先跳了起来:“太好了,我要有弟弟了,我要有弟弟了!”   饶太医来之前她已有心理准备,好消息真证实了,也由不得她不欢喜,有了儿子,父亲的世子之位才算是真正坐稳了,才算是真正与前世不一样了,且以后还会更好,她自醒来至今,再没有比这更让她高兴的事了!   高兴之余,也越发庆幸是平氏做了她的继母,听说二十岁才是女人生孩子的最好年纪,平氏如今可不正处于最好的年纪吗,难怪她能这么快便受孕,她之前都是杞人忧天了,这下再不必担心皇上忽然驾崩会对自家有什么影响了。   简君安听了女儿的欢呼,这才回过神来,立时也搓着手傻笑起来:“太好了,我又要当爹了,多谢太医,多谢太医,都是托您老的福。”   太医打趣道:“与老朽有什么关系,都是世子的功劳。”   说得简君安又是讪然又是不好意思,其他人则都笑了起来,屋里一派的欢快与喜庆。   等简君安小心翼翼扶了平氏回到仁智院后,崇安侯也得到了消息,打发跟前儿的老姨娘送了药材补品来,让平氏以后只管好生将养着,横竖主持中馈还有古氏呢,他自会叫了古氏去吩咐的。   简浔不由暗忖,难怪这几日继母一点都没有与二婶别苗头的意思呢,她心里也是不确定罢,横竖也不急在三两日的,等再过几日,她能确定了,有当然就最好,为侯府生下嫡长子的功劳,岂是主持中馈能比的?若是没有,届时再与二婶慢慢的过招也不迟。   如今只能便宜古氏了……简浔不无遗憾的想着,不过继母已经进门了,她必定不敢再撂挑子,亦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会收敛甚至慢慢的抹去了,就容她再管一阵子的家罢,如今什么人,什么事都没有她的弟弟重要!   稍后平氏的陪房妈妈丫头们,连同仁智院其他排得上号的丫头婆子们,都闻讯到了正屋给平氏道喜,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说着吉祥话儿:“恭喜大爷,恭喜夫人,我们院里就要添小少爷了。”   平氏少不得要说些场面上的话:“我这几个月精神怕是不足,还得大家多多辛苦一下了。”   她的奶嬷嬷胡嬷嬷忙笑道:“看夫人说的,这本是奴婢们分内的事,就是要腾出人手来给小少爷做小衣裳小鞋袜,少不得要委屈大爷,外裳和鞋子都得让针线房的人做了。”   简君安笑道:“这有什么,我寻常也不出门,不做也没什么,你们只管服侍好夫人便是了。”   顿了顿,指了一个三等丫鬟:“你即刻去告诉简义,仁智院上下都赏一个月的月钱,走我的私账即可。”   待众人都谢了赏退下后,才笑着与平氏说起话儿来:“岳父岳母处,你看要不要打发个人去告诉他们,也好让二老安心?虽说孩子才来,不宜声张,以免吓着了他,要过了三个月才能说,咱们只悄悄儿的告诉岳父岳母,应当没有什么。”   平夫人对女儿的种种担忧和不放心,他虽是男人,同样也感同身受,让她知道女儿有了身孕,她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平氏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依大爷说的,打发个人回去悄悄儿与我娘说罢。”说完,温柔的轻抚起还没有任何弧度的小腹来,兜兜转转,她总算还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想来他泉下有知,也定会由衷的祝福她罢?   简君安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段氏,就算他如今有了新人,还多了个孩子,他也定会让她永远活在自己心里,定会与以前一样疼爱他们的女儿的,她只管安心的去罢。   一时间夫妻两个都没有说话,屋里却有脉脉的温情在流淌。   文安院内,古氏的心情却是糟透了,尤其在崇安侯特地打发了人过来传话给她,让她再多辛苦一阵子,待平氏生下孩子后,再把管家大权交还给平氏,还有,让她阖府上下都赏一月的月钱之后,她的心情就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冷笑着与自己的贴身妈妈古妈妈道:“不过就是刚诊出有孕而已,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又会不会是儿子还未可知呢,值当公爹和大伯高兴成那样吗,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公爹的心也未免太偏了,当初我怀沫儿时,他也没说赏上下一个月的月钱啊,我一个原配正室,到头来竟还及不上她姓平的一个填房了,实在可恶!”   既气崇安侯偏心,简君安看重,更妒忌平氏命好,竟然进门即得喜,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能让她占上,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   古妈妈听得这话不像,怕传出去又惹出什么事端来,忙将一众服侍的都打发了,才低声劝解起古氏来:“夫人别生气,大夫人这会儿有喜,于我们来说其实反倒是好事,您看主持中馈的权利,不就又全部回到您手上了?我们正好趁这一年的时间,再捞上一笔大的,回头悄悄儿置了庄子铺子,就算以后您不能管家了,只要手里有银子,还不是一样在府里横着走。”   古氏却仍是意难平,没好气道:“她本来就占了长嫂的名分,娘家还那般得势,再让她替侯府生下嫡长孙来,以后在她面前,我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这些岂是银子能换来的?再多银子也换不来!何况大伯有了儿子,我们爷就越发没有机会了,你看族里那些素日来打秋风的,往上数至多三代,一样也是尊贵的嫡枝,如今却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我可不想自己的儿孙将来也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   可这事儿是您想或不想,就能决定的吗?   古妈妈暗暗腹诽着,嘴上继续的语重心长:“老奴说句夫人不爱听的话,二爷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东院那个贱人,真让他当了世子,侯爷在时还好,哪日侯爷不在了,府里可就再没有能弹压二爷的人了,届时他若……若想让夫人为那个贱人腾地方,又该怎么办呢……”   话没说完,古氏已是横眉怒目:“他敢,想让我为那个贱人腾地方,除非我死!”   古妈妈忙安抚她:“夫人且别生气,且听老奴把话说完。届时二爷在府里说一不二,就算、就算真让您‘病死’了,或者怎么样,没有真凭实据,谁又奈何得了他?老奴还是那句话,你只要尽快生下嫡子来,二爷不当世子,反倒于您更有利,到时候您有银子还儿女双全,二爷再偏心那个贱人又如何,您要收拾她一样易如反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古氏早听古妈妈说过不止一次了,心里也知道古妈妈说的是对的,可这会儿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好半晌方吐出一口浊气,道:“道理我都明白,如今这样,总好过腹背受敌……可妈妈也看见了,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多久不进我的门了,他连我的门都不进,我一个人难道就能生儿子不成?说来说去,都是那个贱人狐媚子外道,把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了,等我过几日腾出空儿来,收拾了贱人,他的心自然也就回来了!”   话虽说得笃定,心里却着实没底,实在是被简君平的无情给伤着了。   古妈妈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然到底打小儿一手带大古氏的,怎么会不心疼她?摆明了二爷的心一开始就没放过多少在夫人身上,如今更是丝毫都不剩了,夫人若是聪明,就该也绝情绝爱,现在就开始为将来筹谋,管二爷宠张三还是李四呢,再不然,自己抬个人来分那陆氏的宠也成,只可惜夫人心里犹爱着二爷,一心盼着二爷指不定哪日就回心转意了,可不只能落下风了!   彼时简君平在陆氏屋里,也被平氏有了身孕的消息弄得心情大坏,连逗弄简菡的心思都没有了,将她递给奶娘后,才坐到靠窗的榻上,皱眉发起怔来。   平氏,竟然这么快便有了身孕!   若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生的是女儿倒还罢了,他仍是崇安侯府仅次于大哥的继承人,一旦大哥有个什么好歹,爵位理所应当会落到他头上,可大哥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爵位将彻底与他绝缘,他以后说是长辈,倒要看自己侄儿的脸色过日子,更不必说排除万难的将静娘扶正了,——怎么才能让平氏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呢?   不但得让平氏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自己还得尽快有嫡子才成,等以后他能在侯府一言九鼎了,再好好儿补偿静娘便是。   念头闪过,简君平站起身来,对着陆氏交代了一句:“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办,晚间就不陪你用膳了,你好生歇息,虽说已出了月子,一样不能劳累了。”便往外走去。   陆氏倒是笑容不变,叮嘱了一句:“平郎也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让宝婵代自己送了他出去。   这才冷下了脸来,待宝婵一回来便沉声问道:“二爷是去了外院,还是去了正院?”   宝婵有些不明所以:“二爷不是好长时间都不进正院的门了吗,自然是去了外院。”   陆氏冷哼道:“去外院怎么生嫡子,你悄悄儿瞧瞧去,看他是不是去了正院,快去快回。”   宝婵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忙屈膝应了“是”,急匆匆出去了。   不一时宝婵便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的向陆氏道:“二爷的确去了正院,这会儿正院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奴婢听小丫头子说,晚上二爷应当会留宿……”   话没说完,陆氏已一拳捶在了被子上,恨声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凭他在你面前话说得再好听,与你再海誓山盟,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立刻将你抛到脑后去!”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古氏生下嫡长子来,有了嫡长子,将来她就算扶正了,自己的儿子也得矮嫡长子一头,何况古氏若有了儿子傍身,简君平不看古氏还得看儿子呢,指不定就看在儿子的份儿上,让古氏当一辈子的简二夫人了呢?横竖她已经进门,已经是他的人了,怎么也跑不了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得来的这般容易的,得来的太容易,谁还会珍惜!   宝婵让她说得心里惶惶的,迟疑道:“二爷眼里心里只有小姐,应当不至于罢……”   “事实已摆在眼前了,你还要让我自欺欺人下去么?”陆氏冷笑着打断了她,秀丽的脸上满是阴狠:“古氏既挡了我的道,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她过门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替侯府生下嫡长子,如今倒让大夫人一个填房抢了先,她心里岂能称意的?自然巴不得大夫人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甚至一时糊涂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亦未可知……哼,等我一箭双雕的把事情都给解决了,他就知道到底谁才能做简二夫人了!”   ------题外话------   感谢梅花似雪亲亲的85张月票,还有passtella的33张月票,简直太让我惊喜了,因为刚上架,我就没敢想过能上月票榜,必须么么你们一万遍才行啊,O(∩_∩)O~   还有lisa67亲的22朵鲜花,王世子zz亲的12朵鲜花,在此一并感谢,O(∩_∩)O~   另:其他亲们,一开始真没想过这个月上榜的哈,毕竟才V,字数还少,人气也还没上去,但两位亲亲实在太给力了,现在瑜就想在上面多待几天,大家手上有票的,能也投给瑜吗?会尽量坚持万更,让大家看过瘾哦,(* ̄3)(ε ̄*)   ☆、第七十二回 驾崩 歹毒(有月票吗?)   平氏有了身孕之事,除了一开始让崇安侯府上下欢喜议论过一阵后,也就渐渐的平息了下来,毕竟离分娩还有大半年,大家总不能一直欢喜到生罢?   倒是简君平,十分的紧张,比当初段氏怀简浔时还紧张,他可没忘记,段氏便是因难产才去了的,所以只欢喜了短短一日,他便只剩下满心的不安与惶然了。   平氏不由好笑,道:“大爷只管放心忙你自个儿的去,我这离生还有七八个月呢,你难道就围着我转七八个月不成?何况妇人生产虽凶险,母子平安的却更多,我会按照太医的吩咐,好生将养,劳逸结合的,你就只管放心罢,同样的悲剧,绝不会在你的生命中上演第二次了。”   简君平闻言,这才心下稍松,让简浔和宇文修一左一右给拉到了松风水阁里去继续给他们上课。   简浔与平氏想的一样,总不能让父亲一直紧张到她生罢,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忙起来,一忙起来,自然也就无暇多想了。   过了几日,平夫人实在放心不下,轻车简从来了崇安侯府看望女儿。   简浔第一次见继外祖母,少不得郑重打扮了一番,又给平夫人行了大礼,得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做见面礼。   平夫人四十余岁的年纪,着一袭石青色刻丝通袖衫,戴全套的翡翠头面,与平氏生得有五六分相像,却比平氏多了几分饱经世故的睿智和宠辱不惊的气度,看得简浔暗暗感叹,若是自己这么大年纪时,能有这份睿智与气度,可就真是太好了,不过前提时,自己这一世能活到这么大的年纪才成。   想着,又暗暗啐自己,老天爷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就是为了让她趋吉避凶,让她享福来的,她当然能活到平夫人这么大的年纪,她还要长命百岁呢!   陪着平夫人说笑了一回,知道她必定有话与女儿说,简浔也就识趣的告辞,去书房寻父亲了。   平夫人这才拉了平氏的手,动情的感叹起来:“看见你夫妻和美,母女相得,家里什么都不必你烦心,如今又有了孩子,我这悬了这么多年的心,总算可以放回去了。”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   看这下本家亲朋里那些个明里打着关心旗号,暗里却恶毒嘲笑她女儿‘克夫’、‘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只能老死闺中’的长舌妇烂舌根们,还有什么话说,她女儿嫁人便做世子夫人,一进门便有喜这样的大福气,又岂是人人都能有的,且等着瞧罢,她女儿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平氏见母亲红了眼圈,知道她的心病,反握了母亲的手,道:“娘放心,我以后会好生与夫君过日子的。”事实证明,做不成夫妻,做兄妹做亲人其实也挺好的。   平夫人就越发欣慰了,含泪笑道:“那日你让隽儿回来这样回我,我还当你是敷衍我的,如今听你亲口这么多了,总算安心了……也是你的福气,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来。”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平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如今有了身孕,怕是不方便服侍姑爷了,可想过抬几个丫头哪个做通房?总不好让姑爷一直素着。”   平氏闻言,微红了脸,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征求夫君的意见时,他却说,以前段姐姐在时,他便没有通房,以后也不会有通房,让我别操心这些……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由他去了。”   说得平夫人对女婿越发满意了,道:“他既自己不想要,你也犯不着硬要做这个贤妻,好在你上头没有婆婆只有公公,公公总不好插手儿子的房里事,就这样也挺好的,当初这门亲事真是结对了!”   又赞简浔聪明懂事,“难怪隽儿自来对家里姐妹们都不耐烦的,提起她也颇欣赏,的确是少见的沉稳大方,你可得好生教养她才是,她将来出息了,旁人也会赞你教得好,于你腹中的孩子,将来也是一大助力。”   这些话,平氏都明白,平夫人也知道女儿都明白,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自己还能不知道?只是每次见面,都忍不住要叮嘱一番罢了,为人父母的心,不自己做了父母,是绝不能彻底明白的,如今平氏就体会到了。   平夫人来过的第三天,平氏开始害喜了,早上刚睁开眼睛,便吐了个天昏地暗,之后什么气味都闻不得,简君安只好让人去弄了各色鲜果鲜花来,放在屋里,既能爽心悦目,又能让屋里不至于一直弥漫着古怪的气味,引得平氏又呕吐。   古氏来看平氏时,瞧得满屋子都是鲜花鲜果,心里不免酸溜溜的,道:“要不阖府上下都说大伯体贴呢,前头大嫂有孕时,大伯也是想得这般周到,只可惜,前头大嫂终究福薄了些啊。”   把平氏的贴身妈妈及丫鬟们都气得够呛,有她这样说话的吗,当着她们夫人的面儿一口一个‘前头大嫂’的,这不是挤兑她们夫人是填房是什么?还说前头夫人福薄,可前头夫人恰是生产没了的,这不是咒她们夫人吗?   待古氏稍后一离开,平氏的贴身妈妈先就冷笑起来:“她以为她是原配,就比我们夫人高贵了?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给我们夫人提鞋也不配!”   平氏的几个丫鬟则道:“二爷才去她屋里几日,她就又抖起来了,浑然忘记前阵子她是何等的落魄,人人都暗地里看她的笑话儿了,也就这阵子陆姨娘身体不方便,等陆姨娘身子方便了,我们且等着看她怎么哭!”   “恨人有笑人无,就这样还是个夫人呢,我就瞧不上她那个做派!”   平氏忙喝住了众人:“好了,都少说两句,你们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比这更难听的话还听得少了吗?当没听见也就是了,又不会少一块儿肉,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她总会为自己的口舌之出付出代价的。好了,我也乏了,服侍我躺一会儿罢。”   众人闻言,这才悻悻的住了嘴,各自忙活起来。   再说古氏,这几日的确是春风得意,简君平又日日歇回她屋里了,她虽然不敢再全部相信他的话,却知道他想要嫡子的心与自己定是一样的,只要她能尽快生下嫡子,管他简君平还能不能当世子呢,她后半辈子便算真正有靠了,届时陆氏那个贱人她高兴呢,就当猫儿狗儿的逗弄一番,不高兴呢,就直接骂上一顿打上一顿便是,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陆氏生的那个贱种,因是怀在孝期内的,不能让外人知道,别说洗三了,连满月礼百日礼崇安侯都提前发了话,一律不许声张,那贱人还真当自己怀的是什么好宝贝呢,如今知道自己生的只是个草芥子,一定气得够呛罢?   以致古氏这几日走路都带风,人瞧着也年轻了几岁一般。   这日晚间,简君平又歇在了古氏屋里,夫妻两个都沐浴后,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正打算携手上榻,不管二人心里各自做何想,至少这会儿表面看来,二人还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   “爷,吹了灯罢……”古氏正粉面含春的与简君平说话儿,冷不防就隐约听到了丧钟,唬了一跳,忙道:“二爷也听见了?这是怎么了?”   简君平如今人虽难得出门,外面的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回过神来,立时便想到了皇上自去年起便一直龙体欠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下床穿起衣裳来,一面道:“十有八九是皇上驾崩了,快预备起来,府里一应鲜艳的灯笼幔帐都得换了,孝服也得即刻做起来,我去父亲那儿瞧瞧去。”   太子是早立了的,不出意外,定会于灵前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家虽早在权利的中枢以外了,父亲于军中的影响力却犹在,还不定会不会牵涉到其中,这种时候,任何人的私心都得摒弃了,于情于理都得以大局为重,毕竟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简君平说完,便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古氏不但身上渐渐冷了下来,脑子也冷了下来,然后便懊恼得捶起床来,皇上怎么偏就这时候驾崩了呢,晚上一月两月的不成吗,好歹等她先怀上孩子啊,平氏只比她早了一个多月,生孩子早生半个月晚生半个月的都是常事,届时她再找个信得过的太医催生一下,侯府嫡长子不就是她生的了吗?   如今可好,勋贵人家至少也得守满百日,百日过后,平氏的胎都坐稳了肚子也显怀了,她还怎么赶得上她啊?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她怎么这么倒霉!   古妈妈在外面等了半晌,也没见古氏叫她进去,只得自己进来了,见古氏还坐在床上发怔,忙道:“我的夫人,您还是快起来收拾一下罢,阖府上下都等着您示下呢。”   古氏应声回过神来,却还是没动,而是急声问起古妈妈来:“妈妈,真只有两次月事中间才能怀上身孕吗?前后真的都不成吗?”她身上才干净了没几日,难道最后一丝希望也得破灭了吗?   古妈妈如何不明白她的心,却只能叹道:“夫人,也就三个多月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而且大夫人就一定能生儿子吗?这生男生女可各占一半的几率呢,而且国丧期间,大夫人必定要进宫哭灵的,如今天儿又热,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指不定就……所以要老奴说,夫人实在不必着急。”   古氏一听,可不是吗,简家虽是侯府,却只有平氏一人身上有诰命,如此一来,她哪怕胎还没坐稳,也报不得产育了,总不能偌大一个侯府,连一个哭灵的代表都没有罢?别说上头不会允许这么做,便是公爹与大伯也不敢这么做。   以往古氏还对自己身为主持侯府中馈的夫人,身上却连个诰命都没有,这声‘夫人’委实当得名不副实而懊恼沮丧的,这会儿却是破天荒庆幸起自己身上没有诰命来,不然她就得进宫当崇安侯府哭灵的代表了,岂不是太便宜平氏了?   古氏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妈妈快叫人进来服侍我更衣罢。”   仁智院内,简君安与平氏自然也听到了丧钟,与简君平一样,简君安也草草收拾一下,便即刻去了景明院,历代皇权更迭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明里暗里遭殃,这时候,一家人必须紧紧的团结起来。   平氏的贴身妈妈贺氏待简君安一离开,便掌灯进来了,见平氏一坐起来便作势要呕,忙上前拿了痰盂接住,待她好容易平息下来后,方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夫人连在家里都难受成这样,还要进宫哭灵去,万一……偏二夫人又没个诰命在身,连个能替一替的人都没有!”   之前有多厌恶古氏,这会儿就有多希望她身上也能有个诰命。   平家这样的世家,经历得多了,见识自然也比寻常人家多得多,所以古氏主仆能想到的问题,贺妈妈才能想到,平氏则更能想到,片刻方有气无力的道:“再难受也得去,总不能让人说我们崇安侯府目无尊上……好在娘和婶婶嫂嫂们也都要进宫去,娘与三婶婶又与我品级相当,好歹还能有个照应。”   平家如今除了平西侯,还有六人出仕,其中以平氏的三叔官做得最大,已是从三品小九卿之一的太仆寺卿,平氏的三婶平三夫人夫荣妻贵,自然也是三品的夫人了,平氏则是二品世子夫人,哭灵时应当能凑到一处,所以她有此一说。   贺妈妈却仍是满脸的担忧,妇人小产有多伤身子,她这个过来人自然知道,万一真那么不幸……还不如之前就别怀上呢,竟与古氏刚开始一样,暗暗懊恼起皇上驾崩得不是时候来,只不敢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罢了。   丧钟响起时,简浔已睡着了,猛地被惊醒,才想起先皇驾崩可不就是这几日了?她这阵子日日都沉浸在喜悦里,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待回过神来,立刻也想到了平氏必须进宫哭灵之事,她记得前世先帝驾崩,内外命妇们都哭足了七日灵的,古氏那会儿已是崇安侯夫人了,日日都是四更便得起身进宫去,到天都黑透了,才能回来,不过短短七日,便黑了一圈瘦了一圈,待哭灵完毕后,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终于缓了过来。   古氏那会儿还没有身孕呢,尚且被折腾成那样儿,继母如今却是胎都没坐稳,日日躺着都难受得紧,哪受得了哭灵的苦,这可如何是好?   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这样的场合,平家的夫人们自然也少不了进宫哭灵,倒还多少能照应继母一二,可都是外命妇,再照应也是有限,若能有个内命妇,或是能在宫里也说得上话儿的王妃们能照料一番,势必能好上许多。   这一想便想到了宇文倩,她虽是小姑娘家,身上也是有县主位份的,势必也会进宫哭灵,听她素日说来,她在宫里皇后娘娘和几位主位娘娘面前,不对,如今该叫太后太妃娘娘们了,多少还算有几分体面,也是因为这样,她县主的封号才能早早下来,自有自己的份例,不必看杨氏的脸色,看来得尽快送个信儿给她,拖她代为照顾平氏一二才是。   如此到了四更天,打听得正房平氏已经起了,简浔忙收拾一下,去了正房。   果见平氏已妆扮起来了,穿了全身的素衣,头上也是戴的全套银头面,人虽有些憔悴,瞧着精神倒还不错,一见简浔进来,便笑道:“你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也不说多睡一会儿?”   简浔道:“听说皇上驾崩了,母亲要进宫哭灵,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话说得平氏心里一阵熨帖,道:“你小人儿家家的,能帮上什么忙,只管照顾好自己也就是了,虽说哭灵辛苦,好在如今也不是最热的时候了,又有你外祖母舅婆舅母们照应着,我不会有事儿的。”   母女两个正说着,简君安回来了,他是在册的世子,自然也是要进宫的,见平氏已收拾妥了,自己忙也换了素服,护着平氏去了二门处与崇安侯回合。   简浔一直将父母送到二门处,依稀忆起前世如今要继位的这位皇上驾崩时,听人说过哭灵期间宫里提供的膳食都是素面饼子,连个送饼的汤都没有,忙与平氏的丫鬟道:“好歹给母亲预备些绿豆汤鲜果什么的,放到车上,哭灵的空隙,也好解解暑气提提精神。”   丫鬟忙答道:“贺妈妈一早就吩咐我们准备了,大小姐只管放心。”   平氏却只是笑一笑,没有做声,那样的场合,谁敢喝水喝汤呢,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要更衣,且该往哪儿去?   崇安侯已在沉声吩咐同样来送行的简君平和古氏了:“非常时期,你们两个在家且看好门户,不许下人生事,更不许自己生事,等过了这阵子,你们有功我自然赏你们,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简君平与古氏忙恭声应了:“父亲只管放心,我们理会得的。”   “嗯。”崇安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由简君平扶着上了轿子,带着长子和长媳出了府门,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路上少不得遇上同样进宫哭灵的勋贵堂官们,丧钟一响,全盛京城都听见了,自然也跟崇安侯府一样,立刻预备了起来,不独百日之内要停嫁娶,其他事宜也得往后推,有素服的把素服寻出来挂烫,无素服的急赶着制起来,既是批麻带孝,除了外面穿素,里面也是一样,所以这一夜,盛京城内排得上号的人家,只怕没几家睡好了的。   一时到了哭灵的思善门外,只见远近俱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平氏好容易才找到了平夫人和平三夫人,忙也由丫鬟淡菊扶着跪了下去,得亏外命妇们是在思善门外哭灵,还可以随身带一个丫鬟,不然平氏一路走来,连个能扶她一把的人都没有。   彼时天时还早,太阳还没出来,倒还凉爽,只是夏日穿得薄,膝盖处也不好做文章,就那样直剌剌的跪在青砖地上,也够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难受了,但这种时候,谁又敢表现出来呢?只能咬牙忍着,礼官喊一声“哭”,便立时放声大哭,涕泪直下,反正帕子往眼睛上一抹,眼泪不落也得落下来了。   平氏哭得一阵,便觉得腰酸得受不了,嘴里也直犯恶心,忙掏出事先预备好的茶叶往嘴里放了几片,嚼了几下,总算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又坚持哭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只得低声唤一旁的平夫人:“娘,我撑不住了。”   平夫人一听,也顾不得哭了,忙起身上前扶了她起来,一面小声与四周的人解释:“才坐的胎,还不到两月……”   四周的人便都收回了目光,暗暗同情起平氏来,虽说一进门就可以当家做主,不必奉承婆婆,可这种时候,还是上头有个婆婆好啊,也不至于事事都要靠着娘家母亲了。   平夫人扶着平氏进了搭在一旁的凉棚,找个角落把她安置好了,里面都是些有了年纪的老夫人太夫人们,见着这么个年轻的,不用说也知道是有身子了,都感叹起来:“碰上这个也是无法,撑不住就进来歇歇,太后娘娘和皇上都是宽厚仁慈的,定不会怪罪的。”   平夫人略略应酬了几句:“小女就多劳大家看顾了。”便忙出去了,她是年老和有孕两条都不占,耽误都太久,落了人的眼,可就不好了。   简浔送走祖父和父母后,与简君平古氏行了个礼,便折了回去,却没有回仁智院,而是径自去了松涛院。   宇文修不到四更便起来练武了,简浔到得松涛院时,他正好练得满身大汗,瞧得简浔进来,仍是把一套拳打完了,才擦着汗走到她面前,道:“这么早,浔姐儿你怎么过来了,难得这几日不必早起念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简浔道:“我想借你的四平用一用,让他即刻回一趟王府,给倩姐姐屋里的人带个话儿,接下来几日,有劳她多看顾一下我母亲,宫里到底她熟些。”今日却是赶不及了,想来只一日,也不至于让平氏腹中的孩子出什么问题才是。   宇文修对平氏这个师母也挺喜欢的,简君安做为师父,给了他父爱,而在平氏身上,他则尝到了从未尝过的母爱,所以闻言一口就应了:“行,我这就打发他回去,一定把话儿带给姐姐。”   令人去叫了四平回来,——他如今已跟着崇安侯的亲兵们,也练上武了,待其回来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四平便行礼退下了。   简浔这才比了比自己和宇文修之间的身高差,“我怎么觉着,你又长高了些呢?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到你的胳肢窝了。”   宇文修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如今练武的时间比以前足足多出一个时辰,饭量也是成倍增大,当然长得快了。   两个人闲话了几句,月姨出来叫宇文修用早膳了,瞧得简浔来了,也是十分高兴,请简浔进去一道坐了,用过早膳又说了半日的话,见简浔哈欠连天的,才送了她出去。   一直到掌灯时分,崇安侯与简君安平氏才回府了,大家都是累得不轻,尤其平氏,更是一脸的倦容遮都遮掩不住,一下车便靠在淡菊的身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侯在二门处的贺妈妈等人忙扶她上了软轿,直奔仁智院而去,简君安与简浔则紧随其后,都是一脸的担忧与着急。   简君平与古氏心下却大是称愿,不过才一日,就成了那副样子,接下来可还有整整六日呢,只怕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古氏更是暗忖,这回可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的,她一定得趁这三个月调养好身子,待一出了国丧便坐上胎,一举得男才是。   接下来几日,崇安侯与简君安平氏照样是早出晚归,既吃不好又睡不好的,几人都很快瘦了一圈儿,平氏更是瘦得都快脱形了,但腹中的孩子却始终安安稳稳的,并没有出现简君平与古氏所期望的见红或是直接小产之类的现象。   把夫妻两个是懊恼得不行,不是说有妇人只是弯个腰,便把孩子给弯没了的吗?这平氏看着纤瘦,没想到内里竟是个这般强壮的,这么个跪法儿,竟也没把孩子给跪掉了!   他们却不知道,宇文倩接到简浔的口信儿后,翌日进宫时,便先去求了如今的宗正令夫人,相当于寻常人家宗妇的荣亲王妃,后者因次女定真县主与宇文倩交好,自来待宇文倩也如自家女儿般疼爱,如此小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所以后面六日,平氏除了早晚需得出现在人前应个卯以外,其他时候,都在凉棚里歇着,虽仍比不得在家时样样妥帖,也已是最受用的一个了,孩子当然安稳。   不过即便如此,七日期满后,平氏依然有些不好,请了太医来,诊过脉后说是累着了,给开了安胎的药,让她最好无事不要下床,只干躺着保胎。   平氏自己也的确累着了,遂听了太医的话真个不动,简君安连简浔和宇文修来请安,都给拦了,要吃什么喝什么,也俱都紧着她,只盼她能母子平安,是男是女,倒是其次了。   这年的中秋节,便因着家里上下都累着了,更因着在国丧期间,比去年在段氏的孝期内,还要冷清几分,别说赏月观灯了,连家宴都取消了,大家只分食了月饼也就罢了。   中秋后,见平氏慢慢好起来了,简君安遂又开始教简浔宇文修和简沫念书了。   外面因新皇初初御极,再是不好在先皇的热孝期内,便大刀阔斧的动着改那,到底“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尽快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来才是,所以几家欢喜几家愁,有被擢升了的,自然就有被贬斥了的,满盛京一时都是人心惶惶。   崇安侯府却因如今无人出仕,只有爵位与虚名,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这日简君安正给宇文修和简浔讲《论语》,贺妈妈却忽然来了。   简浔不由暗暗纳罕,贺妈妈总领着继母屋里的大小事宜,原本便等闲不出门的,如今继母有了身孕,更是时时不错眼的服侍在继母身侧,什么事竟要劳动她亲自来寻父亲?   见父亲附耳听了贺妈妈的话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简浔心里就越发肯定有大事发生了,待简君安交代了一句:“你们自己念书,我去去就来。”便随贺妈妈急匆匆的去了后,她忙也起身跟了出去。   宇文修见状,也要跟上去,叫简浔止住了:“师兄留下继续背书罢,你去了指不定反而添乱。”他一去,简沫指不定也要跟着,岂不是坏她的事?   待宇文修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后,简浔才撒腿跑起来。   很快简君安便回到正房,见到了平氏,就见她才将养得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这会儿又变得苍白如纸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坐在床上,一看便知吓得不轻。   屋子当中的桌上,则摆了一碗药,乍一看并没有任何问题。   简君安却早经贺妈妈之口,得知里面可能被人加了麝香了,立时怒不可遏:“还把这脏东西放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拿出去扔了!”   贺妈妈经过最初的愤怒与恐慌后,这会儿已是冷静了下来,道:“大爷,这脏东西可是物证,绝不能给扔了,老奴已将我们小厨房的婆子丫头都给拘了起来,如今且看大爷的意思,是大爷亲自审问,还是由老奴代劳?”   平氏如今一日三顿安胎药,虽苦得她看一眼便直犯恶心,为了孩子,仍是遵照医嘱,一碗都不敢落下,哪里会想来,就崇安侯府这么点子人,竟也会有人害她呢?   她因博览群书,对医书也多有涉猎,所以算得上是粗通医术,之前刚端起药碗要喝时,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好好儿的安胎药里,怎么会隐隐有麝香的味道,太医自不会弄错,之前的药也从没任何问题,那问题便只能出在仁智院内部,乃至侯府内部了。   平氏气得不行,也怕得不行,若是自己直接便把药喝了,这会儿她的孩子岂不是已不在了?   贺妈妈更是气得发昏,嘱咐淡菊等人好生服侍着平氏后,便急忙去找了简君安,她相信大爷一定会给自家夫人做主的!   简君安也确实没让她失望,闻言想也不想便道:“妈妈代我去审罢,必要时,要打要用刑都可以,我这便打发人请太医去,一来给夫人诊个脉,二来也确认一下,这药里是不是真有那脏东西,又加了多少分量,会产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是,大爷。”贺妈妈忙应了,屈膝行礼退了出去,简君安这才坐到平氏床头,安慰起她来:“你放心,若真有人敢害你和咱们的孩子,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平氏惊魂甫定,闻言好一会儿才虚弱的道:“还好我没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到底是谁这般歹毒,大爷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了?”   简君安心里当然有怀疑的对象了,只不好当着妻子的面儿说出来罢了,便只是道:“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以后也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我向你保证。”   浑身上下都一阵阵的发寒,就为了一个爵位,便一步步的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果真在他心里,爵位比骨肉血亲还来得重要吗?   简浔在外面听至这里,虽不知道父亲口中的‘脏东西’具体是什么,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情却已全明白了,立时也想到了简君平和古氏,自家就这么几个人,除了他们,还会是谁?   何况他们还有前科,连她和父亲两个大活人,加害起来都是面不改色了,如今只是一团血肉而已,他们当然更不会有心理负担。   简浔气得浑身直哆嗦,攥紧了拳头暗暗发狠,这一次她若再不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她也不必活了!   很快太医便来了,先给平氏诊了脉,说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继续吃着安胎药就好,然后才看起那碗早已冷透了的药来,一看一尝之下,便变了颜色,道:“这里面加了不少的麝香啊,这么一碗下去,夫人的胎本又还没坐稳,孩子势必会保不住!”   简君安怒极反笑,吩咐丫头们好生服侍平氏后,便亲自送了太医出去,细细叮嘱了一番,又给了个大大的红包,才折回了屋里来。   他前脚刚回来,贺妈妈后脚便进来了,行礼后沉声道:“先是都说不知道,后来老奴用了刑,丫头婆子们又相互攀扯,便攀扯出了一个叫‘五月’的小丫头子来,说东西是二夫人跟前儿的古妈妈给她的,同时还给了她一对金镯子,十两银子,她想着古妈妈说的那东西绝不会对夫人的身体有害,这才给加进了药里,万万没想到古妈妈竟是利用她的,只求大爷和夫人能饶她这一次。”   万万没想到古妈妈是利用她的?   哼,能混到仁智院小厨房这样好的差使,那个五月岂会是个傻的,岂会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一对金镯子,十两银子,能抵她两年的月钱和赏赐还有余了!   贺妈妈恨声说完,又道:“如今怎么做,还请大爷示下。”语气稍微有些不善,大有简君安敢息事宁人,包庇幕后主使,她绝不与他客气的架势。   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在简君安,甚至早在平氏的预料之中了,平氏不想简君安难做,因抢先说道:“家和万事兴,到底我什么事都没有,此事不如就此揭过罢。”大不了她以后加倍的防范便是。   惹得贺妈妈一阵气闷,夫人这样好性儿,明儿他们岂不得越发变本加厉了?忙满怀期待的看向了简君安。   就见简君安霍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就此揭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这便见父亲,请父亲为我们做主去,如今他们是对一个胎儿动手,下次指不定就该对我,甚至对父亲动手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贺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絮絮的说着平氏不该这般心软,一面服侍她躺下了。   简君安见到崇安侯后,也不废话,直接把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末了道:“儿子自问够对得起二弟了,上次他做出那样的事,尚且既往不咎原谅了他,谁知道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次又对儿子没出生的孩子下手了,他怎么就能这般狠毒?那是他的亲侄儿啊!他要世子之位,只管与我、与父亲明说,我才学俱不如他,退位让贤便是,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行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是人吗,还请父亲千万为我做主,不然,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出这口气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寒了心。   崇安侯哪里能想到,自家就这几个人,竟也能见不得人的事不断呢?气得直喘粗气,都快站不稳了。   好容易平息下来,他立时便向外暴喝道:“来人!即刻去把二爷和二夫人给我传来,还有二夫人跟前儿那个什么古妈妈,也给我传来,老子今儿不活活打死他们,老子不姓简!”   ------题外话------   感谢5月3日凡云玲亲的10朵鲜花,王世子zz亲的21朵鲜花,ourfaces的30张月票,简直太惊喜了有木有,其他亲们,你们有票吗?有票瑜才能有动力继续万更哦,大家难道不想看万更?O(∩_∩)O~   ☆、第七十三回 痛心疾首   古氏听说崇安侯立等着见自己和古妈妈,不由有些疑惑,与古妈妈道:“这不年不节的,府里近来也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连那个贱人,我也没有折腾她,你说公爹忽剌剌的传我,还连妈妈一块儿传,到底会是什么事?”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她最近的确什么出格儿的事都没做过,应当也不会是坏事才对啊。   古妈妈的笑容有些勉强,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好容易自持住了,道:“到底什么事,去见过侯爷后,自然也就知道了,还是让老奴服侍夫人换件衣裳,赶紧过去罢,总不好让侯爷他老人家久等。”   古氏自觉问心无愧,闻言也就不再多想,任由古妈妈服侍自己换起衣裳来,待换好后,便带着古妈妈急匆匆去了景明院。   刚到景明院门口,就见简君平也过来了,古氏因笑道:“公爹也叫爷了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见过公爹后自然知道了。”   简君平的目光有些复杂,只“嗯”了一声,便率先进去了。   古氏见状,忙也带着古妈妈跟了进去,很快进了景明院的小花厅。   就见简君安竟也在,与崇安侯一上一下的对坐着,父子两个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摆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古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拿眼去看简君平,简君平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笑着给崇安侯和简君安行起礼来:“父亲,您找我?大哥,您也在呢?”   古氏只得也屈膝给二人行起礼来:“公爹,大伯。”   崇安侯却不耐烦与他们整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便开门见山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情来,“……最后竟然审出,是古氏你身边的古妈妈收买仁智院小厨房里一个叫‘五月’的三等丫头,将那脏东西放进平氏的安胎药里的!下人们再是体面再是得脸,没有主子的授意,也定然不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之事来,所以,由不得我和你们大哥不怀疑,这事儿是古氏,甚至是你们夫妇指使古妈妈的,你们有什么话说!”   一席话,说得古氏与简君平都呆住了。   好半晌,二人才回过神来,简君平先就跪了下去:“父亲,大哥,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这事儿在此之前,我一丝一毫都不知道,这会儿你们若是不说起,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你们无论如何相信我!”   说完骂起随即跟着跪下的古氏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指使古妈妈这么做的!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么多年了,我身为你的枕边人,竟然也不知道你狠毒到这个地步,连个还未成形的胎儿你都不放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得亏大嫂粗通医理,没有被你害了去,否则,不止你,连我也万死难辞其咎了,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古氏根本没做过的事,让她怎么承认,又急又气之下,都快哭了,急声为自己辩白起来:“我没有做过的事,爷让我怎么从实招来,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半点也不信任我!公爹,大伯,请你们千万明察,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做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见崇安侯与简君安都是不为所动,想起罪魁祸首是古妈妈,忙转向了她:“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当中必定有所误会,你快告诉公爹和大伯,你是被陷害的,你倒是说话啊!”   她是巴不得平氏落胎,因为平氏一连进宫哭了七日的灵,腹中的孩子还好好儿的还懊恼了好几日,可真要让她动手去害平氏腹中的胎儿,却是再借她一个胆子她都不敢的,这样高风险的事情,她除非是傻了,才会去做,回头一旦查出来,别说她崇安侯府二夫人的名号势必保不住,只怕连她的性命也会一并赔上,——她不止傻了,还得疯了,才会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让亲者痛仇者快,亲者自然是她的沫儿,仇者则是陆氏那贱人,指不定还有简君平,他们定是巴不得她这样发疯,让他们一石二鸟的!   古妈妈闻言,立时也喊起冤来:“侯爷,大爷,奴婢根本不认识什么五月七月的,必定是有人在陷害奴婢,还想通过陷害奴婢来陷害我们夫人,求侯爷与大爷千万明察,还奴婢和我们夫人一个公道。”   嘴上虽喊着冤,脸色却惨白惨白的,浑身也是抖个不住,与其说她是被吓着了,倒不如说她这反应是在做贼心虚。   崇安侯阅人无数,岂能瞧不出来,“砰”的一声便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茶具一阵乱响:“刁奴还敢嘴硬,那个小丫头子可说了,当时你还给了她一对镯子,十两银子,要查银子的来历不容易,要查镯子的来历却是很容易的,何况当时你们私下接头时,本侯就不信真一个人都没瞧见,一个人都不知道,你最后从实招来,本侯可以念在你认错态度尚可的份儿上,赏你一条全尸,否则等本侯找到更多的人证物证后,你就算想招,也没有机会了!”   古妈妈闻言,就抖得更厉害了,却仍嘴硬道:“奴婢真的没做过,侯爷要奴婢招什么,那个幕后主使既要陷害奴婢和我们夫人,自然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别说只是手镯和银子了,只怕后面还有一长串的所谓证据等着奴婢呢,求侯爷千万明察。”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崇安侯怒极反笑,扬声叫了自己的长随进来:“立刻去文安院给我搜,尤其搜这老刁奴的屋子,我记得盛京的香药铺子麝香都是二两才起卖,就不信搜不到用剩的!再打发人去所有的香药铺子打听,近来都有谁去他们那买过麝香,那么名贵的东西,岂是等闲人买得起的,除非你这老刁奴真没做过,否则,你以为纸包得住火吗!”   这话一出,古妈妈整个人都快瘫软到地上了。   看得古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来,难道,事情真是古妈妈做的?说来她打小儿便服侍自己,跟了自己足足二十年了,眼里心里只有她,连自己的儿女们且要靠后,还真有可能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难怪这几日她觉得她怪怪的……一时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古妈妈怎么就那么糊涂呢,若真是她做的,自己别说保住她了,连自己都得成泥菩萨,她怎么能这么糊涂,真是气死她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是弃车保帅呢,还是竭尽所能将古妈妈给保下来?   一阵令人不安甚至窒息的沉寂后,崇安侯的长随回来了,且果真在古妈妈屋里搜出了用剩的麝香。   崇安侯冷声道:“这下铁证如山了,刁奴还要如何抵赖,还不全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谋害大夫人,又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话虽是问的古妈妈,眼睛却是看向的古氏和简君平,里面有愤怒,也有失望,显然他并不相信事情真与古氏和简君平无关,谁让他们有前科?   古妈妈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哭道:“是,都是老奴做的,与我们夫人无关,她事先丝毫也不知情,侯爷要打要杀,只管冲老奴一个人来便是,千万不要迁怒于我们夫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古氏闻言,心下先是一阵庆幸,总算自己被摘干净了,但随即便着急起来,古妈妈乃至她一家老小,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得力心腹,管着她在外面的一应私产,如今古妈妈犯下这样的事,就算侥幸能保住性命,只怕一家老小也得让远远的发卖了,一时三刻间,可叫她用谁靠谁去?   正想开口为古妈妈周旋一二,不想简君平已先怒声骂道:“刁奴实在可恨,竟如此狗胆包天,意图谋害大嫂腹中的胎儿,若非父亲明察秋毫,连大哥和我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要被破坏殆尽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父亲,虽说咱们家历来宽宥待下,可这样的恶奴不当众杖毙了,实在难消儿子心头之恨,还请父亲同意将这恶奴当众杖毙了,以儆效尤。”   当众杖毙……古氏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想也不想便为古妈妈求起情来:“古妈妈她只是一时糊涂,求公爹与大伯看在大嫂到底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份儿上,就饶她这一次,不是,我是说就饶她一命,改为其他的惩罚罢,以后儿媳一定……”   话没说完,已被简君平冷声打断:“你还有脸为恶奴求情,你自己的账我还没与你算呢,若不是你素日纵得她无法无天,目无尊长,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先杖毙了她,回头再与你算账,若不是大嫂吉人天相,没能被恶奴算计了去,这会儿我便休了你,还不给我闭紧你的嘴巴!”   古氏脸涨得通红,又羞愧又不忿,却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下人尤其是心腹下人做的事,往往会直接算到主子的身上,谁让心腹下人大多数时候在外面,代表的就是主子的态度?   如今简君平没有趁机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言语间还似有为她开脱之意,已够她庆幸了,实在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于是只能抱歉的看向古妈妈,含泪叹道:“妈妈既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会好生安葬你,也会尽量照拂你的家小,让他们不至于被卖到太苦寒的地方,不至于骨肉分离的。”   她虽从情感和现实两方面来考虑,都舍不得古妈妈,可如今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古妈妈呆呆的,没想到眨眼之间自己已是死到临头了,也不知听没听见古氏的话,还是简君平叫人进来拿她出去了,她方反应过来自己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唬得立时大哭起来:“夫人,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求您救救我啊……侯爷饶命,大爷饶命,二爷饶命……”   求了一圈,见大家都是不为所动,只得又求起古氏来:“夫人,我服侍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真的还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古氏也是满脸的泪水,话却说得绝情:“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话说回来,你当初做这样的事时,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是,可你仍然做了,叫我怎么救你,我自己都被你连累得没脸再见大哥大嫂,没脸再见公爹了,我岂不是更无辜?你安心的去罢,我会为你收尸的!”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古妈妈一个大活人?   见古氏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自己,一点也不念多年的情分,也不求她了,只哭道:“夫人好狠的心哪,若不是您日日都守着老奴说,大夫人若一举得男,这府里便会越发没有您的立足之地,没有二小姐的立足之地,还说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连着哭七日的灵,竟然也没能把大夫人腹中的胎儿给弄掉,日日对着菩萨也是求的大夫人这胎千万保不住,便能保住,也一定要是女儿……老奴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奴都是为了您,为了能让您成为侯府嫡长孙的母亲,甚至将来……谁知道您却这般狠心,那老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索性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看向崇安侯,厉声尖叫:“侯爷,方才老奴没有说实话,事情并不是老奴一个人做的,是二夫人,都是二夫人指使的老奴,不然老奴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二夫人说,老奴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也自有她顶着……侯爷,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命,饶命啊……”   古氏差点儿没立时背起气去,万万没想到,古妈妈竟会反咬她一口,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又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公爹,您千万别相信这个恶奴的话,儿媳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千万明鉴啊……”   看向崇安侯的眼里满是哀求,心里更是恨古妈妈恨到滴血了,反正就是今日之前有多信任有多看重,这会儿就有多怨毒有多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古氏自觉自己是真冤枉,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女人家背地里与心腹说小话儿的事谁没有干过?只别露了痕迹露了风声也就罢了,谁知道今日却全被古妈妈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还以此来诬陷是自己指使的她,她回头不把她一家老小全部卖到煤矿去做苦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再不活着!   崇安侯只看古妈妈一眼,便知道她是想胡乱攀咬,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本身就觉得此事可疑了,这会儿更觉得可疑,似古妈妈这样打小儿便是古氏奶娘,之后更是一路服侍她到今日的老仆,说句僭越的话,只怕比古氏亲娘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还要重,在古氏心里,也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亲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绝无背主可能的。   可现下古妈妈却背叛了她,仅仅就因为古氏没有替她求情,连事后古氏悄悄儿打发人买回她的家小再放良,这唯一也是最后的出路也给绝了,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不符合逻辑了,说古妈妈没有受人胁迫,不是身不由己,便是傻子也不能相信!   崇安侯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简君平已先怒声骂起古氏来:“古月如,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方才竟还有脸说你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道,你岂不是更无辜?你就是这样无辜的!我就说这恶奴一个做下人的,怎么敢那么狗胆包天,原来是有你擎天护着,你们主仆倒是玩得一出好双簧,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向崇安侯,肃声道:“父亲,这样心术不正,心肠歹毒的妇人,我是决计不能再与其同床共枕,朝夕相对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哪日我连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所以我恳求父亲同意我赏她一纸休书!”   古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就是被冤枉的,丈夫不说替自己伸冤张目,反而信了恶奴的胡说八道,要趁机休了自己?   不,他其实不是信了恶奴的话,而是等这一日早等不及,等不及让自己替陆氏那个贱人腾位子了,所以才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   她又悲愤又绝望,近乎尖叫的反驳起简君平的话来:“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诬陷我,就这样给我定了罪!你宁可相信一个恶奴的胡说八道,也不信自己的妻子,更别提为自己的妻子伸冤张目……难道,恰是你指使这个恶奴陷害我背叛我的?对,一定是你,你抓了她的什么把柄威胁她,她不敢不听你的,于是只能背叛我,然后你就可以以此为由休了我,为你那个贱人心尖子腾位子了!”   “简君平,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肠歹毒的负心汉,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当初才会替你和那贱人遮掩,让你们如此得寸进尺的欺凌我,逼得我活不下去,我告诉你,你既这般无情,休怪我不义,我这便上衙门告你孝期宣淫生子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罢!”   本来古氏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的,但话才起了个头,她便忽然想到了这一茬,然后便越想越觉得事实正是如此,古妈妈一家替她做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别人不知道,简君平却是泰半都知道的,如今要以这些事反过来威胁他们,易如反掌,而古妈妈被拿捏住了七寸,可不只能他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了?   最得力心腹的背叛已够让古氏睚眦俱裂了,没想到丈夫立刻又往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半点情分也不念,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他们夫妻近六年,他却绝情至厮,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古氏涕泪交错,眼神绝望而迷茫,一瞬间真是觉得生无可恋,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了,便不会再被这个负心汉所伤,不会再痛得心揪成一团,气都喘不上来了。   可想到简沫,想到女儿还那么小,一旦自己死了,以负心汉的狠心绝情,以后还不定会被陆氏磋磨成什么样儿,又不敢死了,她活着,好歹女儿还能有个依靠,她若死了,可叫女儿靠哪一个去!   活,活不下去,死,却又不敢死……古氏不由惨笑起来,这就是摊上负心汉最悲哀的地方罢,连死都不敢随心所欲!   她唯一的希望,也就全在崇安侯身上了,只能继续哀声求起崇安侯来:“公爹,我真的是冤枉的,求您千万明察,还我一个公道……我知道,我素日好些地方都做得不妥,没少惹您老生气,可这次我真是冤枉的,求您看在沫儿的份儿上,还我一个公道啊,我给您磕头了……”   一面说,一面果真捣蒜般给崇安侯磕起头来,为去年自己的委曲求全,为自己这些年的所有无私付出,越发悔青了肠子。   简君平见父亲似有意动,忙抢先说道:“就算刁奴是诬陷你的,你事先并不知情,可若不是你日日对着她说那些道三不着两的话,她又怎么会这样做?可见说到底还是你心术不正闹的,你既心术不正在先,就别怪我绝情在后,难道留着你,继续祸害我们简家上下,继续祸害沫儿吗?父亲,这个女人是真不能留了,若父亲同意,当然就最好,我即刻便赏她一纸休书,若父亲不同意,我便是拼着惹父亲生气,也绝不会再留下她了!”   古氏既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对着他流泪示弱,闻言只是仇恨的看着他冷笑:“简君平,你敢不敢让公爹派人去查古妈妈一家这会儿的去向,敢不敢把她一家老小,还有你及陆氏那个贱人身边的人,都拿了来当面对质审问?你别以为我会想着自己手上多少不干净,会想着沫儿,就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一个大活人,我就算死,也要拉了你和贱人垫背!”   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人,古氏一旦冷静下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至于她那些不能见光的产业,如今连人都快保不住了,还管什么银子不银子呢!   简君平没想到古氏这么快便猜到了个中关窍,再看父亲与兄长都眯起了眼睛,似是信了古氏的话,不由攥紧了拳头。   一开始他是真没想过要对古氏这般绝情的,到底是结发夫妻,古氏还为他生了个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将她逼上绝路。   可前几日他去看陆氏时,陆氏却对他说:“平郎这样的才华气度,屈居大爷之下也就罢了,将来还要屈居于自己的侄儿一个晚辈之下,我光是想,已经替平郎百般不值百般心疼了……我听说,大夫人胎像本就不稳,一个不慎,将来便会又重蹈前头大夫人的覆辙,倒不如不要这一胎,待养好了身子再怀一胎呢。我倒是有个拙见,老天爷既送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到我们眼前,我们若是不抓住了,来个一箭双雕,岂非太暴殄天物?当然,到底做不做,怎么做,还得看平郎的意思,我都听平郎的。”   却是陆氏与宝婵自个儿暗暗行动了几日后,发现她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陆氏手上是握有简君平的大笔私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银子收买的,譬如古妈妈,别说与宝婵说话儿了,无论什么时候,根本看也不多看宝婵一眼的,就跟多看一眼,便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再譬如仁智院的下人们,能收买的都是些连正房房门都进不了的,可这样的人,收买来有什么用?   何况她们还不敢动作太大太频了,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可就糟糕透顶了……到底她们进府的时间还是太短,根基还是太浅了啊!   陆氏没了法子,又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只得冒着高洁善良形象在简君平心里崩塌的危险,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想法与简君平说了,当然,她每句话说完,都不忘在末了缀上一句‘我都是心疼平郎,实在见不得平郎再委屈自己下去了,不过无论平郎做什么决定,我都听平郎的’,丝毫也没将自己的私心表露出来。   说得简君平熨帖之余,大是心动起来,他因为生得晚,只能屈居于大哥之下也就罢了,难道将来还要屈居于自己的侄儿之下?谁知道那一团血肉将来生下来,长大后,会长成个什么样儿的人,若是比自己强也还罢了,若只是个歪瓜裂枣,自己岂非怄也怄死了?既然他本已先天不足了,那最好还是别生下来,自己难受,也拖累父母亲人的好。   还有静娘,她这辈子,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她既义无反顾跟了自己,自己就该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全心全意的疼她爱她才是,如今既有机会能补偿她了,他为什么要放弃?   至于古氏,就算被他休回了娘家去,以后要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再嫁得似如今这般显赫尊贵,是不可能了,大不了,除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私房,他再补偿她些银子,以后也多照拂她一下便是,想来她只要不是傻了,就该知道在失了面子得了里子,和面子里子俱失,既没了银子,又与他彻底反目成仇了之间,选择前者,且她不是口口声声爱他吗,既那么爱他,为他做点牺牲怎么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父母之命的错误,如今也是时候该结束这个错误了!   于是简君平把事情全盘接手了过去。   他接了手,就跟陆氏主仆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碰乱撞大不一样了,他手里既有银子还有人,对古氏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又泰半都知道,要让古妈妈倒戈自不会是什么难事。   古妈妈是对古氏忠心耿耿,然眼睁睁看着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因‘盗窃贪昧主家财物’进了大狱,她不松口,丈夫和儿子们便只能死在里面,让一家人都断了生路,她还能怎么着?   原来古氏靠着管家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银子置办的田庄铺子,都是挂的古妈妈丈夫和儿子的名字,反正他们的身契在她手里,他们也翻不了天。   可做奴才的,几时能有私产了?主子不计较时,你吃香的喝辣的,呼奴唤婢过得比主子还舒坦都没什么,主子一旦计较了,哪还有你的好下场?   古妈妈一家是古氏的陪房不假,但连古氏嫁了简君平后,都是从属依附于简君平的了,何况他们这些下人,自然简君平也是他们的主子,而简君平虽大不如前了,秦桧儿尚有两三个死党呢,他自然也有,昔日的同窗好友里,如今已出了仕的不是没有,家里有人出仕的,更是不在少数,要拿几个‘盗窃贪昧主家财物’的下人进大狱关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古妈妈知道丈夫和儿子下了狱后,心急如焚,原是想立刻禀了古氏,请古氏帮忙捞人的。   可想到古氏对那些私产的看重,想到古氏那些产业都是见不得光的,万一她为了保住自己的私房,就弃车保帅,不管她丈夫和儿子们的死活了呢?   古妈妈实在不敢拿自己丈夫和儿子们的性命来冒险,只能含泪答应了简君平的条件——打着古氏的名号给平氏的安胎药里加料,待平氏落胎后追查起来,查到古氏头上,让他能趁机休了古氏,等事情成了,他不但保古妈妈一家平安无事,还会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对简君平许给的好处,古妈妈一个字也不相信,卸磨杀驴这样的事,她活了几十年,听得见得还少了吗,从来就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只是答应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答应却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崇安侯本就满心怀疑的,这会儿再听了古氏只差明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向简君平的目光里的悲哀与失望,已不足以用言语能表达。   他好好的儿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连人都不配做了的?   便是简君安,听了这么多,也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过来了,心里只生下悲凉与可笑,原来人的心一旦坏了,便真的再好不了,而只会一步一步,越发的坏下去了,——罢罢罢,就当他此生从来没有过弟弟罢!   简浔在外面听至这里,却是没有悲哀啊失望啊这些情绪,她一早就知道简君平是这样的货色不是吗,再者,她对简君平除了厌恶以外,连恨都不存在,自然更不可能为他伤心了。   她如今只关心一件事,在简君平做了这样绝情绝义,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事后,祖父会如何发落他,是不是还会跟上次一样,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其实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若祖父这次还顾念着父子情分,这般心慈手软,她少不得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亏得简浔如今个头小,景明院的下人们又奉命远远的退开了,她才能一直在外面将简君平与古氏的狗咬狗看完全场,不然还真是难以想象世上竟有人能无耻到简君平这个地步的。   饶她这些日子越发不待见古氏几分了,这会儿也得为她说句公道话了,摊上这样的男人,她上辈子,不是,她上辈子也摊上了这么个男人,该说她上上辈子,乃至往前数八辈子到底都做了什么孽?   简君平见崇安侯与简君安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不由急了,忙道:“父亲,大哥,你们别听这贱人胡说八道,她摆明了是见自己见不得人的事都败露了,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才疯狗一般逢人就咬,咬死一个算一个……父亲,这种毒妇我是决计不会再要了,我这便给她一纸休书,不会再让她脏我们家的地儿了,来人,拿文房四宝来,来人!”   虽极力自持着,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色厉内荏,知道他这是慌了,心虚了,谁知道计划得好好儿的,竟会功亏一篑呢,别说一石二鸟了,连一只鸟都没打到好吗?   崇安侯终于冷声开了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不说,我和你们大哥心里也已都明白了,我也懒得再与你们多废话,反正只要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就对了!现在,我宣布我的决定,休妻是绝不可能的,古氏虽不堪,此番却是受害者,我也有女儿,做不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来,所以,不是休妻,是和离,这样于古氏你来说,也公平一些。”   顿了顿,看向一脸震惊的简君平,“至于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想扶正陆氏那个贱女人吗?我告诉你,不但我有生之年不可能,我死了同样不可能!你这便带着陆氏给我滚出崇安侯府去,我会尽快替你谋个云贵川陕一带,或是漠北一带的外放官职,以后除非我死,否则决不许再踏入盛京城半步!”   “可是父亲,我真的是冤枉了,您怎么信一个毒妇,也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呢……”简君平五雷轰顶,难以置信之余,还想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个举人,父亲又已彻底恼了他,能为他谋个什么样的官职,撑死县丞之类不入流的了不得了,连个县令都不可能,还是云贵川陕甚至漠北一带的,不是等于流放吗,那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前程希望可言,还不许他再踏进盛京半步,父亲这根本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父亲也太狠了!   崇安侯冷笑:“亲生儿子?老子没有你这样烂心烂肺的儿子!还有脸喊冤,你到底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知道!你以为老子是在跟你商量?老子是在通知你,你若识相的愿意配合,那也还罢了,若不配合也没关系,老子自会打发人将你押了去的!老子只恨自己,做不到你这般狠心绝情,骨肉之情夫妻之情通不念,只一心想着自己和贱女人,老子只恨自己现在也还想着虎毒不食子,做不到直接将你打残打死了,只能将你远远的送走!”   父亲话说得这般狠绝,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简君平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她应得的名分而已,我做错了什么……父亲,求您不要送我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求您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近乎语无伦次的求了崇安侯半晌,见他不为所动,忽一眼瞥见一旁的简君安,忙又求起简君安来:“大哥,我只是一时糊涂,可我现下已经知道错了,求你替我帮父亲说说,别送我走成不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大哥,我是你唯一的弟弟,难道你真忍心让你唯一的弟弟被流放到那些个苦寒之地,一辈子都只能在那些地方吃苦受罪,老死在外面吗,大哥……”   只可惜简君安也对他彻底失望了,闻言只寡淡说了一句:“在你早先谋害我的女儿,谋害我,如今又谋害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时,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你唯一的哥哥呢?”便再无他话。   简君平不由绝望了,简直不明白明明形式于自己一片大好的,怎么这么快便急转直下了?他赤红的目光在崇安侯、简君安还有古氏,甚至古妈妈的脸上转过来又转过去,好几个回合后,依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古氏脸上,都是这个贱人,都是她害的他,他今儿不杀了她,他再不活着!   “贱人,我杀了你——”简君平忽然自地上爬起来,便恶狠狠的往古氏扑去。   奈何还没挨上古氏,已被人一花瓶砸在后脑勺上,软软栽倒在了地上……   ------题外话------   感谢5月4日王世子zz亲的21朵鲜花,151**9215亲的1颗钻石,(* ̄3)(ε ̄*)   明天还有一张,把简君平和陆氏远远的送走哈,就要长大了哈,亲们的月票,能再给力点儿不?O(∩_∩)O~   ☆、第七十四回 流放 添丁   古妈妈眼见简君平软软倒在地上,再不能动弹了,方将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本能之下顺手抓来的花瓶放回原地,默默的跪到了古氏面前,到底二十年的主仆之情,关键时刻,古妈妈心里还是将古氏放在了第一位,哪怕做奴才的对主子动手,以下犯上,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只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为自己这次身不由己的背叛,付出血的代价了!   古氏见古妈妈惨白一片的脸上全是后悔与羞愧,虽然古妈妈才救了她,依然对其再生不出半点温情来,亦不看地上的简君平一眼,就跟他的死活丝毫与她不相关一般。   只看向崇安侯,哑声说道:“多谢公爹明察秋毫,秉公办理,儿媳心里感激不尽,只是儿媳不想和离,一旦和离了,沫儿的身份只会比庶出的更尴尬,这辈子便都毁了,叫儿媳当娘的如何忍心?所以还望公爹能收回成命。”说完给崇安侯磕了个头。   崇安侯却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古氏竟还不肯和离,想了想,应当不是她对那个混帐东西还有感情,更多还该是担忧和离后自己的未来,因说道:“沫儿是崇安侯府的小姐,是我的亲孙女儿,只要我还在一日,便绝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她,便是哪日我不在了,你大哥大嫂我也定会一样要求他们,且信得过他们的人品,所以,你不必担心沫儿,只管安心回去便是。”   顿了顿,又道:“除了你的嫁妆,你的那些……‘私产’,你也都可以带走,就当是我们简家补偿你的,我还会去信给我的一位老友,他们家是你们天津卫一带的大户,子侄辈里也不少人出仕,最出息的已做到松阳知府了,我会托他尽量替你保一门好亲事,让你后半辈子不至无有所依的。”   这下应该愿意和离了罢?   没想到古氏还是坚持不肯和离:“没娘的孩子已经是根草了,何况沫儿还早没有爹了,再连我也舍她而去,她得多可怜?我实在做不到。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错,让公爹以后都不想看到我了,我以后若非必要,绝不再出现在公爹面前,只日日闭门养病便是,只求公爹能成全我的一片爱女之心。”   哼,谁知道她前脚答应和离,离开简家了,简君平那个狼心狗肺的会不会后脚就将陆氏那个贱人给扶正了,做父亲与兄长的再反对,说到底这也是简君平自己的事,只要他自己死命坚持,这事儿便有很大成事的希望,公爹再恼,难道还真能杀了他,或是将他逐出简氏一族不成?别说简家丢不起这个人,只冲崇安侯府人丁单薄这一条,公爹便绝对狠不下那个心。   所以她为什么要给那个贱人腾地方,她就是要在简二夫人的位子上坐一辈子,让那个贱人永远没有扶正那一日,让她的儿女永远只能顶着‘小妇养的’的名头,低人一等,她就是要膈应奸夫淫妇一辈子,让他们恨她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她一辈子!   崇安侯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古氏心里这会儿想什么,他约莫能猜到,不外乎信不过简君平,或者说信不过他,怕他哪一日就拗不过简君平,同意让他将陆氏扶正了而已,这样的结果,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为此甚至不惜赔上自己后半辈子可能会有的幸福,而她还这么年轻,后半辈子其实还是大有可能圆满的不是吗?   只可惜“心有不甘”四个字说来容易,真正能勘破的这世间又有几个?但愿她以后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不会因此再生出什么事端来罢。   崇安侯因斟酌着说道:“你如果实在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点,你将来别后悔,更别因后悔,就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这个家经不起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妖了。”   反正那个混帐东西也要离京了,连同陆氏那个祸头子一并带走,三五七年之内,都不可能回来了,届时一个天南一个海北的,应当也闹腾不起来了,倒是替他省了再要替那个混帐东西张罗一门亲的事,这样也好,就他那个狼心狗肺,宠妾灭妻的架势,再娶别的女子进门,不是白祸害人家吗?   既古氏自己非要选择留下,他何不成全了她,不痴不聋,不做阿翁,他活着时尚管得了他们的破事,哪日忽然死了,还不是万事都只能由他们去了。   古氏这会儿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解恨怎么来,哪想得到以后,闻言毫不犹豫就应了:“公爹放心,我绝不会后悔的,多谢公爹成全。”   倒是古妈妈想到了自家夫人以后一定会后悔,实在犯不着为了一时的解气与痛快,就赔上后面漫长的几十年,真要报复二爷和那个贱人,比他们活得好,让自己以后的夫婿和儿子比他们更出息不就可以了吗?太太虽不若疼爱大舅爷和大姨奶奶那般疼爱自家夫人,想来也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孤苦无依,定会为她再寻一门相当的亲事的,何况还有侯爷托老友替她保媒呢。   奈何知道古氏如今是绝对听不进去她一个字,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到她的,只得默默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在心里暗暗祈祷起好歹自己一家老小能被夫人卖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主家去来。   崇安侯点点头:“你不会后悔就好,那打明儿起,你便称病罢,如此这个畜生外放时,你不跟了去,只让个姨娘跟去,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府里的中馈,我自会请了族中的女眷来暂时帮忙打理的,待你大嫂平安生产后,再由你大嫂接手也不迟,你回去就把对牌账册什么的都整理好了,送到我这儿来。”   “是。”古氏点头应了,心灰意冷,满心仇恨之下,也不觉得失了主持中馈的权利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崇安侯又道:“我方才说了,你若是同意和离,你那些私产都让你带走,如今我还是这句话,那些产业都归你们母女,就当是我做祖父和你大哥做伯父的,给她以后的添妆了。至于这个刁奴,既是你的陪房,也由你自个儿处置,我乏了,你们都下去罢。”   简君安见父亲满脸的疲态,整个人都矮了一截似的,知道他面上刚强,心里还不定怎生难过,自己只是做兄长的,还是受害者,心里尚且沉甸甸的了,何况他做父亲的?忙上前要扶他:“父亲,我扶您进去歇着罢。”   崇安侯却道:“不必了,你回去守着你媳妇儿罢,她必定吓坏了,可别动了胎气才好。”自顾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进了内室去。   简君安无法,只得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后,也转身离开了,至于这会儿仍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简君平,他管他去死呢!   因满腹都是心事,也没注意到简浔躲在外面的大花盆后。   简浔听了崇安侯对简君平的惩罚后,虽仍觉得祖父他老人家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些,还给那个混帐谋官职呢,届时他有官职有银子,在那些苦寒之地虽不若在盛京时这般养尊处优了,日子却也难过不到哪里去,算不上真正的惩罚不是吗?   可想到祖父说的‘虎毒不食子’,又觉得这样已够难为祖父了,毕竟别说漠北了,连云贵川陕都是出了名的苦寒,且一年下来各种灾害还多,指不定这次以后,祖父有生之年便再见不到简君平了,——罢了,就这样罢,至少三五七年的,她和父亲都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至于三五七年后,若这么多年,她都还不能助父亲建立起自己的人脉来,将侯府经营得铁桶一般,那前世他们父女落得那样的下场,就只能是活该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古氏与简沫还得留在侯府,不过她们母女就算是老虎,如今也是没了牙的,何况她们从来不是老虎,她也没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倒不如就留下她们,将来好与简君平和陆氏正面过招,省得她再脏了自己的手。   简浔想着,怕父亲回去后要找她却找不到人担心,也就借着回廊下花木的遮掩,很快出了景明院,回了自家的院子。   彼时古氏与古妈妈却还没离开景明院的花厅,主仆两个正说话儿,却是古氏见四下都没有旁人了,古嬷嬷仍不开口求自己,仍只是默默跪着,忍不住冷笑着先开了口:“妈妈怎么不求我呢,指不定你声泪俱下的一求我,我一时心软,就从轻发落了你及你一家老小呢!”   古妈妈见问,重重叩了一个头,才低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奴婢没脸求夫人,也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让夫人回心转意,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至于夫人要如何发落奴婢及奴婢的家小,夫人是主,奴婢们是奴,夫人还待奴婢们恩重如山,可奴婢们却背叛了夫人,伤了夫人的心,那受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应当的,奴婢只盼……只盼夫人以后能照顾好自己和小姐,不要再那般容易心软,也不要再那般要强,给太太的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您一个人哪里……”   “你少给我再摆这副忠仆的样子!”话没说完,已被古氏恶狠狠的打断:“真是忠仆,怎么会这样背叛我,在背后捅我的刀子,若不是公爹明察秋毫,公正无私,我这会儿岂不是连哭都没地儿哭了?还有脸摆出一副推心置腹,一心为我好的架势循循善诱,没的白恶心坏了我!”   顿了顿,“你既无情在先,就别怪我不义,回头便把你一家全卖去塞外,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那个福气,遇上我这样慈悲心善,让你们一家都跟着我吃香喝辣,抬举得你们都快要上天了的主子!”   古氏说完,便起身疾步出去了,自然也没有去管地上的简君平,更不知道古妈妈在她背后,红着眼圈一丝不苟的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她只感觉到自己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全是水……   简君平醒来后,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则躺在自己在外院的书房里,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以外,四周的一切瞧着倒是与往日并没有任何差别。   但他才一拉开门,便被左右各伸出一只手来拦在了门口,然后是刻板的声音:“二爷,侯爷说了,在您外放之前,您不得踏出这间房门半步,请您别为难我们。”   简君平认得二人是崇安侯的亲兵,从来都只听崇安侯一个人的,所以二人话虽说得客气,他却半点也不敢生出什么‘硬闯’啊,‘难道他们还敢对自己动手’啊之类的想法来,不然到头来绝不会是他‘为难’了他们,而只会是他们为难他。   于是只能笑道:“我有很重要的话要与父亲说,还请二位大哥代为通传一声。”本想扯下腰间的荷包和玉佩塞给二人的,又怕弄巧成拙,只得作罢。   二人却仍是一脸的刻板:“侯爷说了,不想再见二爷,所以二爷请进去罢,我们要关门了。”说着,果真动手阖起门来,根本不管会不会碰到简君平。   简君平不由恼羞成怒起来,两个草芥子一样的下人奴才,竟也敢对他动手了,什么东西!   却知道这会儿形势比人强,再恼再恨也只能生生忍住,以图后计,于是深吸一口气,好歹维持住了脸上的笑,继续道:“父子间哪来的隔夜仇呢,便是父亲先头恼了我,等见过了我,自然也就慢慢儿好了,有劳二位大哥千万替我通传一声,我实在担心父亲的身体。”   见二人还是一副不肯通融的样子,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大哥呢,大哥总没说不想见我了罢?两位大哥既不肯替我去父亲那里通传,就去我大哥那儿通传一声,说我有很重要的话与他说罢。”   也不去想会不会弄巧成拙了,扯下腰间的荷包和玉佩便往二人手里塞:“……就当是我请二位大哥吃酒的。”   二人却仍是不理他,不但不理他,反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任凭他在里面说好话还是发脾气,甚至砸起东西踹起门来,都不做任何回应。   让简君平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渐渐破灭了,这才真正开始恐慌起来。   难道,父亲竟是来真的,竟真要将他远远的送走不成?父亲可只有他和大哥两个儿子,大哥又自来身体不好,万一哪日大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父亲还要不要他给养老送终了?还是果真眼见快有孙子了,他这个儿子便不值钱了?父亲也太狠心了!   不,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留在盛京,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恼怒了一回,发了一回狠,简君平忽然想到了陆氏,也不知静娘这会儿怎么样了?虽说父亲说了会让静娘同他一起离京,那再不济了,至少静娘母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父亲高高在上,要为难静娘一个卑微的妾侍还不是易如反掌,静娘可千万不能有事,他如今可只有她们母女了。   想到陆氏,不免又想到了古氏。   那个贱人,口口声声爱他,就是那样爱他的,得不到他同等的爱,就把他往死路上逼,一点成人之美,宽容之心都没有,他当初就该拼着惹怒双亲,拒不答应这门亲事的,偏父亲还老糊涂了,胳膊肘往外拐,不同意他休妻,而生生改为和离,如此便宜那个贱人,实在可恨,她最后从现在便开始祈祷,有生之年都不会犯到他手里,否则,他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其时陆氏也正满心的恐慌,因为她一觉醒来后,不但没有等到简君平回来告诉她事成了的好消息,让她美梦成真,反而发现自己屋里除了宝婵,所有服侍的人都不见了,连同简菡的奶娘一起。   取而代之的,是四个门神一样,杵在她房门外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婆子。   陆氏心里当即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来,难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先前她被侯爷亲自下令禁足时,也曾有婆子奉命来“看顾”她,然那些婆子只是守在院门外,根本不曾踏足过她的房间一步,她跟前儿服侍的人也各司其职,并不受任何影响与约束,所以先前那次禁足,与其说是禁足,倒不如说是侯爷在变相的保护她,也保护她腹中的孩子,与这次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可平郎不是说,他手里握着古氏那贱人跟前儿最得用妈妈的丈夫和儿子的性命,不管事情成没成,后者都绝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只会按他的吩咐来说,不管大夫人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至少古氏的位子一定是保不住的吗?   还是,那个贱婢竟临阵倒戈了?   陆氏心里乱糟糟的,好半晌,方勉强自持住,一把掐在了怀中睡得正熟的简菡白嫩嫩的胳膊上,待简菡“哇”的一声哭起来,又假意哄了一阵,她却越哭越大声后,方急声说道:“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哭起来便没个完了,莫不是饿了?不然就是想父亲了?”   一面说,一面冲旁边也早急白了脸的宝婵使眼色。   宝婵会意,忙撑着发软的双腿,上前赔笑与那几个婆子交涉起来:“几位妈妈,我们小姐哭得厉害,不知可否有劳妈妈们替我们去请一下二爷?小姐自来最喜欢父亲的……二爷不在府里?那二爷去了哪里,妈妈们可方便告知一二?不然替我们与夫人说一声,求夫人再派个奶娘来给我们小姐,总不能让小姐一直饿下去罢?”   好说歹说说了一大通,荷包也尝试着塞了无数次,婆子们却都始终一个表情,“我们只奉命看顾姨娘,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姑娘不必再白费口舌。”   宝婵无奈,只得折回了屋里去,无声的冲陆氏摇头,以示不中用,心里的恐慌并不比陆氏少到哪里去,这种知道出事了,却不知道到底事情闹得有多大,等待她们的又将会是什么命运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陆氏的心就越发沉到了谷底,难道,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一次也不肯站到她这一边!   崇安侯这次是彻底寒了心,行动起来便越发的雷厉风行,不过短短三日,便替简君平谋到了四川以西一个叫泸定的小县城的县丞一职,正八品。   简浔听说后,忙到宇文修屋里看起舆图来,崇安侯说行军布阵首要的就得会看舆图,所以让人在宇文修的书房里,比照自己书房里的舆论,原样也做了一幅,只不过宇文修屋里的要小一些而已。   在舆图上找到四川一带后,简浔越发睁大了眼睛,却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泸定在哪里,不由暗暗幸灾乐祸,可见祖父给简君平找的地方有多小有多偏,他老人家真是好样的!   等听了宇文修的话后:“泸定?是雅州和锦州之间的那个泸定吗?听说那里有个卫所叫岩州卫,无论离锦州还是雅州,都得一个多月的路程,还靠近元蒙人的地盘,元蒙人时不时就会破一次城,就前阵子,那里还战死了一个千户。”   她的心情就更好了,如此蛮夷之地,简君平与陆氏可一定要一直相亲相爱下去,证明给大家看他们是真的“情比金坚”哦,当然,前提是他们得一直有命在!   感叹完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如今在某些方面,竟然已懂得没宇文修多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的?   简浔把这话问了宇文修,宇文修只是笑道:“我不过只是对这些感兴趣一些,所以难免问师祖问得多一些而已,师祖听了,就让我日日跟着他看邸报,所以我才知道的,没什么大不了。”   他不奢望短时间内能变得像平隽一般引经据典,妙语如珠,至少也要浔姐儿问他什么,他都答得上来,他都能与她有话可说才是,万幸他的努力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简君平知道崇安侯给他谋了泸定的县丞一职后,直接崩溃了。   那样连流放之人摊上了,都会如丧考妣的蛮夷之地,父亲却给他弄去了那里,还只是个从八品的县丞,上要看县令的脸色,下要与各色小吏乃至升斗小民们周旋接触,还要时不时的遇上战乱与自然灾害,他一定不是父亲亲生的,一定不是!   简君平一路大叫着:“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发疯一般冲到了景明院,抱着崇安侯的大腿便哭起来:“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话说回来,都死到临头了,岂能再不知悔改?   只可惜已然迟了,崇安侯已不敢再相信他的话,也不打算再信他了,直接喝命亲兵:“把他给我捆了,再把嘴给堵上,锁到他的书房里去,明儿一早就出发!”   待简君平嘴里“呜呜呜”的挣扎着被弄走后,又吩咐心腹婆子:“给陆姨娘收拾东西去,二爷手上握着的夫人的嫁妆,理所应当该由二夫人来管着,只二夫人如今病着,精神头短,也管不得这些,所以房契地契什么的,都暂时放到我这里来代为保管。”   他当初早早把亡妻的嫁妆平分给两个儿子,是想补贴他们,也是想让他们安心,可不是让孽子用来讨好自己的小妾,用来变相谋害自家人的!   陆氏忐忑恐慌了几日,度日如年的日子终于迎来了变化:另外几个满脸横肉的婆子忽然冲进她的屋里,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不一时便让她的屋里乱得没法儿看了。   简菡连日来都没吃饱吃好,陆氏与宝婵又不若奶娘会照顾孩子,所以她老是哭老是哭,哭得陆氏是心烦意乱,恨不能把她给扔了才好,这会儿便是如此。   于是饶理智再告诉自己,不能动怒,千万不能动怒,不然还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陆氏终究还是在女儿尖细高亢的哭声中,忍不住大发雷霆了:“你们都给我住手!我再不得脸再不得势,也是主子,我的屋子岂是你们一群奴才能随意闯进来,还随意翻检的,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婆子们却是置若罔闻,直到其中一个在陆氏卧室的大立柜里,翻出来个黑漆炝金的盒子,并打开大略看过,向余下几人说了句:“找到了,我且先向侯爷复命去。”先行离开后,剩下几个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陆氏,道:“哟,原来姨娘竟也是主子呢?那奴婢们可真是失敬了。”   “只不知姨娘主子要如何不客气法?求姨娘主子千万从轻发落,不然奴婢们心里真是好害怕。”   “不过姨娘主子这种说法,我们崇安侯府以前还真没有过,难道是陆姨娘你们武定伯府的特产?不然就是您素日跟着您那同样是姨娘的生母学的?呸,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倒在我们面前摆起主子的威风来,也不先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   把陆氏挤兑了个几乎无地自容,浑身颤抖着正要与婆子们对嘴,又觉得委实有失身份,只得看向宝婵。   宝婵早气得不行了,那个匣子可是二爷给她家小姐的,她们凭什么不说一声就直接抢走?   接收到陆氏的眼色,立时与婆子们打起嘴仗来:“一个个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竟敢这样对待我们小姐,等二爷知道了,你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罢,呸,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就你们这样的货色,活该当一辈子的奴才!”   婆子们却笑得越发的猖狂了,一个先说道:“叫二爷知道了又如何?他自个儿如今都泥菩萨过河了……”   话没说完,已叫另一人截住了:“胡说八道什么,二爷可是去当官的,虽说八品算不得什么正经官老爷,好歹也可以被人叫一声‘县丞老爷’、‘县丞大人’了,也就不怪这位姨娘主子这般大的架子了,以后可就是官夫人了呢!”   “嘁,你才胡说八道呢,二夫人才是官夫人呢,几时轮到一个姨娘猖狂了,真以为她跟了二爷去任上,就是正经的二夫人了?仔细侯爷知道了,打你的板子!”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陆氏如坠冰窟,连牙关都打起颤来。   八品?县丞?二爷是去当官的?她跟了二爷去任上?   难道,平郎这是被侯爷变相的流放了不成?果然是古氏跟前儿那个贱婢临阵倒戈了吗!   宝婵急陆氏之所急,早顾不得与婆子们打嘴仗了,陆氏不好说的话,她这个贴身丫鬟不替她说,还有谁能替她说?忙换了颜色,软声与婆子们周旋起来:“妈妈们这话是怎么说的,二爷还没春闱呢,怎么就要做官了?妈妈们可真会开玩笑,呵呵呵……”   婆子们笑道:“听说是去一个叫泸定的好地方呢,那里山清水秀,风景怡人,比盛京可漂亮多了,只一点不好,离盛京有些远,听说单程也得至少三个月,所以二爷与侯爷说了,不干出一番成绩来,以后便不回盛京了。偏二夫人病着,不能跟了二爷去任上,姨娘倒是好福气了,以后日日都能与二爷朝夕相对,成为二爷身边的第一人了!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有,我们就要给二爷和姨娘收拾箱笼了。”   泸定?   那是个什么地方?单凭离盛京至少也得三个月路程这一条,便能断定一定不是好地方了,自家小姐以后可怎么办,难道真跟着二爷在那苦寒之地待一辈子不成?   宝婵通体发寒,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问道:“那妈妈们可知道泸定在哪个省哪个州吗?”   婆子们笑眯眯的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只约莫听说,应当是在四川以西一带……”   话没说完,忽然“咚”的一声,忙都循声望去,就见陆氏已直挺挺栽倒在了地上。   却是她终于承受不住眼前残酷的现实,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便是她委身给简君平做妾,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世子夫人,可不是为了当一个蛮夷之地的八品县丞的小妾,若早知道有这一日,她还不如就如嫡母的意,嫁给那个糟老头子呢,怎么办,她现在要怎么办,她不跟简君平那个没本事的可以吗?   第二日一早,简君平与陆氏便带着简菡,并一众服侍之人踏上了前往泸定的路,因路途遥远,光一路上所用的东西已得装几辆车了,再加上各色行囊箱笼,整个队伍竟足有十余辆车,绵延出了老长一段距离。   沿途不免遇上熟人,听得竟是崇安侯与世子亲自送侯府的二爷去任上,少不得要过来打招呼,打听一下简君平外任的地方,听得是泸定,还只是个八品县丞,都一脸的纳罕:“那样偏远的地方,令公子又那样的出息,侯爷竟也能舍得?”   崇安侯只得笑着解释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光留在盛京有什么出息,还是要为民办实事,才能真正知道民间疾苦,真正为百姓造福,他如今年纪轻轻的,不趁现在好生历练一番,难道等年纪大了再来历练不成?纵本侯再舍不得,也只能舍了。”   换来大家的交口称赞:“侯爷真是高风亮节,我等佩服,佩服!”   却让马车里被堵了嘴反绑着的简君平气了个半死,让他受苦受难来换自己的好名声,再次证明了自己果然不是父亲亲生的……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又能怎么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出城外,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送走简君平与陆氏后,古氏继续闭门“养病”,整个崇安侯府都安静了下来。   简沫一开始见古妈妈不见了,后者照顾她的时候虽不若她的奶娘多,待她却比奶娘还要疼爱还要尽心,小孩子家最是纯粹也最是敏锐的,谁真正待她好,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见古妈妈忽然不见了,岂有不哭不闹的?   古氏只能耐着性子哄她:“古妈妈家里老人生病了,她回去照料一段时间便来。”   嘴上哄着女儿,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简君平“出发”那日,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留,因为已对他彻底死了心,自然也不会再为他流泪,古妈妈一家被卖出去那日,她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狠哭了一场,她以前到底得有多失败,才能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背叛远离自己,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   哭过之后,想起古妈妈昔日的好,到底还是没忍住心软,又让人去将她一家子买回来放了良,言明从此主仆恩断义绝,听说古妈妈当场便哭成了泪人儿,可再哭成泪人儿又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古氏自此便开始信了佛,听说每日都要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抄上一个时辰的经书,与以前是真正判若两人了。   简浔才不会管这些事,何况她也顾不上管,因为崇安侯生病了,向来康健的老人家,因为气痛攻心,在简君平离开后的第二日,便病倒了,她和父亲,还有宇文修都要忙着侍疾,其他事可不都得靠后了?   所幸平氏的胎在满了三个月后,到底还是坐稳了,害喜的症状也渐渐好转了起来,不然爷儿几个真得捉襟见肘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崇安侯这一病,便直将养到进了十月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简君安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接见府里各行当的管事,还有庄子铺子上的管事掌柜们了,以前这些庶务都是简君平在打理,如今简君安少不得要亲力亲为了。   为此他自然没空再日日给宇文修和简浔简沫上课了,只得重金聘请了一位年过半百的举人来家里做馆,为徒儿和女儿授课,他自己则隔几日便尽量抽时间与他们讲一回课,——当初与睿郡王可说好了,由他亲自教宇文修念书的,回头让睿郡王知道了这事儿,借题发挥就不好了。   于是自此简浔与宇文修便开始跟着新来的先生宋先生念书了,宋先生才学是尽够的,不然也考不上举人了,像简君平那样,真实水平只够个秀才,却当上了举人老爷的,满大邺又能有几个?   只是宋先生耐心明显比简君安差了不少,对着宇文修和简浔两个大些、聪明些的弟子还好,授起课来还算耐心细致,对着简沫可就没那份闲心了,成日里不是让她自己描红,就是自己念三字经,单独提点的时候很少。   简沫却出乎简浔意料的日日都坚持来上课,言行举止也比先时成熟懂事了不少,显是家里这阵子发生的诸多变故,到底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简浔因着前世的种种,至今仍对她生不出同情与怜惜来,不过也不会刻意的针对为难她,只尽量维持着面子情儿也就是了。   如此到了大年下,今年崇安侯府的年夜饭因简君平外任,古氏则“一直病着”,比往年越发的冷清了,崇安侯难免兴致不高,待年夜饭散了,便回自己屋里去,对着简浔的祖母低低的自说自话去了。   看得简君安与简浔都是暗暗心酸,简浔甚至生出了要不要也给祖父寻个合适续弦的心来,少小夫妻老来伴,等祖父有了伴儿,也就不会这般寂寞了。   好在崇安侯并没能寂寞低落太久,便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因为三月中旬,平氏在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后,平安为他老人家生下了长孙,为崇安侯府生下了嫡长孙,崇安侯府终于后继有人了!   简浔在自己屋里听得继母平安生下弟弟后,也是大喜过望,当即便忍不住念了一声佛,父亲终于有后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被人凭空夺走,再不必担心他重蹈前世的覆辙了,感谢老天爷,感谢各方神灵,更感谢继母,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第七十五回 长大 相看   六月金阳,七月流火。   老话说得一点儿不错,盛京如今虽才刚入六月,已是热得人气息奄奄,整日里若非必要,绝不肯踏出房门半步了。   简浔与宇文倩坐在马车里,因车里放了冰釜,还有冰镇绿豆汤随时可以喝,倒还不觉得太热。   看了一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简浔又喝了一口绿豆汤,方笑向宇文倩道:“若不是为了倩姐姐的终生幸福,这么大热的天儿,天皇老子也休想我踏出房门半步,等回头事成了,可得让未来姐夫包一个大大的红包与我才是。”   宇文倩一身湖水蓝绣翠竹刻丝褙子,下面是更浅一色的天水碧暗纹百褶裙,头上只戴了个金镶珍珠的发箍,一身的尊贵气派却是遮掩不住,听得简浔这话,她微红了脸,嗔道:“你就知道打趣我,等明儿……你早晚也有这一日的,看我到时候怎么‘回报’你!”   她今年已整整十七岁了,放在女儿向来嫁得晚的皇室宗室里,倒并不算年纪大,可睿郡王纵再舍不得女儿,也没有将女儿留在家中一辈子的道理,只得亲自为女儿挑选起夫婿人选来,最后选中了内阁大学士胡阁老的长孙,今日便是两家约定好相看的日子。   宇文倩虽向来大方,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心里也难免会有几分紧张与忐忑,于是拉了简浔与自己一道,这会儿二人便是在前往今日相看之地,城外的万松寺的途中。   简浔笑道:“早晚有这一日,也是以后了,以后的事我才懒得去想呢,眼下痛快就够了。”   说得宇文倩好气又好笑:“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忙岔开了,“今儿已是十四了,再有半个月,弟弟就该回京了,我真是恨不能时间能一下子就飞到半个月去后才好,又是半年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宇文修满了十三岁后,便让崇安侯凭着在军中的余威,弄去了冀北军中。   崇安侯是一开始便有言在先,将来不会插手睿郡王府的家务事,但他亲自带了宇文修六年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早拿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般了,既是亲孙子,当然要为他的前程筹谋,何况这也算不得插手睿郡王府的家务事不是?宇文修凭自己的本事挣出个好前程来,与睿郡王封不封他做世子,并没有直接的冲突,指不定他自己有了好前程,就瞧不上家里的爵位了呢,反倒替睿郡王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大麻烦。   本来崇安侯的意思,是想弄宇文修去辽东铁骑的,都知道辽东铁骑是大邺军队里最精锐的一支,向来由皇上直属,一应供给都是最好的,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辽东铁骑。   但宇文修却坚持要去冀北军,哪怕冀北军比辽东铁骑清苦许多,且驻守的蓟州靠近羯族,一年里大邺与羯族少说也要打上大小十几次的仗,他还是坚持要去。   倒让崇安侯对他越发刮目相看起来,对于那些寒门子弟来说,蓟州无疑是靠军功晋升的好地方,当然,刀剑无眼,也是一个不慎,便会丢了命的地方,真正能挣出头的,毕竟是少数。   可宇文修到底是堂堂郡王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去那样时时把命悬在腰间的地方挣军功,就不是很必要了,睿郡王不待见他是一回事,二人是父子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那只要宇文修是有真本事,靠着睿郡王,他这辈子也能一帆风顺了,   对此宇文修的说辞是:“我总不能让师祖和父王庇护一辈子。”事实上,睿郡王这些年又何尝庇护过他了?   他能有这番志气,崇安侯还有什么好说的,很快便将他给弄去了冀北军,从最低等的兵卒做起,距今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他已凭一次又一次的大小军功,实打实做到千户了,竟是个天生吃这碗饭的胚子。   简浔听宇文倩提到宇文修,眉眼不自觉越发柔和了,道:“不是说师兄才升了千户吗,千户已算是军中的中级官员,怎么着也不会比当初他刚去军中时苦了,所以倩姐姐有什么可担心的?只管替师兄把屋子收拾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安心等他回来便是。”   随着宇文修一日比一日出息,渐渐名声大得不止冀北军,连其他总兵府都有所耳闻了,毕竟十四五岁的百户千户,大邺自开国以来,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绝对凤毛麟角了,何况宇文修出身还摆在那里,更是引人瞩目,当然,也免不得惹人闲话,说他至少不全是靠的自己的军功,如此他的名字与事迹自然传得越发的远。   睿郡王也渐渐改变了对长子的态度,有出息的儿子么,哪个做父亲的能不喜欢呢,哪怕让人赞一句‘虎父无犬子’也是好的,所以如今睿郡王府终于有了宇文修单独的院子,他这位大公子在府里也终于成了让所有人都没法忽视的存在。   宇文修却仍是难得回王府去,每次回京,都是回去住上一夜两夜的意思一下,便又住到了崇安侯府,弄得睿郡王十分的不高兴,自己有家不回,老是住到别人家去,算怎么一回事?可想到崇安侯和简君安对他尽的心力,摆明了比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多得多,他更亲近他们一些也无可厚非,又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次宇文修回来却主要是为自己生母的十五周年祭礼,倒是不好再住上一夜两夜的就离开,怎么也得住满七日法事做完了,所以简浔有此一说。   宇文倩笑道:“这你就放心罢,我定会替他把一切都准备好的,等我娘的祭礼办完了,我便同了他一道,去你那儿住一阵子,看他这次能待多久,若能待久些,我们还可以去山上的庄子小住避暑呢。”   姐妹两个一路上都有话儿说,时间自然过得飞快,只觉不一时便抵达了万松寺。   在山门内下了车后,宇文倩忙拉了简浔去前面给今日同行的长辈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见礼。   简浔自来不喜与皇室的人直接打交道,故而这些年睿郡王府与崇安侯府已算得上通家之好了,她却一次睿郡王府也没去过,自然也没见过睿郡王妃杨氏,倒是荣亲王妃,因宇文倩与其次女定真县主交好,连带简浔也与后者算得上熟识,见过荣亲王妃好几次,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所以这会儿简浔一过来,一身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通袖衫,满头珠翠的荣亲王妃便先招手笑道:“你这丫头,好大的架子,倒要我们绕道儿去接你,快过来本宫瞧瞧,怎么才一程子不见,脸就大成这样了?”   简浔忙上前屈膝给她行礼,一面笑道:“家母自年前以来,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我既要照顾母亲,又要帮着打理家里的琐事,实在有些分身乏术,这才只能委屈娘娘绕道的,也是因为知道娘娘自来最是慈爱,定不会怪我,这会儿一见,可不正是如此吗?”   平氏自那年生了长子简泽后,第三年上又生了次子简沂,之后便再未开过怀,没曾想去年年底却又怀上了,让崇安侯府上下都是一阵欢喜,添丁进口这样的事,放到哪家都是好事,何况是崇安侯府这样子嗣多多益善的人家。   只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平氏这一胎怀得十分不顺,好容易快过三个月了,还只是去院子里散个步,回屋后便滑胎了,伤了身体,一直到现在都还吃药将养着,府里的中馈自然得由简浔暂时代为主持了。   不过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简浔实在不想先去睿郡王府,与宇文倩回合后,大家在一起出发,所以事先已与宇文倩说好,让她们出发后绕道过来接她了。   荣亲王妃的手就捏上了简浔白生生的脸颊,“还是这么会说话儿,难怪不但倩儿喜欢你,我们真丫头也是,三次里写家书回来,倒有两次要提到你的。”   定真县主去年已嫁到江南去了,不然今儿这样的场合,她那样爱热闹的性子,岂会缺席的。   宇文倩见荣亲王妃只顾与简浔说话儿,也不说让简浔先见过睿郡王妃,知道她这是故意的,心下虽称愿,到底不能不为长远考虑,因趁二人说话的空隙笑道:“就知道荣伯母最喜欢浔妹妹,每次见了都恨不能拉回家当自己的女儿才好,只要见了浔妹妹,就再看不到我了,只是这么好的妹妹,您不能只顾自己喜欢,也该让我母妃喜欢喜欢才是啊。”   说得荣亲王妃笑了起来:“谁说本宫看不见你了,本宫不是余光一直看着你吗?就知道吃你妹妹的醋,怎么不说你妹妹比你可人疼得多呢?睿弟妹,你来评理,浔丫头是不是比你们倩儿可人疼多了?”   简浔已蹲下身在给睿郡王妃见礼了:“臣女简浔,见过郡王妃娘娘。”   早被睿郡王妃一把扶了起来,笑道:“好孩子,老是听倩儿提起你,这么多年下来,却偏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见到了,的确是个可人疼的好姑娘,以后可要时常去我们王府玩儿才是。”   说着,捋下腕间累丝嵌青金石的镯子,套到了简浔手腕儿上,“这镯子还是当年本宫刚进门,进宫谢恩时,当时的太后娘娘赏本宫的,你可千万别嫌弃简薄才好。”   先太后娘娘赏的镯子,她还嫌弃简薄……简浔暗暗冷哼,这杨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才一见面就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符合她的作风,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仔细一看,睿郡王妃眉间果然有掩饰不住的不豫之色,本来她皮肤柔白细腻,容貌也是姣好,瓜子脸,杏仁眼,高鼻,小嘴,挑不出什么瑕疵,三十多岁的人,乍一看倒像是二十出头一般,却被这一抹不豫之色给破坏了整体效果,看着颧骨便显得有些高,没有第一眼看到时那般美貌了。   睿郡王妃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简浔,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年纪,便是寻常相貌的,因为年轻与浑身的朝气,都会平添几分姿色,何况眼前的人儿还眸映秋水,肤若凝脂,与皇室里出了名美貌的宇文倩站在一起,竟也毫不逊色。   简浔今日为了不抢宇文倩的风头,上身穿了粉地暗蔷薇花的短襦,配了浅紫蝶戏蔷薇的长裙,显得有些孩子气,头发也只梳做了双螺髻,簪了对白玉雕蝴蝶花的梳篦,却将少女特有的清丽凸显到了极致,真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叹。   也就不怪睿郡王妃会晃神了,单论相貌,这位崇安侯府的大小姐,倒是与那个鬼之子挺相配的,王爷素日的偶然一叹也不算无的放矢……可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给那个鬼之子啊,要给也该给她儿子才是,不对,要不是这丫头,那个鬼之子这会儿没准儿还在庄子上狗一样的过活呢,又怎么可能风风光光的当上千户,让王爷越来越看重他,反叫她的儿子被衬得平淡无奇,这笔账,她迟早会跟这姓简的死丫头算的!   两个人的念头都是一闪而过间,简浔再次屈膝福了下去:“郡王妃娘娘多年的爱物,就这么赏了臣女,臣女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简薄,郡王妃娘娘实在言重了。”   睿郡王妃闻言,正要说话儿,荣亲王妃已笑道:“大热的天儿,到了寺里的厢房后,多少话儿说不得,何必非要在大日头底下说呢?睿弟妹,我们且先上山罢,如今我们倩儿可万万晒不得,浔丫头也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晒黑了,得多让人心疼可惜啊。”   说着一手牵了宇文倩,一手牵了简浔,径自便往建在半山腰的万松寺走去。   余下睿郡王妃本就满心恼怒的,被荣亲王妃的轻慢之举越发气了个倒仰。   胡阁老的长孙是睿郡王亲自替宇文倩挑选的,比宇文倩只大月份,却已是举人了,听说生得还一表人才,胡家家风也好,所有孩子都是嫡出,半个庶出也没有,乃是一门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亲事。   睿郡王妃因睿郡王连与她商量一下都没有,便直接定下了宇文倩的亲事,事后才支会了自己一声,已经怄得不行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了,还信不过她,还担心她对他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使坏不成?   谁知道这门亲事还这般好,胡阁老如今在内阁是只排第四,可内阁里就属他最年轻,才五十出头,不出意外,十年之内是必定会做到首辅的,胞姐有了这么强势的夫家,再加上崇安侯府还在那儿站着,那个鬼之子岂不是越发如虎添翼,逼得她儿子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睿郡王妃虽知道在这事儿上不宜轻举妄动,以免事发后惹得睿郡王大怒,到底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筹谋起,要怎样才能搅黄了这门亲事来,最好能在彼此相看时,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岔子。   偏她还没筹谋出个子丑寅卯来呢,荣亲王妃已先递了话给睿郡王:“倩儿自小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娘又去得早,在我心里,与我两个女儿自来都一样,如今她的终身大事,我不亲自去相看一下,实在不能放心。”   睿郡王倒是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相看时让荣亲王妃与睿郡王妃一起去。   睿郡王妃却是气得把自己最心爱的薄胎瓷茶杯都砸了,什么叫‘她娘去得早’,当她这个睿郡王妃是摆设吗,而且无缘无故的,荣亲王妃怎么会干涉这事儿,摆明了就是宇文倩在背后弄鬼,百般防着她,偏她还不能既荣亲王妃要去,她就不去了,别人只会说她这个继母对原配嫡女不上心,她这些年好容易才又经营起来的贤名,少不得要再次毁于一旦了。   因着这些前情,睿郡王妃今日心情能好,才真是奇了怪了。   奈何她还不敢对荣亲王妃的轻慢还以颜色,人家是铁帽子亲王妃,她只是郡王妃,人家是宗正夫人,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见了都得敬三分,她却什么都不是,关键荣亲王妃还对她的温柔贤惠从来不买账,无论她怎么示好,都对她只肯维持面子情儿,——这么可恶的女人,老天爷怎么就不说早早收了她去!   万松寺说是在半山腰,整座山也不过就百十丈高而已,不然寺里少不得要提前备下软轿滑竿在山门,以供来上香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小姐们乘坐,如今就几十丈的距离,自然大家都只能步行上去了,倒也不至于让养尊处优的夫人奶奶小姐们望而却步。   不过饶是如此,终于抵达寺中后,荣亲王妃与宇文倩简浔依然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待稍后睿郡王妃也扶着丫头的手上来了,大家去大雄宝殿上过香后,便去了寺里提前准备好的厢房更衣梳洗。   万松寺知客僧给准备的厢房是个正房三间,带东西厢房的一进院子,荣亲王妃为长为尊,正房自然归了她,东西厢房东为尊,于是东厢房归了睿郡王妃,西厢房归了宇文倩与简浔。   简浔梳洗一番后,觉得舒服了许多,出了房间,就见宇文倩已梳洗完了,瞧着也精神不少,不由笑道:“我今儿可为了倩姐姐你牺牲大发了,你看,晒得我脸都发红了,还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起疹子呢,你这次可别想岔开话题了,只管回答我,将来到底要不要让未来姐夫给我包大红包罢!”   宇文倩闻言,再次红了脸,眼珠一转,却笑了起来:“给你包红包可以,不过是大是小,还得看你与我的具体关系,若只是好姐妹,当然也大,却远及不上当弟媳妇来得大,你想要大的,还是更大的,自己选罢。”   自家弟弟的心意,她当然是一目了然的,偏浔妹妹这么聪明的人,竟一直一无所觉,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更让她看得着急上火的是,自家弟弟还不知道对浔妹妹表白自己的心意,只知道一味的送东西回来,吃的用的玩的,天南海北应有尽有,却鲜少有亲笔信一并送到,两人这两年相处得还少得很,不像平家那只眼睛长在头顶上,精得跟个鬼似的孔雀,隔三差五就能出入崇安侯府,长此以往,她煮熟的弟媳妇,岂不得飞了?   没奈何,只得捋起袖子自己上,隔三差五以玩笑的口吻敲一回边鼓了,只可惜暂时看来,收效甚微啊。   简浔这两年听宇文倩有关‘弟媳妇’的玩笑开得多了,早已经免疫了,闻言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只笑道:“那我就要个大的就是了,更大的且留给未来的师嫂罢。”   不是她迟钝看不明白宇文修的心意,而是她压根儿没往那上面想过,她跟宇文修根本就是两代人好吗,她看他,不说跟当娘的看自己的儿子差不多,至少也是当姐姐的看当弟弟的,既是姐弟,怎么可能产生那方面的情愫?   也不知道倩姐姐到底怎么想的,老是开这样的玩笑,难道是太喜欢她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把她变为真正的“自家人”?好罢,她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天生的,没办法!   “未来的师嫂?”宇文倩见简浔还是不开窍,只得一面安慰自己她还小呢,也许再过一两年就开窍了,一面以插科打诨来把话圆回去:“可其他人我一个都瞧不上,只瞧得上你,只愿意你做我的弟媳妇,可如何是好?啧啧啧,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只可惜我不是男人啊,不然立刻把你娶回家了。”   简浔学着她的样子,也两个指头捏了她的下巴,道:“可不是吗,这么漂亮的姑娘,眼看就要便宜胡家小子了,我才怄呢,下辈子你一定要等着我托身成男子,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啊。”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玩笑了一回,才各自坐下吃起带来的冰镇西瓜来。   另一边,荣亲王妃也正吃瓜,她的贴身嬷嬷见四下无人,因小声说道:“娘娘,您何必处处针对睿王妃呢,就算您真心疼爱惠安县主,她也没对县主真怎么样过……她在宗室里名声向来不差,交好的人也不少,回头指不定又得有人说您欺负她了。”   荣亲王妃闻言,冷笑道:“本宫就欺负她了怎么着,那些人有本事当着本宫的面儿说这话,若她们真有这本事,本宫反倒高看她们一眼,只可惜她们不敢,既不敢当着本宫的面儿说,与本宫何干,又不会让本宫少一块肉!本宫就是看不得她那副假温柔假贤惠的样儿,当当年她纵容刁奴欺负修哥儿的事本宫不知道呢,修哥儿也还罢了,可以凭本事自己挣前程去,女人却只能靠嫁人来挣得后半辈子的荣耀与体面,本宫岂能容她坏了倩丫头的终身大事!”   说得贴身嬷嬷不好再多说,只得继续服侍荣亲王妃吃起西瓜来。   荣亲王妃却没说完,又道:“何况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当年先睿郡王妃与本宫颇谈得来?只冲这一点,本宫也得替她看顾好了两个孩子才是,何况倩丫头还那么惹人疼,这一年多若不是她时常过府陪本宫,本宫得多寂寞!”   至于宇文修,虽因“鬼之子”的名声,多少让荣亲王妃有些忌讳,但两人见得少,宇文修又生得俊美非凡,让人尤其是女人,很难不生出好感来,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呢,她还是愿意爱屋及乌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睿郡王妃收拾好过来了,行礼后笑道:“也不知道胡夫人一行得多早晚才能过来,时辰不早了,不然我让他们先备了斋饭来嫂子带着两个丫头先用些,省得饿坏了。”   荣亲王妃笑道:“说好了一起来吃斋菜的,自然要等胡夫人来了后才好开动,睿弟妹若是饿了,就先传罢,本宫与两个丫头再等等也无妨。”   噎得睿郡王妃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片刻方道:“我不饿,就是怕饿坏了嫂子。”   一时宇文倩与简浔也过来了,才给荣亲王妃睿郡王妃见了礼,就有丫头进来回道:“胡阁老夫人携家眷来寺中上香,听得两位娘娘也在,想来给两位娘娘请个安,问两位娘娘可方便?”   原本就是约好的,当然方便,荣亲王妃暗自松气,感叹终于来了的同时,嘴上已笑道:“本宫与胡夫人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自然方便,快请进来罢。”   丫头忙应声而去了,宇文倩不由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听说胡夫人的长媳是个颇方正颇重规矩之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不满意?这种时候,宇文倩早不是什么县主了,而只是个会为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婆婆之人的喜怒而忐忑的寻常少女。   简浔见状,忙借衣袖的遮掩,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与支持,她始终坚信,似宇文倩这么漂亮大方,还沉稳体贴的人,这世上又有谁能不喜欢的!   很快胡夫人一行便进来了,简浔目光一扫,便知道胡夫人身后那位着秋香色刻丝通袖衫,生了张圆圆的富态脸,眼角有微微细纹的夫人就是宇文倩极有可能的未来婆婆了,不由暗暗皱眉,这胡大太太,看面相果然不似个好相与之人啊。   胡夫人先带着自家人给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行了礼,宇文倩与简浔又给胡夫人和胡大太太行了礼,再与胡夫人带来的两个孙女儿胡家三小姐四小姐见了礼,大家才分宾主落了座。   胡夫人因笑向睿郡王妃道:“王妃娘娘好福气,有县主这样花朵儿般的女儿日日陪在身侧。”   见宇文倩果然美貌非凡,不负“皇室第一美人”之命,更难得的是,沉稳大方,气质端雅,心里就满意了几分,这样的品格气派,做他们胡家的长媳宗妇倒是够格儿了。   睿郡王妃恨得牙痒痒,却不能表露出丝毫来,只能笑道:“夫人才真是好福气呢,孙女儿个个都水葱一般,本宫瞧着,可比本宫这个魔星可人疼多了。”   这种时候,荣亲王妃再是身份超然,也不好要睿郡王妃的强了,便只是含笑听着,好在睿郡王妃也知道大局为重,何况还当着荣亲王妃的面儿,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可圈可点,一时是宾主尽欢。   大家说笑了一回,荣亲王妃便说自己饿了,“知道万松寺的斋菜堪称盛京一绝,本宫今儿可连早饭都没吃的。”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睿郡王妃趁机邀请胡夫人一道留下用膳,“就当本宫借花献佛了。”   胡夫人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如此,我等便却之不恭,叨扰两位王妃娘娘了。”   一时饭毕,简浔见胡夫人看向宇文倩的眼神越发满意与慈爱,便是胡大太太,神色间也放松了不少,稍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胡家内宅至今还是胡夫人做主,胡夫人又是个爽利的性子,宇文倩嫁过去后,前几年有她护着,便胡大太太不好相与,日子应当也不会难过。   至于几年后,若几年的时间宇文倩还不能站稳脚跟,那她也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她,更辜负自己身上县主的位份了。   所以如今看来,这门亲事倒是有五分做得了,睿郡王也是真为女儿上了心的,至于剩下的五分,还得待会儿见过胡大公子后,才能确定了。   想来这便是胡大太太不热衷于这门亲事的原因了?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女孩儿要先看过男方本人后再做定论的,何况宇文倩身份还尊贵,进门后必然不能当寻常儿媳般待之,胡大太太既重规矩,自然看不得这样的事。   不过她看得看不得又有什么关系,等几年后宇文修成了摄政王,宇文倩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她就会知道自己儿子捡到怎样的宝了!   胡夫人待大家吃了茶,又用了饭后水果后,便笑向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道:“听说后山有一片杏子林,如今正是吃杏子的季节,咱们也都是从小姑娘过来的,岂能不知道让她们陪咱们干坐着讲这些家长里短的,比让她们做什么都难受?依我说,不如让她们姐妹去后面逛逛,再摘些杏子回来,我们呢,整好支了桌子一边打牌,一边等着吃最新鲜的杏子,未知两位娘娘意下如何?”   荣亲王妃笑道:“本宫正想说这话儿呢,没想到夫人就先说了,可见本宫与夫人是何等的心有灵犀,既是如此,就让你我的贴身妈妈带了她们姐妹几个去后面逛逛,睿弟妹怎么说?”   宇文倩身份尊贵,睿郡王又疼她,她若自己看不上胡大公子,岂会舍得委屈她?是以一早便与胡阁老说好,今日要让宇文倩见一见胡大公子了,所以胡夫人与荣亲王妃此言,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睿郡王妃自然不会反对,哪怕心里止不住的冷笑,王爷就惯着他的宝贝女儿罢,看回头能惯出个王母娘娘来不……嘴上已笑道:“如此甚好,就是我牌打得不好,嫂子与夫人可要手下留情才好。”   于是宇文倩与简浔并两位胡小姐,就由各自长辈的贴身妈妈并各自跟前儿服侍的人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去了万松寺后山的杏子林。   杏子林中,密叶翠绿,凉风徐徐,倒比方才在厢房里更凉爽些,再看棵棵杏树上都结满了果子,一个个黄灿灿的垂在枝头,说不出的可爱。   宇文倩心里是知道她们这会儿来杏子林究竟是为了什么的,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偏简浔与两位胡小姐也知道,也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那胡大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儿,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与她们“偶遇”……还是丫头们禁不住杏子的诱惑,都就近采摘起来,才渐渐也引起了她们的兴致,跟着采起果子来。   正热闹之际,胡三小姐忽然“惊喜”的叫起来:“大哥,你不是在前面与大师们下棋们,怎么会来了这里,难道是寻我们来了?”   简浔忙循声望了过去,就看见了逆光而站,身材修长,五官俊美,一身书卷气的胡大公子,单看外表,倒是配得上宇文倩了,当下也顾不得吐槽胡三小姐的“惊喜”也未免太假了,立刻与早转过了身去,脸红成了红布的宇文倩低声道:“未来姐夫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是国子监内唯一能与平表哥齐名的人物呢!”   胡大公子已笑着在与胡三小姐说话儿了:“我并不是特意来寻你们的,而是听说这后面有片杏子林颇凉爽,正好闲着无事,所以来瞧瞧,你们做什么,摘杏子吗,要不要我帮你们?”   长相气度比平隽略逊一筹,声音却比平隽的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简浔不免又添了几分好感,不由分说将宇文倩掰转了过来,笑向胡三小姐道:“这位公子便是三小姐的兄长,在国子监与我平家表哥齐名的胡大公子了吗?真是久仰大名。”   胡大公子一听这话,便约莫猜到简浔的身份了,自然也明白宇文倩才是自己可能的未来妻子了,忙壮着胆子飞快看了一眼,脸立时也成了红布……早听说睿郡王府的惠安县主漂亮了,没想到漂亮到这个地步,若自己能有幸娶她,这辈子可就真是完美无缺了。   胡四小姐见自家大哥只看了惠安县主一眼,便呆住了,哪还有半分素日的从容与沉稳,急得只差跺脚,大哥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见色起心的登徒子好吗?因忙笑道:“大哥来得正好,好些高点的杏子我们都摘不到。”   胡大公子这才回过神来,忙略显狼狈的应了一声“好”,上前帮着大家摘起杏子来。   简浔有心让宇文倩单独与胡大公子说上几句话儿,二人光凭着远远的见一面,便把亲事定下来,也未免太草率了些,最好还是能彼此初步的了解一下。   是以待胡大公子摘了会儿杏子后,便有意将胡三小姐胡四小姐带到了一边,连下人们也一并带走了,只留了几个老嬷嬷远远的看着,以免回头亲事万一不成了,给人留话柄。   好在胡大公子显然不是书呆子,见有了机会,便立刻隔着一段距离,与宇文倩说起话儿来,简浔远远看着,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位姐夫倒是挺满意,就是不知道回头宇文修回来后,满意不满意?   “什么人!站住!”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让简浔猛地回过神来。   就见不远处靠墙的一棵大树正剧烈的晃动,然后随着“哎哟”一声惨叫,“啪”的一声从上面重重落了个人下来,随即又是“啪”的一声,又落了个人下来。   所有人都是唬得不轻,不过几个婆子立即便反应了过来,忙挡到了三位小姐的前面,警觉的盯着地上呲牙咧嘴的人:“你们是什么人,今儿万松寺因为我们主子来上香吃斋菜,可是特意封了山门,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来的,你们若是识相的,就立即离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简浔本能的顺着婆子们身体之间的缝隙望去,目光落在第一个人身上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出身应当差不了,也不知有正门不走,偏翻墙进寺里来是为了什么?   待目光落到第二个人脸上时,简浔却赫然呆住了,皇上,他怎么会在这里?!   ------题外话------   感谢5月6日水晶诱惑1亲的3颗钻石,138**7962亲的5颗钻石,lisa67亲的3朵鲜花,还有给瑜一次投33票的183**9896亲和其他给瑜投了月票的亲,真的很爱很爱你们,希望今天还能有票票,大家周末和母亲节愉快,么么哒,O(∩_∩)O~   ☆、第七十六回 庄王 隐忧   简浔如坠冰窟,满脑子瞬间只剩下前世自己临死前皇上的狠毒和绝情,还有他对她进行鞭尸时的疯狂与歇斯底里……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可以不恨他,可以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不去尝试着报复他,反正再过几年,他就会被宇文修活活饿死,也等于是为她报了仇,而她自己则可以到哪哪儿都横着走,日子不知道多潇洒恣意,实在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之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看着他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容,简浔才发现,自己原本根本做不到不恨他,事实上,她真的很想立刻冲上去,把他那张可恶的脸打个稀巴烂好吗!   冷不防墙外传来带着哭腔的嚎叫声:“爷,主子……您没事儿罢……回去后太、夫人一定会打死奴才的……”   随即是另一个嬉笑声:“你别急着哭啊,这墙一点不高,树也一点不高,我们爷早爬过不止一次了,从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倒是快点爬啊,不然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和尚们撵过来,抓住了你,你才真只有哭死的份儿了!”   听得里面正被一群人满眼戒备望着的两人是又尴尬又恼火,那个简浔不认识的男子因忍不住向外怒骂道:“你们嚎什么嚎,爷们好着呢,你们不许进来,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尽量站直身子,声音也轻了下去,对着被婆子丫头们包围在中间的胡三小姐和胡四小姐咧嘴一笑,可估计是抽疼了身上某个部位,原本计划风度翩翩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呲牙咧嘴:“陈某唐突,冒犯了几位小姐,无礼之处还请几位小姐千万见谅。”   陈某?   太后的娘家平国公府便姓陈,如今这男子又与大邺下一任皇上在一起做在她看来是鸡鸣狗盗,可在他们自己看来,也许是志趣相投不拘小节之事,难道,这男子竟是太后的娘家侄儿不成?难怪她方才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外甥肖舅侄儿肖姑,本就是人之长情。   简浔思忖着,越发皱紧了眉头,并不肯与这陈公子搭话儿。   倒是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见他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睛也直愣愣毫不掩饰的盯着她们,但目光清亮,并不是让人太反感,因低声与婆子们说道:“瞧他们的样子,应当是好人家的子弟,误闯这里也未必就是有心,且好生送他们出去罢,就不要惊动长辈们了。”   婆子们点头应是,分散开来要上前送二人出去,“二位公子,请罢。”   不想这一散开,却让简浔与胡三小姐胡四小姐彻底暴露在了二人的视线中,胡三小姐胡四小姐不必说,有胡大公子那样的哥哥,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简浔却比二人更漂亮得多,不然也不会让天然不喜她的睿郡王妃都赞一句与宇文倩站在一起,毫不逊色了。   以致陈公子与皇上,不,如今该称庄王更恰当些,立时都看直了眼。   陈公子因小声与庄王说道:“这位小姐看年纪,应当不是惠安县主,那会是谁家的呢,没道理盛京有这样漂亮的小姐,我却事先连听都没听说过啊……一个素未闻名的小姐都这般漂亮了,惠安县主得多漂亮?我今儿一定要见她一面,否则决不罢休!”   原来庄王因太后的缘故,自小儿便与陈家五公子陈祺要好,两个人但凡凑到一起,便少不得做各种调皮捣蛋,让人头疼不已的事,譬如这会儿,便是陈祺辗转听说了宇文倩今日会到万松寺来上香,一心想看这位“皇室第一美人”长得到底有多美,才会撺掇了因机缘巧合,这么多年下来,愣是一次都没正面见过宇文倩的庄王与自己一道来万松寺,正门进不得,连翻墙也要进来的。   倒是没想到刚翻进来便被人逮了个正着,庄王脑子比陈祺好使些,人也稍稍沉稳些,估摸着今儿他们怕是别想见到惠安县主了,不过能见到眼前的美人儿也算是不虚此行。   因抱拳风度翩翩的笑向三人,其实主要是向简浔道:“舍表弟贪玩儿,听说万松寺后山鲜果不少,小姐们不知道听过一句话‘隔锅的饭才香’没有?舍表弟这会儿就是这个心态,实在不是有心冒犯几位小姐的,敢问小姐们出自哪家?可是随长辈们来寺中上香的?不亲自去向长辈们再陪个不是,在下实在难以心安,还请小姐们能引见一二。”   只要能见到她们的长辈,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家里定也是盛京城内数得上的人家,那她们的长辈便极有可能认识他,届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又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就不信美人儿不会动心,只要美人儿动了心,他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庄王倒也不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平心而论,他生得还是很俊美的,大邺皇室绵延至今都快三百年了,说句难听的,哪怕开国太祖生得钟馗一般,这么多代下来,皇室也绝对不会再有丑人了,何况他一身的贵气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整个人看起来便免不得给人以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要迷惑迷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易如反掌的。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这会儿便不出意外被他迷惑住了,红着脸不由自主报起家门来:“我们祖父是内阁的胡大学士,今儿我们是随祖母来上香的,公子不必客气,您与令表弟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所以长得好看了,做什么都更顺利一些,绝不是女人的专属权利,男人也是一样。   简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不是针对的胡氏姐妹,而是针对的当初的自己,当初她虽一开始接近庄王的动机不纯,之后却是真为他的温柔与深情动了心的,不然临死前发现他和简沫的双重背叛,也不会恨成那样了,只可惜她醒悟的代价太大了,不死上一次,竟不知道自己到底眼瞎心盲在哪里!   胡氏姐妹话还没说完,庄王已笑着打断了她们:“话虽如此,不去向长辈们当面儿陪个不是,我二人到底难以心安,何况既是胡夫人亲至了,我与胡阁老也算是有半师之谊,那就更得去给胡夫人请个安了,烦请几位小姐带路罢。”   看得简浔再次无声的冷笑起来,如今就知道变着法儿的勾引无知少女了,难怪过几年会后宫佳丽三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仓里呢,他这样的行为,说得好听是风流多情,事实上,这样的人恰是最绝情的,她前世不就用血淋淋的教训,来证明了这个事实吗?   只可惜她与胡三小姐胡四小姐才第一次见面,不好交浅言深,只能看着她们被迷惑,被牵着鼻子走了:“公子与我们祖父有半师之谊?那的确算不得外人了,只是……”   所幸这时候,胡大公子终于闻声过来了,有他与庄王陈祺周旋,自然轮不到胡三小姐胡四小姐了,简浔因趁机说道:“我们寻倩姐姐去罢,省得她不明情况,白白担心。”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闻言,心里虽舍不得离开,却也知道她们再留下的确不妥,只得与简浔一道,去了后面寻宇文倩。   宇文倩方才与胡大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正是粉面含春,满心羞喜之时,瞧得简浔脸色不好,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上前关切的低声问道:“浔妹妹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简浔不欲宇文倩担心,何况她心里的恼怒与恨意也的确无法宣诸于口,只能强笑道:“我没事儿,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倩姐姐别担心。”   说得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讪讪的,以为简浔是在不高兴她们方才的不妥,说来她们方才的确有些过了,怎么能对两个擅自翻墙,还冒犯她们的登徒子那般客气呢,倒像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般,所以见了个略平头正脸些的,便什么都忘了……一时又羞又愧,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宇文倩见状,满心的疑问也不好再问出口了,只笑道:“浔妹妹既累了,想来两位胡妹妹也是一样,我看我们就先回去罢,长辈们还等着吃我们摘的新鲜杏子呢。”   自然没有人反对,于是四人提着各自采摘来的杏子,被簇拥着回了之前的厢房去。   荣亲王妃与胡夫人几个谁能真正有心情抹牌,不过是胡乱打发时间罢了,瞧得几人回来,荣亲王妃先就推了牌,笑道:“本宫就没赢过一把,才还在想着,再这样下去,今儿怕是得浑身上下都输个精光了,总算几个丫头回来解救了本宫……哟,这便是后山的杏子吗,瞧着还挺新鲜水灵的。”   吩咐下人,“快去洗了来,大家伙儿都尝尝。”   自有下人答应着双手接过小姐们手里的篮子,却行退了出去,胡夫人方笑向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道:“你们没有淘气罢,县主与简小姐可与你们不一样,一看就是斯文人儿,不像你们都是属猴儿的,可别吓坏了县主与简小姐才是。”   胡三小姐到底年长一些,一路上已将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闻言忙笑道:“县主与简小姐都生得仙女儿一般,在仙女儿面前,我们哪敢造次的,何况我们还偶遇上了大哥,有大哥在,我们就更不敢了。”   “你们遇上严哥儿了?”胡夫人笑道,“他不是说要跟大师们下棋,就不进来了吗,怎么又进来了?既进来了,怎么你们也不说让他过来给两位娘娘请个安的,那他这会子人在哪里?”   荣亲王妃笑着接道:“早听说胡大公子与平西侯府的平二公子是盛京的双璧,盛京的才有一石,他们二人就分了九斗去,今日托胡夫人的福,总算有缘一见了。”   她见宇文倩脸上的羞喜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便知道她对胡大公子印象极好了,那她更得见一见胡大公子,亲自替她掌掌眼了。   胡三小姐却面露难色,“大哥正与两位自外面那个、那个……翻墙进来的公子说话儿,说是一处理好那边的事就过来给两位娘娘请安,想来也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丫头进来回道:“胡家大公子给两位娘娘请安来了,说是同行的还有庄王殿下并陈家五公子,问胡夫人与两位娘娘可否方便?”   这话一出,除了简浔,满座皆惊,年长的是吃惊于庄王殿下怎么会忽然来了万松寺,还翻墙进来的,不过想起陈五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又觉得翻墙算不得什么。   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则是吃惊于那位一身尊贵气度的公子竟是当今庄王殿下,难怪那般耀眼呢,只可惜他已经定了王妃,很快就要大婚了……呸呸呸,她们都想什么呢,二人忙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旖念都压了下去。   简浔忽然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倩姐姐,庄王再尊贵,也是外男,我们留下怕是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避一下?”   宇文倩也是这个意思,当着长辈们的面儿,她就不好再见胡大公子了,遂笑向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道:“荣伯母,母妃,丫头们去洗杏子这么久了都还没回来,不若我们姐妹几个瞧瞧去,既要尽孝心,光自己采摘杏子怎么够,还得我们自己洗了来,方能真正彰显我们的诚心啊。”   睿郡王妃闻言,暗暗冷哼,方才更没规矩的事都做了,这会儿倒巴巴懂得规矩来……嘴上笑道:“那你们快去罢,我们可就等着受用你们的孝心和诚心了。”   待宇文倩简浔几个行礼往后面去了,方与荣亲王妃道:“既庄王殿下也来了,倒是不好让他久等,嫂子不若这便请他进来罢?”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身体不好,关键登基都七八年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如此一来,庄王这位今上的胞弟,太后自来最疼爱的幼子,就显得越发地位超然了,睿郡王妃不由暗暗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她总算还是不虚此行。   荣亲王妃虽有些瞧不上睿郡王妃拜高踩低的做派,也不好慢待了虽没有皇太弟之名,却有皇太弟之实的庄王,于是点头道:“嗯,那这便将人都请进来罢。”   很快庄王便被陈祺和胡大公子簇拥着进来了,荣亲王妃与睿郡王妃是长辈,自没有向他行礼的道理,只稳稳坐着,胡夫人婆媳却与他君臣有别,忙起身要拜下去,却叫庄王一把将胡夫人搀了起来,笑道:“胡阁老与本王有半师之谊,本王如何能受夫人的礼,夫人千万别客气,不然就太折杀本王了。”   胡夫人却仍坚持全了礼,才起身笑道:“殿下言重了,臣妇愧不敢当。”   庄王方又转身给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见礼:“听胡大公子说起,小侄方知道两位婶婶也在这里,所以特地来给两位婶婶请安,除了请安,再就是给两位婶婶还有胡夫人致歉了……说来没脸,方才小侄与陈家五表弟那个、因山门被关了,我们又实在想进来凉爽一下,所以翻了墙,谁知道却惊吓到了胡家的三位小姐,睿婶子家的惠安妹妹当时虽离得远些,怕也多少受了惊吓,还请睿婶子与胡夫人千万恕罪才是。”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方才庄王与陈五公子还与姑娘们打上了照面儿,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孟浪无礼的行为当然要追究到底,可换了他,却是不好说什么了,既他没有见到宇文倩,那自然得胡夫人出面与之应酬了,胡夫人遂笑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不知者不罪嘛,又何来的恕罪之说?殿下实在太客气了。”   庄王笑回道:“再是不知者不罪,惊吓到了几位小姐也是事实,尤其那位着粉衣紫裙的小姐,本王见她唬得脸都白了,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显见得唬得不轻,还请夫人回去后,务必传太医好生给她瞧瞧,不管有事没事,都请打发人告知本王一声,也好叫本王安心,夫人,可以吗?”   粉衣紫裙的小姐?   众人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简浔了,可简浔方才明明就好好儿的,哪有半分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再看庄王的神色,别人不提偏提三人当中生得最好气度也最出众的简家小姐,几人都是有了年纪见多识广之人,对宫里一些小道消息也是自有门路知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睿郡王妃立刻笑了起来,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位小姐不是胡夫人的孙女儿之一,而是崇安侯府的简大小姐,打小儿便与我们惠安最好的,这事儿殿下只管交给本宫罢。”   谁不知道庄王殿下自来最得太后娘娘宠爱,将来还极有可能有大出息,以简家那丫头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委身别人做小,可若那个别人是未来的皇上,她以后再次了也会是六妃甚至四妃之一,她和崇安侯府还能不动心?   哼,那个鬼之子想与崇安侯府亲上做亲,让崇安侯府彻底成为他的靠山,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一旁荣亲王妃听了睿郡王妃的话,简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就算她不想让修哥儿娶浔丫头,给自己添一个全心全意的得力岳家,也不能这样坑浔丫头罢,庄王都要大婚了,浔丫头让他盯上,就算最后他没能得偿所愿,也一定会影响浔丫头终身大事的,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皇上的人,他得不到的女人,谁敢去抢的?   荣亲王妃都气得半死了,更遑论洗杏子回来,躲在后面暂时不方便出来的宇文倩,若不是春燕和她的另一个丫头夏露惟恐她在未来的两重婆婆和夫君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坏了亲事,死死拉着她,她就要冲出去,当场给睿郡王妃好看了。   惟今却只能低声开解脸白得吓人的简浔:“浔妹妹,你别着急也别担心,也许庄王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呢,那个可恶的女人,等回府后,我再细细与她算账!”   嘴上开解着简浔,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大家都不是傻子,听话听音都会,若说庄王不是对浔妹妹起了心思,真是打死她都不相信,何况她多少耳闻过庄王在女色上头没什么节制,浔妹妹又生得这般好……都怪她,今儿为什么偏要将浔妹妹一并拉来,若不然,也不会有这场已可以预见的祸事了!   还有她那个傻弟弟,早早向浔姐儿表明了心迹,再征得两家长辈的同意,早早把亲事定下来,不也什么都不用怕了?庄王那个混蛋,以为他是皇上的胞弟,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儿子,他们睿郡王府就会怕了他吗,做梦,他们睿郡王府的儿媳妇,谁也休想抢了去!   简浔脸是白得吓人,却不是怕的,而是气的,她没有去找他宇文嵩报仇,他倒先惹到她头上来了,他最好不是真在打她的主意,否则,不用等以后宇文修活活饿死他,她先结果了他,哪怕只能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都是女眷,庄王与陈祺到底不好在厢房里多待,又与大家说笑了几句,也就告辞了。   待出了院门,走出一段距离后,陈祺才沮丧的说道:“原以为亲自过来致歉,总能见到惠安县主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早知道我就不来致歉了,白赔了那么多笑脸,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庄王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道:“没见着就没见着罢,以后总有机会的,不然你直接求母后替你赐婚去?”   陈祺摇头晃脑道:“再漂亮的花儿,移到自家后院日日对着后,也会慢慢的厌倦,何况我可听说,惠安县主着实是个厉害人,睿郡王又疼她,定会凡事都向着她,为一朵带刺的玫瑰,就放弃一整片花园,我又不傻,才不做这样的事呢!”   庄王闻言,嗤笑道:“怕自己降不住美人儿就明说,非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本王懒得理你,倒是本王那个美人儿,竟然是崇安侯府的大小姐,这就有点棘手了,王氏身份可差了她一大截儿呢,难道倒要她屈居王氏之下不成?本王可舍不得。”   陈祺点头道:“正妃出身比侧妃低,的确不妥,不过那位简小姐我瞧着也不是就美得举世无双了,殿下干嘛这般上心,依我说,还是趁早丢开手算了,等殿下大婚了,再求太后姑母赏几个美人儿给您也就是了,宫里难道还会缺了美人儿不成?何必非她不可,我可听说,崇安侯父子都疼她得紧,必舍不得让她屈居人下的。”   庄王道:“你懂什么,她如今是年纪还小,所以只现出了五分美貌,等再大上两三岁后,你等着瞧罢,管保比咱们宇文家那位第一美人还美……竟然从头至尾看都不看本王一眼,跟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那本王还偏就要得到她了。说来也怪,她不看本王,本王看她却觉得莫名的熟悉,就跟以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见是前世注定的缘分,那本王更不能错过她了,好在她年纪还小,本王有的是时间筹谋。”   二人说着话,很快走远了。   厢房内,因着这个插曲,气氛却是再回不到最初了,不过荣亲王妃仍记着今日的正事,含笑问了胡大公子好些话,觉得心中满意了,才打发了丫鬟去瞧小姐们:“怎么洗个杏子,这么半日都没回来?”   胡大公子闻言,立刻识趣的行礼告辞了。   余下众女眷又吃了一回杏子,才道了别,各自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简浔自然还是坐的宇文倩的马车,却半点来时的兴奋与期待都没有了,一路上都默默的坐着不说话,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殆尽了,现在才知道,她根本一丝一毫都没忘记!   看得宇文倩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小声说道:“浔妹妹,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非拉你跟我一起来万松寺,也就不会……你放心,我回去后便把事情细细禀了父王,荣伯母处,我也会托她在太后娘娘跟前儿多多周旋,定不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   不然回去后她就请父王代弟弟登门求亲去?   就怕简祖父与简伯父不会同意,尤其是简伯父,摆明了更欣赏平家那只孔雀,万一父亲登门把前因后情一说,反倒弄巧成拙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简祖父与简伯父都同意,浔妹妹不同意也是白搭……不行,她回去后就传信给弟弟,让他一定要有多快就多快的回来,不然回头他媳妇儿跑了,他哭死也迟了!   简浔摇头道:“不关倩姐姐的事,我也不觉得庄王就敢强取豪夺,若是夺我去坐正妃也就罢了,可他明明已有正妃,大婚之期还近在咫尺了,他若真敢来强的,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了,何况我还有祖父和父母,他们定会护着我的,你别担心也别自责,我烦心的是另有其事,只如今不方便告诉你罢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宇文倩还能说什么,只得闭口不言了。   一时马车进了城,宇文倩先送了简浔回崇安侯府,才回了睿郡王府。   简浔却没有先回自己屋里,而是去了平氏的院子看平氏。   将养了大半年,平氏的身体其实已恢复得差不了了,只太医说受不得凉,一瞧得简浔进来,她便笑道:“今儿可真够热的,我一直在屋里都觉着难受,差点儿就没忍住用冰了,你在外面有多热,可想而知,快凉快凉快,便回屋歇着去罢,晚饭也不必过来吃了,你父亲回来了,我自会与他说的。”   简浔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把白日的事情告诉平氏,由平氏再转述给父亲和祖父比较好,于是请平氏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也许庄王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这世上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我心里的感觉也很不好……所以告诉母亲一声,也省得事到临头了,母亲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平氏越听脸色越凝重,待简浔说完后,斟酌了片刻,才道:“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也不必放在心上为此烦恼,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心细的,就交给我和你父亲即可,再不济了,还有你祖父呢,我们是绝不会委屈你的!”   虽早猜到平氏会这么说了,如今真听她这么说,简浔心里还是挺感动,这种有父母亲人可以依靠和倚仗的感觉,她哪怕此生已尝过很多次,依然会为之庆幸与感动。   她于是辞了平氏,回了自己院里去。   只是简浔前脚才回到自己院里,后脚丫鬟便来回:“二小姐来了。”   简浔才好转了几分的心情,立时又糟糕起来,她就奇了怪了,她待简沫打小儿便算不上好,这么多年下来,简沫却老是喜欢黏着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不知道多真诚多热情,还分明不是虚情假意那种,难道是知道前世欠了她,所以今生特意赎罪来了?   可这会儿她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怕一见到她,就会又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因吩咐丫鬟:“就说我累了一整日,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话,明儿上学时再说也不迟。”   “是,小姐。”丫鬟忙应声而去了,简浔这才进了净房,开始沐浴。   外面简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简浔请自己进去,反而等来丫鬟说她已睡下了,心里虽知道哪有那么快,多少也有几分委屈,到底还是应了一句:“既是如此,那我明儿再与姐姐说话儿罢。”带着丫鬟红鹃转身去了。   红鹃免不得替她委屈,走出一段距离后,小声说道:“小姐,大小姐明明没睡,非说自己睡了,也太不把小姐这个妹妹当一回事儿了,反倒跟惠安县主,时时都好得一个人般,明明小姐才是她的亲妹妹,枉费小姐还对她那么好,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先给她送一份……奴婢都替小姐不值了。”   话音未落,简沫已轻斥道:“多嘴!我与姐姐之间如何相处,也是你能置噱的,何况姐姐对我好不好,我比谁都明白,今日之后,你再说类似的话,我只能回了大伯母,将你放出去,另挑好的丫头来使了。”   说得红鹃喏喏的不敢再多说。   简沫也不再多言,只继续往回走,心里却是真感激简浔这个姐姐,所以才会总是忍不住与她亲近的。   当年简君平带着陆氏简菡“外放”后,侯府内知道个中隐情的下人毕竟不多,眼见简君平还没有嫡子,去外面做官却不带二夫人这个正室,反而带了陆氏一个做妾的,可见心里早不拿二夫人当一回事,只有陆氏才是他的心头宝了,又见二夫人连管家大权都失了,明明大夫人都有身孕了,侯爷纵忍不得二夫人,也只消再忍几个月,偏侯爷连这几个月都忍不得,请了族中的堂夫人来暂代管家,——显然二夫人除了个空名头,夫君的欢心、公爹的信任、未来可能夫荣妻贵母凭子贵的荣耀……什么都不剩了,那她们又还有什么可怕她的?   于是对文安院的差事,都阳奉阴违起来,送到文安院的东西,也一日比一日不堪,再过几日,古氏跟前儿的琵琶几个大丫鬟等,连底下的粗使婆子小丫头子都不大使唤得动了。   古氏其时日日都窝在房间里念经抄经,其他时候也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整个人消沉得都快垮了,自然也顾不上管简沫了,想着简沫有奶娘有丫鬟,怎么也不至于饿着冻着她。   可她却忘了,尽心与不尽心,虽只一字之差,其间的距离却海了去了,简沫又小,能知道什么,被奶娘丫鬟欺负了还不知道她们是在欺负自己,一次去园子玩儿时,她不慎半身摔到水里,弄得一身的水和泥,奶娘与丫鬟还在一边只管说自己的闲话儿,根本不管她。   恰逢简浔经过,瞧得此情此景,她不喜欢简沫是一回事儿,却绝不允许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奴大欺主的事发生,更不允许有人坏了自家好容易才逐步完善了的规矩。   于是当众狠狠发落了简沫的奶娘和丫鬟,将她们打了板子后全撵出了府去,再另外挑了真正老实本分的人给简沫使唤,还借平氏之口,将家里的管事妈妈都敲打了一遍,不许她们再克扣文安院的用度,或者以次充好,不然长此以往,整个侯府拜高踩低的风气岂非越发的坏?   简浔做这些真不是为了简沫,但在简沫看来,姐姐就是为的自己,打那以后,便成了简浔的小跟班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不知道多亲热,连简浔待她的冷淡,她也自己找到了说辞,姐姐是因为生性冷淡,才会这样待她的,但其实姐姐外冷内热,是这府里待她仅次于母亲好的人,她不亲近她,倒要亲近谁去?   本来最爱黏着宇文修的,打那以后,宇文修也要排到简浔后面的。   弄得简浔烦不胜烦,上辈子简沫就是这样黏着她的,到头来背叛起她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可没兴趣再当一回东郭先生,待简沫倒比以往更冷淡更疏离了。   谁知道就这样,还是不能打消简沫的热情,且她这热情一持续就是七八年,还没有消减的趋势,倒真像简浔暗自嘲讽的那样,她似是冥冥中知道前世对不起自家姐姐,这辈子特地恕罪来了,所以无论简浔如何待她,她都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闲话少提,且说晚间简君安回来后,平氏先让人摆了饭与他对坐着吃毕,——简泽与简沂如今都跟着崇安侯吃住,一来崇安侯教授他们武艺,需要闻鸡起舞枕戈待旦,住景明院更方便些,二来崇安侯上了年纪的人,有两个孙子日日陪着自己,才不会寂寞,这不因为两个孙子都是鬼点子一个接一个,他老人家的怒吼声时不时就要在景明院上空响起,这两年反倒越活越年轻了?   所以平氏与简君安跟前儿,日常用膳都是简浔陪着。   简君安用完膳后,便照例要去崇安侯处请安,顺道看两个儿子,简泽与简沂都是宋先生给启的蒙,所以父子间不像早前简君安带着简浔与宇文修念书时,日日都能相处上一两个时辰。   却叫平氏给叫住了,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才把先前简浔与自己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皱眉道:“这事儿虽暂时看来有可能只是杞人忧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让我们浔儿生得那般品貌?所以依我看,我们还是得趁早防备起来才好……不然,我们赶在庄王有所行动之前,替浔儿把亲事定下来?”   简君安早听得满脸的怒气了,待平氏一说完,便冷笑道:“别说他现在只是个王爷,还早定了王妃,只待大婚了,就算他真当了皇上,还是迎浔儿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浔儿不愿意,我也绝不会让他得逞!我这就见父亲去,把事情回了父亲,看父亲是个什么意思,你明儿再问问浔儿,对隽哥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隽哥儿的心思我是早就看出来了的,浔儿却始终没开窍似的,总得她也有那个心思,这门亲事才好真个定下来。”   对平隽这个准女婿人选,简君安自是满意的,十三岁的解元,才学前途自是没的说,生得也一表人才,最关键的一条,还是平家家风好,平夫人与平大太太这两重婆婆都是好相与的,便不出今日的事,简君安也早有将平隽和简浔亲事定下的意思了。   平氏也对这门亲事喜闻乐见,她青梅竹马厮守一生的美梦是不能实现了,但能看着女儿与侄儿替她实现梦想,也是好的,因点头道:“大爷放心,我会尽快问浔儿的,你快去见公爹罢,别让公爹久等。”   ------题外话------   感谢5月7日sally10269亲的100颗钻石,么么哒O(∩_∩)O~   今天母亲节,大家有给自己的妈妈和婆婆说母亲节快乐,有收到自己孩子的祝福吗?O(∩_∩)O~   另:明天生日,一年一度,能申请少更点,但票票又能多点否?好吧,今晚上一定要做个美梦,O(∩_∩)O~   ☆、第七十七回 蔫儿坏   那天之后,庄王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睿郡王妃也没有请太医上门给简浔诊治,连象征性的打发人送点药材补品什么的上门都没有,就好像那日在万松寺,她对着庄王说的话,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简浔却不能放心,庄王那个人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任何东西任何人没得到之前,他都是当天下至宝,务必要得到的,只怕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还是宇文倩之后亲自来了崇安侯府一趟,说睿郡王当夜便斥责了睿郡王妃,让她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荣亲王妃也进宫见了太后,把事情拐弯抹角与太后提了提,未来的庄王妃是太后亲自为庄王挑选的,她纵再疼爱儿子,也定不愿看到大婚前出什么岔子,已暗示会约束庄王了,简浔方稍稍放了心。   宇文倩说完,又笑道:“还有七八日十来日,弟弟就该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次他又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姐姐,他的心却偏得没边儿,每次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果真内外有别不成?”   只要太后愿意约束庄王,至少短时间内,庄王便生不了事,她家傻弟弟也正好趁这个空隙,争取抱得美人归,届时自然越发不怕庄王生事了,宇文倩也是想到这些,心下轻松不少,才有心情又开简浔玩笑的。   简浔闻言,脸上也有了笑意,道:“远的不说,只说上次师兄打发人送回来给倩姐姐那对羊脂玉的镯子,要做成一对镯子,得多么大一块籽料?还是那样的极品羊脂玉,却只拿来做玉镯,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可师兄还不是让人做成镯子给倩姐姐送回来了,就这样,倩姐姐还说师兄偏心呢,那我也想有这样一个偏心的弟弟!”   说得宇文倩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嘴上却轻哼道:“能用银子买来的东西,算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都是银子买不来的好吗?”   譬如弟弟每次送给浔妹妹的礼物,大多都是他亲自动手做的,或是亲自去搜罗来的,论精细贵重,未必比得上送她的,可难得的是弟弟的一片心意啊,她难道就缺他送的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的不成?   不过算了,谁让弟弟送的人是浔妹妹呢,她醋谁也不能醋浔妹妹不是,若是换了旁人,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何况弟弟对弟媳好,对弟媳上心,将来二人才能更恩爱,也是好事一桩,她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   简浔当然知道宇文倩不是真的觉得宇文修偏心,笑道:“倩姐姐想要银子买不来的好东西还不容易,明儿让姐夫送你便是,我相信姐夫一定会很乐意的。”   既宇文倩与胡大公子都对彼此满意,两家的长辈们也没什么意见,这门亲事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很快就该走三书六礼了,所以简浔如今才不叫胡大公子‘未来姐夫’,而直接叫姐夫了。   宇文倩被说得红了脸,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放了个荷包,绣的是事事如意图案,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忙捡了起来,笑道:“倒是难得见浔妹妹你做针线,这是给简伯父做的吗?”   简浔道:“不是,是给平家二表哥做的,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问他要什么谢礼,他说让我给他做个荷包,我推脱不过,只得做了,就是我针线活儿做得不好,让倩姐姐见笑了。”   给平隽做的?宇文倩心中警铃大作,她那傻弟弟这么多年下来,都没得过浔妹妹亲手给做的荷包好吗,难道真要让平隽捷足先登了?   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情再说话了。   简浔提到平隽,不由就想起了日前平氏问她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大舅舅大舅母更是想让你二表哥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又自小青梅竹马,若真有缘,也是美事一桩,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   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母亲开什么玩笑,平隽精得跟鬼一样,什么事都休想瞒过他,她若真嫁了他,后半辈子岂非时时都得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自己的小心思,别想有丝毫自己的秘密了?她除非傻了,才会答应嫁给平隽!   就是父母亲显然对平隽印象极好,巴不得他能成为他们的女婿,得想法子尽快打消了他们的念头才好。   姐妹两个正对坐着发呆,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平家二表少爷来了,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呢。”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对,该改为说瘟神瘟神就到才对……宇文倩腹诽着,赶在简浔开口之前笑道:“我与平家表弟也算熟识,倒是没什么可避讳的,浔妹妹,我跟你一起去。”   简浔想了想,自己回头要单独与平隽说话儿,不先把宇文倩送走了,委实不方便,遂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倩姐姐随我一道去也好,回头在我母亲屋里用过午膳,你便不用再特意去向她辞行了。”   宇文倩忙道:“我今儿不想回去成么……”   见简浔满脸的坚持,只得不情不愿的道:“行行行,我回去便是,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给我和弟弟做过荷包,我们可一个是你的好姐妹,一个是你的师兄,与平家表弟应当没什么差别才是,你也给我们一人做一个好不好,我想要蝶恋花的,弟弟就要马上封侯的罢,行不行嘛?”   简浔就对着她张开了十指,“看见我手上的针眼儿了吗,就做一个都扎成这样呢,还要再做两个,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这般疼我。”见宇文倩又是眨眼又是扁嘴的,到底还是撑不住松了口:“好了,你别再做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我给你们做便是,不过我先说好,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得,我可说不准啊!”   宇文倩哪是想要荷包,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待平隽与自家弟弟有没有差别,见至少现下她待二人还没有差别,哪还管得了其他,忙道:“只要你愿意给做,什么时候做得都是一样,没关系的,我能等,我弟弟更能等!”   两个人遂简单收拾一下,去了前面平氏的屋子。   果然平隽已在了,穿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身姿挺拔似青竹,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无形散发出淡淡的只有长期身为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再瞧他的面容,也是俊美无双,尤以一双眼睛最为突出,光芒流转,精明冷厉,让人望而生畏。   简浔忙上前给平氏和他见礼:“母亲,二表哥。”   心里则暗暗腹诽,若不是两世为人,她只怕连与平隽稍长时间的对视都做不到好吗,还嫁给他呢,母亲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平隽这样的,要么娶全天下最精明的女子,与他旗鼓相当,强强联手,要么就娶最平庸的,什么自己的思想与意志都没有,只知道无条件的顺从他,她这样谈不上精明也谈不上平庸的普通人,还是别趟他这潭谁也看不到底的深水了。   平隽站起来给简浔回了半礼:“表妹。”见宇文倩也一起进来了,宇文倩是县主,他却只是个举人,自然该由他先给宇文倩行礼,于是又给宇文倩见了礼:“惠安县主。”   宇文倩笑着给平隽还了半礼:“都是自家人,平表弟还这般客气,与浔妹妹一样,叫我倩姐姐也就是了。对了,方才在浔妹妹屋里,见到了她给你做的荷包,以往我和弟弟都想托她给做个荷包,只怕她累着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今儿倒是托你的福,我们姐弟也一人得了只呢。”   小样儿,以为浔妹妹答应给你做荷包,你就是特别的了?做梦!   平隽闻言,眼睛微微一眯,不咸不淡说了句:“是吗?”   便再无他话,表妹摆明了对他和宇文修都尚未生出男女之情来,但他却有姑父姑母的支持,这便是他的优势,他既已占了优势,又何必急着与宇文倩一个小卒过招,等正主儿回来了再出招也不迟。   平氏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宇文倩与平隽之间看不见的火花,她倒也不是偏心自己娘家的侄儿,而是睿郡王府那滩浑水,但凡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去趟,简浔虽不是她生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早当她与两个儿子无异了。   相较之下,平家就要好得多了,自己的娘家,简浔打小儿又与上下人等都惯熟的,嫁过去后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在两个备选人同样优秀,同样诚心的情况下,自然只能靠这些外在条件决胜负了。   平氏于是吩咐平隽:“你还没去给侯爷请安呢,且先去给侯爷请安罢,午膳也在那里用,我这便打发人与你姑父说,让他也过去,你们男人都不在,我们娘儿几个才好吃好的,等用过午膳,服侍侯爷歇下后,你再过来寻你表妹说话儿也不迟。”   “是,姑母,我这就过去。”平隽起身应了,给平氏行了礼,又冲简浔宇文倩点了点头,转身自顾去了。   平氏这才继续与宇文倩简浔说起话儿来。   一时饭毕,宇文倩没了再留下的借口,只得辞了平氏,满脸哀怨的由简浔送至二门处上了车。   简浔看她的车走远了,才折回了仁智院去,平隽已在院子里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便上前笑道:“这会儿天热,不若我们去前面的凉亭说话儿?”   简浔点点头,与平隽一前一后去了前面的凉亭,让人送了冰镇西瓜来后,才笑道:“不知今日平表哥过来所为何事,倒是赶巧了,我也正好有事寻平表哥呢。”   平隽闻言,立刻风度翩翩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表妹先说罢。”   简浔却笑道:“还是表哥先说罢。”   平隽便也不再坚持,说起他和简浔合伙儿做的生意来:“……这几个月我们的商队又去了一趟大食波斯等地,带去的中原特产全部售罄,带回来的当地特产也卖得差不多了,我昨儿瞧了瞧账本,这一来一回,净赚了近十万两银子,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趁热打铁,最好这个月月底下个月月初便再去一趟,赶在过年前回来,再赚一笔,未知表妹意下如何?”   原本平隽十三岁上成为盛京当年乡试的解元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趁热打铁参加来年的春闱,成为大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两榜进士,还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的。   他自己当时也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一定能连中三元。   是平西侯和平大老爷阻止了他,说他即便中了状元出了仕,以他当时的阅历,也必定做不好官,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倒不如先历练几年,练达一下人情世故,再四处走动四处看一看,等他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的真谛后,再下场出仕也不迟。   平隽想了想,觉得祖父与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何况他们总不会害他,于是权衡一番后,来年的春闱便没下场,而是带着小厮长随,开始四处游历起来。   这一游历,便让他看到了如今的大邺究竟是何等的满目疮痍,腐朽不堪,原来盛京的繁华,真是只是一层假象,一旦撕开表面那层面纱,比之外面,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不得不深思起来,一旦大邺如今的内忧外患连盛京都被波及延满了,这天下又哪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那从现在起便开始居安思危,秘密囤积足够多的财富,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适逢简浔其时也思索起未来来,宇文修一旦成为了摄政王,固然他们家便有了终极靠山,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可她分明记得,前世在她死前,大邺已是内忧外患乱象丛生,别说周边的羯族元蒙鞑靼苗夷都想瓜分这块肥肉,大邺自己的子民也多是日子过不下去,揭竿而起者众多,乱得像一锅粥了,谁知道宇文修的摄政王能当到什么时候?   她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宇文修身上,把担子也全压到他肩上,就不管后面的事,不好歹预留一条后路了罢,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于是也起了要趁早多囤一些金银的心,可巧儿还让平隽知道了,二人遂一拍即合,商量一番后,做起了长途跋涉一进一出赚取丰厚回报的生意,到如今已来回好几次了,所幸利润果然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丰厚,在他们一开始投入本钱的基础上,已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翻了。   简浔听了平隽的话,想也不想便道:“表哥哪方面都比我聪明,在做生意这块儿上也是一样,我自然都听表哥的。”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他只要稍微有人提点一下,便立时一通百通了,也不知道平隽这样的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平隽笑道:“跟旁人比起来,我的确够聪明了,不过跟你比起来,我也不过尔尔,只不过你不能似我一般到处走到处看,阅历要差一些而已,既是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顿了顿,“对了,你那个奶兄何小有,如今越发能干,越发能独当一面了,我听说这次带回来的几样最好卖的东西,俱是他挑的,我打算多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们两个给他新婚的贺礼了。”   简浔闻言,想也不想便道:“我的奶兄,我和表哥一起送他贺礼算怎么一回事,我自然要单独送才是,这一百两只当是表哥送他的就好,我且代他和何妈妈先谢过表哥了。”   平隽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表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在那方面,就那么迟钝呢,看来自己真有必要立时表明自己的心迹了,不然等宇文修那个可恶的回来了,他哪还能有如今这样的机会,单独与表妹说话儿?   他哪里知道简浔并不是迟钝,而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他,或是宇文修有点什么,就算他不是这么精明也是一样,从两个自己打小儿看着长大的男孩儿中挑一个与之成亲生子,她实在下不去那个口啊,倒是陌生男子,因为第一次与她对上时,就像宇文倩与胡大公子第一次对上那样,对方早已是成年人了,她可能还更容易接受些。   所以简浔立时向平隽证明了她的不迟钝:“对了表哥,说到我奶兄的亲事,我正好说一下我们俩的事,因前几日发生了一些事……”   想起平隽也不是外人,便把事情大略提了提,继续道:“母亲日前特意找了我问话,说我跟你青梅竹马,若有缘走到一起,也算美事一桩,问我是个什么意思?这不是笑话儿吗,你这么聪明,我在你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你说我要是真嫁给了你,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这得多累啊,而且,咱们这么熟,我实在无法想象跟你成为夫妻,会是个什么样子……哈哈哈哈,不行,让我先笑一会儿,总之,这事儿万万不可能,我也不想白耽误表哥,只是这话由我去跟我父母说,他们肯定不会死心,所以只能请表哥去与他们说,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让他们该表主意打消念头了,就拜托表哥了。”   原来不是迟钝,其实什么都懂,只是因为他太聪明,且二人太熟,所以没法想象跟他做夫妻?这是什么理由!   平隽心里就跟才被大风扫过似的,满不是滋味儿,合着他太聪明太优秀,也是他的错了?分明全盛京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好吗,表妹也太不识货了,以后等她情窦真正开了,可别后悔……算了,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谊岂是旁人能比的,他怎能明知她以后会后悔,还让她真去体验一把后悔的滋味儿,他还是从现在起,就慢慢改变她的想法,让她最终心甘情愿嫁给他罢。   “咳咳咳……”平隽于是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聪明,表妹却也不笨,何至于嫁了我就得睡觉都睁一只眼睛了,那我这辈子还能娶上老婆吗?至于太熟悉,熟悉了还不好吗,难道相较于自己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表妹反倒更愿意嫁给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不成?何况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庄王上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届时普通人家哪里护得住你,也就我们平家这样的人家,庄王才不敢乱来了。所以,我不会去与姑父姑母说的,因为,我其实……”   想说自己其实很愿意娶简浔,很愿意与她共度一生,会一辈子对她好,但向来直接大方,私下里从来对那些个繁文缛节嗤之以鼻的人,这会儿却不自觉的脸上发烫,觉得有些个说不出口了。   还是在心里自我建设了好一会儿,他是男人,这些话他不说,难道等着表妹一个女孩儿家来说不成?才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不会去与姑父姑母说,你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因为,你正好……”   只可惜话才起了个头,简浔屋里的三等丫鬟青竹就一蹦一跳的过来了,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姐,修少爷回京了,这会儿先去了王府,说是若稍后得空,便回府来,若是不得空,便明儿一早回来,不过,修少爷托跟前儿的三英哥先送了给小姐的礼物来,这会儿人就在外面,小姐看是在哪里见他的好?”   简浔方才见平隽忽然红了脸,一副扭捏的样子,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不由唬了一跳,这平表哥不会说出什么她不想听到,也害怕听到的话,不会真是她想象的那样罢?不然这么多年了,她几时见他红过脸,他根本做什么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吗?   她正发愁,要怎么才能逃离眼下这个尴尬的局面,谁知道青竹就过来了,一瞬间,她简直如蒙大赦,立刻便站了起来:“师兄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快把你三英哥请进来罢,我就在这里见他即可,反正表哥也在呢,也不算失礼。”   待青竹应声而去后,才笑向平隽,连珠带炮似的说起来:“我还以为师兄还得几日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儿便回来了,路上一定是昼夜兼程,可得让厨房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好生替他补一补才是,表哥,你今儿要不就别走了,若是师兄回来了,你也好陪他喝一杯,切磋一下武艺啊,你们两个不是打小儿便最爱一起切磋的吗?”   平隽哪还顾得上细听她都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个蔫儿坏的混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来不了,都要先打发左右送东西来坏他的事,他这次一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与他新账老账一起算!   因皮笑肉不笑道:“子羽难得回来,我当然要留下,与他一醉方休才是。”   兄妹两个正说着,青竹领着秦三英进来了,他穿一身玄色短打衣裤,又高又壮,倒是真没辜负他小时候的小名儿“大壮”。   原来两年前宇文修刚去蓟州后不久,便有了一次上战场的机会,他凭着过人的武艺和四平等人的保护,一路上直入无人之境,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也因此才上了一回战场,便升了总旗。   等战事结束了,宇文修与其他人一起清理战场时,不想对方还有两个残存的兵士,趁大邺的兵士上前查探还有无活口时,竟站起来抡刀自背后砍向了他们,千钧一发之际,是宇文修在数十丈开外,拉弓射箭,救下了他们。   他们事后过来向宇文修道谢时,宇文修才发现其中一个竟似曾相识,一问之下,果然是他儿时的“玩伴”大壮。   其时他们都是大小伙儿了,年幼时的那些龃龉不但不值一提,如今他乡遇故知,反而还油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来,宇文修又问大壮怎么会当了兵的。   得知大壮在他离开庄子后不到一年,便父母双亡,伯父与叔父两家都不肯接收他,于是只能去投奔了舅舅舅母,跟着舅舅舅母过活,等再大上几岁,朝廷征兵征到他们那儿,舅舅舅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便拿他充了数,所以他才会辗转出现在这里后,便问他以后可愿意跟着自己,好歹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且跟着他,挣出个前程来的希望总要大上几分。   ——还是在到了蓟州后,宇文修才不得不承认,睿郡王还是无形中庇护了他的,旁的不说,只说他一个普通兵卒子,哪来的资格与自己同帐的几乎都是自己的长随护卫,哪来的资格上了战场后,还有人专门保护自己,说到底,这些都是因为他是睿郡王的儿子。   所以他才会那样与大壮说,他既改变不了这个天生的事实和自己身上天然的优势,那便只能尽可能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自己名副其实,证明给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看了!   于是打那以后,大壮便跟着宇文修,与四平一起,做了他的亲卫,自然大壮这个名字也再没人提起,连宇文修都改叫了秦三英。   简浔事后经宇文修写信回来知道此事后,一度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她原本以为,宇文修这辈子再也遇不上秦三英了,她在宇文修到他们家稳定下来后,便托宇文倩打发人去他们家的庄子上寻过秦三英,只可惜那时候他已经不在庄子上,听说去投奔他们哪个亲戚了。   她当时还十分懊恼,难道,这便是她将宇文修带回自己家,擅自改变他命运轨迹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   万万没想到,二人还能有那样一番缘分,可见该是宇文修的始终是他的,老天早已注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秦三英走到简浔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便停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抱拳给她行起礼来:“秦三英见过大小姐,奉我们爷之命,给大小姐送礼物来了。”   简浔忙笑道:“秦总旗不必客气,师兄还好罢?你们一路上必定昼夜兼程,才能提前回来,很该好生歇息一番才是,至于礼物,什么时候送来不是送,师兄也太着急了。”   宇文修自己既做到千户了,岂有不提拔自己亲卫的,所以如今秦三英与周四平都是总旗了,虽只得从七品,也算是正经的官身了。   秦三英笑道:“虽然一路上都昼夜兼程,但爷和我们大家都不累,大小姐只管放心,爷今日也没让我送其他礼物来,只先送了给大小姐的礼物中的一样来,因为这样礼物比较特殊,还请大小姐过目。”   说着将方才放到地上的东西复又提起来,双手奉上。   青竹忙上前接了过来,送至简浔面前打开,却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篮子,简浔有些好奇,师兄自来送她的东西都用足了心思,单看外表还真没过这般简单的,里面会是什么呢?   略猜了猜,猜不到,她索性也不猜了,直接打篮子打开了,然后便忍不住笑开了花儿:“这么漂亮可爱的小松鼠,师兄从哪里弄来的?”   简浔一面说,一面伸手将篮子里那只通体红艳,有着一条漂亮大尾巴的小松鼠抱了起来,它竟也不认人,到了简浔怀里便乖乖窝着,可爱得简浔心都要化了,忙问秦三英:“我从来没养过松鼠,它都吃什么喝什么呢?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可别让我养坏了。”   秦三英道:“松子核桃花生之类的,只要是坚果都可以,它不挑食,水的话,清水即可,大小姐喜欢就好,您不知道,这种火红色的松鼠极少见,这么大只的就更少了,我们爷为了抓它,可亲自守了两天一夜呢,抓回来后,又亲自驯养了他两个月,才敢送回来给大小姐玩儿,希望我们爷不在时,能给大小姐解闷儿。”   简浔满眼满心都是小松鼠,听它时不时“吱吱”的轻叫两声,又听秦三英说它还没有名字,请她给现起个,索性就给它起了名儿叫“小吱”:“小吱小吱,记住了吗,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哦。”   便没怎么认真听秦三英的话,只随口道:“还好啦,我平日也没怎么觉得闷过,不过还是要多谢师兄的一片心意,你回去代我多谢他……算了,还是我回头见了他,当面向他道谢罢。”   倒是平隽,抱胸哼笑起来:“不是说蓟州战事吃紧,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吗,子羽还有闲心给表妹你抓松鼠去,可见那边也没传言的那般苦嘛,秦总旗,你们军中还差人呢,不然我明儿也去你们那儿,挣个千户当当去?”   言下之意,宇文修的千户来得也太容易了些,太名不副实了一些。   听得秦三英暗暗咬牙,难怪他家爷每次见了这货都忍不住想揍他,平日里练武的靶子也多半贴了他的画像,这货的确欠揍,他都忍不住想揍他了!   勾起唇角,秦三英正要说话,不想小吱已忽然“吱吱”两声,闪电一般自简浔怀里窜出去,窜到了平隽头上,不几下便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随后又跳到他身上,抓扯起他的衣裳来,很快便把平隽看似不起眼,实则布料精细,做工考究的衣裳也给弄了个一团糟。   平隽气急又败坏,本能的伸手想抓小吱下来:“你给我下来,快给我下来!”   可小吱身形灵活,哪是他想抓就能抓得到的,他又不好下狠手,怕弄伤了它,摆明了表妹这会儿拿这小畜生当宝,回头他给弄伤甚至弄死了,表妹岂不得恼上他了?宇文修那个混蛋,果然蔫儿坏到了极点!   一旁简浔与青竹却是笑了个半死,她们几时见平隽这般狼狈过,他任何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副看似没捯饬过,实则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精心搭配过的样子,时时都在活生生向人们展示着,什么叫做“低调的奢华”和“世家的底蕴”,现下却被小吱弄成这样,他内心一定是崩溃的罢?   偏二人还不好直接笑出来,还只能生生憋着,好不辛苦。   她主仆两个已是憋得半死了,更遑论秦三英,简直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已稍表内心的畅快了。   他终于明白之前他家爷老是让小吱对着平二少的画像究竟是想干什么了,哈哈哈哈,这么损的招数,他家爷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难怪蓟州的总兵副总兵大人们,都说他家爷是个打仗的“鬼才”,专能想出别人想不出的招数来,别人打不赢的仗,换了他家爷上,一准儿能赢……这一仗他家爷不就赢得挺漂亮嘛,以后也不必担心他不在时,平二少会趁机对简大小姐大献殷勤了,见简大小姐一次,让小吱给弄得狼狈不堪一次,平二少以后见简大小姐,都有阴影了罢?哈哈哈哈哈哈!   平隽还在尝试着想要小吱抓下来,简浔实在看不过了,忙上前帮起他的忙来:“小吱,快下来,快到我这里来。”   说也奇怪,她话音才落,小吱便“吱吱”两声,从平隽身上又窜回了她怀里,听话得简浔是不爱它都难,哪怕她才闯了祸,于是赶在平隽开口前,先斥责起它来:“你怎么能这么调皮呢,看你把表哥衣裳弄成什么样了,罚你今晚上不许吃饭,记住了吗?”   没什么威严的训了小吱几句,忙又看向平隽,笑道:“表哥,我已骂过它了,你就别跟它一般见识了罢?我这就让青竹带你回听风院换衣裳去,好在那里多少有你几件衣裳,至于你身上这件,怕是不能穿了,我回头就告诉母亲,让母亲吩咐我们针线房的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赔你好不好?”   平隽咬着牙道:“我怎么会跟小吱计较,表妹别多想,那我先回屋换衣裳了,回头等表妹得了闲,再寻表妹说话儿。”   他当然不会跟一只畜生计较,他只会跟调教这只畜生的那个混蛋计较,妈的,小畜生不扑别人专扑他,说那个混蛋没有提前驯教过,真是打死了他也不能相信,给他等着,他回头就亲自驯一只鹦鹉给表妹送来,真当他玩不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不成!   再想起方才被打断的告白,更是恨得牙痒痒,宇文修,我跟你势不两立!   平隽很快离开了,还不许青竹跟着,简浔看着他走远了,才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来,笑过后,向秦三英道:“礼物既已送到了,你且先回去歇着罢,青竹,替我好生送秦总旗出去,等回头你随师兄再过来时,我再让人备了酒席,请秦总旗与周总旗几个好生喝一杯。”   秦三英应了,辞了简浔,便迫不及待离开了,他得立刻赶回去,告诉他家爷他将小吱送来得多及时才是,不然当时亭子里就简大小姐与平二少,谁知道平二少会对简大小姐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不过以后总算不用担心了。   简浔将小吱才带回自己屋里,便受到了上下所有丫头的热烈欢迎,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女孩子们哪个能不爱的,连简浔这个“伪女孩儿”都不能免俗好么,何况她们?   倒是何妈妈笑道:“如今天热,最易滋生虫蝇了,要我说,还是得该先给小吱洗个澡才是,小姐且把它交给我,您自己也去洗个澡罢。”   简浔想了想,何妈妈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将小吱交给何妈妈去洗澡,自己也去洗澡了。   等她洗好出来后,何妈妈也给小吱洗好了,正拿棉布包了擦身子,一见简浔出来,便冲简浔“吱吱”的叫,也不知宇文修到底是怎么驯养它的?   简浔遂接过何妈妈手中的棉布,给小吱擦起身子来,它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简浔心情大好,一面与何妈妈闲话儿:“表哥才还跟我不住口的夸奶兄如今越发能干了,说要多给他一百两银子当新婚贺礼呢,我这个主子总不能比表哥小气了罢,回头妈妈就自己开箱子取二百两银子去,等奶兄把嫂子风风光光娶进门了,你就擎等着抱孙子罢。”   说得何妈妈又是感激又是笑的,其他丫头婆子也纷纷向她道喜,屋里的气氛就越发热闹了。   ------题外话------   一年一度的生日,月票能多多的砸向瑜不?瑜一点也不怕砸,多多益善哦,反正一年就一次,我撑得住,O(∩_∩)O~   感谢5月8日lisa67亲的6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七十八回 王府众生   秦三英回到睿郡王府时,宇文修仍在宇文倩屋里姐弟两个说话儿,宇文倩是知道他不日便要回来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他院子里便难免还有不及收拾之处,偏睿郡王这会子也还没出宫回府,宇文修是从来不正眼看睿郡王妃的,睿郡王既不在,他便连去睿郡王妃跟前儿打个照面都懒得,只同着宇文倩,径自回了她的屋子。   依照宇文修的本意,见过宇文倩后,便要立刻去崇安侯府的,在他心里,崇安侯府才是他真正的家,那里的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何况还有他最惦记的浔妹妹。   是宇文倩死活留住了他:“你若一回京便直接去的侯府倒还罢了,回头再见过父王也是一样,可你明明先回了家里,不等着见过父王,便直接去了侯府,父王知道后得多生气,旁人又会怎么说你?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父王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只他从没说出口过罢了,所以,你今儿哪里也不许去,就待在家里,待明儿再去侯府也不迟。”   说得宇文修大是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想着好歹先见姐姐一面,把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先给了她,才好无牵无挂的回侯府去,就先回了王府的,如今倒好,回来了一时就走不了了!   还不知道平子清那只孔雀,会怎样巧舌如簧的迷惑浔妹妹呢,他上次还是揍他揍得太轻了,就该一把拧断他的脖子,再不济了也该打折他的腿,让他以后都别想再踏进侯府半步的!   所幸秦三英带了好消息回来:“爷,您是没看见当时平二少有多狼狈,又想下狠手抓小吱,又怕惹了大小姐生气,只能一遍遍的叫着‘你给我下来,快给我下来!’”   一边比划,一边捏着嗓子学了一回平隽当时的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吱实在太能干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衣裳也弄得一团糟,再没办法猪鼻子插葱——装翩翩贵公子的象,只能气急败坏的去换衣裳了。大小姐也是笑得不行,可喜欢小吱了,一再的让我回来代她向爷道谢,又说还是算了,还是她明儿见了爷后,亲自向爷道谢呢。”   宇文修方才还臭臭的脸,一下子就阴转多云再转晴了,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总算他那两个多月的心力没有白费。   他这一笑可不得了,看得秦三英一下子就呆住了,眼前这张脸,长眉凤目,高鼻朱唇,说实话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委实艳气昳丽得太不合适了一些。   但因他脸庞的线条又不少冷硬的质感,再配上浑身上下那种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会特有的凌然杀伐之气,那几分艳气与昳丽便被淡化成了增之一分则女气,减之一分则寡淡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球。   秦三英作为宇文修的亲卫,自然见多了他私下的样子,但饶是早见惯了的,这会儿依然被他这一笑,给弄得晃了神,乖乖,他家爷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这还是男人吗?   先前他远远看见简大小姐与平二少坐在亭子里时,还曾暗暗公平公正的感叹一句,二人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了,可这会儿再看了他家爷,平二少算什么,差他家爷差远了好吗,所以,与简大小姐最配的还是他家爷,也只能是他家爷!   宇文倩在一旁听他主副二人说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家弟弟今儿给平隽吃瘪了,忙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吱是谁,你们倒是快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啊!”   说着,想起之前宇文修打发秦三英送去给简浔的礼物,恍然道:“难道小吱就是你送给浔妹妹的礼物,竟是个活物不成?”   宇文修心情大好,点头道:“是一只松鼠,通体火红,比一般的松鼠大,也更通人性,想着浔妹妹一定会喜欢,所以特地带了回来给她。”   话音未落,宇文倩已酸溜溜的道:“好嘛,送她的礼物就是这样别出心裁的,送我的就是千篇一律的首饰布匹,珠宝地契,果然是个重色忘姐的!事先还不让我知道,分明就是怕我抢她的嘛,我是那样的人吗?早知道先前就不告诉你今儿平隽去了侯府,浔妹妹还说单独有话与他说的,看你还怎么给情敌难堪!”   秦三英忙赔笑道:“县主别生气,我们爷不是那样的人,在他心里,您和简大小姐从来都一样重要,不然也不会一回京就先回来见您,而不是去见简大小姐了,他若直接去了侯府,就可以亲自给平二少难堪了,岂不比现下更痛快?”   说得宇文倩脸色好看了许多,当然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宇文修的气,笑道:“好罢,这次我就饶了他,不过那只松鼠,浔妹妹给起的什么名儿嘛,一点都不高雅,算了,既已是她的了,爱怎么叫都是她的事儿,不过小吱怎么会一见平隽就扑上去的,这其中必定有猫腻,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真是可惜当时的精彩我没能亲眼目睹!”   秦三英见宇文修只是吃茶,没有亲自回答宇文倩的意思,只得自己赔笑答道:“那个,县主英明,小吱的确是被爷亲自驯养过的,日日都让它对着平二少的画像……连蓟州那些个老兵油子,到了我们爷手下都服服帖帖的,何况一只小小的松鼠?所以县主今日没亲眼目睹那精彩的一幕并没什么可遗憾的,以后机会还多着呢,除非平二少再不见简大小姐了。”   所以,小吱不是自家弟弟驯养给浔妹妹,而是特意为平隽准备的?   “哈哈哈哈哈……”宇文倩笑不可抑,“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也忒损了些,好嘛,以后不用我时刻替你盯着媳妇儿了,怕她被人抢走了,有小吱就够了。”   笑过之后,宇文倩打发了秦三英,才正色向宇文修道:“你这个法子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却是治标不治本啊,我侧面瞧着简伯母的意思,还有浔妹妹跟前儿服侍人的态度,都更倾向于平隽些,论品貌论前程和论对浔妹妹的心,你都不输平隽,可咱们家这个样子,但凡真疼女儿的父母,只怕都舍不得将女儿嫁进来受苦……不把府里给理得清爽干净了,你的胜算就要小得多,可时间不等人,庄王如今就如一柄悬在浔妹妹头上的刀子,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落下,简伯父简伯母十有八九会赶在刀子落下前,给浔妹妹定亲,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宇文修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年纪越大便越内敛深沉,尤其在军中混了两年后,更是喜怒都不形于色了,但他的身体却不自觉紧绷了起来,连带屋里方才还轻松愉悦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沉声道:“王府清不清爽,干不干净,与我什么相干,给母亲办完法事后,我便会禀了王爷,分府出去另过了,宅子我都寻好了,就在侯府旁边的街道上,如此,浔妹妹嫁给我后,便不会受来自那个女人的气,也不必管这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   早前他势单力薄,一无所有,根本给不了浔妹妹良好的生活,所以他只能将情意深埋心底,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是五品的千户,在军中有一定的实力了,等他再打拼两三年,浔妹妹也及笄后,他相信届时自己一定已有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也一定有能力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了!   至于庄王那个登徒子,他迟早会收拾他的,今日不成便明日,明日不成便后日,总有一日,他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宇文倩闻言,却是变了颜色:“你这话当着我的面儿说说便罢,当着父王的面儿最好一个字都别说,不对,当着我的面儿以后也不能再说,还要把这个念头趁早给我打消了!你是父王的嫡长子,这个家从爵位到家产,理所应当都该是你的,至少你该占大头,凭什么让给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她脸大啊?我反正不同意,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宇文修抿了抿唇,想说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决定,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反正届时他只管按自己的想法来做便是。   宇文倩岂是好糊弄的,一看弟弟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打算阳奉阴违,不对,他根本没“奉”,而是从头至尾都打算我行我素,急得直跺脚:“行,你不理会我同不同意没关系,父王不同意你总得理会了罢,眼见你这二年一日比一日出息,父王脸上也有光,没道理让他白放着出息的嫡长子不立世子,反而同意你分府出去单过,改立继室生的次子罢?御史们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到时候他一怒之下,给你另定了亲事,你该怎么办?你可别忘了,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成不了的!”   一连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还把宅子就买在侯府旁边儿,在旁人看来,跟入赘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忘了,你姓宇文不姓简,你是想气死我,气死父王不成!”   宇文修很想说如果师祖和师父同意将浔妹妹嫁给他,他一点也不介意入赘,一点也不介意改姓简的,但见姐姐都快急死了,只得咽了回去,道:“姐姐且先别急也别气,我就先这么一说而已,具体怎么做,如今还没有定论,等我有了定论,你再急再气也不迟。”   宇文倩没好气:“等你有了定论,一切都迟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就此打住,不许再提,至于浔妹妹,我会尽全力帮你,让她与你两情相悦的,届时她自己都愿意了,简伯父简伯母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宇文修闻言,还待再说,春燕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县主,大爷,王爷回府了,听说大爷回来后,十分高兴,让大爷即刻去外书房见他,还吩咐了王妃晚间在银安殿开宴,为大爷接风洗尘。”   宇文倩本来还有满腹的话想劝弟弟的,也只能暂且咽下,道:“那你快去见父王罢,别让他久等了,记得方才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提啊,否则别怪我翻脸!你以为你如今是千户,我就打不得你了,你别忘了,长姐如母,你便是做了天皇老子,我一样打得你!”   “知道了。”宇文修应了,起身自见睿郡王去了。   余下宇文倩又气又急,连看弟弟给自己带回来礼物的兴致都没有了,叫人叫了月姨来,让她回头得了机会,好生劝一劝宇文修,“那个女人昔年那般虐待他,凭什么便宜了他们母子?哪怕得到了再扔掉,也决不能给他们!”   月姨与宇文倩是一样的想法,忙一口应了:“县主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劝哥儿的,浔小姐那样的品貌,只做个寻常诰命夫人,也忒委屈她了,怎么的也要做个王妃,才算是配得上她,我抬出浔小姐来,不愁哥儿听不进去。”   宇文倩这才面色稍松:“对对对,就这么说,他一定能听进去。”   这边厢主仆两个说着话儿,书房内睿郡王与宇文修父子两个也已见上面了。   睿郡王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越发沉稳挺拔的儿子,眼里的满意与骄傲之色,简直满得快溢出来了,谁能想来,他儿子竟会这般出息,才十五岁,便成了大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千户呢?   可见他儿子生来便不是凡人,如今放眼整个宗室里,谁不暗暗羡慕妒忌他的。   睿郡王因说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没有?之前你只是白身,去蓟州是为了立军功挣出身,如今你两样都有了,也是时候该回京了,本王日前面圣时,曾与皇上提到你,皇上的意思,宗室已很久没出你这般出息的子弟了,不但本王,连皇上都面上有光,以你为傲,所以说五军都督府和二十四卫四五品的官职随你挑,你考虑一下答复本王罢,等回头你仕途稳定了,本王再为你请封了世子,便登门为你求亲,让你风风光光的将简小姐娶进门来,再早日为本王添个孙子,本王此生也就圆满了。”   这样的光明前途,搁谁听了都得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尤其之于宇文修的尴尬出身和睿郡王过去这些年待他的不冷不热,睿郡王这会儿能说出这番话,就更显得来之不易了。   只可惜宇文修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蓟州挺好的,我暂时没打算回来,立世子的事和替我提亲的事,也请父王先缓缓,总要我功成名就了,才有脸向师父师母求娶爱女。”   顿了顿,正想接着说自己打算分府出去单过之事,睿郡王已先不悦道:“你如今还要怎样功成名就,十五岁的千户,可着大邺开国以来两百多年,出过几个的?何况你还是姓宇文的,这实打实挣来的千户就更难得了。届时你身上既有实职,又有郡王世子的名头,难道他简君安还舍不得将女儿下嫁不成?哼,他上赶着还来不及呢,当然,他若实在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他,本王的儿子要娶媳妇儿,还不是满盛京的大家闺秀可着挑!”   这话宇文修不爱听了,想也不想便沉声道:“师父为什么上赶着都来不及,若不是他和师祖,若不是师妹,岂能有今日的我,他们待我恩重如山,不肯答应亲事只能说明我还不够优秀,还不够让他们满意,那我自会让自己优秀到他们满意,他们肯允婚为止,至于别的女人,父王若觉得好,自己娶回来受用便是,我这辈子却是非我师妹不娶的!”   说得睿郡王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你跟自己父王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每次都是这样,他还没说简家什么不好呢,儿子已先各种维护他们了,就算他们待他好,教了他很多帮了他很多,他也不能忘了他姓宇文不姓简,他才是他的父亲好吗!   宇文修冷嘲的勾了勾唇:“父王既觉得我态度不好,以后我少与,或是不与父王说话便是!”   “你!你这个孽子!”睿郡王被气得半死,“砰”的一掌便拍在了书桌上,正想破口大骂儿子,宇文倩就推门进来了,巧笑倩兮道:“父王息怒,千万息怒,弟弟是个什么样的驴脾气,别人不知道,您这个做父王的还能不知道不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罢,下去后我来说他,一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不好?父王,您就看我的面子,别再生气了罢,好容易弟弟回来,大喜的日子呢!”   又朝宇文修使眼色,示意宇文修服了软。   宇文修直接当没看见,说他他可以忍,一旦涉及到他的亲人和所爱之人,他却无论是谁都不会忍,尤其他那位所谓的父王!   宇文倩简直忍不住想哀嚎,她就知道,父王和弟弟见了面定会吵回来,哪怕弟弟今日不提他要分府出去另过之事,幸好她来得还算及时,如今火势还没彻底蔓延开来。   于是她这边扑扑那边扑扑,总算还是赶在睿郡王妃打发人过来请示:“王爷,娘娘打发人来问您和大爷什么时候过去银安殿,说是所有人都已到了,只差您和大爷,还有县主了。”之前,让睿郡王暂时消了火,对着宇文修没好气说了一句:“还等什么,等本王亲自请你吗!”先带着宇文倩出去了。   宇文倩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宇文修使眼色,宇文修不想姐姐难做与难过,只得双手抱臂,跟在了后面。   彼时睿郡王妃已带着睿郡王的一众儿女并侧妃孺人,总之就是睿郡王府大大小小的所有主子,等在银安殿里了,时间每往前推进一点,她心里的火就蹭蹭的往上上涨一分,面上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生生忍着,差点儿就快要忍出内伤了。   宇文倩那个小贱人,那日从万松寺回来,也不知对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当夜便大骂了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许再管前头一双儿女的事,并且至今没有进过她的房门,她还没缓过气来呢,谁知道那个鬼之子又回来了,回来后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的没去给她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听说破天荒带回来几大车东西,也全部送进了宇文倩的院子,根本没有半点往公中送的意思。   他凭什么啊,没有王爷的庇护,他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在短短两年内做到正五品的千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是王爷的儿子,既然享受了身为王爷儿子带来的好处与利益,就该恪尽为人子的责任与本分,“父母在,无私产”,一应明里暗里的收入都送回来充入公中才是。   他倒好,每次回来连一个铜子儿都不往公中送,她侧面与王爷提起,王爷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月俸军饷才几两银子?自己还不够花呢,他不写信回来让家里送银子去给他使已是够长进了,你还想怎么着,还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那本王可得好生查查账了!”   竟反倒疑起她中饱私囊来,简直可恨至极,谁不知道但凡能有机会上战场的人,连个小兵卒子都富得流油,更不必说有个一官半职的了,那个鬼之子这两年还不定攒了多少私产呢,听说每个月都有东西往崇安侯府送,难道那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偏王爷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回来便急巴巴见他去了,又让人传话让她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再有宇文倩那小贱人日日替他说好话儿,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睿郡王妃想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儿子宇文信,睿郡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睿郡王妃也不是个丑的,宇文信身为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天生一副好相貌,且他打小儿书便念得好,连先帝在时,都夸过他‘此子将来大有可为’,所以向来是睿郡王妃最大的骄傲,心里更是早已将睿郡王世子视为自己儿子的囊中之物,她儿子这么优秀,他不做世子了谁配做,难道那个鬼之子吗?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十年,河东河西便掉了个个儿,那个鬼之子竟出息成那样,连带王爷的心也全偏到了他们姐弟那边儿去,她再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眼睁睁等死吗?十五年前那个死鬼斗不过她,如今她的儿女自然也是一样,且给她等着罢!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唱喝:“王爷到——,县主到——、大爷到——”   睿郡王妃猛地回过神来,忙攥紧拳头强迫自己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起身领着众人屈膝拜了下去:“王爷万福金安。”   睿郡王心情好,人也宽容,立刻便笑道:“都起来罢,既是家宴,且都不必拘礼了。”   话虽如此,除了睿郡王妃,其他人仍依次给宇文倩和宇文修见了礼,姐弟两个也给睿郡王妃见了礼,当然主要是宇文倩见礼,宇文修不过只草草抱了下拳而已,少不得又让睿郡王妃怄了一回,才在睿郡王落座后,依次也落了座。   睿郡王妃便忙吩咐下人上起菜来,又笑向睿郡王道:“今年咱们家可真是喜事连连,先是大爷升了千户,如今县主的喜事也近在眼前了,等再过一两年,大爷也办了喜事,迎了大奶奶进门后,王爷与臣妾便可以高卧着含饴弄孙了,实在可喜可贺,臣妾先敬王爷一杯。”   说得睿郡王十分的欢喜,在恼了睿郡王妃十来日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王妃说得好,本王也敬你一杯。”   夫妻两个放了杯举了箸,众人方也纷纷举了箸。   只是菜才上到一半,坐在旁边偏席上的一位孺人便呕吐起来,一番折腾后,含羞带喜的低声回答起次席上一位侧妃的问题‘你这样多久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适不成?’来,“已经快半个月了,除此之外,还老是想睡觉,想吃酸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孺人分明就是有了身孕。   宇文倩身为长姐,见此情形,忙将一众弟妹带了出去,这种时候,他们做儿女的哪还适合再留下?   余下睿郡王在另一位侧妃也问了那孺人:“那你的月信多久没来了?已经四十余日了?那十成十是有了!”后,捋须朗笑起来:“那必定是有了,快传太医!府里也好几年没添丁进口了,倒真是应了王妃方才那句‘喜事连连’。”   睿郡王妃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吐不能吐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差点儿就没将自己给憋死过去,还是紧紧攥了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才在疼痛的刺激下,堪堪稳住了,笑道:“可不是,只是唐孺人你也是糊涂,身体既不舒服这么多日了,怎么也不说早早回了本宫,打发人请太医来瞧瞧。”   唐孺人娇娇怯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嫔妾也想回了娘娘的,只是又想着自己无病无痛的,怕给娘娘添麻烦,想着再撑几日,若实在撑不过去了再回娘娘也是一样,没想到……”一双妙目直往睿郡王脸上瞟。   睿郡王呵呵笑道:“漪儿也是不想与你添麻烦,好了,既八成是有了身孕,漪儿且先回房歇着去,太医随后便到,本王现下不得空,回头一得了空就去瞧你。”   想了想,侧妃云氏住得离唐孺人最近,又吩咐后者:“漪儿年轻,你又是过来人,本王就把她托给你照顾了,务必要保证他们母子都好好儿的,来年给本王再添个大胖小子大胖闺女儿。”   云侧妃膝下有一女,即睿郡王府的二小姐,所以她才母凭女贵做了侧妃,可惜之后再没开过怀,与唐孺人自然没有利益冲突,闻言忙笑着应了:“王爷放心,臣妾一定将唐妹妹母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另一位侧妃尹氏笑着接道:“不但云姐姐,臣妾与另几位生养过的妹妹,也一定会时常去探望唐妹妹,陪她说话解闷儿的,告诉她一应注意事项的,王爷只管放心罢。”   说话间,还不忘有意无意睨一眼睿郡王妃,眼里有睿郡王妃才看得懂的挑衅与幸灾乐祸。   睿郡王妃就更怄了,一个个儿的全是贱人,全是贱人!   早前睿郡王是没有侧妃的,连孺人都只各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的尹氏与云氏,其他全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且睿郡王一年里也到不了她们屋里几回。   但王善保两口子虐待宇文修之事事发后,王府后宅的格局便变了,睿郡王先是又抬举了几个孺人,让她们都有了身孕,然后又升了尹氏和云氏做侧妃,睿郡王妃早前从不将二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当初她们有孕时,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她们平安生下了孩子,只要王爷的心在他们母子身上,只要她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其他女人纵生了再多庶子庶女,又有什么关系,她还可以对内对外都为自己赢一个贤名呢!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养虎为患,可再要杀一儆百甚至谁挡杀谁显然已经迟了,王爷已与她离了心,她再轻举妄动,成功了便罢,一旦失败,岂非万劫不复?她才不会把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白白便宜其他人呢!   于是睿郡王府后宅的格局便这么定了下来,一直持续到如今。   只是睿郡王妃心里长年累月下来有多煎熬有多憋屈,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尤其如今一刺未平,又添一刺,她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儿睡一个囫囵觉了。   宇文倩在外面一边幸灾乐祸着,一边笑眯眯的与弟妹们闲话儿:“五妹妹不是成日都说家里就你最小,好没意思吗,如今好了,你很快就不会是最小的了,开不开心啊?”   五姑娘宇文仙才五岁多,闻言立刻拍手笑道:“当然开心,我也要当姐姐了,我太开心了!”   其他弟妹们也都满脸笑眯眯的,表面看似是在为又要添弟弟妹妹开心了,实则高兴的却都是另有其事,也可见睿郡王妃这个“贤德人”,真没有旁人以为的那般贤德,那般得人心了。   惟独宇文修与宇文信两个一副淡淡的样子,稍后散了时,宇文倩因低声问弟弟:“方才二弟不高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高兴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宇文修闻言,淡淡道:“我哪有不高兴,我从来都这个样子,姐姐还不知道么?”   宇文倩却撇了嘴:“你哪有从来都这个样子了,在侯府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再说了,你是我亲弟弟,你不高兴了,别人察觉不到,我还能察觉不到不成?说罢,到底为什么?”   “真没什么,姐姐别多想。”宇文修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的确不高兴的,一面不停的标榜着对他们的生母情深意重,一面又被杨氏所迷,等杨氏年老色衰不如他的意了,又弄出一大群莺莺燕燕庶子庶女来,弄得一个家暗潮汹涌乱七八糟的,他实在瞧不上所谓父王的做派。   不过宇文修也知道姐姐对睿郡王还是很有感情很崇拜的,所以聪明的没把这话说出来,省得姐姐听了不高兴。   而宇文倩见弟弟实在不肯说,也是知道他性子的,只好也不说了,姐弟两个又同行了一段,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宇文修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月姨便迎了出来:“哥儿晚宴必定没吃饱吃好的,我早亲手擀了面,炒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香菇浇头,这便下给你吃好不好?”   月姨原本一直在崇安侯府管着宇文修屋里的事的,等宇文修去了蓟州后,宇文倩单独与她说了一番话:“以后弟弟总要回家去的,难道月姨打算让他回去后,屋里什么都是陌生的,连吃个饭喝个水都不敢放心的吃喝不成?您不替他把屋子看好了,谁还能替他看,而且将来浔妹妹过门后,也要住那屋子的,更不是小到屋内屋外的一朵花一棵草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她便搬回了睿郡王府来,平日宇文修不在时,她就深居浅出的替他看守门户,至多偶尔去一趟宇文倩屋里,宇文修回来时,则事无巨细的服侍照顾他,让他在睿郡王府内,也能多少感受到几分除了宇文倩之外的来自亲人的温暖,譬如此时此刻。   宇文修见到月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尤其见月姨精神气色都极好,穿戴得也好,知道她果真如姐姐所说的,没受任何委屈,心情就更好了,点头道:“少要些面,多要些汤,我吃完后就好睡,明儿一早还得回侯府给师祖师父磕头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见浔妹妹。   月姨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的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给你做,你且先洗个澡罢,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早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洗完出来,面也不烫了,整好吃。”   于是主仆两个一个进了房间直奔净房,一个则直奔小厨房而去。   宇文修刚进净房,衣襟才解开一半,便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冷冷道:“出去!”   他这院子因他常年不在,且不喜别人服侍,除了月姨,便只配了两个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供月姨使唤,宇文修也大略见过几人,因宇文倩说都是绝对老实可靠的,他才答应留下了她们,倒是没想到,终究还是露了狐狸尾巴。   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反而呼吸越来越沉重,宇文修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转身一看,对方却不是他院里那两个丫头中的一个,而是另一个陌生的,长得十分妖艳的女子。   见他终于转过了身来,俊美非凡的脸在氤氲的热气里,越发的如谪仙般凌然不可侵犯,偏他的胸口又微微敞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光洁如玉但精瘦结实的胸膛,又给这份凌然添上了几分香艳,那女子脸上的痴迷之色就越发的掩饰不住了,好半晌方勉强自持住,娇声说道:“奴婢是王妃娘娘,派来服侍大爷的。”   一面说,一面便想凑上前,服侍宇文修宽衣沐浴,至于宽衣沐浴后的事,还不是顺理成章么。   只可惜她的手还没挨上宇文修的衣角,整个人便已随着“嘭”的一声重响,叫宇文修给踹到了门外去,然后是他越发冷厉的声音:“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很快秦三英与周四平便闻声赶了过来,瞧得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宇文修则站在净房的门口满脸森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了下去:“请爷降罪!”   他们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个女人混进了爷的房里,也就难怪爷会生气成那样了,可谁能想来,爷一回王府便跟个冰块一样,八丈开外就能冻得人直打哆嗦,还有女人会上赶着来倒贴呢?更兼他们想着回京了怎么着也比在蓟州时安全,便不自觉放松了警惕……罢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无用了,且等着受罚罢!   很快月姨也闻声赶了过来,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情后,恨得牙痒痒,王妃是什么意思,想让修哥儿色迷心窍,甚至弄出个庶长子来,坏了与侯府的亲事吗?实在太可恶了!   月姨因说道:“哥儿等着,我这就回了县主,请王爷为哥儿做主去。”说完便要出去。   叫宇文修拉住了,放缓了声音道:“月姨你不用管了,继续忙你自己的去,我会处理好的……我真会处理好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说歹说将月姨哄走了,方冷冷看向地上已清醒了几分的女子,阴测测的说道:“这个女人不是想男人吗,把她送出去给王五他们几个,就说是我赏他们的,至于你们两个,一人去领二十军棍!”   自己是王妃娘娘精心养来服侍爷儿们的,如今却要被送去给一群粗人……那女子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想开口向宇文修求饶,喉咙却如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题外话------   感谢5月9日龙月雪亲的3颗钻石,我本谪仙亲的5颗钻石,水晶诱惑1亲的6颗钻石,沐榕雪潇666的10颗钻石,lisa67亲的5颗钻石,凡云玲亲的10朵鲜花,carrie1982亲的1朵鲜花,fengherili阿琳亲的3朵鲜花,135**8825亲的9朵鲜花,cc糖果亲的1朵鲜花,qquser7474215亲的18朵鲜花,郭明蕊亲的18朵鲜花,mariawqf亲的1朵鲜花,skdidachung亲的9朵鲜花,么么大家一万遍,O(∩_∩)O~   还有其他送月票和送祝福的亲们,同样么么大家一万遍,O(∩_∩)O~   ☆、第七十九回 相见   次日四更天一到,宇文修便起来了,半点也没有因如今正值休沐便松懈,照例打了一套拳,又练了一回剑,才回屋梳洗过换了衣裳,草草用完早膳,就想出门直奔崇安侯府而去。   然想到昨夜宇文倩再三再四的叮嘱他,今日一定要等着她一块儿去侯府,到底还是只能暂时按捺住内心的急切与期待,等了宇文倩大半个时辰,才总算等到她收拾完毕,姐弟两个一块儿去了二门上车。   宇文倩才上了马车坐定,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语焉不详的道:“这才刚卯时呢,得亏如今是夏日,天亮得早,若是冬日,还要好一会儿天才能大亮,哪有你这样打早儿就登门的客人,你懂不懂为客之道啊。”   害她寅时三刻就起了,眼睛都差点儿睁不开,这会儿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   宇文修倒是精神焕发,道:“我又不是去做客的,而是回自己家里,要为客之道做什么?”   宇文倩就撇了嘴,“是哦,我都差点儿忘了,那是你自己家了,宇文千户!”‘宇文’两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摆明了奚落弟弟他姓宇文不姓简,还自己家呢,他倒是想得美!   宇文修才懒得跟姐姐打嘴仗,难得好脾气的问车辕上的秦三英:“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实在不舒服,就换了个人来驾车,你留下歇息便是。”   秦三英忙道:“我没有不舒服,没有不舒服,这便出发了,多谢爷关心。”挪了挪还隐隐作痛的屁股,暗暗庆幸这是回了盛京,爷日日都可以见到简大小姐,所以人都比素日宽和几分,只打了他们二十军棍,若是在蓟州,他们昨夜铁定少不了五十军棍,真是万幸。   他于是扬起马鞭,“驾——”了一声,便要出发。   “县主,大爷,请等一下!”冷不防却传来一个声音,宇文倩听得那声音颇为耳熟,不由撩起了车帘,就见来者果是熟人,不是别个,正是睿郡王妃跟前儿的高嬷嬷。   宇文倩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大清早的,那个女人想干嘛呢?   高嬷嬷已带着人快速走到马车前了,行礼后笑道:“回县主,大爷,王妃娘娘请您二位过去一趟,说是有十分要紧之事问大爷,还请大爷给个合理的解释,也请县主做个见证。”   宇文倩的脸就更冷了,淡声道:“我们这会儿急着出门,着实没时间先去见母妃,还请嬷嬷回去回了母妃,就说我们回头得了闲,自会去给她请安的。秦三英,还等什么,出发罢。”   哼,大清早就没头没尾的想对他们姐弟兴师问罪,一刻也不消停的作妖,真以为她脸大呢,他们会买她的账!   早年宇文修没回京,宇文倩不知道他的遭遇时,还能与睿郡王妃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女孝,等到知道了睿郡王妃对弟弟做的那些事后,宇文倩哪还能继续与睿郡王妃母慈女孝下去,人前也就只维持一层面子情儿的,到了如今,她更是连面子情儿都不想与之维持了。   秦三英是宇文修的亲卫,素日连宇文修上峰的账都不买的,自然也不会买睿郡王妃的账,闻言“驾——”的一声,便驾着马车直冲了出去,若不是高嬷嬷躲得快,指不定就要被撞飞,再不然就是被踩成肉泥了。   高嬷嬷吓得差点儿就尿裤子了,靠在丫头身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好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立刻冲着宇文倩和宇文修马车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在心里破口大骂,小贱人和鬼之子是去奔丧吗,这么着急,如今是王爷还在,王妃娘娘也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们已敢这般嚣张,这般不将王妃娘娘放在眼里了,等明儿万一那个鬼之子真做了世子,他们岂非得狂上天,让王妃娘娘和二爷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不行,她一定要帮着娘娘,将他们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让他们以后在这个家没有立锥之地,王妃娘娘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凭什么让他们坐享其成!   宇文倩待马车出了睿郡王府后,才皱眉问起宇文修来:“那个女人虽从来不是好人,却也不是个蠢货,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们的事,是不是你先做了什么?”   宇文修冷哼一声,言简意赅道:“昨夜她送了个女人去我屋里,让我先踹了一脚,然后送出去给我的亲卫们玩儿了。”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竟还玩起了贼喊捉贼?   宇文倩气得脸都黄了,怒声道:“你还没娶亲呢,她就急着往你屋里塞人了,谁不知道简伯父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一心一意只守着简伯母过日子?让简伯父知道你还没定亲,就先有了通房,怎么可能再答应将浔妹妹许给你?若是你再色令智昏一些,弄出个庶长子来,别说浔妹妹了,其他比浔妹妹差十倍的女孩儿,你也休息娶到了,那个女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再者说了,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往你屋里送人,回头我见了父王,不狠狠告她一状,我就跟她姓!”   宇文修仍是一脸的寡淡:“她要送是她的事,我怎么处理却是我的事,横竖我那些亲卫跟着我出生入死,也实在辛苦了,能赏几个上等货给他们玩玩儿……”   本想说怎么着也比八大胡同那些个莺莺燕燕强出许多,忽想起对面的人是自家姐姐,不是军营里那些个荤素不忌,什么都能说的同僚下属们,忙堪堪打住了,道:“总之姐姐就别为此生气,也别为此烦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宇文倩闻言,忿忿的还待再说,转念一想,浔妹妹生得那般漂亮,那些个庸脂俗粉给她提鞋且不配,自家弟弟除非是瞎了,才会放着珍珠不要,反去俯就死鱼眼珠呢,何况弟弟对浔妹妹的心,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就更不可能色令智昏了,方吐了一口气,道:“反正我一定会尽快回了父王知道的,也省得她恶人先告状。”   彼时睿郡王妃的确打着‘恶人先告状’的主意,恨声与高嬷嬷道:“本宫一片好心,想着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跟前儿却连个铺床叠被的人都没有,所以特特挑了好的与他送去,谁知道他却是这个态度,自己看不上,给本宫送回来,或是安排去做个其他差使都使得,偏要送去给一群大老粗糟践,不是白白毁了人家姑娘的一生吗?他就算从不将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从来没有半分尊敬,更遑论爱屋及乌,给本宫跟前儿的人三分体面,也不该狠绝至厮才是,本宫一定要回了王爷,请王爷还本宫一个公道!”   高嬷嬷惊魂甫定,附和道:“可不是吗,长者赐不敢辞,他这岂止比违逆长辈更恶劣十倍,娘娘一定要借此机会,好生振一振自己的威风才是,不然何值他们姐弟,府里其他人只怕也会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得睿郡王妃越发的恼怒,想到了唐孺人的肚子,那个贱人,竟敢与她玩儿暗度陈仓的招数,等确定有了身孕后,才当着王爷和阖府上下人等的面儿张扬开来,害她短时间内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实在可恨至极!   昨夜太医连夜被请来给唐孺人请过脉后,确定她的确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睿郡王当即大喜,赏了唐孺人不少东西不说,还亲自免了她日后的晨昏定省,留在了唐孺人屋里歇息。   把睿郡王妃气了个半死,满以为自己精心准备了晚间的接风宴,王爷晚间顺势也就歇到她屋里,把二人这些日子的冷战给结束了,谁知道却让唐氏这个贱人给生生破坏了。   以致睿郡王妃回到自己屋里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乱砸了一气的东西,折腾到三更天,才胡乱睡下了。   谁知道一早醒来,又得到消息,宇文修竟把她精心准备的美人儿给送去了外院给自己的亲卫们玩儿,别说她如今才得到消息,便是昨夜当时便得到了消息,怕也挽救不了她的一番心血了,立时把来回此事的管事媳妇骂了个臭死:“你是死人吗,不知道当时便来回本宫的,你知道那丫头是本宫花多少银子买来,之后又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吗?把你们全家卖十遍百遍都不够赔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宫养你到底有何用!”   骂得那管事媳妇忙忙跪了下去,磕头告饶不绝,心里却是委屈至极,昨夜她不想来回禀娘娘吗,是娘娘跟前儿的姑娘们说,娘娘正大发雷霆,谁挨上谁倒霉,都不肯去替她通传,她才一直拖到今早的……可主子跟前儿,哪有下人自辩的资格,还不是只能什么都受着。   睿郡王妃骂了管事媳妇一通后,心里稍稍好过了些,立时便打发了高嬷嬷亲自去叫宇文倩和宇文修,想着高嬷嬷是她跟前儿第一等得意之人,那姐弟两个总得给高嬷嬷几分面子了罢?   万万没想到,二人不给高嬷嬷面子不说,还差点儿撞死了她,王爷此番再不给她做主,就休怪她不客气,用自己的法子为自己出气了!   清晨简浔才刚起身,便有丫鬟笑眯眯的进来回道:“大小姐,县主与修少爷来了,这会儿正给侯爷请安呢,侯爷十分高兴,留了县主用早膳,请大小姐收拾一下,便过去陪县主。”   简浔昨夜没大睡好。   因为小吱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环境的缘故,放它在外间睡觉老是“吱吱”的叫个不住,丫头们都哄不好,简浔没办法,只得自己上,没想到小吱倒是与她真投缘,一到她床上便不叫了,她只能将它留下与自己一起睡,可又怕自己睡实了会压着它,所以一直都半睡半醒的,到四更天才算是真正的睡熟了,这会儿没有精神,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听得宇文修和宇文倩来了,她立时来了精神,笑道:“师兄与倩姐姐这么早便来了,便用了早膳也一定没用好,让我们的小厨房做几样师兄爱吃的小菜小点送去祖父那里,唔,倩姐姐上次不是说我们家的水晶小饺以鱼翅汤佐了好吃吗,也做一屉送去罢。”   待丫鬟应声而去后,才梳妆打扮起来,想起宇文倩与宇文修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看,未免自己在他们姐弟的“夹击”之下自惭形秽,遂将瑞雨琼雪两个大丫鬟事先配好的衣裳弃之不用,亲自挑了一身素地鹅黄的短襦并一袭水绿地暗花纹的罗裙,又簪了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步摇,前后照了几回镜子,自觉满意了,方出门径自去了景明院。   一时到得景明院,果见宇文倩与宇文修正陪着崇安侯说话儿,姐弟两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崇安侯是眉开眼笑,精神也比素日好上几分。   简浔忙上前给祖父见了礼,又给宇文倩见了礼,才含笑给宇文修见起礼来:“师兄,好久不见,你一切都好罢?”   宇文修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了,眉眼间的温柔一下子满得要溢出来,也融化了他身上还不自觉保留着的几分冷峻与凌然,笑着给简浔还了半礼:“我一切都好,多谢师妹关心。”   他这一笑,更显得他清雅俊美如谪仙,别说房里服侍的丫头们一个个看得止不住的脸红心跳了,就是简浔自诩见惯了前世今生见多了美男子的,远的不说,如今屋里就有一个现成的平隽,那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有些受不住了,暗暗腹诽道,师兄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以后他老婆得悲剧了,日日对着一张比自己还漂亮的脸,得多自卑多郁闷啊?   除了简浔,屋里还有平隽、简沫并简泽简沂兄弟两个作陪,平隽与简沫是闻得宇文修来了,不请自来的,简泽与简沂则是本就跟着崇安侯起卧作息,又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两个男丁,来了客人,自然要作陪的。   这会儿简沫瞧得宇文修温柔宠溺的笑,也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她本来打小儿就爱黏着宇文修,只长大些后,知道修师兄眼里只看得到姐姐,若是换了别人,她还能恨一恨妒一妒,可对方是简浔,她也妒恨不起来,只能暗暗羡慕,然后想着时不时能见上修师兄一面,若他能再与她说上几句话儿,就满足了。   平隽则是忍不住暗自冷哼,由来只听说过女色惑人,想不到如今男色也一样了,表妹素日见他之前,可不会精心打扮,看来他很有必要在训练送给表妹的鹦鹉时,让其以后见了那个蔫儿坏的混蛋,便直扑他的脸,给他的脸抓个十道八道的血口子啊,看他还怎么迷惑表妹!   简浔给宇文修见了礼,便先谢起他昨儿送的礼物来:“小吱太可爱了,我屋里上上下下就没一个不喜欢它的,多谢师兄,这份礼物可比以前你送来的那些奇珍异宝都好出太多了,我很喜欢,所以以后师兄别送其他东西来了,我有小吱就够了。”   宇文修嘴角浸着一抹笑,眼神一刻也舍不得自她脸上移开,点头缓声道:“我知道了。”浔妹妹怎么说是她的事,他照旧送回来却是自己的事。   简泽简沂第一次听说小吱的“大名”,忙在一旁叫道:“师兄,你又送大姐姐什么好东西了,你的心也忒偏了罢,不行,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对未来的小舅子们,当然也要时刻给予春天般的温暖……宇文修转向他们,照样笑得一脸的温柔:“你们也有,我怎么可能把你们给忘了?泽弟要的长枪,沂弟要的弓箭,都给你们带回来了,全是战场上见过血的,绝非普通长枪弓箭能比的,我还给你们带了两套比着你们身量做的甲胄,这下该满意了罢?”   简泽与简沂便欢呼起来:“我有长枪了……我有弓箭了,还有甲胄,我们可以上战场了……师兄真好,师兄最好了!”   宇文修又看向崇安侯,笑道:“师祖,我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蓟州当地一种秘制的药酒,里面加了十几样药材,说是天气转冷后,每日喝上一杯,旧伤便不会似往常般又痛又痒了,您回头试一试,若是吃着好,我再打发人给您送回来。”   顿了顿,又道:“我还给您猎了一张虎皮,做了褥子冬天里铺在榻上,再暖和不过了,待会儿用过早膳,我便带您亲自瞧瞧去可好?”   崇安侯如今看宇文修比看两个亲孙子还喜欢,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孙,上了战场果然丝毫不堕他的威名,才这个年纪便已是千户了,关键他在蓟州军中的旧时同僚还不止一次来信夸宇文修,说他是真武艺超群心思细密,天生一把打仗的好手,来自蓟州当地将军的评价,显然是最直接最中肯的,不会有多少水分。   这样算来,他便比自己年轻时,更要强出许多了,叫崇安侯如何能不喜欢他,他老人家保疆卫国,热血洒疆场的毕生所愿,如今可都寄托在宇文修身上了。   崇安侯因呵呵笑道:“你每次回来便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每次都是全家上下,一个都不落下,再加上你们王府上下众人的礼物,你那点儿月俸军饷,怕还不够你置办礼物的。”   宇文修轻描淡写道:“月俸军饷当然不够,不过师祖也知道,能上战场便穷不了,所以师祖不必为我担心。”   宇文倩在一旁看着自进了侯府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弟弟暗暗撇嘴,他根本从来不会为王府上下,包括她父王准备礼物好吗,旁人他不准备也就罢了,偏连父王也不准备……不过算了,他肯叫‘父王’,肯与父王同桌子吃饭,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不容易了,其他的,还是慢慢来罢。   平隽忽然笑着插言道:“那我呢,子羽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二人本就相邻而坐,说着他便凑到宇文修身旁,压低了声音:“不会除了小吱,其他什么都没有了罢?”   宇文修凤眼含笑回视着他,也压低了声音:“当然不止了,至少也还有我的大拳头不是,你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吗?”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平隽挑眉冷哼,别以为他日日在战场上,他就会怕了他,他也一直在勤学苦练好吗。   说话间,二人的眼神已在空中激战了几个回合,只差溅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了,不过除了宇文倩,其他人都没瞧出来,崇安侯还老怀欣慰的感叹了一句:“这俩孩子小时候见了面,还时不时要打上一架,如今年纪越大,感情却是越好了!”   简浔也含笑暗暗点头,这二人一文一武,又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发小,将来若能强强联手,那可就真是所向披靡了。   听得宇文修与平隽都是一阵牙痒痒,谁跟他感情好了?   宇文修索性伸手揽住了平隽的脖子:“师祖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就想到,我的确好久没跟平表哥你切磋了,不若我们现在就去演武场练练手?横竖我是用了早膳的,你呢,用早膳没,若没用我就等等你,省得你待会儿气力不继。”   别说平隽早起的确用了早膳的,他的作息习惯其实与宇文修差不多,都是四更一过即起,不到卯时便用早膳,就算他没用,这会儿肚子还空空如也,面对宇文修显而易见的挑衅与激将,他也会空着肚子与他一战的。   是以毫不犹豫就应道:“等什么等,当然是现在就去,不过你才昼夜兼程的赶路回来,一夜时间够你缓过来吗?若你还没缓过来,我们改日再战也是一样,我不急的。”   宇文修笑道:“平表哥一介书生,不比我胡打海摔惯了的,昼夜兼程赶路算什么,我几日几夜不合眼后,照样上阵杀敌了,平表哥,请罢。”   于是二人很快辞了崇安侯与大家,勾肩搭背的去了。   崇安侯是知道他二人自有分寸的,也不担心,笑着吩咐人摆起早膳来:“他们不吃我们吃,你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可不比他们都是打早起来的,必定都还没用早膳,动作都快些,别饿坏了县主和小姐们。”   简泽与简沂也还没吃,崇安侯没吃,哪有他们先吃的份儿?   可这会儿他们的心思早跟着宇文修与平隽飞到演武场去了,每次师兄和表哥对战,都好看得紧,他们也能自他们身上,尤其是师兄身上,学到好些平时祖父和祖父跟前儿叔伯们不会教他们的招数,只可惜这两年二人至少也得几个月才能对战一次了,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待稍后早膳摆齐后,兄弟两个抓了筷子便是好一顿狼吞虎咽,草草吃完冲崇安侯行了个礼:“祖父,我们也去演武场了。”便急吼吼的直奔演武场而去了。   余下崇安侯对着三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胃口都比往日好些,好容易吃完了,又与宇文倩说了一会儿话,才笑着吩咐起简浔来:“中午就让修儿和隽儿跟着你爹娘吃了,今儿泽儿和沂儿耽误了练功,中午得补起来,整好也让你父亲与修儿师徒说说话儿,晚间再设了家宴,大家一起好生乐呵乐呵,让你母亲吩咐厨房提前准备一下。”   简浔少不得一一应了,目送崇安侯也去了演武场,才笑着招呼起宇文倩来:“倩姐姐,快去我屋里瞧小吱去,你不知道它有多可爱。”   宇文倩故意含酸道:“再可爱又如何,也不是我的,不过幸亏我早知道自己弟弟的心都偏到没边儿了,不然怄也怄死了。”   她们两个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往前走,没注意到简沫一直跟着她们,还是简浔走着走着,余光终于发现了她,因停下来说道:“二妹妹跟着我和倩姐姐做什么,你不必回去陪二婶吗?”   简沫咬了咬唇,才小声说道:“听姐姐说小吱那么可爱,我也想去瞧瞧。”除了想看看小吱以外,她还想与姐姐尽可能的多相处,再就是尽可能的多看修师兄几眼了,但仅此而已,她从没想过更多,也知道自己想不来更多。   简浔说不清楚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简沫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说不惹人怜惜也不是,她如今眼神清澈,一眼就能让她看出至少现下,她是没有坏心的,可现下没有坏心,并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有,她前世不就是这样被蒙蔽了,以致万劫不复的吗?   所以简浔又很讨厌看到简沫这个样子,挣扎半晌,她才松了口:“那你同我们一起去罢。”   一时到得简浔的屋子,小吱正在桌上双手抱了核桃小嘴啃个不住,大大的尾巴在后面一晃一晃的,看得宇文倩心都要化了,扑上前便趴在了桌子上,想伸手去摸小吱,又有些不敢,惟恐重蹈了昨儿平隽的覆辙,只得在一边感叹:“怎么办,我越发觉得弟弟偏心了,想把小吱抢了带回家自个儿玩去,怎么办?”   简浔笑道:“你想带回去,只管带回去便是,不过前提是小吱得愿意跟你走,小吱,你愿意跟这个漂亮姐姐回去吗?”   小吱当然不会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却一下子跳到了简浔怀里去,双眼警觉的看着宇文倩,摆明了不愿意跟她回去。   宇文倩反倒乐了:“嘿,这小家伙竟真听得懂人话,竟真通人性不成?不行不行,我得让弟弟下次回来,也给我带一只才成,小吱小吱,你过来姐姐抱抱成不,姐姐不带你回去,就抱抱你,学一学怎么抱你养你,以后等你修哥哥再给你带个妹妹回来,我才知道怎么养她啊。”   哥哥姐姐妹妹的胡乱说了一气,听得简浔止不住的笑,让宇文倩拿了核桃和花生逗引小吱,自己也在一旁帮忙说好话儿,慢慢的小吱总算肯让她抱了。   简沫一直在一旁看着,虽然宇文倩与简浔都少有与她说话儿,她的心情一样很好,姐姐这里,果然比她和母亲死气沉沉的屋子,温暖有活气得太多了。   逗了小吱一会儿,平氏打发人来请简浔过去商量中午的菜色,简浔总不好让宇文倩替她陪简沫,虽然简沫才是主人家,索性将二人一并带去了平氏屋里。   平氏待三人给自己行了礼落了座,便笑向简浔道:“你师兄带了好些蓟州当地的干贝野味回来,正好庄子上昨儿送了今年第一批鲟鱼并其他冷泉鱼来,不然我们用干贝野味熬了底汤,涮了鱼片做主菜吃,另外再搭配几样爽口的小菜,晚间也这么吃,只再多配几样大菜也就是了。”   简浔点头笑道:“母亲安排便是,不过这么热的天吃火锅,怕是得备了冰碗子,另外再多备些水果才好。”   平氏笑道:“那就这么安排罢。”   正说着,简泽与简沂簇拥着宇文修,叽叽喳喳的进来了:“师兄,你方才那招好厉害,叫什么名字啊……就是那招一下子放倒了表哥那招吗,你教我们好不好,教我们嘛……”   宇文修一脸的闲适,含笑道:“我下午有话单独与师妹说,怕是不得空教你们,这样罢,我明儿过府来教你们,一直到教会你们为止,好不好?”   两个小的忙欢呼着应了,仍围着宇文修说个不住,早忘了就在昨儿,他们还跟这会儿一样,围着平隽满眼崇拜的说个不住了。   平隽走在后面,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心里更是快怄死了,宇文修那个混蛋,妈的到底每日吃的什么,力气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了,而且招招刁钻狠辣,最可恶的是,他刚刚趁人不注意时掀起衣裳看了看,自己身上别说伤口了,就是红肿青紫都没有一块的,他明明都痛得半死了,却连想对着表妹转弯抹角的告个状,卖了可怜都不成,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平氏眼尖,很快发现了侄儿的异样,忙关切的问道:“隽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简浔听得这话,忙也看向平隽,这才发现他脸色的确很难看,忙也道:“是啊表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便打发人给你请大夫去。”   平隽正要回答母女二人的话,就见宇文修似笑非笑看了过来,本来还想趁机说一句:“子羽下手越发重了,下次再比试,不提前说好‘点到为止’,我都不敢与你动手了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道:“我没事,多谢姑母和表妹关心,咝……”   谁知道这一笑,就扯痛了身上的肌肉,立时痛得他差点儿没申吟出来,看向宇文修的目光,简直能吃人了,不行,他也要上战场,他也要日日实地操练去,不然下一次那个混蛋再回来,他铁定越发不是对手了,明明上次他回来,他都还勉强有还手之力,这次只过了短短半年不到,却只有招架之力了,他可从来不曾松懈过一日,不该存在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情形才是。   宇文修倒是一副好以整暇的样子,在心里冷哼,小样儿,我日日不是上战场,便是与亲卫和其他千户百户们切磋,对敌时讲究的从来都是“快狠准”,是你那几招花拳绣腿能比的吗?被揍了活该,下次再敢单独与浔妹妹说话儿,还要揍你,揍得更厉害!   平心而论,平隽的武艺已算得上万中无一了,他多年的苦练绝不是白费的,何况他颇有这方面的天赋,尤其他还文采出众,才高八斗,比当世绝大多数所谓“文武双全”的人,都更当得起这一句话。   可他吃亏就吃亏在,他别说上战场了,连与人真正毫无保留的对决,真正遇上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从没有过,与人对决时,便少了一种非生即死的果断与狠绝,单在气场和气势上已落了下风,岂能是已打过大小数十回仗,刀下亡魂不下百条的宇文修的对手?   当然,宇文修也没有真对平隽下死手,不然平隽这会儿就不是全身酸痛,却还能行动自如,而是早该身负内伤,躺地上爬不起来了。   平隽好容易才将已到嘴边的申吟咽了回去,强笑着继续向平氏和简浔道:“我没事,想是方才与子羽比试了一场,本就累了,又走得急了些,便岔了气,很快就好了,姑母与表妹不必担心。”   平氏与简浔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宇文修则趁机上前给平氏见起礼来:“徒儿给师母请安,师母一向可好?”   除了没考虑过将简浔许给宇文修这一点以外,平氏对宇文修还是很疼爱很看重的,打小儿看着长大的孩子嘛,怎么也有几分感情,何况宇文修向来不是个事儿多的,平氏待他虽不至于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般,也算得上无微不至了,所以才能换来宇文修的敬重与爱戴。   平氏因忙笑道:“都是自家人,且别多礼了,我瞧你这次回来,人倒是长高了不少,却也瘦了不少,可得好生补补才是,对了,你这次回来待多久?要待一个多月呢?那真是太好了,记得时常回来,师母让厨房日日给你做爱吃的。”   娘儿两个说话时,平隽接过简浔递上的一杯温茶,缓缓吃起来,吃了两口后,觉得舒服了不少,才猛地想到,自己干嘛以自己的短处去攻宇文修的长处啊,他一个武夫兵痞,与人打架斗殴还不是家常便饭么,他有本事与自己比文采比引经据典啊,也怪自己脑子一时被门压了还不会转弯,白吃了他好几次亏,还是暗亏,说理都没地儿说去,打今儿,不,打此时此刻起,他得好生想一想,该怎么以自己的长处来攻击宇文修的短处,然后大获全胜了!   哦对了,还有他的鹦鹉,也得尽快挑了尽快训练起来才是,宇文修不让他跟表妹单独说话儿,那他自己也休想靠近表妹一步!   大家说着话儿,不一时简君安回来了,他这几年去礼部谋了个五品的员外郎,虽是个清闲职位,日日也要去衙门应卯坐班的,今儿若不是听得小厮说宇文修回来了,他也不会半道回家来。   宇文修少不得又给简君安行了礼,送上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见时辰不早了,平氏便吩咐人摆了宴,男一桌,女一桌,热热闹闹的用了起来。   一时饭毕,宇文修大大方方的向简君安和平氏道:“好久没喝过师妹泡的茶了,十分想念,所以想去讨师妹一杯茶喝,再与师妹说一会儿话,还请师父师母能允准。”   宇文倩闻言,忙帮腔道:“简伯父简伯母放心,我会一直陪着舍弟的。”   姐弟两个都这般大大方方的,简君安与平氏岂有不允的理,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兄妹长久不见,有体己话儿要说也是人之常情,且说你们的去罢。”   平隽闻言,正要插话说自己也去,就见宇文修似笑非笑目露威胁的看了过来,大有他敢去凑热闹,他就敢再揍他一顿的架势,想起自己也有正事要做,到底咬牙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都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简沫自然也不敢去了,虽然她实在很想去,只得在大家都起身后,也跟着起了身,与众人道过别后,怏怏的回了自家的文安院去。   ------题外话------   感谢5月10日龙月雪亲的3颗钻石,張萌芽亲的2朵鲜花,150**1148亲的9朵鲜花,王世子zz亲的20朵鲜花,么么你们,爱你们哦,O(∩_∩)O~   另:昨儿月票涨得好慢,心塞塞,伐愉快,没动力万更了呀,亲们搜一搜,看自己还有票么?还有想累积到月底给瑜大惊喜的亲,现在给也一样惊喜哦,能现在给吗?么么哒O(∩_∩)O~   ☆、第八十回 静好 兴师   宇文修既说想喝自己泡的茶,简浔少不得要满足他,一回到自己屋里,便吩咐了瑞雨琼雪:“取那套水晶茶具到院子里的八角亭里,茶就取前儿才得的雪顶含翠,再备几样小点,切些西瓜送过去。”   待二人领命各自忙活去后,才抱了小吱,去了亭子里。   宇文修与宇文倩早在里面坐定了,一瞧得简浔进来,宇文倩便迎上前要抱小吱:“小吱小吱,快到姐姐这里来,姐姐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简浔把小吱递给她,笑道:“这会儿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倩姐姐抱它上哪儿玩儿去,可别热坏了自个儿才是。”   宇文倩不在意的道:“我就带了它在回廊里,或是树丛下玩儿,再热能热到哪里去,不过这天儿也的确热得邪门儿,我怎么觉着,往年七月都没这么热呢,不然你让人给我备个冰碗子?就前儿我来时吃的用新鲜莲子、藕、菱角、鸡头米,再配上核桃仁、松子仁、榛子仁,最后浇上酸梅汁和糖桂花那种,我回去后让我们家的下人也试着做了,却怎么吃都没你们家的吃着好吃呢。”   简浔笑道:“这东西谁家都是差不多的做法,我们家做的就算真比你们家的好吃也有限,你这分明就是隔锅香嘛,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青竹,让厨房备两个冰碗子来,师兄,你要吗?”   宇文修凤眸里全是连宇文倩都少见的温柔,更别说其他人了,道:“我不吃,你们最好也不要吃,女孩子哪能时常吃冰碗子?若实在热,让人做了也使得,只别加冰,放井水里湃了也是一样。”   宇文倩闻言,正想说井水湃的能解什么暑气,但见宇文修满眼都是严厉与警告,到底只能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悻悻道:“那就用井水湃了送来罢,女孩子的确不能吃太多冰。”   她怎么就忘了她家弟弟是个十足的管家婆,尤其事涉浔妹妹时,更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呢,不过宇文倩也知道弟弟是为她们好,她自不必说,三书六礼一走完,至多明年,只怕就要嫁去胡家了,届时身体有寒气,如何能早日熊梦有兆?浔妹妹则刚来潮不久,并不规律,每次还要蔫上几日,更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小心一点,总好过将来后悔。   简浔主随客便,笑着吩咐了青竹一句:“那就用井水湃了送来罢。”打发了她,待稍后瑞雨琼雪送了茶具来,便开始净手泡起茶来。   宇文倩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简浔动作优美,竟不像是在泡茶,整个人都像是一副动态的画儿一般了,看得她是移不开眼球,自然也想不起要带小吱去玩儿了。   “咳……”还是宇文修假意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就对上自家弟弟大是不满的眼神,不是事先说好了,要给我制造与浔妹妹单独相处机会的吗,你就是这样制造的?也太没有眼色了罢!   宇文倩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忙瞪了弟弟一眼,有你这样重色轻姐的吗,这么大热的天儿呢,赶我晒太阳去……不过到底还是站起身来,给简浔说了一声:“浔妹妹,我坐得腰酸,且带小吱逛逛去,回来再喝你泡的茶。”   带着小吱自沿着回廊走远了。   宇文修这才继续欣赏起简浔的优美手法来,正好就看见她将已三沸的水不疾不徐的注入水晶茶杯里,银白隐翠的茶叶便如雪般纷纷扬扬的浮了起来,霎时杯中白云翻滚,雪花翻飞,清雅的幽香也随着氤氲的水汽,慢慢的沁入了他的鼻尖。   他不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是好茶,不过最要紧的,是师妹你泡得好。”   简浔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茶和水本身不好,我就是手法再好,也是白搭,师兄等它稍微冷一下再尝,这茶得泡上半刻钟,才能真正出味儿。”   宇文修应了,趁机欣赏起她人来,发如鸦青,肤赛初雪,目似秋水,唇若点绛……他当然知道浔妹妹漂亮,打小儿便知道,不然也不会崇拜着崇拜着,他的感情便慢慢变了,变得除了崇拜与欣赏,更想占有,想让她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只为自己一个人肆意绽放了。   却每次再见她时,都会觉得她又更漂亮了几分,譬如这会儿,也就难怪她什么都没做,依然会有一大群的狂蜂浪蝶直往她身上扑了,不行,这次他一定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接受自己,宣告自己的主权,然后才好名正言顺的做某些事。   “师兄,可以喝茶了。”宇文修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得简浔的声音,忙回过神来,依言端起了茶杯送至唇边,淡淡的茶香立刻溢满了他的口腔,再沁满他的心脾,他不由笑道:“喝起来比闻起来更好,师妹的茶艺又精进了。”   简浔自己也喝了两口茶,方笑道:“闲着没事儿时的消遣罢了,对了,师兄这次回来要待一个多月,那有空随我们一道去山上避暑吗?祖父今年身体一直不大好,母亲也是,偏今年夏天摆明了比往年热得多,他们又不能用冰,万一把人热坏了可如何是好?所以我就想着,再过几日,便求了祖父带我们大家伙儿上山避暑去,待进了八月,天气凉下来后,整好回来过中秋。”   宇文修便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何况这次回来,给生母办完法事后,他便没有其他事了,所以一口就应道:“我随时都有空的,你决定好时间后,告诉我一声便是,不过我姐姐那人你也知道,最是爱这些热闹的,只怕届时她也要吵着一块儿去,不会给师妹添麻烦罢?”   简浔笑道:“人多才热闹,倩姐姐便不去,我还要拉了她去呢,那这事儿就先定下来了,我回头与母亲商量好时间后,再告诉你。”   顿了顿,说起另一件事来:“师兄名下那些产业,这半年又有不少收益了,上次师兄回来,因是过年期间,你说琐事繁多,便没有看过账目,难得这次师兄有空,我回头就让人整理好,送给师兄过目罢。”   宇文修一开始自然是没有私产的,先睿郡王妃的嫁妆虽丰厚,却泰半都掌握在睿郡王手里,有一小半掌握在宇文倩手里,待他年岁渐长后,宇文倩本是打算分些产业与他做私产,也好供他日常花销,——光睿郡王每个月送去崇安侯府给他那点月钱,能做什么大事的?   却被宇文修给拒绝了,说自己不需要,他自会凭自己的本事,挣来他想要的一切。   等去了蓟州后,他果然很快便累积起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笔财富,谁都知道打仗是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肥差事,所以不到半年,他的财富与私产已很可观了。   等到半年后第一次回京探亲时,他想也不想便把自己的私产都交到了简浔手上,明着说是:“我哪来的那个时间打理这些,我姐姐也是琐事繁多,也就只有师妹你最合适了,还请千万多费心。”,实则心里却是想的,男人挣的银子,自然该每一文都交到老婆的手上,等浔妹妹把他的一切都先接收了,再接收他这个人,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简浔这会儿才会有此一说,当然,她至今不知道宇文修的“深谋远虑”。   宇文修闻言,笑道:“你也知道,我半点那方面的天赋都没有,一看到账薄便头晕得不行,还是别给我看了罢,凡事你做主即可,难道我还能不放心你不成,那这世上也没有其他人能让我放心了。”   简浔就撇了嘴:“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算了,我也懒得再多说了,你不看就不看罢,我只管放开手脚做我想做的,反正回头亏了银子也不是我的。”   宇文修笑得一脸的灿烂:“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亏了也不打紧,我再赚回来便是。”   说得简浔也笑了起来,还有几分欣慰,她打小儿有心种下的善因,到如今终于结出她想要的果实来了,这样的宇文修,比之前世她飘来荡去时每每看到的那个威严阴鸷的他大是不同,却让她更为安心,哪怕他这辈子不做摄政王了,她也相信他会护住她和他们一家的……所以说,孩子果然还是得自己养大的才靠谱啊!   宇文修又与简浔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忍不住打了好几次哈欠,知道她是困了,虽舍不得就此与她分开,想着来日方长,到底还是压下了不舍,起身道:“师妹既害了乏,就回屋歇息一会儿去罢,我陪师祖他老人家说会儿话去,晨间人多,也不曾好生说得。”   简浔的确困了,她午后必要小憩一觉是多年下来的习惯了,想着宇文修不是外人,便也不客气,点头道:“那师兄自便罢,我就不送你了,晚宴我们再见。”   宇文修点点头,适逢宇文倩抱着小吱回来了,遂给宇文倩也说了一声,便往前面去了。   余下简浔与宇文倩吃了用井水湃好的冰碗子,又走动了片刻,才回了屋里去歇中觉。   晚间的晚宴很热闹也很平静,平隽虽已决定以后都以己之长,攻宇文修之短,再不傻乎乎的与他硬碰硬了,却也不会为展示自己的才学而展示,那跟见人就开屏的花孔雀有什么分别?反倒落了下乘,也失了风骨。   所以只言笑晏晏的与众人吃酒说笑,连与宇文修相处起来,至少表面看来都一派的其乐融融,自然一场晚宴下来,宾主俱欢。   一时宴毕,眼见时辰不早了,宇文倩与宇文修便提出告辞。   众人都知道他们打明日起,就得斋戒沐浴为先睿郡王妃办祭礼做法事了,也不留他们,崇安侯还吩咐了自己的亲随好生送他们回去,叫宇文修给婉拒了:“范大叔他们辛苦了一整日,且不必麻烦了,我们的马车有王府的徽记,不必担心宵禁,还有跟车的人,便没有,也还有我呢,师祖只管放心罢。”   崇安侯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坚持,只让人送了他们姐弟去二门外上车即可。   马车出了崇安侯府,宇文倩立刻急不可耐的问起宇文修来:“怎么样,你向浔妹妹表明自己的心迹了吗?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你竟然什么都没说?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兵贵神速,不知道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吗,你那些胜仗都是怎么打的啊,我严重怀疑你的千户是天上掉下来的!”   宇文修幽黑的眼睛看了姐姐一眼,淡声道:“今日时机不对,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我若忽然向师妹表白了,她若愿意接受我还好,她若不愿意,一口回绝了我,甚至受到了惊吓,把事情闹开了,才真是连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才不做。”   宇文倩一想,可不是吗,万一浔妹妹拒绝了弟弟,偏事情又让简伯父简伯母知道了,以后便不再让弟弟见浔妹妹了又该如何是好?那才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白白便宜姓平的孔雀了。   这才转嗔为喜起来:“好嘛,你原来是谋定而后动,我误会你了,向你道歉,不过接下来七八日,我们都不方便再去侯府,你就不怕行平的捷足先登?他对浔妹妹的心思,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好吗?”   宇文修笃定道:“师妹如今待我们明显一视同仁,我不敢轻举妄动,他自然也是一样。师妹先前与我说,过阵子他们要全家去山上避暑,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届时天宽地广的,方是良机,只是一点,得设法让平子清去不了才成,不然有他在一旁坏事,我照样什么都别想说什么都别想做。”   当然,若平隽真去了,有他在,他也是什么也休想说、什么都休想做!   宇文倩想了想,道:“这事儿瞒怕是瞒不过平孔雀的,他脸皮那么厚,早把侯府当自己的家了,十日里有八日住在侯府,根本瞒不过他,何况侯府上下也没人有瞒的意思,那便只能从他自己身上下手了……不然,我们设法给他下点儿什么药?唔,泻药就挺好,拉得他腿软脚软的,自然也就不能去坏你的事了。”   宇文修皱眉道:“平子清博览群书,要让他神不知人不觉的将泻药吃下去,谈何容易?何况得下多大的量,才能让他一拉就是那么长时间,人都能拉坏了……还是再想其他法子罢,反正还有时间。”   不然他明儿过来侯府时,再找借口与平子清打上一架,把他腿骨给打折了?   姐弟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畅通无阻的回到了睿郡王府。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宇文修先撩起帘子要跳下车,就见睿郡王跟前儿的太监崔贵祥早在车下候着了,一见了他便行礼赔笑道:“大爷与县主回来了,王爷一直等着你们呢。”   宇文倩在车上闻言,知道弟弟素来不耐烦应酬这些的,忙跟着探出头来,笑道:“怎么是崔公公亲自来迎我们,可是父王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我们?”   崔贵祥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就是回来后,听王妃娘娘说了一些话,才让奴才来迎县主和大爷的,县主与大爷这就请罢,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宇文倩闻言,趁就着宇文修的手下车之际,与宇文修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睿郡王妃果然恶人先告状了,宇文倩立时嘲讽的勾起了唇角,“我还没与她算账呢,她先上赶着找不自在来了,既然如此,我岂能不成全她!崔公公,且带路罢。”   待崔贵祥应声走到前面后,又低声与宇文修道:“你待会儿什么都别说,只管低着头便是,一切都有姐姐呢,姐姐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宇文修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着,他是得多没用,才会让姐姐凡事替自己挡在头里?以往都是姐姐护着他,如今也是时候该他护着姐姐了。   姐弟两个随着崔贵祥,很快便抵达了睿郡王妃的正房,就见睿郡王与睿郡王妃一左一右坐在当中的榻上,夫妻两个都寒着一张脸,一见宇文修进来,睿郡王便厉声喝道:“孽子,还不给本王跪下!”   没头没尾的,宇文修当然不会跪,宇文倩也不会让他跪,立时挡在了他的前面,笑道:“父王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发起火儿来,弟弟昨儿才回来,今儿一早又去了侯府,就算要惹您生气,也得有时间和机会啊,何况就算他真惹您生气了,您不明说,他也未必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您好歹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才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睿郡王见宇文修还要姐姐替自己出头,越发的没好气,怒声道:“倩儿你站到一边,这儿没你的事!孽子,本王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你母妃送去服侍你的人,你不喜欢她服侍你,让她退下,回头再安排她做旁的差使便是,为什么要将她送去给你的亲卫们糟践,让她不堪受辱投缳自尽,那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也还罢了,你母妃一片好心,你不知好歹也就罢了,她要传你问话时,你为什么抗命不遵,你眼里还有长辈,还有本王这个父王吗,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敢这般嚣张了,等明儿你翅膀真长硬了时,你岂不是要狂到天上去了,还不给本王跪下!”   睿郡王妃忙在一旁劝道:“王爷别生气,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实在犯不着为个奴婢,就伤了您和大爷之间父子的情分。”   又说宇文修,“大爷,本宫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着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给你添人服侍,原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本分,若是哪里有不当之处惹你误会了,本宫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还请你千万多担待,本宫真个一心都是为了你好,绝无旁的意思。”   都是为了她弟弟好,绝无旁的意思?那她撺掇得父王这般兴师动众是在干什么!   宇文倩怒极反笑,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先沉声开了口:“我又没做错,为何要跪?王妃口口声声一心为了我好,难道竟不知道我此番回来,是为我娘亲做十五周年的法事祭礼,必须清心寡欲,斋戒沐浴,方是为人子的本分?王妃身为继室,却这样不敬原配正室,眼里还有父王,还有规矩礼法吗?”   顿了顿,继续道:“再说我那些亲卫,哪一个不是拿命护着我,一直走到今日的,若没有他们,我指不定早是一捧白骨了,我赏他们个王妃已赏了我的丫头玩儿怎么了,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能服侍我的亲卫,同样是她的福分,她想不开自己上吊死了,是她自己不惜福,难道还要我的亲卫为她偿命不成,还是在王妃看来,我的亲卫,甚至我的命,反倒及不上一个丫头了?为着一个丫头,便如此的兴师动众,若这便是王妃说的‘一心为我好’,那王妃还是一辈子都别对我好了,我承受不起!”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简直恨不能立时扑上前去,撕烂了宇文修的嘴,看他还怎么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她从来只知道宇文倩那个小贱人绵里藏针笑里藏刀,针针扎人刀刀见血,万万没想到,这个只要回来了,便向来一个字也不会与宇文倩之外的人多说的鬼之子,竟也这般口厉如刀,杀人不见血,她一定不能屈服,一定不能退让,不然以后这个家只会越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念头闪过,睿郡王妃的眼泪已经来了,看向睿郡王妃满脸委屈的道:“王爷,臣妾绝没有不敬前头姐姐的意思,臣妾真的是一片好心,事先哪里能想到,竟会弄巧成拙将事情闹成这样呢?还请王爷明鉴,千万还臣妾一个公道啊。”   睿郡王一开始恼的固然是宇文修才回来一夜,家里便闹出了人命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本就不好的名声,只会更糟,还会连累整个睿郡王府的声誉。   更多却是恼宇文修对睿郡王妃不尊敬,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继母他的长辈,长者赐不敢辞,他就算做不到由衷的尊敬睿郡王妃,好歹把面子情儿做齐活儿了啊,那毕竟是他父亲的老婆,是这个家的主母,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这样做,岂不是在向阖府上下宣示,他连他这个父亲一样不放在眼里吗!   所以睿郡王才会摆出架势为睿郡王妃撑腰张目,一个当家主母没了尊严与威信,一个做母亲的没了权威,如何服众,如何管好一个家,整个家岂不都得渐渐乱了套?他其他子女岂不是也要跟着有样学样,再不将做父母的放在眼里了?   倒是没想到,儿子会那样做,都有自己的原因,既有原因,那便算得上情有可原了……睿郡王的脸色不自觉缓和了不少,先看向睿郡王妃道:“你是一片好心本王知道,但你的确欠考虑了,嬿婉虽已去了十五年了,但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等明儿法事正式开始后,你也去嬿婉灵前,好生替她念上一日的往生经,就当是为你此番对她的不敬赔不是罢。”   睿郡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受了委屈的就是她,王爷不说安慰她,不说替她撑腰张目就算了,还反过来罚她,说什么‘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当众揭她的短,说她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填房续弦,永远及不上原配正室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见睿郡王挑着唇,虽看似在笑,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声音也没什么温度:“怎么着,王妃对本王的话有什么异议吗?还是王妃不愿意给嬿婉念往生经赔不是?”   睿郡王妃到底还是把喉间的血生生咽了下去,含泪强笑道:“臣妾并无异议,也十分愿意给姐姐念经,王爷多心了。”   “那就好。”睿郡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宇文修,冷声道:“你母妃虽欠考虑了,你却错得更多,长辈赏下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针一线,都得好生珍惜,何况是个大活人!你把人转手赏下去就赏下去罢,为什么你母妃传你问话时,你还无故不到?这一点更可恨!现在你马上给你母妃道歉,再罚半年的月钱,以示惩罚,听见了吗?”   睿郡王说完,满以为宇文修会就坡下驴,就此把事情揭过去,不想他却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显然没听见是假,不想按他的话给睿郡王妃道歉才是真。   睿郡王立时又火大起来,狠狠瞪着儿子,怒声道:“你聋了吗,没听见本王的话!”   宇文修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让他给那个女人道歉,除非他死。   父子两个斗鸡似的互瞪了半晌,睿郡王终于又开了口:“本王再说一遍,立刻给你母妃道歉,否则,本王让你这辈子再踏不出盛京半步,让你到死都只能是个五品千户!”   宇文修这才变了颜色,只恨自己如今还不足以与父亲抗衡,兼之宇文倩在一旁小声劝他:“你就当给父王面子,低个头罢,横竖也不会少一块肉。”   关键父王的确已算得上秉公处理,他们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不然让父王下不来台,事情就不知道得如何收场了。   宇文修终于还是上前几步,对着睿郡王妃弯下了身去:“都是我的不是,请王妃见谅!”却仅此一句,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更别提叫睿郡王妃‘母妃’了,打定主意若睿郡王再逼他,他立刻转身就走,睿郡王想困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睿郡王总算没有再逼他,只呵呵笑着说了一句:“既然孩子已经知道错了,王妃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了,明儿还有事要早起呢,都散了罢。”   将宇文倩与宇文修打发了,方拉了睿郡王妃的手,放柔了声音:“本王知道你今儿委屈了,这样罢,本王今晚一定好生补偿你,你说好不好……”   声音越压越低,再配以情谈款叙,总算慢慢哄得睿郡王妃转悲为喜起来,叫了人备水服侍睿郡王沐浴。   只是热水还没来,唐孺人跟前儿的丫鬟便来了,在外面声音又尖又利的吵着她家主子肚子痛得厉害,求王爷立时过去瞧瞧,高嬷嬷等人在外面自然要拦的,奈何睿郡王已经听到了,扬声叫了后者进来问话,得知唐孺人口口声声要见王爷后,立时便撇下睿郡王妃,往唐孺人处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又羞愤又恼怒,足足砸了半间屋子的东西后,才颓然的坐到一堆碎片之间,咬牙切齿与高嬷嬷抱怨起来:“说本宫不如那个死鬼也就罢了,谁让那个死鬼是原配正室,先后有序,本宫不低头也得低头,可姓唐的贱人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秧子,如今怀了贱种,便也拿她当凤凰蛋似的捧着了,就跟谁没生过孩子似的……本宫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高嬷嬷见她双目赤红,如癫似狂,大是心疼,忙扶了她起来至榻上坐了,低声劝道:“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就算让她生了儿子,也只是个庶子,给二爷造不成半点威胁,何况离生还有这么几个月呢,谁就能保证不会出事,谁又能保证那贱种就算生下来了,便一定能养大了?娘娘实在犯不着与那贱人一般见识,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才是。”   睿郡王妃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恨声道:“我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王爷已先护得什么似的,你也看见了,我还敢做什么!果然活人永远都斗不过死人吗,明明这么多年来,给他生儿育女的是我,替他主持中馈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是我,朝夕陪伴他的还是我,他却仍心心念念只惦记着那个死鬼,就因为那个鬼之子提了一句那个死鬼,便立时错的都是我了,可她明明都已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嬷嬷,我真的好恨,真的好恨啊!”   说到底,唐孺人的恃孕而骄并不足以让睿郡王妃恨成这样,那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她真正介意的,还是睿郡王那句‘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他心里到底将她至于何地,她到底在他心里算什么啊!   高嬷嬷就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娘娘才好了,这一路走来,别人不清楚睿郡王妃对睿郡王的情意,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不然王爷也不能将她家娘娘给吃得死死的了,王爷是尊贵,可再尊贵也左右不了人心,关键还是王妃付出的感情更多,而由来付出感情更多的那一个,都是吃亏的那一个,不是吗?   睿郡王妃哭了一场,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擦干眼泪后,她哑声吩咐起高嬷嬷来:“上次母亲替我寻的那个药,我当时虽然一再的让你扔掉,不许留下,但我知道,你一定悄悄留下来了的,如今倒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高嬷嬷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自家娘娘,枉她还一直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呢,喜的则是自家娘娘终于还是想通了,若她早些想通,也就不会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不过她如今想通了,一切也还来得及。   因忙说道:“娘娘真的已经想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把那药给王爷吃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娘娘中途真的不会后悔吗?”   娘娘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恨王爷恨到咬牙切齿,恨到恨不能立时让他去死的地步,可事后气一消,王爷再一哄她,她也就立时又与王爷和好如初了,万一这次她依然如此,可该如何是好?   高嬷嬷实在没办法不担心,因又道:“不然,娘娘还是再考虑考虑?平心而论,在那个鬼之子去蓟州之前,王爷待娘娘虽不若刚成亲那几年般,时时都蜜里调油,也算是万中无一了,说到底,还不是眼见那个鬼之子越来越出息,后院那些个狐媚子又一日比一日不安分,王爷才渐渐与娘娘离了心的,只要咱们解决了那个鬼之子,一切困境自然都迎刃而解了。”   说得睿郡王妃沉默起来,片刻方苦笑道:“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怕我中途又心软,功亏一篑,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哪还敢心软,一旦心软,我们母子都将万劫不复,那个鬼之子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的,难道我还能指望将来王爷百年后,他能善待我们母子不成?他不将我们母子生吞活剥了,就是好的了,我哪还有心软的资格!何况那个鬼之子岂是那么好解决的,当年他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尚且未能如愿,如今他羽翼已丰,就更别想了,指不定还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什么都不剩下,倒不如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一劳永逸!他既无情……”   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狠绝起来:“就别怪我无义,我总得为我们母子的将来打算,总得为我们杨家上下几百口子人打算!”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高嬷嬷总算放下心来,低声道:“那奴婢明儿就开始把那药给王爷吃起来,一开始奴婢不会下太重的分量,总得半年甚至更久,王爷的身体才会渐渐开始衰败,等王爷的身体开始衰败后,奴婢再加重分量,慢慢的王爷会出现幻觉,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只信任最贴身的人,届时便是娘娘的机会了,等王爷写下立二爷为世子的奏折,待二爷封了世子后,奴婢再下最后一剂药,管保人不知神不觉,也管保王爷走得没有任何痛苦,娘娘只管放心罢。”   高嬷嬷说话时,睿郡王妃一直定定看着头顶的承尘,满目的大红色,让她没来由想到了她与睿郡王成亲那日,她身上吉服的颜色,那么的鲜艳与浓烈,那么的红火与热闹,可都及不上她满心的火热与期待。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功课,才终于嫁给了自己一眼就倾心的男人,她以为,她一定会与他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即便是石头,也能被自己火热的心焐热了,何况本就有血有肉的心……罢了,既然始终焐不热,那打今儿起,便别再焐了罢,不然再这样下去,她自己先要热源散尽,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待高嬷嬷把话说完,她没有停顿的便接了下去:“嬷嬷安排得极周全,若三五个月的就让王爷身体开始衰败,那个鬼之子不在乎王爷的死活,宇文倩那个小贱人却是在乎的,势必会发现异样,就算母亲再四保证那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一年半载的,宇文倩嫁出去后,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高嬷嬷点头道:“奴婢正是这样想的,娘娘且别多想,也别难过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原便是王爷对不住您,对您无情在先的,难道都这样了,您还要对他掏心掏肺下去不成?您便不看自己,也还要看二爷了。奴婢这便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再服侍娘娘沐浴了,就早些歇下罢,一时的不如意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睿郡王妃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幸好还有嬷嬷一路陪着我,让我不至于连个可以说话儿,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我都听嬷嬷的。”   ------题外话------   感谢5月11日189**5147亲的7朵鲜花,半面泪妆眷卿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今天是5。12汶川地震八周年,一转眼八年就过去了,大家还记得那个日子吗?就是地震后,瑜才慢慢走上了写作之路了,也就是说,亲们也支持了瑜快八年了,心里的感激实在无以言表,只能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篇文,尽可能的把每一篇文都写好,以聊表谢意了,O(∩_∩)O~   最后,还是要煞风景的来一句,有月票吗?   ☆、第八十一回 明了 生气   次日起来后,宇文倩便开始为先睿郡王妃的祭礼做起最后的准备来,从祭礼法事所需的僧道斋众,到场地的布置,再到一应所需的三牲六畜香烛纸马等……饶这些事之前便已吩咐布置下去了,如今事到临头,依然忙得宇文倩够呛。   相较之下,宇文修便要清闲得多了,只需要打即日起,便开始斋戒沐浴即可。   所以用毕午膳,他小憩了一会儿,便打马回了崇安侯府去,昨儿他可答应过两个师弟兼未来的小舅子,今儿要回去教他们武艺的,总不能言而无信。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趁机见浔妹妹一面,再看看平子清那只孔雀回去了没,若没有回去,他就给他揍到愿意回去为止,所以他这一趟身兼多个任务,还真非去不可了。   一时到了崇安侯府,自然要先去见崇安侯,本想趁去给平氏请安的机会,见一见简浔的,没想到平氏昨儿闹了一日,晚间身上便有些不好,今儿一早瞧了太医,说是要静养,如此一来,宇文修倒不好去给平氏请安了。   只得拉了简泽简沂去演武场,把昨儿放倒平隽的招式教他们学得有模有样后,才停下问起二人来:“师兄不在这些日子,平表哥是不是时常上门来见你们大姐姐啊?”   总算那厮识趣,今儿得知平氏没有大碍后,便回平西侯府去了,不过一时回去了能抵什么事儿,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永远都只能是表哥才是。   简泽简沂见问,道:“也不是时常,不过一个月总得有两三次罢,每次见了大姐姐,表哥都说不完的话儿,对着我们时,却爱理不理的,问他怎么做文章,总是敷衍我们,让他教我们练武,也三次里有两次都有借口推脱……还是师兄对我们好,我们最喜欢师兄了。”   说得宇文修心里一动,等去了山上避暑时,他总需要通风报信的,若实在阻拦不了平隽也跟着去山上,更需要有人替他时时缠着平隽……决定了,立刻将两个小家伙发展成自己人,朝中有人才好办事嘛。   遂笑道:“师兄也最喜欢你们了,昨儿送了你们甲胄,你们想不想真去军营中见识一下呀?我这便带你们去好不好,我一个同僚年前调回五军营做百户了,昨儿还打发人上门问我今儿下午得不得闲,他们军中有一场蹴鞠赛,想让我去助阵,倒是便宜你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真的?我们想去,想去,谢谢师兄,师兄真好!”简泽简沂立刻欢呼起来。   宇文修便带了他们去请示崇安侯,崇安侯知道宇文修素来妥帖,有什么不放心的,大手一挥,便同意他们出府了,简泽与简沂不由更高兴了。   到得晚间,两个小家伙满脸兴奋的回来了,一见了崇安侯便叽叽喳喳说个不住:“祖父,师兄好厉害,那些人蹴鞠都不是他的对手!”、“祖父,军营里好多人,个个骑马都好厉害,射箭也是百步穿杨,我们再大些后,您也送我们进军营好不好?”、“祖父,我们家也弄个蹴鞠队好不好?”   把崇安侯呱噪得受不住,谁叫宇文修送了他们回来,便先回睿郡王府了呢?他们不围着崇安侯叽叽喳喳,倒要围着谁去,一直叽喳到交三更,才因累极睡着了。   自此心里便视宇文修为最崇拜的偶像,只差对他言听计从了,当然,此是后话。   却说宇文倩准备好母亲祭礼的一应事宜后,姐弟两个也斋戒沐浴满三日了,遂于翌日开始为先睿郡王妃做起法事来,姐弟两个都是五更即起,去灵堂为母亲跪经至午初,用过午膳后,自未正起,又继续跪经,至酉初方结束,一日下来,宇文修还好,宇文倩却委实有些吃不消了。   宇文倩年轻轻的,一日下来尚觉吃不消,何况睿郡王妃三十几的人,又素来养尊处优,就更吃不消了。   但她一直满脸的虔诚,宇文倩宇文修跪她就跪,二人起了她才起,中途也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行为,倒让宇文倩对她暂时减了几分厌恶,就算知道睿郡王妃这样,更多是做给睿郡王看的,到底她也做了不是吗?   宇文信也是一样,一言一行都虔诚得没有半点可指摘之处,相较之下,三爷宇文仁和几位姑娘便显得有些娇气太过了。   于是第二日,不止睿郡王妃,两位侧妃并唐孺人以外的其他孺人,也都一窝蜂拥进了灵堂为先睿郡王妃跪经,把个小小的灵堂,霎时挤了个水泄不通,原本好好的一场法事,也明显有沦为睿郡王妻妾们明争暗斗工具的趋势了。   把宇文倩气了个够呛,勉强忍了一日,便让众人包括庶弟庶妹们明儿都不必再来了,她母亲要的是清净和诚心,这些明显掺了杂质的所谓心意要来何用!   为怕众人阳奉阴违,晚间还回了睿郡王,让睿郡王也发了话,一场可以预见的闹剧才算是打住了。   但睿郡王妃良好的态度依然传到了睿郡王耳朵里,并因此对其多了几分温情,她到底与府里其他女人还是不一样的,夫妻间的关系一时倒和缓了不少。   宇文修自不会管这些破事儿,他一心只想给母亲做完了法事,便立刻与崇安侯府上下一道上山避暑去,又劝宇文倩不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烦心生气,母亲泉下有知,必定最惦记他们姐弟,只要他们姐弟心虔,何必理会其他?   说得宇文倩也释然了,待法事做完,便回了睿郡王,与宇文修一道去了崇安侯府,与侯府上下人等一道上山避暑去了。   本就是一早计划好的避暑,简浔自然早早便吩咐人准备起来了,崇安侯与平氏身体弱,自然都要去的,简泽与简沂日日要跟着崇安侯练武,当然也少不得他们,他们既去了,宋先生不去又该谁教他们念书?再加上简沫,整个侯府只差倾巢而出了。   惟独简君安因日日要去衙门,不方便住到山上去,遂带了简义坐镇府中,横竖如今府里就一个日日闭门不出的古氏,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临出发前,平隽还是赶来了,宇文倩本来正满心高兴的,立时垮下了脸来,凑到宇文修耳边小声说道:“不是说总能想到法子让他去不成吗,怎么他还是来了?你就不能想点真正有用的法子吗?”   宇文修眯了眯眼,低声道:“他若真那么好对付,也就不是平子清了,不过他去了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当他不想阻止平隽吗,可摆明了对付他这样的人,只能用阴谋,就算用阴谋,也有极大被识破的可能,反倒有失磊落,落了下乘,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宇文倩还待再说,就见青竹哭丧着脸跑到了正瞧下人们装箱笼的简浔面前,道:“小姐,小吱与小八又打起来了,谁知道把它们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也不顶用呢,不然,只带小吱去,把小八就留在家里罢?”   简浔闻言,就头痛的抚住了额头,片刻方道:“好罢,就把小八留在家里罢。”   小八却是平隽前几日送来给她的一只鹦鹉,嘴皮子利索得很,不但会说好些话,还会背诗,简浔自然十分喜欢,不但她喜欢,她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喜欢,都说小姐屋里还真没这般热闹过呢,早该如此了。   只可惜小八与小吱也不知是品种不同习性不同,还是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一架,小吱将小八的毛给扯掉了好几根,小八则将小吱身上啄了两个口子,妥妥的两败俱伤,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见了面必打架,打不上也要你“吱吱吱”我“咕咕咕”的“吵”上半日,这时候小八就明显占上风了,小吱再通人性,终究也得吃了不会说话的亏。   弄得简浔屋里日日都有“大战”上演,真是好不热闹。   不过简浔私心里终归还是向着小吱更多一些,谁让小吱先到她身边,又长得那般漂亮可爱呢,关键还有一点,父母都更疼弱些的那个孩子,小八又会飞又会说话,在简浔看来,可不正是那个强些的孩子吗,所以,她才会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留下小八了。   平隽在一旁听得简浔的决定,却是急了,几步上前说道:“表妹,子羽送你的松鼠你就随身带着,我送你的鹦鹉你就给留在家中,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罢,要知道动物也是通人性有感情的,鹦鹉还会学我们人说话,就更是了,你要么就两个都带着,要么就两个都不带啊,带一个留一个算怎么回事呢,不也怕小八伤心吗?”   一面说,一面暗暗懊恼,他当初怎么就没先想到送宠物给表妹呢,弄得如今宇文修先入为主,占了上风,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说得简浔讪讪的,她好像的确厚此薄彼了,想把小吱也一道留下罢,又委实舍不得,这一去至少也得一个多月呢,只得吩咐青竹:“好罢,把小八也一并带上罢,届时你便什么都不做了,只看着它们两个即可。”   平隽这才满意了,又忍不住挑衅的看了宇文修一眼,虽然看完他便暗暗懊恼自己也太幼稚了。   宇文修倒是一脸的平静,以为多只破鸟儿他就能多出几分胜算了?做梦,大家且走着瞧罢。   宇文倩则暗暗撇嘴,她弟弟送了浔妹妹一只松鼠,平孔雀跟着就送了一只鹦鹉,不摆明了东施效颦吗?等去了山上后,她势必会跟浔妹妹住一处的,到时候她就大发善心,放了那破鸟儿天高任鸟飞,看平孔雀还得意什么!   如此折腾到巳正,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扣除中途用膳和歇凉的时间,一直到酉正,才顺利抵达了崇安侯府位于玉鸣山的别庄。   玉明山比周边的山都要高一些,绿树成荫,小溪环绕,所以才能成为避暑的胜地,崇安侯府在此的别庄却是上一代崇安侯夫人,也就是如今崇安侯的母亲的嫁妆,虽只得三进,却依山傍水,地势十分的好,后罩房还带了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香樟树,晚间正适合用来乘凉。   与火炉一般的盛京相比,别庄凉爽得让人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平氏与简浔便忙安排起大家的屋子来,又让人准备晚膳去。   得亏事先已打发人来打扫过屋子,如今不过铺陈各自的被褥和随身惯用的爱物,每个人都自有丫鬟长随,倒也并不费事。   三进的院子,崇安侯便带着简泽简沂住了第二进,平氏则带着简浔简沫和宇文倩住了第三进,第一进则由平隽和宇文修暂住,二人都有自己的事,不可能什么都放下的在别庄上长住,等他们不在时,第一进院子正好用来做客房。   晚间用过膳后,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便早早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简浔起来时,天已大亮了,山上果然要凉爽得多,昨晚上她没有用冰,屋里依然凉沁沁的,让她一夜好梦。   稍后问了宇文倩与简沫也是一样,姐妹三个遂一道去了平氏屋里用早膳,经平氏之口,方得知仍是四更天刚过,崇安侯便让人将简泽简沂叫起来,开始练武了。   宇文倩便笑道:“‘严师出高徒’,侯爷这般严格要求,不愁两位弟弟不能成才,简伯母只管等着享福罢。”   平氏笑道:“我也不求他们将来能似修哥儿那般出息,只要能做个有用的人,能养活自己,也就足够了。”   娘儿几个用了早膳,别庄上事少,平氏与简浔见过别庄的庄头媳妇和管事媳妇,便无事可做了,宇文倩遂笑着提议道:“这庄子附近人烟稀少,不然我们去外面逛逛去?要住一个多月呢,总不能日日都闷在屋子里罢,那日子得多难混啊。”   平氏要给简君安和两个儿子做贴身的衣物,何况她做长辈的,总不能跟着小辈们胡闹,便只笑道:“你们姐妹出去逛罢,不过最好让修哥儿和隽哥儿陪着你们,省得不安全,也别往大太阳底下晒去,回头晒黑了,哭也没用啊。”   宇文倩正有此意,她做亲姐姐的不给弟弟制造机会,谁给制造去啊?就是平隽也要跟着去太讨厌了,看来只能待会儿设法将他支开了。   姐妹几个于是去到外面,叫了宇文修和平隽,大家简单收拾一通,便出了别庄,沿着树荫往后山的树林小溪深处逛起来。   青竹则提着分别装了小吱和小八的笼子跟在后面,却是简浔说难得能出来,也让它们两个接触一下大自然,让把它们两个都带上,好在它们被关在笼子里都很平静,才让简浔能少头痛一会儿。   林子里比屋子里还要更凉爽一些,且风景优美,远非盛京城内人工雕琢的那些所谓美景能比的,大家说说笑笑着,不自觉便越逛越深,逛到了小溪边。   宇文修忽然叫了简浔:“师妹,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压低了声音,“回来后我一直没空见那位胡大公子,问姐姐呢,她又只顾着脸红害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你当日也是见过他的,所以想问问你,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当然希望她能得遇良人,幸福一世,师妹能体会我的心吗?”   这是正事,简浔自然不会不应,于是与宇文倩平隽交代了一声,便自跟着宇文修去一旁单独说话儿去了:“胡大公子能在国子监与平表哥齐名,文采才华自是没的说,据我瞧来,人也挺知进退的,并不一味的迂腐,师兄也知道胡阁老起于微末,所以家里规矩并不像盛京其他豪门大族大,以务实为主,胡阁老夫人也是个爽利的,就是胡大公子的母亲,瞧着有些刻板,听说凡事都极重规矩,怕是不好相与……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这一点不足,也不影响这门亲事的整体,据我看来,还是很做得的,不过师兄还是得找机会亲自见一见胡大公子才好,每个人的感官毕竟不一样。”   宇文修一面不着痕迹将简浔往远了带,一面点头道:“师妹看人一向极准,你既都说胡大公子不错,这门亲事很做得了,那胡大公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我会尽快约他一见,自己再把最后一道关的。”   简浔笑道:“旁的倒还罢了,关键是倩姐姐喜欢,这位未来的姐夫应当不会让你失望。”   宇文修“嗯”了一声:“希望如此罢。那师妹呢,说起我姐姐的终身大事来,这般头头是道,师妹自己的终身大事,师妹可曾想过没有?”   简浔不防他话锋一转,就说到了自己身上,又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不同于往日温柔和善的目光里全是陌生的、毫不掩饰的情意,不由唬了一大跳,她这些日子已经有意躲着平表哥了,难道来自平表哥的可能存在的危机还没解除,新的危机又降临了,她眼看着就要腹背受敌了?   念头闪过,简浔才如梦初醒般豁然发现,宇文修已不再是那个昔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她的的男孩儿,而是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这种感官倒不只是来自外表上的,宇文修从来都比她高,她如今都是成人的身量了,何况他呢?   这种感官,纯粹是一种感觉,一种让她欣慰之余,还有几分对比自己强的雄性本能的忌惮与防备的感觉。   可问题是,她从来都拿他不说当自己的晚辈,至少也是当弟弟看待的,并没有给过他任何那方面的错觉和暗示,他到底是怎么……他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的?   简浔心里乱糟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笑道:“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兄怎么问起我来,自然是我父母怎么安排,我便怎么遵从……果真师兄在军营里待得久了,人也越发的不拘小节了,所以竟与我说起这样的话来?念在师兄这是初犯,我就不与师兄计较了,若再有下一次,我可就恼了。”   宇文修仍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俊美非凡的脸庞因逆着光,越发让人不敢逼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在我心里,师妹自己的意愿更重要,所以我才会冒昧的先问师妹。鄙人宇文修,年十五,职千户,家里虽有些复杂,却敢担保将来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儿受来自家庭的任何委屈,不知师妹以为我……”   后面的‘可堪托付终身否’还来不及说出来,一个东西忽然就直直往他脸上扑去,让他不得不中止没有说话的话,出手如电的一把抓了出去。   那东西却极迅速极灵活,他只堪堪抓住了它的一根毛,这才看清楚,那东西正是平隽送浔妹妹的那只鹦鹉,立时气得牙痒痒,他好容易才有了单独与浔妹妹说话,向她表明心迹的机会,如今却生生被破坏了,他今儿不暴揍平隽一顿,他就跟他姓!   原来平隽在一旁见宇文修有意无意的将简浔越带越远,心中登时警铃大作,那个蔫儿坏的混蛋,除了对表妹甜言蜜语,变着法儿是诱哄表妹以外,还有什么话是只有表妹听得,他们却听不得的?方才他就不该因表妹坚持,就没有厚颜强行跟上去的。   不行,他决不能让他如愿!   遂走到青竹面前,吩咐青竹:“既是带小八出来放风的,总得让它自己在林子中飞两圈儿罢,不然放的是哪门子的风?”不由分说将鸟笼打开,将小八放了出去。   然后,便有了小八直愣愣扑向宇文修面目这一出。   宇文修才不会像当日平隽被小吱袭击时那般投鼠忌器,大不了他事后赔师妹一只鹦鹉便是,小吱不易得,鹦鹉却易得,正好说是他在战场上练就的本能。   只是他身手再快,小八到底有翅膀,灵活的飞来飞去,他也就能保证自己不被它沾上,不会弄得跟那日平隽似的狼狈而已,要奈何它一时却也不可能。   看得一旁的平隽大是解气,上次你坏我的事,如今也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儿,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暴露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甚至要忍不住大声吩咐小吱:“抓他的脸,去抓他的脸!”了。   不过他不喊出来,并不代表宇文倩就猜不到他心里正想什么,哼笑着一把接过青竹手里关小吱的笼子,也将小吱放了出去。   这下咬牙切齿的轮到平隽了,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他也不会再轻易被小吱挨上了,只是在原地抓来扑去的,实在狼狈,忙里偷闲想了想,索性一个唿哨,将小八给召唤了过来,让小八与小吱过招去了。   简浔方才虽没听到宇文修后半段话,以她的聪明,也足够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很多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以前是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可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再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了。   她心里就更乱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好心救了气息奄奄难以自保的某条狼,谁知道等那条狼缓过劲儿来后,倒打起她的主意来,她跟倒霉的东郭先生有什么分别?   万幸宇文修后面的话终究没来得及说出来,她当时明显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一日没有说出来,她就一日能继续什么都不知道下去,等他过阵子回了蓟州去后,她的时间就更宽裕了,总能理顺自己的心,也理顺以后的路的。   只是她一口气还没喘匀呢,就见小吱也扑平隽去了,再然后,干脆小吱与小八又打了起来。   简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那两个家伙送自己宠物是假,存心膈应对方才是真,敢情小吱与小八根本就是他们为对方准备,而不是为她准备的,她根本就成了他们攀比置气的对象和工具,实在太可恶了!   “哎呀,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快停下,别打了,快停下……”   在青竹气急败坏的喊叫声中,简浔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并且很快蔓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扔下一句:“既然小吱和小八是你们为对方准备的,如今索性直接送给彼此,我不要了!”便气冲冲的往回跑了。   余下宇文修与平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师妹/表妹这是直接把他们两个都厌上了?都怪那只孔雀/都怪那个蔫儿坏的混蛋!   两个人恨恨瞪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拔腿就想追简浔去,想到简浔这会儿未必愿意见到他们,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关键认错兼表白这样的事,当然是要单独与师妹/表妹说才好,当着情敌的面儿,算怎么一回事!   不过宇文修自己不好现在去追简浔,却有帮手,忙冲宇文倩使了个眼色,宇文倩便立时追简浔去了。   看得平隽大恨,他怎么就没想到也带个姐姐妹妹的来呢,不然这会儿也不会让宇文修抢了先机去了,怪道他总觉得表妹待自己没待宇文修好,原来都是他姐姐的功劳,偏他竟一直到今日才想明白……看来他很有必要立刻便回京接姐妹去,只是该接谁呢,家里的姐妹他就没哪个特别要好的,与他感情都平平,而且他这会儿走了,不是更便宜宇文修了?   两个人又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瞪了彼此半晌,才一个带了小吱,一个带了小八,一前一后往回走去。   简浔气冲冲的回到自己屋里,“砰”的一声便关上了房门,瑞雨琼雪两个正在屋里整理她的箱笼,见她摆明生气了,上一次她这般生气,还是见了简沫的奶娘丫头都变着法儿的欺凌她之时,因忙都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前小心翼翼赔笑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奴婢这就回了夫人,给您出气去。”   话音刚落,又听得外面传来宇文倩的声音:“浔妹妹,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弟弟他真个没有坏心的,他只是……”   简浔忙截断了宇文倩的话:“倩姐姐,不干你的事儿,我这会儿只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自己屋里去,回头我冷静些了,再去寻你说话成吗?”   千万不能让倩姐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那事情就真是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外面宇文倩跑得七死八活的,好容易才赶上了简浔,谁知道简浔还不愿意见她,虽满心的懊恼与委屈,到底不敢逼她逼得太紧,只得怏怏的应道:“好罢,那我等你哦。”自扶着腰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简浔透过窗棂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方稍稍松了一口气,脱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其实方才一路跑来,她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本来她真正恼的也不是那两个幼稚的家伙,她更多还是恼的自己,怎么就任事态发展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她早该引起重视,早该把一切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的不是吗?   不过万幸现在发现,现在扼杀也还来得及,平隽自不必说,她已等同于向他表明过她的态度了,他们之间那么熟,她根本无法想象与他成为夫妻会是什么样,而且他太聪明,她根本驾驭不了,所以以后只需要与他时刻保持距离,绝不做任何会引他,也引旁人误会的举动就够了。   麻烦的是宇文修,那家伙骨子里又霸道又固执,他认准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给拉不回来,她要怎么做,才能打消他的妄念呢?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嘛,且不说他以后是要做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而她只想坐享胜利的果实,不想去陪他一块儿打拼,只说她自来都拿他当晚辈,看他就跟看自己的儿子似的,他们也不可能,别人可能会觉得他们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但她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这样自产自销,老牛吃嫩草的行为算什么嘛!   或许,她该提醒父母为自己相看人家了?   ------题外话------   感谢5月12日王世子zz亲的6颗钻石,半面泪妆眷卿亲的9朵鲜花,让你们破费了,么么哒,O(∩_∩)O~   这几天下午都去练车了,又热又累,万更暂时坚持不下去了哈,等调整好后,争取恢复,请大家见谅,O(∩_∩)O~   ☆、第八十二回 直面内心   简浔这一发呆,便不知不觉到了午时,眼见外面平氏的丫鬟已来催请好几次用午膳了,她都充耳不闻,瑞雨琼雪不由急了,小姐到底怎么了,别不会出什么事儿罢?   因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彼此半晌,到底还是壮着胆子上前,轻声唤起她来:“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夫人还等着您用午膳呢,若您实在不舒服,奴婢们便去回了夫人,说您不用午膳了,想先歇一觉,再请夫人打发庞大夫来给您瞧瞧,您看成吗?”   简浔应声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不必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便过去。”   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们觉得,师兄与平表哥对我好吗?是师兄更好,还是平表哥更好?都说实话,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瑞雨琼雪都比简浔要大,自然早开了情窦,只人前从不敢表露出来罢了,闻言对视一眼,都暗自感叹,小姐总算是开窍了!   琼雪先就笑道:“修少爷与表少爷待小姐自然都极好,不过要奴婢说来,还是修少爷更好,小姐这两年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修少爷亲自挑选了千里迢迢送回来的?远的不说,就说这回修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奇楠’,就因为小姐无意说了一句不爱熏香,他便巴巴寻了这个自然散发香气的好东西回来,可见心里有多看重小姐,若是小姐将来能……”   话没说完,意识到这话不该当着小姐的面儿说,至少不该由她一个做奴婢的来说,忙堪堪打住了。   可也足以让简浔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了,遂又看向瑞雨,“你呢,你怎么说?”   瑞雨忙赔笑道:“奴婢也觉得修少爷更看重小姐,待小姐更好,说句夸张的话儿,小姐便是要修少爷的命,修少爷也定会不眨一下眼的立刻双手奉上,相较之下,表少爷的牵挂就太多了些……不过,何妈妈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修少爷再是把小姐放在第一位,他家里那个情形,也难保小姐将来不会受委屈,不像表少爷家,总是自家亲戚,知根知底的……”   说着,见简浔脸色又难看起来,忙摆手道:“不是,小姐,您别生气,我们两个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们能知道什么,您千万别生气。”   简浔一抬手:“我没生你们的气,你们别紧张。”   她气的是自己,这么明显的事,连瑞雨琼雪和何妈妈都早看出来,并且私下讨论过必定不止一次了,她却一直一面享受着平隽宇文修,尤其是宇文修的种种体贴与温柔,一面又拿他当孩子看,可她那是对孩子应有的态度吗?她若不是那样照单全收了他的体贴与温柔,而是在他第一次送东西回来时,就严词拒绝他,让他以后别再送了,他又怎么会误会,以致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简浔不由头痛的抚住了额头。   等稍后去了平氏屋里用膳时,她也一直精神恍惚,惹得平氏好几次摸她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上午出去逛时,吹了热风伤风了?那可得立时让庞大夫瞧瞧才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冷伤风还好,几剂药下去也就大好了,热伤风就要难治多了,关键人还难受。”   简浔不欲平氏担心,忙强笑道:“母亲,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待会儿回去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宇文倩与简沫倒是知道她为何精神恍惚的,只都不敢当着平氏的面儿,透露表露出半分来罢了,宇文倩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也不知道浔妹妹待会儿肯不肯让她进她屋里,让她替弟弟解释一下去?若连她的话她都不肯听了,弟弟想单独见她,单独与她说话,自是更别想了。   简沫则是满心的苦涩与落寞,修师兄眼里心里只有姐姐一个,若姐姐能选平表哥该多好啊?不过若姐姐选了平表哥,修师兄一定会很伤心罢,罢了,两个都是她喜欢的人,若他们能在一起,也是好事一桩,总比他们都另外择了别人强,她还是从现在起,默默的替修师兄祈祷,姐姐能选他罢。   一时饭毕,简浔与宇文倩简沫陪着平氏说了一会儿话,见平氏害了乏,也就各自起身,行礼退下了。   只是简浔才出了平氏的门,不待宇文倩开口,说自己想去她屋里坐坐,简浔已先扔下一句:“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与母亲说,倩姐姐与二妹妹且先回去罢。”折回了平氏屋里去。   宇文倩无奈,只得与简沫打了个招呼,怏怏的回了自己屋里去。   平氏见简浔又折了回来,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简浔看了一眼左右服侍的人,道:“不是忘了什么,而是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母亲说。”   平氏立时会过意来,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又让她坐了,才笑道:“说罢,这会儿就咱们娘儿两个了。”   简浔点点头,抿了一下唇,才迟疑道:“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可曾、可曾考虑过为我、为我相看人家了?”到底是女儿家,自己找母亲说这样的事,哪怕她的年龄和阅历已不会让她觉得羞涩了,尴尬与难堪却是免不了的,话便说得有些支支吾吾。   平氏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一脸的欣慰:“我们家的大小姐,终于长成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感叹完,正色道:“这是我们家未来两三年内,头一件大事,你父亲与我自然早早就开始在考虑了,整好你今儿提起了,那你说说,你想寻个什么样的人,对人品才貌家世都有什么要求没?像你平表哥那样的,你觉得怎么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就我们母女两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跟素日一样,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便是,涉及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是你的意愿最重要。”   在这件事上,简君安平氏与宇文修倒是不谋而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他们做父母的定要先替简浔严格把关,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她自己愿意,她若不愿意,哪怕对方优秀如平隽,他们也是绝不会勉强她的,所以平氏才会有意拿平隽来试探简浔。   简浔到了这个地步,如何还不明白平氏的心思,从她这里下手,进一步断了平隽的念想,省得再耽误他也是好事。   遂蹙眉道:“平表哥自然样样都好,不然盛京城的闺秀们也不会个个儿都想嫁给他了,只是我跟他实在太熟,反倒想象不出跟他做夫妻会是什么样儿了,而且他太聪明太精明了,不怕母亲笑话儿,我将来怕是要存个体己银子,都别想了,更别说其他小心思了……还是把他留给未来的表嫂消受,母亲另替我寻个人口简单些,人也憨直些的人家罢。”   平氏不妨简浔是真的没考虑过平隽,她以前只当她是没开窍,并且拒绝的理由还这般……独特,别人不都想自己的夫君上进出息,好让自己夫荣妻贵吗,不是她自夸,自家侄儿将来一定能封侯拜相,给妻子挣个一品诰命,可她竟然不想要一品诰命,反倒想要个说得好听些憨直,说得难听些便是没出息的夫君,她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攸关她自己的终身幸福,当然得以她的意愿为主,所以平氏遗憾归遗憾,还是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继续道:“人口简单些,人憨直些的人家倒是不难找,可你不考虑隽哥儿也就罢了,不是还有个修哥儿吗?他家里虽复杂了些,他却时时事事都将你放在第一位,你又是个聪明能干的,想来将来也受不了什么委屈,你怎么也不考虑一下他呢?”   家里人口再简单,对方再憨直,也是表面现象,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及得上看了近十年,连其小时候都做过哪些丢脸事儿自家都一清二楚的修哥儿来得知根知底,如今既然平隽已被否定了,平氏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却时时事事都将你放在第一位’?   好嘛,果然是众人皆醒,惟她独醉……简浔苦笑着,道:“师兄家里复杂是一方面的原因,关键他是我打小儿看着长大的,他又不像平表哥那般早慧,打小儿就跟大人一样,我是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了他如何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成长为如今这个他了,那种感觉,不知道母亲明不明白,不说跟看自己的儿子一样,至少也跟看弟弟们一样,我实在下不去那个口啊。”   呃,怎么自家女儿的理由都这般清奇,果然聪明人的所思所想,与常人就是不一样吗?   平氏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只是那个呃……下不去那个口,并不是不想下口,对吗?要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啊,你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他成长为如今这个他的,他何尝不是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你成长为如今这个你的?这不正是青梅竹马的好处所在呢,别人想这般知根知底还不能够呢,你倒好,就因为这个原因,直接便否定了他,也不怕将来会后悔吗?”   说话间,暗暗思忖起来,平时不说不觉得,这会儿一说起来,才发现浔姐儿素日待隽哥儿与修哥儿虽都极好,却仍是有很分明的差别的,譬如修哥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会毫不客气的给他指出来,甚至骂他,每次修哥儿回来前,她都会亲自去瞧着下人给他收拾屋子,每每送去蓟州给修哥儿的东西,也都是些实用却未必好看的,修哥儿送回来的东西,她也会不分好坏贵贱,全部都收下。   不像对隽哥儿,总是亲热之余,客气礼让更多,隽哥儿送来的东西,她也定会先问过他们做父母的意思,他们让她收下后,她才会收下。   平氏先前没细想过这些细微小节有什么区别,如今认真一想,才发现,原来亲疏早在浔姐儿还什么都不懂之时,已注定好了,也就难怪隽哥儿没希望了,她得尽快传信儿回去给嫂嫂,让嫂嫂开始替隽哥儿相看人家了,他开了年都十七岁了,没的白耽误了他。   只是下不去口,并不是不想下口?   简浔被平氏的话说得一怔,正想反驳她,眼前却浮过宇文修从小到大待她的种种依恋和种种好,就像之前瑞雨说的‘小姐便是要修少爷的命,修少爷也定会不眨一下眼的立刻双手奉上’,以前她没有正视过宇文修待她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类也就罢了,如今既开始正视了,她便实在没办法强迫自己不动容了。   瑞雨都坚信宇文修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她自己?   可她的的确确比他老了一辈,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她真的要再殚尽竭虑的与人斗甚至与天斗上一回吗,她上辈子已斗得够累了,这辈子只想背靠大树好乘凉,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啊!   见简浔只是发呆,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平氏也不逼她,本来这事儿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全权做主的,总还得问过简君安,甚至是崇安侯的意思才成,倒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遂叫了简浔,笑道:“你今儿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是不是,上午你们去外面逛时,发生什么事了?你也别想太多,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旁的都是次要的,只有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如今你还年轻,都不顺心而为了,等到老了,又还哪有这样的机会,便是想顺心而为,也不可能了,所以我才会说你不怕将来后悔吗?好了,且回去睡一觉,睡醒了再慢慢儿想罢,总能想明白的,总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父亲都会尊重支持你。”   简浔心里的确乱糟糟的,闻言也就不再多说,辞了平氏,回了自己房里去。   躺到床上后,她自然是睡不着的,才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能睡着,那她就真不是人,该是神了。   平氏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对啊,她为什么说自己‘下不了口’,而不是像否定平表哥那样,直接客观的就否定了他那个人呢,后者原因在平表哥身上,前者原因却在她自己身上……所以,她心里待平表哥与宇文修,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吗?   可她只想傍大腿背靠大树,没想过要连自己也一并赔进去啊,但母亲的话也有道理,现在不顺心而为,难道等到将来老了,没了顺心而为的资本了,再来后悔吗?   不行,她得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外面忽然传来宇文倩压低了的声音:“浔妹妹,你睡了吗?我能进你屋里与你说会儿话吗?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嘛……”   简浔一听宇文倩的声音,就想到了以往她开的那些有关‘弟媳妇’的玩笑,又想抚额了,她怎么就会那么迟钝的?那个二傻子真是她吗?还一直以为平表哥与师兄感情好,每次见了面必要一起吃酒切磋呢,如今想来,他们那是感情好吗,他们根本一直都在暗中较着劲儿,根本就斗鸡似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好吗!   她懊恼了半晌,才扬声道:“倩姐姐,我这会儿实在想睡觉,晚膳后你再过来,我们说话儿好吗?”想也知道宇文倩会与她说什么,可她这会儿最需要的便是安静,只有绝对安静了,她才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宇文倩与简浔交好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好嘛,那我们晚膳后再说也是一样。”再次铩羽而归。   后花园里,宇文修早等候宇文倩多时了,一见自家姐姐的身影,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怎么样,师妹见你了吗,听你的解释了吗?”   宇文倩见问,悻悻道:“她都不肯让我进屋,还解释什么啊,你也是,不是说要寻到合适的时机才向她表明心迹吗,当时平孔雀也在,摆明了不是合适的时机,你怎么就不忍一忍呢,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多忍几时几日的怎么了?”   宇文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自己也挺后悔的,当时怎么就不忍一忍呢,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平子清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可能任何单独与师妹相处的机会都寻不下,他怎么就那么冲动呢,他与她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总之就是谈点儿什么不好啊,说来说去,都怪平子清那只花孔雀!   宇文倩又道:“还不知道她得什么时候才肯再见你呢,还有小吱,她以后还肯继续留下小吱吗?好好的心意,谁知道竟会别有居心,你们还借她打起擂台来,也不怪她生气,换了我也得生气,你还是自求多福罢,好在她不肯见你,也不肯见平孔雀,倒也不怕让他抢了先机去。”   宇文修仍是没有说话,只暗暗在心里思忖起夜探师妹闺房的可操作性来,可夜探容易,让师妹原谅自己,接受自己却不容易,没准儿她见了他的夜探行为后,反而更生他的气呢,他连死都可以不怕,惟独怕师妹生他的气,不理他……还是得设法将师妹给约到外面去才成。   另一边,平隽也是急得不行,好几次都差点儿忍不住打着去给平氏请安的旗号,直接往第三进院子去了,甚至还想过,他要不要立时回去一趟,请了父亲亲自登门为他向姑父求亲去?如此他便有了父母之命,怎么着也能比宇文修多几分优势了。   然想到简浔的外柔内刚素有主见,到底还是只能打消了念头,万一他弄巧成拙了,惹得表妹越发恼了他呢?无论如何,都得先有了表妹的认同才行,可怎么才能让她出来,怎么才能找到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呢?   简浔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平氏知道她正烦心,晚饭也没让丫头叫她起来,只吩咐厨房别熄火,等她什么时候醒了想吃时,也好立时做了送上来。   自然宇文倩也没能与简浔说上话儿,她隔着窗纱亲眼看见简浔睡着了的,并不是有意糊弄她,总不能强把人叫起来罢?   是以简浔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看着窗外那片天空里的点点繁星,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的蛙鸣虫鸣声,简浔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好了许多,肚子也终于觉着饿了。   她正想叫瑞雨琼雪进来,给自己弄点吃的去,冷不防就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吱吱”声。   简浔强迫自己充耳不闻,扬声叫了瑞雨琼雪进来:“什么时辰了?我肚子有些饿了,找点什么东西来我吃罢,待我吃完了,你们也好睡觉。”   瑞雪笑道:“还不到二更,睡觉还早呢,小姐想吃什么,我这就让青竹往厨房要去,夫人吩咐了厨房不许熄火,等什么时候小姐醒了,也好什么时候给小姐做吃的。”   简浔想了想:“想喝点汤,做碗鸡汤面来罢,不要肉,多放些蔬菜……”   话没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简浔的错觉,竟觉得这声音比方才听着哀婉可怜了几分。   她还没说什么,琼雪已先惊喜的叫道:“这不是小吱的声音吗?是我听错了,还是它真的回来了?大半日不见它,还真怪想它的,小八也是,以往嫌它们两个呱噪得慌,谁知道它们才大半日不在,就觉得屋子都空了似的……”   “咳咳咳……”瑞雨知机些,知道小姐正生气,她可早找青竹该问的都问明白了,忙截住了琼雪未完的话,可听得外面小吱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哀婉,她也有些忍不住了,小心翼翼请示起简浔来:“小姐,小吱叫得这么惨,会不会是受伤了?不然奴婢瞧瞧去……奴婢就瞧一眼,若它没受伤,立刻就进来,成吗?”   到底养了这么些时日,早有感情了,听得小吱惨叫,简浔岂有不心疼的,瑞雨的话,倒是正好给她递了个台阶,片刻方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来,道:“好罢,那你出去瞧瞧罢,没事儿就赶紧给送出去。”   瑞雨如蒙大赦,忙“哎”了一声,急急往外面去了。   不一时抱了小吱进来道:“小姐,小吱的确受伤了,您看这儿,毛都掉了一块,别不是白日让小八给啄的罢?小姐,您也知道,小吱最粘您的了,素日连我们都不大让抱的,您说,会不会是它一心想找您,所以才不让修少爷……别人给上药,怎么着也要回来找您啊?小姐,小吱总是无辜的,要不,我们还是留下它罢?”   女孩子家,就没有不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何况小吱是真的可爱,任谁见了都没法儿不喜欢,所以瑞雨与琼雪待小吱的感情,一点不比简浔少,反倒是小八,因为来的迟了几日,可就没有小吱这样的待遇了。   简浔正要说话,琼雪已叫道:“这里好像有东西。”   伸手往小吱尾巴下面一探,果然取了个纸筒下来,忙双手递给简浔。   简浔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不想打开那纸筒的,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果然上面是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话语:“对不起师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悔过,打明儿起,我只喝水不吃饭,一直到师妹消气为止。另,小吱受伤了,不肯我替它上药,也不肯让姐姐替它上药,我只好让它回来找你了。”   不吃最好了,看饿不死你,真以为我会像以往似的,见你认错态度良好,便坚持不了多久就心软吗,哼,这次我绝不如你的愿!   简浔气急反笑,正要说话,小吱已“吱——”的一声,跳到了她怀里来,小爪子还小心翼翼的去扒拉她的手,大大的黑黑的眼睛里千真万确满是哀求,可真是,可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养的宠物,主人和宠物两个都深谙装可怜之道,偏她竟一直到今日才发现!   偏简浔还真做不到对小吱不管不顾,它那个可恶的原主人这会儿不在眼前,她还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它却就在她怀里,还一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样子,简浔实在没办法不心软,毕竟就像瑞雨说的‘小吱总是无辜的’,她总不能迁怒于一个小动物罢?   只得叹一口气,吩咐瑞雨:“取药油来,我给它上药罢,可怜见的,不止毛掉了,伤口四周还有干涸的血迹,当时一定痛极了,平表哥也是,跟师兄打什么擂台嘛,小八怕也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上药了没……算了,懒得再说那两个幼稚的家伙。”   瑞雨忙忙取了药油来,简浔先小心翼翼给小吱把伤口清洗了,又小心翼翼给它上好了药,最后再轻轻包起来,整个过程中,小吱一直都一动也不动,哪怕疼极了,也乖乖的躺着任简浔动作,只眼神越发的可怜,看得简浔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好笑好气,这小东西简直快要成精了,她敢说它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明白,也不知宇文修上哪儿弄来的,又到底是怎么驯养的它?   给小吱上完药,面也来了,于是简浔吃面,小吱众星捧月般的由瑞雨琼雪青竹几个围着,你喂一颗核桃我喂一颗松子的,那待遇简直比简浔还好了,看得简浔暗暗撇嘴,小东西,她是看它有伤在身才容忍它的,等它伤好了,立刻滚回它那个可恶的主人身边去,她才不要这样动机不纯的礼物呢!   吃完了东西,小吱很快便昏昏欲睡了,简浔睡了一下午,却是了无睡意了,遂让瑞雨几个都去睡了,自己坐在榻上,单手托腮,继续起下午未完的沉思来。   她如今已可以肯定,自己对宇文修的感情的确跟对平隽不一样了,可她也说不准,那种感情到底是不是就是男女之情。   前世她与如今的庄王虽一度也算蜜里调油,可那蜜里调油是建立在她小心讨好与迎合的基础上,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庄王待她的所谓宠爱,也是以流水般的赏下各种布匹首饰奇珍异宝来体现的,真要说他花了多少心思,别人信不信简浔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不信的,所以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不如说是主从关系。   相较之下,宇文修待她就要用心得多了……简浔看着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从插花的花瓠,到墙角的香炉,再到多宝阁上摆的一应自己心爱的玩器,还有墙上挂的画,哪一样不是宇文修这二年千里迢迢送回来给她的,就更不必说她的衣裳首饰里,有多少是他精心挑选搜罗来的了。   还有小吱,谁没事儿那般劳神费力的去抓个小动物,又精心驯养几个月,只为了能逗她开心,让她不寂寞?至于与平隽打擂台之事,简浔心里知道那其实是次要的,他主要还是为了能逗她开心。   这样的用心,以前简浔还可以说,宇文修是知恩图报,可同样是报恩,怎么没见他对祖父这般事无巨细都想到,怎么没见他对父亲这般事无巨细都想到?又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待一个与自己不是至亲的女人这般好的?   那么,宇文修的心意便可以九成九确定了,剩下那一成,还得看他自己能不能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习惯使然,还是的确动了心。   难的是她自己,真要为了这点不一样,便迈过心理那道坎儿,再来一回“斗斗不息”的人生吗,可她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也没有义无反顾的冲动啊。   她不顺应自己的心意可能会后悔,毕竟她一旦明确拒绝了宇文修,以后他待她的那些用心,便不会再属于她,而势必有一日会属于别的女人;但她顺应了自己的心意,难道就不会后悔了吗,这世上哪段感情开始之前,彼此不是怀着良好的祝愿与期待的?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为什么他们要长大,不,应该说为什么宇文修要长大呢,就当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他不好吗?!   ------题外话------   感谢5月13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 ̄3)(ε ̄*)   那个,不万更就没有月票了吗?眼看名次一直往下掉,心塞塞,伐愉快啊,亲们真的木有月票了?别存到月底给瑜惊喜了,现在给也一样惊喜啊,么么哒O(∩_∩)O~   ☆、第八十三回 阴魂不散   次日早膳后,宇文倩终于有机会单独与简浔说话儿了,所以一进简浔屋里,等不及让简浔屏退下人们,她已急声说道:“浔妹妹,弟弟他真的没有坏心,他对这世上包括我在内的谁都有可能有坏心,惟独对你是绝无可能的,他只是……”   只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已被简浔抬手截住了:“倩姐姐不必多说,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事出突然,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想一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又该怎么选择怎么做,所以这几日,请倩姐姐相关的话什么都不要再说,也请转告师兄,让他不要再做任何无用功,等我想明白了,自然会与他把话说清楚的。”   平隽那儿她也是一样的态度,只不过就得由平氏来传这个信儿了,但等她彻底想明白,有了决定以后,她还是会亲口与他把话说清楚的,这是对他的基本尊重,也是对他付出感情的基本尊重。   都是聪明人,简浔话说到这个地步,宇文倩哪还能继续说下去,只得点头道:“我回尽快转告弟弟的,那我们就等浔妹妹的信儿了。”   总觉得浔妹妹这会儿冷静得有些过头了,正常人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两个仰慕者,还各有特长,同样优秀,哪怕对二人都无感,也该有几分本能的羞喜和得意罢,难道,浔妹妹既不中意平孔雀,也不中意自家弟弟?那可真是糟透了!   可宇文倩也不好再多说了,只能又与简浔说了会儿话后,便告辞往外面寻宇文修去了。   一时见了宇文修,把简浔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后,末了她皱眉道:“别不是浔妹妹觉得与你和平孔雀都太熟悉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对你们两个都没感觉罢?那怎么办,什么事都可以强求,这事儿却是再强求不来的。”   宇文修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道:“那姐姐在她屋里见到小吱了吗?”   宇文倩不明所以,“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情关心小吱?你这心也太大了罢,见到了,怎么着?”   宇文修面色稍缓:“那小吱身上的伤已包扎好了吗,你瞧着它跟往日在师妹屋里的待遇可有差别没?”   “好像是包扎过了,浔妹妹一回去,它就跳进了她怀里,瑞雨几个给它剥的核桃松子花生都快成山了,浔妹妹还说,自己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你的意思……”宇文倩说着,似是有些明白了。   宇文修眼里已有了笑意,点头道:“就是那个意思,师妹她既能对小吱心软,自然也能对我心软,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我一直缠着她,一直缠着她,还没有她对我也动心那一日了,那我就再等几日罢,反正平子清也一样除了等,只能等,不怕他抢了先机去。”   何况他还有小吱做帮手呢,待会儿他便设法将小吱引出来,再写一封认错信送进去,之后更得按一日三餐加宵夜的认错儿,以往他惹师妹生气了,总有法子很快便让她心软,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宇文倩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不乐观,烈女怕缠郎是说的普通女子,浔妹妹可不是普通女子,打小儿便与别人不一样,如何能把针对寻常女子的条条框框往她身上套?不过如今也的确除了等,只能等了,且再熬几日罢。   接下来两日,简浔都在想着自己如果拒绝了宇文修,会怎么样,越想她便越觉得难以忍受,以往只是简沫缠着他多说了两句话,她尚且满心的不痛快,虽然这不痛快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那个人是简沫,可另一半呢,另一半总是她自己的主观原因罢?   也就是说,连宇文修与别的女孩儿或女人多说几句话,她都觉得难以忍受了,他若把对她的好,全部转到了别的女人身上,以后都与她桥归桥路归路了,她岂非得发疯了?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骨子里的霸道与占有欲,并不比宇文修少多少了。   而这个结论,也终于让简浔生出了几分义无反顾的冲动。   另一边,平隽等了两日后,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因为平氏找了他,委婉的把简浔的意思告诉了他:“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你表妹也不遑多让,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做朋友,当然是一种享受,但做夫妻,就未必了,不然怎么会有‘巧妇伴拙夫’、‘巧夫伴拙妻’这样的说法?你上一科便没有下场,明年却是再耽搁不得了,不然明儿你便下山,回家苦读去罢,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可都等着你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呢。”   以往平氏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她虽没明说过看好平隽做女婿,但她的态度既然连宇文倩都能瞧出几分来,也算是很明显了,这便是平隽的底气,姑母若没有与姑父达成默契,至少也征得了姑父的默许,又怎么会不遮掩一下自己的态度?   可如今连姑母都不好看自己了,难道,是表妹对姑母说了什么吗?不行,他好容易才遇上个让自己动心的女子,他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平隽想来想去,自己根本没向表妹表明过自己的心迹,也许她明白知道自己的心意后,对他感觉又不一样了呢?除非她亲口拒绝自己,否则……不,即便她拒绝了他,他也会坚持下去,一直到她接受他为止的!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他得有机会见到她,有机会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了。   念头闪过,平隽计上心来,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装,去了前面寻崇安侯。   “前几日去庄子后山的小溪边闲逛,无意看见里面好多鱼,大家自来了庄子上后,虽是比盛京凉快许多,却因人少事少,成日都无所事事的,着实难以打发时间,所以我就想着,不若您老人家带了我们大家伙儿去溪边钓鱼罢,钓上来后,就在溪边生了火烤着吃,就地野炊,岂非既打发了时间,大家又能玩个尽兴了?”给崇安侯见过礼后,平隽便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彼时崇安侯正看着简泽简沂练习射箭,虽是来别庄避暑的,他老人家却一点也没放松对两个孙子的要求,某些方便甚至比在家中时要求更严格了。   听得平隽这话,他不免有些犹豫:“玩物丧志,他们兄弟资质本就平平了,念书也不算出挑,如今不加倍刻苦,等将来文不成武不就时,再后悔也晚了。”   “两位表弟已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不过是您老人家对他们要求太高罢了。”平隽忙笑着接道,心里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侯爷答应他的建议。   崇安侯正要再说,一个带笑的声音已先插言道:“是啊师祖,不是两位师弟不够优秀,而是您要求太高,要我说,不论是念书还是习武,都得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才好,何况那小溪里鱼的确多,我们可以不用钓的,直接用鱼叉叉去,也能锻炼两位师弟的眼力和臂力啊,倒比对着靶子还强些,鱼可不会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他们去叉。”   不是别个,正是宇文修,他见平隽忽然出了门,自然要跟上,倒是正好赶上了助平隽一臂之力。   平隽却丝毫也不感激他,只似笑非笑看着他,要你多事,有本事自己想法子见表妹去,借我的光算怎么一回事,我答应让你借光了吗?   宇文修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我不出言帮腔,就凭你那蹩脚的口才,能说服师祖才真是奇了怪了,所以,究竟是谁借谁的光,搞清楚了!   不过二人倒是谁也没有扯对方后腿的想法,谁让他们现下有共同的目标呢,那只好先冰释前嫌一刻钟了。   他二人以眼神过招之际,简泽与简沂已围了过来,得知师兄与表哥是为他们谋福利而来,忙都眼巴巴看向了崇安侯,哀求道:“祖父,您就答应了表哥和师兄,带我们去玩儿嘛,我们一定会叉很多鱼,让大家吃也吃不完的。”   宇文修又笑道:“师祖,战场上敌人可不会一动不动的站着等两位师弟去射,别说大活人了,就是去狩猎,那些飞禽走兽也不会白等着他们去射,要我说,带了两位师弟去叉鱼只是第一步,回头您还该带了他们去山上狩猎才是,不趁如今在庄子上,天宽地广的实地演练一下,等回了盛京,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平隽忙不迭接道:“可不是,既是出来避暑的,就不能一成不变的照搬在家时的章程,别说两位表弟了,表妹们也该趁机多松散松散才是,再过两年她们越发大了,哪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所幸大家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崇安侯哪知道他们两个的小心思,只觉他们的话大是有理,不由呵呵笑了起来:“都是我着相了,倒没你们两个小年轻看得通透了,那就明儿上午去溪边叉鱼罢,午膳就在溪边用了,我再让人瞧瞧周边的地势,若条件允许,回头我便带了你们几个狩猎去,你们两个做兄长的可不许藏私,得好生让他们两个小的,见识一下你们的本事,让他们知道他们与你们的差距有多大才是,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脸偷奸耍滑。”   好容易说动崇安侯,宇文修与平隽自是无有不应,“您老人家既这般说了,我们少不得只能班门弄斧了。”   简泽与简沂则已在拍手欢呼了:“哦,太好了,可以出去玩儿了,太好了……”   于是第二日上午,崇安侯便领着一众孙子孙女儿,浩浩荡荡去了后山的小溪边叉鱼。   平氏原本也是想去的,在房里闷得久了,有出去透气的机会,谁能不想去的,想着今儿是休沐日,也许简君安会上山来也未可知,便没有去,留在家里等他,她可堆积了满腹的话想与他说,大家都不在正合适。   简浔原本则是不想去的,那两个幼稚的家伙,还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架不住宇文倩一再的哀求:“浔妹妹,你就去嘛,去嘛,不然他们男的叉鱼烤鱼时,我只能在一旁干坐着,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得多无趣啊,就当姐姐求你了。”   简沫也在一旁帮腔:“姐姐,你就去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就去嘛。”   简浔只得去了,毕竟躲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该面对的始终得面对,哪怕与宇文修以后会怎么样她还是不能确定,与平隽却是越早把话说清楚越好的。   一时到了小溪边,简泽与简沂瞧得水里果然好多鱼游来游去,兴奋得嗷嗷直叫,把鞋袜一脱裤腿一挽,便跳下了水去,又一叠声的叫宇文修与平隽:“师兄,表哥,你们也快下来啊,这水好凉快……”   “哎呀,这鱼竟敢啄我的脚,看我待会儿不把你们全部叉了烤着吃。”   崇安侯这些年难得出京,自然也没机会再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如今瞧得四周的青山绿树,飞瀑溪流,也是禁不住心情大好,颇有兴致的与宇文修平隽道:“我不方便下水,这样,你们两个下去先教一下他们兄弟要领,等他们掌握了,你们便分成两组,修儿带了沂哥儿,隽儿带了泽哥儿,比试一场怎么样?待会儿时间到了,哪组叉的鱼多,我自有奖励。”   宇文修平隽本就暗中较着劲儿,哪里听得这话,忙都笑道:“既有彩头,那我们少不得要全力以赴了,子羽/平表哥,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于是也跟着下了水,各自教起各自的小弟叉鱼技巧来,誓要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   宇文修多了个心眼儿,待简沂学了个有模有样后,便小声与他说起话儿来:“沂哥儿,你想不想赢啊?师兄有法子包你稳赢,只是一点,待会儿上岸后,你得一直缠着你平表哥,无论他去哪里,你都跟着,反正不能让他有机会单独与你大姐姐说话儿,也不能让他在师兄与你大姐姐说话儿时,打扰我们,你做不做得到?”   简沂一心想赢,闻言立时双眼放光,毫不犹豫就应了:“我做得到,师兄放心。”   宇文修点点头:“很好,不过还有一点,待会儿你得找机会连你哥哥也一并说服了,让他跟你一起缠着你平表哥,上次去军营看蹴鞠好玩儿罢?如果你们做好了我交代的事,我还带你们去,不但带你们去,下次我从蓟州回来时,还会给你们带任何你们想要的礼物,成不成交?”   他能诱哄沂哥儿,平子清自然也能诱哄泽哥儿,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总不是坏事。   简沂一想到上次去军营的所见所闻,这会儿都还忍不住热血沸腾,何况师兄还承诺了他和哥哥想要什么礼物,就给他们带什么礼物,点头如捣蒜:“成交,必须成交,师兄就放心罢,我一定能说服哥哥的。”   宇文修这才满意的翘起了唇角。   很快平隽也教会了简泽,双方遂在崇安侯一声令下后,开始比赛起来,一时是水花乱飞,欢声笑语尖叫哀嚎之声不绝。   简浔与宇文倩简沫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远远看得此情此景,被一众男孩儿,尤其是被简泽简沂的快乐所感染,脸上也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觉得今儿还真是来对了。   一刻钟后,崇安侯叫了停,然后让自己的亲随上前,分别清点起平隽简泽和宇文修简沂的战利品来,结果不出意外宇文修与简沂赢了,饶崇安侯已考虑到宇文修实战经验必定比平隽丰富,将小一点的简沂分给了他,平隽与简泽依然以三条鱼的差距惜败了。   简泽小孩儿家家的,怎么可能不在意成败,立时垮下了脸来,弄得本就因输给了宇文修不高兴的平隽也越发懊丧了,只能耐下性子安慰简泽:“你别泄气,回头我与侯爷说我们再赛一场,我们铁定赢回来,你说好不好?只是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能忘了。”   只可惜侯爷也是武将出身,这种场合他根本没机会以己之长,攻宇文修之短,待会儿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竭尽全力再赛一场了。   简泽闻言,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模样儿,见简沂已围着崇安侯的亲兵们看他们剖鱼去了,忙也跟了上去凑热闹,趁机办起宇文修交代给他的事来:“哥,待会儿我们这样这样……师兄可说了,只要我们按他说的办,回头还带我们去军营玩儿,下次从蓟州回来时,更是我们想要什么,就给我们带什么,你自己看着办罢。”   这样的条件,简沂一听就动了心,简泽自然也不能例外,犹豫着小声道:“可我已经答应了平表哥……”   架不住简沂再四游说:“师兄待咱们多好啊,你真不肯帮他忙?那回头师兄给我带了好东西回来,你别眼红,更别指望我会与你分享啊。”   到底还是松了口:“好罢,我听你的便是,谁让平表哥平时不爱带我们玩儿的,他也怨不得我临阵倒戈。”   很快崇安侯的亲兵们便将鱼都剖好,火也生好了,瑞雨琼雪几个便忙上前,清洗的清洗,抹料的抹料,穿鱼的穿鱼……不一时便隐隐有烤鱼的香味儿弥漫开来。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一回烤鱼,又吃了带来的饭菜蔬果,下人们才撤到一旁,也各自用起午膳来。   平隽远远看见简浔在树下踱步消食,难得宇文倩与简沫都不在她跟前儿,暗道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忙冲简泽使了个眼色,便要上前与简浔说话儿去。   谁知道简泽接收到他的眼色后,不但没有立时去缠着宇文修,以防宇文修坏他的事,反而与简沂一同拥了上来,一个拉了他的左手,一个拉了他的右手,便把他往崇安侯跟前儿拉:“祖父,真不是我们对宋先生有偏见,而是宋先生年纪大了,说话讲课的节奏都太慢,我们没办法不觉得枯燥,没办法不昏昏欲睡,这才会想换一个年轻些的先生的,您实在不信我们的话,可以问表哥啊,表哥也是听过宋先生讲课的,而且表哥学富五车谁不知道,您不信我们的话,总该信他的话了罢?”   崇安侯便问道:“隽儿,你也这么觉得吗?”   平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最了解你的从来都是你的对手”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他防着宇文修坏自己的事,宇文修何尝没有防着自己坏他的事,可恶的是,他竟然棋高一着,不但让他的小弟对他言听计从,还连自己的也一并策反了……算他狠!   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眼睁睁看着宇文修离简浔越来越近,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强迫自己笑着回答崇安侯的问题:“以宋先生的学识,教两位表弟倒是绰绰有余了,只他年纪的确大了,授课便缺少了几分新意和活力……”   彼时简浔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一片野花上的几只蝴蝶追逐嬉戏,在夏日午后难得凉爽的微风中,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果然人还是不能长时间的关在屋子里,不然好好儿的也得给闷坏了,说来说去,都怪那两个家伙,尤其是那个惯会装可怜的混蛋!   简浔腹诽着,眼前忽然一暗,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面前挡了她光线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宇文修,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转身便要走。   宇文修却长腿一伸,挡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低头认错:“师妹,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简浔十分没好气:“别说这几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只说这几日,我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早看得眼睛害乏,耳朵起茧了好吗,你能换几句新鲜点儿的说辞吗?”   小吱那个小叛徒,小吃里扒外的,她待它那么好,还是一日三次的往外跑,替某人传信,更可恶的是,每次她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若不是它身上伤还没好全,她一定不要它了!   只是让自己换新鲜点儿的说辞,并没有再掉头即走,看来师妹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宇文修心里一喜,正要说话,就对上简浔的眼睛,立时晕乎乎的,不由自主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师妹的眼睛可真亮,就跟含了一汪清水似的,书上说的“眸若秋水”,应当就是这般了罢?   “咳咳咳……”还是简浔不悦的咳嗽声响起,才让他回过神来,忙道:“好好好,我马上换。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送你小吱,不是,不该与平表哥打擂台置气,不该胡闹,不该一想到平表哥多的是与你相见的机会,就妒忌他,不该一想到你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该日日都想娶你,不该睡里梦里一刻都忘不了你……”   “行了,别再说了!”简浔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烫到快烧起来了,她是让他换新鲜的说辞,可没让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到底跟谁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她可从来没教过他,他又知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可恶的是,这些话她以前不是没听过,却从没像此时此刻般,还没听完,已是脸红心跳,就跟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了,不行,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要冷静,绝不能被几句甜言蜜语轻易就给迷惑了,她一定要冷静!   宇文修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了,一张俊脸也是胀得通红,他怎么就把自己心里最想说,但至少现下还不能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呢?果然他的定力在师妹面前,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吗?   他忙为自己辩解起来:“师妹,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是,我真不是有意唐突你的,我只是心之所想,情不自禁,算了,反正都是我的错,只求你别生我的气,我、我、我……”   还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又见简浔两颊绯红,整个人比旁边最绚烂的花儿还要娇艳美丽,竟是他生平之所未见,哪里还记得要为自己解释,整个人都傻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师妹可真好看,她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简浔见宇文修又发起晕来,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她努力想要忽视,却忽视不掉的得意,正要说话,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颇熟悉的,她不但此时此刻不想听到,此生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哟,这不是崇安侯吗,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上您老,可真是太有缘了!”   庄王!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简浔脸上的红晕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眼里不自知的娇羞与喜悦也瞬间被厌恶和恐惧所取代了,她若真信了庄王是偶然遇上他们的,她的脑子必定被门压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宇文修并没见过庄王,自然听不出他的声音,但见简浔的脸一下子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这样的她,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心惊心痛之余,岂能不生疑的,忙凑到了她身边,关切的低声问道:“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简浔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低声道:“师兄快带我先离开这里,那个人就是庄王,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祖父与倩姐姐还有平表哥都是知道前因后情的,定不会怪她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先行离开的。   宇文修这才知道简浔的脸色何以会瞬间那么难看,他自己因好容易得来的告白机会被打断,已很是难看的脸也越发难看起来,点头道:“好,我就这带你回去,至于那个人,师妹放心,总有一日我定会替你收拾他的!”   说着,以自己的身体做掩护,护了简浔便欲从另一边离开。   只可惜已然迟了,庄王已经看到他们,远远的扬声在叫他们了:“是十四弟吗?早听说睿王叔家的十四弟拜在侯爷父子门下,如今是宗室里出了名的文武双全,本王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十四弟呢,可要与十四弟好生认识一番,好生亲近一番才是。”   顿了顿,继续扬声道:“十四弟旁边的小姐是简大小姐吗?当日在万松寺惊吓到了小姐,本王真是好生过意不去,偏事后一直忙得抽不开身,也没能打发人去府上问候小姐一声,今日有幸再见,总算可以当面向小姐聊表歉意和问候了。”   末了又笑向崇安侯道:“侯爷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孙女儿和徒孙。”   话说到这个地步,崇安侯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也招呼起简浔与宇文修来:“你们兄妹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庄王殿下?”   方才一见到庄王,他已立时上前与之周旋了,就是想着能为孙女儿多争取一些时间离开,简浔能看出庄王的出现绝非偶然,崇安侯自然更能看出来,他的态度与儿子一样,别说庄王不日就要大婚了,就算他还没有王妃,想迎娶自家孙女儿做正妃,只要自家孙女儿不愿意,他也绝不会勉强。   只可惜庄王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甚至还直接指名道谢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现下情况再坏,庄王难道还能直接将孙女儿给抢回去不成?那事情便大有回圜的余地。   于是简浔与宇文修纵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一步的上前,给庄王见礼了:“臣女/臣见过庄王殿下。”   到底庄王至今什么都没明说,更是什么都没做过,他们若是反应过激,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徒招话柄了。   庄王的目标只是简浔,哪顾得上搭理宇文修,草草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子,十四弟大有睿王叔的风采啊。”   便转向了简浔,一张脸笑得花儿一样:“那日不慎惊吓到了小姐,本王真是好生过意不去,还望小姐千万见谅才是,不过光嘴上说说抱歉实在缺乏诚意,只不知小姐喜欢什么,本王回头就去搜罗了来,送去府上给小姐压惊,还望小姐千万不要拒绝本王,不然本王势必越发难以心安了。”   ------题外话------   感谢5月14日王世子zz亲的4颗钻石,半面泪妆眷卿亲的1朵鲜花,么么你们,O(∩_∩)O~   PS:真要瑜挥舞五色小内内,才能有月票,而且是多多的月票吗?那我挥了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笑着哭ing……   ☆、第八十四回 挖坑 帮忙   庄王那日回了宫后,原是想尽快出招,将简浔纳入自己囊中的,便现下不能迎她进门,待他大婚后过一段时间,她也及笄了,他不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只是他还未及有所行动,太后便传了他至跟前儿敲打提点他:“你也知道你皇兄素来体弱,这么多年下来,后宫佳丽三千,竟是一个有孕的都无,怕是……哀家抱孙子的念想,怕是只能靠你来实现了,不但哀家,你皇兄也指着你大婚后,早日诞下麟儿过继于他,于公保江山永继,于私保他自己香火得续。那王氏家世虽不算显赫,人你却是亲眼见过的,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了,关键她母亲生了三个儿子,她姐姐嫁人后,也是一举得男,可见她也定是个好生养的,你就安心等着将人娶过门,安心给哀家生几个孙子不好吗,等有了嫡孙,你想要多少美人儿,哀家都由着你,现下却是绝不允许你胡来的,你可记好了!”   庄王对太后向来都敬爱有加,皇上的话他有时尚会恃宠而骄阳奉阴违,对太后的话却是言听计从的,闻言虽有些遗憾,也有些恼怒,事情怎么就会这么快便传到了母后耳朵里的?   但想着反正简大小姐年纪还小,等两三年也无碍,等他儿子成了太子,将来再当了皇上,他不是太上皇,胜似太上皇,谁敢忤逆他的意思?便简大小姐届时已经定了亲,他也一样可以让男方知难而退……遂应了太后的话。   也因此,之后才会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庄王再对上自己宫里环肥燕瘦的美人儿时,却都生不出兴趣了,眼前老是浮现过那日惊鸿一瞥的画面,越想便越心痒难耐,越想便越坚定了要得到简大小姐的心。   等陈祺又一次进宫寻他时,他便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陈祺,让他一定要设法帮他安排尽快再见简大小姐一面,哪怕如今什么都不能做,能看一眼佳人,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陈祺也让太后和自家父母敲打过了,不许再带着庄王殿下胡闹,可架不住庄王软硬兼施,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回去后便悄悄儿打探起崇安侯府的消息来,很快便得知崇安侯府除了世子和一位常年卧病的二夫人,阖府上下都去了玉鸣山的别庄避暑。   陈祺还打听到,除了崇安侯府自家的人,睿郡王府的惠安县主和大爷也一道上了玉鸣山,这下他的兴致比庄王更高昂,办起事来也更尽心了,总不能他每次都那么倒霉,离惠安县主只得咫尺,却怎么也不能一睹她的真容罢?   于是方有了这会儿,庄王忽然出现在崇安侯府一众人等面前这一出。   庄王一边和颜悦色的与简浔说着话儿,一边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见她穿了一身蓝地绣白缠枝莲纹妆花缎夏衫,挽着桃心髻,素面朝天,脂粉不施,清水芙蓉般端方俏丽,真是越看越爱,又笑道:“今年夏天的确比往年热了好些,也难怪侯爷会带了孙子孙女儿们上山避暑,可巧儿前阵子皇兄赏了本王一块桃花古玉,旁的也还罢了,难得的是人戴了它,夏日能解暑,冬日能取暖,小姐既畏热,回头本王便打发人送去府上,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简浔的态度却极是冷淡:“庄王殿下言重了,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女实在愧不敢受,不但这个,殿下的其他东西,臣女也一样愧不敢受,所以还请殿下不必白白破费。”   心里更是冷笑不绝,看来某人拿钱财珍宝砸人的习惯还真是由来已久,只可惜她这辈子怎么也不会吃他这一套了,有了他做比较,宇文修原本只有五分让她感动的真心与诚心,也立刻变成十分了。   庄王那日已见识过简浔的冷淡了,这会儿她的冷脸以对,倒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话说回来,若不是她这般特别,他怎么会心心念念怎么也忘不了,就是因为她与别的庸脂俗粉大不一样嘛。   所以他不怒反笑,道:“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本王让小姐受惊了不是吗?何况小姐这样天仙似的人儿,都愧不敢受了,本王也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配戴那块玉了。”   简浔实在对他厌恶至极,攥紧了冰凉的手正要再说,崇安侯已先插言道:“殿下的确太客气了,那样贵重的东西,真赏了家孙女儿,她小人儿家家的,没的白折了她的福,殿下若实在要赏,就随便赏她几样玩器几匹缎子罢,一样也是殿下的心意。”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平隽也趁机笑道:“可不是吗,老话还说‘礼轻情意重’呢,臣素日便多有耳闻庄王殿下和善宽厚,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真是让臣好生敬仰。”   庄王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崇安侯身边还站了个他,见他生得面如冠玉,气度卓绝,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何况他还自称‘臣’,就更不好再视而不见了,只得笑向崇安侯道:“这位是?”   平隽忙抱拳道:“臣平西侯府平隽,见过庄王殿下。”   平子清的大名,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大邺的大户人家读书人都是如雷贯耳,庄王自然也多有耳闻,如今听得眼前的人就是他,还一开口就赞他‘礼贤下士’,便素日不礼贤下士的,这会儿少不得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了,乃笑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解元平子清,果然一表人才,气度出众,等明年高中状元,可别忘了请本王去吃喜酒。”   说着,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赏了平隽做见面礼。   宇文倩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庄王的注意力终于不在简浔身上了,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上前做出一副热得受不了的样子,叫道:“方才不是就说要回去了吗,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我都快被晒脱皮了,还不定要养多长的时间,才能养回来呢!”   庄王只觉眼前一亮,简大小姐已算是极难一见的美人儿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与她不相上下的……但转念一想,也就猜到宇文倩的身份了,既是同宗的妹妹,自然怎么也不可能属于他,也就没了兴趣,收回目光淡淡笑道:“这应当就是睿王叔家的惠安妹妹了罢,自家兄妹,却到今儿才有幸一见,以后惠安妹妹可要多进宫几次才是,母后时常念叨你呢。”   宇文倩少不得给他见了礼,末了扔下一句:“我们女孩子都怕晒,我就不陪庄王堂兄说话儿了啊。”拉了简浔便跑,想着她们两个都走了,留简沫一个女孩儿也是尴尬,虽对简沫向来平平,到底还是没忘记招呼了简沫一块儿走。   倒是陈祺,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惠安县主了,眼睛都直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不愧为皇室第一美人,惠安县主真是太漂亮了,他真的好想把她娶回家去怎么办?自与崇安侯府众人“偶遇”后,本就没怎么说过话儿的他,越发没了话,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   见宇文倩不由分说将简浔拉走了,不一时便被各自的丫头们簇拥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平隽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远远看着宇文修与简浔越靠越近,二人分明相谈甚欢,心里只差没怄死过去,所以乍然闻得庄王的声音时,他心里还一阵的欢喜与庆幸,总算有人替他坏宇文修的事儿了。   可等得知对方竟是庄王时,他立时高兴不起来了,庄王那样的人,怎么能让他玷污了表妹,表妹哪怕跟了宇文修,也比跟了他强一百倍一千倍好吗?当然,表妹最好的归宿,还得是自己,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让表妹赶紧离开庄王的视线,省得表妹糟心,他们更糟心。   所以平隽方才才会适时出言向庄王毛遂自荐的,若是搁平时,庄王这样的人,他才懒得多看一眼呢,哪怕他是大家默认的无名却有实的皇太弟又如何!   平隽松了一口气,崇安侯与宇文修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继续与庄王谈笑起来。   只是宇文修虽一直在笑,笑意却丝毫也没抵达眼底过,师妹对庄王的厌恶与恐惧,摆明已远超二人就见过一次面所能产生的极限了,莫不是庄王还对她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可以不深究下去他到底做过什么,以免再给师妹伤口上撒盐,可他一定不会放过宇文嵩的!   再说宇文倩拉了简浔往回跑,跑出很长一段距离后,她才终于因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松开了简浔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也不知是简浔的汗,还是她自己的汗?   简浔自己也跑得气喘吁吁,不过脸色总算没方才那般难看了,宇文倩因见简沫还在后面,遂压低了声音说道:“浔妹妹别着急,庄王绝不敢轻举妄动的,还有除了侯爷和伯父伯母,我和弟弟也一定会拼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说完见简浔一直不说话,犹豫了一下,又道:“之前弟弟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是不是正式向你表明心迹了?不然,就趁早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罢,只要定了亲,庄王就算再没脸没皮,也不能再见缝插针了。”   简浔跑了一路,心里没那么压抑得难受了,闻言摇头道:“倩姐姐与我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也不瞒你,如今我对师兄到底是什么感情,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仍没有头绪,总得我理清了,才能做最后的决定。至于庄王,我自有法子,让他再顾不上烦我的!”   宇文倩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姐弟有趁人之危之嫌了,见简浔还是不松口,心下虽失望,也不好再多说,只道:“你有什么法子?需要我帮忙吗,若需要,尽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简浔点头道:“暂时不需要,真需要时,我一定会向倩姐姐开口的。”   两人说着话,待简沫主仆赶上来后,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回到了别庄里,才进了门厅,就见马厩那边栓了匹熟悉的枣红大马,正是简君安惯常的坐骑,简浔便知道是父亲来了,心下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   很快到得平氏屋里,果然简君安已在屋里了,正坐在榻上吃茶,一瞧得简浔几人进来,便笑道:“不是说要在小溪边儿玩一整日才回来吗,我还说歇一歇就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倒先回来了,其他人呢?你祖父呢,好几日不见,我得先去给他老人家请个安才是。”   简浔想了想,以庄王的厚脸皮,只怕祖父一开口请他过来稍坐,他便一定会来,偏祖父又不能假意邀请都没有一句,只得给父亲行了礼后,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如今祖父与师兄表哥都正陪着庄王说话儿,只怕回头还要请他来家里稍坐的,爹爹与母亲提前准备一下罢,省得待会儿手忙脚乱。”   简君安刚过午时便到了别庄上,用过午膳后,平氏便与他说起简浔的婚事来,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谁知道庄王又搅事来了,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不过到底什么都没说,只道:“我和你母亲知道了,你们都累了,且回屋歇着去罢。”   稍后简浔梳洗完换了衣裳,刚懒懒的歪到榻上,就得到消息,庄王果然随崇安侯一行到了自家别庄来,她不由冷冷的勾起了唇角,他这般闲,她不给他找点事儿做,岂非天理难容,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滚蛋?!   简浔本以为庄王与陈祺当天便会离开,不想二人一直到次日下午,才终于让崇安侯和简君安给送走了,累得简君安这日衙门也没能去成,只能早早打发人回京向上峰告假去。   不过庄王也没再见过简浔便是,他再尊贵,也没有越过人家一众长辈,见人家小姐的理,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岂是他能轻易唐突的?别说见了,连提都不能提一句,只能一边与崇安侯父子和宇文修平隽应酬周旋,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听说崇安侯府上下还得在这别庄待一段时间,或许,他还能再制造一次“偶遇”?   简浔一得知庄王走了,便吩咐青竹:“你去一趟表少爷处,说我有十分要紧的话与他说,请他即刻去一趟后花园。”   “是,小姐。”青竹忙应声而去了。   简浔这才整理了一下衣妆,自己随后也出了门,直奔后花园而去。   很快平隽便来了,见简浔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影,因说道:“表妹是不是在为昨儿之事烦心?你放心,我一定会护得你周全,绝不让庄王的非分之想得逞的。”   顿了顿,正想说别人家或许护不住她的周全,平家兴盛这么多代,又门生故吏、好友至交满天下,却是绝对护得住她的,简浔便已先开了口:“表哥,其实我这会儿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一个除了你我之外,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忙。”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也就是说,连宇文修都不知道了?   平隽立时满心的欢喜,道:“你说你说,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简浔请他坐了,才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干系重大,也就是想着表哥智计超群,胆大心细,我才敢想请表哥帮忙的,不过表哥还是先听我说了到底想请你帮什么样的忙后,再决定要不要帮也不迟,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平隽因为打小儿智力超群,说得好听点叫艺高人胆大,说得难听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别说不是简浔开口请他帮忙了,就算是旁人,找他帮一个这样‘兹事体大’的忙,他十有八九也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如今开口的人是简浔,忙不迭道:“我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你只管说便是。”   简浔点点头,这才冷声说起来:“庄王如今能时不时的出宫,时不时的做些恶心人的事儿,说穿了还不是闲的,那我们给他找点事儿做,让他再闲不了,他不就恶心不到人了?我曾无意得知一个消息,庄王他,不是当今太后亲生的,你说如果我们把这事儿无意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岂能不往深了查证的?”   前世简浔一直到临死前,才得知了庄王不是太后亲生的这个天家秘辛,只可惜她知道得太迟,某种程度上来说,沦为了其时已是皇上的庄王与太后之间暗中斗法的牺牲品,可她一直到死,对真相都只是一知半解,真正是连死也只能做个糊涂鬼。   还是她在皇宫飘荡那两年,她才慢慢弄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情。   当年太后还是皇后,如今的皇上还不是太子时,因着生来便体弱多病,先皇一直下不了决心立其为太子,反而对另两位宠妃王淑妃和黄昭仪所生的四皇子和七皇子疼爱看重有加,弄得朝臣们也跟着人心浮动,各有想法。   太后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适逢其庶妹定了亲事,跟着当时的平国公夫人,太后的母亲进宫谢恩,在太后宫里让先皇看到了,先皇对太后的庶妹印象十分的好,太后遂计上心来,留了庶妹在自己宫里小住。   然后在先皇再到自己宫里来时,劝先皇多喝了几杯酒,就着酒意,将庶妹给临幸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庶妹是有婚约在身的,一旦闹开,先皇多个夺人臣妻的名声很好听么?太后遂向先皇献计,自己继续将庶妹留在宫里小住,对外却宣称她突染疾病,香消玉殒了,借此与男方划清干系,待风声过了,她再将家里另一个妹妹接进宫来,宣称得了皇上的意,给其一个名分,然后将另一个妹妹远远的发嫁了,如此便可以神不觉人不觉了。   先皇闻言,对太后既感激又愧疚,倒是一度与太后恢复了几分旧时的恩爱。   在此期间,庶妹竟有了身孕,这下太后待其更好了,一日几次的嘘寒问暖,什么好东西流水价的往庶妹屋里抬不说,还主动与其说,将来这个皇子出生的日期不对,她身份又实在有些尴尬,只怕会惹人诟病,倒不如由她来对外宣称有了身孕,如此于皇子于她的将来都好,以后庶妹想看儿子了,只管来她宫里看便是,她绝不会扰了他们母子亲近的。   庶妹对这个主意很是不以为然,可她人微言轻,能说什么,便是之前先皇的临幸,又哪是她自己能选择的了?只得忍痛答应了太后的话。   于是太后很快便在距上次有孕近十年后,再次有了“身孕”,先皇本就对太后有所愧疚,再见太后如此深明大义,终于对太后说出了再等两年,若今上身体好些后,便正式下诏立其为太子的承诺。   太后闻言,喜悦之余,还是忍不住恐慌,两年的时间,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变数,只要她儿子一日没有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等到庶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便在生下孩子后,失血过多身亡了,其生下的孩子,自然也只会有太后这一个亲娘了。   所幸那孩子十分的健康,生来就白白胖胖不说,之后也是能吃能睡,一看便知是个能养活的。   朝臣们谁知道个中情由,只知道太后又生下了一位嫡皇子,那即便今上哪日有个什么好歹,也不用担心会有违大道正统了,于是纷纷上折子请立今上为太子。   先皇骨子里到底还是更看重嫡子的,又见群臣纷纷上书,且今上除了身体弱些外,也的确样样都比四七两位皇子还略强些,遂正式下诏立了今上为太子。   至于那位庶妹,她自己命薄,怨得了谁呢?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落着,便由内务府的人拖走,草草葬了。   庄王前世做了皇上后,辗转查探到这些事,本就恼着其时太后处处把持朝政,他的后宫更是全在太后的掌控之中,谁知道彼此竟还有杀母之仇,更是立时恨太后恨到了极点,昔日太后对他的那些溺爱,自然全成了捧杀,连他多年无子的账,也一并算到了太后头上。   自此与太后是处处针尖对麦芒,明争暗斗一刻也不曾停歇过,若不是前世宇文修没多久便打进了皇宫,这母子两个必定会斗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结果出来。   所以如果让庄王现在就得到风声,他不是太后亲生,太后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必定会悄悄儿的彻查,待查证以后,也必定会折腾出不知道多少事来,自然短时间内,也就顾不上旁的人和事了,而在这个‘短时间’以内,也足够她什么都想明白,把一切都定下来了。   平隽见简浔满脸的严肃,已猜到她将与自己说的事小不了了,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皇家秘辛,饶他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唬了心猛地一跳,好容易平复下来,立刻低声问起简浔来:“这么机密的事,表妹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来源可靠吗,会不会弄错了?”   平家在盛京自有自己的消息网,不说囊括三教九流,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在盛京的地界儿,也是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平家的当家人的,不但平家,盛京其他豪门世家也是一样,只不过除了他们各自的当家人和继承人,一般不会有人知道罢了。   平隽身为平家下一任当仁不让的当家人,本身又聪明绝顶,自然也多少能动用自家的这些秘密资源,可他都没听说过的事,表妹比他小好几岁,还是闺阁女流,又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别不是她被人骗了,或是有心人在利用她罢?   简浔见平隽质疑自己的话,倒也并不生气,这样天大的秘密,若不是她是重生的,她也不能信,所以她只是缓声道:“表哥别管我是如何得知的,也不必担心我是不是弄错了,你只说你相不相信我罢,若你相信,并且愿意帮助我,当然就最好了,若你不信我,不愿意冒这个险,我也绝不勉强,我说了,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再另想法子便是。”   平隽闻言,忙道:“我当然相信表妹,更愿意帮助表妹,可兹事体大,我多问一句也是人之常情,表妹若实在不愿意说,也就罢了,我只要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即可。”   “千真万确!”简浔说得斩钉截铁。   平隽也就不再多问了,只道:“那这事儿就交给我罢,我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且保证人不知神不觉的。”   他若回绝了她,她势必会去找宇文修帮忙,岂不是又便宜宇文修了?他才不做那样助人为乐的蠢事!   平隽却不知道,在这事儿上,他还真猜错了,简浔压根儿没想过让宇文修帮她这个忙,一来宇文修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平隽那般才智超群,什么事交到他手里,他都能给办好,二来宇文修的关系和资源都在军中,就这也仅限于蓟州当地,在盛京城内他却是谁都靠不上的,让他去办,他坏了她的事还是次要的,将自己给白填限进去了,岂非亏大了?   简浔听了平隽的话,心里一定,就要起身给平隽致谢:“那我就等着表哥的好消息了,届时我一定好生报答表哥,将来表哥成亲时,一定送一份大大的贺礼给表哥和未来的表嫂。”   平隽忙虚扶住了她:“表妹不必客气,快请坐。”待她复又坐好后,才笑得略微有些苦涩的道:“表妹一定要与我这般生分吗?子羽昨儿与表妹说什么了,是不是向表妹道歉?说来我也该向表妹道个歉才是……”   话没说完,简浔已摆手道:“表哥太客气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不过说到这事儿,我倒是有几句话想与表哥说……我那日在家中八角亭里,与表哥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所以,还请表哥不要再在我身上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表哥值得更好的女子。”   平隽脸上的笑已是怎么也维持不住了,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涩声道:“在我心里,表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表妹回绝我,是因为,是因为子羽吗?”   简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平隽才好,这么多年表兄妹处下来,怎么会没有感情,平隽被拒绝心里难受,她拒绝的人心里又何尝好受?   好半晌,她才道:“不瞒表哥,我现在虽还不知道自己对师兄到底是什么感觉,但的确不是因为他,我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只拿表哥当亲哥哥,过去是,如今是,将来仍是,还请表哥千万见谅。”   平隽满心的失落与苦涩,若表妹没说那句‘我现在虽还不知道自己对师兄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还能继续坚持下去,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总能打动她,可她这话只差摆明了说宇文修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叫他还要如何坚持下去?坚持自取其辱么?   他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了自己飘忽的、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的声音:“表妹从头至尾都拿我当哥哥是表妹自己的事,我只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表妹怎么说是表妹自己的事,我怎么做,也是我自己的事。”   也就是说,平表哥竟然还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这可真是,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偏在这上面犯糊涂了呢?简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宇文倩的声音:“浔妹妹,平表弟,你们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啊?”   简浔与平隽本能的都循声望去,就见除了宇文倩,宇文修也在,只不过宇文修脸上的笑,丝毫也没抵达眼底罢了。   ------题外话------   婆婆回老家了,老公忙成狗,每天早出晚归不说,这周末还要两天加班,我好发愁周末的更新肿么破,/(ㄒoㄒ)/~   感谢5月15日王世子zz亲的2颗钻石,156**6697亲的3朵鲜花,半面泪妆眷卿亲的9朵鲜花,么么你们,O(∩_∩)O~   昨儿说是五色小内内不管用,好罢,今儿挥舞七色的,多两色呢,票票肯定也会翻两倍的对不对?(* ̄3)(ε ̄*)   ☆、第八十五回 表白 想通   宇文修满眼的冷然,平隽见到他,苦涩的心情却是一下子好转了几分,别说表妹这朵名花如今还不是他宇文修的,就算表妹已名花有主,是他宇文修的了,他还可以帮着松松土,还可以挖挖墙角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平隽忽然笑了起来,凑到简浔耳边不到一尺远的地方,亲密的用压低了,却刚好够宇文修与宇文倩姐弟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表妹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我们两人以外,我保证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一辈子的秘密了,我也定会把事情给你办好的,你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一面说,一面观察宇文修的脸色,见他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心情不由又好转了几分,哼,想娶我表妹,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看你这下还怎么得意……可再想到自己明明哪里都不比宇文修差,怎么表妹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还给他留了余地呢,心下又只余苦涩与失落了。   宇文修的脸色这会儿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而得用非常难看来形容了,大步流星的上前,就要拉了平隽“切磋”去,他既然不知死活的挑衅他,他自然要成全他!   只是才走出两步,就叫宇文倩死死拉住了,拼命的冲他摇头使眼色,示意他冷静,上次小吱与小八打架,都让浔妹妹生了好大一场气,这会儿两个小家伙的主人再直接对上,浔妹妹岂不得更生气了?那就真是如了平孔雀的意了,他那么奸诈的,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显然一开始已把一切得失都算好了。   宇文修接收到姐姐的眼色,好容易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宇文倩已先笑道:“浔妹妹与平表弟有什么秘密是我们听不得的啊,大家都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不是亲兄弟姊妹,胜似亲兄弟姊妹,莫不是浔妹妹有什么为难事,不欲我们也跟着着急为难,所以才只告诉了平表弟一个人,毕竟平表弟智计过人,艺高人胆大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也就不怪浔妹妹只肯告诉他了,是不是啊浔妹妹?其实浔妹妹大可也告诉我们,让我们一起帮着想法子,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集思广益,没准儿我们反倒比平表弟先想出法子来呢?”   不得不说宇文倩与简浔交好这么多年,彼此的默契的确比旁人强得多,所以才能一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简浔这会儿哪能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件事除了平隽,她至少短时间以内,是绝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的了,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的道理,这世上知道的人很多,真正做得到的却很少,人的好奇心,就是那么的难以控制。   所以简浔虽明知道平隽是在利用她想着兹事体大,能越少人知道,就越少人知道的心态,故意挑起宇文修的怒火,或者说是妒火,是在唯恐天下不乱,也只得无奈一笑,与宇文倩道:“不是什么为难事儿,就不劳烦倩姐姐和师兄了,平表哥肯定能替我解决好的。”   然后看向平隽道:“事情既也说完了,表哥就请去忙罢,我不耽误你了,等回头有了消息,还请表哥第一时间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儿,也好叫我安心。”   不把这两个幼稚的家伙立刻分开,还不知道待会儿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呢,她可没那闲心欣赏他们打架肉搏,她要操心的事儿且多着呢!   平隽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既是我和表妹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怎么可能打发人来告诉表妹,表妹放心,一有好消息了,我便立刻亲自过来告诉表妹,总之定不会让表妹烦心太久的,我去辞了姑父姑母和侯爷,就先回京了,等下次来时,给表妹带你爱吃的五芳斋的芙蓉糕啊。”   看向宇文修和宇文倩,抱拳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子羽,我记得你说过这次回来要在盛京待一个月多月,如今已过了半个月了,也就是说,你还能待至少半个月,那我回头等了闲,请你吃酒啊,告辞。”   说完潇洒的转身,大步而去了。   余下宇文修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以内后,才收回沉沉的目光,暗自咬牙切齿的想着,平子清你给我等着,看向简浔强笑道:“师妹,到底是什么事,连我你也不能告诉吗?还是在你心里,我果然从小到大乃至如今,都比不上平表哥?”   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也是,平表哥自小便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偏连武艺也百中无一,不像我,除了棋稍微拿得出手点以外,琴书画俱只学了个皮毛,连师父早年气极了,都骂我‘朽木’,也就不怪你信得过他,而信不过我了,摆明了他更聪明,更信得过,不是吗?”   说话间,满脸的受伤与落寞,偏又要强做出一副带笑的样子来,真是看得人好生不落忍……宇文倩心里大是叹服,想不到她家弟弟还有如此“绝学”,以往她只有所耳闻过,一直到今日才终于有幸一见,果然是出神入化,看浔妹妹还能不能再坚持住咬牙不说!   果然简浔立时面露不忍之色,道:“师兄何必妄自菲薄,表哥是聪明绝顶,可你也不差啊,你字不写得不错,画也画得挺好吗,只不过你更长于画舆图地形图之类的罢了,再说武艺,表哥可多少年都不是你的对手了,他还比你年长呢,更不必说爹爹和祖父书房里那些史书兵书了,表哥一看到就打瞌睡,你可都是看完了,并且运用自如的,你实在不必……”   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某人装出来的可怜给牵着鼻子走了,立时堪堪打住,变了颜色,哼笑道:“难怪小吱那么厉害,那么会讨人喜欢呢,原来是有其主必有其宠!”   这主宠两个还真是绝配!   呃,浔妹妹这么快便识破了弟弟,并且不吃他这一套了?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宇文倩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这下看自家弟弟怎么化解。   宇文修倒是神色不变,笑道:“师妹说小吱讨人喜欢,我又与它有其主必有其宠,也就是说,在师妹心里,我也挺讨人喜欢了?”   宇文倩的心瞬间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赞叹与折服,啧,不愧是她弟弟,多会说话,多会讨漂亮姑娘喜欢啊!   只可惜念头才刚闪过,就接到宇文修的眼色,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离了这里,好让我和师妹单独说话儿呢,可真是有够没眼力价儿的。   再看简浔,一张俏丽的,平常从来都是不动如山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可疑的红晕,眼神也带上了娇嗔与薄怒,如何还不明白自家弟弟何以要赶自己,除了怕自己打扰他们以外,再就是怕浔妹妹难堪了,得,她家亲弟重色轻姐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第一次才切身感受了,还是哪儿凉快,麻溜儿的闪哪儿去罢!   于是夸张的一拍额头:“哎呀,我竟忘记一件十二万分要紧之事了,不行,我得立刻回屋去,浔妹妹,弟弟,你们慢聊啊,我就先行一步了。”不由分说跑开了。   余下简浔又是羞恼又是无语,起身向宇文修道:“我也想起自己忘记一件十二万分要紧之事了,师兄慢坐,我失陪了。”也想跟着离开。   却叫宇文修一把拉住了手,含笑道:“可师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话没说完,已被手上柔若无骨,生平之所从未感受体会到过的触感给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满脑子只傻乎乎的余下一个念头,师妹的手可真软啊,比豆腐,不是,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软,也不知道她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一样软……呸呸呸,赶紧打住打住,他怎么能这样亵渎起师妹来,以后营里那些个老兵油子们再嘴上跑马时,他绝不能再支着耳朵听了。   简浔这会儿脑子也没比宇文修清醒到哪里去,也是晕乎乎乱糟糟的,还能听到自己弼弼的心跳声,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已强迫自己恢复几分清明,抽回了自己的手,没好气道:“回答你什么问题,你问了我就要回答啊?”   语气娇滴滴的,吓了她自己一跳,她、她、她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宇文修说起话来?   宇文修也已回过了神来,可见她一张脸艳若桃李,又忍不住要失神,堪堪忍住了,道:“你可以不回答我,不过,我昨儿在溪边与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现在想继续说完,师妹,你现在不回答我没关系,但请一定要听我说完,好不好?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简浔想也知道宇文修要说什么,既想听,又觉得有些不敢听,心里十分矛盾。   不过宇文修也不是真在征求她的意见,话音落下,不待她回答,已不由分说继续说了起来:“师妹,我心悦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能确信自己是真的心悦你,尤其是这两年我在外面,不能再如以前那样时时见到你,我就更能确信自己的心意了,如果,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反正会对你绝对忠诚,绝对爱重,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简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努力压下跳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道:“你都胡说八道什么呢,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这话也是你一个保家卫国的千户该说的吗?”   眼神胡乱在一旁的花草树木上飘来飘去的,就是不敢与宇文修对视,他的眼神有多热烈,她不看也能感受到,真与他对上了,岂不得立刻被他灼得心神俱乱,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修见简浔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都快要急死了,忙道:“是是是,我以后再不这样说了便是,那师妹你愿意给我机会吗?总得你愿意了,我才好去向师父师母求亲,平表哥那么优秀,还是师母的娘家侄子,我实在担心被他抢了先机去,师妹,你就答应了我好不好?”   简浔听他提到平隽,反而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方正色道:“师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要不要给你机会,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心里到底拿你当什么,是哥哥,是弟弟,甚至是晚辈,你也知道,我们认识时,都还那么小,你又还什么都不懂……我实在不能确定,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等我想清楚了,自然会告诉你的。至于你,我也希望你能在此期间再认真想一想,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是兄妹之情,是习惯使然,还是你至今接触到的女孩儿就我一个,所以你产生了错觉?横竖如今我们年纪都还不大,时间还很充足。”   只要庄王那边一时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她就没什么可着急的。   可她不急,宇文修却急,“我们年纪是不大,可架不住还有个平表哥在,你叫我怎能不急?师妹,我对你的感情我没什么可再想的了,什么兄妹之情习惯使然,除了你,我又不是没有别的师妹,日常也不是真就一个女孩儿都没接触过,而且我去军营这么长时间了,平时营中一群大老爷们儿钻在一起,除了谈女人,还能谈什么,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总之,我早就能确定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是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   简浔的脸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起热来,果然是年轻人么,感情这般热烈,表达起来也是这般的热情,她快要招架不住,很想摒弃那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老牛吃嫩草的顾忌,纵身跳进他的热情漩涡里,与他一起热烈的共舞了,怎么办?话说回来,她前世殒命时,也才刚满二十,放到现在也一点不老好吗?   她吐了一口气,正要说她与平隽绝无可能,让他不必担心前方未平,追兵又至,就见宇文倩又跑了回来,还在几丈开外,已叫道:“弟弟快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回府去,才府里送来消息,父王今日上午在皇家马场伴驾时,不小心惊了马,从马上掉了下去,昏迷不醒,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去!”   宇文修闻言,大是郁闷,只想说睿郡王惊了马关他什么事,他们虽名为父子,可彼此从来没多少感情好不好?昨儿是庄王那个讨人厌的突然出现,坏了他的事,今日眼看就要最关键的时刻了,他的好父王又跳出来坏他的事了,他怎么这么倒霉!   只差脱口而出自己不回去了。   还是见宇文倩满脸惨白,急得都快要六神无主了,知道宇文倩与睿郡王感情深厚,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且简浔也在一旁道:“那师兄你快跟倩姐姐一道回去罢,于理来说,你们是嫡长子和嫡长女,王府如今离了谁都行,万万离不得你们,于情来说,你们做子女的如今更是该寸步不离的守着王爷。倩姐姐,车马都准备好了吗?还需要其他什么吗?若有尽管开口,我立刻给你们安排去,等回去后,若有用得上我们家的地方,也尽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家一定竭力相帮。”   宇文倩就感激的点起头来,红着眼眶道:“现下没有什么需要浔妹妹和大家帮忙的地方,等有需要时,我们少不得只能厚颜开口了。时间紧张,我们就不与浔妹妹多说了,这便告辞了,简伯父简伯父,还有侯爷处,就有劳浔妹妹替我们说一声了。”   待简浔应了,拉了宇文修不由分说便走。   宇文修却在走出几步后,折了回来,低声与简浔说了几句话:“我是真的早已能确定对师妹的感情了,如今就看师妹你是什么感觉了,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对你的感情,都是至死也不会改变的,我回去后,不管我父王有事没事,我都会尽快再回来的,希望届时能等到师妹的好消息。”   才再次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余下简浔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反正自己与宇文修的事还多的是时间是细想,遂先想起睿郡王惊马的事来,好好儿的,一个郡王怎么会在皇家马场里惊了马呢,别不是被人暗算了,或是有什么阴谋罢?   毕竟皇家马场那样的地方,连个刷马的,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严格的审查,日常所有人出入也是有严格把关的,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惊了马,说没有隐情,真是打死了简浔也不能相信,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隐情,又会给盛京如今的格局带来什么变化了。   对睿郡王,简浔从来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会真担心他的死活,不过想到宇文倩年纪已不小了,若睿郡王真死了,她得守三年的父孝,没的白耽误了她的青春,宇文修则还没当上摄政王,没能让睿郡王真正认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何等优秀的儿子,让他痛彻心扉悔不当初,又觉得睿郡王至少三五年内,还是活着更好了。   遂一面暗暗替睿郡王祈祷着,一面去了平氏屋里。   可巧儿简君安也在,瞧得简浔进来,便笑道:“我才打发人去寻你,你屋里的丫头却说你去了后花园与隽哥儿说话,这是已经说完了?”   简浔给父母行了礼,才道:“早就与表哥说完话了,谁知道稍后师兄与倩姐姐也来了,倩姐姐还收到消息,睿王爷今上午在皇家马场惊了马,这会子也不知道醒了没,所以已与师兄即刻赶回盛京去了,让我替他们与爹爹母亲和祖父说一声,他们来不及亲自向你们请辞了,还请你们千万见谅。”   简君安与平氏不由都坐直了身子,简君安因咝声道:“好好儿的,睿王爷怎么会惊了马?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啊,不过好在再怎么着,火也烧不到咱们家身上,等我明儿回京后,先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罢,待打听清楚了,再酌情看是送药材补品,还是……去睿郡王府。”   平氏点点头:“我们都不在京中,只能大爷多受累了,大爷不是说有话与浔姐儿说吗,那我告诉公爹这事儿去罢,顺道再瞧瞧泽儿沂儿,这两日事多,他们是书也不曾好生念得,武也不曾好生习得,我得敲打敲打他们去,可不能就此松懈了。”   “这话很是,那你快去。”简君安应道,待平氏离开后,又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才示意简浔坐了,正色道:“我听你母亲说,你从来没考虑过你表哥成为那个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反倒是对修哥儿,感情明显与对隽哥儿不一样,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这样的话,本该由做母亲的与女儿说的,可平氏再怎么着也只是继母,与亲生母亲终究不一样,所以简君安只能父代母职,把这事儿揽到自己身上了。   简浔没想到父亲会开门见山与自己说这个,怔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的道:“爹爹若要我说心里话,我其实至今还真没想过嫁人的事儿,若爹爹与两位弟弟不嫌弃,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才好呢,可这摆明了不可能。不过平表哥我的确没考虑过,至亲至疏夫妻,夫妻相得琴瑟和鸣时,自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什么都不会也不必瞒着对方,但夫妻不相得了,要对彼此用心计了时呢?平表哥那么精明,爹爹觉得我能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的,当然,我要真殚尽竭虑与之周旋,也未必就没有赢面,可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就如现在这样,做一对无话不谈的表兄妹不好么?”   简君安在简浔刚开始说自己‘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时,便想打断她了,想了想,还是忍住待她说完了,才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念头?我是尝过失去伴侣后,孤单一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的,便是现在有了你母亲,心里的苦也是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的,我可舍不得让你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你如今可能不明白,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什么兄弟姊妹,甚至儿女,都是不可能陪伴你一辈子的,只有伴侣,才会陪你走到最后,所以,这样的念头你不但得知道不知道,还得给我趁早彻底的打消了!”   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你既只想与隽哥儿做一对无话不谈的表兄妹,那也罢了,我和你母亲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修哥儿家里乱成那样,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平氏昨晚上与简君安躺到床上,谈起这事儿时,也站在简浔的立场替她想了为什么不看好平隽:“以隽哥儿的精明,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咱们女儿便是想藏个体己银子,只怕都难,也的确不适合做夫君,一品诰命是诱人,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诰命只是锦上添花,有当然就最好,没有或是差一些,也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就是修哥儿那个家,也的确太复杂了些,他本人倒是个好的。”   简君安听了平氏的话后,本来还有几分遗憾平隽不能做自己女婿的,也尽数打消了,所以这会儿才会正面与简浔谈起这事儿来。   如今庄王的存在就好比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炸到简浔身上,简君安作为父亲,自然不想让女儿掉进火坑里去,而目前看来唯一也是最好的法子,便是尽快替她定下亲事了。   简浔微蹙眉头道:“师兄家里乱的确让我很犹豫,可我更犹豫的,是我打小儿与师兄一起长大,真与他一起了,会让我有一种,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不知道爹爹您能不能明白?再就是如今天下乱成这样,师兄家身为宗室,怎么也免不了卷入权利更迭之争,便是现在不会,将来也势必会,我不瞒爹爹,我实在不想过那样朝提心晚吊胆的日子,我更怕会连累到家里,师兄只是师兄,我们家还能与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若他变成了您的女婿,我们家就真只能全家与他坐到一条船上了。”   她心里真正的顾虑,便是对着自己的父亲,也不能说出来,只能用这样迂回的话来表达了。   简君安才听女儿说到‘老牛吃嫩草’,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笑着等简浔说完了,才忍住了道:“什么老牛吃嫩草,你明明就比你师兄小两岁,不能因为你比他聪明比他通透,就觉得自己比他老罢,那你平表哥得比这世上多少人老啊?他将来岂不是得娶个至少比他大十岁二十岁的,才能不让人说老牛吃嫩草了?”   呃,这倒也是,以平表哥的心智,可不是看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自己的小辈晚辈,一览众山小吗?不然她也当前世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自己生来就那般聪明通透?简浔不由勾了勾唇角,可要欺人容易,自欺难啊。   又听得简君安道:“至于你说的将来你师兄家可能会卷入权利更迭之争当中,将来会如何,你不走到那时候,永远也不会知道,毕竟我们谁也不是先知,我们家的未来,也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的婚事所能影响的。当年我刚与你娘成亲时,我还以为能与她过一辈子,真正实现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的愿望,当年你娘亲刚怀上你弟弟时,我们也曾以为他会健健康康的生下来,顺利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结果呢?你娘怀着他一尸两命,自此与我们天人永隔……所以你真的不必想那么多,只要遵从你的本心就好,人生这么短,该快乐时就要快乐,该抓住的也一定要抓住,不然等错过了,再也回不来时,你便是再后悔也枉然了。”   简浔听罢父亲的话,暗自说道,爹爹不知道,她还真就是“先知”,虽然她知道的其实很有限,大多只与自己相关而已。   不过不可否认,父亲的话也很有道理,人生这么短,该快乐时就要快乐,该抓住的也一定要抓住,她前世后悔的事那么多,可悔青了肠子又有什么用?   还是老天爷格外开恩,她才有了再来一次,改正错误,弥补遗憾的机会,但这次再错过了,却是绝不可能再有第三次机会了,所以,给宇文修一次机会又何妨,也是给她自己机会不是吗!   简浔想着,听简君安继续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兄家乱,我和你母亲,还有你的两个弟弟,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睿郡王府显赫,难道我们崇安侯府就是吃素的?何况我女儿的本事我信得过,别说一个睿郡王妃了,再来两个,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开心,其他都是次要的!”   与平氏一样,简君安至今仍嫌弃宇文修的家庭,可除了平隽,宇文修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关键女儿喜欢啊,他不退而求其次,还能怎么着,何况在简君安心里,宇文修从来不是那个‘次’,他早前只是觉得他没有平隽那般适合女儿而已。   对啊,她有这么好的父亲,这么好的家人,关键她还知道宇文修过几年会当摄政王的,她届时还有什么可怕?斗算什么,谁惹她她灭谁,连迂回的所谓智取都不用,何况跟了别人,就一定能保证不用斗了?   而且以摄政王师妹的名义再怎么作威作福也有限,成了摄政王妃才真是到哪儿哪儿都横着走,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摄政王,还长得那么好看,凭什么便宜了别的女人啊!   决定了,她要当摄政王妃……简浔感动于父亲对自己无尽疼爱的同时,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题外话------   连着几天都是六点过起来,一起来就开始各种忙碌,中午连小眯一下的时间都木有,得一直到晚上十点,孩子睡了,才有的睡,真的好累啊,可为什么只见憔悴,不见消瘦呢?瑜宝宝心里苦,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票票能安慰瑜宝宝了……   ☆、第八十六回 虚惊 离京   因昨夜有庄王在,崇安侯与简君安得陪他,难得简君安来庄上,一家人却连个团圆饭都没吃上,所以是日的晚膳,一家老小是聚在崇安侯屋里吃的。   只可惜少了宇文倩宇文修姐弟和平隽,纵多了简君安,找补了一个回来,饭桌子依然空了一半似的,无论简泽简沂怎么耍宝,都热闹不起来,所以用完晚膳,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崇安侯便命大家散了,只留了简君安说话儿。   简泽简沂跟着崇安侯起居,于是出了崇安侯的正房,待简泽简沂给母亲和姐姐们行了礼,平氏便带着简浔与简沫回了第三进院子里。   等将简沫先送回了屋里,再送了简浔至她房门前,平氏却没有就走,而是笑着与简浔道:“下午你爹爹与你说的话,我回来后也听了几耳朵去,想告诉你,你爹爹的话都正是我想说的话,人生苦短,该抓住的一定要抓住,该听从自己本心的,也一定要听从,不然极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和后悔,凭你怎么做,时光也不可能倒流了……好孩子,母亲只愿你能一辈子开心幸福。”   千万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平氏说着,轻轻理起简浔垂在肩膀上的一缕秀发来。   这么多年了,她心里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分毫的感情,其实早已淡忘得差不多了,时间从来都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再深的伤口,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好转愈合那一日。   可有一件事她却一直记着,并且一直为之深深的遗憾与后悔,当年她的那个他最后一次去他们家时,她因为才被姐妹们打趣了,满心都是羞涩,他使人悄悄传话儿给她,约她见面时,她便矫情的没有去。   谁能想到他第二日便有急事不得不先回家,谁又能想到他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呢?   平氏至今想到当初自己的矫情,都还痛彻心扉,如果她当时没有又羞又恼,一时小性子上来,就算结局仍然改变不了,至少,至少她也是见了他最后一面的,不至于之后几年,只能靠记忆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也只能时时生活在悔不当初中。   到现在,平氏其实早不记得那个他的脸了,但这件事她却一直记着,并且不出意外,至死都会记着了,这样毕生的遗憾与悔痛,叫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有可能亲身经历一遭?   简浔能感觉到平氏对自己由衷的期许和祝福,见她话音落下,人也陷入了沉思,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眼神里的伤痛与悔恨,却是那样的深那样的浓,不由暗忖,她应当是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未婚夫罢?   若不是命运作祟,他们早已该是夫妻恩爱,儿女成群了,当然,也有可能时间一长,他们便慢慢儿的成为了一对怨偶,可哪怕是怨偶,至少人还活着,至少平氏还能看见他,与他说话儿,恨也能有个可恨的实体,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在记忆里缅怀他,只能一辈子都遗憾和后悔了。   念头闪过,简浔心里越发豁然开朗了,她心里对宇文修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她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若不是早将他视为自己理所当然的囊中物了,又怎么会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多说两句话,都难受得不行,一想到他将来可能会娶别的女人,便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她也不会对他那么好了,若只是为了兄妹之情,或是宇文修是因着她才会到了崇安侯府,她有责任和义务对他好,帮他站到前世的高位,好让自己日子有粗大腿可抱,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法子帮助他,或者就算不帮助了又如何,有父亲祖父与他的师徒之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难道发达后,敢不对他们家好,敢不庇佑他们家吗?   所以,她实在没必要再自己为难自己,老牛吃嫩草算什么,自产自销又如何,男人们能为自己养童养媳,她当然也能为自己养童养夫,别的男人再好,又哪里及得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靠谱,她可不想将来似平氏般日日都活在遗憾和后悔当中。   待稍后平氏离开后,简浔想了想,遂自己动手打了枚同心络子,然后用一个精巧的匣子装了,叫了瑞雨至跟前儿吩咐:“明儿一早便打发人送回盛京,送到睿郡王府,给师兄,就说是我给他的生辰礼物,之前一直忙这忙那的,竟给忙忘了。”   每年宇文修的生辰,便是他生母的忌日,所以宇文修从来不过生辰的,连在崇安侯府也是一样,每年到了那一日,不过就是月姨一早起来给他做一碗寿面,简浔和其他人再各自送他一样小礼物便罢了,去年因宇文修去了军营,今年则因其时睿郡王府在给他的生母做十五周年法事,更是连寿面都没的吃,不过并不代表简浔就忘记了。   瑞雨忙应了。   方才她远远看见小姐在打络子,虽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也约莫猜得到是枚同心络,不由暗暗替宇文修欢喜,总算修少爷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样的生辰礼物,修少爷见了后,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看来她们此番回京后,便可以开始着手替小姐绣嫁妆了。   再说宇文修与宇文倩一路上紧赶慢赶,赶回盛京时,天依然已黑透了,城门自然也早已关了,好在宇文倩的马车有睿郡王府的徽记,宇文修也有千户的令牌,城门护军问清楚后,便给他们放了行,让他们终于赶在交二更之前,回到了睿郡王府。   睿郡王却还没醒,除了他的卧室,整个睿郡王府的正院都是灯火通明,主子们俱是红着眼圈,下人们则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   睿郡王妃眼见都过了太医说的睿郡王可能会醒来的时间快一个时辰了,仍不见睿郡王醒来,急得又要哭,哭了一阵,眼见四下无人,忙压低声音再次问起高嬷嬷来:“当真不是你那个药害的王爷坠马吗?本宫可告诉你,若王爷现下真有个什么好歹,本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你也休怪本宫不念多年的情分了!”   本来她恨睿郡王恨得什么似的,以为他就算在自己面前死了,自己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却没想到,如今他还没死,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已满心的后悔与恐慌,满心的舍不得他了,当真是谁爱谁,谁便欠谁么?   高嬷嬷忙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真不是那个药的原因,如今立二爷为世子的奏折王爷还没写来呈上去呢,老奴怎么可能那么傻?太医既说了王爷没有伤到头,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醒过来,自然很快就能醒过来,娘娘且别生气也别着急,再耐心等等罢。”   睿郡王妃闻言,方心下稍松,道:“你知道奏请信儿为世子的奏折还没呈上去就好!如今王爷受了伤,太医日日都要上门的,那个药你且先给本宫停了,省得让太医瞧出什么端倪来,偷鸡不成反蚀米,那就真是亏大了。”   说得高嬷嬷暗暗叹起气来,娘娘嘴上说是因为立二爷为世子的折子还没递上去,才给王爷停药,可她跟了娘娘几十年,岂能不知道她是又心软了?果真一日不能对王爷彻底死心,娘娘便一日不能绝情绝义吗?   罢了,娘娘做不到的事,她替娘娘做,哪怕到头来娘娘会恼她,至少娘娘和二爷母子再不必受任何人的气,她便死也能瞑目了。   睿郡王妃的哭声传到外间,云侧妃尹侧妃等一众睿郡王的姬妾们只当睿郡王是不好了,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尤其几个没有子嗣傍身的孺人,更是哭得凄惨,她们这样的人,说穿了全靠男人的宠爱过活,如今男人眼看就要没了,以后她们只能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主母一个不高兴了,提脚卖了她们都不会有人有二话,可叫她们怎么办啊?   宇文倩与宇文修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所有人都在哭的景象,宇文倩心里先就一“咯噔”,不会是父王已经、已经……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双腿也软得再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若不是宇文修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她就要栽到地上去了。   宇文修对睿郡王没有感情,倒还能保持冷静,扶住宇文倩后,沉声问道:“父王如今怎么样了?太医呢,立刻去叫了太医过来,县主与我有话要问?崔公公呢,崔公公又去了哪里?”   宇文信领着一众弟妹坐在旁边的小花厅里,这边睿郡王的姬妾们都在,总没有让他们兄弟姊妹都与姬妾们混在一起的道理。   闻得宇文修的声音,宇文信忙从旁边过来了,抱拳道:“大哥大姐回来了,太医说父王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头,很快就能醒过来,只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大家想是太着急,所以才会哭的……至于太医,这会儿由崔公公陪着用膳去了,我已与他说好,今夜就留在咱们府上,以备不时之需了。”   宇文修没有说话,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他与宇文信这个所谓的弟弟说的话合起来,也不超过十句。   宇文倩却是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拍着胸口喃喃道:“父王没事就好,父王没事就好!”   想起吓她的罪魁祸首们,气不打一处来,站直了身子便骂道:“父王还好好儿的,你们一个个的哭什么哭,本来人好好儿的,也叫你们给哭得不好了,还不给我离了这里,各自回去等消息呢,你们在这里,反倒耽误父王养病,太医和弟弟们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更是碍事儿!”   云侧妃与尹侧妃闻言,都有些难堪,到底她俩也是有品秩的侧妃,可以算县主的长辈,县主却这样不与她们留脸面,以后她们还怎么服众?   可想到宇文倩品秩比她们高出几阶,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遂讪讪说道:“我们也是听得里面王妃娘娘忽然哭起来,以为……才会跟着哭起来的,倒是没想那么多,如今既县主与大爷回来了,我们便先回去一边给王爷祈福,一边等消息了,也省得如县主所说,留下来反倒碍事儿。”   说完给宇文倩行了礼,带着其他孺人和各自的丫鬟,鱼贯退了出去,本来还想将各自的子女也带走的,但想着父亲昏迷不醒,做子女的于情于理都得寸步不离的侍疾于床前,岂是她们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只能打消了念头。   宇文倩这才进了里间去看睿郡王,宇文修与宇文信少不得也只能跟了进去。   就见睿郡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还有呼吸与脉搏,真像是已经死了一般,宇文倩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握了睿郡王的手哭道:“父王,您醒醒,我是倩儿,您快醒醒,睁开眼睛看一看倩儿啊。”   睿郡王妃见他姐弟两个进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更别说给自己行礼了,本来还满心伤心与着急的,立时都化作了愤怒,两个混帐东西,眼里还有她这个母妃吗,王爷可一定要醒来才好,不然真照长幼次序让宇文修袭了爵,他们母子只怕顷刻间,就得被扫地出门了。   宇文倩哭了一阵,也不知是睿郡王实在爱女心切,还是他本来就该到时间醒过来了,竟真缓缓睁开了眼睛,“本王这是怎么了,倩儿你怎么哭了?”   屋内众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宇文信便忙跑出去叫太医去了,宇文倩则是又哭又笑:“父王,您从马上坠了下来,都昏迷大半日了,好在总算醒过来了,您这会儿可觉得有哪里不适的?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这就让人给您做,不,我这就亲自给您做去。”   睿郡王吃力的动了动身体,才想起自己的确坠马了,想了一回整件事的前因后情,那马他上去之前,是全身包括脚掌都检查过的,应当只是一场意外,不过也不排除人为的可能,就是不知道那幕后主使是想害他,还是他倒霉做了谁的替死鬼……且看皇上怎么给他交代罢,他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早点养好身体。   因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吃的,只是浑身都痛,想睡觉……你们都别着急,我没大碍的。”   正说着,太医让宇文信与崔贵祥一左一右拥着进来了,给睿郡王诊过脉后,笑道:“王爷只要能醒过来,并且神志清醒,就没有大碍了,下官明儿再给王爷换回药,外敷内服,至多十日,就可以下地了,王爷与王妃县主公子们都只管放心罢。”   于是一番忙活,待睿郡王再次睡过去后,大家才退至了外间。   睿郡王妃便吩咐大家都散了,“你们父王这里有本宫亲自守着,定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各自回屋歇着去罢,明儿再过来侍疾也是一样,总归你们父王和本宫都知道你们的孝心就对了。”   宇文倩本来还想留下的,想着睿郡王妃这会儿盼睿郡王好的心只会比她更多,不会比她更少,毕竟宇文信还不是世子,那她便定会加倍尽心的照顾睿郡王,遂点点头,说了句:“如此就辛苦母妃了。”   正好她担惊受怕的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也的确累得不行了,今夜必须休息好了,明儿才有精神照顾父王,于是与宇文修一道离了正院。   姐弟两个出了正院后,宇文倩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父王好好儿的怎么会惊了马,还是在皇家马场,当中必定有隐情,我明儿可得好生问问崔公公才是,还有荣伯母处,我也得去走一趟,总不能让父王白白受苦。”   宇文修闻言,虽不至于对宇文倩说的漠不关心,也的确不是很放在心上就是了,道:“横竖父王已没大碍了,跟前儿侍疾的人也这么多,根本用不上我,父王也未必就愿意看到我,所以我想明儿一早就回玉鸣山了。”   他还等着师妹的答复呢,若不是刚回来就走,怕姐姐生他的气,他现在就想打马回玉鸣山了。   但饶是这样,宇文倩依然立时沉下了脸来:“你就知道父王不愿意看到你了?而且侍疾的人再多,那也不是你,所以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留在家里,不说等父王能下地了,怎么也得他能坐起来了,你才准出去,否则,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宇文倩在宇文修心目中的地位虽及不上简浔,也算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之一了,闻言虽有些不耐烦,到底不想宇文倩生气,到底还是点头应了:“我留下便是。”   师妹一朝一夕之间,只怕也未必能看清楚自己的心,他还是多给她一点时间罢,好饭不怕晚,好话不怕慢嘛。   他却不知道,他的难题已让简君安与平氏联手给他解决了。   不过翌日宇文修便知道了,因为他同了宇文倩在睿郡王床前侍疾时,收到了简浔辗转送进睿郡王府,又经秦三英之手转到他手里的生辰礼物,他还想着,还以为师妹早忘了这事儿呢,没想到她竟一直记着。   感动之余,打开一看,里面竟放了一枚同心结,他擦了一下眼睛,才确定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时高兴得要跳起来,还是想着睿郡王妃母子等人俱在,不想给他们找宇文倩茬儿的机会,方堪堪忍住了,与宇文倩低声说了句:“我回屋去一趟,很快回来。”退了出去。   然后便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屋子,将正在给他做衣裳的月姨给抱住了,迭声说道:“月姨,师妹她答应我了,她送我同心结了,她终于答应我了,您就等着我再过两年,等她及笄后,便把她给您娶回来罢!”   月姨在睿郡王府内,几时见他这般情绪外露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时也喜疯了,几乎语无伦次的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得立刻给先王妃娘娘上一炷香去,一定是她在天有灵在保佑哥儿……不对,我该先去回了县主和王爷,开了先王妃娘娘的库房,清点一下给浔小姐的聘礼才是,不不不,我还是该先回了王爷,立时着人休憩扩建新房才是,如今的屋子住哥儿和少夫人两个人倒是够了,将来添了小哥儿小姐儿,却是万万住不下了……”   宇文修没想到眨眼之间,月姨已在想他和师妹将来的孩子该住哪里了,简直啼笑皆非。   不过他心情实在太好了,拉着月姨坐了,便笑道:“月姨您先别着急,这些事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好的,总得等过几日父王身子好些了,我回了他,请他帮我登门提亲后,再开始准备起来也不迟,总之,我一定不会委屈师妹就对了。倒是去给我母亲上香,您可以现在就做。”   知道月姨与宇文倩一样,一时半会儿间必定接受不了他要分府出去单过,睿郡王府的一切,他压根儿不想沾染的念头,索性先什么都不说了,反正到了那一日,月姨自然也就明白了,且他也相信,月姨终究还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月姨笑得整张脸都舒展了开来,道:“我怎么能不着急,我等这一日,等了多少年了?还以为怎么也得再等三二年的……”甚至再等三二年也等不到,谁让浔小姐还有个那般出色,盛京城内家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的平表哥呢,“没想到竟这么快便有了好消息,我简直恨不能哥儿立时敲锣打鼓的见少夫人给迎回来好吗,叫我怎么不急!”   哪怕现在两个年纪都还小,大不了迎了回来先不圆房便是,那她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宇文修能明白月姨的心情,更喜欢她那句‘少夫人’,一想到再过两三年,月姨便能人前人后都这么叫了,本就发烫的心口就越发火热了,简直恨不能立时插上翅膀,飞到简浔身边去,再当面听她说一句‘她愿意’。   等之后回了正院,虽死死克制住了不让自己笑出来,依然忍不住眉目舒展,整个人再不复一直以来的冷厉与生人勿近。   大宅门里讨生活的丫头婆子们,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见大爷摆明了心情极好,整个人的气息一变,人也瞬间更俊美关键终于有几分活气了,丫头们都忍不住脸红心跳,想入非非,不过碍于如今睿郡王还伤着,宇文修冷面大爷的形象又实在太深入人心,暂时都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不敢付诸于实际行动罢了。   连丫头婆子们都能感觉到宇文修心情极好,何况宇文倩,抽空将宇文修叫至了一旁,有些不满的小声说道:“父王还没大好呢,你高兴个什么劲儿?便真有高兴的事,你在人前好歹也忍着,回去后再高兴也不迟啊……”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笑着低声道:“师妹答应跟我好了。”   宇文倩话被打断,越发不高兴,道:“浔妹妹答应跟你好了又怎么样……啊,什么?你是说,你说浔妹妹答应你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高兴得只差手舞足蹈了,哪还记得方才说宇文修的话。   宇文修低笑着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打算明儿就去一趟玉鸣山,早前姐姐不是给了我一对儿龙凤玉佩,说是娘亲留给我和我将来妻子的吗,我打算明儿去把凤佩送给师妹,再正式向师父师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不然让师妹和师父师母觉得我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再发生什么变故,我岂不是连哭的地儿都没有了?”   宇文倩这次不拦他了,忙不迭点头道:“这话很是,难道让浔妹妹自己去与简伯父简伯母说她愿意与你好不成?自然该你说更合适,你明儿一早就去,再告诉简伯父简伯母,等父王身体一好,他便会亲自登门求亲去,父王那里你就交给我,我自会替你周全好的。”   姐弟两个说得兴起,没注意到一旁睿郡王妃正满脸冷嘲的看着他们,王爷不是向来拿宇文倩当心头肉掌中宝,对那个鬼之子也是看重有加吗?就该让他亲眼看看这会儿这姐弟两个是怎么在他生死命悬一线之际,有说有笑比捡了金子还开心的,他就该知道,真正对他好,真正将他放在心里第一位的人是谁了!   到了晚间,睿郡王多休息了一日后,整个人总算彻底清醒了,睿郡王妃与宇文倩都十分高兴,抢着要喂他吃药吃粥,最后自然是宇文倩胜了,因为睿郡王说:“孩子既是一片孝心,就让她来罢,王妃你只管歇着。”   差点儿没把睿郡王妃怄死过去,别人家的主母只要与妾室通房们抢男人就好,他们家倒好,她还得跟继女抢,这叫什么破事儿!   面上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欣慰的感叹:“孩子大了就是好,都会体贴父母了。”   宇文倩才懒得理她,叫了宇文修上前帮自己的忙:“我一个人又要端碗,又要给父王喂药,着实不方便,弟弟替我搭把手罢。”   宇文修虽不耐烦服侍睿郡王,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拂自己姐姐的面子,遂依言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碗。   睿郡王眼里便也有了欣慰之色,不管怎么说,儿子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可见骨肉血脉之情是多么的奇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割舍不断。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说点儿什么,就见崔贵祥小跑着进来了,行礼后向宇文修道:“大爷,您的亲兵在外面立等着见您,说是有蓟州总兵大人的亲笔急件到了。”   宇文修闻言,立刻想到了自己临回来前,去向总兵大人辞行时,后者说的一有紧急军情,他便立刻得归队的话,把药碗往宇文倩手里一塞,扔下一句:“我去瞧瞧。”便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一时去到二门处见到秦三英和周四平,接过周四平奉上的信拆开一看,果然是总兵大人让他立刻回去,说是羯族前阵子偷袭了他们总兵府下辖的安东卫,如今双方在永宁卫一带的长江天堑隔江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宇文修越看脸色越凝重,待终于看完了,嘴上也开始在吩咐秦三英和周四平了:“立刻备马,让大家都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待二人应声而去后,才折回屋里,向睿郡王道:“回父王,总兵大人说军情紧急,让我即刻回去,所以我不能侍疾于您床前了,还请您见谅,也请您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睿郡王还没说话,宇文倩已先惊呼道:“这就要走吗,等到天亮了再走都不成?军情再紧急,也不能让人大半夜的赶路罢,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宇文修沉声道:“军令如山,总兵大人既说了让我接信后即刻出发,那便绝不能延误片刻,不过我们都是星夜赶路惯了的,姐姐不必担心。”   宇文倩还待再说,睿郡王倒是深明大义,先她开口道:“既然军情紧急,那你即刻出发罢,本王有这么多人照顾,你不必担心,家里你也不必担心,只管安心去保疆卫国。”   宇文修应了,给他行了礼,便再次转身大步去了。   宇文倩到底不放心,忙与睿郡王说了句:“父王,我送送弟弟去。”也跟了出去。   追上宇文修后,却除了一句:“千万保重自己,我和浔妹妹都等着你回来。”,什么都再说不出来,她弟弟是雄鹰,她不说想方设法的帮着他飞得更高,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何况他想飞得更高,也是为了她,为了浔妹妹,为了证明他自己存在的价值和尊严,她就更没有理由拖他的后腿了。   一个时辰后,宇文修带着自己的十数名亲卫,连夜离开了睿郡王府,出了盛京城。   ------题外话------   本来该二更以答谢亲们的各种支持,顺道再吆喝票票的,实在时间有限分身乏术有心无力,能保证目前的八千更新,已经是拼了老命哈,希望亲们能继续支持,么么哒,O(∩_∩)O~   感谢5月17日王世子zz亲的2颗钻石,wytt亲的1颗钻石,半面泪妆眷卿亲的9朵鲜花,lisa67亲的3朵鲜花,(* ̄3)(ε ̄*)(* ̄3)(ε ̄*)   ☆、第八十七回 告别 投军   是夜,简浔辗转反侧至三更都过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只是很快她便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不由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就见自己床前还真有人,饶她睡觉从来屋里都要留一盏灯,所以屋里任何时候都不会一片漆黑的,她仍过了片刻,才认出眼前的人竟是宇文修,忙将已到嘴边的尖叫堪堪咽了回去,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坐起来低声道:“师兄,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我床前?你想干嘛呢?”   简浔倒是不担心宇文修会对自己不轨,只是大半夜的他忽然出现,她总得先问清楚是什么原因,他别不是收到她的礼物后,高兴得疯了,这会儿自己正做什么都不知道罢?   宇文修见她一脸刚醒来的娇慵,头发也散乱的披着,叫身上月白的中衣一衬,越发的黑白分明,想起素日在军营时老兵油子们说的那些荤话,浑身腾地着火一般的同时,简直移不开眼睛。   狠狠看了几眼后,才终于强迫自己移开了,声音有些沙哑的道:“我入夜时分接到急报,羯族前几日偷袭了我们总兵府辖下的安东卫,如今大战一触即发,原本我是打算明儿一早来瞧师妹,再正式向师父师母提出表个态的,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趁夜赶来看你一眼了。”   本来只想着看她一眼,再把给她的凤佩放下,他便离开的,等她醒来,看见他留下的书信,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谁知道她这般敏锐,他才在她床前站定片刻,她便醒了过来。   羯族偷袭了安东卫?   简浔大惊失色,前世貌似没有这回事?不过前世这时候她每日都囿于内宅,连自己的院门都难得出,也少有接触外人的时候,哪能知道这些事,倒是知道羯族与大邺正式全面开战,是在三年后,因为那时候她已进了宫,大邺也已越发的千疮百孔,人人都知道国运不行局势不好了,她自然多少也能听几耳朵去。   那么,至少现在宇文修是绝对安全的,甚至五年后,他也是安然无恙的,蓟州是他起家的地方,以后他退羯族败鞑靼平内乱,都是靠的他在蓟州累极起来的兵权和人马,所以当初他向崇安侯提出自己不想去辽东,而是想去蓟州时,简浔还暗暗感叹过,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哪怕中途偶尔会偏离既定的轨道,最后还是会偏回去,直至抵达最后的终点,也就不怪会有那句话“人的命,天注定”了。   这般一想,简浔心里的紧张与担心瞬间散去了大半,正色道:“既然军情紧急,师兄就该直接出发的,何必再兜一圈来看我,我难道还会怪你不辞而别吗?”   宇文修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当然知道师妹不会怪我,可不亲口告诉师妹,我有多么的高兴与庆幸,我有多么的感爱师妹肯给我这个机会,我根本不能安心的走。”   说着从袖里掏出那块凤佩,“姐姐说,这是我娘亲留给我未来媳妇的,我自己也有一块,如今已戴在脖子上了,现在我把这一块送给师妹,再说一次我之前说过的话,我一定会照顾师妹一生一世,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一定会至死都忠诚于你的!”   简浔方才先是惊吓,再是惊恐,竟忘记害羞这回事了,这会儿经宇文修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与他的关系,如今已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脸立时烧了起来,再没法儿与他对视,遂盯了自己被褥上的合欢花,有些不自然的道:“我自然信得过师兄,会等着你平安凯旋的,你且安心的去罢。”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补充了一句:“记得时常给我写信,别再跟以前似的,只有东西没有信,纵有,也只干巴巴的寥寥数语。”   宇文修本就舍不得离开,这会儿难得与她独处,还是这样夜深人静,可以任意一诉衷肠的时候,就越发舍不得了。   可又怎么可能不离开,且不说军令如山,只说他还想趁如今年轻多累积一些军功,早日升上四品甚至更高的位子,他便半点功夫也再耽误不得,不然他凭什么给师妹最好的生活,凭什么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就这会儿功夫,还是他忙里偷闲硬挤出来的,还不知道秦三英周四平们现下在外面等得何等着急,接下来他们除了吃饭如厕,也休想再下马歇息了。   只得放下凤佩,说了几句:“我会给你写信的,绝对跟以前的再不一样。那我就先走了,你快睡罢,省得明儿没精神。”然后依依不舍看了简浔一眼,才一狠心转身跳窗而去了。   余下简浔确定他走远了,才掀被下床,将他放在床前矮几上的玉佩拿了,慢慢笑了起来……   次日简浔去见平氏时,便戴上了宇文修送她的凤佩,还有意露出来让平氏看见了。   平氏少不得要问她哪来的,简浔便言简意赅说了说:“师兄昨夜连夜送来的,羯族偷袭了他们总兵府辖下的安东卫,他连夜赶回蓟州去了。”   虽只短短几句话,也足够平氏明白她的选择了,又是替她高兴,又是替平隽遗憾,道:“可惜你父亲昨儿就回京去了,不过打发个人回去告诉他,也不费什么事儿,就是不知道睿郡王如今怎么样了,你父亲可已打发人送过药材补品上门不曾?”   关键睿郡王知道自己儿子与他们女儿的事了吗,若暂时不知道还罢,若知道了,这礼物可就真是轻不得也重不得了。   简浔闻言,方想起昨夜自己竟忘记问宇文修这个了,不过当时时间紧急,她顾不上问也是人之常情,再说睿郡王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么,她凭什么关心他?   因说道:“师兄既能连夜离开,可见王爷已无大碍了,至于药材补品,以往咱们家怎么送,如今仍怎么送即可,毕竟,如今一切都还言之过早。”   平氏点点头:“也是,总没有咱们上赶他们的理,不过朝廷不是向来都宣称羯族只是蛮夷乌合之众吗,大邺一个总兵府近十万兵马,竟还这么多年都奈何他们不得?也不知道朝廷这次会怎么应对了。”   简浔暗暗冷笑,大邺如今腐朽衰败得只差剩最后一口气了,皇室和朝廷还一心以天朝上国自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哪来的优越感?说羯族是蛮夷乌合之众,岂不知这样的乌合之众多了,也是会要命的,就跟一堆蚂蚁,最后却能要了一头大象的命是一样的道理,难怪前世宇文修虽当了摄政王,一样得通宵达旦的批阅奏折处理政事,都是在为如今好逸恶劳的皇室和朝廷补筛子!   不过简浔知道自己纵再生气,也是鞭长莫及,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过自己的日子,然后默默的为宇文修祈祷罢了。   这样过了几日,平隽来见简浔了,在后花园表兄妹彼此见过礼,让服侍之人都远远的退开后,平隽开门见山说起简浔托他办的事来:“成了!庄王已经起了疑,在悄悄儿的查证了,不出意外,应当很快就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与太后生分了,届时庄王忙于与太后明争暗斗,自然也就无暇再烦表妹了,表妹放心罢!”   简浔一看平隽的脸色,就知道他应当是带来了好消息,这会儿一听,果然如此,立时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表哥出马,再没有办不成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表哥才好了,就是不知道表哥是怎么把消息传到庄王耳朵里去的?他如今虽分了府,听说却仍十日里有九日都住在宫里,表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罢?”   平隽已知道宇文修早已离开盛京了,心情大好,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表妹就别管了,只需要知道庄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心再管其他事即可,我的人仍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等有了最新进展,我再第一时间告诉表妹。”   庄王的确泰半时间都住在宫里,可正是因为住在宫里,反倒会更相信自己“无意”听到的话,宫墙深深,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里面的事,还是那样的秘辛?真让他在外面听见了,才是落于刻意,让他想不动疑都难了。   但在宫里听见就不一样了,当年的事太后就算做得再隐秘,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怎么可能真神不知人不觉?既然有人知道,心里藏了那样一个大秘密,正常人都会悄悄儿与自己最要好的人说,那自然就有可能“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庄王耳朵里去,简浔的目的自然也就达成至少一半了。   得亏平家兴盛这么多年,不但在宫外有自己秘密的消息渠道,在宫里也是一样,不然平隽办起事来,还真没法儿这般方便。   再说庄王,忽一日带着自己的贴身太监在御花园行走时,竟无意听得有人议论他,并且议论的内容还滑天下之大稽,说他不是太后亲生的,他的贴身太监当场就要揪出那背后胡说八道的宫人。   他自己却想到一些事,鬼使神差的阻止了自己的贴身太监,只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且由那些宫人去罢,只要上头的主子们都不在意,宫人们议论个三五日的,自然也就没兴致再议论下去了。   但等回到自己宫里后,庄王却是陷入了沉思。   母后待他自然打小儿都是极好的,可从他有记忆起,母后便从来没抱过他,没有亲自哄他睡过觉,他生病时也从没亲自给他喂过药喂过饭,不像对待皇兄,母后会抱他,会亲自哄他睡觉,会给他喂药喂饭。   庄王以前只当是皇兄身体不好,母后难免在这些上面多疼他一些,所以虽偶尔会泛酸,却从不觉得有异,反正母后也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了,譬如他不想做功课不想练武时,母后都由着他,他闯了什么祸,母后也都百般护着他,他想要的人和东西,母后从来都二话不说全部满足他……如今看来,母后哪是真正在疼他,真疼他就该与对皇兄一样,严格要求他,发自内心的心疼他怜惜他才对!   想完这些,庄王又想起一件事,有次他去平国公府找五表弟玩儿时,经过大舅母的院子,竟无意听得大舅母与贴身嬷嬷说:“不过一个小妇养的生的贱种罢了,充什么龙子凤孙,没的白带坏了我儿子。”   他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当大舅母是在骂别人,且大舅母一见了他,便立刻热情的上前嘘寒问暖,待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与慈爱,他就更不可能往大舅母也许是在骂他上面想了。   如今看来,大舅母可不正是在骂他吗,毕竟能时常出入平国公府的‘龙子凤孙’,除了他还能有谁?只可惜他太蠢太迟钝,竟从来不曾动过疑,——那他真的极有可能,的确不是母后亲生的了?!   庄王这才开始后悔之前没有让自己的贴身太监将背后胡说八道的宫人揪出来,至少他可以顺藤摸瓜,查出流言的源头来,然后好做进一步的查证。   不过好在既已知道了流言,且流言已流传了开来,总能打听到源头,庄王这才心下稍松,只是流言也不知道已传到了母后和皇兄的耳朵里不曾,他查证时少不得要加倍小心了。   平隽怕简浔着急,一得知庄王已开始暗中着手查探当年的事后,便立刻赶了来告诉简浔,当然,也不乏趁机与简浔联络感情的意思就是了。   所以正事一说完,他便笑道:“小八养了这么些时日的伤,已是痊愈了,我也已再调教过它,让它不许再那般争强好斗,想来以后它不会再跟小吱动不动就打起来了,表妹看什么时候让它回来为好,一来我成日里忙这忙那的,实在顾不上照顾它,二来如今惠安县主回了王府去,表妹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小八回来了,也好给表妹解解闷儿。”   平隽得知小吱回了简浔身边的当日,便想也送小八回去了,想了想,小八会说的话实在有限,还得好生再调教一番才是,于是又调教了它一阵子,教它背了好些诗不说,还让它以后必须日日都对着简浔夸他,说他的好话,想着时间一长,不愁表妹不能习惯成自然,自然成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取代的感情。   只可惜他话音刚落,简浔已笑道:“我养小吱一个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表哥不知道,这养爱宠跟养孩子其实没什么两样,都得管它的吃喝拉撒睡,都得倾注全部的感情,所以小八我实在是无力再养了,表哥还是留着自己养,不然就送给家里哪位表姐表妹罢,小八那般嘴甜,她们一定会喜欢的。”   平隽脸上的笑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片刻方道:“子羽就那么好,让表妹连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都还不能确定,便已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直接便将我彻底否定了吗?除了长相与武艺,我自问哪哪儿都比他强,连武艺我也可以也上战场去,实战演练得与他一样,惟独长相是父母给的,我没有办法改变,就这样,表妹也不肯给我哪怕一丝机会吗?”   这么幼稚的话,平隽真不想说的,在他看来,这是只有弱者才会说的话,可这会儿他竟生出了只要表妹愿意给他机会,他就算当众承认自己是弱者又何妨的念头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变得如此卑微了?   简浔心里比平隽好受不到哪里去,却也只能狠下心来,说道:“表哥,这事儿与师兄无关,而是在我心里,表哥就是表哥,永远都是表哥,就算没有师兄也是一样,所以,对不起。”   ‘表哥就是表哥,永远都是表哥’,‘对不起’……表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若再死缠烂打下去,岂不是连基本的风度都要失尽,也会连彼此如今的兄妹情分都要耗尽了?   可心里真的好难过好不甘啊,他毕生有可能唯一动心的女子,难道就这样错过吗?   平隽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还待再说,冷不防就看见了简浔颈间的玉佩,以前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看就知道应当是一对儿的玉佩,以他的聪明,如何猜不到这块玉佩的来源?   这回是真连垂死的挣扎都做不到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回头有了消息,再告诉表妹。”踉跄着走远了。   简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片刻才无声的苦笑起来,这么好的平表哥,她前世怎么就没遇上呢?若前世她还懵懂天真,无知无畏时就遇上了他,岂不是就不用进宫去受尽屈辱与磨难,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只怕也不会有今生遇上宇文修的机会了……罢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罢。   又过了两日,简君安趁休沐又来了别庄给父亲请安,陪伴妻儿,还带来了有关蓟州一带最新的局势和战况。   羯族这次野心巨大,几乎是举全族之力来打这一场大战,来势汹汹,所以才能一举攻下安东卫,若他们只知蛮干也还罢了,蓟州总兵府连上最近的另两个总兵府共计三十万大军,还是完全可以将他们歼退的。   可他们除了正面进攻,竟还学会了迂回作战,借着大邺朝廷常年拖欠军饷的契机,以糖衣炮弹收买得蓟州总兵府辖下另两个卫的将士竟不战而降,战况一时于他们大是有利。   于是就在日前,羯族的现任可汗努尔干布,在羯族的都城西京称帝了,以“钦”为国号,正式结束了大邺与羯族百余年以来的君臣主从属关系。   这下朝廷自上而下才知道慌了,总以为羯族只是边陲蛮夷,就算素日小打小闹不断,终究伤不了大邺的根动不了大邺的骨,可现在对方都建国称帝了,再不引起警觉誓死歼敌,只怕他们很快就要挥兵北上,只取盛京了。   崇安侯不待简君安把话说完,已是气得拍了桌子:“那几个卫的将士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这样的叛徒,朝廷还在想着他们回头是岸!羯族已经剑指大邺,野心一览无余了,内阁与军机处不想着尽快调兵遣将去歼敌,还在想着要谈判议和,大邺怎么净养了这些个贪生怕死的蠹虫,偏安一隅的软蛋,老子要不是早年断了腿,已上不阵杀不得敌,老子立刻回京进宫,向皇上请命出战去!”   眼见崇安侯气得脸都黄了,平氏不由悄悄白了简君安一眼,知道老爷子最是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怎么偏把这些话往他跟前儿说,回头把老爷子气出了个好歹来,他悔青肠子也迟了。   简君安接收到妻子的眼色,也暗暗后悔,怎么一时气愤之余,就什么都忘了呢,眼下他们家谁也上不了战场,谁也没有在权利的中枢,说这些不过是徒给大家,尤其是给老父亲赠添烦恼罢了。   简浔却是听得暗暗冷笑起来,朝廷常年拖欠军饷,以致兵不兵,将不将的,又怎么能全怪那几个叛降了的卫所的将士们,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想得到替朝廷坚守国门,明明就是朝廷对不起他们在先,不是他们对不起朝廷在先好吗?   不过也不能全怪内阁和军机处,朝廷没有银子,他们再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可不只能万事都一个拖字诀,能维持一日是一日,能混一日是一日了?说来说去,还是国运已到了人力再难以挽救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宇文修如今怎么样了,他说了要给她写信的,她却至今没收到,也不知是他忙于作战,实在抽不出空来给她写信,还是信已在送进京的路上了?希望是后者罢,一日没收到他的信,她心里就总是惴惴的。   如此进了八月,天气一日一日凉下来,离中秋也越来越近,蓟州前方战况再紧张,盛京城内再人心惶惶,家还是要回的,中秋也还是要过的,所以八月初,崇安侯便带着一家老小,回了盛京去。   一路上,尤其是进了城后,免不得能听见路边小贩们的几句闲谈,说是近来生意越发难做了,外城和城外进京来讨生活的外乡人也是越来越多,还说几处通往外邦去卖货贩货的路都彻底断了,最后用上了一个词——兵荒马乱。   简浔一下子想到了何小有一行,他们可都是她得力的手下,这些年下来替她赚了不少银子,尤其何小有,更是何妈妈的独子,她只看在何妈妈当年的回头是岸和这些年对她的悉心照顾上,也得多照拂何小有一些才是,可如今何小有才成亲不久,就随商队又出去跑货了,万一此番回不来了,何妈妈一家的天岂非也要塌了?   心里乱糟糟的回了府,崇安侯府内外看起来倒是与往常并无任何差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能流传千古,就绝不会是空谈,任何时候,有了战乱或是天灾人祸,首当其冲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们。   一个多月近两月不在家,如今总算回来了,大家少不得要休整一番,屋子也要重新布置一番,晚膳便各自在各自房里用了,用完便都早早熄灯歇下了。   次日起来,简浔见何妈妈当着自己时,还能勉强做出一副笑模样来,一旦背了自己,却是立刻红了眼圈,如何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何小有。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小姐,奴婢老两口儿就这一个儿子,他媳妇也才进门,他当时要出门,奴婢便拦着,说他就算不看我们两个老的,也要看他媳妇儿,难道让人刚进门,便守活寡……奴婢失言,是他说要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也想趁如今年轻,为父母妻儿挣一个富足的未来,奴婢才忍痛放了他去,谁知道这一去,便极有可能再回不来了。小姐,奴婢也知道奴婢不该为难您,可奴婢实在想不到旁的法子,只能求小姐设法帮忙打探一下他的消息了,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家这辈子纵还不清,下辈子也一定做牛做马来报。”   何妈妈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又要跪下给简浔磕头。   叫简浔示意瑞雪搀住了,道:“妈妈不必如此,此事我本就责无旁贷,不止是你们,其他同行的人的家眷们,我也该尽快给他们一个交代才是。妈妈且下去歇着罢,我这就安排,一有了消息,立刻着人告诉你去。”   何妈妈闻言,这才心下稍松,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简浔想了想,这事儿还得请了平隽帮忙才行,谁让她是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什么事都只能靠别人去做,何况那商队平隽也有份儿,向来更是他在管着,除了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想起平隽,就想到了他自那日离开后,便再没出现过在她面前之事,应当是被她伤了,再不想见到她了罢?那这次过后,她得尽量改掉什么事都第一个想到请他帮忙的毛病,以后也要与他彻底保持距离了。   平隽收到简浔递的话儿后,当日便来了崇安侯府见她,倒让简浔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她还以为,他怎么也得明儿才过来呢,忙起身给他见礼:“平表哥,你来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实在是人命关天,我不打扰也只能打扰你了。”把自己的担心大略说了一遍。   平隽给她还了礼,点头道:“表妹不必客气,你不找我,我也正好要找你的,商队的事,我已安排人去打听接应了,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表妹且安心。”   顿了顿,继续道:“我今儿过来,其实是想告诉表妹另一件事,我已决定投军了,不日便会开拨出发,之后应当没时间再过来向表妹辞行了,所以今儿我也算是过来辞行的。至于商队的事,我已安排下去了,以后我跟前儿的松节会每个月登门向表妹奉一次账,其他掌柜们也都是信得过的,再有义叔从旁襄助,应当不会给表妹添多少麻烦,不过如今局势不好,咱们的生意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若哪日坚持不下去了,表妹便酌情给关了罢。”   投军?   简浔大吃一惊,前世平隽的确也弃笔从戎了,可那时候他已二十岁,真正是功成名就,前途大好了,所以他去了军中不久,便凭着高起点也做到了千户,还得了个“儒将”和“计将”的美称。   如今他倒也算不得默默无闻,问题是,他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国家也还不到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忽然跑去投军算怎么一回事呢?   让她怎么想嘛,她就算再迟钝再冷血,也做不到当这事儿与自己无关,并不为此背上心理负担好吗!   简浔只能强笑着说道:“表哥怎么忽然想起投军了,你这样的大才,去了军中岂不太浪费了?舅舅舅母他们都知道,也同意你的选择吗?要我说,表哥还是该再仔细考虑一下的。”   平隽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勾唇笑道:“表妹是觉得我是因为你没有选我,而选了子羽,才会忽然想着去投军的吗?是,我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邺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我一个七尺男儿,不去保疆卫国,却躲在盛京城里得过且过,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便表妹没有拒绝我,我也会这么选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吐了一口气,“至于我的父母,他们支持我,尊重我的选择,当然就最好了,反之,我也自有我的法子达到目的,不过如今他们还不知道,所以表妹可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不然我投不了军,就只能日日过来缠着表妹,缠到表妹改变心意为止了!”   ☆、第八十八回 迁怒 地动(520有票吗)   “……所以表妹可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不然我投不了军,就只能日日过来缠着表妹,缠到表妹改变心意为止了!”   平隽最后的话虽是以玩笑的语气来说的,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他如今不去投军,不远远的离开盛京,离开简浔,他真有可能做出日日缠着她,必要时候,甚至会动用一些不光彩心计手段,来达成自己心愿的事来。   他本来就有那个心计和手段不是吗,只不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得到了自己心爱人的人,却得不到心,他也不想破坏了彼此这么多年下来的感情罢了。   所以挣扎了这么些时日后,平隽做出了投军的决定,他是四处走过四处看过的,知道跟这世间很多饭都吃不饱,为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都有可能酿成一桩流血事件的人们相比,他这点只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实在不值一提,可这样想了,他还是很痛苦,谁让他什么都不缺,就只缺这个呢?   想来想去,既然以前见过的那些苦难不足以让他减轻痛苦,那便只能去军中了,谁都知道一旦上了战场,流血死人都只是眨眼间的事,也许见多了鲜血和死人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那点痛苦只是在无病呻吟了呢?   当然,平隽做这个决定时,也不乏与宇文修一较高下的心就是了,宇文修都能做到的事,他难道还做不到不成?等他在军中也闯出一片天地了,看表妹眼里还会不会只看得到宇文修。   至于为何不告诉平大爷和平大太太,却是怕他们会拦着不让他去,也是怕他们会迁怒于简浔,回头变着法儿的找简浔的麻烦,他们到底是长辈,要为难一个小辈还是很容易的。   原来平大太太也已经平氏带信,知道了简浔与自己儿子的亲事不成了之事,虽然平氏话说得委婉:“隽哥儿这般聪明这般优秀,值得更好的女孩儿,浔姐儿被我们宠坏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得很,还是别让她拖隽哥儿的后腿了。”   但平大太太何等人也,如何听不出这是小姑的托词,其实就是变相拒绝了自己的儿子,或者更直接一点说,是简浔没有瞧上自己的儿子,毕竟之前平氏的态度不是这样,那显然简姑爷也是赞成此事的,如今却忽然改了口,问题不是出在简浔这个当事人身上,还会是哪里?   立时气黄了脸,她儿子那般优秀那般前程远大,满盛京哪家不想将女儿嫁给她儿子了,她不过是看在小姑的面子上,再想着难得儿子也喜欢,才默许了这门亲事,只等两人再大一些后便正式定下来,没想到简浔竟然嫌弃她儿子,她凭什么嫌弃她儿子,她以为自己是谁,一个丧妇长女,性子又古怪,不爱女儿家爱的那些花红柳绿,反倒成日书不离手,看的还净是些史记传记之类,这是女孩儿家该看的书么?   还有一点最让平大太太难以忍受的,是她与睿郡王府那个哥儿走得那般近,听说照顾起后者来,比自己两个亲弟弟还无微不至,衣食住行样样都想到,可后者不是她的亲哥哥,与她丝毫血缘关系都没有,她竟也不知道避嫌,她儿子真娶了她,以后还不定得生多少气呢!   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这般委屈求全了,可她倒好,还敢弃她儿子如敝履,她以为她是谁,——这样也好,她总算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儿媳了,将来她儿子与儿媳夫妻和美,她与儿媳婆媳相得,那个有眼无珠的黄毛丫头,就等着悔青肠子罢!   平大太太之后再对上平隽时,便少不得将自己心里的不忿与恼怒带了出来,还安慰了平隽好些话,“……我儿子这般优秀,便是公主也娶得,其他人家的女儿更是随便挑,何必偏一条死胡同走到黑?娘这便着实替你相看亲事,定会给你相个真正十全十美的。”   所以平隽才会知道了她对简浔的不满,连带自己父亲,也对姑父姑母颇有微词起来,只是平隽现下哪有心情娶亲,他痛苦郁闷得想杀人好吗,反将平大太太抢白了一通,平大太太才不得不暂时打消了为他相看亲事的念头,也暂时没有上门找平氏和简浔的麻烦。   但若让她知道了自己不日便会投军,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就说不好了。   简浔见平隽满眼的认真,相劝的话便再说不出来了,只能道:“既然表哥心意已决,那我只能祝表哥马到功成,一切顺利了。”   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道:“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表哥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怕也不会时时护得自己平安,还是得带几个人在身边帮衬保护自己才是。”   他这样的身份和才能,便是去投军,也必定不会只是普通的兵卒子,军中怎么也会给他个官身,只要是官身,配几个亲卫就名正言顺了,像宇文修若不是有秦三英周四平等人贴身保护着,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至今日,更不可能似前世般,站到最高处。   平隽点点头:“我会安排好的,多谢表妹关心,我也会让自己平安归来的,表妹就只管等着多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表哥罢。”   可安邦定国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如今大邺还满目疮痍,岌岌可危,就更不容易了……简浔暗暗苦笑着,没有泼平隽的冷水,反而笑道:“那我可就等着引表哥为傲了,虽然现在表哥一样是我的骄傲。”   平隽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事儿,岔开了话题:“至于庄王处,本来他已查出一些眉目了,太后也快要引起警觉了,偏皇上又病了,两边都只得暂时把什么都放下,围着皇上的病情打转,不过不管皇上是一直病着,还是很快就会康复,庄王应当都不会有时间来烦表妹了,等时日一长,指不定他彻底忘了表妹也未可知,所以表妹大可安心了。”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若宇文修与睿郡王府还是护不住表妹,那他纵得不到表妹的心,只能得到人,也少不得要出手了,真让庄王把人弄了去,表妹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简浔这些日子没再受过庄王任何骚扰,便知道定是她的计策奏效了,如今听了平隽的心,心越发落了回去,庄王的性子她知道,只要动了疑,便会一直追查下去,只要认定了的事,便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皇上又病了这事儿,就由不得她不糟心了,皇上这辈子至今仍是没有一儿半女,再这样病不去,只怕至死结果也不会改变了,届时庄王顺位登基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皇上驾崩前那次由太后懿旨定下的选秀要怎么办,若太后仍跟前世一样,要求四品以上人家至少也要送一个女儿进宫,他们家该送谁进去?   前世她进宫后,可是听说了好几个秀女其实进宫前都是定了亲,或是正在议亲的,可皇权之下,他们的父母又能怎么样,只能忍着憋屈给女儿退了亲,然后送进了宫去,也就是说,她届时纵然已跟宇文修定了亲,也不能保证就绝不会进宫了?她这几年安逸日子过惯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一茬儿给忘了!   送走平隽后,简浔依然在思索这事儿,不然,她提前与宇文修成亲得了?她都成亲了,太后总不能再强迫他们家还送她进宫了罢,可她还有一年多才及笄呢,宇文修如今也是发展壮大自己势力最关键的时期,哪来的时间回来成亲,两家又都不是小门小户,成亲这样的大事,岂是三五日就能办好的?   再不然,两家把什么都操办好了,宇文修只需要回来迎亲行礼便是?那也太便宜他了!   简浔一时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只能暂且丢开,去了平氏屋里,平隽是说了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可他投军那么大的事,她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知道了,怎么也该给长辈说一声儿才是,不然回头有个什么好歹,那责任她可担不起,她也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投军?”平氏听罢简浔的话,霍地站了起来,“他这是怎么想的!他是平家的长子长孙,平家未来几十年的顶梁柱,战场上却是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叫你大舅舅大舅母靠哪一个去,又叫那么一大家子人,靠哪一个去?不行,我得立刻回去一趟,怎么也要阻止他才是!”   平氏自然知道娘家大嫂连日来都恼着自己,所以这些日子都不打算回娘家去了,省得触了平大太太的霉头,可如今这么大的事,她不回去也不成了,真让隽哥儿去投了军,大嫂才真是要恼她到死了,何况她私心里也不想让平隽去投军,她是简家妇,却也是平家女,娘家一直兴盛不衰,于她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以平隽的聪明才干,自然能让平家继续兴盛下去。   简浔没想到平氏说着就要回娘家去,等待会儿平隽知道果然是她出卖了他,还不定恼她成什么样儿呢,唯一庆幸的,就是她并没有答应替平隽保守秘密,便算不得食言,只是两人之间,怕是彻底再回不到最初了。   平氏换了衣裳,便坐车出了自家,直奔平西侯府。   只可惜已然迟了,等平大太太知道儿子竟想投军,忙忙赶去了外院儿子的屋里时,才发现平隽好些衣裳和细软都不见了,桌上还留了一封书信,说他投军去了,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让父母亲人们都勿念。   原来平隽早料到简浔怕是不会真替他保守秘密了,毕竟兹事体大,所以去见她之前,已经做好了出行的一应准备,等出了崇安侯府后,便直接打马出了盛京,这会儿只怕早出了城,杳无踪影了。   平大太太当时就瘫软了,若不是平氏忙忙搀了她,就要栽倒在地上了,好容易撑住了一口气,忙忙便吩咐人请平大老爷去。   平大老爷过来知情后,也是又急又怒,立刻派了人去追平隽,可连平隽是往哪个方向去的都不知道,平隽还安了心躲追兵,又哪里追得上?   一时夫妻两个都恼上了平氏,把账都算了平氏尤其是简浔的头上,谁让平隽离京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偏那样一个女儿,妹妹还百般护着,到底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儿亲,还是根本不是自己生的继女亲?!   连带平夫人也对平氏没了好脸,宝贝孙子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也不活了,一叠声的让平氏赶紧离了自己眼前,别再碍自己的眼。   平氏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只得坐车回了崇安侯府,心里也恨了一口气,不回去就不回去,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把错都推到她女儿和她头上算怎么一回事,隽哥儿自己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简浔这才知道平隽竟已离了盛京之事,对他临告辞离去前,何以会那样深深的决绝的看自己,也终于明白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儿,这下可好,她不想有心理负担,不认为这事儿都是她的责任,也不可能了。   为此简浔一连几日脸上都没个笑模样儿,惟有在心里默默祈求老天爷可千万要保佑平表哥安然无恙才好。   这日宇文倩来看她,她也是懒懒的打不起精神,宇文倩遂假意委屈起来:“我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而且这次再见,关系就不再只是好姐妹,更是货真价实的未来大姑子与弟媳妇了,你就这样对我啊?可真没良心,枉我还给你带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呢,既然你不稀罕,我这便带回去就是。”   说着假意要起身。   叫简浔一边拉住了,懒懒道:“人回去可以,东西得留下……好好好,我开玩笑的,其实很高兴你来瞧我,不带东西来也高兴,这下满意了,可以坐下我们好好说话儿了罢?”   “这还差不多!”宇文倩这才坐下了,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果真是在别庄上天广地阔的住得太高兴,回来后反倒不适应,打不起精神了?你还好,好歹在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我这个只住了几日的人还没说什么呢,所以,别再无病呻吟的眼气我了啊!”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倩姐姐说话还是这么有趣,对了,王爷的身体都已大好了罢?想来是的,不然倩姐姐也不会放心出门了,只要人痊愈了就好。”   宇文倩笑道:“其实父王早就已经大好了,是我不放心,逼着他又多将养了一阵子,才一直拖到今日才有空来瞧你的。父王今儿知道我要过来,还叮嘱我千万与简伯母说,他这么久没进宫面圣,没去衙门,公务早堆积如山了,必须先把最紧急的一部分处理了,才等得闲登门替弟弟求亲,让简伯父简伯母千万见谅,千万不要觉得他是在拿乔,我方才见简伯母时,已把这话说与她了,如今再说一遍与浔妹妹听,也好让你放心。”   简浔见宇文倩说话时,一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眼里分明全是打趣与取笑,虽知道她是善意的,也忍不住红了脸,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便真有不放心的人,也不该是我才对。”她抢手着呢,好吗?   宇文倩笑靥如花,“是是是,该我不放心,该弟弟不放心才对,浔妹妹这么好的姑娘,就算是我亲弟弟,我也要说一句‘忒便宜他了’!”   笑完之后,正色道:“浔妹妹,你能答应弟弟,给他机会,不瞒你说,我心里比他自己还高兴,你也知道,他生来命苦,小时候的经历也就‘不堪回首’四个字能描绘一二了,是你给了他新生的机会,他才能有今日的,可就算如此,盛京城内但凡好些的人家,也不会有肯将女儿嫁给他,当然,他也势必不愿意娶的。他平时在你们家还好,还能在下人跟前儿有个笑模样儿,还能与大家伙儿有说有笑,看着与常人无异,可他在我们王府,却是一应人情世故不通,谁也不肯理,连我父王都能不开口绝不开口的,可见骨子里有多偏激有多执拗,不敢想象,你若是没有答应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儿,所以我心里对浔妹妹的感激,实在无以言表,就让我给浔妹妹磕个头,以聊表我心里的感动与感激罢。”   话还没说完,已离座行至简浔面前,当真跪了下去。   急得简浔忙起身赶在她磕头之前,搀住了她,道:“倩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自家姐妹,你这不是摆明了折杀我吗?你快起来,快起来,不然我也只能跟着你跪下了。”   宇文倩却坚持要给她全礼:“我知道浔妹妹什么都不缺,我送什么都没法儿表达我的诚心,也就只能这样了,你放心,只此一次,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妹,弟弟尚且要靠后,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敢让你受丝毫委屈,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着慢慢红了眼圈,心里却知道,自己这是高兴的,总算她对得起母亲临终前的交代,总算她将来有脸去见母亲于九泉之下了。   简浔见宇文倩动了情,也忍不住动容,见实在搀不起她来,只得也跪下受了她的磕头,姐妹两个才复又坐下,继续说起话儿来。   宇文倩因笑道:“不止我高兴,你不知道月姨高兴成什么样儿,得到好消息的当日,就又是要开我娘的库房挑拣聘礼,又要着人休憩新房了,也不怪她高兴,她盼这一日,比我盼得还久呢。就是军情紧急,弟弟连与你多相处几日,告个别的空档都没有,你可千万别怪他,他如今这般拼命,也是为了你们的以后。”   简浔如何不知道宇文修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甚至宇文倩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更能理解,摆手道:“倩姐姐放心,我都明白,不会怪师兄。”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脖间的玉佩亮出来,给宇文倩看了一眼。   宇文倩便知道自家弟弟临行前,还是忙里偷闲去与她道过别了,与宇文修如出一辙的凤眼立时亮晶晶的。   简浔惟恐她又打趣自己,或是说感激自己的话,忙赶在她开口之前岔开了:“对了,听说这些日子内阁与军机处并六部的大人们吵成了一锅粥,主战的主和的都有,偏皇上又病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章程?王爷不是掌过一阵子的户部吗,户部就真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木临卫与另一个叛降的卫所,不就是因为常年领不到军饷,饭都吃不饱,才倒戈了的吗,朝廷要是再不拨下军饷,只怕剩下的将士也要……”   说到这事儿,宇文倩也笑不出来了,皱眉道:“父王说如今国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他不知道,但当年他掌户部时,的确是寅吃卯粮,年年亏空的。本来这么大个国家,硬要挤百十万两银子出来,也不是做不到,可皇上病着,迟迟都不见好转,一旦……一旦山陵崩,治丧再怎么省,几十万两银子也是跑不了的,大丧过后,又是新帝的继位大典,一朝天子一朝臣,该赏的也要赏,又是几十万两银子跑不掉,也不怪那些大人们吵得面红耳赤了,说到底,都是没钱闹的。”   本来朝廷再没钱,那些大人们吵得再激烈,也与她们闺阁女儿扯不上干系,可宇文修如今就在蓟州战场上,宇文倩心系弟弟,怎么能不闻不问不担心?   无论是今上驾崩的丧礼,还是新帝登基的大典,都攸关大邺的国体门面,也的确该先把银子预留起来,不然届时非得抓瞎不可。   简浔跟着叹道:“一文钱尚且难倒英雄汉呢,何况如今的大邺就跟个筛子似的,哪哪儿都需要银子去堵漏,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多少总得先凑一笔银子送去蓟州,以解燃眉之急,不然倩姐姐待会儿就去见荣亲王妃,让她老人家牵头先在宗室和勋贵圈子里的女眷们中募一点?即便只能凑个三五万两的,好歹也能让将士们多上几日饱饭。”   前世荣亲王妃便牵头做过这样的事,以简浔素日对她的了解,她也的确是个正直无私的,所以她才会给宇文倩提这样的建议,换了别人,譬如睿郡王妃,她便打死也不会开这个口了。   宇文倩被说得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宗室里哪个王妃夫人少夫人,不是荷包鼓鼓私房满满的,凑个几万两十来万两的,绝不成问题。我还可以向荣伯母建议,搞一个义卖会之类的,让大家拿些素日收藏的画啊,孤本的拓本啊,还有平常用不到的瓷器摆件之类的出来,盛京城里的富商还是不少的,素日他们哪来的机会与宗室们套近乎献殷勤,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一定都会不惜本钱!”   说着一拊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见荣伯母去,回头得了闲再来瞧浔妹妹。”   风风火火的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连简浔留她用了午膳再去都不肯,倒让简浔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她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如人人的意,所以,她还是坚持只做自己,坚持自己的本心罢。   次日,简浔在牵肠挂肚了一个多月之后,总算收到了宇文修自他们好了以来的第一封信。   这次的信就比以往的厚多了,差点儿都快及上他以前写的信的总和了,简浔打开一看,除了通篇各种想念她,让她脸红心跳的话以外,还有他写的打油诗,甚至还有好些他画的画,不过,都是舆图地形图一类的,简浔根本看不懂……不由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不会是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所以字数不够画画来凑罢?那他下一次又该怎么办呢?   笑过之后,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师兄的信上一个有关战事的字都没有,哪怕只有一小段甚至一小句,她都可以安慰自己,他没有报喜不报忧,可如今叫她怎么相信他不是在报喜不报忧?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蓟州的战事比大家想象的还要惨烈还要残酷,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才给她写信了……难道,这一世终究与前世还是有所不同了?!   过了几日,荣亲王妃忽然牵头在宗室和勋贵圈子里的女眷中募捐起来,还接连办了几场义卖会,一开始便当众言明,所得的一应收益,都将送往蓟州战场,让蓟州正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百姓更没有忘了他们。   简浔咬牙托宇文倩送了一万两银子去荣亲王府,蓟州的兵将们以后就是宇文修的绝对精锐和心腹了,苦谁也不能苦他们。   只是区区一万两毕竟杯水车薪,她还是得设法再多赚些银子,最好能银子生银子,生生不息才好,谁不知道养兵最是花钱的,养精兵就更不是花钱,而是烧钱了!   简浔一连想了几日,都想不出什么见效最快最来钱的生意,又要担心宇文修,还要烦恼明年选秀的事,这才不得不无力的承认,她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么强那么聪明,这世上多的是她解决不了,无能为力的事。   这日她去给平氏请安,顺道与她商量阖府上下做冬衣的事,——平氏自那日自娘家受气回来,身体便又不好了,连吃了好几服药,才能勉强下床,主持中馈的事,只能再次交到了简浔手上。   简浔刚抵达平氏屋里坐定,母女两个还没说到正事上,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夫人,大小姐,侯爷晕倒了,大夫人与大小姐快去瞧瞧罢。”   简浔与平氏都唬了一跳,崇安侯向来身体很好,偶有小病也是将养几日便大好了,几时忽然晕倒过?   平氏便忙挣扎着要下地,又迭声吩咐左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发人请太医去,再去衙门给大爷送个信儿,让大爷立刻回来。贺妈妈,你去把我库里那支老山参取了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简浔见平氏自己光说话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忙将她摁回了榻上去,道:“母亲,您先别急,我瞧瞧祖父去,也许只是虚惊一场呢?你还是先歇着,我过去罢,不管祖父有事没事,我都会立刻打发人回来给您报信的。”   好歹劝住了平氏,才带着人忙忙去了景明院。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崇安侯却已醒了过来,靠在床头上,脸色很不好看,简泽与简沂围着他,都一脸的紧张与担心。   简浔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醒了就好,那应当就不会有大碍,不过祖父到底是因何忽然晕倒了的,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简浔先给崇安侯见了礼,才关切的问起来:“祖父,您这会子觉着怎么样了?是不是泽儿沂儿惹您生气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告诉我!”   崇安侯疲惫的摆了摆手,“不关他们两个的事,是我收到消息,蜀地地动了,动得最厉害的,就是,就是雅州锦州一带。”   雅州锦州一带?那不是连简君平这些年所在的泸定也包括在了其中?   简浔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不是紧张与担心所致,而是高兴与激动所致,她当年没有对简君平赶尽杀绝,因为她那时候没那个能力,祖父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因为虎毒不食子,下不了手,想不到这么多年后,老天爷却帮她解决了心腹大患,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不过考虑到祖父的心情,简浔脸上丝毫也没将自己的高兴与激动表露出来,反而也跟着一副惊讶与着急的样子,道:“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靠吗?那二叔岂不是……祖父您先别急,消息还没证实呢,而且以往大地动时,都会有不少幸存者,二叔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来祖父虽将简君平放逐了这么多年,表面看起来也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心里却始终是惦记着他的,不然也不会一接到消息,就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只盼这次老天爷真将简君平给收了去才好,不然祖父回头失而复得心一软,简君平岂不又得回京膈应她了?   ------题外话------   在这个全民虐汪的日子里,单身汪们,还等神马,都快投入到瑜宽阔的怀抱里来吧,瑜一定会好好疼爱乃们的,乃们也要多砸票子疼爱瑜好不好?不然让你们当一辈子单身汪(我不会告诉你们,每天拖家带口忙成狗的我有多想也当一只单身汪的)笑着哭ing……   感谢5月19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carolyn张亲的1颗钻石,qquser7474215亲的5颗钻石,lisa67亲的3朵鲜花   还有今天他大舅他二舅亲的10颗钻石,凡云玲亲的1朵鲜花,么么么么么么么O(∩_∩)O~   ☆、第八十九回 赈灾 煞神   简君平当年刚被送往泸定时,还没抵达泸定,已被沿途越走越偏僻,越走越荒凉的两旁景象弄得心惊胆战,绝望不已了,等进了蜀地,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后,他就更绝望了,难道他后半辈子真只能在这样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度过,一辈子都再回不到盛京那个全大邺最繁华的地方了吗?   巨大的落差让简君平越发悔不当初,还在路上已开始拼命给崇安侯写信了,怎么可怜怎么来,怎么让人心软怎么来,只盼崇安侯见了信后,能收回成命,大不了他以后都安分守己的念书考功名,再不存任何非分之想。   只可惜知子莫若父,崇安侯都不用看简君平的信,便约莫能猜到他都写了什么,索性看都不看,让人直接烧了,省得自己看了万一一时心软了,回头不知道又酿出什么祸事来,不让简君平痛个彻底,不让他这个父亲也痛个彻底,他们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怎么能时时警醒自己不敢再犯?   所以任简君平如何恐慌如何绝望,他们还是被崇安侯的亲信一路送至了泸定,一个整个县城拢共只有一条土街,四面都是大山,让人觉得连喘气都困难的地方。   偏将他们送到以后,崇安侯的亲信竟也不回京复命,而是驻扎在了城外,还建起房子垦起荒地来,大有一直驻扎下去,以此地为家的架势。   简君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亲这是怕他那些亲随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着回了京去,或是去了旁的地方逍遥,毕竟他手上不少银子,又有举人的功名,在哪里生活都不会难,——他立时气得只差七窍生烟,父亲这是不逼死了他誓不罢休是不是!   可再气愤再恼怒,也不可能真去死,他身上也还担着一个县丞的职位,才一在泸定城安顿下来,便有知县打发人来相请了,他虽自家知道自己是被父亲放逐到这里的,旁人却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侯府贵公子,自己又有本事,来此地不过是为镀金,用不了多久,势必会高升回去的。   所以上到知县,下到县衙的其他官吏,再到当地的士绅大户,都百般捧着他,再过几日,连雅州府的知府都打发了人过来慰问他,还说请他得了空,就去雅州逛逛。   盛京虽富庶,一样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泸定乃至雅州虽贫穷落后,想吃山珍海味也一样弄得来,美人美酒与盛京相比并不差什么,一来二去的,简君平也找到了几分感觉,觉得待在泸定也没他想象的那般难以忍受了。   崇安侯的那几个亲信虽心里始终只认崇安侯一个人的话,见简君平打着崇安侯府的旗号招摇过市,却也不过问,只要简君平不离开泸定,他们便什么事都不会管他。   简君平渐渐便发现了这个,不由动起脑筋来,父亲看来没有让他老死泸定的心,那么只要他自己努力做事往上爬,一步步做到知县知府甚至更高的位子,还是有可能再回到盛京的,而且届时他至少也已是中级官员,可以自立门户了,不就可以一雪前耻,也不必再委屈静娘母女了?   简君平遂开始做起实事来,他本就有才华,又打理崇安侯府的庶务多年,理论与实践都丰富,做起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又是建议知县开渠引流灌溉农田,又是组织百姓种桑养蚕的,还仗着自己侯府公子的身份,将当地百姓农闲时采来的药材都卖到了当地的卫所去,为百姓们谋得了实实在在的福利。   于是才到泸定不到两年,便名声鹊起,连锦州知府甚至川陕的布政使巡抚等大员都听说了他的名字,若不是一时没有合适的空缺,他就要高升了。   等到第三年上,泸定的知县因为功绩卓著,升任了雅州通判,空出来的位子,自然由简君平给补上了,他也一下从正八品,跃为了正七品。   然后他继续做实事,又是短短三四年,便再升三级,成为了雅州同知,离从四品的雅州知府只得一步之遥了,升官的速度简直让人侧目,以前他刚来泸定时的上峰们,已然都成他的下属了,不过想着他侯府公子的身份,那些人也是无话可说,谁让人家命好会投胎呢?   简君平既升作了雅州同知,自然举家都要迁往雅州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搬家,便地动了。   崇安侯这些年的确从没回过简君平的信,年节下除了平氏出于情面和名声,打发人送去泸定的年节礼以外,也从没额外送过什么东西去,但简君平在泸定的情况,他却一直都是一清二楚的,对简君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真的还隐隐有几分为他骄傲,他就知道自己儿子骨子里终究是个好的,当初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一旦清醒过来,不就又变回以前那个勤学上进的他了?   崇安侯为此还生出了再过几年,便松口让简君平回京的念头,届时他已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和前程了,“好男不吃分家田”,眼睛自然不会再盯着家里这点说少是不少,说多却也不算多的基业了。   万万没想到,恰是在这个当口,当地发生了地动,听说还动得比以往都厉害,叫崇安侯怎能不急火攻心,他当初再恼再恨简君平,那也是恨铁不成钢,从没真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简浔见崇安侯听完自己的话,眼眶都有些红了,还待再宽慰他,简君安忽然气喘如牛的跑了进来,见崇安侯已醒了,方松了一口气,道:“父亲您醒了,可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太医很快就来了,您且稍等片刻。”   六部衙门离崇安侯府怎么也得半个时辰的路程,简君安却这么快便回来了,简浔不由有些纳罕,父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打发去报信的人,是在半路上遇上他的不成?   崇安侯也很快想到了这一茬,忽然道:“君安你是不是也得到消息了?”   简君安无奈的点了点头:“是,我也得到消息了,但我相信二弟定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父亲且别着急,我这便打发人进蜀地搜救接应他去。”   崇安侯闻言,吐了一口气:“若是冬日地动,还不必担心有瘟疫之患,可如今才刚入秋,只怕……,何况每次大地动后,都会有大灾紧随而至,在天灾面前,人力是何等的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顿了顿,脸色灰败的摇头道:“不必打发人去了,蜀地路险,经此一动,定会越发难行,朝中官员尚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内呢,一切都是他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心里虽怎么也不愿意接受次子可能已经没了的事实,如今也不得不忍痛接受了。   “可是……”简君安心里其实也知道二弟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来当初对他的厌恶和失望早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化了大半,二来实在不忍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再说,冷不防就见简沫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想是也听说了崇安侯晕倒的事,急急赶过来的。   彼时她正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悲喜来,也不知方才有没有将噩耗听了去,因忙道:“沫儿你别着急,大伯会尽快打发人接你父亲去的,他很快就能平安回来了。”   简沫闻言,仍是木着一张脸,屈膝给简君安道了谢:“多谢大伯。”   心里却没有半分着急与恐慌,但要说丝毫不难受,也不是,总之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一时半会儿间,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就是了。   古氏当年出于一时激愤死活不肯同意与简君平和离,一开始还能靠心里的恨与怨来支撑自己度日,但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几个月,她便已经后悔了,等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八年,她心里就更是悔恨到无以复加了,她当初为什么不肯同意和离啊,她要是同意了,只怕早已另嫁他人,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了,她为什么要被猪油蒙了心,拿自己后半辈子几十年的时间来报复负心汉和贱人呢,关键她除了让自己度日如年以外,根本没能实质性的报复到他们好吗?   于是除了念经抄经以外,古氏日常最爱做,也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对着简沫痛诉当年简君平的负心薄情和陆氏的寡廉鲜耻,每次都以恶毒的咒骂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结尾,听得简沫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所以简沫日常不爱与古氏相处,尤其是单独相处,说真的,她早已怕了母亲的唠叨和偏激,不明白她明明还可以做很多其他事,看书啊养花啊做针线啊,再不然与丫头婆子们支了桌子摸牌也成,为什么就一定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咒骂父亲呢,她咒骂得多了就能实现了吗?   当然,简沫也对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好感就是了,当然的事发生时,她年纪还小,又不若简浔天生“早慧”,自然早不记得了,可听多了古氏的诉说,再把偶然间听到的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一拼凑,足以让她知道当年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了,既什么都知道,要让她对那样一个丝毫不顾忌自己这个亲生骨肉的父亲有牵挂有孺慕之情,也的确太难了些。   事实上,她甚至已怕了嫁人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样,难道还能指望将来她嫁了人后,丈夫会对她好吗,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变成母亲那样的人,那她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谁知道父亲竟会忽然就没了呢?   简沫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人死如灯灭,以往的种种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希望母亲自此后,能够从过往中走出来,重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罢,她才三十岁,人生路还长得很呢!   但古氏听说了蜀地地动,简君平与陆氏都凶多吉少,这辈子怕是真再回不来盛京的消息后,却一点简沫预料的解气与痛快都没有,反而在怔了半晌后,忽然恸哭起来,直哭到再哭不出来了,方不得不止住了。   之后便病倒了,一度水米不能下咽,让简沫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母亲到底要怎么样,人活着时她不停的诅咒,那个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的架势,她看了都害怕,如今人死了,她却又伤心难过得恨不能追随父亲而去了,她到底是恨父亲,还是爱父亲呢?   简沫却不知道,爱与恨从来都是相伴相随的,有爱才会有恨,没有爱,连恨都是多余,所以古氏听说了简君平的死讯后,才会这般痛不欲生,早已经没有了爱,如今连恨都没有了,她余生还能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简浔听瑞雨琼雪说了古氏的事后,不由暗暗感叹,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不过关她何事,她只知道自己心情好得很就是了。   除了简浔心情好,平氏心情也不差,贺妈妈几个她的心腹陪嫁就更是只差弹冠相庆了,简君平与陆氏当年算计平氏和她腹中孩子的事,她们主仆可一直记着呢,贺妈妈几个自不必说,与古氏一样,要不了多久就要暗暗咒骂简君平一回,平氏不好咒骂,心里却也是一直记着仇的,哪怕四时八节的,她从来没忘记过打发人往泸定送年节礼,算计她也就罢了,算计她的孩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母女两个知道简君安与崇安侯心情都不好,何况崇安侯还病着,府里连日都在请医用药,所以面上丝毫都未表露出来罢了。   过了几日,锦州与雅州当地的官员终于有具体的灾情奏本送入盛京了。   说是当地灾情严重,房屋十停里倒了八停,死伤无数,幸存者完好无损的也没几个,更糟糕的是,两地的官员也死伤大半,包括知府知州巡抚等主官大员们,如今根本没人能组织幸存者和当地卫所兵士们救灾的,请求朝廷尽快派钦差进去总领支援,还请求朝廷尽快调度赈灾的米粮和药材进去,以免引起瘟疫灾上加灾,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可朝廷本就因蓟州一带正与羯族开战焦头烂额,偏皇上还病着,还不知道几时就会山陵崩,哪还挤得出银子和米粮药材调往锦州雅州赈灾?但又不能不管当地成千上万的百姓,内阁和朝堂因此再次吵成了一锅粥。   有主张立刻倾举国之力赈灾的,毕竟蜀地虽山高路险,却是大邺最安全的一处所在,可以说是整个大邺的大后方,易守难攻,而且每年往国库充多少米粮银钱?决不能就此不管当地的百姓了,自绝后路。   有主张让当地官员领着百姓们自救的,朝廷如今摆明了捉襟见肘,哪还能多余的银子米粮和银子去赈灾,便能挤出一些来,也得先紧着蓟州前方的将士们,不然国门破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别说蜀地的百姓没有生路了,全大邺都得跟着生灵涂炭,——说穿了,就是直接放弃蜀地了。   还有中立的,认为朝廷也该赈灾,当地的官兵与百姓也该自救,总之就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阁老们都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尤其是首辅叶阁老,心里都快为自己怎么没有早日致仕而悔青了肠子,这样的天灾人祸不断,他早晚得累死急死在任上啊!   简君安因为简君平的关系,比旁人更上心朝廷会如何赈灾的事,听得阁老重臣们只是吵吵,一直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甚至连钦差的人选都没有定下,他们吵得起,简君平等不起,蜀地的百姓们也等不起,就算二弟已真没了,他也得找到他,将他带回来,落叶归根,以聊慰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何况也许他还活着呢?   所以这日自外面回来,简君安问过崇安侯的身体,得知他已自觉轻省了不少后,便提出了自己想向朝廷毛遂自荐,以钦差身份入蜀地总领赈灾事宜的想法,“……儿子想着,既能为朝廷尽为人臣者的职责和本分,又能尽快找到二弟,一举两得,所以才会有了这个想法,未知父亲意下如何?”   崇安侯没想到长子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立时急得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喘息着道:“你知道进蜀地好些地方都是没有路,只有修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栈道吗?那些路,身强力壮者平常走起来,尚且不容易了,何况如今栈道受损,你身体又向来不好,钦天监还说,蜀地目前地动依旧,只不过没有第一次那般剧烈了,我已没了一个儿子,你是打算让我再尝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让我将来连个摔丧驾灵的人都没有吗,咳咳咳……”   简君安见崇安侯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向来矍铄的父亲,不过短短几日,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忙给父亲拍起背来:“父亲,您别急,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请示您的,您同意了我才去,您不同意,我一步都不会离开盛京,您千万别急,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不然二弟明儿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您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岂不是美中不足?”   崇安侯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趁早给我打消了念头,如今这个家三五七年内,都得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了,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叫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靠哪一个去?以后此事都不许再提,你弟弟能找到,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找不到,也是他的命,他要怨,就怨他自己早年为何要做错事!”   简君安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见父亲一力反对,再看妻儿们都是一脸的紧张与着急,想着自己若真去了蜀地,平安回来了还好,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这一家子的确艰难,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我听父亲的,再不说这话便是。”   一旁平氏与简浔母子几个方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简浔,好容易老天爷降下报应给简君平了,她父亲却为了他去以身试险算怎么一回事儿,以德报怨也不是这么个报法儿罢,老天爷可千万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简君平再也回不来了才是,不然以祖父和父亲这会儿对他的心疼与怜惜,他若是回来了,只怕又得作妖了。   看来最好的法子,还是得尽快将钦差的人选定下来才是,可这事儿岂是她一个闺阁女流所能左右的?   第二日宇文倩代表睿郡王府来探望崇安侯时,简浔便在正事办完后,将她拉到自己房里,悄悄儿说起这事来,“阁老们到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已有了人选,但没做最后的决定?再拖上几日,我真怕我爹爹又一时头脑发热,真去毛遂自荐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其所,而不是为一个衣冠禽兽白白赔上性命!”   宇文倩摇头道:“阁老们根本没有人选,蜀道山高,道险且长,上了年纪的人做不得钦差,不然人还没进去,先就没了,算怎么一回事?年轻力壮的,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办事的,而且都知道此行千难万难凶多吉少,都缩了头装死不肯去呢,父王昨夜回府后,还发了脾气,说他要是再年轻十岁,他就自请去了,也不必日日在金銮殿生气了。”   她连日来也挺着急挺烦恼的,本来蓟州的军需供给就够紧张了,若再分出一部分调去蜀地,蓟州的仗还要怎么打,她们这些女眷已经捐过一回脂粉银子了,难道这么快又让人家捐第二次不成?何况捐得的那点银子又能抵什么用,果真是大邺的气数已经尽了,所以连老天爷也来跟着落井下石了吗?   这话却是睿郡王说的,宇文倩虽不敢将其转述旁人,心里却也是这般想的,哪个王朝濒临灭绝之前,不是这样天灾人祸不断呢,届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好在又过了两日,钦差的人选到底还是定了下来,内阁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笔粮草和银子,让钦差带出蜀地,一并带去的,还有皇上下的罪己诏:“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彼年灾异屡发,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每念卿遇灾而亡者,为之怆然,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暂时有个结果了,一应相关人等心里才终于稍稍好受了些。   只是内阁与户部的大人们气还没喘匀呢,太后又传了他们入宫,说要提前为庄王大婚,已让钦天监择了吉日,就是十日以后,一来连日来耳闻的都是不好的事,皇上也一直病着不见好转,能有件喜事冲一冲也是好事,指不定就此否极泰来了呢?二来皇上病着,别说临幸后宫妃嫔了,连朝都快无力支撑着去上了,庄王早日大婚了,也好早日诞下麟儿,让皇上后继有人,江山永固。   还说她也知道如今上下内外都艰难,所以庄王大婚可以去繁就简,她也愿意出一部分体己银子,这样便不会给户部和内务府添太大的麻烦了。   可内阁与户部又岂能真简办庄王的婚礼,搞不好他就是下一任的皇上了,他的婚礼,于公来说寒酸了不成体统,于私来说,将来新帝秋后算账,他们能有好果子吃吗?太后是亲娘,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未雨绸缪。   所以内阁与户部的大人们又开始焦头烂额了,好在这一次,还多了内务府和宗人府这两个难兄难弟,大家集思广益,总算还是赶在太后给的期限以内,将该准备的准备齐全,宫里和庄王府也给布置得满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简浔听说这事儿后,第一反应便是太后这是惟恐皇上真有个什么好歹,等不及想让庄王早日生下儿子,过继到皇上名下了,不然庄王原定的大婚日期就是明年年初,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太后何至于这点时间都再等不下去?   那庄王便是原本还对太后有几分感情,心里也还抱有几分侥幸希望的,这下也要消失殆尽了,都是她的儿子,哪个做皇帝她都是太后,有什么分别,犯得着非要他早早生了儿子过继给皇上吗,就算要过继,待皇上不在了,也是一样啊,可见她从没拿他当过亲生儿子,——这母子两个之间,必定还有的是好戏可看!   十一月,蓟州总算有好消息传回盛京了,千户宇文修带着旗下两千兵马,趁夜偷袭了羯族的后营,还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蓟州大军再趁势追击,逼得羯族后退了五十里地,将木临卫并当初叛降的另一个卫所赵镇卫给收复了。   本来正因蜀地灾情严重,幸存者连十中二三都不到这个噩耗而沉闷异常的朝堂和盛京总算活了过来,这种时候,大邺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不然别说底下的百姓们了,连文武百官都要忍不住人心惶惶,不知大家的未来在哪里了。   这场胜利的首功之臣宇文修自然名声大噪,皇上龙心大悦之下,亲自下旨擢了他为正四品的佥事,连升两级。   只是人们提起宇文修,却没有对大功臣大英雄应有的赞赏与钦佩,反而都惊惧不已避如蛇蝎,盖因宇文修将这场胜仗的几千羯族俘虏,全部坑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得多心狠手辣,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是五千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五千只蚂蚁,五千头畜生啊!   于是宇文修“煞神”的名声很快便流传开来,人们再一联想到他鬼之子的出生,就越发害怕他了,他的名声一度有小儿止啼的功效了。   宇文倩辗转听说了这些传言后,气得简直想杀人,又怕简浔听说了这些传言后,会也害怕厌恶宇文修,以后不跟他好了,虽然她不觉得简浔是那等人云亦云的蠢人庸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忙坐车去了崇安侯府。   可见了简浔后,她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支支吾吾道:“浔妹妹,你最近可听说了,那些有关、有关弟弟的不好的传言……”   简浔点点头,笑容不变:“听说了啊,怎么了?”   “那你,不觉得弟弟残暴心狠吗?”宇文倩问得小心翼翼。   简浔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倩姐姐今日过来的目的。我为什么要觉得师兄残暴心狠,那些羯人在当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邺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子民死伤折辱于他们手上,师兄不过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换了我们的将士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只怕更残暴,何况整整五千人呢,留着也是祸害,还白白浪费我们的粮食,我们自己的将士还吃不饱呢,不坑杀了他们,留着过年么?我祖父也说师兄做得对呢。”   宇文倩闻言,这才松了一口长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说你不是那等假仁假义的蠢人庸人么,哼,等他们自己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羯人的残暴不仁,他们就知道今日自己的假仁假义是多么的可笑与可恨了,真想立刻把他们都赶去蓟州,让他们上战场满口仁义慈悲去!”   一想到自家弟弟拼死保卫的就是这些个卫道士白眼儿狼,宇文倩便气愤不已,心疼不已,怎么也说不出好话来。   简浔没有说话,只暗暗冷笑,果然什么时候假仁假义的人都少不了,也不想想,若没有蓟州高级将领的允许甚至是授意,师兄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坑杀那么多俘虏,再说了,就算师兄是自作主张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师兄的做法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题外话------   昨天被尊上和格格公布恋情虐伤了,可怜宗主怎么办?这把狗粮我不吃,要吃只吃尊上和宗主的,笑着哭ing……   感谢5月20日寿司晴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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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宇文修自有主见和抱负,未必就肯回来,睿郡王这分明就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在做罔顾他意愿的事,也不怕父子间本就紧张的关系,越发雪上加霜吗?   不过想到自己也几个月没见过宇文修了,不可否认心里是真的很惦记他,这几个月也没真正睡过一个好觉,就怕一觉醒来,便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哪怕她知道宇文修至少这几年都会安然无恙,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而且人在不代表就不会受伤,凡事也除了一万,还有万一,她就更睡不好了,宇文修现下能回来一趟也好,至少能让她暂且安心一段时间,至于他回来的事,且到了那时候再说罢。   宇文倩见简浔并不为宇文修即将回来而高兴,反而只关心他的军功,心里小小的划过一抹不愉快,但随即又暗骂起自己来,浔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她也是关心弟弟,只不过她不好像自己一般,将关心表达得那般直接罢了,她这些日子没有诉诸于口的担忧和不安,自己不是通通都看在眼里吗?   遂笑道:“父王说,这次羯人损失惨重,天气又一日比一日冷,只怕过年前,他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所以弟弟此番回来,不会影响战局,不然总兵大人也不会松口放他回来。”   简浔点点头:“那就好,那我让人把师兄的屋子提前收拾出来,他爱吃的东西也提前准备好,等他回来后,不管是住王府,还是住我们家,都方便。”   宇文倩应了:“我回去也让月姨早早准备起来。”又陪着简浔说了一会儿话,在崇安侯府用了午膳,才告辞回去了。   之后几日,简浔便时时都在等着宇文修回来了,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猛地站起来,直接往外跑,待弄清楚是自己弄错了后,再满心失望的折回屋里去,倒比之前不知道宇文修近日会回来更紧张几分。   这日傍晚,瑞雨眼见天阴沉得可怕,忙叫人将廊下的灯笼都点亮了,屋里也全都掌了灯,才进去与简浔道:“眼见天就要下雨了,不然小姐今儿别去夫人屋里用膳,就在咱们屋里吃得了?省得来回的折腾,吹了风着了凉就不好了。”   琼雪应声接道:“我瞧这天,怕是要下雪呢,待会儿我们得把小姐的斗篷披风和大毛衣裳都翻出来,烫好了备着才是。”   简浔的确懒怠动,便道:“那就在咱们屋里用膳,再去个人与夫人说一声罢。”   二婢应了,分头忙活去了,不一时晚膳便摆了上来。   简浔却并不觉得饿,草草挑了几筷子菜,喝了半碗汤,也就让撤下去了。   琼雪与瑞雨忙又服侍她漱了口吃了茶,简浔因说道:“你们也下去用膳罢,我自己在屋里走一走,省得积了食睡不着。”   “那小姐有什么吩咐就叫我们一声。”二婢应了,端了托盘屈膝行礼退下,不妨刚走到门口,就见宇文修竟站在门外,二婢都是一惊,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接连眨了几下,才敢确定不是她们眼花,忙向里叫道:“小姐,修少爷来了。”   心里还忍不住纳罕,这修少爷怎么会忽然就出现在了小姐房前,事先她们一点他回来了的风声都没有听到啊,各处门上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宇文修忽然沉声说道:“你们都退下,我自己进去找师妹。”   瑞雨与琼雪愣了愣,这可不合规矩,大爷与夫人回头知道了,定要骂她们的……正要说话,就对上宇文修的双眸,幽深难测,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二婢忍不住本能的打了个寒颤,这样的修少爷,好可怕好危险,他不会对小姐不利罢?那她们更不能离开了。   二婢强忍着哆嗦,道:“我们还是留下来服侍小姐和修少爷罢……”话没说完,接触到宇文修越发冰冷瘆人的目光,到底还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身上也觉得更冷了,连耳边的风声都比往常更凄厉了些似的。   简浔已闻声跑到了门前,见果是宇文修回来了,立时满脸的惊喜:“师兄,你真回来了!”吩咐瑞雨琼雪,“既然师兄让你们退下,你们就退下罢,让厨房备些师兄爱吃的菜,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师兄一定还会用晚膳。”   瑞雨琼雪见她发了话,这才屈膝退了下去。   简浔则引了宇文修往屋里走:“师兄快进来……”   ‘来’字的尾音还没落下,门已“砰”的一声被关上,她也被人一把抱住,一阵天旋地转后,压倒在了靠窗的榻上,然后宇文修狂乱的,不带章法不带技巧的吻,便密密实实的落在了她的唇间,脸颊间,眉眼间,耳根后,甚至是脖颈处,好几次,他甚至已不再是吻她,而是在咬她了,大有将她拆吃入腹的架势。   简浔又急又痛又害怕,一边想着师兄这是疯了吗,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啊,一边疯狂的挣扎起来,可她那点力气之于宇文修,就跟挠痒痒似的,不能撼动他分毫不说,反而让他越发的兴奋,“嗤啦”一声,便把简浔的衣裳给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莹洁如玉的肌肤。   然后他狂乱的吻又落在了简浔的肌肤上,双手也没闲着,还想把简浔剩下的衣裳也全部撕碎,让她整个暴露在他眼前。   简浔简直要疯了。   这叫什么事儿,她果然成了养狼为患的东郭先生吗,枉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足够幸运,能遇上宇文修,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恋,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与憧憬,没想到到头来,恰是他伤了她,毁了她,等她熬过了这难堪屈辱的时刻,她一定立刻手刃了他,才不会管他将来是不是要当摄政王,是不是会成为自己和自家最大的靠山,也不会再顾念这么多年的感情!   宇文修却忽然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给简浔把衣裳整理好后,跪倒在了榻下,喘着气近乎语无伦次的道:“对不起师妹,我不是有心冒犯你伤害你的,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我……对不起……”   哪怕此时此刻,一闭上眼睛,他眼前都还满是大片的血红,缺胳膊少腿的敌军己军,还有成山的尸体……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了人回去后,心里也曾有过这种既害怕又兴奋的感觉,当时老兵们笑话他之余,都告诉他,下了战场后,他们的确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很容易便会脾气暴躁,甚至有可能会失手伤人,等上战场的次数多了,手上的人命也多了,或者说是习惯了麻木了,自然也就会无动于衷,也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经过过去两年多以来的习惯和调整,宇文修自问已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如了。   可这一次,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大邺与羯人正式开战以来,连续两个月,尤其是最后这半个月,他一直在不断的杀人、杀人,以前每次上战场时,他还会大略计算一下自己杀的人,以便事后论功行赏,这次他却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还不包括那被他下令坑杀了的五千俘虏,哪怕是回京的路上,他都无数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本来不敢这样直接来见简浔的,怕吓坏了她,可到了盛京后,双手双腿却自有自己的意志般,直接便一抖缰绳,来了崇安侯府,明明有正门可以走,他却鬼使神差的不想走,而是翻墙进了侯府,直接到了简浔房前,再只看了她一眼,便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然后,差点儿酿成了大错。   宇文修这会儿满心都是羞愧与悔恨,他是那般的珍爱师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惟恐她受到丝毫伤害,到头来,却恰是他差点儿毁了她,他简直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不过经过方才的一阵宣泄后,他心里那股控制不住的躁狂与杀人的冲动,总算淡去了不少,让他从身到心都不那么难受了。   简浔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没想到宇文修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回头是岸,放过了她,心里的惊喜与庆幸差点儿就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惊魂未定的喘息了片刻,才把衣裳胡乱整理好,再抓过一旁瑞雨琼雪晚饭时才找出来的大毛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确定不会引得宇文修再兽性大发后,方冷笑起来:“口口声声这辈子定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宇文修,你就是这样不让我受委屈的?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宇文修又悔又愧,讷讷道:“对不起师妹,我真不是有心的,以往下了战场,我都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往回京,也都是在我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可这次我刚下了战场便回京了,而且这次杀的人比以往杀的总和都多得多,我便控制不住了……对不起,请你千万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不然你要骂我打我都使得,再不解气,你给我一刀也成,就是千万别不理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然会有那种偏想摧毁自己心爱之人的暴虐因子,以往听同僚们当笑话说起时,他还曾暗暗嗤之以鼻,觉得自己绝不会那样,万万没想到,他也不能例外。   万幸他方才在师妹不再反抗时,察觉出了异常,万幸他及时感知到了她的灰心与决绝,不然这会儿大错必定已然铸成,后果已然不堪设想了!   简浔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会儿都还神色阴郁,双目赤红,整个人都散发着前所未见过的煞气,让他跟才从地狱里出来的冷血修罗一般,说不出的危险,说不出的可怖……忽地想起,祖父以前是说过,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好些老将都不能例外。   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些,他也不是成心伤害她的,紧要关头,也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她就说嘛,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吗,因冷哼道:“我哪敢骂你打你甚至是杀你,方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尚且差点儿让你……我要是真对你怎么样了,你岂不得越发变本加厉了?”   想起方才的糟糕经历,难堪屈辱之余,又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前世她就不说了,还以为这一世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不管是第一次亲吻还是第一次……定会让她有不一样的感受,没想到,不一样的感受倒是真有了,却是如此糟糕的不一样!   宇文修听她语气似是有所缓和了,忙再接再厉:“我怎么敢再变本加厉,就方才……已经够让我悔不当初,恨不能以死谢罪了,我向你保证,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好师妹,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简浔仍是没好气:“谁要原谅你,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好吗!”   话落,忽然瞥见他颈间似是隐隐有一道伤口,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受伤了?”颈项这样的要害地方都受了伤,可以想象战场上究竟是何等的凶险何等的命悬一线,也亏得有老天爷保佑,他这会儿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   宇文修身上其他的是伤都被衣裳遮掩住了,只有颈项那处,不能全然遮掩住,所以简浔一问,他便知道她是看见了,忙道:“一点小伤罢了,师妹不必担心。”   只是话才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说什么小伤嘛,就该说他浑身都是伤,浑身都痛才对,本来这也是事实,那样师妹不就会在心疼心软之下,原谅他了?   忙又改口道:“其实也不算小伤了,当时只差一点儿,就伤及我的大脉络,让我鲜血流尽而死了,背上和腿上也受了伤,其他小伤就更不必提了……师妹,我真的浑身都痛,还昼夜兼程的赶回来看你,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疼一点儿也不感动吗?”   简浔挑了挑眉,凉凉道:“我倒是想感动来着,可方才差点儿就被……换你你还心疼感动得起来吗?”   就算他真受了伤,还不止伤了一处,可既然他敢昼夜兼程的骑马,还敢翻墙,对她那样,也足以说明他的伤早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早好了,就说明且死不了,那她干嘛心疼他为他感动,哼,还想对着他卖可怜,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吃他这一套了好吗!   宇文修就苦了脸,小小声道:“可我背上的伤口,好像真的裂开了,我都能感觉背上湿热一片了,不信你看……”说着,转过身来背对着简浔。   就见他背上藏青色的衣裳的确已晕染开了一大片深色,且那片深色有越洇越开之势。   “伤口裂开了你怎么不早说!”简浔只差没抓狂,十一月的天早转冷了,她都穿夹的快半个月了,就这还是在屋里,早晚出门时都得加个披风了,他练武之人身体好,穿得薄些,也至少两件了,可如今,外裳都已洇湿了,里面的衣裳到底成了什么样儿,伤口到底裂开到了程度可想而知,他却到这会儿才说,他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一边恨恨的说着,一边下了榻,跑至门前拉开了门,叫起瑞雨琼雪来,“去请大夫来,快!”   瑞雨琼雪很快应声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简君安和平氏,夫妻两个,尤其是简君安的脸色,还十分的不好看,好小子,有门不走偏要翻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是男人,当他不知道么,还把下人都支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处,把他女儿当什么了,他就算再情难自禁,好歹也等到名正言顺以后啊,实在可恶至极!   却是瑞雨琼雪见宇文修不由分说便把房门关了,她们又不敢上前偷听二人到底在屋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来想去,这要是出个什么岔子,大爷与夫人还不得立时打杀了她们,遂忙忙去了前面禀告平氏,适逢简君安也回来了,闻言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平氏便直接过来了。   简浔没想到这么快便惊动了父母,想起他们若是早来那么一会儿……脸红庆幸之余,嘴上已道:“爹爹,母亲,您们来得正好,师兄来看我,没想到我们说着话说着话,他背上的伤口便裂开了,我正说要打发人去请崔大夫来瞧瞧呢。”   简君安已越过她直接进了屋,见屋里整齐有序,宇文修虽头发有些凌乱神色有些疲惫,衣裳却是完好的,再看女儿,更是包得严严实实,脸色才稍稍好看了几分,不过宇文修才叫了他一声:“师父,您来了。”   他的脸色便又难看起来,用近乎看仇人的目光凌迟起宇文修来,冷声道:“怎么我们简家没有门吗,还是你自觉功夫已练至化境,走门实在不能展现你的本事,定要翻墙才能展现一二?”   从知道女儿心里竟中意宇文修后,简君安看宇文修这个自来与亲生儿子不差什么的弟子便不顺眼了,只是那时候宇文修不在他跟前儿,他不顺眼也只能忍着罢了,如今人终于在他眼前了,还是以这般可恶的方式出现,他自然越发不顺眼了,不但不顺眼,还暗暗后悔起当年收他为弟子的行径来,他为什么要收他啊,就为了让他抢自己的宝贝女儿吗?!   宇文修被说得讪讪的,神色间越发恭敬了:“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简君安被噎得一滞,继而讽笑道:“我可没你这么好的本事,视别人家的高墙若无物,来去自如。”还‘说着话说着话,他背上的伤口便裂开了’,得说多有杀伤力的话,才能让人的伤口裂开啊,女儿摆明了护着他!   宇文修摸着鼻子,越发的讪讪然,师父怎么忽然就看他这么不顺眼了呢,不过今儿的确是他理亏,师父看他不顺眼也是应当的。   正要再说,平氏已打圆场道:“你这孩子,虽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可你与你师妹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该避讳的还是要注意避讳才是,不然你们一个是你师父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弟子,别人知道了,只会说是他没有教好你们,也不怪他生气,这次看你还伤着,我们就不罚你了,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宇文修忙道:“多谢师母教诲,我也是太想早点见到师妹,确切的说是回京后第一个见到师妹了,才会一时糊涂出此下策的,以后绝不会再犯了,还请师父师母千万原谅我这一次。”   嘴巴真够甜的,都这会儿了还不忘哄女儿开心……简君安牙根直痒痒,火药味十足的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人了,不但想见的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也见到了,现在可以滚回你自己家去了罢?再不走,可就要宵禁了!”   冷哼一声,“哦,我忘了你本事好,可以高来高去了,宵禁不宵禁的,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听得平氏与简浔都是啼笑皆非,想不到向来温和的大爷/爹爹嘴巴毒起来,竟这般有杀伤力。   宇文修却是皮糙肉厚,笑道:“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师父让我滚到哪里去?而且我连日昼夜兼程的赶路,现下伤口又裂开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回王府去了,师父,您就行行好,今晚上让我留下罢。”   简君安的牙根就越发痒痒了,正要再说,瑞雨领着崇安侯府的府医崔大夫进来了,隔着屏风给宇文修检查了一番伤口,问了一番情况后,道:“修少爷,您这伤都可见骨了,很该卧床将养才是,您怎么能昼夜兼程的骑马赶路呢,现下伤口都有些化脓了,得亏如今天已冷了,若是往前一个月,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儿,您且忍忍,我这就给您上药包扎,还得吃些内服的药才是。”   都可见骨了?这个混蛋,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简浔忙叫了崔大夫道:“师兄说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劳烦您也给看一看,尤其是他脖子上那处。”   崔大夫应了,继续给宇文修检查起来,稍后道:“腿上的伤与脖子上的伤都已无大碍了,其他更是小伤,就是背上这处最严重,大爷大夫人与大小姐只管放心。”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简君安则因为宇文修的确伤着,伤得还不轻,想着他也着实不容易,总算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扔下一句:“伤口包扎完,就给我滚回你的松涛院去,以后再敢不请自至踏入浔儿的院子半步,我打折你的腿!”一甩袖子去了。   平氏却没有跟着离开,而是一直留下,待崔大夫给宇文修包扎好了伤口,令人将崔大夫送走了,才笑向宇文修道:“走罢,师母亲自送你回去。”   宇文修满心的沮丧,他还想再与师妹说会儿话好吗,再不然,让师妹送他回去也成啊,师母怎么忽然就这么不善解人意了?   面上还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步履沉重的随平氏往外走去,走几步还依依不舍的回一次头,见简浔一直不看他,但也不像还在恼他,才终于去了。   余下简浔确定他走远了,才看向了门口方向,暗暗感叹,过去这大半个时辰,她可真是过得有够惊心动魄的……这一松懈下来,才发现后背凉飕飕的,怕是早汗湿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意识到,这会儿身体终于撑不住自己抗议了。   因一边解起披风,一边吩咐瑞雨琼雪:“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瑞雨琼雪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裹着大毛衣裳,也顾不得担心简浔会如何惩罚她们的自作主张了,忙道:“小姐,您在屋里怎么也穿这么厚,而且这衣裳还没晒过烫过呢。”   简浔解下披风反手递给她们,淡声道:“什么时候,我穿什么不穿什么,自己也做不主了?大事我做不得主也就罢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主的!”   虽知道瑞雨琼雪去禀告父母是为了她好,可做下人的,最忌讳的便是自作主张,她不趁现在敲打她们,让她们知道她的忌讳,谁知道以后她们会不会变本加厉,她要的从来都是只忠于自己一人的绝对忠心。   瑞雨与琼雪闻言,忙齐齐跪下了,不敢再有只言片语。   简浔这才自己进了净房,待热水来了后,宽衣沐起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好些红点,别说她算是过来人,便没有经验,事情就发生在片刻之前,她也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由暗暗腹诽起来,真是个傻小子鲁男子,只知道一味的蛮干,得亏他当时没在自己的唇上停留多久,后来她的脖颈又遮住了,不然琼雪瑞雨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母亲肯定一眼就知道,那就真是不好收场了。   又暗忖道,接下来几日,她只怕都得穿领子高些的衣裳了,好在如今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应当不至于惹人动疑。   ------题外话------   感谢5月21日王世子zz亲的8颗钻石,半面泪妆眷卿亲的9朵鲜花,还有投月票给瑜的亲们,爱你们一万年,O(∩_∩)O~   那个啥,初吻来了哈,票子有木有?月底了,大家应该都有才是,别攒着啊,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不是吗?还有某个说初吻就写长评的,是时候该你表现了哈,O(∩_∩)O~   ☆、第九十一回 争吵   宇文修次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去见简浔。   他昨夜回到松涛院,用毡布将几处伤口遮住,泡了个热水澡后,整个人才算是彻底的活了过来,也彻底的醒了过来,就越发懊悔自己先前的冒失与孟浪了,万幸终究没有酿成大错。   但与此同时,某些画面却在他眼前越发清晰了,当时他只凭着本能行事,嘴手脚都没闲着,以为自己顾不上再用眼睛,所以他记得更清楚的,是那柔若无骨,不盈一握,嫩滑细腻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万万没想到,他躺到床上后,眼前却一遍又一遍的浮过师妹那莹洁如玉的肌肤,还有她因羞恼交加而红透了,越发显得娇艳如花的脸庞,还有她现下起伏尚不算太明显,但应当可以预期将来会十分可观的,随着她剧烈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脯……   宇文修越想越口渴,越想浑身冒的汗越多,饶身体已经很疲累了,依然无法入睡,这才切身体会到了,以往秦三英周四平等人私下调笑时,说的‘X火焚身’、‘血脉喷张’到底是什么感觉。   秦三英和周四平年纪都要比宇文修大上几岁,宇文修对自己的兵们,尤其是自己的亲卫们,向来大方,平时给他们的赏赐都十分丰厚,他们的吃喝也几乎与他一样,皆因简浔一早就说过他,他的亲卫们都是他可以把后背对着他们,也必须把后背对着他们的人,若他们背后捅他的刀子,便不敢捅他刀子,只要不拼死保卫他,后果也不堪设想了,自然要尽可能的善待才是。   然在酒和女色上,宇文修却向来管得极为严苛,谁让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呢,所以他向来不许他们乱来。   不过都是正当盛年的年轻男子,常年让他们禁着也不可能,何况他们干的都是随时把头提着的买卖,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是以宇文修的亲卫们每个月都有一次去找女人的机会,经年累月的下来,他身边可不就只剩下他一个未开过荤的了?   以往宇文修在他们胡说八道时,也会觉得气血翻涌,然后便开始不可遏制的思念简浔,可仅仅只是思念而已,从不敢有任何亵渎她,过了那阵气血翻涌后,也就没什么了。   从来没像此时此刻这般,觉得人都要爆炸了似的,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又去翻简浔院子的墙了。   好容易熬到交四更,终于架不住疲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却比现实中更香艳更刺激人,以致一觉醒来,整个人倒比没睡时还要累上几分。   宇文修看着镜子里自己眼里的血丝,不由暗暗苦笑,以往就是熬上三天三夜不睡,也没见他眼睛红成这样过……好在洗了个冷水脸,又打了一套拳后,人便恢复了精神,也让人再瞧不出异样来了。   宇文修这才收拾一番,去了仁智院,知道简君安这会儿怕还没消气,让人通传时,也不敢说旁的,只说是来给师父师母请安来的,想着师妹日日也要晨昏定省,他只要多拖延一会儿时间,怎么也能见到她了,不知道她昨夜是不是也没睡好?她当时一定吓坏了罢?他以后可得好生补偿她,循循善诱,让她别就此怕了他,怕了两个人亲热才好。   只可惜传话的小丫鬟倒是很快回来了,却不是请他进去,而是请他离开的,“大爷说他和夫人都忙着呢,没空见修少爷,让修少爷去给侯爷请过安后,就即刻回王府去,到底修少爷姓宇文不姓简,日常还是该待在自己家里才是,老待在别人家,算怎么一回事?”   宇文修的俊脸就一下子垮了下来,果然师父还在生他的气吗?他想了想,陆路走不通了,他走水路便是,因笑向那小丫鬟道:“那你去大小姐院子替我通传一声,说我在园子里等着大小姐过来说话儿罢。”   小丫鬟不过八九岁,虽觉得修少爷实在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到底还没开情窦,自然也不会被宇文修的笑晃花了眼,想也不想便道:“大爷说了,大小姐也没空,让修少爷快点离开,不然,他就亲自出来,那个呃,赶人了。”   所以,师父这是真恼了他了?可他分明对师父比父亲还要尊敬,昨儿他的孟浪师父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他来了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宇文修的脸更苦了,却不敢再说什么,真让师父出来赶他,一言不合再惹恼了师父,以后他岂不是再别想见到师妹了?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往景明院给崇安侯请安去了。   简君安听得小丫鬟回来禀报宇文修已去了景明院,这才面色稍缓,冷哼道:“算他识趣,没等我亲自去赶他,不然,哼哼……”不然,休想他有好话!   顿了顿,他忽然又道:“不行,还得立刻传话给朱护卫几个,这几日务必加强府里的门禁才是,对了,所有外墙也一律得加强戒备才是,那个混蛋休想再有第二次翻墙偷溜进来的机会!”   平氏听得啼笑皆非,揶揄道:“按说未来女婿该比亲传弟子还亲才是,怎么以往大爷能对修哥儿无微不至视如己出,如今亲上加亲了,反倒防他防得什么似的?”   果然全天下的老丈人,都看女婿不顺眼么?她这个丈母娘,对未来的女婿,倒是挺满意的。   简君安很是没好气:“亲传弟子跟儿子一样,只有他给老婆委屈受的,老婆能给他多少委屈受,何况大男人家家的,受点委屈怎么了?女婿却是外人,抢了我的女儿去不说,还未必会一直珍惜我女儿,我不趁现在给他几分颜色瞧,让他知道我女儿如珠似宝,加倍珍惜我女儿,以后真待浔儿受了委屈再去为她出头,纵然能将他骂个狗血喷头,打个烂羊头,我女儿也已受了委屈了!”   他又不图旁的,只图未来的女婿能一直一心一意的待女儿好,作为一个父亲,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好吗。   平氏闻言,就想到了以往自家大姐和自己说亲前后,父亲也是差不多的反应,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简君安的?这是犯了所有老丈人的通病呢,罢了,横竖两个小的年纪都还小,且让他折腾一阵罢。   简浔很快也知道了宇文修求见不成,只能灰溜溜去了景明院之事,好笑之余,倒是庆幸起自己今日不用面对他来,且不说昨夜发生的事实在尴尬,她到这会儿都还没做好再见他的准备,只说她昨夜沐完浴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晚膳她吃了葱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宇文修吻她时,从头至尾都伴着一股子葱味儿?   这也太太太太难堪了,所以别说今日了,接下来三五日,不,七八日甚至十来日,她都不会再见他了!   一直到宇文修见过崇安侯,回了睿郡王府后,宇文倩才知道自家弟弟已提前回来了,立时高兴得什么似的,忙忙便去了他的院子找他。   却见宇文修满脸的沮丧,一点平安回来,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见之人的喜悦都没有,宇文倩不由纳罕道:“你这是怎么了,待会儿就可以见到浔妹妹了,你竟然一点儿不高兴?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作风啊。”   宇文修懒懒道:“昨夜已经见过了。”   “那你更不该这般没精打采的才是啊。”宇文倩道,说着变了脸色,“不对,你昨夜已见过她了,也就是说,你昨夜便已回京了?那你怎么不回家来,就算你自己不回来,好歹也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好让我和父王放心啊,早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姐没良心的,没想到没良心到这个地步!”   抱怨归抱怨,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见他看起来安然无恙,气色也不差,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   宇文修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当时你不知道,我的手脚根本不听我大脑的使唤,直接便引着我去了侯府,跳墙进了师妹的院子,然后又不受控制的……师父这会儿恼我恼的什么似的,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让我见师妹了,姐姐,你快替我想个法子,让我尽快见师妹一面啊,她还没说原不原谅我呢。”   那样私密的事,便是自己最亲的姐姐,宇文修原本也是不欲告诉她的,可想着师父若一直不让自己见师妹,除了姐姐能帮自己,替自己给师妹道歉说好话儿,若师妹心软了,没准儿还能通过姐姐尽快见她一面以外,便再没有别人能帮他了,所以权衡一番,他到底还是告诉了宇文倩。   宇文倩早已是大惊失色:“你、你、你是不是把浔妹妹给……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她是你要娶进门过度一生的妻子,与旁的女人如何能一样,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也就不怪简伯父恼你了,换我岂止恼你,还得揍你呢!你给我马上背了荆条,我这便带你去侯府负荆请罪去,不管简伯父如何对你,你都给我受着,总要他消了气,两家才好商量接下来迎娶之事,等浔妹妹过门后,你也得给我加倍的对她好,绝不能再给她丝毫委屈受才是,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说完就要往外走,嘴里还兀自喃喃着:“又伤身又伤心,真是作孽的,浔妹妹这会儿还不定怎生难受呢。”   叫宇文修一把拉住了,满脸无语的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真伤了师妹,我只是、只是……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没有真正伤到她,她也未必就真恼着我,如今我最难过的,反是师父这一关就对了。”   没有伤到浔妹妹?宇文倩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没好气道:“你又是跳墙又是不受控制的,叫我怎能不想歪?还怪我多想!既然你知道她没有恼你,那你还急什么,简伯父再不待见你,架不住女儿自己愿意啊,何况他向来不是挺疼你的吗?”   宇文修道:“那是以前,这次回来,他摆明了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至于你说的师妹没恼我,我就不用急了,怎么可能,总要听她亲口说了原谅我后,我才能放心。反正你别管旁的了,只管去侯府替我道歉说好话儿,若能再在师父师母跟前儿替我美言几句,当然就最好了。”   宇文倩撇嘴道:“没见过求人还这个态度的,算了,谁让我就你这一个亲弟弟,前世真是欠了你!不过今儿铁定是不成的,总得等父王回来,你见过父王,全家也一道吃过团圆饭后,再理会旁的事。”   想了想,父王这次让他回来,就不打算让他走了,这事儿还得提前与他说说,省得回头父王亲自提起,父子两个一言不合便吵起来才是,遂说道:“你这次回来,原本是为喜事,若真能趁早与浔妹妹将亲事定下来,我也算是了一桩心事了,偏天公不作美,蜀地发生了地动,浔妹妹的二叔至今生死未卜,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她那个二叔我们私下都知道是个什么货色,根本不配浔妹妹为他守孝,可旁人不知道啊,若再过阵子他仍生死不知,侯府怕是就要办丧事了,届时浔妹妹怎么也得守上九个月,所以你们的亲事,怕是得暂时缓缓了。”   这事儿宇文修也想到了,虽心下着实懊恼,也只能道:“缓缓就缓缓,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九个月,只要师妹心里有我,我便没什么可怕的。”   宇文倩点头笑道:“是这话,不过这件喜事虽只能暂时缓缓,另一件喜事却是不用缓的,父王已在西山大营替你谋了指挥佥事的职位,与你如今的品秩相当,如今你便既可以就近守着浔妹妹和亲人们,也不至于让这么多年的所学所长荒废了。”   显然睿郡王在为宇文修谋职位时,还是考虑到了他自身感受的,不然以睿郡王的权势,还有宇文修才立了大功,不说皇上直属的二十四卫三品以下的官位任他挑,要进腾骥卫金吾卫这样皇上最心腹的卫队,还是不难的,何必非要去西山大营这样立功机会少,晋升机会更少的地方,还不是怕宇文修觉得没机会上战场了,不高兴不情愿么?   只可惜宇文修依然不领他的情,沉声道:“我早说过,不打算依靠父王,这个家的一切,我也不会沾染丝毫,我想要得到的一切,我都会凭自己的双手挣来。我的态度,别人不知道,姐姐应该很清楚才是,怎么父王自作主张时,你不劝着拉着他,反而对此喜闻乐见呢?”   说得宇文倩笑不出来了,片刻方悻悻的道:“话虽如此,你是父王的儿子这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子承父业更是天经地义,你不打算依靠父王,想凭自己挣出个大好前程来,那是你的本事,却不能就此便不让父王疼你,尽为人父的职责和本分了。”   到了今时今日,宇文倩依然是没拿弟弟说过的要自立门户的话当真,一心想要让他改了心思的,堂堂郡王府的嫡长子,却出去自立门户了,知道的,赞他一声‘上进有本事’,不知道的,嘴里还不定嚼出什么蛆来呢,弟弟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哪里还经得起一丝半点的损毁?   “为人父的职责和本分?”宇文修就冷笑起来,“我是不能拦了父王,可姐姐不觉得,他尽职责和本分尽得太晚了些吗?这事儿姐姐不必再说,我回头见了父王,自会与他说个分明的。”   看他有用了,才想起是他的父亲了,若他一直碌碌无为、平庸无用下去,他岂不至今仍不会正眼看他?   弟弟这个驴脾气,想也知道与父王说不了两句,定会吵起来……宇文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思忖片刻正要再说,丫头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王爷回府了,请大爷去书房说话儿呢。”   只得同着宇文修一道,去了睿郡王的书房。   睿郡王见儿子又高了壮了,越发有将军的威仪与气度了,倒是心情大好,伸手就要拍宇文修的肩膀:“好小子,那么艰难的情形下,还能以少胜多扭转局面,父王真是以你为傲!”   宇文修却往后一缩躲过了他的手,才道:“父王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睿郡王只得讪讪的收回了手,道:“怎么能是侥幸,别人怎么没侥幸,偏就你侥幸了?就算真有侥幸的因素在里面,你没有真本事,也不可能赢得那般漂亮,皇上夸本王‘虎父无犬子’,倒让本王不好意思起来,本王可没有那个本事,应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顿了顿,继续道:“皇上因为你的力挽狂澜,龙心大悦,近来龙体也康健了不少,又能如常上下朝,处理政务了,昨儿还与本王说,你这样的良将应当尽快调回盛京,替大邺训练更多的良将勇兵出来才是,所以已与本王说好,让你这次回京就不去蓟州了,直接去西山大营做指挥佥事即可,你看就这几日,随本王一道入宫去向皇上谢个恩罢。”   宇文修淡淡笑了笑,才道:“父王,我记得我说过,蓟州挺好,我暂时没打算回来,所以父王的美意,我是无福消受了。”   睿郡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片刻方冷声道:“你暂时没打算回来,那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等你想回来时,只怕已没有机会了!你以为本王这是在与你商量吗,本王是在通知你,别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就能飞了,本王告诉你,就算你翅膀再硬飞得再高,也休想违抗父命与皇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本王累了,你退下罢。”   这个儿子,难道这辈子都以违背他的意思,与他对着干为自己的第一要任吗?真是气死他了!   宇文修纹丝不动,“这事究竟是父王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父王自己心里知道。我再重申一遍,我暂时没打算回京,还请父王能收回成命。”   睿郡王就更生气了,只是他还未及开口,宇文修又抛下了另一颗重磅炸弹:“既然今日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有一件事回禀父王,我打算过几日便搬出府里去住了,宅子已经寻好了,就在前面的十方街,若父王有雅兴,届时可以去我的宅子瞧瞧,以后空了,也欢迎父王过去小住,当然若父王实在不得闲,我只要在京中时,就会时常回来给父王请安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搬到哪里去,你是连日赶路,把脑子都赶糊涂了是不是?”话没说完,宇文倩眼见自己又是杀鸡又是抹脖的使眼色,却不能让弟弟停顿片刻,只得忙忙打断了他。   又向睿郡王赔笑道:“父王,您别跟弟弟一般见识,他累得糊涂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就带他回去清醒清醒去,等晚间家宴时您再见他时,管保他已好好儿的了。”说完就要拉宇文修出去,使眼色使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抽筋了。   宇文修却轻轻挣脱了她的手,继续看向睿郡王道:“父王,我不是在开玩笑,父王也应当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好男不吃分家田,我有这样的念头早非一日两日了,只以前没有能力实现罢了,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了,还请父王千万成全。”   上次离京前,他便留了心腹亲信留在京中物色宅子,终于赶在他这次回京前,一切都置办妥当了,听说那宅子虽只得三进,却小巧精致,后花园里还自护城河引了一汪活水来,师妹将来一定会喜欢的,只可惜他还来不及亲自去瞧过。   本来他也不想这么快便把这事儿说出来的,但父王今日能擅自安排他的职位和前程,明日就能安排他其他事,他自然要一次就断了他的念想,省得以后再麻烦才是,他说过将来不会让师妹受任何委屈的,自然要从现在开始,从点滴做起。   睿郡王铁青着一张脸,怒极反笑:“本王明白了,你这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有本事了,所以想自立门户了?或者应该说,你从来没拿本王当过你的父亲,从来没拿王府当过你的家,所以一旦有了能力,便不想再与本王、与这个家沾上任何关系是不是?哼,你想得倒是挺美,只可惜本王是你老子这个事实,你就是当了天皇老子,也一辈子改变不了,那就只能一辈子老子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老子让你死,你休想生!”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一旁本就面色苍白的宇文倩,一张脸就越发惨白了,却不能说睿郡王的不是,谁让今日的确是弟弟先不好。   只得压低了声音又急又快的斥责宇文修:“说你累糊涂了,你还真累糊涂了,父母在不分家,何况你还是长子,这个家只能由你来支撑,你不能只想着为国尽忠,就不想着为父尽孝,为家尽责了,再说了,你就算不考虑我们,你难道也不考虑浔妹妹吗,她那样的人品才貌,不做王妃岂不是太委屈她了?你快给父王说,你只是一时糊涂,请他千万息怒,你一切都但凭他的吩咐。”   宇文修定定看了宇文倩一眼:“姐姐应当知道,师妹不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何况,她的荣耀我自会挣给她的。”   睿郡王府从来不是他的家,崇安侯府也不是他真正的家,他到底姓宇文不姓简,所以他在侯府只能是‘修少爷’,这么多年以来,他其实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好在很快他就能有自己的家了,一个只属于他和师妹的家!   宇文修说完,又看向睿郡王道:“我没想过改变是父王儿子的这个事实,因为的确改变不了,所以,他日该我尽的孝,我绝不会推诿,但王府的一切我的确不想承担,也承担不起,所幸父王还多的是儿子,要我看二弟就挺好,父王只管栽培他便是,就跟早年我没回京,还在汤山的庄子上时一样,自然就能皆大欢喜了。”   睿郡王已气得说不出话来,生气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之余,还有几分苦涩与悔恨,然后又恼羞成了怒。   当年他又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蒙蔽了,这个孽子至于这般不依不饶,记恨至今吗,父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而且他如今不是已在尽可能的补偿他,费心替他筹谋,还打算立他为世子吗,这已是他能给他最好的补偿了,他还想怎么样,竟敢一直怨恨他,他是他老子,就算要他的命,他也该双手奉上,不该有丝毫怨言不是吗!   却没想过,破了的镜子,是怎么补也补不回原样的,而且他岂止当年被蒙蔽时对宇文修不闻不问,他后来回了京,住进了崇安侯府后,他也没对他好到哪里去好吗,感情都是要付出要经营的,从不付出,只想收获,这世上岂能有这样便宜的事。   好半晌,睿郡王才冷笑道:“你既不想回京,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本王也没法逼你,你要回蓟州去,就只管回去便是,本王倒要看看,蓟州总兵敢不敢再收你,本王更要看看,没有本王替你登门求亲,你那好师父肯不肯把女儿嫁给你!再不济了,本王还可以进宫求皇上,尽快为你赐一门亲事下来,父命你不放在眼里,皇命你总得放在眼里了罢!”   宇文修的脸色终于变了。   前两者他可以不怕,总兵大人向来欣赏他器重他,一定会收下他,纵他不收了,其他总兵府总有愿意收他的,至于师父,如今虽不待见他,但他知道他心里是真疼他,何况师妹还中意他,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若皇上真给他赐了婚,问题就大了,他除非起兵造反,否则只能落个抗旨不尊不得好死的下场,那还谈什么前程,谈什么给师妹最好的一切。   宇文修只能抿紧了唇,以沉默来对抗睿郡王,以沉默来向他表达他的愤怒。   睿郡王脸上则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道:“本王知道你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本王承认,这些年的确薄待了你,可本王早已知道错了,你难道就不能给本王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吗?今日也说了这么多,你下去后仔细想想,再答复本王也行,本王不逼你,横竖来日方长,我们的父子情怎么也还有几十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宇文修仍是抿着唇,理都没理他,只在心里思索起不经过睿郡王,自己与简浔定亲的可行性来。   说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其实也是可以做主替他定亲的,反正师父也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那么只要师父同意,他和师妹甚至可以不用请媒人,就将庚帖过了,将亲事定下来,——师父一个人已经身兼两方能做主的长辈了,自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师父正恼着他呢,怎么肯为他做这个主?而且那样悄无声息的定亲,也太委屈师妹了,他一定得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才行。   晚间的家宴上,睿郡王因为自以拿住儿子的七寸了,兴致很是不错,宇文修虽满心的恼怒,但他向来在睿郡王府众人面前都是瘫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喜怒来,所以众人都不知道,这父子两个白日才大吵了一场。   不过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睿郡王妃的耳目,本来她是该为父子二人不合高兴的,宇文修不事事与王爷对着来,又如何显出她儿子的孝顺与懂事呢?   可想到睿郡王竟是真的想立宇文修为世子,她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这男人的心一旦偏起来,是不是都会没了边儿?哪怕她同时也知道了宇文修对世子之位根本不感兴趣,还想搬出去自立门户的态度,依然高兴不起来。   这样倒显得世子之位是宇文修不要了,才会施舍给她儿子的,而不是她儿子凭借自己的才德得来的了,就好比眼睁睁看着一块金子掉进了粪坑里,不捡罢,舍不得,捡罢,又着实被恶心得不行,真是跟他那个死鬼娘一样,连死了都不忘恶心膈应人了!   ------题外话------   感谢5月22日王世子zz亲的10颗钻石,6朵鲜花,亲爱的每天都送,实在破费了,感谢starmoonwang亲的1朵鲜花,qquser8811401亲的1朵鲜花,非常爱你们,么么哒,O(∩_∩)O~   月票榜已经第十一位了,后面跟的还是大神,难道真熬不到月底了吗?/(ㄒoㄒ)/~   ☆、第九十二回 定亲   翌日,平氏刚送走去景明院瞧崇安侯的简浔,就有丫头进来回道:“县主来了,说是给侯爷和夫人请安来的。”   以往宇文倩来崇安侯府,根本不必下人先通传,在二门处下了车,便自己直奔想去该去的地方了,不但阖府的主子们,连下人都早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了,只看丫头直呼她为‘县主’,既没有说她的封号,也没有报她的家门,便可见一斑,在崇安侯府,‘县主’这个称谓,已很多年只属于宇文倩一个人了。   可大爷昨儿个让简大管家亲自往各处传了话儿,加强门禁,以后修少爷与县主再上门时,一定要先回过夫人,夫人知道且同意了,才能让他们进门,便是大小姐同意了,也不能作数。   简义自是知道自家大爷怄的什么气,其他下人却不知道,都禁不住暗暗纳罕,大爷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许修少爷和县主进门了,难道他们哪里得罪了他不成?照理不该啊,大爷可从来都拿他们当亲生儿女一般看待……不过主子的心思,岂是他们能猜的,主子让怎么做,他们便怎么做便是。   是以今儿宇文倩大门倒是进了,在二门处却让看门的婆子们给赔笑拦住了,说是要先进去替她通传一声,宇文倩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不明白这是简伯父简伯母还恼着自己弟弟闹的?   在心里将宇文修骂了个半死之余,嘴上还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通传是应当的,劳烦妈妈们打发个人替我跑一趟罢,就说我是来给侯爷和伯母请安的。”   搁别人家敢这样待她,她早摆出县主的架子,大发雷霆一番,拂袖而去了,可在简家,尤其还是在自家弟弟理亏的情况下,她哪敢摆架子,惟恐简伯父和浔妹妹还不够恼她那个倒霉弟弟吗?   所以下人们才会层层递话,最后禀报到了平氏跟前儿。   平氏一听,就知道宇文倩是来做什么的,想了想,忍笑吩咐丫头道:“县主既是一片好意,来给公爹和我请安,快请进来罢。”   大爷是说了连倩丫头上门,都不能让她轻易见到浔儿,却没说不让她见自己,而且来者是客,倩丫头身份又高,哪能真拒之门外,少不得还要请进来,好生款待,大爷与修哥儿翁婿斗气是一回事,却不能真让双方因此生出嫌隙来,弄巧成拙了。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后,宇文倩已在平氏屋里了,给平氏请过安问过好后,便笑道:“怎么不见浔妹妹,是给侯爷请安去了罢?整好我也要去给侯爷请安,就先少陪了,待见过侯爷后,再回来陪伯母说话解闷儿。”   平氏知道她是想去见简浔,也不拦着,只笑道:“那你快去快回,我让厨房备几样你爱吃的菜,午膳就在我屋里用。”   宇文倩应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出了平氏的屋子,便直奔景明院而去。   果然简浔正在崇安侯屋里,崇安侯病了将近一个月,但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从心里难以接受,到不得不接受次子已不在这世上了的事实了,所以这两日反倒精神好了些,只简浔不放心,日日都要过来看他几次罢了。   瞧得宇文倩进来,简浔的脸莫名开始发起烫来,她早猜到宇文倩很快就会过府来替某人当说客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师兄都是怎么跟她说的,可千万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才好。   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她已调整好情绪,上前与宇文倩见起礼来,宇文倩忙还了她的礼,又给崇安侯见了礼,陪着崇安侯说了一会儿话,才与简浔一道,退出了崇安侯的屋子。   方一走到院子里,宇文倩便忙拉了简浔的手,道:“浔妹妹,我有话与你说,我们能去你屋里吗?”   简浔见她满眼的祈求,本来心里也不是真恼宇文修,遂点头道:“当然能去,走罢。”带着宇文倩回了自己院里去,待瑞雨琼雪上了茶果和点心来后,还体贴的将她们都打发了。   宇文倩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我的来意,浔妹妹应当已猜到了,我也不多废话,只告诉浔妹妹一句话,弟弟他是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绝不会舍得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他当时的确是情难自禁,还请你千万原谅他。”   简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果然师兄什么都告诉倩姐姐了,可真是、真是……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宇文倩已又道:“但我今儿过来,除了代弟弟向浔妹妹表达歉意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请浔妹妹帮忙。我记得我曾与浔妹妹说过,我父王想让弟弟以后都留在盛京,再不去蓟州了?父王说这话时,其实已在替弟弟奔走了,并且于日前替他谋到了西山大营指挥佥事的位子,只是弟弟知道后,却说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简浔蹙眉问道,这睿郡王什么时候才能别这么唯我独尊,谁都得顺着他的意思来?   宇文倩继续道:“还说他想分府出去单过,不沾染王府的一丝一毫,连宅子都寻好了,就在十方街,请父王成全。我父王当然是大发雷霆,说他若不回京,他就进宫去求皇上,给他赐一门亲事,父命他可以违抗,皇命总不敢违抗了罢?父子两个因此闹得很是不愉快,所以我就想着,别人的话弟弟听不进去,你的话他却是一定会听的,你能不能尽快劝劝他,让他就听父王的话一回,父王也是为他好不是吗,战场上刀剑无眼,过去两个多月以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相信你也是一样,若是他没有回京的机会也就罢了,如果既有了,我们自不会白白错过不是?”   简浔心里其实早隐隐猜到宇文修会自立门户了,不然他这两年多不会那般拼命,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明确说了出来,还连宅子都寻好了,不由怔了一下,但随即,她便明白他为何会这般着急了,他只要自立门户了,王府的一切不说与他和未来的妻子不相干了,至少很多破事都烦不到他们头上,他的妻子也不必受这样那样的委屈了。   他这是在向她,也向她的父母亲人表达他的诚意和决心。   要说简浔不感动,绝对是假的,他说了以后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果然说到就做到了,只是宇文倩说的也有道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什么时候便……他这次身上不就负了好几处伤吗?   简浔因斟酌着说道:“倩姐姐,我不确定师兄会不会听我的劝,我只能答应你勉力一试,如果师兄实在不愿意回京,我绝不会勉强他,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自己的志向与抱负,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至于他想脱离王府自立门户之事,倩姐姐应当比谁都清楚他何以会这般做,又何必非要勉强他呢,他开心不是最重要的吗?倩姐姐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说,在哪里我都有信心自己能过好,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他最亲的人,这种时候,更该支持他,与他站到一边,而不是变着法儿的想阻拦他,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和本心才是。”   之前简浔还想着蓟州是宇文修起家的地方,他轻易别离了那里的好。   但前夜见过了他的伤,知道了他在战场上并不是如大家想象的那般所向披靡,刀枪不入,知道了他前世一路走到摄政王位子的那条路比她想象的还要荆棘遍布,还要艰险万分后,她不这样想了。   他也是凡人,也是血肉之躯,那便跟所有人一样,会受伤,甚至会死亡,前世且不说了,若他这一世摄政王的尊贵与功勋,是要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九死一生和伤痕累累上的,那她宁愿不要,宁愿以后过得艰难些,也不要他拿命去为自己,为她,为所有他和她在乎的人赌一个美好的明天。   这一世,她的处境已比前世好得太多太多,她相信纵然没有大树可靠,她一样能过得比前世好十倍,甚至百倍,到了今时今日,她终于可以自信且骄傲的说,她其实可以谁都不靠,只靠自己了,何况她还有那么多亲人可以彼此依靠!   当然,若宇文修实在坚持还要去蓟州,她也不会拦着他,她方才劝宇文倩的话,绝不是空话,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自己的信念与抱负,他既有那个抱负和能力,她自然要全心全力的支持他!   宇文倩先听得简浔说自己会‘勉力一试’,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只是她气还没松完,简浔已转了话锋,她的心只能又提了起来。   待她说完片刻后,才长叹了一声,道:“其实弟弟想自立门户,我也能理解他,他心里从来没真正拿王府当过自己的家,这些年一直都是为了我在委屈自己,要让他承担起嫡长子的责任来,他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既不愿意承担责任,自然也就看不上爵位与家产了。我虽不甘心只能白白便宜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他若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他,就像你说的,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继续道:“可他回京之事,我却不能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父王又不是在害他,他去了西山大营后,一样可以练兵带兵,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志向和抱负,为什么就非要去战场上拿命相搏呢?他想过一旦他有个什么好歹,我们这些亲人的感受吗?我昨儿听月姨说,这次是他命大,敌人的刀才慢了一步,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没伤到要害,要是没慢那一步呢,他这会儿岂不是……浔妹妹,就当我求你了,你劝一劝他罢,我就他一个弟弟,实在承受不起有一天可能会失去他这个后果,甚至连想都觉得难受,而且真惹恼了父王,进宫去求皇上为他赐了婚,他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只能落个抗旨不尊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盖因她心里很明白,就算是皇上下了旨,自家弟弟也是绝不会同意娶别的女人的,届时除了抗旨不尊,他哪还有别的路可走,可抗旨不尊是杀头的大罪,就为了与父王斗气,便把性命赔上了,那也太不值当了。   她能想明白这一节,简浔自然也能想明白,静默了半晌,方勾唇讽笑起来:“倩姐姐只想着让师兄妥协,怎么就没想过劝一劝王爷,让王爷妥协呢?王爷若能先与师兄好生沟通一番,弄明白师兄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想要什么,而不是擅做主张,刚愎自用,师兄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我就不信父子两个还能吵起来,‘父慈子孝’四个字,父慈可从来都是排在子孝前面的。”   只差没明说睿郡王既对宇文修不慈在先,那也不能奢求宇文修对他无条件的孝和顺才是。   宇文倩就无话可说了,她何尝没想过也劝一劝父王的,若是父王的不是,她早说话了,可父王这次分明是为了弟弟好,虽然方式有些欠妥,但的确是为了弟弟好,弟弟当局者迷一心与父王对着来也就罢了,浔妹妹作为旁观者,只要她是真的关心弟弟,就该与她站到一边才是啊!   她心里不由不痛快起来,果然浔妹妹更看重的,是弟弟的军功,和他将来能因功带给她的荣耀与尊崇吗?   那她干嘛要支持他自立门户,还口口声声‘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是该好说歹说也要劝他就留在王府里,她将来才好名正言顺的做王妃,弟弟就算军功滔天了,她夫荣妻贵也不可能得到比王妃更高的诰命了不是吗,何况军功滔天,也得人能活到那一日啊!   姐妹两个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不欢而散。   以致宇文倩回到睿郡王府后,都还气鼓鼓的,宇文修早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便忙迎上前问道:“怎么样姐姐,师妹原谅我了吗,师母呢,师母又说了什么?”   宇文倩忍了一路的气,闻言终于再忍不住了,冷笑道:“你把人家当宝,人家却只拿你当实现自己荣耀尊崇的垫脚石,偏你还不自知,真是有够蠢的!”   宇文修闻言,虽不知道宇文倩何以会这么说,却绝不允许她这样说简浔,立时沉下了脸来,道:“姐姐有话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做什么,师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姐姐既不愿意帮我的忙,我再想法子便是,就不打扰姐姐了。”说完拂袖而去。   只是走出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沉声道:“姐姐是不是求师妹帮你劝我回京了,她没有应你,所以你才这样说她?我原本以为,除了师妹,姐姐定是懂我的,如今看来,是我看错了你!”   一甩袖子,这次是真的去了。   余下宇文倩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她明明就是一片好心,浔妹妹不理解她不支持她也就罢了,怎么弟弟也不理解她呢,果然在弟弟心里,她永远都及不上浔妹妹的地位吗?   她却不知道,下午简君安一回家,简浔便找到了他,与父亲说起睿郡王强逼宇文修回京之事来,“……师兄的性子父亲是知道的,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何况对方还是睿郡王,他就更不可能轻易顺王爷的心了,偏王爷又是个唯我独尊的,若真一怒之下,进宫去求皇上为他赐了婚,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父亲作为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就真愿意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不成?”   简君安闻言,就蹙起了眉头,睿郡王以为自己是父亲,修哥儿就必须无条件顺从他了?那他这父亲也当得未免太轻松了,当年先睿王还在世时,也是这样待他这个儿子的吗?还一言不合就威胁上了自己的儿子,也就不怪修哥儿从来不肯打心眼儿里敬重他了。   不过女儿这副为那个臭小子打算,这般事事都替他想在前头,做在前头的样子,可真是碍眼啊!   简君安忍了又忍,才忍下了心里的不爽,道:“行了,你想让爹爹怎么样,怎么帮那个臭小子,直说便是,什么时候,在爹爹面前也玩起这些虚的了,果然儿大不由娘了啊。”   说到最后,语气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酸溜溜来。   简浔就笑了起来,道:“如今睿郡王能拿捏师兄的,也就是师兄的婚事了,连他想利用手上的权势,变着法儿的阻拦师兄,不让他再回蓟州都做不到了,师兄骁勇善战的名头已经打响,如今大邺又到处战乱,正是需要良将的时候,睿郡王凭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难道他儿子就比别人的儿子更尊贵不成,大邺立国之初,太祖爷多次御驾亲征,之后好几位先帝也曾御驾亲征过,传下‘天子守国门’的佳话,睿郡王的儿子倒比天子更尊贵不成?所以只要师兄的亲事定了下来,他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爹爹您是师兄的师父,照理也是可以替他定亲的……”   倒是与宇文修昨儿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只是到底攸关自己的终身大事,方才被父亲打趣‘儿大不由娘’时,还能掌得住大大方方的简浔,这会儿也忍不住面若朝霞,吞吞吐吐起来。   简君安的心里就越发的酸了,女儿为了那个臭小子,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如今是二人还没定亲成亲的,等明儿真定亲成亲了,岂不更得眼里心里只有他,时时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了?   可怜他含辛茹苦十几载,又当爹来又当娘,到头来竟连个臭小子都比不过了,怪道世人都生了儿子更高兴呢,不是不疼女儿,而是知道辛辛苦苦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摘心剜肉一般,也留不住。   简君安因似笑非笑的说道:“睿郡王还活得好好儿的呢,两家又隔得这么近,我却越过他为他的儿子定亲,算怎么一回事,倒显得我女儿嫁不出去了,非要赖给他家一样,他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而且正常人不是都该巴不得自己的亲人,自己在乎的人不上战场吗,你怎么反其道而行,反倒主动为那臭小子清除起后患来,我可告诉你,他有上进心我不反对,但若他一直都戍边,时常就要上战场,我就要考虑要不要让他如愿了!”   简浔道:“我不是主动为师兄清除后患,只是见不得睿郡王逼他罢了,还是个王爷呢,手段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有什么区别。”   说着抱了简君安的胳膊撒娇,“爹爹,您怎么就不能为师兄定亲了,就算您不能直接把事情定下,至少也可以去找睿郡王……那个呃,主动提亲啊,睿郡王一定不好拒绝您的……不是您跟我说,人生这么短,该快乐时就要快乐,该抓住的也一定要抓住吗,我如今觉得师兄值得我抓住,所以为他抛却一下我作为女儿家的矜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我们都知道师兄绝不会因此就看轻了我,绝不会因此就给我委屈受,不就结了吗?”   简君安终于忍不住打翻了醋坛子,冷笑道:“还学会用我说过的话来堵我了,果然‘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那个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私下里是不是用什么甜言蜜语哄你了,我明儿见了他,一定让人把他的嘴缝起来,看他还怎么巧言令色的哄你!”   顿了顿,又道:“不然你就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了?是,他是长得比常人略好一些,可你爹爹我年轻时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你娘一见倾心了,你日日对着我,照理不该被那臭小子轻易就给迷去了才是啊,他到底对你施了什么法术!”   简浔啼笑皆非,这才知道父亲醋坛子里的陈年老醋到底酸到了什么地步。   只得继续抱了父亲的胳膊撒娇:“爹爹,在我心里,当然您才是最好看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这么大的人了,又帮着母亲管了几年的家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甜言蜜语所迷?您就放心罢,师兄骗不了我的。不过您既这么不喜欢师兄,那这事儿就到底为止罢,爹爹不高兴了,我还嫁什么嫁,当然是要守着爹爹一辈子了。”   这话说得简君安心里一阵舒坦,原来自己误会女儿了,在她心里,自己始终是排第一位的,这还差不多!   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把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别说一辈子了,等再过一两年两三年的,她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他都得着急,因说道:“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师兄,我只是……”   不喜欢也不可能诸多挑剔他,百般看他不顺眼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挑肥拣瘦的,才是真买主。   话没说完,简浔已道:“没有只是,爹爹既然不喜欢,那我不嫁了便是,就留在家里,给爹爹当一辈子的贴心小棉袄,以后爹爹可不能嫌弃我,也要让两个弟弟不嫌弃我才是啊。哎呀,爹爹一回来便被我拉着说话儿,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茶也不曾好生喝的,我就不打扰爹爹了。”   说完屈膝一礼,便要退下。   然后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还没数到“五”,果不其然已让简君安叫住了:“回来!”   又是咬牙又是笑的道:“你这小丫头,竟对你爹爹使其以退为进这一招来,算了算了,我就当自己辛辛苦苦种了多年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何况这白菜自己还乐意,我还白当这恶人做什么?我明儿就登门与睿郡王说去,这下你总安心了罢!”   简浔心里一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蹙眉道:“可睿郡王还活得好好儿的,两家又隔得这么近,爹爹这样越俎代庖真的好吗?要我说,爹爹还是别为难自个儿了。”   叫简君安一瞪:“你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仔细卖乖卖过了,弄巧成拙了!”   瞪得简浔吐吐舌头,不敢再说后,才正色道:“我方才说的话,不是与你闹着玩的,修哥儿若一直都戍边,时常就要上战场,我真的有可能会改变主意,说来睿郡王行事的方式虽有些欠妥,也的确是在为他打算,他趁此机会回京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看来我明儿见了他,还得亲口问问他以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才是。”   简浔想了想,也正色与父亲道:“不瞒爹爹,我何尝不想师兄此番回来就不走了,祖父的腿是怎么没了的,我怎么会忘记,就这还是不幸中的万幸,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来,却也累得您这么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家里也一度乌烟瘴气的,是祖父武艺不够高,亦或是身边的护卫们不尽心吗?都不是,不过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罢了,那师兄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要在战场上一日,便随时都有受伤,甚至丧命的可能。”   迎上父亲赞同的目光,继续道:“可如果这是师兄的选择,是他的理想与抱负,他坚持非要这么做,那我也只会支持他,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所以我才说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呢,等他没了后顾之忧,他的选择,自然也就是他本心里真正的选择了,人尤其是男人来这世上活一遭,若没有抱负,也没有实现自己抱负的能力也就罢了,既两样都有,却只能因为客观原因,忍痛埋没了自己,那就太可惜了!”   简君安就叹息起来:“可这样你会很辛苦,你祖母当年的苦,我与你二叔……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止是日夜担惊受怕的苦,还有夫妻常年见不上一面,家里所有担子都只能压到她一个人身上的苦,真正是身心俱受煎熬,所以从来我们没想过子承父业呢,既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天分,也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心,爹爹实在不忍你重蹈你祖母的覆辙。”   简浔笑道:“只要我不觉得苦,那就不算什么苦,因为值得,何况我将来也可以师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远门呢,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大邺的名山大川了。爹爹,您就放心罢,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我都会让自己过得好,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简君安遂没有再说了,只伸手摸了摸简浔的头,蓉娘,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儿,终于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能为自己的未来做主,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了!   第二日,简君安便没有去衙门,而是等在宫门外附近,等睿郡王的马车一出了宫门,便上前拦住了他,然后将他拉到了盛京最好的酒楼“醉仙居”吃酒去。   睿郡王只当简君安是儿子请来替他做说客的,整好他也想找简君安帮自己劝一劝儿子,遂也不说什么,由着简君安拉了他去醉仙居。   却没想到等菜上齐了,他还没说话呢,简君安倒先笑嘻嘻的开了口:“王爷,今儿我请您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与王爷商量,小女与修哥儿从小青梅竹马,如今两人都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倒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我就想问一下王爷,您看什么时候他们过庚帖为宜呢?虽说两家早已交换过信物了,到底还是得过了庚帖,才算是正式定下来了不是?”   睿郡王不由呆住了,从来只听说过男方主动求娶女方的,什么时候,轮到女方主动提亲事了?就算两家早有默契,这样的行为也不妥罢。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本王早就想把事情定下来了,也算了了两家父母多年以来的心事,只是令弟不是一直都下落不明吗,现下定亲会不会……不合适了些?要本王说,还是等令弟有了确切的消息后,再计议此事也不迟。这事儿也真是,老是让这样那样的原因给耽搁,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   一边说,一边暗暗咬牙,那个臭小子,也不知是怎么把崇安侯府上下的心都拢得死死的,什么事都肯为他出头,他既有那份心,为什么就不能花点在自己这个父亲身上,大家自然也就凡事好说好商量了。   ------题外话------   感谢今日momo鱼83亲的4朵鲜花,感谢5月23日lisa67亲的6朵鲜花,半面泪妆眷卿的9朵鲜花,么么么么你们,O(∩_∩)O~   另,那个啥,这不是定亲了吗,亲们不表示一下?O(∩_∩)O~   ☆、第九十三回 喜悦   别看睿郡王对着宇文修时话说得硬气,大有他敢不从,立刻进宫为他请旨赐婚的架势,但这会儿对着简君安,他却是丝毫这个意思也不敢表露出来,盖因他知道,就算有皇上赐婚,宇文修也十有八九娶不到比简浔条件更好的妻子,关键还得他喜欢,那就更是不可能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的,到时候小两口儿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的,还不如不结亲呢。   所以他从头至尾,都是吓唬宇文修的,为了与儿子赌一口气,就弄得儿子夫妻不和,家宅失宁,这口气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简君安同为父亲,又听了他方才的托词,倒是约莫能猜到他的心思,笑道:“舍弟的确还下落不明,可我们两家又不是正式过定,只是过庚帖而已,也算不得逾礼,再过一阵子,舍弟的确切消息应当就能送回盛京了,从届时算起,也不过就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已,等时间到了,我们两家再正式过定便是,修哥儿是我弟子,在我心里向来与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我们两家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小小的不妥,我又怎么会跟他、跟王爷计较呢?”   说得倒像是自家等不得了,在逼着他们在孝期内定亲一般。   睿郡王满心的憋闷,道:“话虽如此,到底太失礼了,倒显得我们不尊重令爱,不尊重贵府一般,叫本王与犬子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简君安一摆手:“别人又不知道,只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而已,只要我们父女不觉得不尊重,不就结了吗?难道,王爷对此竟不是跟我一样,喜闻乐见不成?”   “怎么会?”睿郡王忙道,“本王巴不得能早日将此事定下呢。”   简君安立刻接道:“那还等什么,此事就这般定了罢,整好我带了小女的庚帖来,修哥儿的庚帖王爷若是没带,现让人去写来也使得,再不然,我替他写也是一样,横竖他的生辰八字,我做师父的也是知道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睿郡王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面在心里暗骂着宇文修狡猾不孝,简君安还只知道惯着他,也不怪他敬重师父胜过自己这个父亲,一面忍气叫了长随进来吩咐:“立刻着人写了大爷的庚帖来。”   不一时,宇文修的庚帖写来了,简君安接过确认无误后,便将简浔的庚帖交给了睿郡王,二人的亲事便算是自此定了下来。   睿郡王眼见木已成舟,再憋闷也是于事无补了,也就不再让自己一味的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正色与简君安说起话儿来:“如今本王与世子既是亲家了,本王也不怕家丑外扬了,犬子这些年一直都与本王在怄气,不说本王让他往东,他非要往西,本王让他撵狗,他非要去赶鸡,却也是听话的时候少,阳奉阴违的时候多。就说现下,本王想着战场上凶险万分,万一……所以做主想调他回京来,连职位都给他谋好了,就在西山大营任指挥佥事,既可以让他学以致用,又可以确保自身的安全,还能照顾家里,岂非一举三得?”   说着吐了一口长气,“可他倒好,死活也不肯回来,他也不想想,万一他真出个什么事儿,可叫我们这些亲人怎么样呢?更可气的是,他竟与本王说要分府出去单过,连宅子都寻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抹杀掉自己与睿郡王府的一切关系吗?世子,如今他不但是你弟子,更是你女婿了,你回头见了他,替本王劝劝他罢,这两件事如今可都与令爱息息相关了,难道世子想让令爱将来也与本王似的,日日担惊受怕?难道世子就不想让令爱做王妃?”   这会儿倒是意识到现下给两个小的定亲的好处了,他的话那个臭小子不听,倩儿的也不肯听,他师父和他心心念念想娶的媳妇儿的话,他总肯听了罢!   简君安闻言,笑道:“他现下要分府出去单过之事,的确有些不妥,王爷放心,回头我见了他,定会好生劝他的,不过王爷就没想过,他既有这个本事和志向,其实也是好事,如此贵府至少就能有两人前程光明了,除了能彼此照应,也更能照应其他人不是?”   要让简君安说心里话,他当然是希望宇文修能分府出去单过的,那样他女儿一进门就能当家做主,还不用侍奉翁姑,不用在复杂的睿郡王府后宅殚尽竭虑委曲求全,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何况他知道宇文修心里从没拿睿郡王府当自己的家过,同样的,睿郡王府上下除了惠安县主和睿郡王,只怕也没谁拿他当过家人,那他何必要逼他委屈自己,家人是什么,是不管自己落魄还是发达,都与自己祸福共享的,他们却只想享福,不想付出,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更遑论将他们当做自己一辈子的责任了!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光睿郡王说了只怕都不能算,还得宗人府说了才算,何况睿郡王还第一个不答应,所以必须从长计议。   也所以,他才与会睿郡王说宇文修‘现下不妥’,对着简浔,他也是一样的说辞,既不急于一时,又何必现在就与睿郡王硬碰硬,一件事办好了,再集中精力办另一件事,岂非事半功倍?   见睿郡王不说话,简君安又道:“至于他不肯调回盛京之事,这事我却要站在他一边,王爷年轻时,难道就没有保疆卫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志向与抱负不成?年轻人有志向与抱负,是好事,我们做长辈的,理当支持他才是,等过几年他年纪大了,一腔热血也慢慢的冷却下来,知道守着父母亲人才是最重要的,他自然就回来了,王爷也是年轻过的,岂不知你越是反对,他越是来劲的道理?凡事你都得顺毛捋啊。”   睿郡王闻言,不免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确也曾豪情万丈,亦曾自己的父王越是反对的事,越是要去做,便到了如今年近不惑,他不仍在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家的王爵多袭几代,若能成为铁帽子王就更好了吗?   倒是有几分理解宇文修了,只是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想到臭小子对自己的无视,他又皱起了眉头:“话虽如此,那到底是战场不是旁的地方,叫本王如何能放心?本王可是实实为他好。”   儿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他当然希望他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简君安已笑道:“修哥儿这些年跟着我父亲,一身武艺虽不说出神入化,也算是万中无一了,何况他那些亲卫也不是吃素的,王爷就放心罢。我说句不好听的,譬如现在我们只是吃酒吃菜,也有可能被醉死被噎死不是,难道就因为有那个可能,我们便不吃酒吃菜了?至多也就是未雨绸缪加倍小心而已。说到吃酒,菜都凉了,我们还是边吃边说罢,我先敬王爷一杯。”   睿郡王若有所思,不过倒是依言举起了酒杯。   等喝得有五分醉意后,他与简君安作了别,各自回了各自府上,然后让人叫了宇文修过来,没好气道:“你果然好本事,竟能说动你师父主动找到本王,将你和你师妹的亲事定了下来,也不知你素日都是怎么哄他的,应当是把你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哄他们父女上罢!”   说着将简浔的庚帖扔向宇文修。   宇文修本来正满心不豫的,他今儿一早就去了崇安侯府,只可惜大门进不去不说,想翻墙也是没能成功,倒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护院们说了,他若非要硬闯,他们只好把事情嚷嚷开来了,看没脸的是谁。   他本就知道师父正恼着他,哪还敢再雪上加霜,只得悻悻的回了睿郡王府,偏回来就见宇文倩已等在他屋里了,他这会儿哪来的心情应付她,掉头就去了园子里,躲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一直到宇文倩既找不到他又等不到他,只能先回自己屋里了,他才回去了。   没想到刚回去,睿郡王又打发人来传他了,他能有好心情就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他仍本能接住了睿郡王扔给他的东西,然后低头一看,整个人便呆住了,师妹的庚帖都在父王手上了,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亲事是真的定下来了,父王方才说的话不是糊弄他的?   宇文修整个人霎时被巨大的喜悦与庆幸所填满了,一张脸简直称得上熠熠生辉,倒看得睿郡王怔住了,儿子这副喜不自禁的样子,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原以为他是生性冷淡,加上小时候的经历不爱笑,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爱笑,他只是不爱对着自己不在乎的人笑罢了。   念头闪过,宇文修已扔下一句:“多谢父王,我还有事,先告退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睿郡王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定是往崇安侯府去的,心下不由越发的酸涩,却也只能无声的苦笑,谁让自己晚了十几年呢?连一句‘这个儿子算是替别人养的’,都没法说出口,他本来也没养过他不是吗?   再说宇文修出了睿郡王府后,便一路打马直奔崇安侯府,心情好得简直想对着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大叫大笑一番,看每一个人包括看两旁的建筑物,也觉得全在冲他眉开眼笑,在分享他的喜悦与幸福。   师父摆明了正恼着他,却肯为他主动找到父亲,主动提出将他和师妹的亲事定下来,固然是因为师父打心眼儿里疼他,但更主要的原因,只怕还在于师妹,若师妹不是自己愿意摒弃那些繁文缛节,先把他们的亲事定下,若不是她拼命的游说师父,在师父跟前儿替他说好话,事情又怎么可能这般顺利?   可见师妹心里待他是多么的情深意重,二人之间,也显然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剃头担子一头热,师妹只是在被动的接受,——他今儿一定要见到师妹,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激与喜悦,以后也一定会加倍的待她好,让她一辈子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宇文修很快便到了崇安侯府,想着若师父还是不肯让下人放自己进去,自己少不得只能硬闯了。   没想到门房的人见了他,却立刻笑嘻嘻的迎了上来,道:“修少爷回来了。”一面牵了他的马去马厩,就跟他素日回来时一般无二。   倒让宇文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师父已解除了对他的门禁令?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只是刚进了二门,就见简义已等在了前面,一见他便笑道:“修少爷,大爷知道您来了,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宇文修只能暂时打消了直奔简浔院子的念头,笑着给简义打了招呼:“义叔。”随简义见简君安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忐忑,师父不会又打翻醋坛子,把却不过师妹,只能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账,又算到他头上罢?   他算是看明白了,老丈人天生就是看女婿不顺眼的,甭管这个女婿他以前有多喜欢多看重,只要成了女婿,立马翻脸了。   等稍后到了书房见了简君安,宇文修却是一进门便直接跪了下去,“砰砰砰”给简君安磕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来,肃声道:“多谢师父愿意割爱,将师妹许配于我,我一定不负师父所托,一辈子都待师妹好,不叫她受任何委屈,让师父和师妹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简君安早猜到宇文修一得到好消息后,便会立刻过来了,所以才下令解了他的门禁,却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心下大悦,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冷哼道:“光嘴上说说谁不会,我要看的是实际行动,反正我再怎么着,也还能活个二三十年的,我就等着看,你能不能说到做到了。”   宇文修忙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您就等着看罢……”   话没说完,简义在一旁笑着插言道:“修少爷还叫师父呢,这会儿不是该改口了吗?”   换来简君安的一记白眼,宇文修却是从善如流,立刻改口道:“岳父就只管等着看罢,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简义被简君安瞪了也不怕,继续凑热闹:“是啊,大爷,修少爷是您亲自教出来的,您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他不成?您就安心等着抱孙子罢。”   简君安闻言,先是一怔,他竟然也要抱孙子了?随即便勃然大怒了,道:“臭小子想得倒挺美,我告诉你,在浔儿没满十六,不是,没满十八之前,你想都不要想!”   宇文修就哀怨的看了简义一眼,义叔您确定您不是故意帮倒忙的?嘴上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女孩子晚点成亲生子,才能对自己的身体和孩子都更好,我都听师父的,师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顿了顿,又道:“我已寻好宅子,也已回了我父王回分府出去单过了,将来不论是谁,都给不了师妹委屈受,岳父只管放心。”   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岳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倒让简君安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满肚子的火气都再不好意思发出来了,只得没好气道:“行了,还跪着做什么,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多谢岳父。”宇文修忙向他道了谢,站了起来。   简君安方正色道:“你既说到分府出去单过之事,我便多嘴说两句,如今你羽翼未丰,又没成亲,要分府出去怕是不容易,别说你父王不会答应,宗人府也未必会答应,要我说,此事很不必急于这一时,纵然你现在分了府,你也一年里十二个月有十个月不在盛京,何必弄得所有人都不愉快?倒不如暂时放放,待你又立了功,论功行赏时,你再把这事儿提出来,便既可以得偿所愿,又能得一个谦让弟弟的美名了,你说呢?”   宇文修正是心情大好之际,何况简君安的话实实在在都是在为他考虑,他自然心悦诚服,只犹豫了一下便应道:“我听岳父的,从长计议便是。”   “嗯,很好。”简君安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至于你不肯现下回京之事,我虽不赞成,可浔儿却一心支持你,说你若没有能力和抱负也就罢了,既两样都有,不去拼搏一番,岂非太可惜了?她这般支持你,我也只能支持你了,甚至你父王那里,我今儿也替你说项了。只是一点,我最多只给你五年时间,五年后,你必须回京守着浔儿过日子,你做得到吗?我不图你能不能高官厚禄,能不能让浔儿夫荣妻贵,所以我才支持你分府单过,因为爵位什么的都是虚的,两个人能和和美美的相守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我一个做父亲的最大的心愿,希望你能明白。”   宇文修想了想,五年后他二十岁,浔妹妹十八岁,他回来迎娶她正合适,届时他的雄心壮志应当也已实现得差不多了……遂点头道:“我明白岳父的心情,也愿意接受岳父的要求。”   简君安这才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道:“你别怪我苛刻,等你做了父亲,你自然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行了,去见浔儿罢,知道你早想见她得慌了,不过只有半个时辰啊,而且你必须给我发乎情止乎礼,否则在你离京之前,都休想再见她了!”   宇文修还正发愁要怎么向师父,啊不岳父,提出去见师妹一面呢,看岳父那架势,他怕是话还没说完,已让他无情的拒绝了,万万没想到,师父竟会主动提出让他去见师妹,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肚子饿了天上就掉馅饼儿啊!   宇文修忙笑道:“多谢岳父,我一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且不超过半个时辰的。打今儿起,您就是我的亲爹了,我以后一定加倍的孝顺你,把那句话‘一个女婿半个儿’给改为‘一个女婿两个儿’,那我去了啊。”   说完给简君安行了个礼,便几乎小跑的出去了,惟恐迟了,简君安就改变了主意。   看得简君安好气又好笑,啐道:“贫嘴贫舌的,一定是这样,才会哄得浔儿对他死心塌地的!”   简义笑道:“女孩子喜欢的,不就是心上人时时想着哄自己开心,时时将自己放在心上吗,修少爷待大小姐有多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他能待大小姐始终如一,您这个女婿便算是选着的,旁的都是次要的。”   大小姐那般聪明通透的人,他以前还想着,将来怕是哪个男子都等闲入不得她的眼,毕竟哪个男子都及不上她,没想到如今她竟与修少爷成了一对儿,难道当年她特意去汤山将修少爷带回来,就是这个缘故,他们的姻缘,真是天定的?   简君安冷哼道:“若不是看他对浔儿一片真心,你以为我会答应他?”   彼时宇文修已一路小跑,抵达了简浔的院子,可巧儿简浔正在院子里摘腊梅花,一瞧得他进来,第一反应便是:“师兄怎么又来了,还大白天的来,你就不怕我爹爹知道了,回头更恼你,更不让你上门了?你好歹晚上再来啊,瑞雨,快从西边的角门送师兄出去……”   宇文修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几步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师妹,是岳父让我来的,岳父已找过我父王,为我们交换了庚帖,只等过阵子有了泸定方面的确切消息后,便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正式放定了……师妹,我真是太高兴太幸福了,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铭刻于心,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简浔没想到父亲动作这么快,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也盈满了喜意,正要说话,没想到何妈妈已先开了口:“小姐,院子里风大,让奴婢给您加件披风可好?”   说完无视宇文修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不由分说将简浔自他手中接过,拉到一旁,给简浔系起披风来。   何妈妈可不是瑞雨琼雪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那日事后她无意看到简浔脖子上的红痕,再把瑞雨琼雪悄悄与她说的当时的情形一结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向来看好宇文修做姑爷,却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看到宇文修在八字还没一撇时,就对自家小姐无礼,如今都这般无礼随便了,将来成了亲,岂不得越发无礼越发随便了?那是对待正妻应有的态度吗!   所以方才一见宇文修,她已是如临大敌,再见宇文修竟敢一上来就对自家小姐无礼,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越发牙痒痒了,哪还顾得上去理会什么上下尊卑,她只知道,小姐对她一家恩重如山,她决不能让小姐受到任何委屈,任何伤害。   宇文修瞪了何妈妈片刻,想着她是简浔的奶娘,又一直是她屋里的管事妈妈,便是在简君安和平氏跟前儿,也有几分薄面,到底只能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简浔则早红了脸,既为宇文修毫不掩饰的喜形于色,也为何妈妈的如临大敌,她早觉得何妈妈已发现了什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般一想,越发的不自在。   好半晌,她方挤出一句:“院子里风大,师兄且请进屋吃茶说话儿去罢。”说完自己先转身进了屋里。   宇文修见状,只得忙忙跟了进去,见何妈妈瑞雨琼雪就跟三大金刚似的,杵在简浔身后,这样他还怎么与师妹说体己话儿,只得杀鸡抹脖似的冲简浔使眼色,示意她把她们都屏退了。   看得简浔忍俊不禁,低头慢慢的吃了半盏茶后,才吩咐三人:“你们都下去罢,我有正事单独与师兄说。”   瑞雨琼雪才被她敲打过,闻言倒是不敢有异议,何妈妈却笑道:“奴婢还是留下服侍小姐与修少爷罢,总不能让小姐与少爷自个儿端茶倒水罢?”   简浔知道何妈妈是一片忠心,道:“我与师兄就说几句话,不需要端茶倒水,妈妈只管安心退下便是,对了,屋里有些闷,把窗户都开着罢。”   这样门窗都大开着,何妈妈总可以放心了罢?   何妈妈闻言,这才屈膝一礼,领着瑞雨琼雪退下了,她是可以在主子面前小小的倚老卖老一下,但却不能过了那个度,不然就不是忠心为主,而是奴大欺主了。   待何妈妈几个一离开,宇文修便立刻想往简浔跟前儿凑,叫简浔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只得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满脸是笑急不可耐的说道:“师妹,我太高兴了,没想到师父肯为我做到这一步,更没想到你对我会如此情深意重,你放心,我这辈子绝不会辜负你,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溢出蜜来一般,定定的看着简浔,觉得自己只这样看着她,就可以到地老天荒了。   简浔被他看得才恢复了正常的脸又发起烫来,嗔道:“你打算以后见我一次,就对我重复一次这番话不成?行了,不说这些了,我有正事与你说,我去年就让义叔替我在京畿周边物色了一个庄子,虽离盛京有些远,地方也有些偏,但胜在地方大,外人也轻易找不到,我已让义叔在安排人修房子垦荒地了,你回去问问你的亲卫们,可愿意将他们的家人都迁过去的,如今到处都战乱不断,寻常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不说,身家性命还时时受到威胁,京畿好歹是天子脚下,总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些,而且他们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我也会按月拨下米粮给他们,怎么也比他们在老家时强得多,想来他们应当不会拒绝。”   这个念头,早在宇文修刚去蓟州时,便已隐隐在简浔脑海里成形了,他的亲卫们都是他必须把后背对着他们的人,那就要绝对的忠心,可绝对的忠心说来容易,真要得到却是难上加难,不先绝对的付出,让那些亲卫绝对的心悦诚服,绝对的没有后顾之忧,又怎么可能?   只有他们绝对忠心了,他在战场上才能越发的安全,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也才能让他们这些亲人和在乎他的人越发安心,她不想让他为她、为任何人舍弃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便只能最大限度的帮他去实现了。   所以简浔与宇文倩说的,只要是宇文修自己的选择,她就一定会支持他,绝不只是一句空话,她一直都在以实际行动支持他,并且会一直支持他下去。   宇文修本来就正胸口发烫的,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他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若早年老天爷给他的那些苦难,都是为了今日,那他觉得就算那苦难再深重一百倍,也千值万值了。   万万没想到,更大的幸福还在后面,他心爱的人不但回应了他的爱,他们不但得到了来自双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他心爱的人还这般理解他,支持他,事事替他想在前面……人活在这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光景,他却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心爱的、与自己心灵相通,比谁都要懂自己的人,这辈子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一定要站到这世间的最高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受任何人的辖制,他也要给他心爱的人和他在乎的人,最好的一切,他还要证明给世人看,他宇文修是独一无二,谁也无法忽视,谁也无法取代的……   “师妹!”宇文修忍不住上前,再次握住了简浔的肩膀,目光比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还要璀璨,“我何德何能,此生能遇上你!”   说完激动的将搂在了怀里。   简浔不妨,被他抱了个满怀,两颊发烫之余,下意识的伸手想推开他,但宇文修却抱得更紧了,双臂还止不住的轻颤着,简浔心一软,到底还是没再推他,改为将头缓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九十四回 懂你 立功   宇文修抱了简浔良久,直到外面远远传来何妈妈的声音:“小姐,大爷才打发人过来传话,让修少爷午膳去侯爷屋里,与大爷一道陪侯爷用。”,简浔也轻轻的挣扎起来,还小声嗔他:“好了,再不放开,何妈妈她们都该看见了。”   软玉温香在怀,宇文修哪里舍得松开,哪怕鼻间传来的幽香让他浑身都发起热来,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指不定得爆炸了,还是舍不得。   “咳咳咳,咳咳咳……”还是何妈妈已不加掩饰的,就在离二人最近的一扇窗外的咳嗽声响起,简浔也再次挣扎起来:“还不放开呢,真等着何妈妈进来给你难堪么?”   宇文修惟恐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面若冠玉的脸酡红着,艰难的退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大口吃起茶来。   简浔到底是过来人,如何猜不到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也一气吃了半盏茶,觉得没那么口干舌燥了,才忙忙拿话来岔开了,以免彼此继续尴尬:“我记得上次听师兄说过,你一共有百余名亲兵,但真正有本事贴身护卫你,也让你绝对信得过的,却只有二十余人,我觉得还是少了些,师兄要不再看看其中还有没有可造之材,除了你的亲兵们,也可以在你麾下其他兵士里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我除了能保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以外,还可以给他们做媒,让他们能有自己的小家,能享受妻子的温柔,还能承继自家的香火,让他们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如此优渥的条件,想必定能为师兄再选出一批忠心耿耿的亲卫来。”   宇文修趁她说话的空当,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跳和气息,待她说完,他也终于恢复了常态,点头道:“如此优渥的条件,足以让我那些亲兵中的每一个都对我赤胆忠心了,他们千里迢迢去蓟州当兵,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也给家人挣一口饭吃?我回去就让三英四平统计一下去,争取尽快告诉师妹有多少人愿意接家人过来。”   顿了顿,“如此大的花销,光我那点产业的收益,必定是不够的,师妹一定贴了不少体己银子进去罢?你放心,我会尽快挣回来,加倍补给你的。”   简浔笑了笑,她几时在乎过银子了,她在乎的始终是人好吗?以前她还不明白宇文修的心意,从没想过会跟他在一起时,她已决定不遗余力的帮他了,她嘴上说的只想坐享胜利的果实,不想付出不想跟着担惊受怕,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她若真能那般自私狭隘,也不是简浔了。   因说道:“也就前期投入比较大罢了,等后面一切上了正轨,他们也都可以自给自足了,我们就投入不了多少了。对了,师兄别忘了告诉他们,他们的兄弟子侄若有想念书的,我也会争取替他们派一位先生去,有想学一技之长的,我也会尽量满足他们,横竖你和我名下庄子铺子都多的是,随便安插十号八号人,还是不难的。”   最近几年十来年,据说兵部征兵一次比一次难了,原本只征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因为征不到兵,也放宽到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了,所以那些亲兵亲卫们的兄弟子侄,只怕满打满算也没几个,于她来说,真是举手之劳,但于他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德,不愁他们不对宇文修越发死心塌地。   宇文修听到这里,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因为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于是只能拿炽烈而纯粹的目光看着简浔,只恨不能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   简浔却话锋一转,道:“我能为师兄做的,也就这些了,但我还是想问师兄一句,你真不想回京吗,哪怕这里有你在乎的人,和在乎你的人,他们时刻都担心着你,牵挂着你,也不能让你改变主意吗?”   抿了抿唇,“这是倩姐姐让我问你的,也是我自己想问你的。”   宇文修的眼神就渐渐严肃起来,整个人也渐渐有了一种简浔从没见过的威仪与气势:“我不瞒师妹,我的确不想改变主意。刚去蓟州时,我想的是建功立业,定要证明自己给……给世人看,让世人都知道,我并不比任何人差,当然,还有为自己挣得一番功勋,有能力给师妹好的生活了,才有脸回来向岳父求娶师妹的意思。”   “可到了现在,除了建功立业,我还有别的想头了。蓟州当地的百姓是真苦,除了羯贼时不时就要去烧杀掳掠一番,当地官府的苛捐杂税同样不能幸免,有些人,竟然一辈子都不知道盐是什么滋味儿,一辈子没吃过一顿白米饭,一家人只有一套衣裳,谁出门谁就穿,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光着……老人为了能省点吃的给子孙,只要觉得自己帮衬不上子孙了,便推说自己病了,什么都吃不下,活活将自己饿死,一个大姑娘,为了一个馒头,竟然就能跟我们的兵士去钻草垛子……真正是命如草芥,连为人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任何人见了,都没办法不被激起骨子里的血性,因为那都是我们的同胞,是跟我们一条藤上结出来的葫芦。”   宇文修说到这里,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不敢说自己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事实上,到了现在,我首要想的,依然是建功立业,将来让你过得比谁都好,但如果能在建功立业的同时,将羯贼彻底赶回老巢,甚至灭了他们,让当地的百姓日子哪怕只比现在好过一点点,我也觉得自己成功了,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师妹,你一定能明白我,一定能懂我,对吗?”   所以前世他才会在蓟州待了那么多年,最终也确实大败羯族,让当地的百姓至少十年内,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了吗?   简浔以前便隐隐能猜到他的想法,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越发明白了,她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那,我给师兄五年的时间,够了吗?”   宇文修蓦地抬头,本来还满是沉痛的双眸一下子灿若星辰,他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师妹更理解他,更懂他了。   又听得简浔道:“五年后,你二十我十八,虽年纪都比寻常人成亲时,大了些,但也不算大,影响不了什么……这五年里,我不遗余力的帮你照顾你亲卫的家人们,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五年后,无论届时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在哪里,你都要回到我身边来,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说到最后,忍不住眼眶泛红,她知道他最终会成功,会梦想成真是一回事,可那些切身体会的担惊受怕,那些日日夜夜的不安与后悔,却是实实在在的,谁也无法代替她承受,尤其是上一次他离京以后,也正因为此,她才知道了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并不比他对她的少了。   “师妹!”宇文修的眼眶也红了,反握住了简浔的手:“我方才也是这样与岳父说的,可见我们是何等的心有灵犀,你放心,五年后,我一定回来守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分开!”   本来他还想着,若师妹执意要他回来,他少不得也只能忍痛回来了,谁让这世上师妹只有一个,而他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自然不必说其他了。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这世上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人!   他却不知道,简浔并不是没有动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让他回来的念头,只不过她终究做不出来罢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管是谁,年轻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执念和向往,她既然喜欢这个人,就希望他能过得快活,能一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生命中不留任何遗憾。   尤其她还知道正是因为他,过几年大邺的百姓们才能暂时有几日好日子过,才能暂时有喘一口气的机会,而不至于倾巢之下危若累卵,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国破家亡,生灵涂炭,她就越发做不出来,只能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了。   宇文修又在简浔屋里待了一会儿,直至简义亲自来催他了,才不得不辞了简浔,随简义往景明院去了。   等他下午回到睿郡王府时,宇文倩也已知道他与简浔的亲事已算是定了下来,只不过暂时不好正式过定的好消息了,不由一脸的羞愧与讪然:“都是我误会浔妹妹了,她若只是看重你的军功,看重你将来能带给她的荣耀,也就不会现下与你定亲,大可等到你真正功成名就,平安归来之时,再与你定亲了……我却那样说她,真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知她现在正怎生恼着我呢,我明儿一早就过去给她赔不是去。”   宇文倩也猜到了二人之所以能这般快定亲,简浔定然功不可没,不然简伯父怎么也不会这般快松口,都是架不住女儿自己愿意自己坚持,而他不想让女儿伤心而已。   宇文修沉声道:“师妹没有恼姐姐,她的心胸,从来不会这般狭隘。”   可到底不爽宇文倩误解简浔,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就能那般轻易便误解了她?遂又把简浔替他做的那些事,还有她对他的理解和支持,都与宇文倩说了一遍,末了道:“姐姐这下该明白我为何要说你不懂我了罢?”   宇文倩哪里会想到简浔竟不声不响为弟弟做了这么多,方才的五分羞愧瞬间变作了十分,也就不怪弟弟会那般爱重她珍视她了,她的确当得起这份爱重与珍视,反倒是自己,狭隘浅薄得简直可笑也可恨,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浔妹妹?!   宇文修见姐姐一脸的痛心疾首,心下总算好受了些,叫了秦三英和周四平来,把事情大略与二人说了一遍,让他们下去便开始统筹安排,“……此事完全取决于自愿,省得有心人误会我是借此机会扣住他们的家人,迫使他们不得不为我卖命,不愿意家人进京的,以后也按年拨给他们米粮,总不会让他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家人在家里却吃树皮咽草根就是了。”   秦三英与周四平其实都没有至亲存活于世了,便有,譬如秦三英还有舅舅舅母,那也是曾薄待过他,他曾发过誓待哪天自己发达了,定要让他们好看的。   但听完宇文修的话,依然满脸的激动,道:“简大小姐竟然为大家伙儿考虑得这般周全,弟兄们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怎生庆幸呢,爷放心,我们下去就着手办这事儿,一定会尽快办好的。”   正如宇文修与简浔所说,他们这些人千里迢迢去蓟州当兵,难道都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成,当然不是,他们为的从来都是在让自己和家人吃饱穿暖的基础上,看还能不能立点军功,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如今他们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怕是暂时实现不了了,但能让家人吃饱穿暖不受战乱之苦,那也算是实现梦想了,爷与简大小姐待他们这般好,他们惟有越发忠心,肝脑涂地相报了!   不提秦三英与周四平下去后把好消息与其他人一说,其他人都是何等的激动与喜悦,却说宇文倩次日起来后,收拾一番,便叫上宇文修,坐了车直奔崇安侯府。   觉得没脸再去见简浔了是一回事,却不能因此就不见她了,不然她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后面几十年的闺蜜情与姑嫂情,岂非都得毁于一旦了?   宇文修见姐姐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关键他指不定也能借东风见简浔一面,这才会欣然随她前往。   一时到得崇安侯府,简君安去了衙门,平氏听得宇文修是与宇文倩一道来,宇文倩打的旗号是前儿与简浔一言不合,起了口角,回去后觉得自己着实不对,所以今儿特地赔礼来的,宇文修则说自己是来看崇安侯的,他老人家昨儿还让他以后要时常回来呢。   平氏想着如今两家关系又不一样了,哪能再拒之门外,忙叫人好生请了进来,待宇文倩与宇文修见过自己后,便让人带了他们各自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宇文修还以为方才在平氏屋里,定能见到简浔的,没想到平氏竟不让人去请简浔来,只得一出了平氏的院子,即向宇文倩道:“姐姐,你不是才崴了脚,方才在车上还说脚疼吗,我背你去师妹屋里罢,省得你这会儿硬撑着,回去后脚铁定更痛了。”   她什么时候崴脚了?   宇文倩正要说话,立时便反应过来弟弟这是想干嘛了,忙趔趄了一下:“咝,你不说我还觉得只有一点点痛,你一说立刻觉得钻心一般,还真只能靠你背我了,不然太医说的只需要将养十天半个月的,只怕得翻番了。”   一旁平氏的丫鬟忙笑道:“都怪奴婢眼拙,竟没瞧出县主伤了脚,奴婢这就让人传软轿去。”   宇文倩却已不由分说跳到了宇文修背上,“不必麻烦了,又不是外人,就让弟弟背我过去罢。”   于是稍后简浔听得人说县主已在外面了时,笑着迎出来,看见的就是宇文修背着宇文倩的画面,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道:“倩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瑞雨,快请崔大夫去,琼雪,你去回了夫人,让夫人给了牌子请太医去。”   说完上前要扶宇文倩,“外面冷,还是先进屋去罢。”   宇文倩却是促狭一笑,低声道:“我好得很,是某人为了能过来见浔妹妹一面,所以说我崴了脚,非要背我过来罢了。”然后‘哎哎’叫唤着,让春燕瑞雨等人七手八脚的扶进了屋里去。   简浔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待宇文倩一走,便嗔宇文修道:“师兄也真是,要过来只管大大方方的过来便是,何必非要拿了倩姐姐扯谎。”   宇文修见她今儿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襦裙,乌黑的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戴了几朵珠花,却不笑嘴角也微微扬起,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的柔和的笑,让她原本美玉一般的肌肤,也自然而然带出了微微的嫣红,眼波盈盈流转间,更似一泓秋水,流光溢彩。   不由看得呆住了,今儿再见师妹,好像与昨儿又不一样了?   简浔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看,久久都不说话,只得又嗔道:“师兄到底听见我的话没,不管听没听见,你好歹吱一声啊。”   宇文修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不拿了姐姐扯谎,只怕轻易见不到师妹,便见到了,回头岳父指不定也要生气,如今我已见到你,心里踏实了,这就见师祖去,你且进屋去罢,外面冷,别吹着了。”   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有要了机会,立时便想着去见对方一面的感觉,以前她听人说起时,只觉得嗤之以鼻,如今却只觉得甜蜜,果然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简浔满心的羞喜,目送宇文修走远了,才进了屋里去。   却一进屋便见宇文倩站起来,冲她深深鞠下了躬去,不由怔了一下,才道:“倩姐姐这是做什么,好好儿的冲我行什么礼,这是打算折杀我吗?”说着上前搀了她起来。   宇文倩满脸的羞愧,道:“我今儿是为我前儿误会浔妹妹道歉来的,我那日见浔妹妹不肯劝弟弟回来,嘴上虽没明说,心里却是怨着你只顾弟弟的军功,不顾他的安危生死的,还是听了弟弟说了你都为他做了些什么,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狭隘有多小心眼儿……还请浔妹妹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待弟弟的心,难道会比我待他的心少吗?偏我……”   话没说完,简浔已摆手笑道:“倩姐姐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可见没真拿我当亲妹妹,素日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不然何以与我这般见外,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何况你我,你要是再客气下去,我才真是要恼了。”   宇文倩这才没有再说了,心里却是越发敬服简浔,暗忖着以后弟弟若是与浔妹妹吵架了,她一定不问情由,直接站到浔妹妹一边。   接下来几日,秦三英与周四平忙着统计亲卫们都有谁愿意迁家人入京,每家具体会有多少人,忙得不可开交,宇文修便趁这个空当,约了胡大公子至酒楼相见。   胡大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小舅子,尤其这个小舅子还名声斐然,见之前心情难免有些复杂,既有怕小舅子不喜欢自己的忐忑,又有几分本能的忌惮宇文修,毕竟他的一应行径实在……还有几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与他相处的为难。   没想到见了之后,胡大公子却很快便被宇文修折服了,宇文修长得好,与宇文倩有五六分相似是一方面,胡大公子难免爱屋及乌,关键宇文修的谈吐和素养与盛京城内任何一个豪门贵公子都不差什么,让人根本没法将那个“煞神”的名号与他联系到一起。   所以胡大公子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算得上是相谈甚欢,郎舅相得。   当然,这是胡大公子自己的感觉,要宇文修说心里话,他却不是很看得上胡大公子,说话做事都文绉绉软绵绵的,倒有几分平子清的影子,难怪能在国子监与平子清齐名……最关键的是,他姐姐那么好的人,这世上根本没有男人配得上好吗,胡严最好待他姐姐始终如一,不让他姐姐受任何委屈,否则,他一定要他好看!   等秦三英和周四平将简浔交代的事情办好,时间也已进入腊月中旬,离年愈近了,宇文修虽惦记着蓟州,怕羯人会趁过年时,己方军队自上而下都放松警惕,卷土重来,毕竟羯族物产比大邺可差得远了,蓟州当地的百姓日子不好过,他们的百姓只有更不好过的。   然想着他已两年没在盛京过年,两年没陪简浔去逛过灯会与庙会了,简浔的生辰又恰是在正月里,整好陪她一并连生辰也过了,到底还是决定留在盛京过年。   自然简浔连日来心情都极好。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下去,因为蜀地终于有简君平的消息传回盛京了,却不是简浔期待的坏消息,而是一个于崇安侯和简君安来说算好消息,于她来说,却是让她连这个年都过不好了的绝对坏消息!   简君平竟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立了大功,让钦差大人在送回京来呈到御前的折子上狠狠赞美了一把,并且为他请了功‘臣以为,如此能文能武的忠臣能吏,理当加官进爵,昭告天下,引为美谈,人人效仿’。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那日大地动以后,简君平虽被垮塌的房子埋了起来,但所幸被掉下来的房梁撑出了一小片空间供他栖身,所以他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等崇安侯派去的那几个亲卫中幸存的两个找到他时,他便很容易就得救了。   之后他又救出了陆氏和简菡,并他和陆氏后来生的两个简淙和简泓,——大地动发生时,他们母子几个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点心说话儿,只有简君平一人在书房里,若不是那葡萄架是由石柱搭成的,他们甚至可以安然无恙,就这,也仅仅是拼死护着几个孩子的宝婵受了伤而已,其他人都只是受了惊吓,才会晕了过去。   简君平见陆氏和儿女都好好儿的,立刻便与崇安侯幸存那两个亲卫商量起赶回盛京之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是一刻也不能再留了,只是他们还未及行动,便有当地百姓哭着找到了简君平,求大老爷快组织人员搜救被掩埋着的幸存者们去。   那两个亲卫也建议简君平,如此大的地动,只怕栈道全部损坏了,他们纵是再想出去,现下也是出不去,倒不如就留下来,一边组织灾民们自救,一边等着朝廷派人来救援,指不定他还能因赈灾有功,再官升一级。   简君平被当时的天旋地转吓破了胆,哪肯听两个亲卫的话暂且留下,官做得再高,那也得有命在啊,再在此间逗留下去,万一再地动一回,他可就未必有前一次这么好的运道了!   将幸存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在空地上团团护住陆氏母子,再简单交代了陆氏几句后,他便领着那两个亲卫往外探路去了。   一路上疮痍满目自不必说,对面一座山竟生生被震得跨了半座下来,还不定有多少百姓被掩埋在了其中,天也是阴沉得可怕,给人以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简君平就更恐慌了,他一定要尽快离开鬼地方,一定要离开!   只可惜正如两个亲卫所说,通往外面的路和栈道全部跨的跨塌的塌,被堵死的被堵死,连那两个亲卫身怀武艺的人,都没有全须全尾出去的把握了,何况他还拖儿带女的,就更不可能了。   那两个亲卫这些年与简君平相处下来,虽仍只认崇安侯为唯一的主子,多少也与简君平处出了几分香火情来,何况简君平真坚持要带一家子出去,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回头他们也难见侯爷。   遂又劝他:“一般地动都是第一次最严重最吓人,后面虽仍会动,却远远及不上第一次了,既然二爷与大家伙儿第一次能幸免于难,之后自也不会再有危险,横竖都出不去,何不趁机做点事呢,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造福于民,一举两得。”   简君平一想,也的确如此,他若这会儿临阵脱逃了,事后上头问责下来,他这么几年的辛苦经营岂非全白费了,那回京后还怎么向父亲证明他比大哥强,怎么让父亲以他为傲?   反之,他只要留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无功无过,若再随便做点什么事,就是妥妥的功劳了,这么大的地动,就不信这一带所有的官员都跟他一样幸运,届时肯定会有更好的空缺,指不定他还能因功调离这个鬼地方也未可知,风险虽大,机会却也更大!   遂将县衙幸存的官吏们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去联络幸存的当地士绅们,等人联络起来后,又给大家分配任务下去,哪些去筹集米粮药材被褥,哪些去搜救幸存者,哪些去照管集中起来的幸存的老弱妇孺们,还找到了几个从山上逃下来的猎户,许以重赏,让他们设法往外报信求救,兼打探外面的情况去。   这样忙活了几日,竟将初步的赈灾工作给顺利的开展了起来。   简君安这才开始庆幸起自己留下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留下来赈灾,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艰难,那般凶险,不是吗?   待再过几日,又组织青壮年们修复起通往外面的官道和栈道来,总得内外相通了,上面的人和朝廷的人才能顺利进来,才能看见他的功劳啊。   没想到外面的情况倒比里面更糟,尤其是雅州府,连知府等人都死了,偌大一个府衙,竟连能组织救灾赈灾的人都没有,亦连当地卫所岩州卫的指挥使也与知府一起遇了难,他却是去雅州给知府老母拜寿的,也正是因为知府给老母大摆寿宴,才会让当地官员死伤大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知府家又宅院深深,怎么逃,又往哪里逃呢?   偏这个理由还不能如实上报朝廷,不然他们倒是死了,他们幸存的家人却少不得要遭殃了。   更糟糕的是,雅州本就靠近元蒙人的地盘,元蒙人年年冬天都要入关抢粮食的,今年听得雅州锦州地动了,死伤无数,岂有不趁火打劫的?立时便挥师攻破了最靠近他们的一个县城天权县,直逼雅州府。   岩州卫一时群龙无首,是既想不到帮忙救灾赈灾,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退敌,真正是乱做了一团。   ------题外话------   感谢5月25日半面泪妆眷卿亲的1颗钻石,lisa67亲的5颗钻石,水晶诱惑1亲的3颗钻石,还有投月票的亲们,非常爱你们哦,没投的也一样爱,当然,若能也投,就更爱了哦,么么哒O(∩_∩)O~   ☆、第九十五回 祸害遗千年   简君平到底已在泸定为官这么多年,早不是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侯府贵公子了,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只做好了泸定一县的救灾赈灾工作算什么,做好雅州一个州府,甚至是锦州的救灾赈灾工作,才算是真能干真能做实事呢!   况他本来就已是雅州同知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就职,就发生了地动不是吗,但他的调令却是早已发了下来,生了效的,如今他应当就是雅州府官职最高的人了,他不去牵头赈灾,还有谁能胜任这个工作,又有谁有这个资格,他当仁不让不是吗?   更重要的是,元蒙人都打到天权县了,若再没有军队抵挡他们,他们打到雅州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但从天权县到雅州府,地势险要,他们纵然没人抵挡,要打到并攻破雅州府,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只要能率众守住雅安府一个月,撑死两个月,朝廷派来救援的人一定到了,出蜀的官道栈道也一定被抢通了,有了援军,元蒙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同样离锦州雅州那么近,怎么可能他们就一点灾都没受?说到底,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当下计议已定,简君平便带着那两个亲卫先上路,快马加鞭赶去雅州了,陆氏母子几个则由下人和当地的捕快皂隶们护送着,紧随其后,也只比简君平晚了十来日,便抵达了雅州府。   果然雅州府正是群龙无首之际,一直主事的都是一个六品的主簿和两个八品的小吏甚至一些不入流的皂隶们,连往御前上折子的资格都没有,雅州的初步灾情都是通过锦州府替他们上达天听的。   且这几个人,还是因为当日他们有事的有事,不够资格去给知府老母贺寿的不够资格,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来。   简君平抵达府衙后,一表明身份,主簿几个立时都满脸的喜色,总算有上峰能领着他们做事了,回头有个什么变故,也不必他们来承担首要责任了,而且听说简同知在泸定把赈灾工作做得有声有色,他既有经验,定也能把一府的赈灾都做好,他们跟着他,指不定还能得点功劳,前进一步两步的呢。   简君平有了在泸定赈灾的经验,行事也的确比他们有章法多了,何况主薄几个也多少做了些事了,他上起手来就更快了,不几日便把一切都安排下去,越见章法了。   府衙暂时安定下来后,他又去了岩州卫卫所,与府衙一样,整个卫所连个百户以上的都难找,做主的净是些总旗小旗,又怎能不乱?   简君平是没领过兵打过仗,可崇安侯的两个亲卫打过啊,他自己也出生将门之家,耳濡目染,怎么也比寻常的文官强得多,把小旗以上的官员集中起来,一番交谈了解后,很快升了其中几个暂代百户,说是百户,行的却是千户的职责,再把下面的兵士集中起来,留了两千兵士镇守雅州,同时帮助救灾,另外三千则赶往天权县,救天权县的百姓们于水火当中。   就这样的一番安排,竟真将雅州城给守到了钦差大人领着朝廷的人马赶到,天权县也几经转手,总算给夺了回来,原来元蒙人也一样受了灾,还一路吃不饱穿不暖的长途跋涉,攻破了天权县后,县城里百姓早都躲到山上去了,吃的喝的也没给他们留下多少,他们守着一座空城,能坚守几轮已经是不容易了,哪还有能力一直守下去?   钦差大人一路上还在想着,到了雅州府后,他还不定会见到什么样惨不忍睹的景象呢,一路上他已见识过真正的山崩地裂是什么样了,听说雅州府正是此次地动的中心,想也知道只会更惨的。   却没想到,一路进了雅州城后,情况却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糟糕,房子是都垮塌了,街上却并不算多乱,意料中的哀鸿遍野的情形也没有出现,反而老弱妇孺们都在集中在了城北的空地上,吃喝穿住都不用愁,——地动只是当时那一刻吓人,却不会把百姓们的粮食和积蓄都化为乌有,等大家缓过气来,再由幸存的青壮年们将粮食积蓄挖出来,便可以继续用了,所以灾民们基本的温饱还是有保障的。   至于青壮年们,则帮着赈灾的赈灾,帮着善后的善后,帮着守城的守城,也是忙而不乱。   当然,这么大的灾难,城里的情形再好,也不可能真好到哪里去,远的不说,就说那些地动的遇难者们,处理他们的遗体便是一大难题,再是天已冷了,不至引发瘟疫,那么多遗体,也得防着万一……所以发现挖掘出来后,一律都抬到了城东的树林里烧化。   弄得所有人都是红着眼圈,满脸的沉痛与木然,那些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化成烟化成灰,连送他们最后一程,连让他们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死了的人固然可怜,他们这些幸存的人,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还有伤员们安置的地方,就更让人不忍目睹了,还没进去,已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申吟声惨叫声,可缺医少药就不说了,大夫也没几个,还要怕他们的伤口恶化,惹得更多人染上,所以连他们的亲人也不被允许入内探望照顾他们,他们都只能等死。   这些惨状让钦差大人一行心里都沉甸甸的,不止他们,任何一个人到了这种情形下,心灵都会受到极大的震荡,不由自主就会生出悲悯之心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形也已经比钦差大人一行预料得好得太多太多了,叫钦差大人怎能不对人人交口称赞的“简同知”刮目相看?   等知道了简同知就是盛京崇安侯府的二爷,来蜀地造福百姓已七八年,此番地动后,更是不顾自身和家人的安危,先在泸定赈灾,待泸定的赈灾工作有序展开后,又立刻赶到了雅州总领赈灾事宜后,还保住了雅州城与天权县后,钦差大人对简君平的印象就更好了。   堂堂侯府公子,却能为了百姓做到这一步,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忧国忧民高风亮节,尤其钦差大人还对崇安侯久仰大名,钦佩不已,就越发高看简君平了。   不几日便上了折子呈至御前,主要就是为简君平请功的,也所以,崇安侯府众人才在地动发生至今两个多月后,第一次得知了简君平的消息。   而且还是通过圣旨得知的。   却是皇上看了钦差大人的折子后,本就因蓟州之围暂时解了,心情大好,再听得自己竟有这样的忠臣能吏,雅州锦州的灾情也没有他以为的那般严重,那国库至少可以省出一些银子了,更是龙心大悦,自然要加倍的恩赏简君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他是绝不会亏待的。   于是当即便着了贴身太监陈公公去行人司传旨,擢简君平为从三品光禄寺卿,即日回京,另赐白银千两,府邸一座,以示恩宠。   崇安侯与简君安听得下人急匆匆来报‘有圣旨到’时,还唬了一跳,他们家都多少家没接过圣旨了,怎么会忽然有圣旨下来,别不是出了什么事罢?   ——简君安虽在礼部谋了官职,却只得五品,还不够上朝的资格,所以暂时还没收到简君平不但安然无事,还升了官,即日回京的消息。   但不管心里再忐忑再没底,圣旨都到了,自然要立刻全家都穿官服的穿官服,按品大妆的按品大妆,即刻大开中门,阖家跪接圣旨。   所以不多一会儿,崇安侯便率领着儿子儿媳并孙子孙女们,一道跪在了自家的正堂上,只除了称病多年的古氏,她以前倒还是称病,如今却是真病,自然也算不得欺君了。   陈公公瞧得崇安侯与简君安都一脸的肃然,知道他们心里没底儿,索性先向父子二人笑着说了一句,就当是卖个顺水人情了:“侯爷与世子别急,是好事儿,还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儿。”   方肃色念起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有崇安侯次子、从四品雅州同知简君平……”洋洋洒洒念了一大通,将简君平的功绩都大略念了一遍,末了道:“……现特擢其为从三品光禄寺卿,即日回京,另赐白银千两,府邸一座,以示恩宠,钦此,谢恩!”   崇安侯与简君安这才知道,原来简君平竟活着,不但活着,还立了大功,简直就是喜上加喜,天大的好事儿啊……父子两个一时都是喜笑颜开,尤其崇安侯,儿子失而复得,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万幸,没想到他还这般出息,为当地的百姓做了那么多实事,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本性并不坏,这不这么快便洗心革面了吗,他真是以他为傲!   简君安待父亲双手接过圣旨,扶了他起来后,便上前应酬起已满口“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之声不绝的陈公公来,“公公实在太客气了,公公快请坐,上好茶来!”   父子两个陪着陈公公说了一回话,又由简君安塞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封红后,父子两个才喜气洋洋的一道送了他出去。   余下简浔看着暂时被放置在正堂当中香案上的圣旨,心情简直比才被龙卷风刮过还要糟糕。老天爷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呢,九十九步都走了,为什么不把最后一步也走完,直接送简君平上西天呢?   没送他上西天也就罢了,还让他立了大功,风风光光的擢升回京,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不是典型的好坏不分是非不论吗?且不说简君平回京后会不会再兴风作浪,他如今可非吴下阿蒙了,真要兴风作浪,势必比以前难对付一百倍。   就算他回京后不会再兴风作浪了,他也已是从三品的大员,还有御赐的宅子,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后半辈子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凭什么啊,他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坏事,便是这辈子,他也贼心不改,凭什么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恶人,还能有大好的日子等着过!   简浔越想,拳头便攥得越紧。   却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任何人,也怨不得老天爷,谁让偏是雅州一带发生了地动,谁让当地的官员们只差全军覆没,谁让简君平的确又还有几分能力呢……这么多个“谁让”加在一起,可不就偶然成了必然吗?   也可以说是“时势造英雄”,古来今来,多少英雄不都是因着天时地利,忽然就腾空而出的吗?可简君平算哪门子的英雄啊,分明就是一只烂心烂肝的狗熊好吗,真真是造化弄人!   看来以后自己得时刻防着他,不叫祖父与父亲,尤其是父亲再被他蒙蔽了去了。   简浔满心的郁闷,平氏也没好到哪儿去,谁知道事情会忽然发生这么大的转折呢?她虽没有直接与人说过希望简君平此番最好回不来了,心里却不是没有这样想过的,如今可好,人不但回来了,还是风风光光的回来,还不定他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所幸皇上还赐了宅子给他,御赐的宅子,怎么可能空着,那还如何彰显皇恩浩荡,所以简君平以后应当不会再在侯府长住了。   不但他和陆氏母子几个,连古氏与简沫娘儿两个,依礼也该搬出去的,不过简君平对古氏恨之入骨,只怕不会肯接她出去,那便留下她们母女也没什么,不过多两双筷子罢了,反正她们母女这些年一直挺安分的,并不惹人厌。   相较简浔与平氏只是单纯的不高兴不痛快,简沫此时此刻的心情就要复杂得多了,谁能想来,父亲竟然还活着呢?站在女儿的角度,她为他的幸存与高升高兴,那到底是她的父亲,她当然还是盼着他好的。   可他一直外放不好吗,为什么要回京来呢,还不知道母亲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病情会不会又反复呢?而且父亲回京,那个女人与她生的儿女们势必也会一道回京,那个女人原本就是父亲的心头好了,这些年还与他患难与共,熬到如今,总算熬出头了,岂肯将一切拱手相让,别说相让了,只怕会想方设法将母亲唯一仅剩的正室名分夺过去,逼得她们母女没有立锥之地。   也不知道届时大伯父与大伯母肯不肯继续收留她们母女,毕竟皇上都赐下了宅子,两房就算暂时还没有分家,也形同分家了,若是大伯父大伯母肯收留她们母女,也许两边还能短时间内相安无事……只可惜这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母亲,纵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太长时间,不然让她就跟现下一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算不得坏事了。   很快崇安侯与简君安送完陈公公回来了,父子两个的喜色至此越发不加遮掩了,崇安侯更是上前又打开圣旨,一字一字细细看起来,看完后还用手指轻轻抚着上面的五彩花纹,欣慰的与简君安道:“你这些年越发能干,越发能独当一面了,如今你弟弟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了一片天来,我总算可以安心去见你们母亲了。”   简君安忙道:“父亲说什么呢,泽儿沂儿都还没有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没有给您添重孙添玄孙呢,您怎么也得再活五十年才成。”   崇安侯呵呵笑道:“再活五十年,岂不得活成个老妖怪万人嫌了,还是别了。”叫了简义,把圣旨交给他,“拿去祠堂的仙楼上供起来,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家里是再接不到圣旨的了。”   简义笑着应了,恭敬的接过圣旨,却行退了出去。   崇安侯才又吩咐平氏:“吩咐厨房上下都加菜,另外上下再赏一个月的月钱,家里好久都没出过这样的大喜事了。唔,明儿再把修哥儿和倩丫头叫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平氏笑着一一应了,“我这就安排下去,公爹只管放心。”   崇安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才我听陈公公说,御赐的宅子就在离我们家两条街的四喜胡同,你明儿就打发人过去瞧瞧,先收拾规整一下,虽是御赐的宅子,我们不好改动,至少也要保证干干净净的,等老二回来也就好住进去了,这样的恩典,自皇上御极以来,可只有几位阁老才享受过,万不可辜负了圣恩。”   简君安笑道:“可不是吗,虽据陈公公说来,那宅子只得三进,在盛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得价值千金了,银钱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彩头,这样大的彩头恩典,却让二弟得了,可见二弟是多么的能干,连带我这个哥哥都脸上有光,明儿去到衙门里,还不定会让人怎生羡慕呢。”   简浔听到这里,才知道皇上只是赐了宅子,没有连房契一并赐下,也就是随时可以收回,纵简君平以后一直不犯错,等他死后,他的后人们也是即刻就得搬出去的那种御赐,方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对简君平的喜欢和欣赏,还没有到她想象的那一步,那简君平想要趁此机会成为御前宠臣的可能性,自然也要小上几分了。   简泽与简沂年纪还小,都不知道当年的事,对简君平这个二叔也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但见祖父与父亲都心情大好,又是加菜又是放赏,还要请师兄过府吃饭的,也跟着高兴的拍起手来:“哦,有好吃的了,有好吃的了……”   看得崇安侯又好气又好笑:“看你们这副贪吃的样子,我平时苛刻了你们的饮食吗?”   简君安与平氏也笑:“就是,祖父什么时候不是得了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你们留着?”   简浔却笑不出来,暗暗思忖起要不要商量过平氏后,把当年的事透露一些给两个弟弟知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轻易就让简君平给哄了去,回头对他们不利,父母和她可就悔青肠子也迟了,祖父敢相信简君平自己有了前程,便不会再肖想旁的有的没的了,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可不敢相信。   简沫在一旁默默的听崇安侯等人说笑了一回,借口要回去喂古氏吃药,连晚膳都没用,便辞了大家伙儿,回了文安院去,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不要先严令文安院的所有下人一番,有关父亲的消息,至少暂时一个字也别透露到古氏耳朵里去,能拖一日且算一日罢。   只可惜已经迟了,文安院的丫头婆子们这些年除了月钱,几乎从没有旁的油水,好容易能加发一个月的月钱,于她们来说,就跟天上掉的馅饼儿似的,比过年还要高兴,岂能不叽叽喳喳议论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何况简君平的死里逃生升官发财本就算得上一件奇闻了,众丫头婆子连东家丢了猫西家婆媳又吵架了,都能当做新闻口沫横飞几日的,何况如今是真正的大新闻,一个个自是越发的口沫横飞了。   口沫横飞之余,还纷纷在计划着,用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月钱买点什么,正说手头紧没银子使呢,一下子就解了燃眉之急,都是托的二爷的福啊。   瞧得简沫回来,忙都笑嘻嘻的上前殷勤的行礼问安起来,倒不是说她们以往就不殷勤了,平氏和简浔都容不得奴大欺主,所以哪怕文安院是阖府出了名的没有油水,下人们也不敢造次,对古氏和简沫向来伺候得当。   但不得不伺候好她们母女,和发自内心的忠心于她们母女,绝对是两回事,事实上,众丫头婆子已在暗地里筹谋着各自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摆明了二爷如今前程大好,连皇上都赐了宅子下来,那二夫人岂不很快就是二房真正的当家主母了?她们这些跟着主母去新宅子那边的下人,想也知道会得到重用,便不得都让二夫人引为心腹,大力重用,新宅子也需要大量的人当差,怎么也比如今强得多啊。   当然,二爷与二夫人这么多年不见,二夫人又因常年养病,瞧着实在不怎么年轻貌美了,且听说二爷带去任上的那位姨娘极得二爷宠爱,这些年光儿子都为二爷生了两个,还有一个女儿,二夫人未必能把新宅子那边的所有管家大权都拢到自己手上,可二夫人再怎么说也是正室夫人,那就天然比陆姨娘有优势,至少也能与后者来个平分秋色不是?那反倒更要用上她们这些一直服侍她的人了,所以,她们的前途一定是大大的光明。   ——这些丫头婆子都是后来才拨到文安院服侍的,当年服侍古氏和简沫的旧人,剩至如今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能知道当年的事,也就不怪她们一个个都想入非非,白日做大梦了。   简沫却是什么都知道的,除了苦笑,还能怎么着?命下人们都散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别只顾着扎堆说话儿嚼舌根,不然休怪她不客气,便径自去了古氏的屋子。   就见古氏正坐在临窗的榻上,骨瘦如柴、已好长时间都不悲不喜,只有木然的脸上,这会儿却闪着奇异的光芒,一见简沫进来便说道:“沫儿你听说了吗,你爹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还活着,他的命还真是大!就是不知道陆氏那个贱人和她生的那几个小贱种是不是也还活着,若都被打死了才好呢,我一定到万松寺给菩萨重塑金身去!”   顿了顿,扭曲着脸道:“不过他们就算活着也没关系,我才是你爹的正室夫人,只要我一日没死,那个贱人便只能做妾,她生的贱种便只能是小妇养的,我这个嫡母让他们生,他们才能生,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只能去死!幸亏早年我有先见之明,说什么也不肯和离,不然如今岂非白白便宜那个贱人了,沫儿你放心,娘绝不会委屈你的,你爹的一切,都只能是你的,贱种们休想染指一丝一毫!”   简沫看着母亲脸上近乎癫狂的神态,又是一记无声的苦笑,果然瞒不住母亲,果然母亲一听得父亲的消息,病情又反复了,比早前还要糊涂得厉害……她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清醒过来,知道她们早靠不上父亲了,指不定待父亲一回来,还会被扫地出门呢?   又忍不住可怜心疼母亲,她还以为自己那个正室和嫡母的名头有多大的用途和威慑力呢,父亲的心全在陆姨娘母子几个身上,就算回来后,他碍于祖父当年发过话,此生都不得扶正陆姨娘,但让母亲一直“称病不出”,甚至是去庄子上“静养”,更甚者,索性就让母亲“病故”了,又是什么难事不成?   还想着父亲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根本不想要,只想日子能像现在这样,虽不开心,却清清静静的,绝不闹心好吗!   古氏说完,见简沫不回答自己的话,也不以为意,一叠声的叫丫鬟,“快把我的雪肌霜玫瑰霜都找出来,我得从现在起,就开始好生保养了,唔,再让我们的小厨房日日都替我熬了牛乳香汤来,还有,开了我的库房,娶几匹缎子出来,我要做新衣裳,首饰也要炸一炸,不,还是现打算了,我都多长时间没打过新首饰了,沫儿你也是,也得做几身新衣裳打两套新头面才是,那个贱人向来狐媚子外道惯了的,我们母女可不能让她和简菡那个贱丫头给比了下去!”   简沫闻言,就越发无话可说了,母亲不想让陆姨娘比下去了只是标,她想要美美的出现在父亲面前,最好能勾起父亲心里几分昔日的情意才是本罢?说到底,她嘴上再恨父亲,心里依然是爱着他的……她怎么就这么可怜,也这么可悲呢!   “娘,您先忙着,我且去小厨房瞧瞧您的药熬得如何了。”简沫扔下这一句,便转身自顾出去了,等出了房门,才任眼泪落了下来,暗地里越发下定了决心,明儿她就去求大伯父和大伯母,求她们将来一定要继续收留她们母女。   余下古氏对女儿竟不为丈夫还活着而喜形于色大是不满,不过想着自己眼下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务,不然回头怎么跟陆氏那个贱人斗,那就更得吃药,她也是在变相的关心自己帮衬自己,也就由她去了。   次日,宇文倩与宇文修应约来了崇安侯府吃饭,简君平越级高升,皇上还御赐了宅子的事不说满盛京的人这会儿都已知道,至少该知道的人都已听说了,姐弟二人自然也不例外,心里第一反应与简浔差不多,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由着祸害遗害千年,也不说痛快收了他去!   但当着崇安侯的面儿,姐弟二人却是笑容满面,恭喜叹服之声不绝,“二师叔这般文韬武略,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虎父无犬子’,也应了那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不然他一个文臣,怎么会连武将的职责也一并尽了,还比真正的武将更尽责?”   说得崇安侯十分喜悦:“他也不过就是运气罢了,真正替他出谋划策的,应当是我那几个亲卫才是,他们可都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不过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也能将雅安府守住,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修哥儿,你来说说,若是换了你,还能不能拿出个更好的方案来。”   师祖摆明了是在考自己,宇文修立刻正色思忖起来。   宇文倩见自己插不上话儿,遂趁机辞了崇安侯,出了景明院,往仁智院找简浔说话儿去了。   ------题外话------   感谢5月26日王世子zz亲的2颗钻石,半面泪妆眷卿亲的1颗钻石,么么哒O(∩_∩)O~   好吧,月票榜既然注定已经最后一名了,亲们,可千万别再让人家掉榜了啊,不然人家会哭死的,嘤嘤嘤嘤……   ☆、第九十六回 什刹海冰嬉   彼时简浔正与平氏屏退了众服侍之人,在商量要不要把当年的事告诉简泽和简沂,“……母亲也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就没有不崇拜英雄的,只看他们是何等的喜爱和崇拜师兄,便可知一二了。二叔那个人,又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惯了的,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哄得上峰升了他做从四品同知了,连那些老奸巨猾的封疆大吏他哄起来都游刃有余了,何况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实在担心,两个弟弟不知不觉便让他哄了去。”   哄了去后,纵简君平不会公然对他们不利,只消悄悄儿的引着他们去学坏,便足以毁了他们大房的希望和未来了。   平氏暂时还真没想到这上头来,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趁此机会,索性两房把家分了,以后既是两家人了,自然很多事都不用再搅在一个锅里,黏黏糊糊的了,谁让公爹与大爷都是心软之人,又重骨肉之情呢?   听完简浔的话,她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片刻才握了简浔的手,喘着气急声道:“好孩子,多亏你想得周全,不然等我终于想到时,只怕什么都迟了,你保全了你两个弟弟,就是保全了我,我至死都不会忘记你的好!”   简浔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平氏岂能想不到,所以才会这般激动,也才会这般由衷的感激简浔。   简浔反握了她的手,笑道:“母亲这话就太见外了,泽儿沂儿是我的亲弟弟,我没想到也就罢了,既想到了,自然要立刻告诉母亲,母亲说保全了他们就是保全了您,又何尝不是保全了我,保全了我们这个家?所以母亲别说这些了,还是想想什么时候与两个弟弟说,怎么与他们说罢。”   平氏点点头,“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的。我其实也有个想头,若能趁此机会,让两房把家分了,不说至此便能高枕无忧,至少以后也能少好多气生了,就是我一时半会儿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简浔蹙眉想了想,道:“祖父才失而复得,怕是不肯轻易同意分家,便是父亲,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可他们不同意,事情便无论如何也办不成,这事儿怕还得从长计议。不过至少二叔和陆氏母子几个不会再回府长住,应当不会让我们有太多气生,就是不知道二婶是要留下,还是要搬出去了,我倒不可怜她,就是有些可怜简沫,若她们母女仍想留下,母亲会答应她们留下吗?”   平氏道:“我也挺可怜沫丫头的,昨儿听完圣旨后,她真真是高兴高兴不起来,不高兴又难免会被人说不孝,说到底,大人们之间的恩怨,又与她什么相干,她比谁都无辜就好吗?她若愿意留下,我自然不会反对,但若你二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留,到底我只是伯母,她父母俱在,她的事还轮不到我替她做主。”   简浔也是这个意思,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发自内心的心疼怜惜简沫了,但同情多少还是有几分的,能无伤大雅的拉她一把,就拉一把罢。   母女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丫头禀道:“县主来了。”   遂就此打住,由简浔带着人出去,将宇文倩迎了进来。   宇文倩给平氏见过礼,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平氏知道她们姐妹必定有体己话儿说,便借口自己还要见管事妈妈们,将她们打发了。   二人遂手拉手去了简浔屋里,待瑞雨琼雪上了茶点来后,宇文倩便说起了简君平高升的事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区区一个从三品罢了,盛京城里随便一个匾额砸下去,砸中的十个人里,至少也有两三个三品的,他简君平一个举人出身的,算得了什么,要不了几日,皇上便会将他忘到脑后去了!”   简浔点点头,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已经算是高级官员了,尤其是文官,迈过了从三品的大关后,就越发的讲究资历,越发的讲究论资排辈了,简君平只有举人的功名,哪怕皇上再抬举他,他也有崇安侯府做靠山,私下里嫉恨他挡了道的人也必定不少,他的官想要做得顺风顺水,他想要再往上升,怕是不容易了。   何况如今天寒地冻的,他顺利回到盛京,怎么也得出了正月去了,就为了他让自家连年都过不好,也太把他当一回事儿了,至多也就是未雨绸缪提前提防罢了。   遂笑道:“倩姐姐说得极是,何况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祖父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不是?我们还是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儿烦心了,想想过年该怎么乐呵罢,难得今年师兄也是盛京过年。”   宇文倩忙点头道:“就是嘛,这才是正事呢,我正想与你说,你看是初三还是初四,我们去什刹海冰嬉好不好?不然留在家里不是去别人家吃年酒,就是招待来自家吃年酒的人,年年如是,烦也烦死了,还不如我们自己去玩呢。等冰嬉完了,我们还可以去逛庙会和灯会,虽说得元宵节灯市才正式开市,前几日花灯也必定少不了。”   简浔一听,便知道是宇文修的主意,心里一甜,道:“都有哪些人啊,就咱们几个,有什么意思,总得人多些才热闹,而且我走冰向来走得不好,别到时候摔成猪头,可就丢人了。”   宇文倩笑道:“怕什么,我走得好啊,我拉着你便是,再不济了,还有弟弟拉你啊,你就更不必担心了。”说着,还促狭的冲简浔挤眼睛。   简浔神色不变,道:“不然我们邀了胡大公子一起罢?人多才热闹嘛,而且倩姐姐走得再好,也未必就能保证一直不摔倒,多个人,也好多个照应嘛。”   话音未落,就见宇文倩已是红了脸,片刻方扭捏道:“已经邀请过他了。”   “我就说嘛,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邀我冰嬉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下轮到简浔笑得促狭了。   宇文倩的脸就更红了,嚷嚷着:“你再说,我撕你的嘴了啊!”扑上前与简浔厮缠做了一团。   等午宴开宴时,简浔与宇文修到底还是打上了照面儿,崇安侯对宇文修向来比对平隽更看重,听得孙女儿许了宇文修,十分称愿,他又不拘小节惯了的,午宴时便没让人竖屏风,只男一桌女一桌分桌而坐也就罢了。   也因此,等散席时,二人还趁众人都不注意,说上了话儿,先是宇文修说:“师妹放心,他此番回来,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便罢,看在师祖的面上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敢有一丝半点歹心,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以前是他小,知道了师妹的委屈也没有能力替她报仇出气,如今不一样了,他有能力护得她周全,护住她不叫她受委屈了,自然不会白白看着。   简浔反倒笑道:“他当年斗不过我,如今自然也是一样,师兄就别担心了。”   宇文修点点头,也说起冰嬉的事来,“……到时候我一早来接你,你让人先制些防寒止咳的丸药带着,以防万一,算了,还是我让人准备罢,你只要带好衣裳和手炉脚炉也就是了。”   师妹斗得过简君平是一回事,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事事与简君平周旋,没的白恶心坏了她,自然凡事都要替她想在头里,挡在头里,就跟她为自己做的一样。   不过老天爷不开眼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和师妹的亲事可以很快便定下来,两家很快就可以正式过定,而不必再等九个月了,于他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他必须得赶在出正月,回蓟州前,将事情给办好才是。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崇安侯府上下一道吃了团圆饭,然后扫尘、贴对联、换桃符、上下放赏……眨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   年夜饭照例摆在了景明院的正厅,席上的人虽远及不上旁的人丁兴旺的人家瞧着济济一堂,因崇安侯兴致极高,又有简泽简沂两个猴儿笑闹不绝,倒也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   古氏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破天荒出现在了正厅的,倒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往年的年夜饭,她不是一般都不出席,只在自己屋里吃的吗?   简沫已趁众人吃惊之际,起身上前扶住了古氏,笑道:“娘您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说您身体还未康复,不能吹风吗?还是让女儿送您回去罢。”   说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古氏穿了身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的步摇和大红色的绢花,脸上还抹了粉涂了胭脂,可谓是盛装打扮,可她脸上的皮肤早就松弛了,抹了厚厚的粉也填不平上面的沟壑,身上的衣裳也跟借别人的来穿似的,空荡荡的根本撑不起来,瞧着哪有什么美感可言,只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简沫就微微蹙起了眉头,母亲这是想干嘛呢?   她正想再说,古氏已挣脱她的手,笑着在屈膝给崇安侯见礼了:“儿媳给公爹拜年了,不知不觉,竟好几年没与大家伙儿一起吃过年夜饭了呢!”   崇安侯见她瘦削憔悴得可怜,暗叹一说,道:“既然你身体好多了,就坐下与大家一起吃罢。”   平氏忙应声吩咐起丫鬟们来:“还不快给二夫人搬椅子,添碗筷来?再立刻让厨房做几个二夫人爱吃的菜来。”   古氏向崇安侯和她道了谢,又给简君安见过了礼,才坐到了新添的与简沫毗邻的位子上,然后举杯给崇安侯敬起酒来:“儿媳先代二爷敬公爹一杯,今年怕是我和沫儿在府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以后搬出去了,素日虽仍时常可以回来给公爹请安,头三年却是必须要在咱们自己家里过的,所以把这个年过了,至少也得再过三个年,我们一家人才能再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了,儿媳不代二爷敬公爹和大伯大嫂一杯,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也委实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公爹和大伯大嫂对我们母女的照顾,儿媳就先干为敬了,稍后再好敬大伯和大嫂。”   盛京本地的风俗,新搬家的住户一定要在自己家里过满三个年,才能换地方过年,不然就是根基不稳,不吉利的表现,古氏这样说,若是放到寻常人身上,倒也没有可指摘之处。   可她和简君平之间多年前便已势同水火,这些年简君平也是对他们母女不闻不问,府里大多数下人不清楚个中隐情,主子们却是尽知的,亦连简泽简沂两个小的,如今也知道几分了,她再说这样的话,就显得有些太自以为是,自说自话,自我感觉太良好些了……简君平肯不肯接她们母女出去,甚至肯不肯再承认她们母女,都还是未知好吗,更不必说还有个陆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了。   陆氏这些年与简君平患难与共,又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便是崇安侯,如今都不好再像当年那样,直接视她若无物,动不动就让她滚了好吗?   众人一时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古氏这话才好了。   简浔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古氏没这么蠢啊,这是在屋子里关得久了,仅存的一点智计也退化殆尽了不成?   竟然还妄想搬到简君平的新宅子里做她的当家主母,指不定还想着要将陆氏和陆氏生的儿女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她也不想想,简君平当年就能对她那般绝情绝义了,在她害得他,——至少简君平肯定是这么以为的,被放逐到了泸定去这么多年,吃尽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终于有了机会风光回京来后,他不立刻休了她,为陆氏腾位子就是好的了,还想夫荣妻贵,这梦未免做得太美了些!   简沫更是如遭雷击,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   她前两日好容易才求得了大伯母答应留下她们母女,让她们至少还能保住表面的体面,谁知道却被母亲三言两语便毁于一旦了,届时她们哪还好意思留下,不但不好意思留下,等在新宅子那边待不下去了,也没脸再回来了,——母亲怎么就不肯醒醒,怎么就不肯面对现实呢?!   彼时古氏已给崇安侯敬完酒,在给简君安和平氏敬了,还说简沫:“你这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祖父和你大伯大伯母也好生敬一杯酒呢,你可是我们二房唯一的嫡出,这会儿代表的不止是你爹,更是我们整个二房。”   简沫闻言,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让她钻进去,只得强笑道:“我出去一下,祖父大伯父大伯母你们且先慢用。”几乎落荒而逃般躲了出去。   倒让平氏越发可怜起她来,稍后待年夜饭散了,崇安侯让儿子孙子们先簇拥着去了旁边的花厅里,等着放烟花守岁,她和简浔则留在花厅里瞧着下人们收拾残局时,便压低了声音与简浔道:“你二婶真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了,就是可怜了沫丫头,原本一心想留下的……也是个可怜见的,父母都这样,她连个正经能教导她的人都没有,竟也没长歪。”   简浔也觉得简沫没长歪挺奇迹的,不过如今她才十二岁不到,日子且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她不会长歪,很多时候,人长歪或者说是入歧途,不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儿吗?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提前退席送不胜酒力的古氏回去的简沫回来了,平氏见她去而复返,少不得要问一句:“你母亲歇下了罢,该让人给她喝一盏醒酒汤再睡下才是,不然明儿起来非得脑仁疼不可。”   简沫应道:“我服侍娘喝了醒酒汤,看着她睡下了才回来的。”   咬了要唇,压低了声音,“大伯母,我娘糊涂了,先前才会那般……那般轻狂的,您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我一定能赶在父亲回京之前,说服她改了主意的,求大伯母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平氏闻言,面露难色:“我倒是不介意你们留下,两房到底还没分家呢,这里本来也是你们的家,可看你母亲那个架势,怕是说什么也不会留下的,牛不喝水,我难道还能强摁头不成?不然,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仍留在府里?就说代你父母尽孝于祖父跟前儿便是。”   说得简沫又咬起唇来,是啊,母亲若坚持要搬出去,大伯母又如何好拦的?只可惜祖母早不在了,若祖母还在,她倒是可以去求了祖母以要母亲服侍为由,留下她,做婆婆的要给儿媳立规矩,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谁敢有二话的?   简沫只得苦笑着低下了头,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事,不,应该说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托生成父母的女儿呢,她宁愿托生在寒门祚户,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愿意日日受这样的折磨好吗?   次日一早,简君安便身着侯世子服制,与按品大妆的平氏一道,进宫朝贺帝后去了。   待回来后,又往各处去拜了年,不能亲至的也打发人送了贺贴去,当然,也收到了一堆贺帖,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清净下来。   翌日是大年初二,依礼该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平氏知道平夫人和平大太太至今仍恼着她,甚至平大老爷也恼着她,便不想回去了,她自己受来自父母亲人的委屈也就罢了,难道还连累丈夫儿女也跟着受不成?   还是简君安说:“两家隔得远不回去也还罢了,隔得这么近依然不回去,就委实说不过去了,只我们两个回去,不带孩子们便是,就说父亲一个人在家也寂寞,所以把孙子孙女儿们留下陪他了,如此我们用了午膳,也好说回来就回来了。”   平氏这才怏怏的收拾一番,与简君安一道回了平西侯府去。   果然平夫人见了她没有好脸色,倒是平大太太,当时气过了后,知道这个小姑子以后就是侯夫人,轻易不能得罪,且大年下的,也不好冷着一张脸,对平氏还算热情周到。   待用过午膳后,平氏便借口不放心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向母亲和嫂嫂提出告辞,平大太太也不狠留她,笑着送了她出去,在二门处与简君安回合后,一道上了车。   平氏惟恐自家父亲和大哥迁怒简君安,待马车一启动,便关切的问起简君安来:“父亲与大哥没有为难大爷罢?”   简君安却笑了起来:“女婿可是娇客,谁舍得为难的?好了,夫人别担心,隽哥儿已有消息了,虽仍不肯回京,但好歹岳父和大舅哥知道他的去向,也知道他暂时是安全的,自然也就不会迁怒我了。”   “隽哥儿有消息了?”平氏立时满脸的惊喜,“那方才母亲与大嫂怎么不告诉我呢,难怪我见她们兴致都不错,那隽哥儿现在在哪里?”   简君安笑道:“就在宣同总兵府,快马加鞭回盛京不过几日罢了。”   平家的实力和底蕴到底摆在那里,饶平隽有心遮掩行藏,也不过就迟了大半个月,便找到了他,只可惜已然迟了,平隽已在宣同总兵府投了军,并且因为他有举人的功名,武艺也不差,深得他的千户赏识,已是一名在册的总旗了。   以平家的影响力,就算平隽已在在册的总旗了,要让他回京也不是难事,问题是平隽说什么也不肯回来,还放话若父祖强迫他,除非他们能关他一辈子,否则他只要有了逃脱的机会,便会立刻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们再别想知道他的消息。   平西侯与平大老爷听得这话,除了加派护卫过去投军保护他以外,还能怎么样?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平隽人已有消息,而且在军中也算得上如鱼得水了,自然父子两个也就不会再迁怒简君安了。   平氏听完,方松了一口长气,道:“我这悬了这么多日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那孩子自己任性也就罢了,还连累了我们浔姐儿,好在如今浔姐儿已有了归宿,他知道后,也该彻底死心了。”   大年初三一早,宇文倩与宇文修便来了崇安侯府接简浔冰嬉去,姐弟二人虽再四保证,定会让简浔安然无恙的回来,简君安依然挑剔了宇文修半晌,才哼哼着松了口:“申时之前,必须给我送回来,庙会灯会到了元宵节再去也不迟。”   小子,当他不知道他想趁着黑灯瞎火的做什么,别忘了他也是从他这个年纪长到现在这么大的好吗!   “是,岳父。”宇文修深知如今的岳父惹不得,为了元宵节还能带了简浔出去,只得一口应了,等人都带出去了,岳父总管不着他都做了些什么了罢?虽然时间比预期的短了不少,也足够做很多事了。   没想到去到二门处,还未及上车,简泽简沂两个闻讯赶了来,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去,还暗戳戳的威胁宇文修,“师兄若是今儿不带我们去,下次你再过府时,便休想再见到大姐姐,哪怕见到了,我们也一定让你与她说不上一句话了!”   听得宇文修是牙根直痒痒,好嘛,岳父给他脸色瞧也就罢了,小舅子们也敢威胁他了,待会儿冰嬉时,他不让他们摔个十次八次的,他就不是他们姐夫……心里发着狠,嘴上已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带你们去了,你们快回去准备冰鞋和大毛衣裳罢,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说着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们还叫我师兄,我听着怎么不那么顺耳呢?”   简泽简沂闻言,那叫一个上道,立刻改了口:“多谢姐夫,我们很快回来。”一溜烟的跑了。   两个小家伙的声音可不小,车上的简浔与宇文倩是想不听到都难,在宇文倩似笑非笑的揶揄目光中,简浔很快便感觉自己的脸热辣辣的,却仍撩起车帘,吩咐起跟车的婆子们来:“去个人问一声二小姐,要不要也一起去,若要去,就说我们在二门等着她。”   大年下的,日日都好吃好喝,简沫反倒瘦了一圈儿,她的外家又不在盛京,古氏更是多年不在外面走动了,她连个认识外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像简浔似的,还能跟宇文倩这般好,以前还有个定真县主可以往来了。   简浔既多少有几分同情她,且他们姐弟三个都去了,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实在有些欠妥,这才会想着将她一并带去的。   不多一会儿,先是简泽简沂全副武装的回来了,远远看着,就跟两个毛球似的,看得所有人都是忍俊不禁,宇文修更是嘲笑道:“你们这是去冬眠还是冰嬉呢,穿成这样,哪里还嬉得动?”   简泽简沂满脸的委屈:“都是娘逼着我们穿的,我们不穿就不许我们出门,到了地方我们马上脱下来,师兄,哦不姐夫,你可千万别因此就想着不带我们去啊。”   宇文修真这样想也不会说出来啊,何况这声‘姐夫’真是怎么听怎么中听,于是大度的一挥手:“我什么时候这样想了,快上车,还等着我抱你们不成?”   简泽与简沂忙欢呼着上了宇文修的马车。   简沫急匆匆赶了来,也是裹得毛茸茸的,一走近便屈膝给大家陪不是:“让大家久等了罢?”因为简浔是临时才邀请她的,她哪来得及准备,再是手脚利索,也免不得耽搁时间。   简浔自车上探出脸来道:“没事儿,要怪也该怪我早些告诉你才是,上车罢。”横竖宇文倩的马车宽敞得很,别说多一个人了,多几个人都没问题。   于是一行人前后逶迤了四辆车,慢慢的驶出了崇安侯府,拜宇文倩马车上睿郡王府的徽记所赐,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抵达了什刹海。   就见什刹海的湖面早全部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面,与周边被皑皑白雪遮住了的花木和建筑物一起,形成了一个白玉琉璃的世界,比之春夏秋三季时的什刹海又是另一番迷人的景象。   此刻冰面上就有不少人已在溜冰嬉戏了,远远的还能看见有人正溜着冰蹴鞠的,亦有坐了冰车,在冰面上飞驰而过的人,速度太快,一般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能听见他们的欢笑声,不是小孩儿,就是女子的,想来也是跟简浔宇文倩一样,趁大年下父母长辈们好说话儿,出来玩耍的。   四周还有不少卖五香豆、烤地瓜、热馄饨之类小吃小食的小贩们,如今生意越发难做了,虽是大年下的,也不能有银子不赚不是?   简泽与简沂看得此情此景,哪里还忍得住,把大毛衣裳一解,换上冰鞋,便欢呼着玩儿去了,宇文修忙使了个眼色给一旁侍立的周四平,后者便忙跟了上去。   宇文修这才笑向简浔和宇文倩道:“姐姐,师妹,你们是想现在就去溜一圈,还是等会儿?”   简浔想着胡大公子还没来,怎么能让宇文倩先玩得仪态尽失,笑道:“师兄先自己去玩儿罢,我们等一等也不迟。”又问简沫,“你没带冰鞋,是不是忘记了,我倒是多带了一双。”   简沫满脸的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根本不会冰嬉,待会儿我就在马车上看着姐姐们玩儿便是。”本来她想着自己又不会玩儿,何必来凑这个热闹的,但实在是不想待在家里看母亲异想天开,这才会厚颜跟了来。   “没事,你还可以坐冰车。”简浔摆手道,“待会儿让人去租一个来便是。”   正说着,胡大公子到了,大家彼此见过礼后,简浔有心为宇文倩和胡大公子制造单独说话儿的机会,便笑道:“我虽会溜冰,却溜得不怎么好,师兄,你带我一下好不好?胡大公子,倩姐姐水平与我差不多,就得劳烦你了。”   宇文修闻言,先喜后嗔,喜的是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拉师妹的手了,嗔的则是胡大公子必定也与他是一样的心思,不由狠狠瞪了胡大公子一眼。   胡大公子却根本没有发觉他在瞪他,已红着脸在与宇文倩说话儿了,“县主,我也溜得不是很好,你千万别笑话儿。”   只是宇文倩还不及答话,就听得一个饱含惊喜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不是惠安县主吗,可真是太巧了!”   ------题外话------   感谢5月27日王世子zz亲的3颗钻石,lisa67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听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鱼儿有票吃吗?月底了哦,亲们肯定都有存票,大家看一看,检查一下,有的都投给瑜好不好?么么哒O(∩_∩)O~   ☆、第九十七回 狭路相逢(打滚求月票)   简浔听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不说,连眼下的情形也似曾相识,心里蓦地升起不详的预感来,大年下的,不会这般倒霉罢?   因忙循声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穿了冰鞋在冰面上正望着他们一行,确切的说是正望着宇文倩笑的人,不是陈祺,还能是谁?视线再往前一溜,站在离陈祺不远处的路面上,被一群人簇拥着的人不是庄王,又是哪个?   简浔的心情立时糟糕到了极点,忙转过了身去,满心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可真是有够晦气!   她看见了陈祺与庄王,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脸色也都变得不好看起来,便是胡大公子,上次其他人与庄王陈祺“巧遇”时,他不在场,不知道还有那么一回事,然万松寺那一次,他却是在的,何况这会儿陈祺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宇文倩看,他的脸色自然也不可能好看了。   然脸色不好看是一回事,心里暗道晦气是一回事,却不能直接对庄王视而不见的走避开来,宇文修与胡大公子只得对视一眼,由他们两个做代表上前给庄王见礼去了。   宇文倩趁庄王与他们两个说话儿时,忙拉了简浔的手小声道:“我们立刻穿了冰鞋溜远罢,反正庄王也没召我们过去,回头说起来,就说我们一时贪玩儿,他难道还能因此就降罪于我们不成?”   那个庄王,摆明了对浔妹妹不怀好意,以前他没娶王妃时,尚且给浔妹妹拾鞋也不配,何况如今,偏他们一时半会儿间又奈何他不得,可不只能有多远躲多远,眼不见心不烦了吗!   简浔的想法与宇文倩一样,是非之地,自是能躲多远,便立刻躲多远,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便现下奈何不得庄王,总有一日,他会落到她手上的!   可现下多了个简沫,根本不会冰嬉,她和宇文倩难道扔下她,只管自己躲开不成,人是她请来的,这样出了事便扔下人不管的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哪怕那个人是简沫。   简浔只得低声说道:“二妹妹不会冰嬉,我不能扔下她。”   想了想,正打算让跟来的婆子去租个冰车来,那边庄王已笑道:“惠安妹妹,简大小姐,大家都是熟人了,如今又是大年下的,哪来的那么多俗礼可拘,本王让人在前面搭了一间暖亭,生了火盆,烧了滚水泡茶,大家且随本王去吃杯热茶,暖和暖和,等手脚都不僵了,再出来大展身手也不迟啊!”   顿了顿,又笑道:“初十那日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还约了在这里打冰球呢,届时惠安妹妹与简大小姐可一定要早些过来才是,少说也比今儿热闹一百倍。”   宇文倩满心的不痛快,嘴上却只能远远的应道:“庄王堂兄,怎么都是熟人了,您身边站的人我可一个都不认识,所以我们还是不过来,也不去暖亭了,来这儿本就是为冰嬉,为享受那种虽冷却风驰电掣的感觉的,躲在暖亭里吃茶烤火算怎么一回事,那还不如不来呢,我们且玩我们的去了啊,您请自便罢。”   一手拉了简浔,一手拉了简沫便想转身离开。   “且慢!”却叫庄王给叫住了,且举步向她们走了过来,自然声音也是渐行渐近,“本王让他们散了不就行了吗,你们女孩儿可不比他们皮糙肉厚的,万一冻坏了,不是闹着玩儿的。简大小姐,你最好别一直盯着雪地看,虽说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但看的时间长了,也是有可能得雪盲症的,你还是抬起头来,平视前方罢。”   简浔岂肯听他的话,充耳不闻的仍盯着地上看,当她不知道雪盲症是因为强烈的反射刺激才能造成呢,还‘本王让他们散了不就行了’,跟着他那群人个个儿都穿戴不俗,想也知道出身非富即贵,让她们几个坏了他们奉承巴结庄王的好机会,回头他们还不定怎生说她们,尤其是说崇安侯府呢!   宇文倩一边与庄王应酬着:“多谢庄王堂兄关心,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不会冻坏的。”一边小声与简浔道:“你们快走,我来绊住他。”   简浔“嗯”了一声,一直没说话的简沫却忽然道:“他都越走越近了,关键他身份尊贵,真要叫住我们,我们还装没听见不成?还是另想法子罢……”   话没说完,做出个脚下失滑的样子,整个人都往地下滑去,再伴随着一声“嗤啦”,裙子也开了个口子,露出了里面月白的内衬,所幸穿得厚,没有露出肌肤来。   简沫立刻“哎哟”起来,“县主,大姐姐,我后背好痛,腿也好痛,不会是骨头断了罢,呜呜呜,那我会不会残废?我不要残废,不要残废啊……”   简浔与宇文倩反应极快,前者忙忙便上前扶住了简沫,急声道:“只是滑了一跤而已,至多也就是皮外伤,不会残废的,你别哭,也别害怕,哎,你怎么就不小心一点呢?”又骂丫鬟,“也不说扶着二小姐一点,回去后通通三天不许吃饭!”   后者则张开双手,以身体挡住了庄王的视线,道:“庄王堂兄,简二妹妹怕是摔得不轻,裙子也弄坏了,未免瓜田李下的,您还是别过来了,省得回头传到庄堂嫂的耳朵里去,明儿见了我,再不肯给我好脸子瞧了,我可喜欢她呢,不想她不给我好脸子瞧。”   怕庄王动气,后几句话却是以玩笑的语气说的。   庄王闻言,果真不好再上前了,人小姐的裙子都摔破了,他再上前算怎么一回事,若是简大小姐还罢了,他正好以此为借口,抬回府做侧妃去,可偏是简二小姐,分明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过,抬回去不是白白浪费他侧妃的位子吗,那些位子,他可都是留着有大用的。   只得笑道:“那你们快扶了简二小姐去马车上处理罢,这里离马车比暖亭可近多了,本王就不耽误你们了,等下次有机会时,再请你们吃茶也不迟。”   宇文倩与简浔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忙一左一右的扶了简沫,被各自的丫头簇拥着,很快去了马车上。   余下庄王看着她们一行走远了,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沉下了脸来,他却是被宇文倩方才那句‘省得回头传到庄王堂嫂耳朵里去’玩笑话给怄的。   庄王妃王氏虽是太后挑的,庄王知道了太后的秘密后,难免恨屋及乌迁怒她几分,但多少还是对她抱了几分期待,再是太后挑的,她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凡事以自己这个夫君为要不是,她的娘家自然也是一样,毕竟只有他好了,她和她将来的儿子才能更好,她的娘家也才能更好,那他多少也算是添了一重助力。   却没想到,王氏生得相貌平平也就罢了,性子还古板,一点情趣都没有,让庄王实在对她提不起兴趣来,关键她还成日对着庄王说‘母后怎么样怎么样’,——王氏只当太后与庄王母子情深,只要太后欢喜了,自家王爷自然也就欢喜了,所以人前人后孝顺奉承起太后来,都是不遗余力。   可这恰好犯了庄王的忌讳,他如今恨那个毒妇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她喜他便喜,她怒他也怒?由近及远,又想到太后一心想他生了儿子过继给皇上,所以这才是她挑了母姐都好生养的王氏给他做王妃的主要原因罢,待他生了儿子过继给了皇上,他还有什么用,自然也是时候该让他“病故”或是怎么样,总之就是不得好死就对了。   自此对王氏便冷淡起来,一月里除了初一十五,几乎不进她的房门了,便初一十五去了,也几乎不再碰她。   太后一心想早日抱上孙子,对庄王的房里事岂能不密切关注着的,得知庄王几乎不碰王氏后,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如今不能发作出来罢了,遂又赐了几个美人儿给庄王。   庄王却一样不大肯碰她们,偶尔碰了,也要立刻赏下避子汤去,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庶子岂能生在嫡子前头’?   可他碰都不碰王氏,王氏又上哪儿生嫡子去?太后气得不行,因着投鼠忌器,一时却也是奈何不得他,只得叫了他进宫恩威并施,软硬皆来。   庄王当着太后的面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府后却仍是我行我素,他又不是傻子,现在生了儿子,还有自己的活路吗,反之,他若一直不生儿子,皇上大婚都十几年了,至今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可见是个不能生的,只要他一直也没有儿子,将来这皇位,自然便是他的了,等他当了皇上,再与太后算账,可就易如反掌了。   所以这些日子,太后与庄王表面看起来虽仍母慈子孝,与以往一般无二,却只有他们自己并三两个绝对心腹,才知道他们母子已明里暗里过过好几次招了。   庄王想着,吐了一口气,觉得心里没那么郁闷了,抬头一看,宇文倩与简浔早不见了踪影,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那个简大小姐,一次两次对自己视而不见避如蛇蝎,还可以说她是在欲擒故纵,以这样独特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可这都第三次了,她还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是真的不想与自己扯上一丝一毫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真的厌恶自己。   小丫头还反了天了,竟敢这样对他,那他还非要得到她,非要让她臣服在他脚下了……不过,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些,人也越发出挑了,若将来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知道一心一意待他了,他也不是不可以给她那个全天下女人都向往与仰望的位子。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很快陈祺等人与宇文修胡大公子也赶了上来。   胡大公子见宇文倩几个已避远了,便向庄王抱拳道:“那我们也不打扰庄王殿下了,就此告辞。”   庄王还没说话,陈祺已先笑道:“胡公子这是赶着去见惠安县主罢?也不怪你待县主这般上心,那样的绝色美人儿,若是与她定亲的人换成我,我铁定比胡公子更上心一百倍!”   这话摆明就是调戏宇文倩了,胡大公子的脸立时气得通红,他虽温文,不喜惹事,别人惹到面前了,却也绝不会退缩,冷下脸来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先冷冷开了口:“把你的话收回去,立刻,马上!”   陈祺口无遮拦惯了的,也不是真就想调戏宇文倩,他只是单纯喜欢欣赏美人儿罢了,听得宇文修语气不善,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抬头迎上宇文修,正要说话,就被他阴测测的目光和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给唬住了,哪还说得出半个字来?   也不怪他被唬住,宇文修是上过战场,还是在战场上斩杀过不知道多少敌军的人,真正是从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这会儿冷冷的盯着陈祺,连眼神都透着血腥,岂是陈祺这等纨绔子弟经得住的?   这才想起宇文修“煞神”的名号来,唬得小腿肚子直哆嗦,已到嘴边的话‘不过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这般认真,我就不收了又如何?’也堪堪咽了回去,小声说道:“对不住十四爷,都是我口没遮掩,我这就收回去,这就收回去,你们方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啊!”   后面的话,却是对跟着庄王和他的那群公子哥儿们说的。   后者们也叫宇文修一瞬间释放出来的煞气和杀气唬得够呛,那种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让人后背发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们此生都不想再尝第二回了……忙都应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修这才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向庄王抱拳淡声道:“殿下,我们且先告辞了。”   方才他针对的虽不是庄王,庄王却也免不得被他一同震慑住,这会儿哪还敢留他,虚虚应了一句:“那你们好走,本王就不送你们了。”待他们行了礼,走远了,才低声抱怨起来:“怎么偏遇上这个煞神了,真是晦气!”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心情,只他们就没有胆量把这话说出来了,万一回头再传到宇文修耳朵里,他们还活不活了?   他们一行人觉得晦气,却不知道宇文修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第二次了,宇文嵩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儿对师妹无礼,第二次公然打师妹的主意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上前揍他不说,甚至连跟胡大公子对陈祺那般,公然将自己的愤怒表现出来都不成,只能借着为姐姐出头的名义,小小的震慑宇文嵩一把……他今儿回去后,一定要催父王就这两日便带他去侯府下定,就这两日便要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他与师妹是一对儿,看宇文嵩以后还敢不敢再造次!   他还会尽快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不必再顾忌宇文嵩的身份,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的代价!   彼时简沫已在红鹃等人的服侍下,换过一身衣裳,也检查过身上的伤了,除了腰上有一片青紫,左手手肘处也擦伤了一块以外,她并没有再受其他任何伤。   简浔与宇文倩听了,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因着方才简沫的“舍身取义”,宇文倩自来对她印象平平,不冷不热的,这会儿也无端亲热了几分,道:“多亏了简二妹妹随机应变,不然指不定这会儿我们还在与庄王周旋呢,就算不被冷死,也得被烦死了。”   一旁春燕忙“呸”了一声,嗔道:“大年下的,县主嘴上也不说忌讳一下。”   说得宇文倩吐吐了舌头,没有再说后,才也不再说了,继续给三人烹起茶来。   简浔倒还不至于跟宇文倩似的,被简沫这一摔便摔得与她姐妹情深起来,以后都不再防着她了,但不可否认,她心里是感激简沫的,是以笑着接道:“二妹妹的裙子摔破了,我记得是年前针线房才给你新作的,却为了帮我,以后怕是都不能再穿了,回去后我便让瑞雨送几匹缎子去你那儿,就当是我赔你裙子的,也算是我的谢礼,你不要嫌弃才好。”   简沫闻言,忙摆手道:“姐姐不必了,我新衣裳还多着呢,不差这一身,只要能帮到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旁的都是次要的。”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了羞怯却满足的笑容来。   却不知道这一笑,一下子就让简浔想到了前世她也时常对着自己这样笑,只要她这样一笑,自己的心便立时软了……才对她升起的几分好感和感激立时淡了许多,淡笑道:“你新衣裳多是你的,这却是我的心意,如何能相提并论?你还是收下罢,不然我委实难以心安。”   简沫不知姐姐才还好好儿的,为什么一下子又待自己冷淡了下来,心下免不得一阵委屈与落寞,只得应道:“那我收下便是,就是要让姐姐破费了。”   姐妹两个正客气着,就听得外面传来宇文修的声音:“姐姐,师妹,不然我改日再带你们来冰嬉罢?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用午膳去。”   经过了方才的事,谁还有心情冰嬉,宇文倩看了一眼简浔,见简浔冲自己点头,便向外说道:“好,你安排便是。”   宇文修便让秦三英去找了简泽简沂和周四平回来,两个小家伙玩得满头是汗,不知道多快活,听得现在就要回去,齐齐苦下脸来,道:“姐夫,再玩一会儿嘛,再玩一会儿嘛,半个时辰,不,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见宇文修不动摇,只得耍起赖来:“我们不管,我们还没玩够,就不回去……说了要让我们玩个够的,说话不算数,还想让我们以后都叫你姐夫呢……”   正缠得宇文修头疼呢,简浔撩开了车帘,冷声说道:“你们要玩就自己留下玩,我们要先回去了,等回去后,我自会禀了祖父和母亲你们在外面是如何不听话的,以后也休想师兄和我再带你们出来玩了!”   对这个长姐,简泽简沂向来都是颇敬重的,见简浔摆明动怒了,哪还敢再与宇文修讨价还价,只得满脸委屈的跟着宇文修上了车。   只是他们的马车还未及驶出什刹海,迎面就遇上了一队金吾卫,车夫忙驾着马车避到了一旁,宇文修心中疑惑,遂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后看去。   就见那队金吾卫明显是向着庄王所在的方向而去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念头才刚闪过,又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县主,大爷,奴才是奉王爷之命来立刻请县主和大爷回府的,豫亲王薨了,王爷立等着县主和大爷回去,随他一道去豫亲王府吊唁安慰呢。”   宇文修才好转了几分的心情,霎时又跌回了谷底,也明白了方才那队金吾卫忽剌剌来寻庄王的原因。   豫亲王是先帝幼弟,与睿郡王的父王,先睿亲王一个生在次年,一个生在头年,因打小儿就爱跟着先帝跑,兄弟三个感情自来极好,等先帝顺利登基后,自然二人都跟着水涨船高,都封了亲王不说,还圣眷隆重,一直到先帝驾崩前,都还遗言今上‘务必要善待你豫王叔’。   如今豫亲王薨了,皇上不管是出于叔侄情谊,还是先帝的遗命,豫亲王的丧事都简薄不了。   这些在宇文修看来,自然都与他无关,他连豫亲王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的丧事会怎么办。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豫亲王论辈分算他的叔祖,还不是那些很远的宗室们巴着叫的那种叔祖,而是三代以内嫡亲的,他岂不是至少也得守九个月的孝,又得等九个月再等跟师妹正式过定了?   没想到他躲过了师妹要为简君平守孝那九个月,眼见已将胜利的曙光尽收囊中了,没想到又轮到他要守九个月了,老天爷一定是在玩儿他罢,他怎么这么倒霉!   后面车上的宇文倩也很快想到了这一茬,心情比宇文修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弟弟与浔妹妹是在两家长辈面前过了庚帖,过了明路的,且庄王也要守孝,哪敢轻举妄动,等孝期一满,她便立刻说动父王,带了弟弟上侯府下聘去,看庄王还怎么继续打他那龌龊的主意。   这般一想,心里方好受了些,满脸歉然的与简浔道:“年前就听说豫叔祖病得沉了,还想着好歹熬过了年关,指不定开了年天气暖和起来,就慢慢儿好了呢,没想到只多熬了三日……我与他们家的三姑娘五姑娘倒也算有几分交情,豫叔祖母待我也颇疼爱,我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在他们家逗留了,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再瞧浔妹妹去,弟弟也是一样,届时再把今日没玩成的,没乐成的,都补给你。”   既是在为自己致歉,更是在为宇文修致歉兼交代。   简浔已笑道:“这事儿又不是人力能左右的,倩姐姐与师兄何须致歉,不如倩姐姐坐到师兄车上去,把我两个弟弟则叫到这边来,我们兵分两路,王爷还等着你们回去呢,可别耽误了。”   她也想到了宇文修要守九个月的孝了,但他们是过了庚帖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她以后少出门便是,庄王难道还能不要脸的去她家里堵她不成?   宇文倩闻言想了想,让车夫去问宇文修的意思,宇文修便也不与简浔客气,让简泽简沂去了后面的车上,令秦三英周四平好生将他们姐弟几个送回去。   于是一行人很快分作了两拨,背道而驰。   胡大公子却一直跟着宇文倩与宇文修,宇文倩打发了人去让他先回去,他依然一直跟着,倒弄得宇文倩脸红起来:“这个呆子,他一路跟我们回去,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与我……”   宇文修却因此对胡大公子印象好了许多,先前听得陈祺对姐姐言辞不敬,立刻便想为姐姐出头,现在又这样大张旗鼓的宣示起主权来,之前还觉得这个姐夫软绵绵的,实在配不上姐姐,如今看来,他只是外柔内刚,实则却是能为姐姐撑起一片天的。   因懒懒说道:“知道就知道,什么大不了的,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   说得宇文倩的脸更红了,却能感觉到弟弟对胡大公子的态度和缓善意了不少,心里甜蜜之余,一直半悬着,怕两人处不好的心总算放回了原地去。   简浔姐弟一行回到崇安侯府后,简君安与平氏还没得到豫亲王薨了的消息,听说后都吃了一惊:“腊月都熬过了,怎么就不再咬咬牙,把正月也熬过了,等出了正月,天气就暖和了……”   平氏已叫了贺妈妈等人进来:“把大爷和我的素服都找出来准备着,等明儿上头有了旨意后,我们好立刻去豫亲王府吊唁。”   等晚间阖家一起用膳时,崇安侯也知道了此事,上了年纪的人,就听不得这些,何况如今还是大年下的,崇安侯不免有些物伤其类,道:“我恍惚记得豫亲王比我还小一岁呢,却说走就走了,看来我也快了……”   话没说完,又自嘲一笑:“果然是老了,也开始学那些读书人腻腻歪歪,黏黏腻腻的做派了,不就是一死吗,什么大不了的!”   简君安忙笑道:“父亲说什么呢,豫亲王是比您小一岁不假,身子骨却比你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叫了简泽简沂,“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告诉你们祖父,将来你们的儿子,也还等着他老人家亲自教养呢。”   简沂还小,听得这话还没什么,简泽却对这些事有些似懂非懂了,闻言立刻红了脸,跺脚道:“爹爹安慰祖父就安慰祖父,非要拉上我们兄弟做什么。”   简君安一瞪:“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看你弟弟多听话!”   简泽没办法,只得上前学着简沂方才的话,声若蚊蚋来了一句:“祖父,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将来我的儿子,也还等着您老人家亲自教养呢!”   大家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崇安侯被儿孙们彩衣娱亲的行为也弄得心情好了许多,呵呵笑道:“那祖父可就等着你们给祖父添重孙了。”   大家的笑声便更大了,总算把方才那一瞬间的低沉给带了过去。   次日,皇上下了圣旨,如今因大年下的,各部衙门都封了印,文武百官也不必上朝,自然也就不必缀朝几日了,但豫亲王乃国之肱骨,如今他薨了,整个盛京城都得一同哀思,是以禁娱乐一个月,禁婚丧嫁娶两个月,另赐祭礼十二抬,祭银一万两。   圣旨既下了,简君安与平氏便忙换了素服,去了豫王府吊唁,也不过就当日去了一次,之后再在逢七之日,送了奠礼过去即可,只要不是国丧,就算是亲王的丧事,说到底也只是宇文家的家务事而已,对旁人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只除了去别人家吃年酒,或是请了别人来吃年酒时,不好再搭戏台唱堂会,不好再公然的摸牌取乐,也不好再放烟花爆竹的活跃气氛了而已。   如此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会庙会自然也远比不得往年了,不过简浔对此本就不甚感兴趣,便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本以为日子还得这样波澜不惊一阵,没想到正月十六一早,古氏便带了简沫过来仁智院与平氏说,她打算过几日便先搬进新宅子去,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帖帖了,简君平回来便可以直接入住了。   ------题外话------   亲们,昨天最后一名都没保住,是75姐力王狂澜才险险又上去了,现在只差几票就会被赶超,实在是危险得很啊,大家真的就木有票票了吗?月底了,大家都该很富裕才对啊,嘤嘤嘤……   感谢5月28日138**7962亲的5颗钻石,凡云玲亲的1颗钻石1朵鲜花,王世子zz亲的3颗钻石,一个一个依次么过去,O(∩_∩)O~   ☆、第九十八回 自作聪明 生辰   “……大嫂虽已提前打发过人去新宅子那边洒扫布置,也留了两房人看宅子,可下人们如何知道二爷的心意,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布置屋子了,还有各个行当的丫头婆子们,总得先熟悉一下自己以后当差的地方,账房、厨房、针线房、马房、回事处……这些也得提前都安排好,缺的人也得尽快买进来调教好才是。所以我打算再过几日,便带了沫儿先住进新宅子去,还请大嫂把文安院所有下人的花名册都给我一份,我回去好对应着清点,看哪些人带出去,哪些人不带出去。”   古氏一席话不但说得平氏与简浔目瞪口呆,便是同了她一道过来的简沫,也是一副被雷劈了,耳朵出了问题的样子。   母亲什么时候做的决定近日就要搬出去,她不是在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已答应了自己,至少等父亲回来,见过父亲后,再决定要不要搬出去吗?合着她这些日子说得口干舌燥,那些翻来覆去的话让自己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全是白说的?!   简沫因忙压低声音说道:“娘,我们不是说好了,等父亲回来后,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搬出去吗,您急什么啊?您答应我的话,都是哄我的吗?”   话音未落,古氏已也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我们不先去把正院正房占了,回头等那个贱人回来了,万一……我可没那份闲心与她扯皮,没的白失了自己的身份!”   简沫实在很想说‘您现在还有什么身份可言?再说您现在说的话即将做的事,难道就不失身份吗?’,到底不忍刺激古氏,堪堪忍下了,耐下性子继续道:“可父亲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呢,娘您何必非急于这一时,不然我们回去再细细商量一番,待彼此都达成共识后,再来与大伯母说也不迟啊。”   古氏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道:“你知道什么,再说了,这事儿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过问该过问的吗?还不给我闭好你的嘴巴,大人说话儿,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说完看向平氏,又笑道:“对了大嫂,除了花名册,我还想支一笔银子,那边什么都要添新的,真正是处处都要花钱,我估摸着,怕是没有五千两下不来,我银票银子都可以的,只看账房给哪个方便。”   平氏已是彻底的无话可说了,她与古氏虽妯娌这么多年了,直接交道真打得不多,但也觉得她以前是个精明人,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她会糊涂成这样,异想天开成这样?   还想着先搬出去占正屋呢,且不说她这样说是何等的有失身份,就算她真赶在简君平和那陆氏回来之前,占住了正屋,难道简君平就不能将她再扫地出门了吗?住不住正屋从来都是次要的,要紧的还是男人的心在谁身上,尤其是二房这样的情况好吗?真是蠢得都快没边儿了!   她就不想想,万一简君平回来见她已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等在新宅子里,摆明了等着与陆氏打擂台,一怒之下赏她一纸休书怎么办,届时连个能压着他的长辈都没有,就算事后崇安侯不同意,木已成舟,她还能怎么办?连如今的日子都别想了。   可要说她蠢罢,她又知道往自家一房,或者更直接的说,是往自己荷包里扒拉银子,御赐的宅子明明什么都是现成的,就算多少要添些东西,也花不了五千两啊,五千两都够在盛京好些的地方买座宅子了,何况她只是布置宅子,她那些私房体己都留着做什么,这样只进不出,回头若是都能花到她自己,或是花到简沫身上也就罢了,如是落到别人手里,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才真是可笑又可悲了。   平氏因笑道:“花名册我回头就打发人给二弟妹送去,只是五千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我得回过公爹后,才能答复二弟妹,还请二弟妹千万见谅。”   把事情捅到公爹面前,万一公爹不让她们母女搬出去怎么办?   古氏还待再说,转念一想,人去不中留,她执意要搬出去,便是公爹也未必好拦的,总不能不让他们夫妻团聚,以后二爷与上峰同僚们之间的交际应酬,都让陆氏那贱人一个小妾出面罢,崇安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何况五千两的确不是小数目,也不怪平氏不敢私自做主,且让她回公爹去罢,横竖两房没分家,这家里的产业,本来就该有他们二房一份。   古氏遂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娘儿俩就先回去了,等大嫂请示过公爹后,还请尽快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儿。”说完起身向平氏屈膝告辞。   简沫先是被她的自以为是自说自话怄了个半死,这会儿又被她张口就要五千两难堪了个半死,早待不下去了,见她总算肯走了,忙起身也冲平氏行了个礼,含泪说了一句:“大伯母,我回头再来给您请安。”也不理会古氏,径自跑了出去。   偏古氏还能面不改色的来一句:“这孩子,定是被她父亲就要回来了的消息弄得高兴得都傻了,大嫂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才跟着也出去了。   余下平氏看了一眼简浔,见简浔脸上的表情用言语根本形容不出来,想来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差不多,片刻方叹道:“我方才还想着,若是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房给分出去,于咱们家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了,看沫丫头羞恼难堪成那样,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到底还是忍不下那个心。”   简浔道:“母亲忍不下这个有什么用,决定权到底在二婶手上,且二妹妹这些年与二婶相依为命,感情极深,只怕也不会愿意让二婶一个人出去,自己留下的,势必会二婶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的。”   前世简沫跟自己一样早早没了娘,在陆氏手下苟延残喘,完美的诠释了那句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可这辈子她分明亲娘一直活着,分明就是有娘的孩子了,谁知道日子依然比前世好不到哪里去,——这般看来,她也的确可怜!   平氏闻言,又是一叹:“偏她这些年还好意思每每说什么‘当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和离了,如今人生必不是这番景象’,她哪有半点真正为沫丫头考虑过了,要我说,当年她若真和离了,于沫丫头反倒更好呢!罢了,这事儿我们说什么都不顶用,且待晚间你爹爹回来后,我与他说了,我们再一起回你祖父,请你祖父示下罢。”   简浔点点头,没有再说,心里却在想着,便简君平为了名声,暂时容下了古氏住进新宅子,怕也不会给予她正室夫人应有的体面和尊重,何况陆氏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势必要一心取古氏而代之的,一个誓死要保住正室的名分,一个则誓死要将正室的名头夺到手……看来简君平的后宅,注定会很热闹了,她得帮古氏一把,让她好歹能多与陆氏过几回合的着才是,那样御史台的御史们也不必再日日闲着,总算能有事可做了。   所以晚间简君安回来,听平氏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立刻同了平氏一道要去景明院见崇安侯时,简浔也借口想去看一看简泽和简沂,跟去了景明院,然后给崇安侯请了安后,便稳稳的坐着,不肯出去了。   简君安与平氏见状,想着女儿向来有主见,好些事见解更是比他们还要独到,便没有坚持让她出去,由平氏三言两语把事情回了崇安侯,末了道:“儿媳想着花名册给了也没什么,所以下午已让人誊了一份文安院的送去给二弟妹,可二弟妹说的要支五千两,这么大一笔银子,儿媳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这才会同了大爷一道来回公爹,还请公爹示下。”   崇安侯闻言,因没有身临其境,亲耳听古氏说这话,倒是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来,只讽笑道:“念了这么多年的经,还是没能让她变得通透平和一些,倒连沫丫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不如了。罢了,她既非要出去,且由得她罢,不过五千两太多了,给她两千两即可,另外告诉她,路是她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歹,我都不会再管她,让她好自为之。”   本来崇安侯还想着,等次子回来后,虽有些艰难,自己仍要坚持说服他,甚至弹压住他,让他将正室夫人的名分仍给古氏,诰命也给古氏,但古氏以后都留在侯府里,陆氏则在新宅子里,二人一人得面子,一人得里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省得他忽然擢升回京,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就以他后宅不宁内帷不修,甚至是宠妾灭妻来参奏他,那他在蜀地这些年的努力和受的那些苦,岂非都白费了?   只可惜古氏显然不这么想,她是面子也想得,里子也想得,银子同样想得,可她也不想想,他们之间除了个夫妻的名头,其实什么情谊什么恩义都不剩,甚至可以说是仇人了,她哪还有资格什么都得到?真是愚不可及!   崇安侯既做了决定,平氏自然只有应下的份儿,又见简君安也没有说什么,就越发没有异议了,道:“公爹放心,我会把您的话转告二弟妹的。”   简浔想了想,插言道:“祖父,二婶虽有些糊涂了,二妹妹却是个好的,不然您赐两个以前服侍过祖母的老嬷嬷下去,一个给二婶,一个给二妹妹罢,您赐的人,又是昔年服侍过祖母的老人儿,二叔与那陆姨娘多少也会忌惮几分,待二叔回来后,你也得提前敲打他一下,有些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如今他更是不比往昔,名声最好不要有一点瑕疵,如此总不至于……总不至于再闹得跟以前一样。”   便是简君平真想休妻,好歹也有人能暂时拖延一二,给古氏的人争取到回来报信的时间。   要不是看简沫实在可怜,简浔方才一想,其实简君平真一回来就给了古氏休书也不是坏事,一得志便弃发妻如糟糠的人,倒比内帷不休后宅不宁的人更惹人非议,关键还会给人以无情无义的印象,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却这般无情,这样的人,谁敢与他共事同盟,谁又敢与他深交的,指不定连皇上也会这样觉得。   崇安侯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却知道,自己活着一日,就得管儿孙们的事一日,难道明儿真让他眼睁睁看着次子因为一回京便闹着休妻,成为全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成?指不定还会影响到他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前程。   是以听了简浔的话,他只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浔丫头说得极是,我待会儿便挑人,横竖……”   ‘横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简沫忽然进来了,进来便直直跪到了崇安侯面前,红着眼圈哽声道:“祖父,我母亲是病糊涂了,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有些事情,因为子不言父过,我不好说出口,但如果当年我就这么大了,我一定拼死也会劝母亲和离的,可如今,她年纪这么大了,人又病得不成样子,外祖母还不在了……哪怕您肯开恩再给她一次机会和离,她也没有活路,何况父亲想的还不是和离,而是……祖父,求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孙女儿纵然今生无以为报,来生也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典。”   一席话,说得崇安侯沉默了,看着小孙女儿羸弱的身子,看着她明明还没长大,却早已满是疲惫与厌倦的双眸,还有她嘴角近乎麻木的苦笑……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崇安侯实在没办法不心软,沉默良久,终究叹息一声,叫了简沫起来,“我会让你母亲留到你父亲回京后,是留下还是搬出去,由他们自己商量后再做决定的,御赐的宅子,总要正主儿回京,进宫谢过皇恩浩荡后,才好择吉日搬进去,如今怎么好搬进去的?”   简沫闻言,这才含泪谢了崇安侯,又谢了简君安平氏和简浔,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日,便传来了崇安侯代已故的崇安侯夫人,赏了两个老嬷嬷去文安院服侍古氏和简沫的消息,也不知二人是怎么与古氏说的,古氏回头便打了简沫耳光,说她‘吃里扒外的蠢货,我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将来你悔青肠子也迟了!’   平氏与简浔听说后,除了一声叹息,都是无话可说,不过总算古氏不再提要搬出去的话了。   过了几日,简浔十四岁的生辰到了。   本来十四岁便不是整生,明年又是她及笄之年,怎么也得办上一办的,今年便不好大办了,何况满盛京都还在豫亲王的孝期,自然越发不好办了,平氏只能满脸歉意的与简浔道:“今年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与你过生辰了,只好明年再大办,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简浔自回来以来,一开始还想过生辰,不是为了过生辰能有礼物收能众星捧月,而是为了快点长大后,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做某些事,而不必好些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等过了十岁后,她就不想过生辰了,总觉得过一个生辰,自己就又老了一岁,虽然她如今还很年轻,但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苍老不堪了……不过,想到今年的生辰宇文修会陪着自己过,而且是两人关系不一样后,他陪她过的第一个生辰,简浔又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期待起来。   因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祖父爹爹和您都在呢,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过什么生辰,到了日子,您让厨房给我做碗寿面也就是了。”   平氏虽知道简浔向来不在乎这些小节,还是要听她亲口说了才能放心,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到了简浔生辰的正日子,果然平氏一早便打发人送了寿面去她院里,连带下人们也都有份儿,除此之外,还让人送了一匣子清钱过来,让简浔赏人。   简浔换了提前做好的新衣裳,再戴了一套新打的赤银玳瑁头面,或许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用特意妆点,便已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十分的娇俏漂亮。   受了自己院里众人的礼,放了赏钱,又吃过寿面后,简浔便去了前面给平氏磕头,之后再去了景明院给崇安侯磕头,少不得又受了两个弟弟的礼,才回了自己院里去。   稍后简沫又过来给她贺寿来了,还送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四色针线,简浔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比前几日又瘦了些似的,显是忧思过重,也不好说什么,只让瑞雨取了些特制的参片来与她,“提神益气的,你带回去泡水喝罢。”   “多谢大姐姐。”简沫向她道了谢,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识趣的告辞了。   瑞雨代简浔送了她出去,回来后不无怜悯的叹道:“二小姐真是可怜!”   简浔想起自己前世虽苦,至少这一世至今什么都挺圆满的,不像简沫,两世都没过过几日好日子,点头道:“是挺可怜的。”所以她才会只是冷着她,却从没想过落井下石什么的,那也太胜之不武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平氏跟前儿的大丫鬟莲雾过来请简浔了,“修少爷过来了,说是要接了大小姐出府,单独为大小姐庆生去,夫人已经同意了。”   这事儿本就是事先简君安与平氏都同意了的,不然宇文修哪能这样光明正大的上门接人,可听得莲雾明显咬得极重的‘单独’二字,再见屋里众人都望着自己笑,简浔还是禁不住脸上发烫,这种只要一涉及到宇文修,她便动不动就脸红的感觉,于向来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她来说,实在有些矫情,也有些令人不爽,可她心里却一点不想控制,只是让它自然而然的发展,怎么办?   很快简浔便到了平氏屋里,果见宇文修已等在那里了,穿了身天青色海水暗纹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笔直挺拔的坐在平氏下侧,简直干净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球。   瞧得她进来,他忙站了起来,笑道:“师妹,你来了。”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璀璨,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简浔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怎么今日她瞧宇文修,又跟往日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呢?她忙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屈膝给他见礼:“让师兄久等了。”   宇文修给她还了礼,才笑向平氏道:“师母放心,我一定会赶在申时之前,平安无恙的送师妹回来的。”   平氏见二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登对,越看越满意,笑道:“申时之前回来,整好收拾一下,就用晚膳,到时修哥儿你也留下一道用,我让厨房做几样你爱吃的菜备着。”   宇文修笑着应了,给平氏行了礼,便彬彬有礼的护着简浔出去了,一路走到二门处,他都有礼的与简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是一上了马车,车帘子才一放下,他便立刻握住了简浔的手,低声说道:“师妹,你今日真漂亮!”方才在师母屋里,他上下一溜,便已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当时就想夸她了,还是想着不能当着师母的面儿造次,省得回头传到岳父耳朵里又恼上他,才堪堪忍到了现在。   不但人漂亮,关键手也好软,人也好香,他都恨不能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   简浔挣了一下,见挣不脱他的手,也就由他去了,嗔道:“今日漂亮?也就是说我往日不漂亮了?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宇文修忙嬉笑道:“我可没说这话啊,在我心里,师妹任何时候都是漂亮的,只不过今日尤其漂亮罢了。”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变戏法的从马车垫下面变出个匣子来,“打开看喜不喜欢?”   简浔应声打开一看,却是十六颗一色龙眼大小的金珍珠,便是她前世在皇宫里见惯了好东西的,都忍不住有些惊艳,道:“一颗这样的珍珠也就罢了,整整十六颗,可就是举世罕见的极品了,师兄,你哪里弄来的,一定花了不少银子罢?与其把银子花在这上面,还不如用来做其他正事呢,反正我也不缺首饰带,且真用它们打了头面,我也不敢带出去,也太招摇了,只好留着压箱底儿了。”   宇文修自不会告诉她,他有两个亲卫一年里什么不用做,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替她往全国各地,不计代价的寻摸各种奇珍异宝,然后送回盛京来给她,只笑道:“只要你喜欢,再多银子都是值得的,便你一时觉得太招摇,不好戴出去,将来我也定会让你光明正大戴出去的,再不然,就如你所说的留着压箱底儿也不错,将来咱们的女儿带了去夫家,一定能震住他们。”   说得简浔一啐,“谁要给你生女儿了,你想得还挺美!”用力将自己的手挣了回去,再说能被区区几颗珍珠就镇住的人家,算什么好夫家,她才舍不得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呢。   却让宇文修一把又握住了,笑道:“你不给我生给谁生啊,反正这辈子我只认你做我孩儿的娘了……”怕玩笑开过火了,简浔真生气,忙岔开了笑道:“你方才让我把银子花在正事上的样子,还真挺像我们营里那些老兵说的,难得给自家老婆买了首饰头花回去,她们高兴归高兴,偏嘴上还要说‘这么破费,还不如买些米面菜回来’呢,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了。”   简浔见他越发口无遮拦,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直看得他不敢再胡说了,才收回了目光,道:“倩姐姐不是说今儿也要陪我过生辰的吗,怎么她没跟你一起来?”   宇文修心道,她来了岂不是太多余了,她不会这般不识趣,他也不会让她这般不识趣……嘴上却笑道:“豫王府的老王妃病了好些时日了,家里其他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侍疾的人轮换不过来,所以姐姐自告奋勇算了自己一个,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了礼物呢,喏,就是这个,你要不要也打开看一下?”   简浔却接过他递上的匣子收了起来,万一倩姐姐送她的是女孩儿间很私密的礼物,当着他的面儿打开算怎么一回事?一面闲话道:“老王妃应当比豫亲王小不了多少罢,是得伺候好了才成,不然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得戴重(chong)孝了,倩姐姐总是这么热心肠。那他们家的爵位呢,也是与你们家一样,递减为郡王吗?”   “应当是这样。”宇文修应道。   两人说着闲话,不一时便到达了目的地。   却是宇文修在护城河码头恁了一艘画舫,打算带了简浔在水上玩一日,得亏护城河的水水势从来都不小,最冷的天也不会结冰,不然天寒地冻的,宇文修还真不知道该带简浔去哪儿,才能让她既玩得开心,又不被冻着了。   一时上了画舫,宇文修待简浔解了大毛衣裳坐定后,便先递了一盏热腾腾的东西给她,“先喝点牛乳暖暖身子。”   简浔一听是牛乳便皱起了眉头,“我不想喝。”她当然知道牛乳养人,可那味道也实在太难闻了,今儿好歹是她的生辰,她可以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宇文修已笑道:“我知道你不爱牛乳,所以让人加了甘蔗水在里面,现在喝起来口感就好多了,不信你尝尝。”   简浔闻言,这才低头喝了一口,果然好喝多了,不觉便把一盏牛乳喝光了。   宇文修看得满脸是笑,吩咐一旁的瑞雨,“以后记得都这样给大小姐准备牛乳。”   说话间画舫开动了,宇文修便让人撑起了画舫的窗户,以便简浔能看到两岸的风景,因为所处的角度不一样,看两岸的风景也与平日在岸上看时的大不一样了,整个盛京远远看着,竟有了一种江南水乡的韵味。   简浔不由看住了,两世以来,她竟是第一次这般悠闲自在的只是欣赏美景,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宇文修趁机去到外面,吩咐特意带的厨娘开始准备二人的午膳了,秦三英与周四平乔装成了大户人家护院的样子,正站在船舷上四处警戒着,但这并不影响二人低声说话:“未来少夫人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漂亮,举手投足虽没有未来少夫人那般好看,也比咱们在蓟州看到的那些所谓千金小姐强出不知道多少倍了,你说将来少夫人肯不肯把她们嫁给我们?”   简浔自不知道秦三英周四平已在打自己身边丫鬟的主意了,见宇文修进来,笑道:“这样既能欣赏美景,又能不被人打扰,还不必担心冻着,师兄,你想得真周全,谢谢你。”   宇文修坐到她身边,笑道:“可惜天黑前就得送你回去,不然晚上再看岸上,必定又是另一番风景,而且我们还能去逛逛庙会,等以后罢,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又道:“我还让人准备了风筝,待会儿用了膳我们一起放到天上去好不好?让它们一直跟着我们的画舫飞,等我们要回去时,再把线剪断了,任他们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去,只要永远不分离就可以。”   简浔心道,又不是人,还永不分离呢。   但等用过午膳后,她见过了宇文修让人呈上来的风筝,她便知道他为何会那么说了,因为那虽是两只风筝,却用的是一条线,而且两只风筝上还各写了一句话“小修修永远和小浔浔在一起”、“小浔浔永远和小修修在一起”,正是宇文修的笔迹,十分的孩子气,也十分的肉麻,却又无比的让人心暖与甜蜜。   弄得简浔是既想笑,又想哭,好容易才克制住了,与宇文修一道将风筝放到了天上去。   ------题外话------   感谢5月29日157**3036亲的1朵鲜花,601781829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最后两天,大家的月票千万千万别浪费了哦,明天24点一过,就报废了,不会累极到下个月,所以,都投给瑜吧,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九十九回 简君平回京   未时末刻,宇文修果然准时送了简浔回侯府,见过平氏后,简浔便回了自己屋里梳洗换衣裳。   何妈妈想起上回的事,因吩咐瑞雨琼雪:“你们累了一天了,也下去换件衣裳歇息一会儿,再上来服侍小姐罢,现下我服侍小姐即可。”说完进了净房,自己服侍起简浔来,一面不着痕迹检查着她身上,看是不是又跟上回似的,有暧昧痕迹。   简浔当然知道何妈妈取瑞雨琼雪代之服侍自己的用意,大大方方的任她检查,反正宇文修只吻了她的嘴唇,还是点到即止,——话说回来,她还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只是彼此挨一下嘴唇,便能让人由身至心都战栗起来,甚至这会儿想起来,都还禁不住心跳加速,这应该就是两情相悦最美好的地方了罢?可怜她活了两辈子,终于有机会感受到了,好在现在感受到,也不算晚。   “小姐,穿这身衣裳可好?也是前阵子新做的。”何妈妈的声音忽然响起,总算让简浔回过了神来,忙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草草扫了何妈妈手里的衣裳一眼,“挺好的,就穿这身罢。”   见何妈妈满脸的如释重负,简浔暗自好笑,何妈妈不是一直更看好师兄吗,怎么也恰是她,防师兄防得最厉害?因说道:“妈妈明儿给师兄准备一些鱼鲞和肉干罢,他后日一早,就要回蓟州去了。”   委婉的告诉何妈妈,她至少暂时可以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何妈妈闻言,却是满脸的惊讶:“哎呀,这就要走了啊?不是说出了二月才走吗,这还有好几日,正月才完呢,我的肉干还没晒好,看来今晚上要连夜烤制了。”   所以,您这是比谁都要防着师兄,却也比谁都要关心他?   简浔好笑不已,道:“这次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几日了,妈妈也不用着急,师兄会把周四平留下,办一些私事,你的肉干要是不够时间都烤制出来,先弄一部分让他带着路上吃就行了,回头再让周四平送去便是,他们自有自己的通信渠道,比驿站还快些。”   她可以安排人去接宇文修那些亲卫们的家眷,但庄子那边,却得有一个人统筹安排,周四平办事向来妥帖,所以宇文修把他留了下来。   何妈妈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服侍起简浔穿戴来。   一时收拾妥了,平氏也打发人来催请简浔了,简浔遂去了前面,与平氏回合后,一道去了景明院。   难得的喜日子,除了古氏,崇安侯府祖孙三代都列了席,崇安侯先前已自宇文修之口知道他后日就要离京了,所以举杯时,第一句话便说的是:“今日咱们一家齐聚一堂,除了给浔丫头过生辰以外,也当是给修哥儿践行了,祝他马到功成,早日将羯贼赶回老巢去,永世不敢再入侵大邺!”   于是大家纷纷举杯,把崇安侯的话重复了一遍:“祝修哥儿(师兄)马到功成,早日将羯贼赶回老巢去,永世不敢再入侵大邺!”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毕,天也早已黑透了,简君安想着宇文修后日就要走了,难得开恩叫了简浔,“你们姐弟几个,送你们师兄出去罢。”   简浔便领命带了弟弟妹妹们送宇文修出去,宇文修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腹诽,多三个碍事儿的,算怎么一回事?好在简沫是个识趣的,一出了景明院,便叫了简泽简沂说话儿,不觉便离前面的宇文修与简浔有一段距离了。   宇文修这才趁黑牵住了简浔的手,低声说道:“师妹,你照顾好自己,一得了假,我便会立刻回来看你的,你日常也别想着省银子做大事什么的,我还不差那点银子……有什么为难事了,不方便告诉师母的,就与姐姐说,平日觉得闷了,也可以送信给姐姐,让她过来陪你,她出嫁还有一段时间呢,嫁妆也自有绣娘丫头们替她绣,她不过只需要装装样子罢了,真让她绣,绣到她头发都白了,也绣不出那么多来……”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像个老妈子似的。   简浔知道他舍不得自己,佯装不耐烦的道:“这些话你下午都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好吗?还有,你这样说倩姐姐,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收拾你?”   宇文修看着朦胧灯光下,她巧笑倩兮的小脸,真的是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可眼见二门已在眼前,也只能与她再次话别,然后借着夜色的遮掩,趁她不注意低头啄了她一口……   宇文修离开盛京后,时间很快进入二月,春天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   三月初,简君平终于带着陆氏母子几个,回到了盛京。   崇安侯自知道次子一行已抵达了天津卫后,便日日让人守在阜成门外了,总算在等了七八日后,接到了简君平一行。   简君平却是奉旨回京的,自然要先进宫面圣,便没有先回崇安侯府,而是去了御赐的宅子,将陆氏母子暂时安顿下来后,便立刻梳洗更衣,坐了轿子进宫面圣去。   余下陆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然后带着宝婵房前屋后的看起来,一面看一面道:“果然是御赐的宅子,自有一番寻常人家宅子没有的气派与底蕴,就是稍微小了些,若再能大些就更好了。”   宝婵笑道:“盛京城寸土寸金,可不比泸定那个小地方,几百两就能买座大宅子了,盛京城是有银子还未必买得到宅子呢,何况是这样地段的,还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可着满盛京满大邺,有几个人能有这番殊荣的?像咱们二爷这般年轻的,就更是没有了,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陆氏闻言,冷哼道:“现在说苦尽甘来还言之过早,总得二爷真把休书赏了古氏那个贱人,将她扫地出门,我也坐正了那个早该属于我的位子,朝廷的封诰也下来,我成了真正的简夫人后,才是真苦尽甘来了。”   宝婵笑道:“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您这些年陪着二爷吃了那么多苦,若没有您一路与二爷风雨共济,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替他把上峰同僚下属的家眷都拢住,年礼节礼也都送到上峰们的心坎儿上,二爷又怎么可能有今日,您还为他生了两位小少爷,让他后继有人,别人不知道您的好,二爷岂能不知道?不然路上也不会一再向您保证,一回京便休了那个贱人了,您就只管放心罢,这一切都该是您的,谁也休想抢走。”   又骂古氏,“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二爷都摆明不要她,侯爷也勒令她离开侯府了,她倒好,死皮赖脸的硬是不肯走,以为自己独守空房这些多年,就能让二爷看她一眼了?做梦呢,二爷这些年只差恨她恨到生吞活剥她的地步了,何况她还早就人老珠黄了,且等着沦为下堂妇,被扫地出门罢,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的东西!”   说得陆氏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道:“他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该知道这些年到底亏欠了我多少,旁的不论,只看我如今苍老憔悴成这样……你待会儿便打发人把盛京如今最有名的香料香脂铺子,和衣裳首饰铺子都打听清楚了,我得尽快保养一番,也得尽快做一批新衣裳打一批新首饰才是,不然二爷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际,纵他不想着招蜂引蝶,那些狂蜂浪蝶还要不停的往他身上扑呢,何况他还未必就不想着,我可不想前边儿的猛虎还没赶跑,后边儿又来了饿狼。”   宝婵忙笑道:“小姐哪里苍老憔悴了,分明就跟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旁人若是不知情的,谁能相信您早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不过,您自前番小产以来,一直没好生将养滋补过,也的确该好生滋补一番才是,不然我先让人请个大夫来,给您诊个脉,再……”   “住口!”话没说完,已叫陆氏低声喝断,“我什么时候小产了?你都跟了我二十年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成,这次便罢了,下次你若再犯,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了!”   宝婵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低声道:“都是奴婢不好,小姐别生气,奴婢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陆氏这才面色稍缓,道:“再打发人去给弟弟送个信儿,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请他得了闲便过来做客,我有好些话想与他说。”   顿了顿,忽然伤感起来,“只可惜姨娘已不在了,不然让她知道我马上就是三品的诰命了,她得多高兴?吴氏那个老妖婆,小吴氏那个贱人,这些年害死姨娘不说,还辖制得弟弟身为堂堂武定伯,家里却一点主也做不得,我总会为弟弟讨回公道,为姨娘报仇的!”   陆氏的父亲,先武定伯早在几年前便病亡了,虽然先武定伯的身体向来很好,忽然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没法不怀疑,可那时候陆氏远在蜀地,自身都难保,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   如今的武定伯正是她的胞弟,照理这些年多多少少也能照拂她一二的,只可惜武定伯府内外都让武定伯太夫人把持得死死的,陆氏的弟妹又是武定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一心向着自己的姑母,所以这些年陆氏的日子是难过,她弟弟的日子却也一样没好过到哪里去。   主仆两个正说着,忽然屋里传来简菡的叫声:“娘,娘,您快来呀,弟弟又扯我头发了,您快来救我啊……”   陆氏只得打住话题,一面与宝婵笑嗔着:“这几个小冤家,就没有一刻省心的!”,一面进了屋里去。   彼时简君平已见到皇上了,生平第一次面圣,他岂能有不紧张的,得亏他在泸定这么些年,骨子里侯门公子的教养和气度都还在,倒也言之有物,进退有度。   何况他还生了一副好相貌,让皇上对他印象越发的好,一口一个“爱卿”的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赏了他一套御制的文房四宝,才让他跪了安。   简君平出了御书房,看着四周巍峨的宫墙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宝顶,一瞬间只觉浑身说不出的有力量,也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他用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甚至差点儿赔上了性命,总算凭借自己的真本事,站到了全大邺最尊贵的地方,见到了全大邺最尊贵的人,父亲这下总该知道,自己从来都比大哥强,侯府也理所应当该由自己继承,也只有自己才能让侯府再次兴旺发达起来了罢?便父亲暂时仍不肯承认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一点也不着急!   简君平很快出了宫,坐上轿子便直奔御赐的新宅子,他答应了父亲今晚上要回去全家一起吃团圆饭的,何况他千里迢迢回来,理当第一时间回去拜见多年未见的老父,他也还有正事要办,总得把家务事都理清楚了,他才好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国效力为君尽忠,也为自己挣个越发光明的前程。   一时回到新宅子,就见陆氏已将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帖帖了,一见他回来,便忙亲自奉了一盏他爱吃的明前龙井与他,简君平便越发满意了,道:“给孩子们收拾一下,我们这便坐车回侯府去罢,父亲还等着我们回去吃团圆饭呢。”   陆氏闻言,面露难色,嗫嚅道:“侯爷当年恨我恨成那样儿,只怕如今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然还是爷带了孩子们回去,我就留在家里罢,也省得侯爷见了我生气,没的白坏了侯爷与爷父子之间的情分,也扫了大家的兴……算了,菡丫头爷也别带了,只带了淙哥儿和泓哥儿回去罢,他们虽是我生的,到底也是侯爷的亲孙子,侯爷应当不至于连他们也一并不待见……”   话没说完,简君平已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些年陪着我在泸定,没有功劳尚有苦劳,何况你的功劳那么多,我能有今日,至少有一半得归功于你,你怎么就不能回去了?不但要回去,以后我还要让你能堂堂正正的走大门回去,我们的孩子也是一样,父亲若是同意,当然就最好,若是不同意,我也一样能将事情办到,我既说了绝不会再委屈你们母子,就一定会做到!你快换衣裳去罢,孩子们就让宝婵收拾去,我等着你们。”   一席话,说得陆氏红了眼圈,片刻方哽声道:“有爷这番话,哪怕我最终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与爷站到一起,出现在人前,我也心满意足了。”   简君平也有些动情了,道:“你这些年陪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又这般深明大义,我怎么能再让你委曲求全?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与我站到一起,出现在人前的!”   这些年简君平当然不会只陆氏一个女人,纵然家里没有,外面也免不了逢场作戏,但他心里最爱的始终是陆氏,不只因为陆氏为他做了那么多,也因为陆氏这些年下来,仍一如既往的貌美娇弱,以他为天,譬如此时此刻,陆氏红着眼圈欲泫欲泣的样子,便是简君平在其他女人身上,从没见到过的,那样少妇与少女两者皆有的风情,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叫简君平怎能不爱,又怎能再舍得委屈她?   陆氏闻言,这才含泪而笑,屈膝给简君平行了礼,往内室换衣裳去了。   不多一会儿,一家人便俱已收拾妥帖,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陆氏带着简菡与宝婵坐了一辆车,简君平则带着两个儿子,坐了另一辆车。   眼见侯府已越来越近了,宝婵因小声说道:“小姐,要不要告诉一下小小姐和两位少爷,待会儿当着侯爷的面儿,千万别再叫您‘娘’了?侯爷重规矩您也知道,总不好一回来便惹他生气。”   陆氏却是一脸的冷笑:“为什么要改口,又不是我让他们这样叫我,是二爷吩咐的,侯爷要问罪,自有二爷挡在头里,何况他们叫我娘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我就是要让古氏那个贱人知道,二爷到底有多看重我们母子,识趣的,就立刻给我把位子腾出来,哼,我在泸定吃苦受罪九死一生,她却在盛京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简菡已经十岁,也算是个大姑娘了,生得与陆氏极像,又继承了简君平相貌的优点,毫无疑问再等几年,会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听得母亲的话,她立刻也冷笑道:“娘说得极是,婵姨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些年陪着爹爹在泸定吃苦受罪的人可是娘,凭什么一回京就要让娘委曲求全,是那个女人自己不要脸,非要赖着不走的,那我们又何必要给她留脸!”   宝婵闻言,就不敢再多嘴了,只赔笑道:“小姐与小小姐说得极是,都是奴婢想岔了。”   陆氏这才满意的搂了简菡,笑道:“乖女儿,你放心,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娘一定会十倍百倍的给你找补回来的,你的名字,娘也定会尽快替你改了,娘会让你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里,只有尊荣富贵,再没有委屈与艰难。”   虽然深知两个儿子才是自己余生最大的依靠,是自己安生立命的根本,甚至连简君平都比不过,但陆氏这么多年以来,最心疼的还是简菡,既是因为简菡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因为当年在去泸定的路上,她没有奶水,简菡的奶娘又被打发了,她和宝婵只能日日用小炉子在车上熬了米汤给简菡吃,令她一度差点儿丢了性命。   所以陆氏对简菡是有亏欠与愧疚的,兼之简菡十分“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变着法儿的帮衬她,时常在简君平面前代她把自己不好说出口的话替她说出来,不然就是与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比两个儿子贴心了不知多少倍,她就越发没有理由不疼她了。   彼时崇安侯府内,崇安侯与简君安父子两个,并平氏简浔母子四个还有简沫,俱已等在景明院的花厅里了,只是所有人脸上虽都在笑,虽都一脸的喜悦与期待,但心里真正急着想见到简君平的,只怕也就崇安侯与简君安了。   眼见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简君平却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崇安侯不由急了,吩咐简君安道:“怎么你弟弟还不回来,别不是路上被什么事给耽搁了罢,再打发人去瞧瞧,快!”   简君安应了,正要吩咐下去,就听得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二爷回来了!”   立时满脸的喜气,向崇安侯道:“父亲别着急,这不就回来了,想是皇上多留二弟说了一会儿话,这可是别人求不求不来的体面与恩典,泽儿沂儿,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且随为父迎接你们二叔去。”   简泽与简沂早对自家这位二叔不抱期待了,小孩子的喜恶,本来就很容易被左右,不过父亲既发了话,少不得也只能遵从,便与简君安一道迎了出去。   余下崇安侯方才已是坐立难安,这会儿越发坐不住了,一直喃喃着:“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老二是胖了还是瘦了……蜀地湿气重,所以嗜辣如命,也不知他的口味是不是也变了,平氏,你让人传话给厨房,准备几道蜀地的菜色,以备不时之需……”   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仪与严厉。   简浔看在眼里,不由暗暗腹诽,祖父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吗,到时候他老人家可一定要撑住啊!   念头才刚闪过,就见简君安已回来了,脸上再不复方才的喜笑颜开,身后也没跟着简君平。   崇安侯忙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二弟呢,你不是迎他去了吗,人呢?”   简君安抿了抿唇,才沉声道:“我还没走到二门,就听下人说,二弟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将几个孩子并那陆氏,一并带了回来,连陆氏也是经的正门进府,门上的人根本拦不住……”   纵然知道自家二弟如今铁定越发待那陆氏不一般,那陆氏到底还只是个妾,怎么能经正门进出他们家,也太不成规矩体统了,连他平常还不走正门呢,是想着二弟这么多年没回来,这次回来又光宗耀祖了,他才会请示过父亲后,让下人开了正门,哪知道到头来,竟白白便宜了陆氏一个妾室!   崇安侯脸上的笑也一下子敛了去,似是到了这会儿,才猛地想起以次子的性子,必定会带陆氏一并回来一般。   片刻,他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立刻把门上的人都打二十大板,再革三个月的米粮,以儆效尤!”   简君安见父亲脸色不好,忙道:“父亲别生气,不管怎么说,二弟远道归来总是喜事,实在犯不着为了区区小事,就影响您的心情,我这就传话去。”自往外吩咐下人去了。   简浔却是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她知道简君平会迫不及待的作死,却没想到会这么快,面都还没露呢,已先作了个死惹得祖父不高兴了,他可一定要再接再厉,别让她失望才好。   简沫则是白了脸,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祖父再恼那陆氏又有什么用,只要父亲坚持替她张目撑腰,便是祖父,到头来怕也只有妥协的份儿,难道母亲和她真将没有立足之地了吗?   得亏她惟恐今晚上母亲便与父亲和陆氏闹起来,先前哄着母亲喝了一盏安神茶,这会儿母亲都还睡着,不然光这一件事,已足以母亲气得发昏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得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侯爷,二爷回来了!”   然后是简君平熟悉的、略带哽声的声音:“父亲,不孝子回来了,给您磕头了。”等声音落下,人才出现在了门前,直挺挺便跪下去,红着眼圈先磕了三个头,才膝行至崇安侯面前,又磕起头来,“父亲,儿子这些年一直好生惦记您,如今总算回来了,瞧得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健康矍铄,儿子总算可以安心了。”   崇安侯方才是恼着简君平,若不是他坚持,下人们怎么敢放陆氏走正门,若不是他纵容,陆氏又怎么敢走正门?   但这会儿见了活生生的儿子,见他瘦了好些也成熟了好些,甚至鬓间都能看到隐隐的白发了,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由此可见一斑,他虽不后悔当年坚持送走他的决定,不然儿子也不会有今日,却并不代表他就不心疼……不由也红了眼圈,颤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快起来!”   见简君平不起来,又吩咐简君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二弟起来?”   简君安便忙上前搀住了简君平,简君平这才起来了,忙又给简君安行礼:“大哥,当年都是我不好,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实在惦记父亲,惦记你和这一大家子,我都没脸回来见你了。”   简君安忙道:“二弟说的这是什么话,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何况我们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忘记当初的事了,你也别再放在心上并为之自苦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好好相守着,兄弟两个齐心协力,把崇安侯府发扬光大,让父亲只管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便是,你说好不好?”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以后都听大哥的。”简君平自是无有不应,兄弟两个都是一脸的激动与动情。   崇安侯待兄弟两个的情绪稍稍平复后,才笑着与简君平道:“你大哥你已见过了,还不快见过你大嫂,这些年若不是她操持有方,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放得下,我也不能至今这般精神,你大哥也不能没有后顾之忧,只管忙自己的事业去。还有沫丫头和你的侄儿侄女们,你走时浔丫头与沫丫头都还小,两个侄儿更是还没生下来,如今却都这么大了,怕是在大街上遇上了,你都认不出来呢。”   简君平便忙依言上前给平氏见起礼道:“多谢大嫂这些年代我孝顺父亲,我待会儿一定好生敬大嫂一杯,聊表谢意。”   平氏忙还了半礼,笑道:“都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二叔这么说。”   简浔趁机带了弟妹们上前见礼:“见过二叔(见过爹爹)。”   简君平这些年连亲生女儿简沫都难得想起了,何况侄儿侄女们,草草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都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拘这些俗礼,二叔给你们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回头再分发给你们,喜欢你们能喜欢。”   目光在经过简沫时,到底还是多停留了片刻,见简沫已不是记忆里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头了,出于父女天性,心口多少还是有些发热,只是再看简沫越大就与古氏生得越像,心口立刻又冷了下来,不再多看她了。   简君平受完小辈们的礼,想起外面还有自己和陆氏的三个儿女等着拜见祖父,忙又笑向崇安侯道:“父亲说我在大街上见了孩子们,只怕认不出来,您老在大街上见了孙子孙女儿们,也一定认不出来,菡儿淙儿泓儿,你们三个还不快进来拜见祖父?”本来还想让陆氏也一并进来了,想起父亲的脾气,到底还是忍住了,反正来日方长。   ------题外话------   多谢5月30日王世子zz亲的3颗钻石,么么哒O(∩_∩)O~   一大早就去幼儿园看儿子六一表演节目,亲子互动了,提前祝大家六一快乐,O(∩_∩)O~   ☆、第一百回 果然真爱   陆氏在外面听得简君平的话,却是暗自冷笑起来,方才正门她都进了,也没见侯爷把她怎么样,如今她怎么就不能进去拜见侯爷了?她不但要进去,还要像方才进正门那样,堂堂正正的进去,以儿媳面见公爹的礼仪拜见侯爷!   方才进正门时,简君平带着两个儿子走在前面,自然他们父子都可以走正门,庶子也是主子,那便算不得失了规矩,下人也没想着拦,可眼见陆氏的马车也要经正门进去,下人们就不得不拦了,二爷如今再是今非昔比,陆姨娘再是跟着水涨船高,那也是姨娘,侯爷自来最重规矩的,让他老人家知道他们放了一个姨娘走正门,必定会打他们的板子。   只是门房上该班的小管事才赔笑着说了一句:“对不住,这辆马车还请往这边儿来。”   车帘便被撩了起来,露出了简菡带着薄怒的小脸:“为什么这辆马车要往那边儿去,我难道不是爹爹的女儿吗,为什么不让我走正门!”   小管事当然知道二爷与陆姨娘有个女儿,这会儿借着简菡撩起车帘,倒是看清楚了车上果然坐了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妇人,想也知道定是陆姨娘了,方才他们还只是猜测陆姨娘十有八九在车上,如今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那就更不可能放这辆马车进去了。   小管事因又赔笑道:“三小姐当然可以走正门,可车上的其他人,依例却是不能走正门的,还请三小姐不要为难奴才们。”   这话却捅了马蜂窝,简菡当即就炸了毛,柳眉倒竖居高临下怒声道:“车上的其他人,什么其他人,我娘是其他人吗?竟敢拦着不让我们进去,我一定要回了爹爹,扒了你们的皮!爹爹,爹爹——”扬声叫起前面的简君平来。   简君平虽自来也最疼简菡,闻言仍有些恼她不知规矩,还当盛京是泸定呢,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只是念头才刚闪过,又听得简菡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爹爹,您不是说侯府是咱们的家,等回家后,你便再不会委屈我们了吗,怎么这才回来的第一日,您就又让我们受委屈了?”   这下他恼不起简菡来了,因为他想到了先前他在新宅子那边时对陆氏的承诺‘我还要让你能堂堂正正的走大门回去,我既说了绝不会再委屈你们母子,就一定会做到’,他才说了这话不到一个时辰,便说嘴打嘴了,以后他在静娘面前,还有什么威仪信用可言?   满腔的热血立刻冲到了脑门上,一撩车帘,对着门房的人便怒喝起来:“爷的人你们也敢拦,还当着爷的面儿,当爷是死人么,识相的立刻给我放行,否则,休怪爷不客气,哼,爷是离开了这个家几年,可要发落你们几个下人,仍是易如反掌,不信你们就试试!”   门房们闻言,就不敢再多说了,别说二爷如今是大官了,侯爷与大爷都看重,就算二爷不是大官,那也是主子,要打杀发卖他们这些奴才同样是轻而易举的事,难道侯爷与大爷还会为他们几个奴才,就与二爷生分不成,他们才是嫡亲的父子兄弟好吗?   于是陆氏就这样顺利经正门进了侯府。   等马车过了正门后,陆氏立刻抱着简菡,狠狠亲了一口:“乖女儿,你可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待会儿见了你祖父,娘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做的事,你也像刚才这样,代娘说出来做出来,知道吗?”   简菡立刻笑道:“娘放心,我都知道,您就等着我替您把早该属于您的一切,都替您讨回来罢!娘,侯府可真漂亮,比新宅子还要漂亮还要气派,以后这里真就是咱们的家了吗?”一面说着,一面直直盯着外面,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陆氏替她放下车帘,拉她坐回自己身边了,才低声道:“暂时还不能算咱们的家,还得看你爹爹,将来能不能当上世子……总之,娘说了不会再委屈你们姐弟,要给你们姐弟最好的一切,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自己也是,一个三品诰命算什么,她还要当一品侯夫人,让嫡母那个老妖婆,也只能匍匐在她脚下,余生都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念头闪过,陆氏已冲简菡使起眼色来,简菡会意,立刻脆声开了口:“娘,爹爹让我和弟弟们进去拜见祖父呢,您就牵着弟弟们罢,我大了嘛,自己进去就好了。”   说完不由分说先进了屋里去,余下陆氏一手牵了简淙,一手签了简泓,款步跟在了后面,门外侍立的丫头婆子们方才听了侯爷对门房们的惩罚,哪还敢再随便放陆氏进去?   可简淙与简泓却是少爷,丫头婆子们才刚上前,赔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让兄弟两个凶狠的一瞪,不敢再说话了,只得一边假意叫着:“陆姨娘,您不能进去,侯爷没叫您,您不能进去……”,一边眼睁睁看着母子三人进去了。   里面崇安侯的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孙子他老人家自是喜欢的,哪怕是陆氏生的,那也是简家的骨血,尤其简家向来人丁单薄,他简直做梦都没敢想过,有朝一日自家会人丁兴旺到这个地步,光孙子就有四个了,再连上三个孙女儿,这一辈竟足足有七个孩子,等他们都长大了,再娶了亲生了孩子,自家岂不得越发兴旺了?   所以简君平招呼儿女们的同时,他也招手叫了屋里的婆子过来,打算吩咐后者取给三个孙子孙女儿的见面礼去,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得简菡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娘’,他瞬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自是大人怎么教,他们就怎么做,简菡那一声‘娘’叫得要多顺口有多顺口,可见素日都是这样叫的,且不止她一个人这么叫,显然两个孙子也是一样,这还有什么规矩体统可言,那陆氏可还不是崇安侯府的二夫人呢!   本来就对简菡这个当年简君平与陆氏未婚先孕的产物没什么好感的,这下越发摆不出好脸色了,连带对简淙简泓都意兴阑珊起来,待姐弟三个给他磕了头,只淡淡说了一句:“都是好孩子,且起来罢。”   见面礼都没给,便向简君平道:“菡丫头便罢了,总是要嫁出去的,凡事稍稍过得去也就是了,淙哥儿泓哥儿却不一样,以后是要顶立门户的,岂能不好生教养,这样罢,以后他们兄弟就留在侯府跟我一起住了,过段时间你再来看,保证他们与如今大不一样了。”   简君平脸涨得通红,父亲这话,只差摆明了说他没将孩子们教好了,不免有几分恼崇安侯,他都已是从三品的大员了,便是皇上见了他,都赞誉有加,父亲却仍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半点不知道尊重他,果真人的心一旦偏了,就怎么也偏不回去了吗?   又有几分恼陆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就由着女儿胡说八道,他既说了不会再委屈她的,就一定会做到,可她总得给他时间罢,她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吗!   深吸一口气,他正要回答崇安侯的话,陆氏已先跪了下去,低着头小声说道:“都是妾身不好,还请侯爷恕罪。”   心里已将崇安侯骂了个半死,个老不死的老东西,我女儿不过就叫了我一声“娘”,你就这样借题发挥,这样给三个孩子冷脸,你是亲祖父吗,你怎么还不死!   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明明方才在外面时,还豪气万丈,如今她已有资格与老东西说话,也有资格与他据理力争了,怎么一见了人,她还是不由自主就怂了呢,不行,她必须尽快强硬起来,不然不但儿子保不住,只怕那早该属于她的一切,也将再次自她指缝间溜走。   简君平见陆氏跪下了,柔弱的身子微微打着颤,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摆明了希望父亲看在她姿态已这么低的份儿上,息事宁人,心却是一下子软了,他说了再不会让她委曲求全的,可这才回来的第一日,他已让她一连受了两次委屈了……   本就对崇安侯有几分恼怒的,这下越发恼怒了,一边说着话:“父亲,是我让孩子们这样叫陆氏的,她本来就是孩子们的亲娘,孩子们的教养也向来是我这个父亲的事,父亲觉得他们没被教好,自是我的问题,父亲要怪罪,就怪罪我罢,与陆氏无尤。”一边行至陆氏面前,跪到了她的身侧。   他一跪下,简菡与简淙简泓自然也只能跟着跪下了,一时间看着倒像是满屋子的人,都在欺负他们一家五口,而他们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条心,福祸共享一般。   简沫的脸就更白了,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父亲到底把她当什么,又把母亲当什么,陆氏母子受一点委屈,他也要立刻为他们出头,却连多看她一眼都吝于,当年母亲为什么就不同意和离,她为什么偏就要托生成他们的女儿啊?!   崇安侯已快气死了,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儿子才会猪油蒙了心,犯下那样滔天大错的,如今过了这么过年,他以为他怎么也不至于再像当年那般糊涂了,岂料他却糊涂得更厉害了,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果然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崇安侯怒极反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怪罪谁了,我不过就是想着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见孙子,想留他们在跟前儿含饴弄孙几日而已,到了你这里,却成了要怪罪谁,合着我这个做祖父的,连留孙子住几日,在你这儿都成罪过了?你可真是好孝心啊!”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简君平哪里承受得住,忙道:“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晌,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说到底心里还是怨着崇安侯的。   一旁简君安只得替他打起圆场来:“是啊,父亲,二弟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一时说错了话罢了,您千万别生气,大喜的日子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就实在是犯不着了。”虽然他也不赞同弟弟的以妾为妻嫡庶不分,纵得陆氏都快狂上天了。   又叫了平氏,“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人扶陆姨娘下去,单独给她开一席?这些年她一直悉心照顾二弟,又给我们简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平氏你可得吩咐下人们,万不许慢待了她!”   平氏才不想插手二房的这些破事儿,事实上,她能忍住旧恨,不上前扇陆氏的耳光,已是自问养气功夫到家了,何况陆氏那一套简君平爱吃,一般男人也瞧不出猫腻来,她却是一眼就能瞧出陆氏心机的,凡事指着男人给自己出头,她只要躲在后面装柔弱即可,再配上她弱不胜衣的相貌身段,也就难怪简君平会被她哄得这么多年待她始终如一了。   这样的女人,古氏哪里是对手?还想先搬去新宅子占地盘呢,她敢说她要是真搬出去了,这会儿已被休了都未可知,平氏也不待见古氏,可身为正室,却是天然与古氏立场一样的,自然免不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替古氏担忧与悲哀。   然简君安发了话,平氏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拂他的面子,只得吩咐贺妈妈:“贺妈妈,快扶陆姨娘起来,去旁边的偏厅歇着罢。”   又笑向崇安侯道:“公爹,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二叔和孩子们必定都累了也饿了,我们且先用膳罢,待用完了膳,您再与二叔慢慢儿说话,慢慢的教导孙子孙女儿们也不迟。”   简浔闻言,也笑道:“是啊祖父,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我们还是先用膳罢。”   啧,刚才的一出出好戏,还真是精彩呢,想不到都这么多年了,简君平还待陆氏心肝儿肉一样,陆氏可真是好本事,话说回来,在泸定那样苦寒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陆氏却仍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几分韵味,还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也就不怪简君平被她吃得死死,她才稍稍一委屈,便立刻指哪打哪了。   还有简菡,果然是陆氏生养的,与上辈子没有任何差别,一看就是个笑里藏刀心机深的,不过这辈子到底被出身和教养所限,她看起来远没有前世的矜贵,而只有骄纵,也不知道简沫会不会是她的对手?   崇安侯仍没消气,可长子长媳都开了口,大喜的日子,也的确不宜弄得人人都不痛快,只得点头道:“那就先用膳罢。”反正以后时间多的是,他总能把儿子和孙子们给扳回来的。   简君安闻言,忙冲简君平使眼色,“二弟快起来罢,等开了席,可得好生敬父亲几杯才是,父亲也是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啊!”   “父亲!”简君平却没有顺势起来,还把被贺妈妈和另一个妈妈不由分说搀了起来,扶着要往外面去的陆氏给拉住了,道:“还请父亲将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我有话与父亲说。”   崇安侯才缓和了几分的脸色瞬间又铁青了,简君安忙道:“二弟有什么话,等用了膳再慢慢儿说也不迟啊,咱们大人饿了忍忍没什么,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是万万饿不得。”又冲简君平使眼色,示意他别再气父亲了。   显然不止崇安侯猜到了简君平接下来会说什么,简君安也猜到了。   奈何简君平摆明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道:“父亲,大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照我看来最好今日便彻底解决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衙门上任,才能一心为皇上为忠,为简家增光添彩。至于孩子们,这些事本来就不该是他们听的,就让人先带他们下去用膳罢。”   崇安侯就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已看不见多少生气与愤怒了,只有满满的失望:“既然你非要现在说。我便成全你,浔丫头,你是长姐,你带了你弟弟妹妹们去偏厅先彼此认识一下,再用些点心罢。”   简浔自然也猜到了简君平想说什么,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留下来看好戏,可祖父发了话,她也不能不听,只得屈膝应了:“祖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笑着将一众弟妹带了出去。   简菡本来还不想走,想留下来帮衬陆氏的,被她虽笑着,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的一看,忽然就觉得留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得乖乖跟着大家一道出去了。   自然下人们也随即鱼贯退了出去。   崇安侯这才哼笑向简君平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简君平既也下定了决心,现下也没什么好犹疑的了,直接道:“父亲也知道,我与古氏当年便已是恩断义绝了,还是在离了盛京后,我才知道她竟说什么也不肯和离,非要赖在咱们家不走的。本来我想着泸定天高皇帝远的,我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京,甚至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既非要赖着不走,那就由她去了,我就当是看在沫儿的份儿上。可谁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我竟这么快便回来了,还勉强算得上是衣锦还乡,那我便不能再纵容一个毒妇,却委屈对我掏心掏肺这么多年也未改变过、真正值得我珍惜之人了,所以父亲,我要休了古氏,然后扶正陆氏,给她她早该得到的体面与荣光,再不让她和孩子们受任何委屈,还请父亲成全。”   顿了顿,不待崇安侯说话,又道:“父亲若是愿意成全我,支持我,当然就最好了,父亲若实在不愿意,那我也只能违逆父亲的意思,自己做主了。还请父亲届时千万不要怪罪于我,更不要迁怒陆氏,她这些年陪着我在泸定那苦寒之地,真的吃了很多苦,一年里至少一半的时间都病着不说,生淙哥儿泓哥儿时,更是差点儿丢了性命,坐下一身的女科病,至今都没养好,前番地动时,也是九死一生。但这样的艰难与困苦,她也从不曾叫过一声苦累,从不曾怨过我,反倒一直体贴我,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家里内外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上峰同僚下属们的家眷都赞不绝口,可以说我能有今日,至少有一半是她的功劳,所以我是一定要扶正她,也一定要让她夫荣妻贵,以简夫人的名义在盛京站到人前去!”   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平氏先就暗暗腹诽起来,说得这般动情,这般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就没想过陆氏也许不是真的这么好,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只能一心一意的帮衬他过日子吗?   何况真正操劳过度,无怨无悔的人,能至今还有这样的好颜色吗,真正懂事体贴的人,又做得出今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张狂之事来吗,简君平不是有意美化了陆氏,就是自己也被她蒙蔽了,所以才会事事替她冲在前面,看来这陆氏越发不能小觑了!   平氏念头才刚闪过,崇安侯已冷笑起来:“你既心意已决,还特意来征求我的意见做什么,反正你都已决定,我便是不同意,你也会自己做主了,你只管按你的心意来便是。”   无视简君平与陆氏瞬间写满狂喜的脸,继续说道:“只是一点,以后你也再不是崇安侯府与简氏一族的人了,我们简家容不下这样一得志便抛弃糟糠之妻的人,也容不下你这样以妾为妻,嫡庶尊卑不分,为了个小妾,连父亲也敢顶撞,父命也敢忤逆的行径,你以后好自为之罢!”   “父亲!”在简君安的惊呼声中,简君平与陆氏脸上止不住的笑便僵住了。   一个被出了族的人,就算他再有能力再忠心,皇上也不会再重用了罢?上峰同僚又还有哪个敢亲近他,与他交好同盟?父亲这根本就是逼他在前程和所爱的人之间做唯一的选择!   简君平不由攥紧了拳头,满脸的痛苦悲愤之色,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逼他,为什么啊?他难道就不能顺他的心意一次吗?!   他能想到的,陆氏自然也能想到,就越发恨崇安侯恨得牙痒痒了。   老不死的天生就是克她来的罢,当年百般为难她也就罢了,她都陪着他儿子在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是容不下她,到底古氏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他要这样护着她,他最好从现在起,便祈祷自己余生别落到她手里,否则她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恨归恨,陆氏却是真不敢再张狂了,若真让她家二爷被出了族,不但二爷的前程将毁于一旦,连她的三个孩子前程也将大受影响,届时他们连三品官家的小姐少爷的身份都没有了,就更不必说侯府世子甚至侯爷千金少爷的身份了,那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算什么,岂不都白费了?   经过了崇安侯当年说将简君平送去泸定,就立刻送去的强势行径,如今陆氏是半点也不敢再抱侥幸的希望,以为崇安侯只是在吓唬简君平了,她知道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所以,她决不能因小失大,决不能只图一时之快,就毁了好容易才为自己和儿女们挣来的大好局面,大不了她再等便是,这么多年她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点半点的时间吗?从来胜利也都是属于笑到最后的人的,不是吗?   陆氏心里发着狠,嘴上已哀哀哭了起来:“侯爷,您千万别那样对二爷,他这些年真的很惦记您,心里也是真的很孝顺您,绝不是有意顶撞您的……二爷,侯爷既不同意,您就权当今日没有这回事罢,妾身当年跟着您去泸定,原便是妾身心甘情愿的,在那里的一应喜怒哀乐,也都甘之如饴,从不曾有过半点的后悔,因为妾身由始至终看重的都是您这个人,看重的都是您待妾身的好,所以能不能扶正有什么要紧,有没有诰命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您能待妾身始终如一,待几个孩子始终如一,妾身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您别再与侯爷对着来了,好吗?若因妾身坏了侯爷与二爷之间的父子情分,妾身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崇安侯当然不是真的想将简君平出族。   当年简君平犯下那样的大错,他尚且没狠下心来将他出族,何况如今他已是从三品的大员,又经历了他的失而复得,就越发不可能了,所以陆氏这回料错了,崇安侯真是吓唬简君平的。   见二人都被唬住了,他才放缓了声调,语重心长的与简君平道:“我是你老子,我难道会害你不成?你也不想想,你刚擢升回京,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你,你却一回来便又是休妻又是把小妾扶正的,惟恐御史们找不到话来口诛笔伐你吗?别说你真休妻了,就算让人知道你纵容小妾走正门,纵容儿女叫一个小妾做‘娘’,已够你喝一壶了。你虽只是举人,也算是文官出身了,文官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你难道不知道?与其届时你被参得身败名裂而后丢官,倒不如我现在就将你出了族,也许御史们看我已惩罚过你了,能稍微手下留情,让你保住官位呢?反正是你自己拿命挣来的官位,到底怎么样,你自己选罢!”   简君平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如今他们已不是在泸定,而是在盛京,全天下最重规矩,各种斗争也最厉害的地方了,他一心想着再不能委屈陆氏和儿女们,连这一茬儿也给忘记了。   若他只是个白身也还罢了,这样的行为除了自家父母,谁也管不着,可他早就是官身了,那这样的行为,就一千个不该,一万个不该了!   所以,父亲原来是真为他好,他方才也错怪父亲了。   简君平因说道:“父亲自然不会害我,方才都是我想岔了,您如今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只是一点,正室的名头我可以给古氏,就当是看在沫儿的份儿上,诰命我却是绝不会给她的,所以,我想扶陆氏做二房,哪怕诰命降上一等两等的,也要把诰命给她,还请父亲不要再反对了,您是知道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的,只不过命不好,没有遇上一个好父亲好嫡母,才会机缘巧合之下委身于我。我也绝不会再与古氏共住一个屋檐下了,既然如此,陆氏更需要一个能上台面的身份在新宅子那边主持中馈,出门与人交际应酬了。”   说完深情的看向陆氏,不出意外在她就眼里看到了惊喜与感动,就越发觉得自己灵机一动想出的这个主意再好也没有了。   却不知陆氏心里都快怄死了,凭什么二爷都恨古氏恨成那样了,她还能稳坐正房的宝座,自己却只能是二房,连诰命都得跟着减等?这个诰命分明就是她挣来的,本来就该是她的,不打任何折扣好吗!   可她也知道至少目前来说,这已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所以二爷想让她惊喜与感激,她便惊喜与感激给他看便是。   崇安侯听得简君平前半段话,还当他终于想明白了,没想到再往后一听,他却仍是执迷不悟,提出的解决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脸色又难看起来,道:“二品,三轴诰命,三品四品,两轴诰命,你娘虽早不在了,你如今的两轴诰命里,也得有她一轴,偏你如今只是区区从三品,想要替你的小妾挣诰命争口气,只怕还得奋斗个十年八年的,才有望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父亲到底要他怎么样?!   简君平见自己好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又被父亲一口否决了,忍不住再次暴躁起来。   正要说话,“哇”的一声,简菡忽然哭着跑了进来:“爹爹,二姐姐欺负我,拿滚水泼我,您看……您不是说侯府就是我们的家,祖父一定会很疼我们吗,可这家里人人都欺负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回我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题外话------   感谢5月31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138**5355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祝大家六一快乐,看了文就有孩子的带孩子,没孩子的生孩子去,O(∩_∩)O~   ☆、第一百零一回 偏心到脚后跟   简君平见简菡原本白嫩嫩的左手这会儿却是红肿一片,瞧着好不让人心疼。   再听得简菡说是简沫拿滚水泼的她,不好对着崇安侯这个父亲,本该对着古氏这个始作俑者,偏她这会儿又不在现场,他根本无从对她撒的气,便全部都撒到了简沫身上。   对着隔壁便是一声暴喝:“沫丫头,你立刻给我过来,竟然对你妹妹下这样的狠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今儿不好生教训你一番,你明儿岂不更得杀父弑君了?”   陆氏早已捧着简菡的手哭了起来:“就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给烫成了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别不会留疤罢,这可如何是好……”   简菡也仍继续哭诉着:“爹爹,我想着我这是第一次见大姐姐和二姐姐,所以就没让丫头动手,而是自己亲自给她们续茶,也是我做妹妹的一番心意,没想到二姐姐却趁大家都不注意时,不由分说便将我才为她续的滚茶全部泼到了我手上……爹爹,我知道二姐姐十有八九不会喜欢我,却没想到她竟狠心到这个地步,我与她虽不同母,到底都是您的女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啊,她却一点也不念骨肉之情,爹爹,这侯府根本不是我们的家,祖父也一定不疼我们,人人都欺负我们,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回自己家去,以后都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您就答应我,好不好嘛……”   然后就见简淙简泓“蹬蹬蹬”跑了进来,一进来就往简君平怀里扑:“爹爹,我们回自己家去,回自己家去好不好,这里人人都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他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与简菡的说辞差不多。   简浔与简泽简沂跟在后面,姐弟三个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人人都欺负他们、不喜欢他们’,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想着他们初来乍到,还一直百般将就他们好吗,既然这样还说他们欺负他们,他们不真对他们冷面以对,岂不是白担‘欺负他们’的名声了?   简沫则直直走到了简君平面前,身姿笔挺,面无表情的说道:“父亲容禀,我没有泼三妹妹茶,是她自己给我续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所以才会烫伤的,还请父亲明察。”   事实上,简菡根本就是想趁机泼她的茶,却被她敏捷的躲过了,她自己则收手不及,结果害人终害己,把自己烫伤了,只不过简沫知道,便没有简菡的恶人先告状,父亲也必定不会听她的辩解,所以干脆只陈述事实,并不趁机为自己辩解。   只可惜简君平越看她与古氏生得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便越生气,越看便越恼火,不待她把话说完,已怒声道:“你妹妹的手都成这样了,你还敢狡辩,这些年你那个小肚鸡肠,心如蛇蝎的娘到底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立刻给你妹妹道歉,再把《女诫》给我抄一千遍,不抄完休想踏出房门一步!”   若不是当年古氏本着自己不好过,便要让大家都不好过的心,说什么也不肯和离,坚持要留下来,他又怎么会委屈静娘母子这么多年,并且还会一直委屈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她既不让他好过,也休想他让她好过!   看过了先前简君平与陆氏一家五口的同心同德后,简沫连对简君平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会儿自然不敢奢望他会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事情真与她无关。   但听得简君平不问青红皂白就给自己定了罪,还连古氏也一并骂上了,简沫的心还是忍不住尖锐的疼痛起来。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母亲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为他一度差点儿疯魔,一度差点儿病死的人,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不,他根本就没有心!   简沫的气性也一下子上来了,看着简君平便冷笑道:“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至于父亲说的小肚鸡肠心如蛇蝎,我娘或许是小肚鸡肠,但心如蛇蝎在我看来,她却差父亲差远了,毕竟我娘至今也没做过伙同自己小妾,毒害自己大嫂和未出世的侄儿,然后嫁祸到结发妻子身上,想置结发妻子于死地之事,所以比起父亲来,她实在差得远了!相反,她在某些方面善良痴傻得都有些可悲了,譬如当年她若是死活不肯同意陆姨娘进门,您又能把她怎么样,甚至她就真眼睁睁看着您被祖父打死了,谁又能说她的不是?偏她傻到被您一哄就心软了,她若是不心软,如今又怎么会落到这样被人逼得没有立锥之地的下场,所以我的心如蛇蝎可不是她教的,而是天然传承自父亲您,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是挨了简君平一掌,立时火辣辣的痛,耳朵也嗡嗡作响起来,只能断断续续听见简君平的话:“先是以滚水烫自己的妹妹,如今又公然顶撞自己的父亲,真是反了天了……你给我立刻滚出简家去,以后都不许再回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简君平哪里能想来简沫竟敢顶撞他,顶撞他就不说了,还把他那些他自己这些年都从不肯回头去想的事当众抖了出来,这简直就是公然打他的脸,公然把他剥光了扔到人前,叫他如何能忍?   偏简沫说得又急又快,他尝试了几次,竟都没找到机会打断她,可不只能直接动手了,反正他是她老子,便是打死了她也是天经地义,不用偿命的!   眼见简沫被恼羞成怒的简君平打得一个趔趄,堪堪就要摔到地上去,站得离她最近的简浔忙一把扶住了她。   本来不想理会他们二房破事儿的,现下也忍不住了,淡笑说道:“二叔好不公平,仅凭三妹妹一面之词,便给二妹妹定了罪,也不说问问我们姐弟,毕竟当时除了她们两个,我们也都在场,二叔也该问问我们这些人证才是。”   简沫那些话,还真是说得大快人心,亏简君平与陆氏还有脸说这些年在泸定如何的苦如何的累,他们本就是犯了错被放逐到那里去受罚的,还当自己是去享福呢,看他们这下还如何在祖父面前卖惨!   简君平余怒未消,对着简浔也是没好气,道:“菡儿都说了,这个孽女是趁你们大家都不注意时,把茶泼在她手上的,你们如何能知道,我又哪有再问你们的必要!”   不再理会简浔,看向了崇安侯:“父亲,您也看见了,沫丫头已让古氏那毒妇……已让她教成了什么样儿,这样的人哪里还配做我们简家的媳妇儿?我哪怕不扶正陆氏,也一定要先休了她,不然再这样下去,不止沫丫头,这家里其他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只怕也得步上沫丫头的后尘,‘娶妻不贤祸三代’,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这话说得陆氏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来,捧着简沫的手哭得更伤心了:“女孩子的手何等要紧,别说被泼一盏滚茶了,不小心磕了碰了都了不得,这万一要是留了疤,再影响到菡儿的一辈子……二小姐,你再恼我,菡儿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就能下这样的狠手,你若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恨,你对着淙哥儿泓哥儿泼也好啊,男孩子不怕留疤,可你偏对着菡儿泼……”   简菡与她一唱一和:“娘您别说了,若二姐姐真念骨肉之情,方才也不会泼我了……二姐姐,您只看到了爹对我娘的百般维护,却没看到我娘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那年爹爹病重,大夫都摇头了,是我娘衣不解带的在爹床前服侍了三天三夜,才将爹救了回来的,泸定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我娘为了能让爹爹吃好穿好,没有后顾之忧,你知道她下了多少功夫吗?却从来顾不上自己,若不是病得实在支撑不住,从来都是咬牙硬撑,回京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流血,也不让告诉爹爹,省得误了爹爹的正事……用泸定当地的一句方言说,就是您只看到了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所以凭什么恨我,凭什么恨我娘,又凭什么恨爹爹?”   说完朝着崇安侯跪下了,“祖父,您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娘呢,在我看来,她已经做得够好了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摆明了我娘才是待爹爹一心一意,以爹爹为天之人,也是有能力帮爹爹处理好一切事宜,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之人,您为什么就不能爱屋及乌,给我娘一个机会呢?就当菡儿求您了,您就给我娘一个机会罢……淙儿泓儿,你们也过来给祖父磕头,今日祖父不答应给娘一个机会,我们就不起来了!”   果然是陆氏生养的,好的没学到,净学了一身的小妾做派,二叔还有脸说古氏将沫丫头教得不好呢,沫丫头再不好,跟这姐弟三个比起来,也好出一万倍好吗?   平氏暗暗腹诽着,对捂着脸呆呆站在一旁,似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被打中回过神来的简沫又同情怜惜了几分,母亲已糊涂得没了边儿,父亲又各种迁怒她,陆氏母子几个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诡计百出,她也真是有够难的。   见崇安侯只是冷着脸不说话,简君安也抿紧了唇,屋里一时沉闷得让人窒息,只得自己淡笑着开了口:“二叔方才的话请恕我不能苟同,我倒觉得沫丫头挺好的,更何况我才是浔丫头和泽哥儿沂哥儿的母亲,如何教养他们姐弟,自是我的事,与二弟妹何干?所以他们姐弟的教养问题,二叔就不必费心了,倒是沫丫头,只怕伤得不轻,浔姐儿,你先带了你二妹妹下去上药罢。”   “是,母亲。”简浔应了,便要带简沫下去。   她至今仍不至于喜欢简沫,但比起简菡,那就好出十倍不止了,这会儿自然是站到简沫一头的,不然方才也不会替她说话了。   只是才走出没两步,简君平已是一声冷喝:“慢着!我让你离开了吗?方才我说了,你要么立刻给你妹妹道歉,再把《女诫》,对,还有《孝经》都给我抄一千遍,没抄完不许踏出房门一步,否则就给我滚出简家去,我就当这辈子没有你这个女儿,到底怎么样,你自己选罢!”   说着见简菡姐弟仍一排跪着,陆氏则在一旁小声啜泣,就越发坚定了要重惩简沫的心,指不定回头古氏不忍女儿受苦,也不忍耽搁她的前程,就同意离开自家了呢,届时哪怕和离也成啊,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让自己的名声小小受损一下。   这一次,已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崇安侯终于冷冷开了口:“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简君平做主,所以,不是沫丫头滚,而是你滚,带着你心爱的小妾和这群长歪了的‘爱的结晶’,马上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许再回来,省得碍了我的眼!”   本来只是不喜欢简菡的,这会儿越发不喜欢她之余,连简淙简泓也一并厌恶上了。   好好的孩子,却跟着陆氏那个女人学了一身的下道作派,哪怕简家再人丁单薄,他也懒得费神教养他们了,三岁看老,他们可都不止三岁,性子早已定了,他实在犯不着吃力不讨好,何况他们也不配他亲自教养!   “父亲,您……”简君平没想到崇安侯说翻脸就翻脸,一张脸霎时白一阵青一阵的,好一会儿才勉强克制住了心里的羞恼与难堪,道:“我知道这些年沫丫头时常承欢您老人家膝下,您偏疼她一些也是有的,可养儿不教父之过,我作为她的父亲,却不能因着您喜欢她,就无视她残害妹妹,忤逆长辈……不过既然父亲非要护着她,我也不说当这辈子没她这个女儿这样的话了,只要她立刻像菡丫头道歉,再向我认错,我便既往不咎。”   他怎么能就这样带着孩子们离开,他们的名字可都还没添到简氏一族的族谱上呢,万一父亲气得狠了,就不让他们上族谱了,那他们以后怎么办?所以他现在哪怕再气愤再恼怒于父亲的偏心与老糊涂,也只能忍辱负重了。   话音刚落,简沫已冷冷说道:“我说了我没有泼简菡,是她想泼我,结果才会害人害己的,所以就算要道歉,也该是她向我道歉,等她向我道了歉,我再向父亲认错也不迟!”   看向简君平的目光寒潭一般,没有任何温度,让简君平心里一突……但随即想到自己怎么也是她的老子,她还敢把自己怎么样不成,又理直气壮,怒气蓬勃起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狡辩,真以为你咬死不承认,又有你祖父护着你,我便奈何不了你了?”   简菡已自崇安侯的冷绝中回过了神来,哭着接道:“爹爹,二姐姐若实在不肯承认,事情就到此为止罢,我不疼了,真不疼了,您千万别因我伤了与二姐姐间的父女情分,您明明一直惦记着她,跟疼我一样疼她的……也千万别伤了与祖父间的父子情分,明明就是大喜的日子,一家人本该都高高兴兴的才是……”   简浔忽然说道:“三妹妹,你口口声声二妹妹泼了你,难道就没想过,当时屋子就那么大,你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表情,都有可能被人尽收眼底吗?而我,恰好就看见了!”   简菡对这个大姐姐莫名的很是忌惮,总觉得她整个人都无形散发着一种威仪,她的眼神也让人莫名的觉得无所遁形,让她除了忌惮以外,还有几分自惭形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事实上,方才的确像简沫所说,是简菡泼她不成,结果害人终害己,而简菡一开始也是没这么胆大的,她到底初来乍到,四周的环境和人都是陌生的,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陌生,她年纪又小,心里岂能不战战兢兢的,所以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有些放不开,显得畏畏缩缩的,十分的小家子气。   她都有这样的感觉了,简淙简泓年纪更小,自然越发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然也不会嚷嚷‘人人都不喜欢他们’了,其实还是怕生闹的。   偏与他们姐弟拘谨不已,如坐针毡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简浔简沫的落落大方,优雅贵气,还有简泽简沂的阳光磊落,风趣自在。   四人穿戴得也好,身上的料子简菡别说叫出名字了,连见没见过,尤其简浔简沫的,那样式便是全蜀地,只怕也没有这样新巧精致的,相形之下,她身上簇新的衣裳就跟暴发户似的,怎么看怎么老土,怎么看怎么别扭,别人暗地里还不定怎生笑话儿她。   还有二人头上的首饰也是,连她娘的妆奁匣子里,都找不出几样比她们戴的更精致的首饰来,那必定是盛京如今最新的款式……可凭什么简沫能穿戴得这样好,大姐姐也就罢了,凭什么她简沫也养得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自己却生生成了个土包子,都是她那个贱人娘害的她们母女!   简菡心里本已各种恼怒各种不平衡了,又见旁边花厅里爹娘与祖父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只偶尔能恍惚听见一句半句,偏都是祖父嫌弃她娘的,——简浔一心想看好戏,带弟妹们暂时避开的地方便不远,与正厅只得一墙之隔,只可惜就这样,依然几乎什么都没听到。   简菡遂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很快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法子来,这才会有了之后她哭着跑过去说简沫泼了她那一出,一来可以坑简沫一把,让她既受皮肉之苦,又被父亲责罚,二来可以趁机过去看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能不能就此留下,帮衬娘亲。   万万没想到,她会踢到铁板,没让父亲罚成简沫不说,还让自己姐弟和娘亲,甚至父亲也被祖父不喜了,让他们一家子都滚出去,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她就更要咬死是简沫泼她了!   念头闪过,简菡已强迫自己压下了心里的慌乱,满脸委屈的道:“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受伤的就是我,您就算与二姐姐朝夕相对,感情比与我好出一百倍,也不能这样公然的包庇袒护她罢?”   只是到底心虚,说话时便不自觉带出了几分颤音来,眼神也飘忽不定,根本不敢正视简浔的脸,还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   殊不知她这点浅薄的道行在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在场众人眼里,根本不够看,连简泽简沂都能瞧出她是在撒谎了,何况崇安侯简君安平氏几个。   崇安侯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向脸再次白一阵青一阵的简君平道:“本以为你在外面历练了这么多年,能让皇上下圣旨擢升回京,怎么也该比以前强出许多了,如今看来,是我奢求了,你分明比以前更糊涂更愚蠢更不知所谓了,我对你很失望!”   “父亲,我、我……”简君平的脸就越发的青白交加了,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简菡,显然他也看出简菡在撒谎了。   崇安侯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又道:“我累了,没有精神再看你们胡搅蛮缠,上蹿下跳,你们走罢,等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你的家务事后,你再回来,否则,就先别再回来了,我不想再白白生气!”   高声叫了简义:“送客——”   明明就是自己的家,自己却成了客人……简君平知道父亲这是动了真怒,不敢再惹他,只得带着满心羞恼与不甘的陆氏母子几个,灰溜溜的出去了。   崇安侯待他们走远了,才苦笑向一旁的简君安道:“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不盼着他回来,甚至地动时,他根本没能逃出来……”   不然他也不用生今日这场气,不用担心他这样下去,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了。   想着,又忍不住后悔起当年为什么要答应古氏,让她留下了,不然他要扶正陆氏就扶正他的去,反正他们也是破锅配破盖,不用再祸害其他人了……唯一可怜的,就是沫丫头了。   简君安知道父亲是在说气话,忙道:“父亲别生气,二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想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一时糊涂?”说得崇安侯冷笑起来:“那他这个‘一时’,也未免太长了些,从遇见那陆氏开始,到现在也没清醒过来!你也别为他说好话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被一个女人操控于鼓掌之间……等这事儿了了,我便做主把家分了,省得以后连累到你们!”   简君安闻言,还待再说,崇安侯已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往里间走去,平氏问他:“公爹,您还没用晚膳呢,不然我让厨房做几样清淡爽口些的小菜来,让大爷陪着您用一些。”也只是回了三个字:“我不饿!”   简君安就越发担心了,忙跟上去扶住了他,一面回头冲平氏使眼色,让平氏将大家都带出去。   平氏只得将简浔姐弟几个带了出去,想着大家都还没用晚膳,因笑道:“大家肚子都饿了罢,我这便让人把席面摆到我屋里去,那么多好吃的,可不能浪费了。”   又吩咐贺妈妈,“你先回去让人煮几个鸡蛋备着。”   简沫的脸这会儿已是红肿得越发厉害了,让人不忍直视。   简沫却冲平氏屈膝一礼:“多谢大伯母的好意,我不饿,就是有些累,想先回去歇着,就不陪大伯母和大姐姐弟弟们用膳了。”   她一刻也不能忍了,这就回去哪怕以死相逼呢,也要让母亲同意和离,大不了她跟着母亲走,母亲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便是,省得以后再受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和他的“爱妻”爱子爱女的气,也省得祖父再生气与为难,这个错误,十年前就该结束了,当初因为母亲执迷不悟没能结束,如今就让她来替母亲结束罢!   换了自己,不到一个时辰内,便遇上这么多糟心事,也会没有胃口,不想见人的……平氏闻言,便也不再勉强简沫:“那你先回去歇着罢,我让人把你爱吃的菜与你送过去,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让人送了她回去。   母子四个这才继续往前走,简泽与简沂到底男孩子心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饿得不行了,扔下一句:“娘,大姐姐,我们先回去等着你们,顺道吃两块点心先垫垫。”你追我赶的很快跑远了。   平氏这才向简浔叹道:“沫丫头实在可怜,有父母还不如没有!不过若你祖父真能尽快做主把家给分了,就太好了,就陆氏那副轻狂样儿,我可不想她再来脏我们家的地儿,连那三个孩子也是一样,都让陆氏生生给养残了,以后他们才知道厉害。可这事儿要怎么才是了局呢,你二婶当年便不同意和离了,如今自然更不会同意,陆氏又是志在必得……”   简浔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了局,得亏皇上赏了宅子给简君平,他们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但对崇安侯说的尽快分家却是喜闻乐见的,道:“这事儿我们说了都不算,关键还得看二叔怎么做决定,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等着看戏也就是了,希望祖父不会气消了,便改变主意又不分家了。唯一可怜的,就是二妹妹,不然母亲回了祖父,替她择一门亲事罢,等她过两年嫁出去后,管二婶与二叔陆氏怎么狗咬狗呢,都与她无关了。”   前辈子的账,她不能直接都算到这辈子的简沫头上,况且她如今已经过得够不好了,她实在没有必要再落井下石,就当是行善积德,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她一把罢。   这厢平氏与简浔母女两个说着话儿,陆氏的马车内,陆氏也正与简菡说话儿,“……你这孩子,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冒那样的险呢,还跟你祖父说什么他不答应你们,你们就不起来的话,你以为你祖父是谁,那是上过战场,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将军,怎么可能被你们一求就心软?他不但不会心软,反而会因此越发不喜欢你们,你可真是会帮倒忙!”   简菡满脸的不服气,“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心都偏到脚后跟了!娘,爹不会那老家伙不同意,就真不休了那贱人,扶正您罢?不行,这事儿可不能让爹爹由着那老家伙的意思来,得让爹爹坚定不移的站到我们一边才是,什么御史会口诛笔伐,多少双眼睛盯着爹爹,我就不信了,这盛京城的人成日都没事儿做,只盯着别人不成?一定是那老家伙在危言耸听。”   陆氏忙斥道:“什么老家伙老家伙的,那是你能说的话吗,仔细你爹听见了捶你。我可告诉你,你祖父还真不是在危言耸听,盛京与泸定确实大不一样,不然怎么会叫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呢,你以后说话做事都给我注意一些,我……”   “哎呀,手好痛,痛死了……”简菡见陆氏一唠叨起来就没完了,只得使出了苦肉计。   果然陆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急声道:“我看看我看看,瞧着倒比先前更红肿了一些,回去后可得好生上药好生将养才是,不然留了疤,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待简菡不叫痛了,才搂了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与宝婵说起话儿来:“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让他们姐弟暂时改个口,先前也不非要走正门的,侯爷指不定就不会恼我了,都怪我一时得意忘了形,如今想再让侯爷松口,可就难了。”   宝婵先前并没跟进去,自也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闻言忙道:“若侯爷肯松口,便真有御史盯上二爷,也不算什么事儿,侯爷自会设法替二爷摆平的,反之,若侯爷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可就麻烦了……要是皇上能直接下旨给小姐封诰就好了,那样小姐便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扶正又如何,皇上都下了旨,盛京谁敢不敬着小姐的,便是侯爷,也无话可说了,嗐,看我还没睡呢,就开始做起梦来了……”   话音未落,陆氏已是满脸惊喜的道:“哪里是做梦了,这分明就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主意,偏我竟一时没想到,等我心想事成了,你放心,一定给你记头功!”   说完不再说话,认真思索起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来。   ------题外话------   感谢6月1日lisa67亲的6颗钻石,1朵鲜花,非常喜欢你的六一礼物,月姨么么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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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氏让她坐了,才道:“你昨夜也听见了?你二婶不过是长期郁结于心之下的急怒攻心罢了,吐出那口血来反倒是好事,倒是你二妹妹,吓得够呛……她昨夜一回去,便叫醒了你二婶,与她说了你二叔和那陆氏昨夜的一应言行,求你二婶就答应与你二叔和离罢,她手里有银子有庄子,去了哪里不能活?还说自己愿意陪她一起,无论她去哪里都陪着,这辈子不嫁人了,只母女两个一道过活也成……”   只可惜古氏除了破口大骂简君平与陆氏以外,一个字也不肯听简沫的,口口声声只说:“我为什么要便宜他们,我就是要坐着简二夫人的位子一直到死,就是要让陆氏那贱人一辈子只能是妾,她生的贱种们只能是小妇养的,我膈应死他们我……得亏你祖父这次不再帮亲不帮理了,不然我就是把官司打到金銮殿,也一定要让奸夫淫妇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简沫听得泪如雨下,道:“娘为什么非要这样执迷不悟呢,摆明了父亲对您只有恨没有半分情义了,您何必非要这样作践自己,父亲不爱您了,您就更爱自己爱自己才是,您自己都不爱自己了,又怎么还能奢望别人爱您?求您就听我一回罢,我们有银子有庄子,您与父亲和离了,我们就搬去庄子上,日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您要是实在……实在寂寞了,招个人上门便是,到时候您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眼里心里都只有您一个,不痛快了,只管把人撵了便是,岂不比如今强上一百倍一千倍?您苦了半辈子,作茧自缚了半辈子,也是时候该跳出这个桎梏,过几日好日子了,求您就听我一回罢……”   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通,古氏却还是咬牙切齿的只有一句话:“我为什么要便宜他们,我为什么要便宜他们,他们不让我好过,他们自己也休想好过!”   还说简沫,“你傻呀你,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女,凭着他如今的官位,再加上你侯府千金的身份,嫁进王府都轻而易举了,你难道不想将贱人母子都踩在脚下,让他们看你的脸色过活,难道不想为我争一口气,让我扬眉吐气不成?这种时候,你更该与我一条心才是,怎么反倒拖起我的后腿来,我这些年过得这么苦,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倒好,明明形式于我们大好,却先长起他人志气灭起自己威风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骂得简沫也不哭了,胡乱拭了脸上的泪,便冷笑起来:“形式于我们大好?娘您还做梦呢,我们根本连立锥之地都快没有了好吗……还嫁进王府让你扬眉吐气,听你骂了父亲这么多年的狼心狗肺,今日又亲眼见过了父亲是如何的凉薄绝情以后,你以为我还想嫁人吗?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了,我可怕极了嫁个跟父亲一样的夫君,怕极了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除非疯了我才嫁人呢!你也别再口口声声这些年都是为了我,才会委曲求全了,我当年但凡大些,知事些,只会劝你和离,我做梦都想你和离好吗!”   说着忽然跪下,抱着古氏的腿哀哀求起她来:“娘,就当我求您了,我这辈子从没求过您什么,您就答应了我,和离罢,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您又何必再留下自取其辱呢?娘,我求您了,您就答应我罢。”   一面说着,一面频频给古氏磕起头来。   古氏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或者说是到底被什么迷住了心窍,眼见女儿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哭成泪人儿了,硬是不松口,只摇着头喃喃之声不绝,“我说了死也不会便宜他们的,死也不会……你说,你是不是受了你父亲什么好处,再不然就是受了那贱人什么好处,所以才这样吃里扒外,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状若疯癫。   简沫没了法子,只好使出撒手锏,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簪子,将锋利的簪头抵在了自己的颈间,问古氏到底答不答应和离,不答应她今儿就死给她看,“……反正我早活够了,早死还能早解脱,也好过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   威胁完了古氏,再次声泪俱下,“如今娘答应和离,还能保留最后的体面,祖父那儿我去求他老人家,他一定会答应您把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带走的,这样您面子也有了,里子也有了。可等父亲使出水磨工夫磨得祖父心软了,那陆氏又有两个儿子傍身,祖父会怎么对您,可就说不好了,便不能正大光明的休妻,难道不能让您‘病故’吗?娘,求您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下古氏终于不说话了,脸上也开始有了挣扎之色。   简沫看在眼里,暗暗喜幸不已,只是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古氏忽然喷出一口血来,直直往后仰去……   平氏说着,叹道:“沫丫头倒是个真明白的,只是有什么用,古氏宁死也不肯和离,现在沫丫头只怕是什么都不敢再说,只能等着那边继续出招,再坏的结果也只能生生受着了。”   简浔默然,随即出主意道:“不然与祖父说,就让二婶一个人搬出去,住进新宅子那边,把二妹妹留下?反正二婶必定是愿意的,想来二叔与陆姨娘权衡一番后,也会愿意,届时就看他们到底谁的手段更高了。”   且让他们三个狗咬狗去,再加上简菡姐弟三只小的,咬死一只算一只。   平氏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算了,你祖父这会儿一肚子的火,你父亲也没好哪里去,这主意明显有点儿馊,我可不触他们的霉头去,且再等等看罢。”   接下来几日,简君平与陆氏却都按兵不动了,只打发下人回来送了一次东西,还给崇安侯带了话,“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尽快想出解决事情的法子,尽快再回来给您请安的。”   崇安侯吃不准简君平这话是气话,还是真个这么想的,他老人家如今也有些疲了,实在不想再管次子后宅那一摊子破事儿,连简君平几时上任,他本来计划在他上任前带他各处拜拜码头的,如今也没那个心肠了,眼不见心不烦,索性由他去罢。   这样进了四月,某日简君平忽然一早带着陆氏回来了,他自己是一身官服也还罢了,他都回京快一个月了,算算时间,的确早该走马上任了。   让人意外与惊讶的是,陆氏竟然也是一身四品诰命服制,一路走来,让下人们纷纷忍不住侧目,这样的服制,岂是陆姨娘一个姨娘能穿的,难道二爷已将她扶正了?可侯爷并没有同意,事先大家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啊。   其时简浔正在平氏屋里用早膳,因这日恰是休沐日,故简君安也在,听得下人来禀,脸色立时变了,筷子一拍便怒道:“二弟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这样私制诰命服制的事传了出去,他是要丢官的吗,还以为这些日子他去了衙门上任后,知道了在盛京为官绝不像他在泸定雅州时那般容易,他已多少想通几分了,谁知道他竟死性不改,真是气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已起身大步往外走去,直奔景明院,惟恐去得迟了,崇安侯被气出个好歹来。   余下平氏也是一脸的恼怒,道:“当初地动时,老天爷不说开眼将他们全收了去,哪怕能收一个也好啊,弄得如今我们家无宁日,你二叔也是,瞧着倒也像个聪明人,谁知道只要一涉及那陆氏,立刻蠢得让人不忍直视,完全陆氏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简直怀疑,他这个从三品的官儿,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而是靠听陆氏的话挣来的。”   简浔却蹙起了眉头,道:“我倒觉得二叔不至于胆大到这个地步,陆氏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也许,二叔是真为陆氏请封了一个诰命下来呢?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回来再气祖父,陆氏也安分得很,可这些也许都只是表相,他完全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说得平氏也皱起了眉头:“不能罢,以你二叔的官职,只能恩封两轴诰命,你祖母虽早不在了,也该有一轴,剩下一轴,他总不能灭过你二婶这个正室,直接为陆氏一个小妾请封罢?礼部的大人们怎么可能同意,你父亲这些日子,分明也没有听到一丝半点风声,不然方才他也不会那般吃惊那般生气了。”   简浔咝声道:“母亲说他有没有可能,直接求了皇上?毕竟当初他‘舍身忘死为民造福,为国尽忠’之举,可是让皇上赞不绝口,亲自恩封了他的,他再把陆氏的种种‘情深义重’写成折子往御前一递,皇上大笔一挥赏陆氏一个诰命也不是不可能,连皇上都发了话,礼部的大人们就算知道此时不合规矩礼体又能怎么样?”   平氏闻言,蓦地站起了身来:“那我们也快过去瞧瞧罢,当日陆氏还什么都不是,已敢那般张狂了,若她如今真有四品的诰命加身了,还不定会张狂成什么样儿,可不能让你祖父和父亲被他们气坏了!”   简浔点点头,忙随平氏一道赶去了景明院。   果见侍立在简君平身后的陆氏一身四品诰命的服制,把原本略显单薄的面相也衬得有了几分雍容,一见平氏进来,便忙自简君平身后上前两步,屈膝给平氏行起礼来:“见过大嫂。”   从动作到声音都颇恭敬,然眉眼间的志满意得却是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   平氏冷冷一笑,侧身避过了,道:“陆姨娘还请慎言,如今能唤我一声‘大嫂’的人,且在文安院的正房躺着呢。”   嗤笑向一旁的贺妈妈道:“有些人以为自己插上了两支凤凰毛,就能乌鸦变凤凰了?岂不知乌鸦永远都是乌鸦,是怎么也变不成凤凰的,简直不知所谓!”   以为有了诰命,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妯娌相称了?她怎么不上天啊,自己得多自甘堕落,才会应了她!   陆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张口就想反驳平氏的话,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只得满眼羞愤与委屈的看向了简君平。   简君平才受了崇安侯和简君安的冷言冷语,也正满心的羞恼,见平氏一进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陆氏没脸,想着自己不敢顶撞父亲与长兄,难道还不能顶撞一个外人了?   立刻也冷笑起来:“好叫大嫂知道,陆氏已蒙皇上亲自下旨给礼部,敕封为正四品的诰命夫人了,那她这声大嫂自然叫得,大嫂说她‘不知所谓’,难道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不成?”   “你!”这回满面通红的轮到平氏了,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竟敢拿了鸡毛当令箭吓唬她,当她是被吓大的吗?   正要说话,上首崇安侯已沉声道:“既然这个诰命是皇上亲自下旨敕封的,那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不明白,皇上怎么可能不先封诰古氏,便直接把诰命给了陆氏,太后娘娘向来最不待见的,可就是宠妾灭妻,皇上就算要赏陆氏,也该先连古氏一并赏了才是,不然岂不是公然的鼓励臣下们宠妾灭妻吗?”   简君平见父亲发问,只得先答道:“回父亲,我给古氏的父兄去了一封信,他们便写了个折子,证明古氏这些年早已病得连人都不认识了,根本不能胜任我的夫人,他们愿意代女儿和妹妹做主,把诰命让给陆氏,以答谢陆氏这些年帮她尽的一切责任,和感激我至今仍保留着她的正室名分,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尊荣,不让古家也因此蒙羞……我将他们的折子与自己写的折子一并呈到御前,皇上看过之后,便恩准了,所以父亲,还请您也不要再针对陆氏了好吗,毕竟连皇上都肯定了她,我们一家人好好儿过日子不成吗?”   所以,古氏这是被自己的父兄给卖了,自己且还不知道?   平氏与简浔对视一眼,终于明白陆氏的诰命为何能下来得这般顺利了,勾唇讽笑之余,都忍不住替古氏悲哀起来,她到底是怎么活成如今这般众叛亲离地步的,偏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执迷不悟,这辈子显是彻底没救了!   古氏的父兄也是,别人家的父兄知道了这些事,立刻赶过来为女儿妹妹撑腰张目还来不及了,他们却因为简君平今非昔比了,指不定还许了他们什么好处,立刻不管女儿和妹妹的死活了,古氏知道后,怕是又得吐血了罢?   崇安侯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更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你们两兄弟且趁这阵子公务都不算繁忙,把家分了罢,以后各家关了门过各家的日子,守望相助什么的就算了,能不彼此拖累就是好事了。”   简君平见父亲一脸的平和,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惊喜之余,还有几分得意,父亲真以为他不同意,他就办不成事儿了,这不是办成了吗?还言之凿凿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是,那些御史是不好惹,可再不好惹,他们难道还敢跟皇上顶着来不成?只要皇上一直对他恩宠有加,其他人能耐他何!   万万没想到,崇安侯下一句话会是分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这是打算将他一房扫地出门了,分家不过是体面的说法罢了……攥紧拳头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父母在不分家’,何况我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回来了,正是该加倍尽孝于您膝下的时候,怎么能只图自己受用呢?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分了家他就不是崇安侯府的主人,再回来时,也只能叫客居了,他怎么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有些事现在没有机会,并不代表将来也没有机会,他自不能自己断了后路。   崇安侯淡淡道:“就算分了家,你也一样能尽孝,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本来该我做父亲的给你置办宅子的,如今既皇恩浩荡,赏了你宅子,那我便不再给你置了,只多分些产业与你便是,除了祭田和永业田,府里其他的产业,四六分,你四你大哥六,我以后都跟着你大哥过活,百年后丧事也由你大哥一房主办,你愿意帮着出点力呢,就出点,若是不愿意,也没什么,毕竟你大哥多分了家产……你有什么异议吗?”   简君平这才真正慌了,这么说来,分家根本不是父亲的临时起意,而是他早就在这么想了,不然也不会连产业具体怎么分,都已安排好了……可他才高升回京,正是该父兄家族都引他为傲之时,却忽然将他分了出去单过,别人岂有不私下猜测议论的?关键他都成了崇安侯府的旁支了,以后要怎么样,他才能成为整个侯府的主人,还是唯一真正的主人?   简君平忙赔笑道:“父亲,父亲,是因为如今我住在新宅子那边,让您觉得我离您太远了,所以才会想着索性把家分了的吗?那我回了皇上,搬回来便是,皇上最是看重孝悌的,一定不会觉得我枉负圣恩……我明儿,不,我待会儿就回去让人收拾箱笼,今日就搬回来,好不好?您……”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崇安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看了一眼陆氏,“我没法容忍这样一个人,口口声声叫我‘公爹’,想来你大哥大嫂也没法容忍被这样一个人叫‘大伯大嫂’,虽然我们都觉得她不配,可她自己显然不这么以为,你也显然不这么以为,只当有了诰命,她就是名副其实的简二夫人了,只可惜,礼部承认了她的诰命,我们简家的族谱却不承认。”   陆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她都有诰命在身了,侯爷看她却仍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多看一眼都恶心,她有那么不堪吗?还是定要古氏那贱人死了,二爷终于扶正了她,让她也成为了族谱上的简二夫人后,侯爷才肯承认她这个儿媳?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崇安侯的声音:“……这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也挺好,古氏与沫丫头既都病着,便暂时留下,等病好了,她们也想搬出去了,再搬也不迟……陆氏既有了诰命,以后主持你那边的中馈,出门与人交际应酬也够身份了……你公务繁忙,以后不必时常回来请安,只初一十五空了时,回来也就是了,淙哥儿泓哥儿你若想带,带着也没什么,其他人便罢了,我都不想见,你好自为之……”   陆氏的心就冷得更厉害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她想托生成庶出的吗,但凡有体面些的法子,她又愿意像当年那般不体面的进简家的门吗,她也不是有意要害平氏腹中的胎儿,还不是被古氏那贱人逼得快没了立锥之地?   侯爷不想看到她,她还不想再回来了呢,什么了不得的,真当离了侯府,她家二爷就不能活得更好,他们一家就不能活得更好了吗?大家且走着瞧罢,她一定会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的!   自那日古氏半夜吐血后,便一直卧病在床的简沫很快也知道了简君平为陆氏请封诰命之事,还知道了在这个过程过,她的外祖父和舅舅都是“居功甚伟”,当下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她已不奢求母亲能清醒过来了,可母亲和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却不能不如今就考虑起来,如今是祖父还在,有祖父压着父亲和那陆氏,她们母女应当还能生命无忧,衣食无忧,等祖父哪日不在了,可就说不好了。   届时她们总不能再在侯府赖着不走,两房已分了家了,她们是二房的人,老在大房赖着算怎么一回事儿?但届时再回去,那个家显然连她们的立锥之地都不会再有,她又不可能一直不出嫁,若父亲随便将她发嫁了,剩下母亲孤零零一个人,真正是连怎么死了都不知道,事后也不会有人替她讨回公道,叫她如何不担心?   简沫越想身上便越冷,越想便越绝望,一度甚至生出了寻死的念头来,死了便可以什么破事儿都不管,爱谁谁去了,多好啊?可再一想到古氏,又连死都不敢死了,她活着母亲好歹还能有个依靠,她要是死了,母亲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只得把心里的苦涩与绝望都压下,强撑着把文安院的下人都敲打了一遍,不许她们把陆氏得了诰命的事往古氏面前透露一个字!   很快崇安侯便请了几位族老过府,在他们的见证下,把家给分了。   族老们虽都有些不理解崇安侯为何会在这当口把简君平分出去,但都是聪明人,也没有多问,只帮着做了见证,然后大家吃喝了一顿,再抱着平氏事先给准备好的礼物,便各自回了各自家去。   崇安侯府自此便一分为二,侯府这边仍叫侯府,简君平那边则因新宅子在侯府以西的方向,被称作了“西府”。   简君平与陆氏虽都有些恼怒崇安侯的冷酷绝情,但能自此自立门户,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一府主母,二人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高兴与得意的,所以二人商量过后,决定择日请了亲朋本家并上峰同僚们过府一聚,一来当贺乔迁之喜暖屋子,二来简君平是高升回京的,本就该摆酒庆贺一番才是,也好趁机慢慢发展扩张自己的圈子,假以时日,自然也就不用再看侯府本家的脸色,该他们反过来求他们了。   只是到了日子,简君平还好,想奉承他这个御前新贵的人着实不少,简君安也带着崇安侯府的一些族人旧友、通家之好们来了,将他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让他好生出了一回风头。   内院陆氏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待遇了,邀请了的人十停里只来了三四停不说,还都不是些身份低的就是辈分低的,好些人家的当家主母根本没来。   亦连平氏都借口‘家里老的老,病的病,着实脱不开身’没有过来,陆氏的娘家弟妹也没来,只打发人送了份贺礼来而已,直把陆氏怄了个半死,两边的至亲,也是是日身份最高的两个人都没过来,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所有来宾,她既不受婆家待见,也不受娘家待见吗?   这才知道,自己有了诰命加身又如何,在那些自矜身份的夫人太太们眼里,她还是不够资格与她们平起平坐,连她们打发小辈来赴宴,也不是看的她,而是看的简君平罢了。   若平氏这个世子夫人兼长嫂能带她一下,给她把大家都引荐一回,慢慢的,她应该还是能融入那个圈子,只可惜连平氏都不理她,其他人自然越发能瞧出她这位‘简二夫人’在本家长辈们心目中的地位了,等下次她再想宴请人时,来的人就越发少了,给她发帖子的也净是些比简君平官位低,或是有求于简君平的人家,她不但没能融入那个圈子,反而被人不约而同排斥在了外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一晃进入五月,太后忽然颁下懿旨,盛京所有勋贵及六品以上的人家,但凡有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女儿的,一家至少要送一名进宫选秀,为皇上充掖后宫,以期能早日诞下皇子,江山永继,着礼部和内务部接旨即日起,便开始统计符合条件的人家的花名册。   ------题外话------   感谢6月2日王世子zz亲的3颗钻石,大么么么么,O(∩_∩)O~   ☆、第一百零三回 危机   太后这道懿旨也算是在简浔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吃惊与慌乱,她与宇文修的亲事虽还没有公诸于众,两家长辈跟前儿却是过了明路的,睿郡王知道太后的懿旨后,自会进宫去替她周旋,她自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唯一与前世不同的,就是前世太后是七月才颁的懿旨,这一世却提早了两个月,难道是皇上的身体至少现下状态很是不错?还是庄王暗地里查探当年的旧事,引起了太后的警觉,太后不敢再把希望都寄托到庄王生了儿子后过继给皇上,这才会提前了两个月,索性让皇上自己再拼一把?   那他们家连简沫也可以幸免了,简沫是五月下旬的生辰,五月下旬才满十三岁,倒是刚好也可以逃过一劫了。   简浔暗暗庆幸着,这一向一直忙着备嫁,所以来侯府次数明显比以前少了的宇文倩忽然坐车过来了,见了简浔便道:“浔妹妹听说了懿旨的事吗?你放心,我父王已往礼部和内务府递了话儿,你应当连过场都可以不必进宫去走哈。”   简浔早猜到她的来意了,闻言笑道:“我正说要打发人过去请倩姐姐帮忙在王爷跟前儿美言几句呢,没想到倩姐姐就先过来了,还带了好消息来,可见我们是多么的心有灵犀。”   “那是。”宇文倩自得的点头,“我们可是最要好的姐妹和姑嫂,当然要心有灵犀不点即通,不过心有灵犀还是次要的,关键还是我天生善解人意啊。”   简浔就笑着推了她一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方正色低声道,“太后怎么忽然想着给皇上选秀了,不是说皇上病得……连后宫都好长时间不曾踏足了吗?这一下子选了这么多秀女进去,僧锅粥少,太后也不怕弄巧成拙吗?”   宇文倩闻言,笑骂道:“你要死啊,这些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得的?仔细简伯母听见了骂你。”   说完也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事儿你问我还真是问着了,我听荣伯母说,皇上的身体虽比去年好了些,内里却还是虚,太医说,一月最好翻牌子的次数,不超过两次……太后当然心疼皇上,可庄王十分不待见庄王妃,今年以来,也跟转了性子似的,忽然就不好女色,而是……而是改好男色了,太后听说后,痛骂了他好几回,还把他身边的小太监们都给换了,又接连赏了几批美人下去,通不管用,太后娘娘惟恐自己闭眼前也抱不上心心念念的孙子了,想着既然如今宫里的娘娘们不能生,也许换一批人,就有好消息了呢?这才会忽然下懿旨选秀的。”   “原来是这样。”简浔听得缓缓点起头来,心里却在嗤笑,庄王为了不让太后起疑,看来很废了一番功夫啊,若皇上还是跟前世似的,今年年底便驾崩了,也不知届时这母子两个,会上演一出怎样的龙虎斗?   反正不论是太后还是庄王,她都不待见,管他们会斗得如何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呢,她只要等着看好戏即可。   到底事涉皇家秘辛,宇文倩点到即止,很快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们家最近也为盛京的百姓们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呢,怎么样,你们那位‘情深义重,高风亮节’的姨娘夫人,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罢?”   简浔勾了勾唇:“就凭她,能给我添什么麻烦,何况凡事有我祖父和父亲母亲呢。”   陆氏还以为自己有了诰命加身,就能在盛京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却不知小妾始终是小妾,哪怕有诰命也是一样,这不单从宇文倩的话里,已能猜到她如今在盛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名声了?‘姨娘夫人’,还真是贴切呢!   宇文倩便又道:“对了浔妹妹,你接到弟弟最近一封信了吗?原本他是定了七月回来的,却因为我的关系,十月才能回来,你可别怨我啊。”   简浔笑道:“这有什么可怨你的,你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巴不得处处都能尽善尽美,又怎么可能怨你,果然倩姐姐如今来我们家来得少了,与我都生分了,明儿我可得问姐夫要一个大大的红包,才能稍稍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宇文倩的婚期定在了十月,恰在她出了豫亲王的孝期以后,所以简浔才会有此一说,这个日子倒是选的挺合适,不然再往后延迟一些,又该遇上国丧,宇文倩又得再等至少几个月,才能出嫁与胡大公子双宿双飞了。   至于宇文修要因此事推迟三个月才能回来,她心里当然很失落,但一想到如今的分离,都是为了以后能更好更长时间的相守,她又觉得甘之如饴了。   过了几日,礼部和内务府统计的符合条件的人家名单出来了,崇安侯府简家赫然在列。   简君安就是礼部的,自然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立刻变了颜色,睿郡王不是让人给他传了话儿,让他不必担心,他们家一定会榜上无名的吗,如何算怎么一回事?   别说他女儿已经定了亲,他对准女婿还十分满意,没想过要拆散他们了,就算他女儿没定亲,他也绝不会送她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与人日日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心力交瘁的同时,不定什么时候连怎么死了都不知道,或是直接守一辈子的活寡好吗!   简君安忙忙向上峰告了假,赶去了睿郡王府。   睿郡王也正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明明就派人给礼部和内务府都打了招呼,派去的人回来后,他犹不放心,又亲自去了一趟,礼部主管这事儿的左侍郎和内务府的副总管都亲口答应了他的,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变了卦?   睿郡王因忙安慰简君安:“世子放心,本王已派人去打听了,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只要打听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解决起来自然就能事半功倍了。”   简君安沉着脸,半晌才道:“我是想着王爷给我递了话儿,让我只管放心,才高枕无忧什么都没做的,若早知道……我就自己找门路去了,我们尚书大人自来好说话儿,我从来没求过他,第一次求他,想来他怎么也会给我这个面子。”   若是他女儿真不得不进宫,他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呢,一定爆揍睿郡王一顿,自此与他彻底绝交!   睿郡王如何听不出简君安是在怪他办事不牢靠,他自己也是满肚子的火不知道该冲谁发,得亏儿子如今不在盛京,离得天高皇帝远的,若是儿子在,这会儿只怕自家的房顶早被他掀了!   不多一会儿,睿郡王的心腹长随打听消息回来了,行礼后满脸凝重的禀道:“奴才问了于侍郎与童总管,都说他们直接把崇安侯府略过了的,他们自己也是名单最后经尚书大人核准返回来后,才看见崇安侯府让添了上去,于侍郎便去请问尚书大人,听说崇安侯府适龄的大小姐已有了人家,只暂时还没下定而已,报上去是不是不妥?尚书大人却说,既没下定,那就是还没有人家,何况还是太后娘娘亲自发的话,他能怎么着?”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与简君安的眉头都皱得更紧了,太后娘娘亲自发的话?   可太后娘娘是如何知道浔丫头的,到底是谁算计了他们?!   睿郡王当机立断:“本王这就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去,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太后娘娘把崇安侯府给划了去!”等把事情解决了,他再慢慢儿的去揪那个算计他们的人,等揪出来后,他不让他悔不当初,再不活着!   眼下除了这个法子,哪还有旁的法子?简君安只得点头道:“那王爷快去,我也回去想想法子。”   只是已然迟了,太后急等着抱孙子,看过名单后,便把初选的日子定在月底,然后让内务府安排人往符合条件的各家传旨去了,所以睿郡王与简君安对坐郁闷时,崇安侯府已接到太后口谕,着崇安侯府月底送了适龄的小姐进宫初选。   崇安侯与平氏领着大家听毕太后的口谕,也都呆住了,好好儿的事情怎么会忽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睿郡王府在皇上跟前儿的体面,原来都是假的吗?!   简浔更是手脚冰凉,脑子嗡嗡作响,说不清楚这会儿是个什么感觉。   明明一切都与前世不一样了,为什么她还是阴差阳错的落回到了前世的火坑里,明知道有可能会被里面的大火烧得体无完肤,却毫无反抗与自救的法子,老天爷分明就是在玩儿她是不是?!   稍后简君安回来,知道太后已打发人往各家都传了口谕,也就是说,事情已几无回圜的余地了后,心虽越发沉到了谷底,当着简浔的面儿,却一点也不表露出来,反而还能笑着安慰她:“乖女儿你放心,爹爹一定不会让你进宫的,你相信爹爹!”   简浔听了这话,却越发的心凉了,皇权之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与太后要她的命都只是一句话的事了,何况在太后看来,这绝对是在抬举她,她有什么可不愿意的?她该欢天喜地的还来不及,不然便是给脸不要脸!   可凭什么她的命运因为他们这些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凭什么他们就能左右她的人生,她不服,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她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定要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一夜,简浔虽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却一刻也不曾真正睡着过。   说是把命运和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能掌握好自己的,也能掌握好这么多亲人的吗?她可以不怕死,反正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其实没那么可怕,但却不能连累这么多至亲也跟着她一块儿死。   她一刻也不曾睡着过,简君安与平氏又何尝不是一样,夫妻两个都把那暗地里算计他们家的人恨了个臭死,却除了等待睿郡王的消息以外,别无他法,皇宫那样的重地,尤其是太后跟前儿服侍的人,岂是他们想插手就能插手,岂是他们想搭上线,就能搭上的?   平氏不由喃喃后悔道:“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把浔姐儿定给隽哥儿呢,谁知道豫亲王偏就去得那么巧呢?可算是毁了我们浔姐儿的一辈子了……修哥儿打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一样护不住浔姐儿……”   “别说了!”简君安满心的烦躁,低声喝断了她,“我且求求我们尚书大人去,指不定能报个病呢?”   夫妻两个正说着,有丫头进来屈膝禀道:“县主来了。”   简君安想着也许是睿郡王有了消息,忙道:“快请进来!”   待宇文倩进来后,不待她行礼,已急声道:“倩丫头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且快说说王爷那边进展如何了?”   宇文倩一脸的难色,道:“父王昨儿好歹把话递到太后娘娘跟前儿了,太后娘娘却说口谕既已下了,断无再更改的余地,谁让我们两家没有正式下定的?不然其他人家也都说已与女儿定了亲事,那这秀还选什么选!父王没了法子,只得连夜又去求了荣伯母,求荣伯母今日到太后娘娘跟前儿帮忙说项去,只荣伯母也没有把握,说这事儿摆明了是太后以权压人,不然……不然就皇上那身子骨,宫里的娘娘们又都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过好消息,谁肯白白把女儿填限进去?让我们与其想着求太后,还不如届时初选时做文章,听说有近三十家的小姐,总不能个个儿都选上罢?”   也是,若他们家先求得太后松了口,后面必定会有人有样学样,也求太后或是各方找门路去,届时太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罢,难道满朝就崇安侯府最体面不成?同意罢,这秀也不必就选了,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也将被人踩到脚下,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何况如今于太后来说,皇子才是第一等的大事,旁的事在这事面前,都得靠边儿站,太后势必不会松口,又何必再白费功夫。   简君安因点头道:“荣亲王妃这个主意极是,只要浔丫头初选时犯了错,自然也就不会被选上了,不过我们能想到这个主意,别人自然也能想到,一定得做得神不知人不觉,任谁都瞧不出破绽来才是。”   适逢简浔听得宇文倩来了,过来想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可巧儿听得这话,因进来苦笑道:“父亲别冒险了,这可是欺君大罪,一个不好,要株连满门的,何况太后既安了心给皇上充掖后宫,绵延子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毕竟人越多,机会也就越大,所以我有预感,这次所有人都会选上,那我们就算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事实上,前世初选的三十来号闺秀,的确都选上了,只不过位份各有高低而已,不然太后也不会一开始便明文下旨,符合条件的人家每家至少要送一个女儿进宫了,不就是怕全凭自愿的话,根本没人肯进宫吗,她既已以权压人了,何不索性压到底!   简君安就说不出话来了,平氏也是一脸的阴郁,半晌方恨声问宇文倩:“那打听到是谁在陷害我们家浔姐儿了吗?杀千刀的,我们家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宇文倩已握了简浔的手,与她坐到了一处,闻言摇头道:“暂时还没有眉目。我本来怀疑我们王府那一位的,除了她,我再想不出还有谁盼着弟弟与浔妹妹的亲事能不成了,可背着父王悄悄儿查了一下,貌似又没有迹象表明是她……我会继续查下去的,若真是她,不用简伯父简伯母动手,我先与她拼个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一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样子。   倒让简浔苦中作乐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着苦涩,笑过之后,她偏头与简君安平氏道:“父亲,我想带倩姐姐去我屋里说会儿话,可以吗?”   简君安与平氏这会儿都快心疼死她了,岂有不应的,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平氏还道,“我让人做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送去,中午你们姐妹就在你屋里吃了,不必过来了,省得一来一回的麻烦。”   姐妹两个应了,手拉手去了简浔院里,待瑞雨琼雪上了茶点来后,简浔才涩声道:“周四平如今虽在庄子上,盛京的事他却未必就听不到风声,倩姐姐可千万要瞒着他才好,不然师兄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样呢?我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真不得不进宫,她也可以尽量低调的将自己一直隐匿起来,只要她人好好儿的,等宇文修几年后打进皇宫,她自然也就苦尽甘来了,实在犯不着非现在便拼个鱼死网破,把他们最亲的人都连累了!   宇文倩闻言,正要说话,瑞雨进来屈膝禀道:“二小姐来了。”   ------题外话------   老妈生日,回娘家了哈,这几天如果有送花送钻的亲们没感谢到的,回头补上哦,么么哒,O(∩_∩)O~   然后,这两天都只有五千字,实在是存不出多的了,请大家千万见谅,O(∩_∩)O~   ☆、第一百零四回 解困   这个时候,简沫过来做什么?简浔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她,但想着她这阵子也不容易,也许是听得宇文倩来了,想过来大家说会儿话,放松一下心情呢,到底还是对瑞雨点了头:“请二小姐进来罢。”   瑞雨便应声而去了,很快便引了简沫进来,“大姐姐,县主。”   不过短短十几二十来日,简沫瘦得越发可怜了,大大的眼睛,颧骨瘦得凸了出来,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看得宇文倩惊呼起来:“沫妹妹,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儿了,若是为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也未免忒不值当了!”   自大年初三简沫为简浔解了围后,宇文倩便对她印象改观不少,之后见了,也会称一声‘沫妹妹’,说话行事都较早前温和多了。   简沫苦笑了一下,才道:“看来我家那些个破事儿,满盛京都传开了,真是让县主笑话儿了,不过我不是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成这样的,我是病了,又心疼我娘所致……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其实我这会儿过来,是为大姐姐解困来的。”   “解困?”简浔心里猛地一跳,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念头才刚闪过,已听得简沫道:“我已听说了懿旨让我们家月底送适龄小姐进宫选秀之事,可大姐姐与师兄却是早有婚约的,只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才会至今也不曾公诸于众……不比我,除了我娘,无牵无挂,所以,我代大姐姐入宫可好?”   猜测得到证实,简浔心里霎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既有本能的欣喜、庆幸,又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这些年不该因为固有的印象,就对简沫爱理不理,还有几分自嘲,前世是她代简沫入宫,如今却轮到简沫替她入宫了……老天爷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宇文倩已先又惊又喜的说道:“沫妹妹你真的愿意替浔妹妹入宫?那可真是太好了,不但我和弟弟,我们睿郡王府都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只是,你真的已经想好了,不会反悔了吗?而且你年纪够吗?”   若简沫真愿意代浔妹妹入宫,那一切困境自然都迎刃而解了,反正太后懿旨只是让崇安侯府送适龄的小姐入宫应选,又没有指名道谢要浔妹妹进去,自然其他适龄的小姐也可以,就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简沫这样舍己为人,总不会没有任何缘故与目的,她想要什么呢?且不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自家能做到的,一律答应她便是。   宇文倩思忖着,简沫已点头道:“我已想好了,绝不会反悔,县主放心罢,至于我的年纪,月底才初选,刚好这个月二十一号,我就满十三周岁了,所以崇安侯府除了大姐姐,我也是符合条件入宫的。”   “那可真是赶巧了,就是你也太瘦了一些,若不是亲口听你说还有十几日你就满十三了,我还真不敢相信呢。”宇文倩笑道,“那届时我们可得好生替你庆祝一下生辰才是。”   话说太后到底怎么想的,让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小姐入宫应选,十三岁根本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一团孩气,叫皇上怎么下得了口?皇上下得了口下不了口且不说,十三岁好些小姐只怕连初葵都没来罢,又要怎么生儿育女,怎么也该选大些的小姐才是,不过若太后能想得这么明白,简沫便不能代浔妹妹入宫,这次她可就真是在劫难逃了。   想着,便想问简沫已来了天葵没,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因不好意思忍住了,暗忖道,等待会儿她单独提醒一下浔妹妹,让简伯母问一下简沫屋里的丫头婆子们,自然也就知道了,不然万一初选时过不了关,浔妹妹岂非还是很危险?   简沫已赧颜道:“我会趁这十几日好生将养,让自己尽快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大姑娘的……”   话没说完,简浔忽然开口道:“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皇上身体不好众所周知,宫里那么多娘娘这些年一个也没传过好消息,也众所周知,就更不必说后宫新老佳丽不说三千,百十个人却是有的,要从那百十个人里脱颖而出已千难万难了,再要怀上龙子,就更是难如登天……你别因一时义气,就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旁的地方去了觉得受不了,活不下去,还能想法子往外挣,皇宫一旦进去,可就再不出来了,要不怎么会人人都说那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呢?”   简沫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我自然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想挣出头更是千难万难,可如今我们母女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不成?所以大姐姐只管放心,我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简浔皱眉道:“你担心的不过是祖父百年后,你们母女没有立锥之地,可那时候你已经出嫁了,出嫁从夫,二叔根本管不了你了……你现在的逃避,不过是让自己从一个小火坑,跳入一个大火坑罢了……”   简沫不待她说完,已摇着头惨然一笑,“我不是在逃避,而是已没有更好的选择,我是还只有两三年就可以出嫁了,可万一我也跟我娘似的,遇上了父亲那样的人,我该怎么办呢?所以不瞒大姐姐,我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嫁,若能与我娘一起住到庄子上去,手下既有银子又有人,后半辈子还算有指望,偏我娘死活不愿意和离,如今我外祖父与舅舅也上了折子,与我父亲站到了一边,那别说和离,休妻都不可能了,她只能死在简二夫人这个位子上了,可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不能让父亲和陆氏说了算,我希望母亲能得以善终……”   陆氏如今是已有了诰命加身,可她岂是那种卧榻之侧容人酣睡之人,迟早要取母亲而代之的,母亲如今才三十出头,正常情况下,再活二十年是没有问题的,那就意味着,陆氏要再等二十年,才能成为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简二夫人,她怎么可能忍得了这么久?   那她出嫁后,便再没人能护着母亲了,而她哪怕嫁得再好,难道还能指望夫家插手她的娘家事,替她护住母亲不成?夫家知道了她家这些破事儿,避如蛇蝎还来不及了,且更大的可能是,她根本嫁不到多好的人家去,她家有位“姨娘夫人”已是满盛京皆知了,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个家里如此复杂的媳妇儿?   所以她唯一也是最好的法子,便是代大姐姐入宫去。   做女儿的哪怕出嫁了,在父亲面前也是晚辈,没多少话语权,就更别说插手娘家的事了,只有做了皇家的人,更直白点说,做了娘娘,生下了皇子皇女,她父亲才不得不尊重她的意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君臣之别犹如天壤,亲爹又如何,一样得匍匐在她脚下如蝼蚁。那陆氏母子几个就更不必说了,以后都不配再闹到她跟前儿,自然也不敢再对母亲不敬,或是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只能至死都捧着供着母亲了。   也所以,一听得太后懿旨让自家到了日子送适龄的小姐进宫初选后,简沫才会立刻生出了取简浔而代之进宫的念头来,太后连日子都定得那么巧,刚好在她过了十三岁的生辰之后初选,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她这个主意是对的,在帮她吗?   还可以一解大姐姐的燃眉之急,让她不至于与师兄劳燕分飞,终身遗憾,简直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她心里那点从来不切实际的奢望,如今倒是正好可以以此做个了结了,说来她能以自己换得大姐姐与师兄的终身相守,他们必定会记她的好一辈子,那于她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她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简沫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简浔岂能猜不到,照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不必有任何心里负担。   然别人不知道皇上只有几个月的寿元了,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简沫想在宫里挣出体面来,让古氏余生有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也走上自己上辈子的老路,待皇上驾崩后,便立刻去迎合庄王,靠着庄王上位。   可庄王分明也不是可以依靠之人,简沫也未必就有她前世的好运,没怎么费力就上了位,这一切都太未知,也太冒险了……   简浔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简沫的以身相代,虽然认真说来,这算得上是简沫欠她的。   只得继续道:“那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没能脱颖而出,或是在与别人的明争暗斗中白白丢了性命,更甚者,皇上早早没了……你不但庇佑不了二婶,反而更可能让她因失去了你,加剧了病情,不用二叔与陆氏做什么,她已自己没了,又该怎么样呢,你的牺牲岂不都白费了?”   说得简沫再次惨然一笑:“是,我是极有可能会白白牺牲自己,可万一我就脱颖而出了呢?为了这个万一,我愿意去冒这个险,还请大姐姐千万成全我,不必再多说了。”   顿了顿,又道:“我这会儿过来,也不过就是先与大姐姐说一声,让大姐姐不必着急而已,至于大伯父大伯母那里,我这就去求他们,希望他们能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儿上,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便屈膝一礼,退了出去,显是见简君安与平氏去了。   简浔见状,忙要跟出去,叫宇文倩一把拉住了,低声道:“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浔妹妹何必要拉着沫妹妹呢,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吗?何况都是简家的女儿,一样享受了家族天然给予的富贵荣耀,如今家族有需要,便该义不容辞的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才是。你是早定了亲的,亲事还不差,未来郡王府的世子妃,夫君骁勇善战,前途一片光明,撇开感情不谈,这么好的亲事,家里的长辈们也不能为了女儿进了宫后,可能会有也可能不会有的虚无缥缈的前程,轻易放弃,所以,于情于理都该由她进宫才是,如今她能自己站出来,当然就最好了。”   不是她想薄情自私,而是现实摆在面前,的确这是最好的法子,大不了,她去求了宫里几位向来喜欢她的娘娘,还有荣伯母,以后多照应简沫,让她早些得到圣宠,位份也封得高一些便是,这正是简沫想要的,也算是报答了她了。   简浔就没有再追出去了。   倒不止是被宇文倩的话说动了,还因她想到了简沫前世与庄王的那段渊源,诚然简沫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与庄王有了那一段情的,没有她,二人根本不可能认识。   但反之,若没有她,二人是不是就能一直好下去,庄王就能成为简沫能真正依靠、至少在他被饿死前,能真正依靠的人了呢?说来简沫前辈子至死就庄王一个男人,不论名义上的,还是实际意义上的,如今兜了这么大一圈,二人眼看又要跟前世似的,在宫里遇上了,也许,二人的缘分真是上天一早就注定好的?   简浔想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在心里道,承认罢你,想了这么多,方才又劝了简沫那么多,说到底不过是想让她一条条把你的话都驳了,让你觉得她想进宫更多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古氏,充其量只有一小点原因是顺道为了你,你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心安理得而已!   可她为什么就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简沫的以身相代了,前世简沫不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替她入宫吗?何况是她求仁得仁,自己愿意的,——就让她们之间所有的恩怨,都自此画上一个句号,以后彼此都不再为前世所扰罢!   简沫找到简君安与平氏,把自己方才与简浔说的话再原样一说,平氏的第一反应也是又惊又喜:“沫丫头,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兹事体大,一旦定下来后,可就再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便是简君安,也忍不住动心,这样他的女儿就不用进宫去受苦,与修哥儿也可以不必被棒打鸳鸯了……这时候,便可以看出夫妻两个心里真正的亲疏有别了,就像宇文倩一样,最先考虑到的,也是简浔与自家弟弟,原因无他,人性如此而已。   简沫心里酸涩钝痛得厉害,却也因此越发坚定了入宫的心,看向平氏道:“大伯母,我真的已经考虑好了,绝不会后悔,还请大伯母与大伯父能成全。”   这样也好,大姐姐有这么多关心她牵挂她的人,若她入了宫,这么多人都得跟着伤心与担心,不像自己,除了母亲,只怕再没有人会牵挂她,亦连母亲如今神志都有些混乱了,正好可以减去不少伤心与担心……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简君安已回过神来,忙道:“沫丫头,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才多大年纪,能知道什么,这事儿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你且先回去罢,我商量过你祖父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他固然舍不得女儿入宫,可侄女小小年纪已经够苦了,他怎么忍心再推她进一个更大的火坑去……他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的,总能想到的!   简沫红着眼圈笑道:“这事儿怎么我说了就不算了,家里适龄的就我和大姐姐两个,大姐姐早已有了婚约,舍我其谁?大伯父可千万别想着什么我是代大姐姐入宫,都是简家的女儿,生来就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富贵荣华,如今家族有需要,我自然也该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才是,何况我还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母亲,求大伯父就成全了我罢,我们母女难道还能麻烦您和大伯母一辈子不成,早晚总要自立的。”   说完轻轻跪在了简君安面前,又暗自后悔自己不会说话儿,方才见了大姐姐,说什么替她入宫嘛,她和大姐姐都符合条件,本就不存在什么谁替谁之说……还是县主看得透彻,待大姐姐也好,希望她们以后都能喜乐顺遂一辈子!   简君安就没了法子,二弟后宅那一摊子破事儿,他当然清楚,侄女这分明就是被逼得没了法,所以才会一听说入宫,就当是根救命稻草般,恨不能立刻抓住的……可这事儿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算的,只得道:“你先起来,我们且去问问你祖父的意思罢,到底他老人家才是一家之主。”   简浔与宇文倩随后跟过来,正好就听见了简沫与简君安最后的对话,便知道方才宇文倩待简沫离开后,与简浔说的“悄悄话儿”被简沫听了去,宇文倩还好,她本来就是有意说给简沫听的,简沫上道当然就最好了。   简浔才说服自己生出的那几分心安理得,却是又散了去,简沫固然是求仁得仁,可她才十二三的年纪,却只能自己为自己的终身做主,连个替她打算的人都没有,也的确是可怜至极……到底是谁算计了他们家,她绝不会放过他!   一行人只得去了景明院,请崇安侯拿主意。   ☆、第一百零五回 决定入宫   崇安侯也正为这事儿发愁,他好好儿的嫡长孙女,送进宫去明显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他除非傻了,才肯送进去呢,何况他对宇文修这个亲自教养大的孙女婿十分满意,从来没想过要让别人取他而代之,尤其那个别人还是皇上那只弱鸡……总之,他们家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定要把这事儿给弄黄了!   只是决心下得再坚定,崇安侯一时半会儿间也没有法子,可以让简浔不用进宫参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又一把年纪,离开军中十几年了,早没了造反的魄力与能力。   所以听得简沫愿意入宫,他老人家先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便沉下了脸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舍不得你大姐姐入宫,难道就舍得你入宫了?我们家自祖上起,光宗耀祖振兴家业便是男人的事,难道到了我手里,竟要靠女孩儿牺牲自己,去换一个可能飞黄腾达的机会了?这事儿不必再说,你们几个小的都回去安心等着,凡事自有我们做长辈的操心!”   简沫却早已下定了决心,岂能轻易退缩,闻言立刻跪下了,道:“祖父容禀,我没有您说的那般大公无私,想入宫是为了光宗耀祖振兴家业,我为的只是自己和我母亲而已。我父亲宠妾灭妻偏心偏听到什么地步,陆氏有多轻狂嚣张,您都是亲眼看见了的,简菡更是回来的第一日,就敢公然算计我,算计不成后还反咬我,我那两个所谓的弟弟,待我亦是半点待长姐应有的尊敬都没有,难道我还敢奢望父亲会替我寻一门多好的亲事,在我出嫁后会善待我母亲,简淙与简泓将来会为我母亲养老送终不成?”   冷笑一声,继续道:“反之,若我进宫得了圣宠,生了皇子封了妃,父亲与简淙简泓待我母亲仍没有半分真心又如何,他们一样只能至死捧着她供着她,那于我来说,便足够了,里子这辈子她是得不到了,但面子我总得替她圆了,总得让她得到一样才是,所以祖父,您不必舍不得我,我是心甘情愿入宫的,只求您能成全!”   除了想为古氏后半辈子挣一个保障,想为简浔和宇文修解决燃眉之急,简浔心里自然还是有几分自己飞黄腾达后,让简君平和陆氏母子后悔好看的意思在的,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看了那么多古氏的痛苦与疯狂,怎么可能没有仇恨,没有想过要报复?   只是知道自己若把前两个理由说了,祖父必定也会难过,所以简沫索性直接略过不说了,只着重说自己想要飞黄腾达,想要让自己和古氏过得更好,再不想被简君平不公平的对待,被陆氏母子欺负即可。   果然崇安侯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紧拧着的眉头却不自觉舒展开了几分,孙女儿坚持要入宫,与他护不住她,不得不送她进宫两者之间,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彼此的性质可大不相同。   但他仍坚持道:“我还没死呢,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将你胡乱嫁了,也绝不会容许我们家真发生不敬嫡母不顾人伦之事的……”   话没说完,简沫已冷笑道:“那您哪日不在了呢,后面的事又还凭什么保证,何况如今简淙简泓还要怎样不敬嫡母不顾人伦?祖父,求您就成全了我罢,如今我母亲除了我,我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靠得上呢?便有靠得上的,我也不想一直给人添麻烦下去,终究还得靠自己才成长久,求您就成全我罢。”   说话间不止一直跪着,说完还“砰砰砰”给崇安侯磕起头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崇安侯还能说什么,只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后,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一点,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等你进了宫后悔了,想出来时,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届时还望你别怨天尤人,无论如何也要强撑着活下去,到底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却连希望都没有了。”   顿了顿,“到底你父母都还在,这事儿我还得问过你父亲的意思才是。”   简沫淡笑道:“父亲势必不会反对的,祖父只管放心罢。”便是父亲会反对,让陆氏一劝,也必定不会反对了,那难道是什么好去处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宇文倩忽然在一旁插言道:“侯爷您老只管放心,我会去求了宫里向来喜欢我的几位娘娘,还有荣亲王妃多看顾沫妹妹,尽量不让她受委屈的,到底是有可能双赢的事,想来她们都会尽心尽力的。”   她话是说得硬气,但无论如何,简沫替浔妹妹和她弟弟解了燃眉之急,也挽救了他们的终身幸福却是事实,这个情她既承了,就一定会还,不然弟弟毁了前程也还罢了,只怕连余生都得毁了,还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平氏见事情已几成定局,如释重负之余,忙也道:“那我这几日给沫丫头好生挑几个服侍的人,最好能请一个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给沫丫头指引一下宫里的规矩,我们不求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却也不能落人话柄,给沫丫头招祸。”   崇安侯与简君安都沉着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平氏的话,不管简沫怎么说,他们做祖父和伯父的让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他们的失职,而且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们心里怎么能好过?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至此已算基本定了下来。   宇文倩一心惦记着回去告诉睿郡王,让他别到处想法子了,省得回头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遂起身辞了崇安侯与大家伙儿,末了说了一句:“那个算计侯府的人,我一定会让我父王加紧查探,绝不会白白放过他的!”退了出去。   崇安侯这才命大家都散了,只留了简君安说话儿。   出了景明院,眼见已快午正了,平氏便邀请简沫往自己屋里吃饭去,“我晨间让厨房炖了冬虫夏草乌鸡汤,且去喝上一碗补补身子罢,你也太单薄了,果然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简沫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大伯母好意,我还是回去陪我娘用膳罢。”   话音未落,叫瑞雨琼雪一边一个搀住了,道:“二夫人每日的午膳不都要到未时才用吗,二小姐千万别与我们夫人和小姐客气。”二婢如今待简沫都是满心由衷的感激。   简沫推辞不过,只得随平氏和简浔一道去了平氏院里,午膳虽没什么胃口,仍强迫自己用了不少,县主说她瘦得根本不像个十三岁的人,她得尽快将自己吃胖点,看起来气色好点才是。   一时饭毕,简沫提出要回去陪古氏了,简浔遂起身送了她出去,一路出了仁智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末了,也不过只挤出了短短的一句:“谢谢,再就是,善自珍重!”   简沫却含泪笑了起来:“姐姐也珍重,与师兄一辈子都和和美美。”想了想,又道:“我之前一直想着,自己为什么存在,自己的存在从头至尾有什么意义?如今我却很庆幸,自己能存在。”   说完冲简浔屈膝一礼,转身慢慢的去了。   简浔一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了,才转身也去了,心里有句话一直没说出口,也知道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可她自己知道就足够了,那就是:简沫,我原谅你了,那些背叛与怨恨,那些心痛与绝望,今日过后,我都会全部忘记……   崇安侯很快叫了简君平过府,与他说了简沫要进宫之事,问他有什么看法,“到底是你的女儿,总得征求你的意见。”   果然不出简沫所料,简君平想也不想便道:“她既享受了家族给予她的富贵荣华,如今家族有需要,她自然该尽绵薄之力,这事儿父亲做主即可。”   皇上他已见过了,是文弱了些,但万一老天保佑,就让沫丫头怀上了龙种呢?那他作为太子的外公,将来真是想不飞黄腾达都难了。   便是老天爷不肯开恩,他损失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自来不听话,自来与自己不亲的女儿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能让古氏那贱人难过,所以他为什么不同意?   惹得崇安侯一阵齿冷心寒,明知道皇上身体不好,皇宫不是好去处,次子却连丝毫犹豫与挣扎都没有,便同意了沫丫头进宫,也就难怪她会选择这条路,想要去夹缝里厮杀出一条生路来了,实在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靠不上啊!   倒是陆氏听说了这事儿后,皱起了眉头,娇嗔的与简君平道:“皇上身子虽弱了些,这些年也没让哪位娘娘传出过好消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让二小姐拔了这个头筹呢?届时还不定她会怎生磨搓我们母子几个呢,爷当时怎么就不多想想,再不然,就与侯爷说自己要回来考虑考虑,问问妾身的意思呢,妾身哪次给您出的主意不靠谱了?”   她可不想就为了那个万一,将来生出无尽的麻烦来,最好的法子,便是直接将麻烦都扼杀在摇篮里,远远的将简沫发嫁了,一辈子都别想再回盛京来。   简君平却笑道:“好静娘,你的确是我的贤内助好军师,不过这事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沫丫头有朝一日出了头,她也奈何不得我们,一来我们是长辈她是晚辈,她不敢让自己落一个‘不孝’的名声,人爬得越高,权利的确越大,但受到的束缚也越多,譬如我,若不是为名声所累,又怎么舍得继续委屈你们母子?这二来嘛,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她爬得越高,只会越依赖倚重自己的娘家,因为自己的娘家都信不过了,其他人自然更信不过了,所以,这次你真是多虑了。”   陆氏闻言,方笑了起来,道:“是我着相了,远没有爷看得清楚明白,那回头我们要送些首饰银票的回去给二小姐吗,她这便算是出嫁了,我们怎么着也该表示一下才是。”   简君平想了想,道:“你看着办便是,不过你就不要回去了,只打发人送回去即可,省得回头父亲又生气,我还想着最迟八月十五再带你们回去,让孩子们哄得父亲高兴了,就让他们把族谱先上了呢,你这些日子好生教他们规矩,别再跟上次似的,一副上不得高台盘的样子。”   说得陆氏一阵气闷,却只能应了:“爷只管放心罢,我都理会得的。”   又道:“届时二小姐进了宫,夫人就一个人留在侯府了,她又病着,孤零零的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不若爷回了侯爷,把她接出来罢,好歹是在自己家里,要吃什么喝什么下人也不敢慢待了。”   等那贱人出来后,这边内外都是自己的人,她本来又一直病着,还不是自己让她什么时候“病死”,她就得什么时候“病死”了?   到底彼此相伴了这么多年,简君平还是约莫能猜到陆氏打什么主意的,立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父亲既说了让她留在侯府养病,就让她留下便是,接出来做什么,没的看了心烦。”   古氏可不能现在就病死了,不然他为静娘请封诰命的折子上写的她‘深感陆氏之德,所以愿意主动相让’之类的话,可就是自打嘴巴了,她那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父兄,也必定会揪住此事不放,还不定得从他身上刮下多少好处来才肯罢休,更糟糕的是,万一引来了御史的参奏……所以说,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   陆氏就不敢再多说了,只娇笑道:“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都听爷的便是。”   回头便开始与宝婵一道,整理起送回去给简沫的东西来,务必要每一件都既漂亮体面又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简菡见了,少不得要问:“娘这是给谁送礼呢,这些首饰衣料素日您连我都舍不得给的,如今是谁这么大的体面啊,让您舍得一股脑儿送出去这么多?”   等知道是送回去给简沫,不会有任何回礼,且简沫不日就要进宫了后,立刻变了颜色,拍着桌子道:“凭什么让她进宫当娘娘去啊,我上次的账还没给她算呢,娘不也答应了我,一定会好生替我出气,将她嫁到比泸定还偏远的地方,日日被夫君打骂不休吗?可她都当娘娘了,谁还敢打骂她,只有她打骂别人的份儿好吗,原来娘都是哄我的!”   急得陆氏忙拉了她的手,“小祖宗,你也不怕手疼!你以为她进宫真是去享福的呢,谁不知道皇上身体不好,指不定哪日就……届时她年轻轻的,就得去皇陵守一辈子的活寡,岂不是更解气?”   简菡仍是黑着一张脸:“那万一她运气好,怀上了龙种呢?我不管,她当了娘娘,我也要当,反正我怎么也不能连她都比不上才是!”   这下陆氏也黑了脸:“你傻呀你,真当那皇宫是什么好去处不成,真是好去处,还轮得到她吗?何况就她那副前后一样扁,乳臭未干的样子,皇上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还龙种呢,就凭她?乖女儿,你就放心罢,娘说了会给你挑一门最好的亲事,让你风光大嫁,后半辈子过得比谁都好,就一定会做到的,我女儿这样的人品才貌,便是配龙子凤孙都绰绰有余了,你旁的都别想了,只管学好规矩,等娘过阵子把手上的事都理顺了,便带你各处做客去,交几个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好说歹说,总算将简菡给哄出去了,这才与宝婵冷笑道:“二爷再不好也是亲爹,当然不怕那死丫头将来得了势,会对付他,我却不能不未雨绸缪……只可惜我们送回去的东西,那死丫头十之八九不会用,吃的就更不会入口了,不然,倒是可以直接让她一辈子都生不出来……”   宝婵忙道:“时间紧急,我们又还没站稳脚跟,小姐可千万别冒这个险,这么多年了,宫里那么多娘娘就没一个传过好消息的,二小姐一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运道?便她真有那么好的运道,有余力对付我们,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小姐千万别自乱了阵脚。”   说了一大通,总算说得陆氏狠狠说了一句:“便宜她了!”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继续清点起东西,顺道烦恼起她至今融不入盛京贵妇圈子的事来。   既然崇安侯与简君平都同意了简沫入宫,她入宫的事便成了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是以打翌日起,平氏便开始让厨房熬了各色补汤,一日三顿的按时送去文安院给简沫喝了,又亲自将简沫跟前儿的丫头过了一遍,除了一个红鹃忠心耿耿行事又不失章法以外,竟一个堪用的都没有,只得问过自己身边的丫鬟们后,将一个愿意进宫去的二等丫鬟碧螺给了她使。   与此同时,宇文倩送来的教引嬷嬷,也开始教起简沫宫里的一些规矩礼仪来。   路既是简沫自己选的,当然一应苦乐都能自己承受,日日补汤都喝了不说,跟着那嬷嬷也学得十分的刻苦努力,几日下来,精神便好了许多,人也漂亮了不少,总算有几分妙龄少女应有的娇俏与活力了。   到了五月二十一号,平氏还让人开了园子里的水榭,置办了一桌酒席,再让人去外面请个了小的杂耍班子进来,给简沫做寿,想着简沫活了这么大,竟连个自己要好的姐妹都没有,难得过生辰也是冷冷清清的,不像简浔,好歹还有个宇文倩,且那是简浔自己生性不爱与人做堆,少不得又心疼了她一回。   好在宇文倩之前便说了要替简沫做寿的,到了这一日,果然一早便坐车来了崇安侯府,还给简沫带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做礼物,简沫少不得向她道了谢,又笑着请她吃寿面。   简浔则把自己长期戴的一对镂空的转珠玲珑镯送给了她,还当着她的面演示了一下怎么用那镯子,“把这里稍稍一拧,就可以露出里面的空间了,装几张银票,或是旁的应急的东西,都是可以的。”   这些招数,不是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的人,不会知道,希望简沫知道后,以后能救个急罢,当然,若她能一直用不上这镯子,就最好了。   崇安侯简君安平氏等人也自有礼物相送,便是简泽与简沂,都送了简沫自制的小灯笼,还信誓旦旦:“二姐姐,你放心,等我们兄弟长大了,一定会把你从宫里救出来的!”   让简沫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为什么她不能托生成大伯父的女儿呢,那样大姐姐与两位弟弟,不就是她的亲姐姐与亲弟弟,大家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吗?可她若成了大伯父的女儿,母亲又该怎么办?   因为心里有事,稍后坐席时,简沫便不自觉多喝了几杯,红鹃碧螺本想劝她的,叫简浔拦住了,小声道:“让她自在的醉一回罢。”等进了宫,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散席时,简沫已是人事不省,是平氏让婆子们传了软轿来,抬着回她屋里去的。   宇文倩待她走远了,才以眼色示意平氏将下人都屏退了,正色道:“我父王已打听到是谁在太后娘娘跟前儿下的话了,庄王妃!”   “庄王妃?”平氏先就惊呼起来,“我们家与她和她的娘家都无冤无仇的,甚至她娘家与我娘家因为都是文官出身,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她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家?简直太过分了!”   简浔也有些惊讶,印象里如今的庄王妃、未来的王皇后实在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当然,心机还是有的,可也算不得多高明,不然前世也不会死在她手下了……平白无故的,她陷害崇安侯府做什么,难道,她是冥冥中知道了前世自己是她的仇人,所以特意报仇来了?   可且不说成者为王败为寇,她死在自己手上是她技不如人,自己也吃了她不少亏,她又不可能跟自己一样,也是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怎么可能找自己报仇?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念头闪过,已听得宇文倩道:“听我父王说,庄王妃是在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闲聊般说起她曾耳闻崇安侯府的小姐都十分美貌娴雅,气度出众,整好内务府的人其时去请示太后娘娘有关选秀的事,太后娘娘听得符合应选条件的,不是家世不显,就是庶出,再不然就是宫里已有他们家娘娘了,不好再选一个进去的,太后娘娘便不满意,骂内务府的人办事不尽心。”   “庄王妃趁机说道,她才还在想着,崇安侯府的小姐们那般出众,将来也不知哪个男子有那么大的福气得了去?而全天下的男子谁还能有福气得过皇上呢?又笑言,将来的小殿下可是要御极四海的,生母的出身怎么也不能太低微了,那也太辱没小殿下了……太后娘娘当时没有说话,事后却传了礼部尚书进宫说话,然后才会有了崇安侯府榜上有名之事的。”   连当时庄王妃具体说了什么,都打听出来了,可见不是在冤枉她,当中也不会有什么误会……平氏脸上的愤怒之色就更盛了,道:“庄王妃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我们家真惹了她,她是王妃,光明正大的兴师问罪便是,便不是我们错,我们也只有俯首认错的份儿,她却偏要行此阴招,也太下道了些,她知不知道就因为她的几句话,便毁了我们家一个女孩儿的一生!”   宇文倩闻言,就觑了一眼简浔,她其实已约莫猜到庄王妃为何会这么做了,只这话不好说出来,所以她连睿郡王也没有告诉罢了。   简浔却冷笑起来,沉声道:“还能因为什么原因,不过是以为庄王对我另眼相看,她不敢与庄王直接对上,所以釜底抽薪借太后之手,将我弄进皇上的后宫,自然庄王也就只能死心了!”   只可惜她不知道,皇上寿元已经不多了,而庄王本就不是个看重礼体规矩之人,何况如今还视太后与皇上为仇人,她若被弄进宫去了,才真是为庄王提供了便利,届时她就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该悔青肠子了!   平氏这才恍然大悟了:“原来都是庄王害的我们家!可他近来不是、不是据说已不好女色,改好男色了吗?庄王妃不去收拾那些个狐媚子,反盯着我们浔姐儿算怎么一回事,再者说了,不管庄王是好女色还是男色,根子都在庄王自个儿身上,庄王妃有本事与庄王算账啊,分明就是柿子捡软的捏,我原还以为王家的女儿真就个个儿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宇文倩随即道:“既已知道了是谁在算计侯府,还的的确确是冲着浔妹妹来的,这事儿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庄王妃以为自己是王妃,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就了不起吗?我父王说了,总会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的!”   反正庄王也不喜欢她,想来会很乐意换一个老婆的。   简浔却摇起头来,道:“她有可能只是误会了,横竖事情也已算是解决了,更不可能再有回圜的余地,就暂时算了罢,她到底身份尊贵,娘家也还算得力,要找她的麻烦,总归不那么容易,我们实在犯不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与她算账也不迟。”   最重要的是,她前世欠王皇后一条命,这次就当是她还她那条命了,若她再敢有下一次,不用父祖出手,也不用睿郡王出手,她自己便会出手让王氏悔不当初的,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对手,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王氏的短处与弱点的?   “可是……”宇文倩还待再说,见简浔一脸的坚持,只得打住了,怏怏道:“好罢,我会回去与父王说,让他暂时按兵不动的。”   虽觉得简浔有些心慈手软,不过想着王氏再怎么不得庄王喜欢,也是亲王妃,还是地位超然那种亲王妃,自家要对付起来,还要不露任何破绽与马脚,的确要很费一番功夫,倒不如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一击即中,也就释然了。   简沫的生辰过后,离她入宫初选的日子五月二十八号,就越来越近了。   简君平与陆氏忽然打发人送了好些首饰衣料并银票回来,简沫见了,第一反应就是让人拿出去扔了,“……别脏了我的地方!”   叫简浔拉住了,道:“银子与你又无冤无仇,干嘛要扔了,就算赏给下人们,也还能让下人念你一声好呢。”   吩咐瑞雨青竹将首饰衣料都拿去交给简义,让他放到自己的铺子里寄卖去,然后以简沫的名义,赏了阖府所有下人两个月的月钱,再把剩下的银票都换成了小额的,让简沫回头带进宫去,“有钱能使鬼推磨,宫里尤其如此,你到时候手上有银子,好歹也能方便许多,不过,财不露白,你也别让人看出你有银子才是。”   顿了顿,又道:“听说此番入宫的小姐里有七八个与你身份相当的,旁的也就罢了,有一位蔡小姐与一位韩小姐却不是好相与的,你注意尽量别与她们对上,只切记凡事既不出头,也不落后就对了。再就是皇上身体不好,你如今年纪也还小,实在不是、不是容易受孕的年纪,倒不如先只将养身子,待你身体好些后,再设法承宠也不迟。”   若简沫的前程注定仍在庄王身上,那她当然不宜受今上的宠幸,不然将来她即便仍能得到庄王的欢心,位份也高不了,又怎么能实现她的愿望呢?   简沫见简浔对宫里的事似是很清楚一般,心里自是纳罕的,但也没有多问,只轻轻点了头:“我都记住了,多谢姐姐。”   ------题外话------   感谢6月6日凡云玲亲的5颗钻石,6月4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还有6月4日wjr2032亲的9朵鲜花,非常爱你们,么么哒O(∩_∩)O~   那个啥,几天没要票了,大家是不是觉得耳根清净不少啊?不过,瑜是不会让大家一直清净下去的,所以,大家有票票还是要第一时间给瑜哦,么么哒,O(∩_∩)O~   ☆、第一百零六回 执迷 擅离   到了五月二十七号,简沫进宫初选的前一日,因一直病着,人渐渐便真有些糊涂了的古氏终于还是知道了女儿明日要进宫之事,立时呆住了,待回过神来,便挣扎着要下地去见崇安侯:“……凭什么让沫儿进宫去,她还这么小,要去也是该让简浔去才是,凭什么让沫儿去,公爹的心也太偏了,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待简沫稍后闻讯赶过来,还拉了简沫要一起去见崇安侯,“沫儿你放心,娘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的,娘今儿就是死在你祖父面前,也一定要让他改变主意,送简浔进宫去。”   显然古氏虽口口声声要让简沫嫁个好人家,替自己争一口气,但还是将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的。   简沫看着母亲瘦得变了形的脸,还有她亮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贴着古氏的床边轻轻跪下了,轻声说道:“娘不必见祖父去,是我自愿进宫的,就算祖父拗不过您,改变了主意,我也还是要进宫,何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岂是人力还能更改的?您还是别再为难祖父了,没的白把最后的情分都磨光了。以后女儿就不能时时承欢于您膝下,不能再与您相依为命了,您千万要保证身体,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我一定会在宫里挣出体面来,让您以后不必再受父亲和那陆氏的委屈,让他们余生只能敬着您,供着您的……”   话没说完,眼泪已是流了满脸,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正为难,要怎么与母亲说这事儿,又不可能真不辞而别,谁知道这一别,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更甚者,这辈子都有可能再见不到了?   没想到母亲就已先知道了,倒是正好替她解决了难题,让她不至于再张无数次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古氏听得女儿竟是自愿入宫的,又是一呆,待回过神来,眼泪便也落了下来,懊恼后悔得直捶床:“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我们去求你祖父,这就去求他,说我愿意和离了,我们明日,不,今日我们就离开侯府,去我的陪嫁庄子上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去,我以后再不执迷不悟作茧自缚,再不让你受委屈了……那皇宫能是什么好去处,皇上还一直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我绝不会让你进宫的,绝不会!”   到了这个地步,古氏终于还是幡然醒悟,愿意和离了,只可惜已然太迟,一切都来不及了!   简沫含泪笑道:“明日就是初选了,我若退缩了,让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何况能让娘清醒过来,我便觉得自己进宫不亏,大伯父与大伯母已答应我,以后会好生照顾您,您想在侯府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了,若您在侯府住得腻了,也可以去庄子上住一阵子,换换心情,至于父亲那里,他是好是歹,您都不要再理会,以后他回府了,便没人拦您,您也别想着要去见他了好不好?当他是个陌生人罢,等我在宫里挣出体面了,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只要您过得比谁都好,便是对他和那陆氏最好的惩罚与报复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古氏仍是泪如雨下:“可万一你挣不出体面来,甚至万一你……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啊!”   万一挣不出来,甚至万一没了命,那也是她的命,怨不得任何人……简沫暗自苦笑着,嘴上已道:“大伯父已替我打听过了,此番入宫应选的闺秀里,我的家世是拔尖儿的,生得也是拔尖儿的,何况县主还替我打通了宫里的关节,所以我一定能挣出来的,您就只管安心的将养好身子,等着我让您扬眉吐气罢!”   古氏闻言,心里复生出希望来,这才哭得没那么厉害了,抽噎道:“可皇上身体不好众所周知,你就是再得宠,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将来也是……”   “皇上身体不好都传了这么多年了,至今不仍好好儿的吗?至于子女的事,且等我得了宠后,再慢慢的筹谋也不迟,反正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简沫少不得又安慰了古氏一番。   晚间也歇在了古氏屋里,一直到古氏撑不住睡着了后,她还大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满心都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与茫然……   但次日起来,简沫脸上却看不出多少一夜未睡的痕迹来,盛装打扮一番后,辞了一众亲人,便坐上了马车,由平氏带着进宫去了。   到了午时,平氏一个人回来了,早已等着的崇安侯与简君安忙问道:“怎么样,沫丫头落选了吗?”虽然知道希望很渺茫,且简沫没跟着平氏一起回来,结果分明已是显而易见,父子两个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平氏就苦笑着摇了摇头:“所有进宫初选的小姐都选上了,没有一个例外的,太后娘娘已让人将钟粹宫收拾出来,让她们都住了进去,说是让嬷嬷女官集中教引她们的规矩七日后,再让皇上亲自过目一番,便会定下位份,开始进幸了。”   这个结果竟真与浔姐儿之前说的一样,得亏自家没有再冒险,想着在初选时做什么手脚,不然这会儿必定已是弄巧成拙了。   崇安侯与简君安就没了话,好半晌,崇安侯方沉声道:“那服侍的人和惯用的妆奁日常用品等,太后娘娘有说什么时候送进宫去吗?”   平氏道:“太后娘娘让明日一早送进去,过时不候,好在沫丫头身上带了不少金银锞子和小额银票,我出宫时,听说县主也进宫去了,想来今夜她当不至受什么委屈。”   “嗯,那你明儿一早便让人把该送进去的,都送进去罢。”崇安侯说完,心情着实不好,遂摆手命大家都散了,自回了内室去。   其他人心情也不好,并且这坏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日,直到宫里来了太监传旨。   简沫被册封了为正五品的嫔,赐号“瑞”,据说此番入宫的二十八名闺秀里,除了吏部侍郎蔡大人家的千金与她平级,也被封了正五品的祥嫔以外,便再没位份比她更高的新人了。   来传旨的太监一脸的喜气洋洋:“真是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啊,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对瑞嫔小主十分满意呢,等明儿进了幸,一准儿还会晋位,等小主有了喜信儿后,便是成为主位娘娘都指日可待,侯爷可真是好福气,养了这么个好孙女儿!”   崇安侯糟心得不行,那么个小姑娘,分别就还是个孩子呢,太后与皇上竟也忍心……只抿唇淡笑着,并不接那太监的话,简君安见状,只得自己顶上与那太监周旋起来:“公公真是太客气了,如此就承公公吉言了。”   又道,“瑞嫔小主素日在家里养得有些娇,年纪又小,还请公公以后千万多提点多照顾她一些才是。”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那太监的袖里去,然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送了后者出去。   等回来时,就见崇安侯正冷着脸发脾气:“放什么鞭炮,吵得我头疼,让他们都停了,停了!”   平氏一脸的难色,她也不想放这鞭炮好吗,可这样的所谓“大喜事”,不放鞭炮庆祝一下,别人还以为他们家一点不高兴,传到皇上和太后娘娘耳朵里,就更是糟糕了。   瞧得简君安回来,她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大爷,那位公公已经送走了吗?”   简君安点点头,自己上前低声劝起崇安侯来:“父亲,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是枉然了,还是尽量往前看罢,就算本朝从未正式废黜过朝天女的制度,到底也好几代不曾这样做过了,何况真到了那一日,我们家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沫丫头落得那样下场的,您且放宽心些,怄坏了身体,沫丫头在宫里知道了也不能安心啊。”   崇安侯闻言,好半晌方长叹了一口气,道:“作孽的都是大人,到头来承担恶果的,却是孩子……”   话没说完,古氏屋里的嬷嬷来了,行礼后满脸难色,吞吞吐吐的道:“侯爷,二夫人说二小姐受封了瑞嫔是天大的喜事,府里也该摆上几桌酒搭上一台戏,请了亲朋好友们上门同乐一番才是,还说,还说二爷总是二小姐的父亲,陆姨娘生的儿女也算是二小姐的妹妹,届时还要请他们都回来,说来她这个做嫡母的,还从没见过两位小少爷,也该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们才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这里为着沫丫头/二妹妹/二姐姐这辈子都只能葬送在宫里了的消息,而心情坏到了极点,本该最为她担心与心痛的她的亲娘,却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想要摆酒庆贺一番,这真是亲娘吗?她到底是为女儿高兴呢,还是想在早已与她恩断义绝,她恨之入骨的丈夫和抢了他丈夫去的女人面前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呢?   还以为连日来她都病着,是真在女儿为了她自愿进宫之事的刺激下,幡然醒悟了,原来牛牵到天边去还是牛,怎么也是改变不了本性的!   简浔先就冷笑说道:“祖父,既然二婶这般惦记二叔和西府的弟弟妹妹们,不若就让二婶搬回自家去住,那样她不就可以与二叔朝夕相对,与弟弟妹妹们共享天伦了?说来二婶与二叔到底是夫妻,这样长期住在咱们家,也的确有些不像,至于做晚辈的理当尽孝于长辈膝下,便离得远了,二婶也一样可以向祖父尽孝不是?”   人家是得志才猖狂,古氏倒好,简沫不过才封了个区区五品的嫔,就这还显是因为她出身崇安侯府,是这一拨秀女里家世数一数二的,太后与皇上才会给了她最高的位份,而并不是因为她本人有多出色,有多得太后和皇上的亲眼,更不必说就算她得了宠,宫里的女人,既有得宠的时候,便自然有失宠的时候,——古氏就没想过简沫一旦失了宠,一旦不得势了,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她既那般想显摆,想在简君平和陆氏母子几个面前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就回二房去显摆个够罢,怕只怕她显摆不成,自取其辱,没有立锥之地还是轻的,指不定还会连命也一并给显摆没了!   崇安侯本就正生气,本就正恼着简君平与古氏,若不是二人早年作孽,简沫又怎么会主动进宫?谁知道古氏还偏往他的刀口上撞,他能客气才真是奇了怪了!   立刻接着简浔的话道:“浔丫头说得极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吩咐古氏的嬷嬷:“你回去告诉二夫人,两房既已分了家,这是二房的喜事,就算要摆酒请客,也该以二房为主才是,让她今日就搬回自己家里去,想什么时候摆酒请客都可以。对了,别忘了告诉她,二爷已为陆氏请封了诰命,还是她娘家父亲与兄长帮着二爷把这事儿给办成了的,旨在替她分忧,所以回去自家后,让她对陆氏千万客气些,毕竟二人如今已算是平起平坐了,只不过我老头子向来重规矩,在侯府本家这边儿,暂时还没有陆氏的立足之地罢了。”   古氏的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侯爷已厌上二夫人,再不肯护着她了,她心里也至今没有认古氏为自己的主子,可做下人的,主子发了话让她去哪儿伺候,她就只能去哪儿伺候,如今侯爷一日没有发话让她回来,她就只能一日服侍古氏,自然要为她打算,也是为自己打算……   忙赔笑道:“侯爷千万息怒,二夫人她是病糊涂了,昨儿夜里还哭到半夜,说不知道二小姐如今在宫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委屈,都是她害了她云云呢……奴婢这就回去服侍二夫人,一定会服侍得她早日康复的。”   崇安侯却冷笑道:“她都病了这么多年了,既然这么长的时间都养不好,如今一时半会儿的,自然也是养不好的,还是让她回自己家里去养病罢,成日与自己的夫君儿女们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甜的,指不定她心情一好,病就立刻好了呢?让她今日就搬回去!”   古氏也不想想,若没有他这个公爹护着她,若没有侯府护着她,她如今会是什么样,而他一直以来护着她,也不过是看的孙女儿的面子,她既上赶着要作死,他岂有不成全她的,话说回来,他自己的儿子的确不是东西,可遇上古氏这样的人,谁又能与她过得下去!   古氏的嬷嬷就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心里将古氏骂了个半死,等回了西府,我看你怎么连哭的地儿都没有去;又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与她赌气,索性就把事情闹到了侯爷面前来,当主子的都没有哭的地儿了,何况她一个做下人的?   崇安侯这个决定,虽不至于大快人心,至少平氏与简浔母子几个都是喜闻乐见的。   惟独简君安皱眉道:“父亲,二弟妹虽已糊涂得可笑也可憎,到底我们都答应了沫丫头,会替她好生照顾母亲的,还是再给二弟妹一次机会罢,一来能让沫丫头在宫里安心些,二来,二弟内帷不修时间长了,多少也会惹人诟病,我们不沾他的光,但总是一家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拖他的后腿才是。”   说完顿了顿,才又叹道:“就当是看沫丫头的面子罢。”   侄女总是替他女儿挡的灾,他不能才过了河,便转过头来把桥给拆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崇安侯闻言,想起简沫稚气未脱的脸和还未长成的身量,也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方恨声道:“罢了,我就看在沫丫头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过,陆氏请封了诰命之事,总得让她知道,省得她再成日的做梦。”   如此这般吩咐了古氏的嬷嬷一通,“你回去告诉二夫人……”   那嬷嬷便忙应声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崇安侯这才余怒未消的向简君安道:“以前我觉得‘娶妻不贤祸三代’这句话实在太言过其实,一个女人,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将夫家上下三代都祸害了?如今方知道,这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简君安与众人都不好接这话,古氏再不好,当年也是崇安侯夫人亲自挑中的,崇安侯能这样说,他们做晚辈的却万万说不得。   好在崇安侯也没打算让谁接话,兀自感叹完,便不耐的一挥手,让大家都散了。   平氏一出了景明院,便迟疑的问简君安道:“那如今府里还要加菜散赏吗?也不知道其他人家是什么章程?”就怕其他人家都大肆庆祝,那他们家清清静静的就太惹人眼了,最好是随大流。   简君安想了想,道:“那就上下都加一道菜,再赏半月的月钱罢,有个态度也就是了,至于各家具体怎么赏,那取决于各自的财力,旁人也不好置噱的。”   “嗯,那我理会得了。”平氏应了,自带着简浔忙活去了,路上还禁不住与简浔感叹,“都说有娘的孩子是宝没娘的孩子是草,沫丫头那样的,其实没娘反比有娘好些,那后娘再不好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以暗地里恼她,甚至不管她的死活,亲娘却怎能不管?甚至连恼都没法恼。”   简浔没有说话,只挽住了平氏的手臂,既为简沫的不幸,也为自己的幸运,再就是默默在心里为简沫祝祷,希望她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了。   到了晚间,简浔便听说了古氏知道简君平越过她,为陆氏请封了诰命,且她的父兄也助了简君平一臂之力,她遭遇了双重背叛之事后,气得再次吐了血,等缓过来后,终于决口不再提什么庆祝啊、什么天大的喜事之类话的消息,不由勾唇冷笑起来,活该!   不过崇安侯府总算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日子继续波澜不惊的往前划起来。   这日晨起用过早膳后,简浔正在平氏屋里与她商量去玉鸣山避暑之事,就见青竹在外面探了一下头,想起青竹是专替她与周四平之间传话的,这会儿找来,只怕是周四平有什么事,忙与平氏说了声:“母亲,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待见到青竹后,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周大哥有什么事找我?”   青竹点点头:“是,而且看周大哥的样子,很着急似的,可我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肯说,只说要立刻见到小姐,小姐快去见他罢。”   周四平向来沉稳持重,连青竹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他很着急了,那必定是真有什么急事……简浔想着,人已拔腿往二门方向疾行而去。   一时到得二门处,就见周四平早已在门外探着脖子张望了,简浔走近一看,果然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忙远远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能让周总旗急成这样?……事出紧急,周总旗就别拘俗礼了,直说事情便是。”   周四平闻言,便也不坚持给她全礼了,径自压低声音急急说起来:“我们爷知道了前阵子大小姐遇上的危机后,在总兵大人没有准假的情况下,昼夜兼程赶回了盛京,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问县主,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大小姐和崇安侯府,知道事涉庄王妃后,提了剑就要去庄王府……县主急得不行,果真让爷去了庄王府,不管庄王与庄王妃有没有事,爷都免不得一个擅离职守以下犯上的罪名,再轻也得革职流放,前途尽毁……”   重则极有可能连命都搭上,叫宇文倩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自然要死命阻拦宇文修的。   可宇文修向来看简浔比自己的命还重,向来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不愿意她伤及一根头发丝的,急怒攻心之下,哪听得进去宇文倩的话,软的不行,来硬的宇文倩就更不是他对手了,又怕事情闹大了,给睿郡王妃可乘之机,急得只差上吊了……只得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喉间,威胁宇文修,他今日若敢踏出她的房门一步,她就立刻死给他看!   宇文修先还当宇文倩只是在威胁她,不会真的伤到自己,仗着身手灵活,还想趁她不备时,夺下她的簪子。   没想到宇文倩反应极快,他还没挨上她,她已后退一步,并且狠心将自己的脖子给簪破了,渗出了鲜红的血迹来。   这下宇文修知道姐姐是玩儿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他是最在乎简浔,却也同样在乎宇文倩,怎么可能真至她的死活于不顾?只得留在了宇文倩屋里。   宇文倩方趁机叫了春燕去找周四平,如此方有了现下周四平急着来求见简浔这一出,盖因宇文倩知道,现下只有简浔能让宇文修彻底打消去庄王府杀人的念头了,她能以死相逼,逼得弟弟妥协一时,却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让他彻底妥协,这事儿惟有简浔能做到。   周四平说着,一脸的后悔与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多嘴把京中的事与爷提了提,爷也不会这样,还请大小姐立刻随我去一趟王府,不然真任事情发展到没有回圜的余地,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他一开始也是怕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才会等到事情已算是解决了,才会去信与爷说的,不然爷回头知道了他曾经隐瞒有关简大小姐的事情不报,他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万万没想到,事情都解决了,爷的反应还会这般激烈,早知道简大小姐之于爷有多重要了,谁曾想他还是低估了她的重要性,她根本就是爷的命,爷的天好吗!   简浔听完周四平的话,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情,顾不上惊喜宇文修回来了,第一句话便是忙忙吩咐青竹:“你立刻去告诉简大叔我要出门,让他给我安排车马,然后再回去禀告母亲,我有急事去睿郡王府了,具体原因等我回来再细细说与她知道。”   待青竹应声而去后,才与周四平道:“你稍等片刻,简大叔动作很快的,我应该很快就能随你出门了。”至于回去换衣妆什么的,现下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四平满脸的感激,道:“大小姐不着急,不急于这一时的。”县主也是个厉害角色,一定能撑到他带了简大小姐回去的。   果然很快简义便给简浔安排好了马车和跟车的人,简浔遂上了车,令车夫跟了骑马的周四平,直奔睿郡王府而去。   一时到了睿郡王府,有周四平开道,自然一路都畅通无阻,简浔虽是第一次来睿郡王府,却也顾不得看一眼睿郡王府到底是什么样,满脑子都在想着待会儿见了宇文修,要怎么劝他,说来这家伙向来很能沉得住气的,不然打仗也不能十打九赢了,怎么如今却这般冲动,这般不计后果?   很快简浔便到了宇文倩院里,白着脸的春燕早奉命等在外面多时了,远远的瞧得简浔的身影,总算松了一口长气,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便屈膝行礼道:“大小姐,您总算来了,我们县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简浔点点头:“春燕姐姐且别客气了,带我进屋去罢。”   春燕忙应了,一路殷勤的迎了简浔进去,还没进屋,已向里叫道:“县主,简大小姐来了。”   里面的宇文倩闻言,方如释重负般,一下瘫在了椅子上,也顾不得去管手上的簪子掉到地上,会不会摔破摔碎,只甩起手来:“呼,浔妹妹要是再不来,我手都要断了!”   又白了宇文修一眼:“我知道我的话你听不进去,浔妹妹的话你总听得进去了罢?”   宇文修哪还顾得上去听她说了什么,早在听罢春燕的话后,已起身大步迎了出去,走出两步后,想起自己现下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又慢了下来,犹豫起自己要不要先回屋洗个澡,换身衣裳再来见师妹了,这么久没见了,他总得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师妹面前才是。   只是他的念头才刚闪过,简浔已让春燕引了进来,上身是粉紫色的轻纱褙子,领口绣了象牙白并水红的缠枝莲,下面是更深一色的葡萄紫素绫百褶裙,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戴了朵珊瑚绿松石的珠花,一身的家常打扮,显是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明艳与美丽。   宇文修哪还记得要回去洗澡换衣裳,双脚在大脑做出指示以前,已自有主张的行至了简浔面前,伸手就想拥她入怀。   手都伸出一半了,想到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能让人觉得师妹不规矩,到底堪堪把手缩了回去,傻笑道:“师妹,你来了,能这么快就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简浔见他一脸的风尘仆仆,人都苍老憔悴了好几岁似的,还不知道路上到底是怎样的一刻不停呢,心痛之余,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好什么好,我又不是为了你才立刻赶过来的,我是为的倩姐姐!对了,你不是要去庄王府杀人吗,怎么还不去啊,快去罢快去罢,我和倩姐姐等着你的好消息,哼,还总兵大人没有准假,你也擅离职守,你不知道军令如山吗,你这是打算狂到天上去是不是?”   这话与先前宇文倩说宇文修的话其实差不多,但同样的人经不同的人说来,效果却是大不一样,宇文修立刻摸着鼻子讪笑起来:“我哪敢狂到天上去,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师妹放心,我会把事情做得人不知神不觉的,姐姐,你也放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我绝不会做的!”   他也绝不会再允许庄王觊觎、庄王妃算计师妹,他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让她在自己不在时,老是受这样那样的委屈,那他在前方拿命相搏是为的什么,他就算军功盖世,又还有什么意义!   ------题外话------   沧海明珠的新文《毒媚嫡公子》已经很肥了,这个月13号就要上架了哈,金牌作者的坑品肯定没的说,大家只管放心跳坑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么么哒O(∩_∩)O~   感谢6月6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lisa67亲的6朵鲜花,爱你们,么么哒O(∩_∩)O~   看来这个月月票榜是无望了,看着订阅蹭蹭往下掉,心好痛,大家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啊,感谢大家了,么么哒O(∩_∩)O~   ☆、第一百零七回 百炼钢化绕指柔   简浔闻言,冷笑道:“你哪敢狂到天上去?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关心我,见不得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人生在世,谁能一点委屈都不受的,便是皇上,也还有这样那样的不顺心,何况区区一个我?你既知道我受了委屈,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无所不能,让人再不敢给我委屈受啊,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回来能顶什么用,就算你把庄王和庄王妃杀了,又顶什么用?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以后我该受委屈的时候还是得受,该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是得伤心难过,那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问完不待宇文修答话,继续道:“若是,我无话可说,只好随你一起去庄王府了,谁让于理来说,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只身涉险,于情来说,你是我喜欢珍视的人,我更做不到看你只身涉险,那唯一的法子,便只能是随你一起去,要生要死都一起了!至于我们的亲人们,我们自也是顾不得了,谁让他们运气不好,摊上了我们两个这样的亲人呢?怎么样,师兄现在还要去吗?我随时奉陪!”   连珠带炮似的一席话,说得宇文修越发没了气势,不过他在简浔面前,自小到大就从没有过有气势的时候,讪笑道:“师妹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方才也只是一时激愤罢了,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你放心。”心里的决定却仍没有动摇半分。   只暗暗后悔先前不该冲动,问过姐姐就提了剑要去庄王府,姐姐不拦他才怪了,他就该忍一时之气,谋定而后动的。   再就是在心里将周四平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前千钧一发之时,你不知道给我送信,事后才知道送信也就罢了,如今我人回来了,要去杀了庄王府那对混帐东西,你就该帮着我冲锋陷阵才是,你倒好,反而帮着姐姐扯起我的后腿,这么快便去搬了师妹来,你到底是我的亲卫,还是姐姐的亲卫啊,白瞎了素日那样肝胆相照的待你!   宇文倩在一旁听得弟弟松了口,总算不甩还发软的手,满脸是笑的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浔妹妹出马,一个顶俩,不是,一个顶无数个,我这心终于可以落回原地了。”   吩咐春燕,“快沏好茶,上浔妹妹爱吃的玉寇糕和芙蓉糕来,哦,还有昨儿宫里赏下来的那个葡萄,我先前既从没吃过,浔妹妹自然也是一样。再让厨房备一桌上好的席面来,浔妹妹第一次来我们家,待会儿用过午膳后,我可得带了你好生逛一逛我们家的园子才是。”   后一句话,却是对简浔说的。   简浔这会儿却没有吃茶果点心和逛园子的兴致,径自向宇文倩道:“倩姐姐,我能否借你的屋子一用,与师兄单独说几句话?”宇文修的话能糊弄住倩姐姐,却糊弄不了她。   宇文倩不明所以,不过见简浔一脸的严肃,宇文修则冲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示意她赶紧出去,想着小两口儿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弟弟既是擅离职守,只怕即日就得回去,现下不让他们抓紧时间说几句体己话儿,更待何时?   因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我让春燕就留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叫她便是。”说完将所有服侍之人都带了出去,还体贴的为二人关好了门,自己则去厢房给伤口上药去了。   宇文修一见房门关上,便立刻窜到了简浔面前,想要去握她的手:“师妹,又是一百三十三日没见,你想我了不曾,我十分想你……”   说话间,手下已扑了个空,却是简浔后腿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沉声道:“师兄别想顾左右而言他,你能糊弄住倩姐姐,却糊弄不了我,你根本没打消要去庄王府杀人的念头,对不对?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回答我!”   宇文修闻言,就暗自苦笑起来,师妹与他打小儿一起长大,彼此成长中的什么事彼此都知道,彼此对彼此了解得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一般,看来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不是好事啊……嘴上直觉的就想否认,有些事不让师妹知道显然对她更好。   可对上简浔幽黑清亮的双眸,宇文修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否认的话说出口了,只得什么都不说,算是默认了简浔的话,眉宇间也恢复到了之前简浔还没来时的一片冰冷。   庄王一再的觊觎师妹,他先前迫于势不如人,不忍也只能忍了,也是因为他知道,崇安侯府会尽全力护住师妹,可这一次,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落入火坑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庄王,也是他的平生大辱,不杀庄王夫妇,他以后都没脸再见师妹了!   简浔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哄倩姐姐和我的!行,你既心意已决,那你告诉我,你想让庄王和庄王妃怎么死?他们死了后,又要怎么保证,哪怕腾骥卫最善于查案办案及刑讯逼供的镇抚司都查不到你头上?若是不幸查到了你头上,你又如何保证,此事不会连累睿郡王府和崇安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   庄王可是无名却有实的皇太弟,哪怕如今他私下里已与太后水火不容,彼此该知道的其实都已知道,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庄王依然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一旦他出事,太后岂有不彻查的?便为了那还没影儿的备胎孙子,太后也一定会彻查,她以后还能不能当摄政的皇太后,或是太皇太后,其实眼下已很大程度不再取决于今上,而是取决于庄王了。   对庄王与庄王妃的死法,宇文修并没多想过,不管再残酷再可怖的死法,归根结底都在一个‘死’字上,同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痛苦,那至少也还活着,怎及得上一剑封喉一刀毙命来得干净利落,痛快解气?   所以简浔第一个问题便将他问住了。   他还没想到答案,她的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又来了,而且一个比一个难,让他根本招架不住……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纸包不住火,他倒是不怀疑自己的武艺和能力,可腾骥卫镇抚司也的确不是吃素的,一旦查出事情与他有关,连累了睿郡王府也还罢了,整个王府除了姐姐,他并不在乎其他人,可崇安侯府却是他的家,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在乎,怎么能让他们无辜被他连累?   尤其是师妹,他死皮赖脸也要让她与自己在一起,是想让她幸福快乐,过得比谁都好,不是让她跟了自己担惊受怕,一个不好便会被她连累得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的……师妹说得对,他果然还是不够强大,不够无所不能!   简浔见宇文修被她问住了,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继续道:“师兄,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都是关心我,你若不是真的关心在乎我,也不会一听到我有危险了,便立刻什么都不管的赶回来,失了素日的沉稳与机敏,被我问得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了,‘关心则乱’四个字,我岂能没有体会过?可我相信这些危险与委屈都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你会强大到如你所说的,再不让我受一丝一毫委屈,光靠暴力,能威慑几个人,又能威慑他们几时?能威慑住所有人,不说让所有人都口服心服,至少也要让他们都敢怒不敢言,那才是真的强大,我相信你总有一日能做到的!”   一席话,说得宇文修越发沉默了,却也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光靠暴力,能威慑几个人,又能威胁他们几时?这次是庄王妃算计师妹,谁就能保证下次不会再有什么圆王妃扁王妃再算计她,谁又能保证其他圆王扁王的就不会再觊觎她了?   他要威慑住所有人,要让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匍匐在师妹脚下,要让师妹去哪哪儿都横着走,只有她给别人制造危机,绝没有别人再敢威胁她的份儿!   宇文修就握住了简浔的手,一字一顿郑重承诺道:“师妹,我答应你,在我们的五年之期抵达之前,我一定让你到哪儿都横着走,让所有人见了你都只敢笑,什么王妃公主,甚至是皇后太后,见了你也不能例外!”   说话时,觉得自己的心智瞬间又成熟强大了许多似的。   简浔回握了他的手,笑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前世他做到了,这一世她相信他一定也能做到,反正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一直陪着他就对了!   见宇文修仍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总得一段时间才能散去,又笑道:“这次的危机,说到底都是无数个巧合堆在一起所致,谁让去年蜀地偏地动了呢,谁让豫亲王偏就薨了呢?”谁让两边的父亲不是这个抽风,就是那个舍不得呢?   这么多个‘谁让’堆在一起,于是造就了这么个结果出来,得亏简沫及时挺身而出了,不然这会儿在宫里与人勾心斗角,还要担心这个牵挂那个的人,可就是她了。   想到简沫,简浔笑不出来了,道:“只要你出了豫亲王的孝期,我们定了亲后,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可怜了二妹妹,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她打小爱黏着你,早知今日,当初你就该对她好一些的。”   简沫对宇文修的心意,她自然能看出来,以前只会不高兴不痛快,如今却只觉得遗憾与后悔了。   宇文修对简沫从来平平,一年下来话都与她说不上三句的,闻言道:“她能及时站出来,主动提出进宫去,我很感激她,但也仅此而已,却绝不会因此就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毕竟她也姓简,她的年纪也符合条件,那她就有至少五成的可能进宫去。至多我答应你,将来有机会时,尽可能看顾她一些,必要时,保她一命也就是了,你别再伤心懊悔了,我不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   简浔立刻道:“那我就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吗?本来昼夜兼程的赶路,就够不好看了,再把眉头皱起来,越发不好看……”   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忙改口道:“虽然不好看,但谁让我喜欢呢?好了,笑一个好不好,等会儿再回屋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你擅离职守总是不对的,等明儿回去见过祖父和爹爹,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后,你便早早回去罢,不然十月里倩姐姐大婚,总兵大人不让你回来了,你和倩姐姐岂不都得遗憾一辈子了?”   一面说,一面还抬手轻轻抚起宇文修的眉头来,一直到把他的眉毛抚平了以后,才放下了手。   宇文修再次抓了她的手,趁机将她抱了她满怀,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深吸了几口气后,再抬起头来,眼里才终于有了笑意,道:“你方才说我是你喜欢珍视的人,这会儿又说谁让你喜欢呢,有你这两句话,也不枉我四天五夜的不眠不休了。”   “四天五夜不眠不休?”简浔瞬间拔高了声音,她就知道!   一把推开宇文修,扬声叫起春燕来,“劳烦姐姐立刻请了倩姐姐进来。”   宇文修还想上前抱她,声音温柔得让旁人听了,绝对会起鸡皮疙瘩,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我这么久才回来,而且很快就要离去,师妹,你就真不想再与我单独相处啊,只怕我离开前,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简浔满脸的不为所动:“一点也不想!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会儿有多难看,再闻闻你身上有多难闻!”   “就是!”适逢宇文倩应声进来,听得这话,立刻附和起来:“所以,你立刻回屋梳洗更衣去,换了衣裳立刻过来用膳,我已打发人出去寻父王回来了,等父王回来,只怕立刻就要见你,你再不抓紧时间,不能跟浔妹妹一起用膳别怪我啊!”   姐姐都进来了,自己自然不能再与师妹亲热了,宇文修只能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然后嫌弃的皱了皱眉,辞了二人出去了。   宇文倩看着他的背影,比之先前的浑身僵硬,冷漠的煞气若有若无,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眼里也尽是温柔满足的笑意……她方真正松了一口气,果然立刻把浔妹妹请来是对的,任弟弟如何百炼钢,见了浔妹妹,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简浔见宇文倩盯着自己直看,不由微红了脸,有些欲盖弥彰的道:“倩姐姐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说有那什么我从来没吃过的葡萄吗,结果我等了这么久,别说葡萄了,连杯茶都没等到,等下次倩姐姐再去我家时,我可知道该怎么款待你了。”   宇文倩就笑得越发促狭了,道:“不是你说要单独与弟弟说话儿的吗?我怎么敢打扰你们啊,如今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看来以后一准儿是个恶弟妹,春燕,还等什么,还不快立刻上了茶果和点心来,仔细你大少夫人生气了,让我们主仆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县主。”春燕便忙笑嘻嘻的去了。   简浔反应却也快,立刻回道:“我可不敢让你们主仆吃不了兜着走,不过,等明儿姐夫欺负你时,我却可以拦了师兄,不叫他上门替你撑腰出气去,也就难怪你迫不及待的要讨好我了。”   说得宇文倩也红了脸,姐妹两个笑闹了一回,彼此都气喘吁吁后,才停下整理了一下衣妆,吃起水果来。   很快宇文修便沐过浴换过衣裳回来了,自然再不复方才的邋遢与狼狈,让简浔的心跳还小小的加快了一下,暗忖原来自己也是能对某些人某些事上瘾的,现下她不就染上了男颜之瘾吗?   待席面送来,三人便坐下用起午膳来,宇文修十分的殷勤,给简浔又是夹菜又是盛汤又是剔鱼刺的,弄得简浔十分的不好意思。   宇文倩则酸溜溜道:“姐弟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吃过弟弟给夹的菜盛的汤剔的鱼呢,原本还以为你压根儿不会做这些事,如今方知道,敢情不是不会做,而是要分人的。”   换来宇文修的无情挤兑:“知道要分人就好,再说这些事不都有丫头们替你做吗,再不然过些日子你大婚了,让姐夫日日替你做便是,我就不白献这殷勤了。”   说得宇文倩气笑不得,恨声道:“人家是新人娶进门,媒人才扔过墙,你倒好,八字才刚一撇呢,就把我给扔过墙了,看我明儿还帮不帮你!”   宇文修只得给她也盛了一碗汤,剔了几筷子鱼,道:“这下满意了罢?”   “怎么可能满意,又不是自愿的。”宇文倩却仍撇嘴挑着刺。   一顿饭就在姐弟二人的斗嘴中度过了,三人的心情都十分的好。   只是饭用完了,睿郡王也回来了,在书房立等着见宇文修,宇文修无法,只得立刻过去了,他擅离职守的事,还得靠父王替他周旋才成,不然他少不得要降级挨军棍,挨军棍他倒是不怕,如今却怕降级得很,因为他意味着他离兑现与师妹的承诺又远了些,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宇文倩待宇文修走远了,才与简浔道:“浔妹妹要不要休息一下?这会儿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小憩一觉起来,我们再去逛园子也不迟,想来父王那会儿也该与弟弟说完话儿了,若你逛着咱们家的园子好,留下陪我小住几日,就最好不过了。”   她与浔妹妹隔三差五就能见面的,不比弟弟,见一面至少也得隔几个月,如今好容易二人见了,她当然要尽量多的为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才是,弟弟虽是个过河拆桥没良心的,她做姐姐的却不能也跟他一样才是。   不想简浔却道:“园子是肯定要逛的,总不能辜负了倩姐姐的盛情,只是小憩就不必了,我到底第一次上门,去年见王妃那次,她也赏了我见面礼,如今我没上门也就罢了,既上了门,总要去给她问个好才是,不然别人只会说我失礼,倩姐姐且收拾一下,带我过去罢。”   顿了顿,“就是我这身衣裳,难免随便了些,倩姐姐有适合我穿的没上过身的衣裳吗,借我一套换了,再借我一套头面用用,也省得被有心人诟病。”   宇文倩根本不想带简浔去见睿郡王妃,给那个女人脸大的,却也知道简浔的话在情在理,只得着人去取了一套自己从未上过身的银红色妆花褙子,并一套珊瑚玳瑁的头面来:“说什么借不借的,这衣裳与首饰我都没上过身,浔妹妹以后便留着罢,自己不穿,赏人也是好的。”   简浔没带贴身丫鬟来,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她哪还有时间等瑞雨琼雪到二门来,宇文倩遂叫了春燕与自己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冬葵服侍她更衣妆扮。   待她妆扮完从净房出来后,不由惊艳道:“平日就没见浔妹妹穿过红色这样艳丽的颜色,还以为是你穿了不好看,所以扬长避短,如今方知道,你哪是扬长避短,你根本就是在藏拙,以后你该多穿这类艳丽的颜色才是。”   待会儿弟弟见了,还不定怎生惊艳呢!   简浔上辈子便不喜穿红,到了后来,更是根本没有穿红的资格了,以至这会儿宇文倩虽赞不绝口,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片刻方道:“既然倩姐姐觉得我这样打扮没问题,那我们就走罢。”   宇文倩便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妆,带着简浔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   睿郡王妃早知道简浔来了睿郡王府,身为王府大权独握的当家主母,整个王府内外,一日里有几件事是能瞒得过她的?还以为简浔会第一时间来给自己请安,这本来也是去别人家做客的基本礼仪,不是吗?   却没想到,她连衣裳都换好了,却左等简浔不至,右等也不至,这才不得不恨恨的接受了简浔不会来给自己请安了的事实,气得立时砸了手边的茶盅,恨声与高嬷嬷道:“如今还没进门,亲事也还没板上钉钉呢,就这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等明儿真进了门,真做了世子妃,岂非越发要狂到天上去,只恨不能把我踩到脚下了?真该让王爷看一看,他亲自挑中的,赞不绝口的好儿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的!”   高嬷嬷少不得要劝她:“娘娘何必与她一般见识,那个鬼之子不是说了,要分府出去单过的吗?自然世子妃也轮不到她了,届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过各的日子,把面子情尽到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因此气坏了您的身体……”   话没说完,已让睿郡王妃冷笑着打断了,“他不过就嘴上说说而已,摆明了在以退为进,咱们王爷的性子,你还能不知道吗,你若顺着他来,自然皆大欢喜,反之,你说东他必得朝西,你说不要他非要给你,你说要则偏不给你……那个鬼之子显然吃准了王爷这个性子,于是只管与王爷反着来,弄得王爷还非立他为世子不可了,真是可恶至极,狡猾至极,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也被蒙蔽了,真信了他的鬼话不成?”   说得高嬷嬷没了话,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是您先信了这话,我劝您您还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非说那个鬼之子一直记恨着王爷,必不肯受王爷的荫蔽,既说了搬出去单过,就一定会搬出去的吗?怎么如今又反复了,——说来王妃这阵子性子越发反复不定了。   随即又想到,若当初娘娘不是一时心软,逼她给王爷断了药,指不定如今她们都已得偿所愿了,岂会再像现下这样,患得患失,一日都不能真正安心的?   睿郡王妃见高嬷嬷不接自己的话了,依然不满意,又发了好一通脾气,直至宇文信中午回来,特意过来陪她用午膳时,她都还余怒未消。   宇文信少不得要问她是怎么一回事,“气大伤肝,谁惹了母妃生气,母妃只管按规矩家法来惩处便是,何必非要动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多划不来啊?”   睿郡王妃便又对着儿子如此这般抱怨起来,说到激愤处,还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可千万要争气啊,不然你父王偏心成那样儿,这个家早晚没有我们母子的立锥之地。”   宇文信听这些话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不过也知道了宇文修忽然回京之事,用午膳时都一直在思忖,这不年不节的,大哥怎么会忽然跑了回来,事先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等用完膳后,他正打算辞了睿郡王妃,着人去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娘娘,县主带崇安侯府简家的大小姐给娘娘请安来了。”   宇文信便起身笑道:“母妃生了这么半天的气,人这不是来了吗,可见是真被什么事耽搁了,并不是成心不来的。既有外客,那儿子就先告退了,等晚间再过来给母妃请安。”   睿郡王妃仍是满心的不痛快,冷哼道:“她们以为她们是谁,本宫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可以任她们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吗?”喝命那丫鬟,“就说本宫歇中觉还没起来,让她们等着!”   丫鬟闻言,心里叫苦不来,谁不知道县主自来厉害,待会儿当着好友的面儿被王妃落了面子,吃苦受气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王妃有命,她又不敢不从,只得屈膝应了一声“是”,却行往外退去。   “且慢!”所幸才退出去两三步,就让宇文信给叫住了,皱眉向睿郡王妃道:“母妃,大姐好心带了好友来给您请安,您却将人拒之门外,这是什么道理?您就不怕回头传到父王耳朵里,对您心生不满么?若再传到外面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您以往时常说这句话的,如今自己倒忘了不成?”   吩咐丫鬟:“还不快请了县主和简大小姐进来?”方才还想着有女客来,自己不方便留下的,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了,惟恐待会儿睿郡王妃又犯牛心左性。   丫鬟如释重负,脆声应了一声“是”,自往外面请宇文倩与简浔去了。   不一时便殷勤的引了二人进来,宇文倩一见宇文信也在,便不高兴起来,知道有女客来了,你还不知道回避,可真是好教养!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引了简浔上前一齐给睿郡王妃见礼:“见过母妃/见过王妃娘娘。”   睿郡王妃方才被宇文信警告了好几眼,到底还是挤出了一脸的笑意来,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只是简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本宫竟不知道,若是一早知道,午膳定要亲自款待简小姐才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挤兑了简浔一句。   简浔面不改色,笑道:“王妃娘娘实在太客气了,臣女上午便来了,本该当时就过来给王妃娘娘请安的,偏见到倩姐姐后,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这才耽误到了现在,还请王妃娘娘千万不要怪罪才是。”一面奉上简义给随车准备的带来的十二色礼盒,“家母知道臣女要过来请安,特意让臣女带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王妃不要嫌弃简薄。”   睿郡王妃笑道:“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岂非太生分了?”   并没有给简浔和宇文信相互介绍的意思,简浔便也目不斜视,当没看见宇文信一般。   二人说话间,宇文信已给宇文倩见了礼:“没想到大姐会这时候过来,再退出去反倒显得生分,所以才留下了,大姐与简小姐不会见怪罢。”   趁机看了简浔一眼,想看看这位据说将自家那冰山一般的大哥迷得神魂颠倒的简大小姐到底何许人也,却立时如被雷击般呆住了。   ------题外话------   真的是高考了吗?被这两天的订阅虐哭了……   哭过之后,给大家推荐个文,素馨小花的《夫子归来之霸宠》,小花的文品坑品都很不错,文文也超肥了,亲们可以去看一下哦,应当不会让你们失望的,O(∩_∩)O~   最后,月票,今天你投给瑜了吗?O(∩_∩)O~   ☆、第一百零八回 反复无常   宇文信万万没想到,简大小姐会生得这般美貌,他方才还在坏心的想着,日日对着一张比自己漂亮得多的男人的脸,时间长了,任谁都会自惭形秽罢?也不知道以后简大小姐会不会后悔?   宇文信虽从来不喜欢自己那位所谓的“大哥”,对他能年轻轻便做到四品的佥事也很是不以为然,堂堂王爷的儿子,去了军中都几年了,做不到四品才奇怪罢?但他从来没有否认过宇文修的俊美,自家大姐也是个绝色,由此不难想象先王妃到底是何等的美貌,也就不怪他父王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了。   可眼前的简大小姐,论起美貌来,竟然一点也不输给自家大姐,哪怕宇文修这会儿不在跟前儿,宇文信也不难想象二人站在一起,会是何等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生得貌美也就罢了,最难得的,还是简大小姐周身那从容雍雅,一举一动都看似寻常,却无比赏心悦目,倒比自家母妃还要有范儿的气度,这样明珠一般放在哪里都熠熠生辉,光华万千的女子,哪是自家那个冰山一般,一应人情世故不通的大哥配得上的?也太暴殄天物了,若是换了自己,就大不一样了……   宇文信呆呆的想着,直到宇文倩见他一直盯着简浔看,气不打一处来,拔高声音一连串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才让他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立时臊得满脸通红,不过到底还是勉强自持住了,笑道:“大姐这是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瞧瞧?”   宇文倩没想到他还敢倒打一耙,越发恼怒不已,正要说话,简浔已站了起来,向睿郡王妃笑道:“王妃娘娘既害乏了,臣女便不打扰您了,这便告辞了。”一面冲宇文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宇文倩接收到简浔的眼色,深吸一口气,才堪堪忍不住即将出口的恶言,也向睿郡王妃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带简妹妹出去,不打扰母妃休息了。”屈膝一礼,牵着简浔大步出去了。   余下宇文信虽仍有些羞臊,到底忍不住抬头目送起简浔优美的背影来,想着下一次再见她时,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去了,心里大不是滋味儿,好半晌才怅然的收回了视线,没想到就对上睿郡王妃冷然一片的脸和摆明了洞悉一切的双眸。   宇文信自觉心思被看穿了,恼羞变成了怒,有些没好气的道:“母妃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睿郡王妃冷笑道:“你脸上是没什么东西,心里却有,当本宫看不出来么!你也真是眼皮子浅,那简家的丫头不过比别人略生得平头正脸一些罢了,就能将你迷个神魂颠倒了,也不想想,她是那个鬼之子用过的,你就不嫌脏么?”   这话宇文信不爱听了,越发没好气:“母妃这是什么话,谁神魂颠倒了,我不过就多看了人家一眼而已,谁规定了不可以么?竟惹得您这样说人家,哪还有一点王妃和长辈的气度!”   “你!”睿郡王妃气得不行,“本宫可都是为了你好,难道本宫这个亲娘还会害你不成?你倒好,为了一个外四路的女人,倒指责起自己的亲娘来,你可真是孝顺,本宫可真是好福气,养了你这样一个好儿子!”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宇文信忙跪了下去,嘴上却不肯服软,道:“母妃当然不会害我,可母妃这样说人的确不对,儿子可以孝顺,却绝不会愚孝,眼睁睁看着母妃做错了,也不指出来,那才真是害了母妃。”   “这么说来,你吃里扒外还是对的,错的都是我了?”睿郡王妃怒上加怒,声音都变了调。   宇文信却仍不肯服软,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高嬷嬷看着不像,忙小心翼翼劝起睿郡王妃来:“娘娘千万息怒,二爷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少年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谁让那简大小姐的确生得不差呢,却并不代表二爷就真有什么想法了,娘娘该高兴才是,因为二爷终于长大成人了啊,所以要老奴说,二爷的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以咱们二爷的人品才貌,若不是身为宗室,连公主都娶得,何况其他人,娘娘就等着娶进一个才貌双全,十全十美的儿媳进门,以后都只管高卧着享清福罢。”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转怒为喜起来,拊掌道:“嬷嬷这话极是,信儿也的确到年纪该娶亲了,那个鬼之子那样的条件,都能娶到一个侯府嫡长女,我们信儿想也知道定能娶到更好的,我得尽快替他相看起来才是,如此我便既能早日抱上孙子,我们母子又能添一重强势的助力了,看王爷还怎么偏心!”   还有一层原因她没说,那就是也能尽快让儿子把心收回来,防患于未然,省得一来二去的,真无法挽回了。   睿郡王妃说完,立刻问起宇文信来:“信儿你快告诉母妃,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放心,母妃一定替你娶一个合你心意的进来,让你夫妻和美,没有后顾之忧。”   宇文信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简浔的身影,哪肯娶亲,想也不想便道:“我不想这么早就娶亲,如今我除了个王府二爷的名头外,什么都没有,哪个真正的豪门世家肯把女儿嫁给我的?母妃是我亲娘,当然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好,谁都配得上,可别人却势必不会这么想,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还是等到我出了仕,有一番建树了,再不然,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了,母妃再为我议亲也不迟,好货沉底,等我自身足够优秀了,母妃还怕娶不来真正十全十美的儿媳吗?”   这话宇文信倒不全然是在敷衍睿郡王妃,而是他的确这么想的,他也不至于就才见了简浔一面,便想着什么‘自己一定要得到她’、‘非她不娶’之类的了,他现下还只处在被她的美貌与气度震慑住了,纯粹欣赏与艳羡的阶段,也许过上几日,也就忘记了。   只可惜睿郡王妃猜不到他的想法,见他一味的回绝自己,只当他是真被简浔迷了心窍,才熄灭了的怒火瞬间死灰复燃了,尖声道:“你说了这么多,说穿了还不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心窍,才不肯娶亲……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外面那么多大家闺秀随便你挑选,你却偏要去抢宇文修用过的,当真是隔锅的饭才香,抢来的才是好东西,得来得太容易的,都弃如敝履是不是?”   宇文信见母妃一言不合又发起脾气来,耐心也告罄了,霍地站起来便道:“母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想都怎么想,那都是您的事,我管不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短时间内,是绝不会娶亲的,您最好别想着先斩后奏,回头就给我相看起人家什么的来,到时候我是绝不会配合您的!”   说完看向高嬷嬷,扔下一句:“母妃如今脾气越发反复无常了,嬷嬷作为服侍了她几十年的老人儿,也该多劝着她些才是。”拂袖而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胸脯剧烈的起复着喘了半晌的粗气,才颓然的瘫在了榻上,流泪向高嬷嬷道:“果真是冤孽么,当年我对王爷一见倾心,辛辛苦苦才抢了他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在他心里依然比不过那个死鬼,如今又轮到我儿子重蹈我的覆辙,看上哪个女人不好,偏要看上宇文修的女人了,果真我们母子这辈子都逃不开他们母子的魔咒,这辈子都不如他们母子,只能抢他们的东西吗……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可他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我的覆辙,定要尽快让他迷途知返才成!”   又骂宇文倩:“早不将那个小狐狸精带过来请安,晚不带过来,偏赶在信儿在的时候带过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所以,王妃真正生气与恼怒的,并不是二爷,还是先头那个,真正是一旦涉及到对方,便立刻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了,才不管会炸到什么人,越性再说得明白一些,还是王妃心里始终放不下王爷,怎么也做不到不爱王爷啊……   高嬷嬷心里叹息着,嘴上还不敢说出来,还得细细的劝睿郡王妃:“娘娘别生气,二爷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您慢慢儿的与他说,他自然也就明白了,您也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惯爱与父母对着来的,所以您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二爷自来孝顺,您一软了,他自然也就更软了……”   这边厢高嬷嬷喁喁低语的劝着睿郡王妃,睿郡王府的花园里,却是简浔在劝宇文倩了:“倩姐姐何必与他们母子一般见识,我以后等闲仍不会过来王府,他们再失礼也就这一次而已,你就当是我走在路上,被狗吓了一跳,或是被咬了一口,你总不能自甘堕落的吓回去咬回去罢?这样一想,你心里能不能好过一些呢?”   只要一想到宇文修早年的遭遇,简浔便死也对睿郡王妃生不出任何好感来,恨屋及乌之下,自然对宇文信也生不出好感来,何况先前宇文信的确太无礼了,哪有他那样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人家姑娘看,甚至彼此还没正式认识见礼的,她跟他很熟吗?这会儿自然别想她说出什么好话来。   宇文倩听了简浔的话,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是啊,人和动物一般见识个什么劲儿,自己不也成动物了吗?再想到简浔被那样无礼的对待,心里必定不好受,自己还是别再火烧浇油了,等送走了她,慢慢儿的再与宇文信算账也不迟。   遂笑道:“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不是说要带你逛我们家的园子吗,这会儿整好太阳被云遮住了,我们逛去罢。”   简浔点点头,任宇文倩拉了自己往前走去。   睿郡王府的园子占地着实不小,一眼望去至少也有七八亩十来亩,是仿江南园林修建而成的,入口便是山嶂,亭台楼阁都小巧精致,树木葱郁如林,流水涓涓如溪,小桥弯弯如虹,走进了园中,就好像走进了江南的水乡一般。   简浔由宇文倩引着各处看了一回,赏了一回,宇文修来了。   虽见他面色如常,并不像受了气的样子,宇文倩还是忍不住立刻问道:“怎么样,父王都说什么了,他没有骂你罢?”   简浔也忙关切的看向了他。   宇文修迎上二人关切的脸,笑道:“父王是骂了我,不过也说了会替我周全这次的擅离职守,让我后日一早便回蓟州去,姐姐与师妹只管放心罢。”   “那就好,那就好。”宇文倩就拍着胸口,松了一口长气。   简浔更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担心睿郡王趁此机会,就将宇文修给弄回盛京了,幸好睿郡王没有这么做。   父王既没有怪罪弟弟,宇文倩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自然不好再留下碍眼更碍事儿了,因笑向简浔道:“我们才逛了园子的一半都不到,可我实在有些脚疼了,剩下的就让弟弟领着浔妹妹逛罢,我回去让人准备席面去,晚间浔妹妹用过晚膳后,再让弟弟送你回去。”   本还想打趣简浔两句,如今趁早把家里的园子熟悉起来,将来才好更便宜的,想起方才宇文信的样子,再想到果真住在家里,简浔怎么也不可能偶尔在睿郡王妃面前做小伏低的时候都没有……打趣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开始第一次认真思索起宇文修若真分府出去另过,都有哪些好处来。   简浔见宇文倩不由分说就走了,压根儿不理会自己在后面叫她留下一起逛,一回头,则对上宇文修含笑的温柔目光,两颊微微发起热来,嘟哝道:“一直都一起逛着的,她脚疼,难道我脚就不会疼的啊?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宇文修立刻接道:“哪只脚疼,我给你揉揉?”师妹的手已经够白够滑够嫩了,也不知道脚是不是更……真是越想越跃跃欲试。   简浔白了他一眼:“女孩子的脚,是能随便给人看的揉的吗?美的你!我就不用晚膳了,师兄现下就送我回去罢,早上说走就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母亲这会儿在家里还不定怎生担心呢,还不知道父亲与祖父知道了没,而且晚间你们家肯定要开团圆宴的,我留下算怎么一回事?”   宇文修道:“不逛园子了?前面据说还有好几处值得一看的,我也没细看过,要不要看过了再回去?你若不想与其他人一道用膳,我带了你,我们去外面用也就是了。”   “还是不了。”简浔摇摇头,御花园她都逛得不爱逛了好么,区区一个郡王府的园子,有什么好逛的?外面的膳食也只是偶尔尝个鲜就好。   宇文修想了想,也不勉强她,道:“那我这就送你回去,大不了,以后我给你修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园子便是。”招手叫了周四平过来,令他安排人告诉宇文倩他这就送简浔回去了。   于是二人一起去到二门外上了车,径自回了崇安侯府去。   既到了崇安侯府,宇文修断没有不去给崇安侯和简君安平氏请安的理,二人遂在二门处分了手,一个去了景明院,一个回了仁智院,不过临分别前,简浔没忘记叮嘱宇文修,“明儿回来吃团圆饭时,记得把倩姐姐一并带上,我有话与她说。”   宇文修忙道:“什么话,我不能听么?我便不把姐姐带上,她也定会跟来的好么。”   简浔嗔道:“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儿,你也要听吗?不然我以后就叫你‘师姐’了?”   待宇文修连连摇头后,才笑着自去了。   果然平氏正焦急的等着简浔回来,见她终于回来了,立刻起身几步迎了上前,急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值当你那样急急忙忙的赶去睿郡王府,这可是你第一次上门,却没个长辈带着,也没好生准备礼物,王府上下万一因此看轻了你,可如何是好?”   简浔忙笑道:“当时事出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把事情的前因后情与平氏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至于王府上下会不会因此看轻我,与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师兄与倩姐姐不看轻我就足够了,母亲别担心。”   平氏闻言,这才知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紧急,拍着胸口道:“这个修哥儿,怎么说也是领兵的将军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毛躁?不过若不是真把你放在了心尖上,他也不会关心则乱了,你如今还小,还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不是看他平时能为你做什么,关键还得看他面临危机,甚至是自己生死存亡的关头,肯为你做什么,也不枉这些年你待他那些好了。”   ------题外话------   感谢6月8日135**5665亲的1颗钻石,sally10269亲的10颗钻石,lisa67亲的5颗钻石,还有凡云玲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爷爷生日,一大早就回老家去了,三天假期,不出意外都是日更五千哈,请大家见谅,也祝大家端午节快乐,O(∩_∩)O~   ☆、第一百零九回 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简浔只觉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遂辞了平氏,回自己院里更衣梳洗去了。   一时宇文修给崇安侯请过了安,过来给简君安和平氏请安,偏简君安还没回来,他又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只得与平氏说好了,明儿会与宇文倩一道回来用午膳,下午也都待在侯府,然后回了睿郡王府去。   所以简君安回来后,听平氏正与贺妈妈说:“修哥儿爱吃鱼,让厨房明儿多备些,倩丫头爱吃……”   先就纳罕道:“修哥儿不是要十月才回来吗,你让厨房明儿备什么鱼,备了他一时也吃不了。”   平氏与贺妈妈把菜色都定好,让她退下了,才笑道:“他今儿一早就回盛京了,才还过来给父亲和我请安呢,本还想等你回来的,偏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只好自己先回去了,说是明儿会回来用午膳和晚膳,你明儿难得休沐,不会要出去访友罢?”   简君安越发纳罕了:“这不年不节的,他回来做什么,难道是公干?”   平氏便把先前简浔与她说的话学了一遍,末了道:“因是擅自回来的,所以后日一早他就得离开,不然我也犯不着让你明儿就算访友,也最好午时前就回来了,总不能他回来一趟,爷儿俩连个照面都打不上罢……”   话没说完,简君安已怒声道:“胡闹!事情都解决了,他还急急的赶回来做什么,就算事情没解决,他赶回来就一定能解决了?如此目无法纪,把军营当什么地方了,还敢去见父亲呢,父亲没把他打出门?”   平氏忙嗔道:“他这也是关心则乱,大爷生的什么气,作为父亲,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好了,人都回来了,不擅离职守也擅离了,再说旁的还有什么意义,就当他是特地赶回来讨公爹喜欢的罢,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爹这些日子以来就没真正开怀过,也许明儿见得大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场景,他的坏心情就一扫而空了呢?”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该擅离职守啊。”简君安还待再说,外面就传来丫鬟请示晚膳摆在哪里的声音,只得暂时打住,往净房更衣梳洗去了,但不可否认,他对宇文修这般在乎女儿之举,还是打心眼儿里受用的。   翌日,宇文修与宇文倩果然不到巳正就来了侯府。   宇文修一心想趁这会儿简君安还没回来,与简浔多说会儿体己话的,架不住简泽简沂一边一个吊了他的手臂,非要他带他们去演武场教他们几招去,想着小舅子也得罪不起,只得依依不舍的把简浔看了又看,一步三回头的往演武场去了。   看得宇文倩与春燕瑞雨等人都是笑个不住,宇文倩还道:“这可真是成了大粽子提小粽子了。”   简浔远远看着兄弟仨这会儿的样子,可不正像是宇文倩说的那样吗,也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才让瑞雨琼雪带了春燕等人下去吃茶纳凉,正色与宇文倩说起话儿来:“我今儿请倩姐姐过来,其实主要是想请倩姐姐趁还没出阁这段时间,替师兄在王爷跟前儿敲敲边鼓,看能不能让王爷将来同意师兄分府出去单过?我不是为了自己……将来能躲清闲,应付王府上下那点子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王府再好,在师兄心里,从来不是他的家,他对那里从来没产生过归属感,昨儿他甚至与我说,你们家的园子好些地方他根本没去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他留下呢?可师兄那个脾气,一言不合必会与王爷吵起来,也就你的话,王爷能听进去几分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向倩姐姐开了这个口,若倩姐姐愿意相帮,当然就最好了,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再从长计议也就是了。”   其实简浔更想与宇文倩说的,是庄王不是太后亲生那件事,连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她都想好了,就说是平表哥告诉她的,反正平表哥智多近妖谁都知道,说是他告诉自己的,倩姐姐定不会怀疑。   而倩姐姐知道了这事儿,也就意味着睿郡王知道了,睿郡王在宫里的势力,绝非平西侯府能比的,有他暗地里推波助澜,不愁太后与庄王不斗得越发如火如荼,自然她和师兄就能狠狠出一口心里的恶气,也可以让师兄暂时不必再心心念念的想着要收拾庄王了。   可转念一想,如今庄王明显还是要弱势于太后的,万一太后一怒之下,就将庄王弄死了,再从宗室里过继子嗣到今上名下,继续当她一人独大的摄政太皇太后呢?那一切岂不都得大变样,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宇文修能不能实现他的抱负,能不能当上摄政王,谁都说不好了?   这样险实在太大,远不比当初她将宇文修带回盛京,拜到了父亲和祖父名下那样只是让宇文修的命运轨迹发生了一小点儿的偏移,而是直接有极大的可能改变结果,叫简浔如何敢冒?这才会在又斟酌了一夜后,再见到宇文倩时,临时改变了主意。   宇文倩自不知道简浔真正想与她说的不是这个,但简浔说的也是正事,遂也正色道:“不瞒浔妹妹,我早前一直想的,都是原本就该是弟弟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才会一力反对他分府出去单过,但昨儿我也想了很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也许在我看来是蜜糖的东西,在弟弟看来却是砒霜那样的剧毒呢?所以我已想好,以后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尊重他支持他,不再把我的意愿强加到他身上了,你放心,父王那里我会帮忙周旋的,反正时间还很充足,应当大有周旋的余地。”   简浔本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宇文倩的。   没想到她这次竟这般好说话,一时倒怔住了,还是宇文倩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就许你心疼弟弟,盼着他开心幸福,不许我心疼他,盼他开心幸福啊?”   不论是钱财还是权势,都是身外之物,都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好,而不是让人为其所累,为其不开心的,比起以后可能会有的不甘与后悔,她更希望弟弟能开心幸福,所以,她愿意退让,愿意帮助他成全他。   简浔方回过神来,忙笑道:“当然许,当然许,谁让你是姐姐呢,长姐如母,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姐妹二人说着,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一时,有丫鬟来请二人去景明院坐席了,“侯爷与大爷大夫人都在花厅里了,修少爷与两位少爷也回屋更衣去了,想来这会儿应已过去,就等大小姐和县主了。”   简浔遂与宇文倩手拉手,去了景明院,果然大家都已等着她们了,彼此一番行礼问好后,才各自落了座。   崇安侯满脸是笑的正要举箸,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二爷带着三小姐与三少爷四少爷回来给侯爷请安来了。”   崇安侯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了下去,放下筷子道:“今儿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他回来做什么,谁请安又是大中午才到的?让他回去罢,下次一个人回来即可。”   “是。”丫鬟屈膝应了,就要退出去。   却让简君安叫住了,道:“父亲,这会儿日头正毒,想来二弟父子几个也没用午膳,好歹让他们用了午膳再回去罢,省得把孩子们热出个什么好歹来。”   吩咐平氏,“让人再传一桌席面来,两席之间架了屏风,男一桌女一桌罢。”   平氏也知道崇安侯只是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并不是真就一点不牵挂简君平,一点不心疼两个孙子了,忙应了简君安的话,指挥丫头婆子们忙碌起来。   那丫鬟知机,见状忙也出去请简君平父子几个去了。   简浔待退到一边后,才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简君平这会儿带了简菡姐弟几个回来想干什么,她怎么平白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呢?   很快简君平便带着简菡姐弟几个进来了,给崇安侯请过安后,笑道:“难得休沐,手上的事也理得差不多了,本该一早就回来给父亲请安的,偏临时有个同僚到访耽搁了,还请父亲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又与简君安平氏见礼,让三个孩子快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崇安侯听得是有同僚到访,次子才会耽搁到现在才回来请安的,面色不自觉缓和了几分,道:“那你为何不留了你那同僚用午膳?你没留他用膳,显然自己也没用,且净了手坐下,大家一块儿用些罢,我们也还没开动。”   想起简菡姐弟三个都是第一次见宇文修和宇文倩,也不好不介绍他们彼此认识,只得先与宇文修道:“这是你二师叔的次女和长子次子,也算是你的师妹师弟们。”   然后目光在简菡姐弟脸上一扫而过,道:“这位是你们的大师兄,他的姐姐惠安县主这会儿也在,平氏,你带了简菡去见过县主罢。”   平氏忙应了,待简菡姐弟给宇文修见了礼,便冲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待后者说了一句:“三小姐,请这边儿请。”后,自顾走在前面要带简菡去屏风后面,让平氏亲自与简菡说话儿,却是再不能够的。   简菡的目光却跟长在了宇文修身上似的,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了。   这世上竟有这般好看这般俊美,却一点不显得女气,反而十分英武的男子……她已快喘不上气来了,偏娘还说什么他是鬼之子,生来不祥,让她和弟弟们只做足面子情儿,实则尽量有多远避多远,只设法与惠安县主交好即可,这么俊美的人儿,怎么就不祥了,就算他真不祥了,她也甘之如饴好吗?   却是这些日子陆氏又做了诸多尝试,依然没法让自己打入盛京真正的上流圈子,连二流的圈子她混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人人都只肯表面与她交好,实则一句心里话也不肯与她说,等闲家里有事也不会给她下帖子;简菡则觉得人人都看不起她,私下里必定都在笑话儿她土和村,自然也没能交到可心的朋友。   陆氏没了法子,只能无奈的把主意又打回了侯府来,想通过孩子先软化了崇安侯,再能软化平氏当然就最好,纵不能也要让崇安侯逼着她软化了,然后带了她们母女出去交际,助她们母女慢慢的融入她们想要融入的圈子去。   不能说陆氏这个法子不好,崇安侯再不喜欢她,再不喜欢简菡,两个孙子却必定是喜欢的,只不过短时间内,还没建立起感情来罢了。   到了这会儿,陆氏又开始后悔起当初不该将两个儿子带回去,而是就该留了他们在侯府,由崇安侯亲自教养了,朝夕相处之下,便是陌生人,时常长了,也能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了,何况亲祖孙?等侯爷对她的两个儿子有了感情,自然也就会爱屋及乌,对她另眼相看了,古氏那贱人不就是因为女儿常年承欢侯爷膝下,才能得侯爷庇护至今的吗?   所以陆氏筹谋一番后,便把自己的主意与简君平说了,让简君平择日带了几个孩子回侯府请安去,侯爷既不想见到她,她不回去碍他老人家的眼也就是了。   简君平对陆氏这个主意是无可无不可,他倒不至于融不进想融入的圈子,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几个孩子一日日大了,总要说亲,没有自家的交际圈子的确不妥……遂答应下次休沐便带了几个孩子回去。   只是到了休沐日,也就是今日一早,简君平还未及出发,陆氏又通过自己收买的侯府的一个下人,得知了宇文修与宇文倩今日会到侯府用膳之事。   这可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吗,若自己的女儿今日能结识惠安县主,甚至能得了惠安县主亲眼,以后也跟待大小姐似的待她,盛京城的其他人便看惠安县主的面子,也要高看她女儿一眼,再不敢轻易轻慢她了,如此她们母女的第一步,不就顺利迈了出去吗?   陆氏少不得对着简菡耳提面命了一番,又亲自给她梳妆打扮了一回,眼见时辰实在不早,简君平也早满脸的不耐烦了,这才满心紧张的送了简君平与儿女们出门。   于是方有了简君平携儿女忽然来了侯府这一出。   只是陆氏算盘打得再好,也忘了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这变化不就来了么,还恰好出在她最宝爱的女儿身上。   简菡的眼睛一刻也舍不得自宇文修身上离开,如何肯随平氏去屏风后见宇文倩去,甚至没听见崇安侯和平氏的话,亦早将惠安县主忘到了脑后去,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么俊美的大师兄,她要是能嫁了他才好呢!   越过平氏,仗着自己如今年纪还不算大,便想上前拉宇文修的衣角去,嘴上则娇滴滴的说着:“听说大师兄年纪轻轻,已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了,武艺必定十分高强,正好我想学个一招半式的,一来自己强身健体,二来也好回去教了我娘,让我娘跟着也强身健体,她这些年,身体着实亏损得狠了,不知道大师兄肯不肯拨冗教教我,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师兄……”   话没说完,手上已扑了个空,却是宇文修沉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还嫌恶的掸了掸差点儿被她沾上的衣角,就像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其没有说出口的厌恶与不屑,已是不言而喻。   崇安侯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简直恨不能一脚将简菡给踹出去,他几十年的老脸,不,简家祖祖辈辈的老脸都让这么个不知廉耻不知所谓的东西给丢光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陆氏是个不知廉耻的,生的女儿也与她一样轻狂浮浪,他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同意了她进门啊?!   羞恼后悔之下,连呵斥简菡一句都觉得恶心,便只狠狠瞪向了简君平,让简君平自己管教自己的女儿去。   简君平倒是不觉得女儿的行为有多不妥,小姑娘家家的,本就该这般天真烂漫不是吗,他恼得更多的其实是宇文修,你当你是多高贵的人儿不成,竟敢那般嫌弃我女儿,我还嫌你不祥,怕你给我女儿带来灾祸呢!   因呵斥简菡道:“你大师兄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将军,学的都是杀人毙命的招式,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岂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学的,你要学,回头我替你找个女护院,你跟着她便是了,快别烦你大师兄了,且跟着你大伯母见过县主去罢。”   简菡却是从没受过简君平重话儿的,如今也当父亲不是真的生气,朝简君平说了一句:“女护院哪及得上大师兄,给大师兄提鞋都不配好吗?我才不要呢。”   忙又笑着要再拉宇文修的衣角去:“大师兄,你就教教我,教教我嘛,我一定会好生学,不堕了大师兄威名的……”只当宇文修也会跟自己的父母一样,自己一撒起娇来,便立时对她百依百顺了。   只可惜话没说完,胸口便是一疼,紧接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题外话------   大家过节玩乐之余,也表忘了看文和投票哦,么么哒O(∩_∩)O~   ☆、第一百一零回 习武之人的本能   简菡只觉胸口一疼,紧接着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随即后背重重的撞上墙壁,整个身体再重重的落到地上,“噗——”,她胸口一闷,竟喷出了一口血来,她又痛又怕,只当自己是要死了之下,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整个厅堂瞬间落针可闻。   半晌,在简淙简泓“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喊着:“姐姐是不是死了,姐姐不要死,不要死……”的声音中,简君平终于最先回过了神来,立刻抢上前半抱起简菡,探起她的鼻息和脉搏来。   见女儿还活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稍稍落了一些回去,立刻便冲踹了简菡一脚的始作俑者宇文修愤怒的大叫起来:“宇文修,你不肯教菡丫头,你直说便是,难道谁还能硬逼你教她不成,为何非要下这样的狠手,她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姑娘家,你也能下这样的狠手,难怪满盛京谁提到你都一副心惊胆寒的样子,说你是煞神,你的心也未免太狠毒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便是官司打到御前,我也一定要让你为这一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宇文修神色阴沉,待简君平说完了,才冷声道:“简大人要打官司,我随时奉陪,打到天上去都奉陪!”   连一声‘二师叔’也懒得再叫了,既是因为简菡方才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恶心,也是想到了早年简君平与陆氏对简浔及整个崇安侯府大房的所作所为,事实上,他早想对简君平一房不客气了,如今机会既送到眼前了,他自然不会客气!   说完转向崇安侯抱拳道:“方才弟子因为习武之人的本能,下意识便踢了出去,并不是成心的,还请师祖千万恕罪。”   简君平的面子不给,师祖的面子却是要给的,再送上一个合适的理由‘习武之人的本能’,师祖便可以不必夹在儿子孙女和他之间,左右为难了。   崇安侯闻言,先没有说话,而是立刻着了人去请崔大夫,待后者急忙赶来,给简菡探了脉,禀道:“三小姐并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气血翻涌罢了,辅以汤药,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有望大愈了。”   崇安侯这才也松了一口气,他是厌恶简菡,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何况听了崔大夫的话,他也知道宇文修虽对简菡厌恶至极,到底还是脚下留了情的,不然以他的脚劲,简菡怎么可能只将养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大愈了,至少也得非死即残。   因向宇文修道:“不怪你,我也是习武之人,岂能不知道很多时候,陌生人靠近或是挨上自己时,大脑还来不及做出指示,已先本能的出手了?你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伤了人也是事实,总不能一句话就带过了,这样罢,罚你送两株百年的人参给简菡补身子,你没有异议罢?”   彼时简浔与宇文倩早自屏风后跑了出来,听得崇安侯这话,宇文倩忙抢在宇文修之前道:“没有异议,我们没有异议,回去后便立刻打发人送了人参和其他补品去简大人府上,侯爷只管放心。”   又假意斥责宇文修:“你也真是,练武都练疯魔了不成,谁靠近你都是这样,昨儿还差点儿把我给打了,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   话说得好听,姿态也做得足足的,心下却是无比的解气与痛快。   方才宇文倩在屏风后看见简菡的第一眼,已极不喜欢她了,明明就小小年纪,却浓妆艳抹,打扮得跟个移动首饰珠宝架似的,相由心生,让人本能的就喜欢不起来,何况宇文倩还先入为主,因着简浔的原因,自来就对崇安侯府二房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谁知道简菡还不自量力不知死活,众目睽睽之下就勾引起她弟弟来,那副轻狂的样子,简直看了就让人恶心,宇文倩半是觉得自己弟弟被亵渎了,半是怕旁边的简浔生气,当时就想冲出去给简菡两耳光了,反正她是县主,身份尊贵,打了那贱丫头也是白打!   只是她还未及将想法付诸于行动呢,宇文修就先出手,不是,就先出脚了,宇文倩简直痛快得想仰天大笑三声,还是顾忌着崇安侯的感受,堪堪忍住了,改为拉着简浔便跑到了外面来,这才会及时接上了崇安侯的话。   崇安侯见宇文倩态度极好,宇文修在一旁虽没说话,脸色却缓和了许多,显是默许了自家姐姐的话,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要说话,简君平却已先愤怒的叫道:“菡丫头都伤成这样了,父亲却不但不追究凶手的责任,想着要为自己的亲孙女儿出头张目,反而百般包庇纵容凶手,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孙女儿?您这样内外不分,心也未免偏得忒厉害了!”   崇安侯冷冷看了他一眼,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反省自己没把女儿教好,还有脸怪他偏心……因淡声道:“崔大夫不是说了,简菡只是一时气血翻涌,没有大碍吗,何况本就是她自己不尊重在先的,你还想怎么样?”   简君平叫道:“崔大夫的话如何能信,他本就是侯府的大夫,自然一言一行都以父亲的态度为准,我要请太医!还有,菡丫头哪里不尊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长在民风开放的泸定,哪里知道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宇文修纵不肯教她,好好与她说便是,为何一言不发直接行起凶来,父亲今日若不给我们父女一个公道,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也不顾侯府的体面了!”   一席话,说得崇安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吩咐简义:“拿了我的牌子,立刻请太医去。”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平氏则淡笑道:“我说句二叔不爱听的话,十一岁的姑娘,都可以议亲了,泸定就算再民风开放,基本的男女大防肯定还是有的,何况二叔还饱读诗书,陆姨娘据您说来也是大家出身,知书达理,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却连基本的尊重与不尊重都不知道?那二叔最好短时间内,还是别让令爱出门了,省得别人见她这样,还以为二叔的家教有问题,继而连累我们整个崇安侯府的名声呢!”   简菡方才的矫揉造作和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平氏阅人无数岂能看不出来的,简直瞬间恶心透了顶。   陆氏素日到底怎么教女儿的?还是简菡耳濡目染‘自学成才’长成这样的?也就难怪圈子里的夫人奶奶们把她们母女当笑话儿,连丈夫品阶比简君平低得多的夫人奶奶都没想过聘简菡为媳了,谁家肯要一个浑身小妾做派的儿媳的,丢不起那个人好吗!   偏简君平还有脸说什么‘宇文修纵不肯教她,好好与她说便是’,修哥儿的厌恶与不屑还不够明显吗,之前厅里哪个人看不出来,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都会羞臊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好吗,可简菡硬是视而不见,还要烦修哥儿去,落得如今挨了修哥儿一脚的下场,又怪得了谁?   得亏除了浔姐儿,她再没其他女儿,浔姐儿也早终身有靠了,不然就简菡这副轻浮的样子,非带累了整个崇安侯府女孩儿们的名声不可,那时候不用修哥儿动脚,她就得先撕了简菡了!   简君平本就正满心的愤怒,谁知道平氏还火上浇油,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平氏,怒声道:“我简家的家教有没有问题,用不着大嫂一个外姓人来操心!我算是明白了,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合起来伙儿欺负我们父女两个是不是?我也不与你们废话了,这就带了菡丫头进宫告御状去,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定能还我们父女一个公道的!”   一面说,一面抱起简菡,招呼了简淙与简泓,便真往外走去,只当他都表现得这般硬气了,一定会有人立刻上来拦住他,然后答应他的一些条件。   可眼见他都走到门外了,却一个拦他的人都没有,简君平这下是真骑虎难下了。   他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么大点儿事,还是家务事就进宫告御状去?皇上没有那么闲,他在皇上面前,也没有这么体面,何况宇文修是行了凶,但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行凶,必定有原因的,届时一追究起来,是他女儿对着人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大发娇嗔,还想动手动脚,人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才会动了脚的,他女儿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连带他和陆氏都要被人诟病好吗?   他能容忍女儿的“天真烂漫”,别人可不会容忍,尤其盛京的规矩的确比泸定严得多,他们回京也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偏他连个向着自己一方的证人都没有,父亲与兄长等人论起来,与他显然更亲,却连他们都大义灭亲了,还有谁肯相信他们父女的话!   念头闪过,简君平不得不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放慢了脚步。   好在终于还是有人叫住了他:“二弟且慢!”   不是别个,正是简君安,不但叫了他,还几步追到了他前面。   简君平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简君安冷冷道;“大哥拦住我做什么,终于怕了我会进宫去告御状?只可惜已经迟了,我意已决,大哥不必再多说!”   简君安却淡淡道:“我不拦你,脚长在你身上,我也拦不住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大嫂嫁进崇安侯府十年,孝顺父亲,主持中馈,还为我生儿育女,是崇安侯府和简氏一族当仁不让的宗妇,所以她岂止操心得你的家教问题,整个崇安侯府与简氏一族,又有什么事是她管不得的?你以后最好对她客气一点,否则,下一次我绝不会与你客气!”   简君平闻言,这才知道兄长拦着自己不是为了给自己梯子下,而是落井下石来的,立时又羞又恼。   只是他还未及开口,简君安已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宇文修是浔姐儿的未婚夫婿,我与睿郡王早已达成共识,且已为他们过过庚帖,只等修哥儿出了豫亲王的孝,睿郡王府就会遣媒人正式登门下聘了,所以,请二弟以后千万多约束一下女儿,不要再让今日的事情重演,一来以免再闹得大家都不痛快,二来就像你大嫂方才说的,也省得带累了我们整个崇安侯府的名声!”   他是性情温和,得饶人处且饶人,对简君平这个弟弟,因是失而复得,且要顾忌老父亲的感受,也多有容让,等闲小事都不愿与他计较,却并不代表,他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受委屈,那他还配做什么丈夫与父亲!   简君平已是恼羞变成了怒,怒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简菡,第一次带她回侯府,她闹得他们回京的第一顿团圆饭都没吃上,便让父亲赶了他们出去,如今第二次带她回来,又是这样……果然他素日太惯着她了,回去后他就给她立规矩,定要让她真正明白,如今是在盛京,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可再怒又能怎么样,自己挖的坑,闭着眼睛也只能跳下去。   简君平只得脚下一个踉跄,单膝跪下,“体力不支”的把简菡半放到了地上,然后朝外面大叫起来:“来人!一个个都死哪里去了,还不都给我滚进来!”   见应声进来的都是婆子和小厮们,又发起脾气来:“三小姐的丫鬟都到哪里去了,你们一个个粗手粗脚的,弄伤了小姐怎么办?”   崇安侯等人一直在厅里冷眼看着他表演,都不发一语,由着他作去。   不过平氏眼里却满是欣慰与感动,为简君安方才对她的维护,只觉自己这些年再辛苦都是值得的了。   宇文修则趁大家都不注意时,偷偷挪到简浔身边,并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表起自己的忠心来:“我做得好不好?师妹放心,别说那样一个移动珠宝架丑八怪了,就算是天仙下凡,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必要时候,也一定会再一脚踹出去的。”   移动珠宝架……简浔好悬才忍住没笑出声来,挣了两下手,见挣不脱,也就由宇文修握着了,他方才的表现实在太得她的心了,权当是奖励他的罢,要知道男人很多时候都是需要肯定和奖励的,以后他才能再接再厉。   行动上给予奖励了,口头上更要给予,也把声音压得仅够彼此听得见,道:“师兄做得太好了,以后也要这样做才是,我打明儿开始,就亲手给你做一身衣裳,等你十月里回来正好穿,你说好不好?”   宇文修立刻打蛇随棍上:“做什么衣裳,别伤了你的手,也伤了你的眼睛,我难道还能少了衣裳穿不成?不如换个奖励,晚间我去找你,你让我那个……亲一下……”   想得还挺美,简浔就娇嗔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怕爹爹发现了你,给你好看,晚上你就只管来。”   不但对宇文修的表现大是满意,对简君安的表现也是刮目相看,喜闻乐见。   两个人腻歪得一旁的宇文倩直倒牙,虽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种甜蜜温馨的气氛,倒牙归倒牙,心里却不知道多为弟弟高兴。   还是见崇安侯沉着脸清起嗓子来,似是要开口说话了,才推了一下宇文修和简浔,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方暂时停住了腻歪。   果然崇安侯很快便开口道:“你说要进宫告御状,皇上哪有那么闲管你这些破事儿,罢了,念你一片为父之心,你不是早想让淙哥儿泓哥儿上族谱吗,我答应你,尽快让他们上族谱便是,你别再闹了!”   崇安侯倒不是被简君平吓唬住了,他的虚张声势谁能看不出来,而是忽然想到,宇文修是擅自回京的,万一真闹到了御前,他只怕轻易免不了被责罚……所以还是大被一遮,把事情混过去算了,反正他也没想过真不让简淙简泓上族谱,总是简家的子孙,连族谱都没上算怎么一回事?   简君平想的也正是趁机让崇安侯同意几个孩子上族谱,见崇安侯总算松口了,“挣扎”半晌,才一副勉强的样子道:“既然父亲发了话,我便听父亲的便是,只是菡丫头呢,今儿吃苦受罪的可是她,总不能到头来,她什么补偿都得不到罢?横竖添两个名字是添,添三个也是添,父亲就把她的名字也一并添上去吧。”   本还想让崇安侯顺道把陆氏的名字也添上去的,怕得寸进尺惹得父亲一怒之下,连现在的条件都不答应了,到底堪堪忍住了。   崇安侯却已然冷笑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若是答应了让简菡也上族谱,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该让我顺道把陆氏也添上了?我告诉你,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得寸进尺的人,你想让简菡上族谱,可以,等她学好规矩,改掉一身轻浮狂妄的臭毛病后再来求我,至于陆氏,这辈子你都不要想了!”   ☆、第一百一一回 要上天的节奏   简君平见崇安侯动了真怒,就不敢再胡搅蛮缠了,却也没脸再留下继续用膳,更不好意思趁机将两个儿子留下,只得以后再找机会了,遂应了崇安侯的话:“我都听父亲的便是。”带着儿女们,告辞而去了。   余下崇安侯看着他的背影,满心都是悲哀,次子这辈子,真正全毁在女人身上了!   也没有心情再用膳了,与简君安说了一声:“你们吃饭罢,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躺一会儿,等起来后再用膳也不迟。”就想回卧室去。   却让宇文修一使眼色与简泽简沂,一左一右窜上前拉住了:“祖父,这么多好吃的,您怎么能不吃,您不吃我们也不吃了。”,待崇安侯却不过孙子,只能坐回主位上后,宇文修自己又出马,把些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突发情况危急情况说与崇安侯听,请教他若是他遇上了同样的情况,会怎么处理?   一来二去的,总算说得崇安侯渐渐又有了兴致,一顿团圆宴方得以顺利的继续下去。   一时宴罢,已是未时三刻了,崇安侯上了年纪的人,酒意困意上来,哪里还支撑得住,让简君安和宇文修一道服侍着,回了卧室去歇息。   平氏要看着下人们收拾残局,简浔便带了宇文倩回自己屋里也歇中觉去,摆明了父亲有话与宇文修说,何况父亲在家,他们怕也难找到单独说话儿的机会,还是别去与父亲斗智斗勇了。   简浔与宇文倩一觉以来,日头已经偏西了,二人梳洗一番,坐到了临窗的榻上吃冰镇西瓜。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道:“我昨夜已与我父王说了二弟年纪也不小,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等他成了家后,才好立业之事,父王肯定了我友爱弟弟的行为,说不日就会为二弟相看起来,最好等出了豫叔祖的孝期,先把弟弟和你的亲事定下来,就该轮到二弟了。”   她倒是不担心简浔会动摇之类的,她信得过自己的弟弟,更信得过简浔的人品,可知道有个人在一旁觊觎自己未来的弟妹,总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且她知道了已这般生气了,弟弟若有朝一日知道了,岂不得更生气,谁知道他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自然是要趁早防患于未然的好,也省得将来白白生气,——在这一点上,宇文倩倒是难得与睿郡王妃不谋而合了。   简浔点点头:“倩姐姐友爱兄弟,自然是好的,也就难怪王爷会夸你了,只是些微小事,就不必告诉师兄了,省得与他平添烦恼。”   姐妹两个都是聪明人,这些事自然是点到即可,宇文倩不由松了一口气,浔妹妹也不打算告诉弟弟就好……随即笑着岔开了话题:“先前浔妹妹不是说你们过几日又要去玉鸣山避暑吗?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简浔笑道:“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倩姐姐不用绣嫁衣吗?”   宇文倩白她一眼,道:“我针线水平如何,你还能不知道?就别洗涮我了,且交给丫头们做去罢,还不知道我下次有机会去山上避暑,得是什么时候去了,如今有乐且乐罢。”   简浔想起胡大太太的严肃与一丝不苟,新婚第一年宇文倩便想跟如今做闺阁女儿时一般安闲自在,怕是不能够,忙道:“那我与母亲商量好,定下日子后,就立刻打发人告诉倩姐姐去,以便春燕姐姐等人收拾箱笼,到时候我们日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宇文倩应了,姐妹两个又闲话了一会儿,便到晚膳时间了。   用过晚膳,简君安总算开了恩,吩咐简浔:“你送县主和你师兄出去罢。”   简浔应了,一路送了宇文修与宇文倩至二门外,当然,少不得又与宇文修说了不少体己话儿,还再四叮嘱了他几遍‘不必担心京中,也不必先想着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总有机会的’云云。   宇文修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一边握了简浔的手就舍不得松开,一直都在见缝插针的小声求她:“我半夜去找你好不好?给我留个门儿好不好?”   弄得简浔从羞喜到哭笑不得,最后终于发展成了不耐烦:“留什么留,你明儿五更天就得出发,今晚不好好睡觉,是打算明儿在马背上睡吗?立刻给我回去睡觉,再不走我就告诉爹爹去了啊!”   宇文修见实在不能求得简浔心软了,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马车才一开动,便已在心里默默计算起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再见到简浔来。   崇安侯府这边送走了宇文倩与宇文修姐弟两个,其他人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下人们也各司其职,让侯府在暮色中显得越发的静谧。   二房新宅子那边的正房,彼时却正乱着,隔出老远都能听得见简菡的哭叫声和简君平的怒吼声,其间还夹杂着陆氏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宇文修那一脚虽只用了两分力都不到,于他来说只是小儿科,简菡却是个自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所以哪怕崔大夫给她施了针,她依然没能很快清醒过来,而是一直昏迷到了回到自己家。   陆氏本来还在家里等好消息的,谁知道等来等去,好消息没等来,反而等回了面若金纸,昏迷不醒的女儿,立时腿软得站不住,上下牙关直打颤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宝婵忙忙扶住了她,又代她问了简君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主仆两个才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情。   陆氏立时赤红着眼睛,就要坐车去侯府找宇文修算账,“我的女儿决不能白挨这一脚,他是王府嫡长子是如何,有侯爷护着又如何,他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今儿也一定要为菡儿讨回公道!”   作为一个母亲,陆氏的确在很多方面都不合格,但论疼爱自己儿女的心,她却与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才冲出没两步,就让简君平给拉住了,低喝道:“原是菡儿自己不尊重在先的,且不说那宇文修是浔姐儿的未来夫婿,就算不是,一个女孩子,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那样上赶着陌生男人的?所以她被人家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踹了,也是她自找的,怨得了谁,何况父亲都答应让淙儿泓儿上族谱,等菡儿规矩学好后,也会让她让族谱了,你还想怎么样?”   顿了顿,继续道:“我还没怪你,把菡儿骄纵得都成什么样儿了,累得我也跟着丢脸,你不知道反省也就罢了,还在想着要为她出气讨公道,难怪她这样无法无天呢,原来都是知道她把天捅破了,也自有你护着她,自有你替她收拾烂摊子!”   陆氏本就又心疼又愤怒,谁知道简君平还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十几年下来,终于第一次温柔不起来,善解人意不起来了,也跟简君平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吵了起来,两人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但等简君平大怒之下拂袖而去后,陆氏守着简菡哭了一回,听宝婵软声劝了她一回,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想明白了简君平是对的。   这种事情,就算真闹到御前他们打赢了官司,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女儿,女孩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哪经得起一丝半点的损毁,何况她们母女本就还没融入盛京城的上流圈子了;反观宇文修那个鬼之子,名声本就已经够差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对小姑娘动手’,且他与大小姐的亲事已算是板上钉钉了,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终生,伤敌八百,反倒得自损一千,她除非傻了,才做这样的事。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算现在不能为女儿报仇,以后总能找到机会的,届时她一定将宇文修碎尸万段,方能一消她心头之恨!   也越发恨毒了崇安侯简君安平氏等人,都欺负她和她的儿女,总有一日,她会让他们都为曾经的狗眼看人低和内外不分亲疏不分付出代价的!   浑然忘了是她自己上赶着让儿女们去侯府,想讨好崇安侯结交宇文倩的,就算如今简菡受了辱,也是她们母女自取其辱,怨得了谁?   陆氏守了简菡半下午,眼见天都快黑了,简菡还没醒过来,心不由又提了起来,红着眼睛就要打发宝婵请大夫去,“二爷自己都知道那崔大夫一言一行都以侯爷的脸色为准,他的话如何信得?偏我糊涂,竟没想到这一茬儿,可别误了菡丫头的病情才好。”   待宝婵去了,又打发旁的丫头请简君平去:“就说小姐这会儿还没醒来,我着实难以心安,请二爷过来瞧瞧。”   既是真想叫了简君平过来给自己壮胆,也是想趁机向他服了软,把下午的龃龉混过去,她如今最大也是唯一的靠山就是简君平,可不能让他恶了她。   没想到丫头才刚应声而去,简菡便“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陆氏又惊又喜,忙俯身轻轻叫起女儿来:“菡儿,是娘,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你这会子觉着怎么样,是不是想喝水,好好好,娘这就喂你,这就喂你……”   简菡由陆氏喂着喝了半盏茶,觉得嗓子眼儿干得不那么厉害,胸口也疼得不那么厉害了,第一句话就是:“娘,我要嫁给大师兄……他长得可真好看,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人,我一定要嫁给他……”   她刚醒来,又是伤在了胸口,声音难免比素日小得多,也嘶哑得多,竟致陆氏一时没听清楚她的话,忙追问起来:“你说什么?乖女儿,你刚受了重伤,正是不宜说话的时候,有什么话,等大夫来给你开了药,你将养个三两日的,觉着身上好些了,再慢慢儿的与娘说也不迟,啊?”   简菡见母亲没听清楚自己的话,只得拔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娘,我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大师兄那般好看的人,我要嫁给他,娘,您帮我去睿郡王府提亲好不好,娘……”   话没说完,随着“哐当”一声脆响,陆氏手里未及放回桌上的杯子顷刻摔了个粉碎。   她脸上温柔的笑也顷刻皴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声音都变了调:“你糊涂了不成,他才踹了你一脚,几乎不曾要了你的命去,你还要嫁给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难怪你父亲说你骄纵得没了样儿,我先还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自甘堕落的糊涂东西,你也不想想,他第一次见面就敢要了你半条命了,你若真嫁了他,还能有命在吗?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样自己上赶着找虐待的,你真是气死我了!”   心里越发后悔起自己为何早不让简君平带了孩子们回去,晚不让他带回去,偏择了今日,不然岂不就没有这一连串的糟心事儿了?   简菡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的,只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嫁给他,娘您不是说过以后再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定会给我谋一门十全十美的亲事吗,如今十全十美的亲事不是摆在眼前了?王府嫡长子,自己又有本事,我想也知道定能夫荣妻贵,还是祖父的弟子,便看祖父的面子,以后也绝不会欺负我,关键还长得那么好看……这样的亲事,都不十全十美了,还上哪儿找更十全十美的亲事去?娘,您就帮我去提亲罢,迟了他可就成别人的了……咳咳咳……”   陆氏听她把宇文修都快夸上天了,越发怒不可遏,可见她因说得太急太快,最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又忍不住心疼,忙上前扶她坐起来,让她靠到自己肩上,给她顺起气来。   待简菡终于不咳了,气也喘匀了后,方强压下怒气道:“你只看到了他家世好自己有本事,长得也好,难道就忘记他是鬼之子,生来不祥,人又残暴冷血,杀的人得成千上万计了?何况他就算千好万好,第一次见面就打你这一条,便万万不可托付终身了,我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是嫁去夫家过好日子,让夫君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是嫁过去受气挨打的,你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糊涂的念头!”   硬话说完,忙又说起软话来:“他不就家世好一些,人长得好一些吗?盛京城家世好长得好的男儿多了去了,娘一定会为你挑一个比他好十倍百倍的夫婿的,你难道还信不过娘不成?这样,等你养好了身子,娘立刻就为你相看人家,好不好,管保让你满意。”   软话硬话轮着说了一箩筐,简菡还是那句话:“我就要嫁给大师兄,就要嫁给他,哪怕他打我,我也要嫁给他,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娘,您就答应我罢,我敢说全盛京,不,全大邺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您叫我怎么能错过了他?”   把陆氏气了个半死,她虽没见过长大后的宇文修,但她接触过的男子都是美男子,就算女儿没她见过的男人多,自己的父亲却是日日都可以看到的,那宇文修再俊美,充其量也不过就比二爷年轻一些而已,等老了还不是一样,值当女儿眼皮子浅成这样吗?也就是她的亲女儿,换了别人,她早打死了!   陆氏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说,简君平进来了,显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一进来便冷笑道:“哪怕宇文修打你你也要嫁给他?你可真是自甘下贱!只可惜你再自甘下贱也没用,他早与你大姐姐过了庚帖,是你大姐姐的未婚夫婿,只等他出了豫亲王的孝期,睿郡王府就会去侯府下聘了,所以,你趁早给我死了心,待身体一养好,便把规矩给我学起来,再日日给我抄十遍《女诫》和《女则》,直至我觉得满意了为止!”   简君平在外面听了一阵陆氏与简菡的对话后,终于也意识到简菡的“天真烂漫”是多么的惹人鄙薄与厌弃了,难怪先前父亲会恨成那样,大嫂会不屑成那样,她再这样下去,可不会把他的脸丢尽,把崇安侯府的脸也丢尽吗?   这才会一进来便破天荒对简菡说了这样的重话,下了这样的猛药,皆因他知道,再不趁现在还来得及下猛药,自己这个女儿只怕真只能毁了!   只可惜简菡显然并不明白他的苦心,先因宇文修与简浔已过了庚帖这个打击沮丧了片刻,随即便又来了精神,满脸狂热的说道:“过了庚帖又如何,到底还没公诸于众,那完全可以临时换人啊,反正我和大姐姐都是简家的女儿,于睿郡王府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爹爹可比大伯强多了,迟早世子之位也会是爹爹的,睿郡王府与大师兄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怎么选才对!爹爹,不然您帮我去睿郡王府提亲罢,您不是说过,回京后绝不会再委屈我了吗,您就成全了我罢,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孝顺您的,求您了……”   简君平气得都快无话可说了,怎么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女儿还是执迷不悟呢,看来不但陆氏,他自己素日也是太惯着她了!   一连深吸了几口气,他才强逼自己耐下性子来,继续道:“于睿郡王府来说,可能你和你大姐姐的确没太大区别,可你年纪还小,早年的一些事并不知道,宇文修与你大姐姐,那是彼此都对对方不但有情,还有恩的,所以此事纵然睿郡王同意了,宇文修不同意,也不管用,何况还有你祖父和大伯父大伯母那一关……你就听爹娘一句话,趁早打消了糊涂的念头,你娘才不是说了吗,会为你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我们做爹娘的,还会害你不成?”   “我不,就不!”简菡却仍是梗着脖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爹爹不是时常教导我们‘有志者事竟成’吗,只要您去求睿郡王,以您如今的官位和在皇上跟前儿的体面,睿郡王不会不动心的,反正都是与我们简家结亲,一样都是简家的女儿,我又比大姐姐差什么了!爹爹,求您就成全我罢,娘也去,只要把话说好听一些,再多许些好处,我若进了睿郡王府,成了睿郡王府的世子妃,于爹爹和咱们家也有助益不是吗?只要爹爹和娘怎么也不放弃,绝不会不成的,就爹爹和娘就成全了我罢,你们素日不是口口声声最疼我,说再不会委屈我了吗,既然这般疼我,难道不该想我所想,急我所急吗,否则,就不是真的疼我……啊……”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是挨了一掌,立时惨叫起来。   却是简君平怒不可遏之余,终于再听不下去,给了她一巴掌,随即声色俱厉的怒骂道:“我如今的官位和圣眷得来的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就这样,盛京城里依然好些人看不上我,不愿意与我往来,甚至暗地里对我下这样那样的绊子,等着看我的笑话儿,你祖父也看不上我……我每日都战战兢兢,十日里有八日睡不了一个囫囵觉,才能勉强把一切都应付过去,让你们母子在家能安枕无忧的过日子,你倒好,让我为了你的不知廉耻自甘下贱去丢人现眼,若丢人现眼了,事情就一定能成也还罢了,可摆明了事情成不了,你还让我去丢人,盛京城就这么大,你是打算让我以后都没脸再出门是不是?”   说着,接连喘了几口粗气,才又接道:“我真是后悔,这些年太宠你太惯你,事实都顺着你,纵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好在为时不晚,你如今就给我好生在屋里反省,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许踏出房门一步,否则,我打折了你的腿!”   转向陆氏,“你也不许再惯着她,不然就休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情分,诰命一时半会儿摘不了你的,将你们母女送去庄子上养病,却是任谁也不会有二话的,说来沫丫头如今已是正经的小主了,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纵看她的面子,也要给她母亲几分体面才是,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大步去了。   余下简菡捂着脸,被简君平的凶神恶煞所吓住,待他人都走了,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爹爹他打我,他竟然打我……我长这么大,他连重话都不曾说过我一句的,如今竟然打我,果然他一点都不疼我,素日都是骗人的,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陆氏也被简菡气得不轻,可见她被打懵了,拉下她的手一下,半边脸已快肿得不能看了,又忍不住心疼。   片刻才一把抱了她,哭道:“你怎么就这么气人呢,我和你爹爹难道会害你不成,看你都把你爹爹气成了什么样儿!好宝贝,你就听你爹的,趁早打消了那个糊涂的念头罢,不然你再胡闹下去,别说你了,我和你两个弟弟,都要跟着遭殃啊,你没听你爹爹方才说,就算看在宫里那小贱人的份儿上,也该给古氏那老贱人几分体面吗?就当娘求你,别再胡闹了好吗?”   这会儿再想起简君平方才的话,不免又添了几分悲愤与心寒。   原来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与陪伴,到头来依然敌不过他自己的前程与官位,只要一威胁他的前程与官位,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孩子,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与古氏,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孩子和古氏的孩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冰凉的地面,与草席之间的区别,仅仅高了那么一篾片而已!   简菡也哭:“我哪里是胡闹了,我不过就是想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想要有一门好亲事而已,哪里胡闹了?娘,求您就帮帮我,帮帮我罢,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您这么足智多谋,总能想到法子的,等我嫁了大师兄,也能反过来帮衬你不是,简沫那小贱人不过一个五品的嫔位罢了,郡王府的世子妃却是超品,不比她强出十倍百倍吗?您比古氏那老贱人强得多,那我怎么也该比她的女儿也强得多才是,不然等哪日那小贱人在宫里得了宠,父亲十有八九会将老贱人接出来,这个家还有我们母子姐弟的立足之地吗?娘,您就帮帮我罢,这也是帮您自己啊……”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陆氏心软心动起来。   心软的是实在见不得女儿这般难过,更不想让她抱憾终身,虽然“一见钟情”什么的,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心动的则是简菡后面的话,若女儿真成了世子妃,有了她的帮衬,她自然不怕宫里简沫未来会有多得宠了。   权衡良久,陆氏到底还是咬牙点了头:“乖女儿,你别哭了,娘帮你便是,只是如今怎么帮,还得从长计议……”   见简菡满脸的惊喜,忙又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成我却是没有把握的,若能成,当然就最好,若不能成,你也不能怪娘,更得自此死了心,再不许胡闹,否则,再惹了你爹爹生气,我也不会管你了,记住了吗?”   “嗯嗯嗯,我都听娘的,娘怎么安排,我怎么照做便是,便不成了,也绝不会怪娘,更不会再胡闹!娘您真好,谢谢您,我以后一定加倍孝顺您,让您以我为傲……”简菡忙不迭应了,说到兴起处,还“吧唧”亲了陆氏一口。   眼前也已浮过了自己与宇文修好事得成后,大婚时风光热闹的场面,还有婚后二人你侬我侬,恩爱无比的场面,越想心便跳得越快,越想越觉得宇文修完美无双,甚至连他踢人的姿势,都是那般的潇洒自如,让人移不开眼球……   宇文修离开盛京后,简浔便开始帮着平氏着手安排起去玉鸣山避暑的一应事宜来,等时间划到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后,一家人便又齐齐搬去了玉鸣山的别庄避暑。   自然宇文倩也有份儿同往。   因去年也曾来过避暑,屋子并一应程设,再到服侍的人,都是现成的,大家到了后,自然比去年省事了不少,不过两三日,便什么都安顿好了,只日日吃喝玩乐即可,日子十分过得。   如此进了七月,简浔又在回过崇安侯后,与宇文倩一道坐车去了一趟她安顿宇文修亲卫家眷们的庄子,据周四平说来,那边已大体步入正轨了,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可没亲眼去看过,简浔到底不能放心。   所幸等去了那边的庄子上后,简浔很快便发现,周四平的确所言不虚了。   之前的荒地都已被开垦了出来,种上了各色农作物,大家的房屋间杂在成片成片的绿色之间,再配上四周的青山绿水,自有一番安闲满足的意趣。   周四平还在一旁笑道:“大小姐说要将这里建成‘春天芳草遍地,夏日绿泼百亩,秋季芦花满天,隆冬百鸟酣栖’的地方,我一定会做到的,不管会花费多少年,大小姐就只管放心罢。”   说话间,整好有头上绑着头巾,手上提着篮子的妇人经过,见了周四平,少不得要停下问好,等知道简浔便是那个给了他们如今好日子的真正的贵人后,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惟有跪下磕头连连,又把自己篮子里的番薯和蔬菜什么的,直往简浔手里塞,“都是我们自家种的,不值什么,可也是一片心意,小姐千万别嫌弃……”   引得其他人也闻讯赶来,把简浔与宇文倩团团围住,热情得姐妹两个都快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心里的满足与感动,却是无与伦比。   ------题外话------   大家假期还愉快吗?瑜反正是累成了狗,好在终于回家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以好好码字了,O(∩_∩)O~   感谢王世子zz6月10日和11日共计送的8颗钻石,扑倒么上一万遍,O(∩_∩)O~   ☆、第一百一二回 事出反常   从安置宇文修亲卫家眷的庄子上回到玉鸣山后,宇文倩就越发感激加佩服简浔了,好几次都忍不住拉了简浔的手道:“你怎么就能想得那般周到呢,弟弟这辈子能娶到你,一定是上辈子,不是,前八辈子都烧了高香!”   那些亲卫的家眷是那般的感激浔妹妹和她,对因着他们的儿子或是夫君跟对了人,才能让他们有如今好日子过的弟弟,就更是感激得只差拿他当活菩萨了,有了他们隔三差五给儿子夫君带去的信,何愁弟弟那些亲卫不越发的忠心耿耿,上了战场不越发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弄得简浔是哭笑不得,她说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见天家十遍八遍的说,她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好吗?   只得无奈的笑道:“倩姐姐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再说下去竟不是在夸我,而是在坑我了,你看我的耳朵,是不是已经起了一层茧子了?再说了,我不过就动动嘴,再出些银子而已,就那银子,也本是师兄的,真正劳心劳力的,是周四平,他那般心思缜密,武艺也不差,难得还识文断字,若不是要留在京中安排这些事,如今必定早已升官了,秦三英前阵子不就才升了副百户吗?所以倩姐姐要感激,只管感激周四平去,别再感激我了,成吗?”   说得宇文倩也笑了起来:“成成成,我以后再不说了便是,真是,世人谁不爱听好话的,偏你是个例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简浔已笑道:“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光口头上的感激有什么用,怎么也得来点儿实际的才成啊,不然倩姐姐把你的感激都折现给我?”   “折现给你?想得倒挺美,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二人正说笑着,瑞雨引着贺妈妈进来了。   给二人屈膝行过礼后,贺妈妈面色有些不好的道:“大小姐,才那陆氏打发人来求夫人,说三小姐伤势至今也不见好转,偏盛京天热,她考虑到三小姐如今体弱,又不敢给她用冰,所以求夫人能通融一下,让三小姐也到这里来住上一阵子,待伤势一好转,便立刻搬回去,还说她和二爷也不是没想过,将三小姐送去别的庄子上,可京中也离不得她,她没法陪三小姐去庄子上,若三小姐一个人去,又没个可以照应她的……夫人自是不愿意三小姐过来,可又怕侯爷和大爷事后知道了,觉得她不通人情,只得打发了我去请示侯爷。”   简浔见贺妈妈说到这里便不说了,点头接道:“显然祖父已答应了,不然妈妈也不会立刻过来我这里了,是不是?那母亲怎么说,是打算让简菡住到我院子里吗?”   整个别庄就这么大,还分了内外院,总不能让简菡住到外院去,平氏那里又要备着简君安时不时的会过来,可不只能将人安置到她院里了?   贺妈妈一脸的难色与不好意思,点头道:“夫人说,就只住几日,她明儿就安排人在后面的空地上起屋子,不会让三小姐打扰大小姐太长时间的……主要是三小姐的伤,到底是修少爷给踢的,夫人和侯爷都不好做得太绝……”   宇文倩忽然笑着插言道:“当时的情形,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弟弟不踢那不知廉耻的,难道还真任她沾上自己的衣裳不成?侯爷与简伯母也真是太好性儿了。”   贺妈妈不敢接这话,只得赔笑看简浔怎么说。   所幸简浔到底给了她想听的答案:“让她住到我院里来也没什么,只是一点,她无事不许出来碍我的眼,连她跟前儿服侍的人也是一样,否则长姐如母,我若是骂了她甚至打了她,可连祖父都不好说什么的!”   就像陆氏说的,简君平名下也有庄子可以去避暑,哪怕地契都在古氏手里,简君平同样是主子,那简菡自然也能去,庄子上的人碍于简君平,不说都将她捧着供着,至少也绝不敢怠慢她,给她气受,所以有没有陆氏陪同前往,其实差别并不是太大。   可陆氏偏要舍近求远,在明知道所有人都不待见她们母女,如今简菡又添了一桩罪状,让所有人尤其是她恶心得不行之时,巴巴的将人送到这里来,——简浔可不相信,她与宇文修有婚约这个公开的秘密,陆氏与简菡事先会不知道,所以不是她想太多,而是这事儿摆明了不寻常。   既然如此,何不把人弄到眼皮底下来,看她们能作出什么幺蛾子,届时她也好一举摁死了她们,省得以后所有人都再被她们恶心!   贺妈妈忙应道:“夫人也是这么与陆氏的人说的,对方也都答应了,大小姐只管放心罢,若她真敢再碍大小姐的眼,便大小姐饶她,夫人也不会饶她的,那奴婢就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简浔“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我待会儿就让瑞雨琼雪瞧着人收拾东厢去,母亲就不必特地派人过来收拾了。”   贺妈妈忙又应了,向简浔道了谢,才行礼告退了。   宇文倩待她走远了,方与简浔道:“我们家在这一带也有庄子,浔妹妹若是不想见到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如就收拾了箱笼,随我去我们家的庄子上住一阵去?实在不必勉强自己,恶心自己。”   不好说崇安侯与平氏的不是,何况二人也的确各有自己的为难之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搬去别地儿也就是了。   简浔却勾唇一笑,道:“我的地方,要走也是她走,我先走了算怎么一回事,我便不是为了避她才走的,别人怕也要这样以为了,她还没那么大的脸!倩姐姐放心罢,我不勉强,也不委屈。”   她只会让别人勉强,让别人委屈!   宇文倩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浔妹妹怕了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呢,也就不再说这话了,只道:“那我们就留下,但凡那货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处,我立刻让人掌她的嘴,不叫浔妹妹脏了手。”   反正还是那句话,她是县主么,打了也白打。   稍后简浔再去平氏屋里时,平氏便免不得带出了一脸的歉意来:“到底如今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还是你祖父,我也由衷的敬服孝顺他,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顾忌他的感受,你千万别怪母亲。不过届时我会请你祖父指派个他屋里的老嬷嬷到简菡屋里暂时服侍,谅简菡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的,你只管放心。”   简浔笑道:“我没怪母亲,这事儿母亲的确不好回绝,何况就区区一个简菡,我还真没放在眼里,母亲只管放宽心。”   平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起简浔屋子收拾得如何了来:“……你院里的东厢虽不大,也有三间屋子,尽够她主仆住了,我已与这里的管事说好,明儿便开始起屋子,只可惜起好了还得粉刷布置,怎么也得一程子,不过,指不定届时她的伤已先好了呢?”   简浔懒得多说这事儿,又陪着平氏说了一会儿话,便行礼告辞,回了自己屋里去,一夜无话。   次日申时时分,陆氏果然亲自坐车送了简菡到别庄上来,除了简菡的箱笼,还带了好些吃的用的来,说是孝敬崇安侯和平氏的。   平氏哪里耐烦见她,推说身体不适,让贺妈妈出面应酬了她一回,再安排简菡至简浔院子的东厢住下,也就完事儿了。   至于崇安侯,就更不可能见她了。   气得陆氏差点儿没咬碎了一口银牙,让个仆妇来接待应酬她,这是把她当什么了,摆明了告诉所有人,在她平氏眼里,她这个弟妹就只配下人接待吗?实在太羞辱人了,不敢怨崇安侯,只得把账都算到了平氏头上。   还是想着小不忍乱大谋,才堪堪忍住了,与简菡作别后,红着眼圈坐车回去了。   至于简菡,则一脸的苍白,人也瘦了一圈,瞧着倒真像是伤势仍很严重的样子,强撑着在简浔屋外问候了县主与大姐姐,听得宇文倩在屋里直嚷嚷‘本县主才不耐烦见她!’,半点也不顾忌她在外面会不会听见,本就苍白的脸就越发惨白了,说了一句:“既然县主与大姐姐这会儿不得空,我回头再来给她们请安也是一样。”便颤巍巍的让自己的丫鬟扶着回了屋里去。   之后两日,简菡也十分的安分守己,除了她的丫鬟们偶尔会出一次屋子外,她自己连半步也不曾踏出过屋子,若不是东厢里时不时会传来一阵浓浓的药味儿,简浔差点儿都要忘记东厢还住了一个她了。   但简浔反而越发提高了警惕。   以陆氏的心机,必定是在筹谋什么,难为简菡如今这个年纪,竟也破天荒这般沉得住气起来,肯定母女两个所谋甚大,——那就太好了,小打小闹怎么能让祖父彻底下定决心,她又怎么能一举便将她们踩到地底下去,此生再无翻身之日?!   如此过了七八日,许是别庄上的凉爽的确有助于身体的恢复,简菡的身子眼见好了许多,便开始日日小心翼翼的到简浔和宇文倩跟前儿献殷勤了。   宇文倩待她始终没个好脸子,连带春燕几个待她也是不假辞色,弄得简菡好几次都忍不住心里的羞愤与恼怒,差点儿拂袖而去了,即便在心里无数次的安慰自己,县主好歹是大师兄的亲姐姐,她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亦不管用。   好在简浔待她还算客气,在她做小伏低的讨好了几日后,也肯叫她一声‘三妹妹’,她过去她屋里时,偶尔也肯留她用膳了,简菡心里方稍稍好受了些。   大姑子又如何,反正很快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既然怎么也讨好不了,她何必再委屈自己,只要她能抓住大师兄的心就够了,她娘不就是抓住了爹的心,才能在全家人都不待见她的情况下,照样活得风生水起吗,可见于一个女人来说,抓住男人的心才是本,其他的都是末,她除非傻了,才本末倒置呢!   这日陆氏又来了,照例带了一大车吃的用的来,照例也提出想给崇安侯和平氏请个安,当然照例也没见到。   只得在简菡屋里,母女两个说了半日的体己话儿,又留下母女两个一道用了午膳,才让简菡送了出去。   稍后简菡折了回来,却没有先回自己屋里,而是去了简浔屋里,给简浔和宇文倩行过礼后,一副小心翼翼,难以启齿的样子,看向简浔道:“大姐姐,我娘今儿过来,除了看我,其实还有一件正事想请示祖父和大伯母,我舅舅,就是武定伯,过两日会带几个好友上山围猎,只怕届时赶不上回京去,所以想请示一下祖父和大伯父,方不方便让他们借宿一宿?只可惜祖父与大伯母都不得空见我娘,这个任务少不得只能落到我头上了,不知道大姐姐,现下可方便陪我去见一见大伯母?万一大伯母不同意,有大姐姐在,好歹还能替我美言几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们露出狐狸尾巴了,她自然要成全了她们……   简浔心里冷笑着,嘴上已道:“整个庄子就这么大,若只来三五个客人,还能勉强住得下,若是人再多一些,就难免捉襟见肘了,叫母亲怎么敢答应,答应了反倒白白委屈客人。不过既是三妹妹的亲舅舅,也算是自家亲戚,那我就随三妹妹走一趟,去请示一下母亲的意思了,只要母亲同意了,祖父那里应当没问题,毕竟怎么安排客人的吃穿住行,都是母亲的事,她说了行,祖父自然没话说了。”   问宇文倩,“倩姐姐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宇文倩正眼也不看简菡,懒懒道:“怪热的,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罢,千万别强己所难,毕竟又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求你,你何必管这些破事儿,你呀,就是太好心了。”   简浔笑了笑,道:“那倩姐姐就自己歇着罢,我和三妹妹去了啊。”与简菡一道出了屋子,直奔平氏屋里而去。   平氏听了简菡的来意后,果然一脸的难色:“若只是武定伯一人并二三好友,还勉强能住下,若是人多了,再加上各自的随从,根本就住不下,还是让武定伯另外想法子罢。”   简菡闻言,忙道:“不敢为难大伯母,我舅舅他们其实也不是非要住在屋里,就在院子里随便凑合,甚至在大门外安营扎寨都使得,主要是怕山上夜间有猛兽毒蛇出没,万一不小心伤了人,住在人多的地方,好歹能保障所有人的安全,还求大伯母千万行个方便。”   简浔也帮腔道:“到底算是自家亲戚,母亲就行个方便罢,谁还能没个出门在外的时候?与人方便,将来才好与己方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平氏还能怎么着,只得道:“好罢,那我就行个方便,不过我先说好,到底地方小,他们一行只能借住一宿啊,时间长了,彼此都不方便,我可就只能当个恶主人,开口撵人了。”   简菡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喜出望外之余,忙道:“大伯母放心,一定只住一夜,不然不用大伯母出面当这个恶人,我自会去当的,如此我就先代我舅舅谢过大伯母了。”   平氏却一摆手:“先别谢我,这事儿还得侯爷说了才能真正作数,你还是再去请示一下侯爷罢。”   简菡也是这样想的,知道崇安侯不待见她,她都住进别庄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她一次,少不得又求了简浔一回,让简浔随了她一块儿去见崇安侯。   所幸崇安侯虽仍对她不假辞色,听得平氏已同意了,到底还是松了口:“行,就让他们住一晚罢。”   简菡方如释重负,忙向崇安侯道了谢,待退出崇安侯的屋子后,又向简浔道谢:“若不是大姐姐,事情也不能办得这般顺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姐姐才好了。”   简浔只是淡淡一笑:“自家姐妹,又是举手之劳,三妹妹不必客气,快回去罢,倩姐姐还等着我们呢。”   简菡却拉住了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大姐姐,日日都在庄子里几个院子间打转,就跟井底之蛙似的,只能看见头顶上小小一片天,你不觉得闷吗?难得出来,你难道就不想出去散淡散淡?”   简浔挑了挑眉,道:“我自然想去散淡,可祖父腿脚不方便,泽弟沂弟都还小,母亲又是女流之辈,谁能带了我们散淡去?还是留在屋里替倩姐姐做针线罢,她的婚期可越来越近了。”说着再次作势要走。   叫简菡再次拉住了,低低道:“不然等明儿我舅舅他们来了时,我求了我舅舅,让他带我们一起去围猎?大姐姐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当然不会去围猎,只是随了我舅舅他们一道,出去找个凉爽阔朗的地方,骑个马来个野炊也就是了,等玩好后,我们便自己先回来,想来祖父与大伯母应当不会反对,怎么样大姐姐,你想去吗?去嘛去嘛,我真的很想去,被关了一个月,我早闷得很了,大姐姐,你就答应了我罢?”   简浔忍了又忍,才忍住了一般甩开简菡拉着她衣袖的手,道:“我们家一向与武定伯府交道打得少,自然武定伯的朋友也不会与我们家相熟,到时候都是陌生人,我们几个女孩儿家,怎么好与他们一起出行的?这事儿且到此为止,你不必再说,不然让母亲和祖父知道了,生你的气,我可帮不了你。”   轻轻拨开她的手,这次真径自去了。   余下简菡看着她连背影都仪态万方的身姿,差点儿妒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好半晌,她方笑向自己的丫鬟道:“我们也快点走罢,省得追不上大姐姐了。”   反正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就不信不能磨得简浔同意,她刚来别庄上时,简浔不也不理她的吗,如今怎么样?可见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绣花针!   很快简菡便追上简浔,与她一道回了简浔的屋子,当着宇文倩的面儿,她又求了简浔一回,想着宇文倩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万一她听了动了心,简浔不就不去也只能去了吗?   果然她话音才刚落下,宇文倩便大感兴趣的道:“浔妹妹,这些日子我都快闷死了,只不过不好说出来而已,如今既有机会出去玩,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就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信你就不闷的,不然至少也还有一个月才回京,剩下的日子怎么混啊?”   拉着简浔好话歹话说了一大通,简浔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好好好,我陪你去便是,你便摇我了,人都快让你摇散架了……不过还得母亲与祖父同意才成,我明儿且问问他们去。”   话音未落,宇文倩已急道:“还等什么明儿啊,就现在去问啊,万一侯爷与简伯母不同意,我们还能有时间想其他法子啊。”   还难得给了简菡一个好脸子,虽然话仍说得不好听:“你就别跟我们去了,省得侯爷与简伯母以为是你的主意,天然以为你存着什么坏心,既不给你好脸色,也坏我们的事儿。”   说得简菡心下一咯噔,好悬没露出破绽来,勉强笑道:“那我就留下等大姐姐和县主的好消息罢。”   宇文倩没有接她的话,拉着简浔便径自出去了,一到僻静的角落,立刻冷笑起来:“就她那副半灌水响叮当的样子,也敢算计人,我这次不弄死了她,我就跟她姓!”   简浔倒是一脸的淡然:“弄死她也容易,不过她这样的人,死也太便宜她了,还是届时随时应变,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让她生不如死罢。”   事到如今,她已约莫猜到陆氏与简菡到底想算计她什么了,若不出意外,应当是与宇文修有关,倒是没想到,简菡竟这般有“志向”,一看就看上了如今已堪称金光闪闪的宇文修,可她们也不想想,她费心种出来的好白菜,凭什么白白让简菡这头猪给拱了去?她们既上赶着来作死,她自然只能大发善心,成全她们了!   简浔与宇文倩一直在平氏屋里待到天都黑了,索性又陪着平氏用了晚膳,才回了简浔屋里去。   简菡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早等得心里发虚了,见二人好容易回来了,忙迎上前急声问道:“怎么样大姐姐、县主,大伯母同意了吗?”若平氏不同意,那个老不死的那一关可就越发难过了。   简浔没说话,倒是宇文倩有些没好气的道:“我与浔妹妹双双出马,怎么可能不成的,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呢?不但简伯母自己同意了,连侯爷处,简伯母也说会去替我们说项,管保侯爷也会同意。”   简菡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满脸惊喜的道:“可真是太好了,可真是太好了,那我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回京,让我娘与我舅舅说,让他趁早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到时候必定不叫大姐姐和县主受半点委屈。”   简浔点点头:“是要先通知武定伯一下,毕竟到时候他要上门接我们,总得先见一下祖父才是。那三妹妹就先回屋休息去罢,明儿待事情定了,我们就可以安排要带的人,收拾要带的东西了。”   “嗯,我这就回去,大姐姐与县主也早些歇下罢。”简菡便给二人行了礼,退了出去,眼角眉梢的喜悦与得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自然也不知道她才一离开,简浔便与宇文倩相视冷笑起来。   平氏说到做到,第二日便去求了崇安侯,也不知她是怎么与崇安侯说的,反正崇安侯最终同意了让简浔简菡和宇文倩随武定伯一行出游之事。   于是简浔宇文倩与简菡各自的丫头们都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大热天的出游,衣裳肯定得多带几身,解暑的丸药也要带,还有其他吃的用的,三人的丫头们都忙乱了一日,才算是把一切都准备妥帖了。   到了第三日上,武定伯一行果然在交午时前,抵达了庄子上。   以武定伯府的门第权势和现任武定伯、亦即陆氏胞弟在武定伯府的地位,他的所谓好友们档次能高到哪里去?不过一些与武定伯府门第相当或是更低的人家的次子,或是其他依附武定伯府过活的旁支清客们,总之都是纨绔废柴罢了。   崇安侯哪里耐烦见他们,连唯一亲自接见的武定伯,也不是看的所谓亲戚情分,而是看的对方伯爷的名头罢了,然后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就端了茶。   武定伯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崇安侯不待见他,甚至不待见整个武定伯府,不然也不会至今对陆氏不假辞色了,没办法,谁让两家差距太大,让他连恼怒都恼怒不起来,所以也不多说,给崇安侯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待稍后简浔简菡与宇文倩至二门处上了车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武定伯二十七八的年纪,与陆氏生得极像,远远看去,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的,倒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只是稍一细看,便能看见他眼圈下的青影和有些蜡黄的脸色,显然身体早被酒色掏空得差不多了。   简浔放下车帘,冷声向同车的宇文倩道:“陆氏一定没听说过一句话‘不怕对手像狼,只怕队友像猪’,何况她自己也比猪好不到哪里去,这么好的风光,偏因为一群乌合之众,不能恣意赏玩,真是浪费。”   也不知这些年尤其是陆氏回京以后,武定伯太夫人与武定伯夫人,是怎么忍下了他们姐弟并简菡这一群蠢货的?   宇文倩也冷声道:“所以待会儿我们决不能放过了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回头还要连陆氏也一并收拾了,也免得她们以为,这世上就她们两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了!”   一行人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眼见丛林越来越茂密,山路也越来越难走了,武定伯便遣了随身的小厮来请示:“惠安县主,简大小姐,我们伯爷说前面的路马车怕是上不去了,要不几位就在此地休息游玩,他们就骑马上山去了,等几位小姐玩好后,再让奴才们送您几位回去,不然再往前走,回去时也麻烦。”   宇文倩闻言,以手势制止了简浔说话,自己开口略微不耐烦的道:“行罢,那你让该散的人都散了,本县主才好下车。”   又叫跟车的婆子择了合适的地方拉幔帐,丫头们生了火煮茶熬粥去,好一通忙活,简浔宇文倩与后面一辆车上的简菡才下了车,坐到了已铺好的晒不到太阳的毡子上喝茶吃水果。   简菡借喝茶之际,四周看了一下,平心而论,入目所及的景色实在不怎么样,至少远远比不上泸定的景色,亦比不上他们回京途中所见的种种美景……念头闪过,她立刻唾弃起自己来,不是早就决定了,就当生命里没有前面那十年,就当那些在泸定的不美好的记忆,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吗,怎么如今她又想起来了?   忙回过神来,略显夸张的叫道:“这里的风景可真漂亮,青山绿树的,也着实凉爽,总算不枉我们一路颠簸的过来,只可惜我们只有三个人,若是人再多一些,必定更热闹。”   宇文倩就当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吩咐春雨:“把带来的鱼都清理干净了,我要吃烤鱼。”   又向简浔道:“去年也是这时候,我们也是在河边吃烤鱼,只可惜当时弟弟在,如今却少了他,好在再过两个多月,他就又能回来,你们也能又厮守一段时间了。”   简浔红着脸轻推了宇文倩一下:“到底还没公诸于众的事,倩姐姐别时时挂在嘴边,万一就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宇文倩忙道:“怎么可能发生变故,这辈子我可就只认你一个弟媳妇,旁的人,我通不认!”说着,似笑非笑看了简菡一眼。   看得简菡的心跳瞬间加速起来,不着痕迹的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暗暗安慰自己,她不认自己有什么要紧,只要大师兄认她就够了,等她嫁给了大师兄,宇文倩看她脸色的日子且在后头,大家走着瞧罢!   ------题外话------   沧海明珠的《毒媚嫡公子》今儿上架哈,两万字的大肥更啊,亲们还等什么,都快去看个过瘾吧,肯定会让你们欲罢不能欲生欲死的,O(∩_∩)O~   感谢6月12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么么哒,另外那个啥,票子都到哪里去了啊?心好累,/(ㄒoㄒ)/~   ☆、第一百一三回 自作自受(二更求票)   春雨等人很快便把带来的鱼肉菜都清理好,穿成串,架到火上烤了起来,待烤制食物特有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宇文倩与简浔也不说话了,专心等着吃东西。   简菡趁机笑道:“等吃完烤鱼后,我觉得我们可以就在附近慢慢的跑几圈儿马,大姐姐与县主都又聪明又能干,骑术必定好得很,不像我,本就是半吊子的水平了,偏还近一年没练过了,待会儿大姐姐与县主可千万不要笑话儿我才是。”   话音刚落,宇文倩已似笑非笑道:“你还真猜错了,我其实骑术很不好,不但不好,甚至压根儿不会骑,所以,骑什么马,就在这里乘凉多好。”   简菡万万没想到宇文倩这样的顶级贵女竟然不会骑马,怔了一下,才强笑道:“既然县主不想骑马,那不如我们去前面的小溪戏水?好歹出来一趟,总不能就一直在这儿干坐罢,再是凉快,比之家里,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枯坐无聊而已。”   宇文倩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儿,想也不想又要反驳简菡的话,简浔已先笑道:“三妹妹你听倩姐姐胡说呢,她都不会骑马了,满盛京城也没几个敢说自己会骑马的小姐了,她骑得可好了,不然让人备了马来做什么?待会儿我们就骑马,我也好些日子没骑过了,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简菡闻言,这才如释重负般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县主是开玩笑的,我就说县主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不会骑马,那待会儿县主可千万要让着大姐姐和我一些才是。”   宇文倩哼笑着:“让着浔妹妹也就罢了,至于你,我为何要让?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   简菡这下连强笑都笑不出来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不就仗着自己县主的身份吗,她最好祈祷这辈子都别落到她手里,否则,她一定十倍百倍的偿还今日之耻!   适逢春雨端了烤好的鱼来,笑着请宇文倩和简浔品尝,瑞雨则笑着请简菡品尝,才算是解了她的难堪。   一时吃饱喝足,简浔便让人牵了马来,与宇文倩简菡一人一匹,慢慢骑到前面的一片空地上,跑起马来,不一时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简浔遂趁宇文倩与简菡歇息的空档,道:“我实在热得不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不然我们就收拾一下,回去了罢?也省得回去晚了,祖父和母亲担心。”   宇文倩对简浔的话,向来是无有不应的,闻言点头道:“那我们就收拾一下,回去罢。”   简菡却急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还没达到呢,怎么能现在就回去?怎么着她也得再拖延一些时间才是。   又忍不住怨起武定伯来,他难道真以为此行是让他围猎来的吗,连戏都做不来,这么简单的事儿也办不好,也就不怪他虽顶了个伯爵,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在伯府却半点主也做不得了!   简菡因忙笑道:“我还没骑够呢,大姐姐与县主能容我再跑几圈儿吗?好容易有了今日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下次得什么时候去了,就这么回去了,我实在舍不得,大姐姐,您能再给我半个时辰,不,一刻钟就行,您能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吗?”   若一刻钟舅舅的人还不到,她回去必定狠狠告他一状,让娘别说设法给他谋差事了,以后通不管他的事,就由得他被伯府的那对老小贱人欺负至死去!   简浔比宇文倩可好说话儿多了,闻言远远问了一下瑞雨时辰,得知刚好还有一刻钟交申时,便笑道:“那我们就再跑一刻钟,申时到了,才收拾着回去罢,如今天黑得晚,也不差这一刻钟。”   简菡忙笑着应了:“多谢大姐姐。驾——”一抖缰绳,跑了起来,看似满脸的兴致勃勃,心却一直高高悬着,就怕只差那么一点点时间,便弄得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好在又跑了两圈,远远的终于能听见一阵阵马儿的嘶鸣声和乱糟糟的人声了,简菡的心方落了一半回去,激动得整个人都快忍不住发抖了,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简浔与宇文倩自然也听见了那些声音,忙叫了随行的护卫上前,吩咐道:“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这便去马车上了,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立刻回来禀报。”   “是,大小姐。”护卫应了一声,正要退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三四匹马嘶鸣着狂奔了过来,毫无章法的一眼就能瞧出是受了惊,远远的还有人在高声叫着:“大家快躲开,都快躲开,这几匹马都受了惊,可千万别让它们伤了人——”   话音刚落,似是为了给这话作证,几匹马中的两匹便直接往丫头婆子护卫们组成的人群冲去,唬得众人忙四下逃散起来,饶是如此,依然有两个婆子动作慢了一拍,让马给冲得飞了出去,一个撞到树上,一个摔到地上,都“哎哟”惨叫着,再爬不起来了。   余下的人见状,就更恐慌了,偏不但那两匹马冲出去后又跑了回去,剩下的两匹连同简浔宇文倩简菡骑的马儿,也跟着受了惊,在原地嘶鸣着打起转来,急得简浔与宇文倩都高声叫起“吁——”来,马鞭甩得啪啪作响,但都收效甚微。   混乱中,武定伯带着他的友人们终于赶到了,瞧得此情此景,他忙大叫道:“惠安县主、两位外甥女,你们都别慌张,我这就安排骑术好的人来接你们下马,一定会保你们平安无事的,你们千万不要怕,千万要稳住……”   说完一叠声的问起在场的众人来:“你们中谁骑术最好的?我记得老七骑术自来不错,还有仪哥……詹先生,你呢,你有把握没?”   被他点中名的人都纷纷应道:“我们虽没十足的把握,但救人如救火,还是愿意勉力一试,伯爷只管放心罢。”   武定伯便又冲还在马背上颠簸尖叫的简浔三个叫起来:“县主,两位外甥女,我已挑好人选了,他们这便来救你们,你们只管放心罢,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不然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简菡闻言,忙喘着气大声应道:“舅舅,您快一点啊,我快支撑不住了……”   本以为只是陪着演一场戏也就罢了,没想到她自己的马也受了惊,而且瞧着比简浔与宇文倩的马受惊还严重的样子,若不是她在泸定时骑马的时候多,骑术是真练得不错,早被甩下马背,叫马蹄给踩成肉泥了,——她可千万不能让自己出事,不然纵如愿以偿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忒不划算了!   武定伯便冲他点中的三人一挥手,三人遂翻身上马,也冲入了混乱的马群中。   眼见老七已快靠近简浔的马了,武定伯心下大喜,总算他今日不负姐姐所托,总算他的差事有着落了,不然他眼看就三十的人了,还被嫡母那老虔婆和妻子那个与嫡母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个死女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连府里略微得脸些的下人都敢对他阳奉阴违,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他的一双儿女了,竟从来没正正经经叫过他一声“爹”,他更不敢为姨娘报仇,为唯一的胞姐撑腰张目,他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也真是有够窝囊与憋屈了!   好在,一切的窝囊与憋屈都将成为过去,只要他有了差事,姐夫以后再提携他几回,他手上有了实权,不愁家里那两个死女人不向他低头,不愁他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   武定伯正想得美,身后就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然后他腰上一痛,整个人便飞了出去,撞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再“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立时浑身都火辣辣的痛,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般。   他方才所在的人群也陷入了混乱当中。   却是他们当中的一匹马不知怎么的,也受了惊,连带其他马都跟着受到惊吓,在人群里横冲乱撞起来,饶他们这群人都是大男人,骑术也都还过得去,可隔得这么近,人又这么多场面又这么乱,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再好的骑术也施展不了,于是只能相互推挤相互践踏,等终于所有的马都被制服,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时,所有人已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惨叫之声不绝了。   彼时武定伯也终于缓了过来,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扶着树慢慢的站了起来,忙惊魂甫定的往前面望去,想着就算今日损失惨重,只要他帮姐姐把事情办成了,只要他的差事有了着落,今日的损失便都是小事,日后总能加倍的找补回来。   只是他才望前看了一眼,就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老七手里抱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怎么、怎么那么像他的亲外甥女儿简菡呢?   武定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抬手胡乱揉搓了几下,可入目所及的被老七抱着的人,还是没能变成简家的大小姐,而仍是他的外甥女简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计划怎么就会出了岔子呢,姐姐一定会生吞活剥了他,姐夫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再看简家的大小姐与惠安县主,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控制住了自己身下的马,被一群方才还杂乱无序的护卫护在当中,正居高临下看着一地的混乱,嘴角则挂着讥诮的、洞察一切的笑……武定伯心里攸地升起不祥的感觉来,姐姐自以为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就没想过一句话“打鹰不成反被鹰啄眼”吗?   简浔与宇文倩这会儿的确正满脸的讥诮与冷笑,就这段位,招数也是这般的粗陋不堪破绽百出,竟也有胆算计人,果然蠢货自来都是胆大包天的吗?   宇文倩除了讥诮,更多还是愤怒,竟敢这般算计浔妹妹,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看她饶得了他们哪一个……想着,冷冷瞥了一眼地上仍被那“老七”抱着的衣袖已被扯掉了大半,胸口的衣裳也已撕裂开来,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的简菡,哼,你算计浔妹妹也就罢了,竟还寻个这么恶心的货色来算计她,我才不会让你死,我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你自己嫁了这个恶心的货,生不如死!   那个“老七”的确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一看年纪就比简菡大了十几岁也就罢了,还满脸的络腮,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猥琐的光,都这会儿了,还紧紧抱着简菡不放,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不管简菡的年纪,他做她的父亲其实都够了,——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武定伯终于从震惊与恐慌中醒过了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喝骂老七:“你还抱着你表妹做什么,没见她早吓晕了吗?还不把她给了侯府的婆子,让婆子们带到马车上救治去,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一点人情世故不通,得亏今日是你表妹,年纪又还小,说句不好听的,做你的女儿都够了,不然让旁人见了,还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老七闻言,这才磨磨蹭蹭的,不得不放开简菡了,他却是武定伯府的旁支,打小儿便父母双亡,老武定伯在时,就靠着奉承老武定伯过活,老武定伯没了,就靠着奉承武定伯过活,才艰难度日到如今的。   武定伯是在伯府半点主都做不得,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缝里隔三差五漏出些银子来,都够他过活了,自然不敢不听武定伯的话。   只是老七还未及将简菡递给接收到简浔眼色后,上前欲接简菡的婆子手里,一阵马蹄声忽然自远处传来,并且渐行渐近,终于在扬起的灰尘都散了去后,露出了来人们的真面目。   却是崇安侯亲自带着一群护卫,赶了过来。   拿眼四下里扫了一遍,再结合自己事先知道,却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的事,崇安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立刻黑得锅底一般,居高临下的看向武定伯,冷冷说道:“武定伯与本侯再四保证了,不会出任何事的,你就是这样与本侯保证的?”   崇安侯上过战场的人,目光何等的犀利,刺得武定伯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要跪到地上去,好容易堪堪稳住了,忙支支吾吾道:“都是意外,都是意外,还请侯爷恕罪,恕罪……”   崇安侯见不得他这副怂样,也懒得再与他多说,只喝命自家的婆子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三小姐接过来,让一个外人一直抱着算怎么一回事,就算这个外人极有可能是三小姐未来的夫君也不行!”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跟随武定伯而来的一群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摆明了老七与简三小姐不相配,就算他抱了衣衫不整的简三小姐,势必也摸过她了,简家的长辈也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这事儿的,大不了事后把简三小姐远远的发嫁了便是,怎么也比嫁老七一个无赖破落户强啊,——他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早知道刚才他们就奋不顾身的上去救人了。   一时看向老七的眼神,都赤果果的写满了羡慕妒忌恨。   老七自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等意识到崇安侯真说了这话时,脸上的惊喜便瞬间满得溢了出来,他连原配都只娶了个破落小秀才的女儿,家里比他日子还过得艰难,就这样,那秀才的女儿还百般瞧不上他,成婚后十日里有八日都不让他碰,最后终于跟人跑了……   谁曾想续弦反倒能娶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还是如此年轻漂亮,家世显赫,嫁妆也必定十分丰厚的千金小姐呢?且这千金小姐还是伯爷的亲外甥女儿,以后他就是伯爷的外甥女婿了,族里还有谁敢瞧不起他,还有谁敢不捧着他供着他的?   他真是发达了,发达了!   这些旁人震惊也就罢了,便是简浔与宇文倩,也有些不敢相信崇安侯竟会真将简菡许给那个什么老七,摆明了二人一千个一万个不相配,崇安侯就算不为祖孙情分,不为与简君平的父子情分,只为崇安侯府和简氏一族的颜面,也是绝不可能同意这事儿的。   所以方才简浔与宇文倩瞧得崇安侯来了后,已飞快的对过眼色,达成默契无论崇安侯怎么处理这事儿,回头她们都不可能放过简菡,定要让她嫁给老七了。   万万没想到,根本不用她们动手,崇安侯已先把事情替她们办到了,可真是、可真是太好了!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哈,请大家叫我勤劳的蜜蜂瑜,么么哒O(∩_∩)O~   ☆、第一百一四回 晴天霹雳(求票)   相较于众旁观者震惊后的或是羡慕妒忌恨、或是惊喜、或是正中下怀……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武定伯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只剩下无尽的慌乱与恐惧了。   他近乎是语无伦次的失声叫了起来:“侯爷,您不能把菡丫头……把令孙女许给老七,老七只是我们伯府的旁支,家里除了三间破房子,连一亩田一间铺子都没有,他自己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而且他还是娶过亲的人,年纪都够当令孙女的父亲了,怎么配娶令孙女一个堂堂的侯府千金?我知道侯爷人品端方,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老七算来也是令孙女的表哥,令孙女年纪又还小,还远不到让自家表哥事急从权的挨了一下,就只能嫁给他的地步……所以侯爷,还请您能收回成命,大家都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也就罢了。”   真让崇安侯把菡丫头许给了老七这样一个破落户老鳏夫,姐姐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的,便是他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啊,以后不但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在族人们面前,也休想抬起头了!   武定伯这话一出,老七看向他的目光先是简直能杀人。   可再想到亲事成了也还罢了,万一不成,自己以后还得靠着他过活,到底不敢真得罪了他,只得收回目光,小声说了一句:“我虽穷,年纪也大了,但一定会对三小姐好的,伯爷自己素日不也常说,年纪大的才知道疼人吗……”   这么个小美人儿,家世又好嫁妆又丰厚,他若真娶了她,后半辈子都得靠着她和她的娘家过活了,怎么敢不对她好?只可惜前提得是,亲事最终能成,他才能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给我闭嘴!”话没说完,已让武定伯恶狠狠的喝住了,继续与崇安侯赔笑说起好话儿来:“当然,若侯爷觉得老七救了令孙女,您不报答他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不若就替他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不就算是报答过他了?实在犯不着因为世俗的繁文缛节,就赔上令孙女的一生啊,况简陆两家本是亲戚,就更犯不着这般客气了,没的白生分了不是吗?”   简浔在一旁听得是冷笑连连。   ‘大家都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哼,武定伯想得倒是挺美,可也得问她这个今日真正的苦主答不答应!   还有脸说什么‘简陆两家本是亲戚’,她终于知道陆氏与简菡的不要脸出自哪里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天生具备的啊!   宇文倩也是一脸的冷笑,害人不成终害己后,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把事情抹了去,当没发生过一般,武定伯以为他是谁,不过一个破落的伯府罢了,真当自家的脸比天还大?!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崇安侯已先冷冷道:“简菡哪里年纪小了,翻了年都十二了,寻常人家女儿嫁得早的,都早出嫁甚至都有可能已当了娘了,她哪里还小?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从定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三二年的,三二年后,她就十五岁了,正好出嫁!武定伯既知道本侯眼里揉不得沙子,自来最重规矩礼仪的,那就什么都别再说了,何况这是我简家的家事,原也轮不到武定伯你一个外人置噱,莫不是武定伯以为令姐做了本侯次子的小妾,简陆两家就真成姻亲了不成?那本侯多嘴问一句,贵府的姻亲岂非多到武定伯自己都认不过来的地步了?!”   说完无视武定伯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看向老七沉声道:“你就叫老七?大名是什么?你既能在一片混乱中制服受惊的马,救下本侯的孙女,可见骑术应当很不错才是,本侯有意举荐你去西山大营,虽未必一开始就给你官身,但只要你吃得苦,三五年内,百户什么的不敢说,小旗总旗却应当是不难的,你愿意吗?”   老七闻言,兴奋得整张脸都在放光,知道崇安侯这是打算抬举他了,崇安侯虽也一直赋闲在家,却绝非自家那个废柴伯爷能比的,只要他肯抬举自己,何愁自己没有出头之日?   直接对武定伯的冷眼威胁视而不见,恭声回答起崇安侯的问题来:“回侯爷,我在族中这一辈里行七,大名叫陆善温,因打小儿父母便不在了,无人教管,的确那个……在很多方便都有所欠缺,惟有一手骑术还算拿得出手,但只要侯爷肯给我机会,我不敢说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却一定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累都受得,将来……必定不叫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受苦的。”   到底素日便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一席话倒也说得是可圈可点,让崇安侯对他的恶感减少了几分,点头道:“嗯,你既知道上进,当然就最好了,幸而如今本侯的孙女儿年纪还小,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打拼。你家里既无恒产,聘礼什么的,能简便简罢,只要你以后对本侯的孙女儿好,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是一点,你得尽快登门求亲才是,不然传了出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吗,且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你也才好心无旁骛的到西山大营打拼去。”   也就是说,真把孙女儿许配给自己了?   陆善温狂喜得无以复加,立刻跪下给崇安侯“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才道:“侯爷放心,我回去后就立刻置办聘礼去,一定尽我所能不委屈三小姐,将来也一定会对三小姐好,不负侯爷今日的抬举与厚爱。”   崇安侯又是点点头,正待再说,武定伯终于忍不住忿忿的开了口:“侯爷,我外甥女儿是您的孙女儿不假,却父母健在,而婚姻大事由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的婚姻大事,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还轮不到您老人家做主罢,何况您还是将他许配给这样一个无赖破落户,您根本就不是在为她做主,而是在害她罢,您真是她的亲祖父吗?您也不怕回头我姐夫知道了与您生出嫌隙来,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您不慈吗?”   “武定伯是以武定伯的身份在与本侯说话,还是以本侯孙女儿血缘上舅舅的身份在与本侯说话儿?”崇安侯说着,冷冷看了武定伯一眼,才沉沉继续道:“若是以前一重身份,这是本侯的家务事,就算陆善温是你们陆氏一族的人,就像你说的,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到你置噱甚至插手;若是以后一重身份,就更不好意思了,谁都知道妾室的娘家人是算不得正经亲戚的,自然你也算不得我孙女的正经舅舅,那你凭什么置噱本侯将孙女许配给谁,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宽了吗?”   这话已是崇安侯第二次赤果果的扇武定伯耳光了,真是把武定伯扇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也省得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   他好歹也是个伯爵,崇安侯简直欺人太甚!   可一想到简菡的终身若真就这样葬送了,陆氏一定不会放过他,且从情义上来说,他也的确不忍简菡小小年纪,就被许给一个年纪老大的泼皮无赖做续弦。   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怒气,继续与崇安侯周旋:“就算如侯爷所说,我管不了侯爷的家务事,可侯爷自己方才也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侯爷凭什么在令孙女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把令孙女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您这样不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崇安侯冷冷一笑:“本侯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武定伯能怎么着?本侯今儿越性把话撩在这里,连她老子的一应事宜,本侯都能全权做主了,何况她?还请武定伯不要再说了,本侯没那闲心再听!”   说完叫了一声:“来人!”便有亲卫上前站直了,静候吩咐。   崇安侯于是压低声音,吩咐了后者一句:“立刻回京请二爷和陆氏到别庄上来,就说两个时辰之内不赶到,回头别后悔!”   待亲卫应声而去后,才冷冷看向跟武定伯来的一群人,道:“今日之事,让大家见笑了,还请回去后,大家嘴上都客气些,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那我崇安侯府自是感激不尽,回头定会有礼品送到,反之,本侯老头子一个,脾气又火爆,若是不小心打爆了谁的头,想来皇上也会看在本侯年事已高的份儿上,恕本侯无罪的,你们说呢?”   只是将一个庶出孙女许给一个伯府的旁支,他倒是不怕人知道,也不怕人出去乱说,谁说简菡让陆善温坏了名节是事实呢?便过阵子下聘时,能不引起旁人的主意,将来成婚时,也必定会惹得人人侧目的,所以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也的确藏掖不住。   崇安侯真正担心的,是这群人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事情一开始其实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有没有人知道武定伯与陆氏简菡母女打的那龌龊的主意?那事情一旦传扬开来,可就牵连甚大,不但崇安侯府的名声要受损,连在蓟州的宇文修,指不定都会受到牵连了。   那是崇安侯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这群武定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狐朋狗友回去后会乱说。   想至这里,又忍不住在心里把简君平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他教女无方,不,若不是他当年招惹了陆氏,又怎么会引出这一连串的破事儿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武定伯的一众狐朋狗友听得崇安侯的话,忙纷纷赔笑道:“我们绝不会乱说的,侯爷只管放心罢,何况这本是佳话一桩,有什么可说的?”   崇安侯府可不好惹,何况崇安侯都抬出皇上来了,他们又不是活够了,才会胡说八道呢,且便不顾及崇安侯府,也得顾及武定伯府,所以他们回去后,自会守口如瓶的。   崇安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亲卫:“回去!”   于是亲卫忙上前请了简浔与宇文倩上车,二人被一众护卫护得严严实实,何况跟武定伯来的众人知道二人中有一个是县主,也不敢造次,所以除了武定伯,倒是没有几个人瞧见了二人的真容。   二人就着各自丫鬟的手上了车,被婆子抱着的简菡也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见自己被个眼熟的婆子抱着,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等见四周满是人,连崇安侯都来了,她就越发糊涂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祖父也来了,难道,是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念头闪过,简菡忙挣扎着要下地,抱着她的婆子这才发现她醒了,立时惊喜的叫道:“三小姐,您终于醒了?可真是太好了,奴婢才还一直担心,您不会有个什么好歹罢,如今这心总算可以落回肚子里了,您不知道,方才侯爷还给您定了亲事呢,真是恭喜三小姐,贺喜三小姐,回去后奴婢们还要厚颜去三小姐屋里讨要赏钱呢!”   这婆子是平氏和简浔素日使惯了的,在母女二人面前都算有几分体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着谁又该说什么样的话。   简浔在车里闻言,大是满意,忍笑小声与瑞雨道:“回去后可得回了母亲,重赏任妈妈才是。”   瑞雨应道:“这是自然的,要奴婢说,不但夫人要赏任妈妈,小姐也该赏。”   宇文倩也笑道:“岂止你家小姐要赏她,我也有赏,还不止赏她一个,今日跟来的人,都重重有赏!”   说到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了,皆因她已想起了自己莫名昏迷前,貌似的确被一个陌生男人抱住了,并由此生出了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来,只不过还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在硬撑着罢了。   只可惜那几分残存的希望,下一瞬便被崇安侯无情的给打碎了:“方才马群受惊时,是这位壮士救了你,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何况你还一度衣衫不整,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坏了你的名节,众目睽睽之下,本侯总不能让崇安侯府的名声因你受损,所以已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了。”说完看了一眼陆善温。   陆善温便忙上前几步,冲简菡鞠躬行了个礼,笑道:“三小姐,在下陆善温,算是你的表哥……不是,是武定伯府未出七服的旁支,虽然我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打拼,让您过上好日子,也会一辈子对您好,不叫您受丝毫委屈的。”   眼前的人,只看衣着打扮和谈吐举止,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出身,打小儿从没受过好的教养了,何况还一把年纪,丑陋邋遢到不堪的境地,别说与宇文修相比了,连与自己的父亲相比,都要差出一千倍一万倍,谁要嫁给他了,她宁愿死,也绝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好吗?   简菡气血翻涌,摇摇欲坠,近乎尖叫着喊了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让我爹爹杀了你,杀了你……”话音未落,已眼前一黑,再次什么都不知道了。   崇安侯才懒得管她,只吩咐任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三小姐抱到车上去?”   待任妈妈忙忙应了,将人弄到车上去后,才冷冷看了一眼武定伯,扔下一句:“别人家的家务事,武定伯以后最好还是少插手,否则手伸得太长,被人一个不慎剁了去,可就后悔也晚了!”掉转马头径自去了。   余下武定伯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半晌才狠狠的一跺脚,招呼了众人一声:“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记住管好你们的嘴!”也翻身上了马,心里则已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尽快找个借口离京一段时间,指不定等回来后,姐姐气就消了,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崇安侯沉着脸,亲自领着众人回到别庄上时,太阳已经落了山,余光给整个别庄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橘红色,十分的柔和好看。   然而崇安侯却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得知简君安已早来了庄子上,简君平与陆氏则应当还在赶来的路上,扔下一句:“人到齐后,立刻都到我屋里去。”   便下了马,拄着拐杖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余下简浔吩咐了任妈妈一通:“务必看好简菡,她若一直昏迷着当然就最好,若是醒了,务必不许让她吵闹,省得祖父听了越发生气,更务必不能让她寻死觅活。”   才与宇文倩一道,回了平氏的院子去。   果然简君安已经来了,想是已通过先奉命回来之人之口,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见简浔回来,便霍地起身,几步行至她面前,前后左右的打量起她来,待确定她的确完好无损后,方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省心,为什么非要亲自以身犯险,用别的法子让那对可恨的混帐母女露出狐狸尾巴不行吗?万幸你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反倒要打你!”   平氏在一旁有些讪讪的:“也是怪我,没有死命拉着浔儿,大爷有气,就冲着我发罢,孩子才受了惊吓,大爷就别再雪上加霜了。”   她是经简浔之口,知道简菡狗胆包天竟在谋划算计她,却没想到,简菡与陆氏竟敢做到这一步,若是一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一定会拉着浔姐儿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是为着那对混帐母女便让浔姐儿有个什么好歹,别说大爷了,她自己也将一辈子难以心安!   简君安闻言,恨恨看了平氏一眼,才道:“你的账我回头自然会与你算的,你急什么!”   说得简浔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忙道:“爹爹,不关母亲的事,是我自己非要坚持的,何况有周四平带着人暗中埋伏在四周,我根本不可能出事儿,您就别生气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置那对混帐母女罢,由来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正好趁此机会,让她们永无翻身之日!”   简浔怎么可能真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贸然的去以身犯险?便是她真想这么做,宇文倩也会死命拉着她的。   所以二人一早便已秘密见过周四平,让周四平届时带着人悄悄儿尾随她们之后,到了目的地后,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了。   简浔当然知道周四平能干,但没想到他竟会把事情做得这般漂亮,在一片混乱中,不但让简菡自作自受,承受了最糟糕的后果,还让她和宇文倩毫发无伤,并且那么及时的将祖父引了去,果然是大将之才,今儿她摆明是大材小用了。   她却不知道,当时周四平埋伏在暗处,好几次都是想一箭射死了武定伯,再一箭射死了简菡的,竟敢算计大小姐,简直死不足惜!   还是他混在武定伯一众狐朋狗友里的一个心腹,打听到了那个陆善温的一些情况,尤其是后者以前一不顺心了,就打老婆,所以他老婆才会跟人跑了这一条,实在太合周四平的心意了,他才会忍气留下了二人的命,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让简菡嫁了陆善温,与之狗咬狗去。   简君安听了女儿的话,仍是怒不可遏,正要再说,外面就传来了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大爷,大夫人,二爷和陆姨娘已经到了,侯爷请大爷和大夫人即刻过去。”   简君安因心痛与后怕带来的满腔怒火,便悉数都转到了简君平和陆氏身上去,扔下一句:“他们竟还有脸来,看我今儿怎么与他们算账!”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余下平氏吩咐了简浔和宇文倩几句:“你们今儿都累坏了,且回房洗漱一番,用了膳就歇下罢,大爷和我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也要追出去。   却让简浔拉住了,道:“母亲,我跟您一起去!”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时刻,倩姐姐不方便跟去,她却是一定要去的,不然万一祖父拗不过简君平,又高高提起重重放下,不惩罚陆氏了,她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可是倩丫头……”平氏不由面露难色,县主再与自家亲近,终究也是外人,这种时候她如何方便在场的,只怕公爹见了她,会越发的恼羞成怒。   宇文倩却也识趣,立刻说道:“那我就先回房歇着了,简伯母与浔妹妹快去罢,我又不是外人,不用你们时时陪着我。”   平氏闻言,想了想,这才点了头,让贺妈妈送了宇文倩回屋去,自己带着简浔急匆匆去了崇安侯的屋子。   果见简君平与陆氏已经到了,简君平正拿手捂着脸满脸的惊诧与恼怒,陆氏则站在一旁,眼神闪烁,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似是已猜到事情不妙了。   简君安则满脸的怒不可遏,喝道:“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会不知道?我今儿打的就是你!”说完又要扑上前打简君平。   显然在平氏与简浔过来之前,他已揍过简君平了,难怪后者捂着脸。   “住手!”只是简君安一拳未及打出去,就被拄着拐杖,自内室走出来的崇安侯沉声喝住了。   简君安见父亲眨眼间就老了几岁似的,不忍再给父亲本就已糟透了的心情雪上加霜,到底还是堪堪收回了拳头,冷声向简君平扔下一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暂时饶过你,等待会儿下去后,我再收拾你!”上前扶崇安侯去了。   简君平见状,忙也上前欲扶崇安侯,嘴上还道:“父亲,大哥才一进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动手,方才您也听见了,当着您的面儿,他尚且言语威胁我,是,长兄如父,他做兄长的,任何时候要打我骂我,我都该受着,可总要有一个理由罢,连官府给人判罪,也讲究前因后果,人证物证,不是吗?还请父亲千万还我一个公道……父亲!”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是挨了一掌,随即又听崇安侯怒喝道:“跪下!”   崇安侯的手劲,就不是简君安一个文弱书生能比的了,打得简君平耳朵是嗡嗡作响,捂着脸满眼的悲愤与委屈,根本没听清楚崇安侯的话,还是崇安侯拔高声音又怒喝了一句:“老子让你跪下!”   他才不情不愿的跪下了,嘴上却仍不服,道:“大哥打我骂我,我都该受着了,何况父亲,父亲便是打死了我,我也没有二话,谁让我是父亲生养的呢?可就算死,父亲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而不是连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能做个糊涂鬼罢!”   崇安侯失望得无以复加。   有心算计人,却没胆承认,他怎么养了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东西,不,十年前他不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吗,如今又有什么好失望的,还是直接把该说的都说了,直接让他承受恶果即可,反正他自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崇安侯看都懒得看简君平一眼了,直接叫了亲卫进来吩咐:“去把简菡带上来!”   亲卫应声而去,不一时便带了简菡进来。   简菡的衣裳已换过了,不再似先前在外面时那般衣不蔽体,但却皱皱巴巴,一片凌乱,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配上赤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还有剧烈的呼吸,不难让人看出,她醒来后,应当已是闹过一场了。   进了屋,瞧得简君平与陆氏都已来了后,简菡的眼里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猛地扑到陆氏怀里,便大哭了起来:“娘,您终于来了,您终于来了……您不知道,祖父要把我许配给一个泼皮无赖,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哭了一回,想起陆氏在崇安侯面前自来半句话也说不上的,如今能救自己的,惟有父亲,忙又扑到简君平怀里哭了起来:“爹爹,您快救救我啊,我不要嫁给那个泼皮无赖,爹爹,您快帮我向祖父求求情,不然女儿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简君平又惊又怒,他的女儿,父亲凭什么越过他的次序,直接就把她许了人,若是许的人各方面条件都还过得去也就罢了,泼皮无赖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早说过,回京后绝不会再委屈女儿一丝一毫的,在她的终身大事上,自然越发不会委屈了她,哪怕她前阵子才惹了他生气,他依然会为她寻个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夫婿,当然,若能在此基础上,给他添一份助力,就更好了,父亲这不是摆明了害他们父女吗?!   简君平因忙说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您向来不待见陆氏,连带她生的几个孩子您也不待见,可再怎么说,菡儿也是您的亲生孙女儿,身上流着您的血,您怎么能问都不问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声,便把她许了人,还是许给一个泼皮无赖,您这样害她,哪还有半点做长辈的风度与气度,又哪还有半点慈爱之心?您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就别怪我违逆您的话,怪我不孝了!”   崇安侯闻言,终于正眼看了一眼简君平,见他满脸的惊怒不似作伪,再看陆氏,脸色却之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眼里的恐慌更是怎么也再遮掩不住。   不由冷笑一声,道:“到底是做了这么些年官的人了,这装相的功夫,也比以前长进多了!老子懒得与你多说,你们做的那些丑事,你们自己心里知道,老子如今一个字也不想再提起,省得脏了老子的嘴巴,老子只告诉你结果即可,简菡,老子已做主许给武定伯府旁支的陆善温,已与他说好,让他尽快上门下聘了,你这就带了简菡回去等着罢,千万别再想着让老子收回成命,也别再想改变这个结果,吃得咸鱼抵得渴,你们既有那个胆子算计人,就得做好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准备!现在,立刻都给老子滚出去,以后无事通不许再来碍老子的眼!”   ------题外话------   感谢6月13日龙月雪亲的5颗钻石,sally10269亲的10颗钻石,156**6697亲的3朵鲜花,消失的旧时光的1朵鲜花,非常非常爱你们,么么哒O(∩_∩)O~   那个啥,今天还有票吗?O(∩_∩)O~   ☆、第一百一五回 寻死觅活   简君平却是真不知道陆氏与简菡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每日公事尚且忙不过来了,还要想着怎么弹压底下那些明里暗里不服他、与他唱反调的人,上峰同僚间的关系也要打好,宫里也得有能替自己说话儿、通风报信的人,阁老王公大臣们该联络感情的,也得变着法儿的联络起来……他这个官是想做得长久,做得更大,将来甚至能入阁的,不花费大量的人力心力,怎么能够?   所以,见简菡被自己打骂了后,便消停了下来,日日都乖乖待在房里养病,据陆氏说来,她也的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深刻的反省了,便没再多想这事儿,而是将精力都投入到了公事当中。   等到过了一阵子,陆氏与他说京中实在太热,以致简菡的伤势迟迟不见好转,想送了她去城外的别庄上养病,偏家中也离不得自己,所以欲打发人去求一下崇安侯和平氏,看他们愿不愿意简菡去玉鸣山的别庄上养病,也好捎带着照顾一下简菡,再来就是趁机改善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时……简君平也没有动疑,还觉得陆氏想得周到,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再然后,简菡便去了庄子上,一直消消停停的,再没出过任何幺蛾子,简君平心里还在想着,莫不是父亲与大嫂终于发现了菡儿的好,愿意善待她了?   万万没想到,今日崇安侯会这般着急的让人去传他们来,来了后还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结果,叫他怎能口服心服,怎能不为简菡和自己争取辩解,不然他们父女都得被这事儿给毁了!   因忙急声说道:“父亲这话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装相了,又做什么丑事了?还请父亲明示,否则,我绝难以心服,也绝不会听任父亲将我的女儿,许给那什么劳什子武定伯府的旁支!”   父子两个说话间,简菡一直在哭着,只要一想到陆善温那副猥琐不堪的样子,她就恨不能立时死过去。   不,当时她就该哪怕被颠下马背踩成肉酱,也不让他挨上自己一丝一毫的,如今怎么办,祖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甚至简浔宇文倩和平氏,只怕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下父亲是什么都还蒙在鼓里,才会为了她这样顶撞祖父,为了她极力争取,若是待会儿父亲也什么都知道了,还会这样替她出头吗?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宁愿死也不要嫁给那个泼皮无赖啊!   陆氏也是浑身抖个不住,既为简君平一旦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情后,不知道会如何对她,这次的事情可不比以往,她从头至尾都是在背着他自作主张,而他向来最讨厌的,便是这个;更为女儿的终身揪心,那个陆善温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是族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年纪差点儿就有她大了,却一事无成,吃了上顿愁下顿,她鲜花儿一样的女儿,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货色,岂不是她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可看侯爷的样子,摆明了心意已决,哪怕她们现在悔青肠子,甚至死在她面前,只怕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了……那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了,不然就让事情到此为止罢?好歹二爷还能继续向着她们母女,心疼菡儿,将来她便是嫁了那个泼皮,有他们做父母的帮衬贴补,给她撑腰张目,她的日子怎么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不对,菡儿如今年纪还小呢,就算侯爷再生气,也不可能逼她立时出嫁,那事情就还大有回圜的余地,陆善温一个泼皮无赖,素日得罪的人必定不少,哪日与人一言不合或是因为旁的原因,被人打死了也是他活该,与人何尤?   念头闪过,陆氏忙拉了简君平,小声劝起来:“二爷,也许当中真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如今侯爷与您都在气头上,不是详谈的时候,依妾身说,不若咱们先回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侯爷的气也消了后,大家再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把话说清楚,您说呢?”   只可惜简君平正在气头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梗着脖子道:“正是因为有误会,才得立时说清楚了,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心虚,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而且你没听父亲说,那个什么陆善温,即日就会上门下聘了吗,攸关我们女儿的终身,我就更不能轻易退让妥协了,父亲,还请您务必把话说明白!”   简菡也胡乱抹了眼泪,尖声道:“娘,您这话什么意思,现在都不是详谈的时候了,什么时候才是,难道等那猥琐的渣滓上门下聘时,才是时候吗?当时可那么多人都在场,只怕不日事情就要传得满盛京人尽皆知了,您还想息事宁人,是真打算让我嫁给那个渣滓,省得父亲再追问下去,就把什么都问出来,连你也一并受牵连吗?为了保住您自己,您连我的终身都不惜赔上,您可真是我的亲娘啊!”   “知女莫若母”这句话,很多时候反过来其实也是一样,所以简菡对陆氏打的什么主意,根本不用细想就能猜到大概。   虽知道陆氏的选择不止于她,于自己也是利大于弊的,一想到陆善温那副不堪的样子,依然忍不住愤怒与恐慌,还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那样一个渣滓,她的名字跟他放在一起,都是毕生的耻辱了,真等他上门下了聘,哪怕他下聘当日就死了,也是她毕生的污点好吗,叫她怎么能够忍受?   所以急怒攻心之下,简菡哪还顾得上去想旁的,自然也顾不上自己的口不择言,会不会让现下的局势于她们母女更不利了,反正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还能更糟不成!   一席话,说得陆氏是又气又急,简直恨不能上前捂住简菡的嘴了,这个蠢丫头,难道她这个亲娘,还会害她不成,她知不知道,因为她的这番口不择言,她们根本连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陆氏因忙说道:“侯爷,二爷,菡儿她是一时生气着急得糊涂了,才会胡说八道的,其实她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是真的,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带她出去,这就带她出去……”   说话间,拉了简菡便想往外走。   “慢着!”却让简君平沉着脸喝住了,看向陆氏冷声问道:“你这般着急的想离开这里,这般着急的想把菡儿拉出去,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引来父亲这般雷霆震怒,大哥也是见了我就打,你最好立刻给我一五一十的从头招来,否则等我从旁人口中把该知道的都知道后,不但菡儿的事我不会再管,连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十几年的夫妻做下来,足够简君平自简菡那句‘省得父亲再追问下去,就把什么都问出来,连你也一并受牵连吗’,获知足够的信息了,再想到之前在来的路上,陆氏一直都精神恍惚,坐立不安,方才也是一副莫名心虚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迎上简君平阴鸷犀利的目光,陆氏还强笑着不想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正暗地里飞快组织语言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信服。   没想到简菡已先崩溃般的大哭道:“爹爹,娘不肯说就算了,我来告诉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日你打了我后,我其实并没有死心,还是想嫁给大师兄,娘被我哭求得没办法,终于还是答应了我,会替我圆梦,然后……”   然后陆氏便找到了武定伯,让武定伯帮她找个人到时候坏了简浔的名节,自然简浔也就嫁不进睿郡王府了,难道堂堂王府,会要一个名节受损的女子做未来的长媳,甚至是世子妃、王妃不成?那睿郡王府也要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儿了。   陆氏这般吩咐武定伯时,并没有想过顺势栽给简浔一门差劲儿的亲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且也知道不可能,再怎么着简浔也是侯府的嫡长女,怎么可能嫁给武定伯狐朋狗友中的一个?充其量也只能让她远嫁,只要事情不传到她未来夫家的耳朵里去,她的日子应当也不会难过。   而简浔远嫁了,自然她女儿就能嫁进睿郡王府了,崇安侯府这样的姻亲,二爷如今又官运亨通,圣眷隆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就不信睿郡王府舍得不结了。   所以武定伯才敢答应陆氏,不然事情闹大了,姐姐有姐夫和两个儿子护着,崇安侯与崇安侯世子奈何不得她,所有的气可不都得冲自己发了?   哪里能想到,计划得好好儿的事,到头来会全部乱了套,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自己陷入泥潭里,纵然侥幸拔出了脚来,也会带上满脚的泥了呢?   简菡越说哭得越厉害,最后索性跪下了:“祖父,我不该一时猪油蒙了心,不该逼我娘为我筹谋,我是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就看在大姐姐毫发无伤,事情也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饶了我这一次罢,我以后真的再不敢了,求您就饶我一次……”   话没说完,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就见陆氏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却是简君平听完简菡的话后,青筋迸裂怒不可遏之余,抡圆胳膊给了她一巴掌。   随即怒骂道:“蠢货,贱人,原来你真背着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捣鬼!难怪方才劝我息事宁人,难怪来的路上一直坐立不安,原来是心中有鬼!你既有胆算计人,现在就自己给我收拾烂摊子,自己为你的愚蠢收场去,惯得女儿不知天高地厚不说,还连这些招数都使上了,如今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要求得父亲消气,求得大哥和浔姐儿消气,否则,就别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也不念父女之情!”   简君平说完,抱拳向崇安侯道:“父亲,我事先是真不知道这个蠢妇竟做了这样的事,若是知道,我一定会制止她,惩罚她的,如今真相既大白了,父亲要打要杀,我都绝不会有半句二话,便是父亲要打杀了我自己,我也绝不会有半句二话,谁让我管教无方呢?可菡儿到底年纪还小,浔姐儿也万幸毫发无伤,事情尚有回圜的余地,父亲能不能,就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儿上,改用别的法子惩罚她,别让她嫁那个泼皮无赖了,到底是她一辈子的事啊……而且好好的千金小姐,却要委身于那样一个人,旁人会怎么看怎么说?势必也会影响崇安侯府的声誉,还求父亲千万三思啊。”   说完,也跪到了崇安侯膝下。   他生陆氏与简菡的气是一回事,才也撩了狠话,到底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女儿的终身被毁,少不得还是要忍气替简菡收拾烂摊子,因为这是当务之急,至于惩罚陆氏和她之事,等度过了眼前最大的难关,再慢慢儿与她们算账也不迟!   崇安侯至此倒是总算信了简君平事先并不知道陆氏与简菡的所做所为。   可还是不能让他消气半分,若不是简君平素日宠着她们惯着她们,将她们纵得无法无法,她们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到底,还不是仗着有他护着,岂是一句‘管教无方’,就能抹去了他其他罪名了?   因冷声说道:“年少无知,就能肖想自己的未来姐夫,算计自己的姐姐吗?浔姐儿毫发无伤,也不能成为她可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理由,这是浔姐儿事先便意识到了不对,提前做了防备,她们母女技不如人,浔姐儿才能毫发无伤,若不是,她们的奸计今日岂不是就要得逞了?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就要做好失败后,承担恶果,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准备,所以这事已断不可能再有更改的余地,你不必再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看陆氏与简菡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成这样,可见以往便没少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以往她们运气好,都让她们侥幸逃过了惩罚而已,若这次他再不重惩她们,谁知道她们以后会变本加厉成什么样?   她们的心,分明从根子上就已坏透,是无论如何,也改不好的了!   崇安侯说完,顿了顿,又冷笑道:“你们也不必想着那陆善温父母亲人俱亡,素日混迹于市井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便是哪日不小心一命呜呼了,也是他活该,与旁人无尤,我已当众说了会即日举荐他去西山大营,进了军营,他就是军营的人了,若是哪日不慎死了,军中势必会过问的,所以,你们最好趁早打消了心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念头!”   说的是“你们”,锐利的目光看向的却只是陆氏一个人,她还真当她那点小聪明,旁人看不出来不成?   事实上,崇安侯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举动提出举荐陆善温去西山大营的,一来可以保住陆善温的命,不让事态发展到越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二来,到底还是给简菡留了余地,若陆善温在军中真有了出息,她以后还是有夫荣妻贵机会的,至于陆善温年纪比她大得多,她那些性子,哪个与她年纪相当,家世相当的男子能忍受的,何况既是惩罚,当然要让她刻骨铭心,以后都不敢再起坏心!   陆氏半趴在地上,到了此时此刻,才真正尝到了恐惧与绝望的滋味儿。   侯爷把菡儿最后的退路也给堵死了,亦丝毫不顾侯府的名誉声望了,那菡儿岂不只能嫁给那个下三滥的泼水无赖了?不,她答应过菡儿,回京后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且她自己在婚姻上已够不幸了,真正是机关算尽,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甚至比自己更不幸?   不,她无论做什么,哪怕是死在侯爷面前,也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氏想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行至崇安侯面前,便哭道:“侯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菡儿无关,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向我哭闹,说自己多想嫁给宇文修而已,若我严词喝止她,再不济了,用点更严厉的手段,假以时日,一定能将她扳回来,可我并没有那样做,一心想着她若是能嫁进王府,将来便是世子妃、王妃了,于她是心想事成,面子里子兼得,于我也能让我的地位更稳固,再不必担心来自古氏的威胁,还有侯爷的不喜……所以我一口就应下了她,并且很快把整个计划都想好了,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求侯爷要罚就罚我一个人罢,菡儿真个是无辜的,身上更流着您老人家的血,您就饶了她这一次罢,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了……”   说完,果真“砰砰砰”给崇安侯磕起头来,不一会儿便磕得额头红肿一片了。   崇安侯却是不为所动,亦懒得与陆氏说话,只抿唇不语。   倒是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平氏冷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日日冲浔姐儿献殷勤,慢慢的让她放下戒心,以姐妹之礼相待,却知道哄着她和县主出游骑马,却知道肖想自己未来的姐夫,她怎么就没想过,浔姐儿是她的姐姐,她的所作所为,得多让浔姐儿伤心与难堪,县主更是身份尊贵,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家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呢?哼,还有脸说什么都不知道,我看她恰是知道得太多,想得太多了,也是,有你这样一个生母,她能不想太多,贪心太多吗,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当初不也一力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也果然将其抢到了手里吗,也就难怪简菡抢起自己的姐夫来,丝毫不以为耻了!”   陆氏被说得一窒,又羞又恼间,是既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平氏的话,也不敢反驳,想起事情的根子还在简浔身上,只要简浔同意了对菡儿从轻发落,想来侯爷自然也就没有二话了,侯爷之所以这般严厉,至少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给简浔和大房一个交代不是吗?   小姑娘家家的心软,不然也不会那般容易就被菡儿哄得姐妹间亲亲热热的,坏她事的,显然都是平氏,等她哄好了简浔,把眼下的危机度过了,再慢慢儿的与她斗法也不迟!   遂又膝行至简浔面前,哭道:“大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三妹妹真的是无辜的,她还这么小,就算一时糊涂想嫁给未来的大姑爷,也不是因为真喜欢大姑爷,只是因为大姑爷长得好看而已,真没有旁的意思,求大小姐就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看在你们身上流着一样血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次罢?大小姐也是姑娘家,岂能不知道嫁人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就好比第二次投胎,甚至比第一次投胎还更重要吗?求大小姐就饶了她罢,下辈子我们母女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小姐的大恩大德……我给大小姐磕头了,求大小姐开恩,只要大小姐开恩,我今儿就算磕死在这里,也绝无半句怨言。”   一面真作势给简浔磕起头来,以为自己话说到这个地步,又好歹算是长辈,怎么也能让简浔松动几分。   只可惜磕了半晌,都不见简浔出声让自己停下,亦没听见她与别人说话,陆氏只得做出不支的样子,慢慢停了下来,趁机觑眼往简浔看去。   就见简浔也正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知已看了她多久,见她看过来,终于开了口:“磕啊,陆姨娘怎么不磕了,不是说今儿就算磕死在这里,也绝无半句怨言吗?原来都是哄我玩儿的。”   凉凉的说完,又道:“陆姨娘是不是以为,我小姑娘家家的,必定比祖父和我父母都更容易心软,而我又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只要我心软原谅你和简菡了,事情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真不是什么心软的主儿,不信你问府里的下人,是我这个大小姐厉害,还是我母亲这个侯府的当家主母厉害?所以,我不但一点不心软,反而对祖父处置简菡的法子,非常喜闻乐见,甚至想拍手称快,而且我不防告诉你,也就是祖父到底顾念着仅剩的骨肉之情,好歹还给简菡留了余地,若是祖父不先处置她,换了我来,我可就不会只将她嫁给一个泼皮破落户这么便宜了,你还要求我吗?”   所以,自己方才的行为,在简浔和在场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场笑话儿,他们都是拿看跳梁小丑的目光在看她?   陆氏恼羞变成怒,既不再求简浔,也不再求崇安侯了,只沉声道:“侯爷既不顾念骨肉之情,亦不顾念自己和侯府的名声,那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只想告诉侯爷一句话,婚姻大事由来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爷和我都还健在呢,菡儿的婚事岂能由侯爷一个做祖父的全权做主,这事儿只要我们不同意,官司便是打到金銮殿,没理的也只会是侯爷!二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话没说完,脸上已又重重挨了简君平一掌,再次眼冒金星的趴到了地上去。   简君平浑身无一处不痛,尤其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的,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随时都可能迸裂开来一般,对着陆氏能有好脸色才有鬼了:“贱人还不给我闭嘴,竟敢以这样的态度与父亲说话,还动辄就是御前金銮殿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喝得陆氏又是委屈又是羞恼的不敢再说后,才看向崇安侯道:“父亲,陆氏此番虽大错特错,方才的话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好歹我这个做父亲的还在,您不征询过我的意见,便把菡儿的亲事定下了,是不是的确有些不妥?要不这样,您先收回成命,等您消了气我们再从长计议,您如今正在气头上,万一回头气消了,就后悔起如今的决定来,岂不是后悔也晚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能拖延一点时间,就算一点,再谋后计了。   崇安侯闻言,冷冷一笑,并不接简君平的话,而是先看向陆氏道:“你说你是简菡的母亲,本侯怎么不知道?你一个做妾的,也敢说自己是小姐少爷的母亲,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别人本侯不管,在本侯面前,却是绝对不会有你说话余地的,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从现在起,给本侯闭紧了你的嘴巴,否则,本侯一点也不介意赏你一碗哑药!”   陆氏捂着脸,简直恨不能把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简君平都给活啃了。   可见崇安侯一脸的森然,知道他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到底还是不敢再开口了,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到了简君平身上。   崇安侯这才看向简君平,冷冷道:“你是还在,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越过你,给简菡定亲了,谁能把我怎么样?我也懒得再与你多说了,两个选择,要么顺从我的决定,将简菡许给陆善温,要么,你就带着陆氏和她生的三个孩子,脱离崇安侯府,滚出简氏一族,那我自然也就做不得你的主了,你自己选罢!”   “父亲……”这是自己回来后,父亲第二次说要将自己一房出族的话了,上一次简君平还能安慰自己,父亲是吓唬自己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亲生的骨肉逼到那步田地。   可这一次,他没法再安慰自己了,父亲的性子他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断臂求生的事别人可能做不出来,他却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不然当年也不能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能十仗九赢的将军,哪个不是最凶悍最狠绝的?   他只能攥紧拳头,天人交战后一番后,艰难的开了口:“我的命是父亲给的,没有父亲就没有我,更不可能有几个孩子,我的主父亲能全权做得,我几个孩子的主,父亲自然也能全权做得,我没有异议了,但凭父亲安排便是。”总不能让女儿一个人糊涂,就害了一家子人。   这话一出,简菡先就凄厉的惨叫起来:“爹爹,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嫁给那个无赖的,祖父,您的心怎么这么偏,您还不如杀了我呢……”   挣扎着站起来,便要往一旁的墙壁上撞去。   叫简君平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喝道:“你自己做错了事,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这样寻死觅活的吓唬谁呢?”   见女儿满脸的崩溃与绝望,到底疼了这么多年的,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放低了声音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当初我们一家在泸定那么苦,不也慢慢熬到了今日吗?只要爹爹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陆善温欺负了你的,也绝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旁人有的,你都会有,旁人没有的,你也会有的,你相信爹爹……”   话没说完,简菡已尖叫道:“嫁泼皮无赖的又不是你,生不如死的也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这辈子在世上最大的依靠,你都不为我据理力争,惟恐让我连累到你了,我还能指望谁?既谁都指望不上,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你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   想死还不容易?就怕你舍不得!   简浔在一旁冷笑一声,见简义亲自守在门外,遂招手叫了他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简义便行礼退下了。   ------题外话------   感谢6月14日水晶诱惑1亲的6颗颗钻石,凡云玲亲的3颗钻石,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今天有二更哦,大概十点左右,票子神马的,大家懂得起撒?如果今天票票给力,明天争取也有二更,如果不给力,就洗洗睡吧啊,O(∩_∩)O~   ☆、第一百一六回 于事无补(二更求票)   很快简义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砒霜茶并一把剪刀。   简浔见了,笑道:“三妹妹撞什么墙嘛,撞得血肉模糊面目不清的,多难看啊,还不如喝砒霜呢,虽然也会七窍流血,但好歹比撞墙死的好看一些。何况你犯的错虽罪不可赦,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这儿还有一把剪刀,不然你就当着大家的面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罢,这样一样能洗干净我们简家的名声了,以二叔和陆姨娘对你的疼爱,便是你进了姑子庵,也定会时常去看你,不让你在吃穿用度上,受丝毫委屈的。”   这话一出,简菡立时不哭不闹了,只仇恨的看着简浔,若目光能杀人,简浔必定已周身血窟窿了。   简君平也是一脸的愤怒加难以置信,待回过神来,立刻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菡儿再怎么不好,也是你妹妹,身上流着与你一样的血,她如今陷入了困境,你不拉她一把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让她不是死,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心怎么这么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简浔冷嘲一笑,凉凉道:“不是她自己嚷嚷着让她死,她还不如死了干净的吗?我不过就是帮她一把而已,怎么二叔反倒怪起我来,她算计我,打我未来夫君的主意时,可从没想过我是她的姐姐,身上流着与她一样的血,可半点没有心软过,二叔这不是摆明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如二叔所说,我是心狠,可我也只对先害我的人心狠,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害人,平白无故的狠心,所以以后二叔最好把您的一家老小包括您自己都管好了,至少别再想害我和我在乎的人,否则,我会真正心狠给您看,而不只是像现在这样,嘴上说说而已!”   这些话,早在十一年前简君平掳了她去,差点儿带累得父亲没了命时,她就想说了,只不过当时她太小,这样的话实在不能经她之口说出,之后简君平又被放逐去了泸定,她更是没了说的机会罢了,如今总算找到一吐为快的机会了,实在是解气!   一直没说话的简君安冷冷接道:“二弟自己女儿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女儿,你的女儿是宝,我的女儿就合该是逆来顺受的草,哪怕差点儿被害了,也必须原谅宽恕凶手,不原谅不宽恕就是心狠不成?”   “可、可……”简君平被父女两个堵得说不出话来了,谁让的确是简菡与陆氏有错在先,且这错的确不是小错,而是大错特错呢?   崇安侯随即接道:“浔丫头这话说得极是,若实在不愿意出嫁,这两样东西简菡你就随便挑一样罢,如你大姐姐所说,进了姑子庵,也定不会委屈了你,丧礼也定会与你风光大办的。”   这下简菡情知大势已去,连站都站不住,更别说再闹腾了,双腿一软,眼前一黑,便又一次不省人事了。   唬得陆氏惨叫一声:“菡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别吓娘啊……”连滚带爬的上前,又是给简菡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起来,眼泪跟断了线似的,怎么止也止不住。   简君平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因女儿落得如厮可怜的下场,对她做的错事反倒怪不起来了,连带看陆氏都消气不少,因疲惫的向崇安侯道:“父亲,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我连夜便带了菡丫头与陆氏回去成吗,也省得她们再留在这里,白惹您生气,京中我这阵子公务着实繁忙,明儿又有大朝会,也实在走不开,只能过阵子得了闲,再来承欢尽孝于您膝下了。”   崇安侯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别来承欢我膝下了,你不来我还能多活几日!只是事情还没完,你急什么,等事情完了,你再离开也不迟!”   说着看向陆氏:“这个女人,是万万不能再留在简家,万万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你待会儿回去,只带了简菡即可,至于这个女人,我自会送去你母亲以前的陪嫁庄子上,让她在那里反省的。你当年离京前,是如何兴风作浪的,自前番回京后,又是如何上蹿下跳的,本侯也懒得再与你理论,本侯只后悔,当年哪怕拼着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该让你进门,待你们回京后,也该把几个孩子留在侯府亲自教养的,看看他们都让你教成了什么样儿!你手上必定也是有人命的,就去庄子里清静清静,只当思过罢,待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你的儿女们有了出息,当然就能把你从庄子上接出来,享享儿孙清福,反之,就就老死在庄子上罢!”   前半段话是与简君平说的,后半段话却是与陆氏说的。   惊得陆氏如被雷劈一般,也顾不得简菡了,立时惨叫起来:“侯爷,不要,求您不要……我陪着二爷在泸定患难近十载,把二爷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为二爷生了三个儿女,为简家开枝散叶,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您不能这样对我……”   想着崇安侯是油盐不进的,忙拉着简君平嚎啕起来:“二爷,您帮我替侯爷说项一下,千万别送我去庄子上啊,菡儿落得如此下场,淙儿与泓儿又都还小,我怎么能离开,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我若是离开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便会被人给生吞活剥了?二爷,求求您,替我说几句好话罢,我不能被送走,一定要留下啊……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因为我一时糊涂犯了错,便全部被抹杀了吗……”   简君平见陆氏哭得可怜,想起二人这些年的情分,又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心软。   因看向崇安侯迟疑道:“父亲,陆氏好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四时八节都得进宫朝贺,总不能一直告病罢?而且孩子们都还小,家里也必须得有人主持中馈,要不这样,您改别的法子罚她,要打板子或是要罚抄《女诫》《女则》都使得,送走就不必了罢,动静闹得太大,旁人才真是不动疑也得动疑,不笑话儿也得笑话儿了。”   “你还怕人笑话儿?”崇安侯讥诮一笑,“早在你以妾充妻,嫡庶不分时,就该被人笑话儿够了,怎么如今还怕人笑话儿,你的脸皮几时变得这么薄了?我告诉你,我心意已绝,就算这会儿是皇上亲自来了,也休想我改变决定,你再啰嗦,我就将陆氏送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日夜做活,不得停歇,将来就算淙哥儿泓哥儿有了出息,也休想再找到她!”   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陆氏有诰命在身,须定期入宫朝贺,不能一直称病,这还不简单,把她的诰命褫了,给古氏便是,你当初既有能耐给她诰命,如今自然也有能耐给古氏。连几个孩子和你府里的中馈,都可以一并交给古氏,当年她一个人主持侯府的中馈,尚且没出过错儿了,何况你那个小家?好歹如今沫丫头也是正经的小主,是皇上的人了,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才是!”   这话倒是与当初简君平威胁陆氏的话不谋而合了,唬得陆氏满眼都是恐惧之色,禁不住发起抖来。   若真让古氏得了她的诰命,把持了府里主持中馈的权利,她就算哪日能回府里,也只能再屈居古氏之下,看古氏的脸色过日子了,何况简君平也不是那等会长久念着旧情的人,古氏是年老色衰了,给他寻几个年轻漂亮的通房,却是易如反掌的,有了新欢在侧,他哪还能记起她这个犯了错被逐出去的旧爱?   男人的真心几时指望得上的,当年她姨娘不也十几年盛宠不衰吗,结果如何,一旦威胁到了父亲的利益,还不是立时被他弃如敝履,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她决不能重蹈姨娘的覆辙!   还有她的孩子们,以后岂不都得看古氏的脸色过活,命运也都被掌握到古氏手里,将来好些能跟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一样,一事无成,连家里得脸的下人都敢给他没脸,一个大男人,活得比谁都窝囊憋屈,唯一可以称道的地方,也就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不必劳神费力的想着要怎么养活自己和一家妻儿老小;差些连她弟弟都不如,甚至根本活不到成人?   这般一想,陆氏抖得越发厉害了,忙泪眼朦胧的看向了简君平,将唯一仅剩的希望,都寄托到了简君平身上,指望他能驳回崇安侯的话,留下她。   只可惜简君平虽满脸的为难犹疑之色,到底还是同意了崇安侯的话:“诰命就先不给古氏了,朝廷的敕封,岂容我们朝令夕改?只先给陆氏告病罢,横竖古氏也常年病着,主持府里的中馈,教养孩子们还能勉力支撑,再四时八节的进宫朝贺,与人交际应酬,只怕就要支撑不住捉襟见肘了。”   说完看向陆氏,厉声道:“你去了庄子上要好生反省,若你早日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早日彻底的改过自新,我自然会酌情早日接你回来,反之,就像父亲说的,你就指望将来淙哥儿泓哥儿有了出息,再接你出来罢!”   ‘酌情早日接她回来’?她若真去了庄子上,哪还有回来之日,这分明就是一条不归路!   陆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惨笑着说了一句:“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侯爷才肯相信我是真的已经知错了,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如侯爷所愿!”   话音未落,人已箭一般的冲向一旁的墙壁,“砰”的一声后,软软往地上滑去。   她的速度极快,又心意已决,远非方才简菡乔张拿致的寻死觅活能比,以致大家虽立刻便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依然来不及阻拦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额头上被撞出了一个洞来,汩汩的鲜血很快便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染红了地面。   简君平终究还是心痛陆氏的,见她眨眼间便已血溅当场,心跳漏了一拍之余,人已本能的冲出去,将她半抱了起来,上下牙关直打颤的说道:“静娘,你怎么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别吓我……你怎么这么傻,你别吓我啊……”   一面说,一面手忙脚乱的想拿帕子堵住陆氏的伤口,可哪里堵得住,一瞬间帕子便被浸透了,陆氏也是一动也不动。   简君平忙拿手去探陆氏的鼻息,感觉到她的气息已十分微弱,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想起陆氏可不是自己想寻死,而是生生被逼到这个地步的,忙抬起头仇恨的一一扫过了崇安侯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死静娘的,这下你们该满意了罢?你们这些狠心绝情的,我碍于孝道,碍于骨肉亲情,奈何不得你们,老天爷总奈何得了你们,你们就等着遭报应罢!”   彼时崇安侯与简君安平氏并简浔都已回过了神来,简君安与平氏心软些,瞧得陆氏这副样子,便都有些不落忍,也有些后悔起来,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方才不该那般紧逼不放的。   崇安侯与简浔心志坚定,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却是神色不变,简浔更是冷笑起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手段,于别人来说或许有用,于她来说,却是绝对没用的!   正要说话,崇安侯已叫了简义:“立刻把崔大夫叫来,看看陆氏死得了死不了!”   换来简君平愤怒的叫声:“人命关天,静娘都这样了,父亲还说这样的话,您的心怎么这么狠!”   崇安侯看也不看他,只喝命简义:“还不快去!”   “是是是……”简义忙一叠声的答应着去了,因别庄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倒是很快便拉了崔大夫过来,得亏平氏为防着崇安侯和大家有个头痛脑热的,现去请大夫既不方便也误事儿,特意把崔大夫也带来了庄子上,不然这会儿才真是要抓瞎了。   崔大夫只看了一眼陆氏的伤口,便约莫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嘴上不敢多问,手上已动作极快的先给她止起血来,待血渐渐止住后,又给她把伤口包扎好了,才抹着额头上的汗,给陆氏把起脉来。   末了起身向崇安侯道:“侯爷,陆姨娘只是外伤,虽有些失血过多,但幸而止血及时,外敷内服的药一并用上,再静养个把月,只要不出现感染化脓的情况,便有望大愈了。”   崇安侯点点头:“那你下去开药罢。”   待崔大夫应声行礼退下后,方冷声吩咐简义:“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再备一辆马车,立刻将陆氏给我送去庄子上,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她!”   竟敢寻死觅活的威胁他,真是可笑之至,也不打听打听,他是那等受人威胁的人吗,真安了心寻死,就该撞得更重一些,凭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救不活了才是,却只是外伤,将养个把月就能痊愈,不摆明了是苦肉计吗,吓唬谁呢!   简君平听得陆氏没有生命危险,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得崇安侯到了这个地步,竟还要将陆氏给送去庄子上,气得霍地站了起来,悲愤道:“父亲,陆氏都这样了,依然不能让您有半分恻隐之心,您是不是真要亲眼看着她死在您面前,才肯罢休?您的心怎么这么狠,今日您若非要将她送去庄子上,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罢!”   说完张开双手,护在了陆氏面前。   崇安侯怒极反笑,拔下墙上的佩剑,便往简君平面前一扔:“你以为陆氏玩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老子不在乎,换了你,老子就会在乎了?哼,你这种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糊涂东西,死了才干净呢!你怎么还不动手,看来你说的踏着你的尸体过去,果然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根本不敢,也舍不得这么做!”   “父亲,您别逼我!”简君平白着脸赤红着眼,真正体会到了骑虎难下是什么滋味儿。   他怎么可能真为陆氏就赔上自己的性命,他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为一个女人就葬送了前程性命,也太不值当了,他才没那么傻……颤抖着手够了地上寒光闪闪的剑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捡起它,只得颓然的跪下,将脸深深的埋进了双膝间。   崇安侯见状,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喝命简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安排去!”   简义忙回过神来,答应着去了,很快便带了四个粗使婆子回来,将犹自人事不省的陆氏抬着,往外去了。   崇安侯这才又向简君平道:“看在淙哥儿泓哥儿的面子上,我会让人悉心照料陆氏,直至她痊愈为止的,但等她痊愈后,她就得日夜劳作,为自己犯的错受罚了,你不必想着去看她,或是往庄子上送东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敢让你见她!你才不是说要连夜赶回京去吗,现在可以走了,带上简菡一起,回去后便把古氏接出去,把陆善温登门下聘时的回礼先料理出来……你别想着阳奉阴违,老子收拾别人或许没有法子,收拾你却少说也有一百种法子!”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哈,亲们别想着二更都有了,就不投票了哈,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O(∩_∩)O~   ☆、第一百一七回 病倒   崇安侯待简君平带着简菡出去后,才如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颓然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再不复方才的坚定与刚强。   简君安见状,忙斟了一杯茶上前递给他:“父亲,您喝杯茶罢,发生这些的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我知道您心里必定更不好过,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不然我和浔儿,岂非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崇安侯虚弱的摆了摆手:“又不是你们父女犯错,浔丫头也是受害者,便是要不安,也不该你们不安才是。”   说着接过简君安手里的茶盅,接连喝了几口,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也恢复了几分精神,看向简君安与简浔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到底简菡已受到了惩罚,陆氏也付出代价了,以后只要没有了陆氏再在老二跟前儿兴风作浪,想来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出格儿的事了……说到底,都是我教子无方啊!”   可再教子无方,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可能真狠下心去要他的命,何况他已是从三品大员,一部主官,在皇上面前多少也有几分体面,岂是他想要了他的命,就能要的?哪怕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不容易,一个不好,弄得整个家族都跟着身败名裂,那就真是打老鼠伤玉瓶,代价太巨大了!   简君安素来孝顺,听得父亲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便忍不住有些动摇了,但想到此番若不是女儿足够聪明足够机警,如今后果怕是不堪设想,遂又心硬起来,道:“光惩罚陆氏与简菡怎么够,若没有二弟纵着她们母女,她们岂能如此胆大包天?而且今日她们谋算的人可不只浔儿一个,还有县主呢,万一县主有个什么好歹……总得让二弟也受到相应的惩罚才是!”   简浔却想得多一些,简君平都那么大的人了,既已分府出去单过,又已是从三品的大员了,祖父能怎么罚他?打他一顿?还是让他赔一笔银子出来?   都是小惩罚,根本不能伤及简君平的筋骨。   大惩罚倒也不是没有,一可以将简君平逐出简氏一族,二可以设法让他丢官,可两者都干系甚大,既会毁了简君平,也会带累整个崇安侯府乃至简氏一族的声誉利益,叫祖父怎么能狠下这个心来?   所以简浔赶在崇安侯开口之前,自己先开了口道:“祖父,以二叔如今的年纪和官位,要重罚他是不现实的,可罚轻了又有什么意义,根本起不到作用,倒不如不罚了。只是一点,若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又该怎么说呢?当年您罚二叔难道就罚得轻了吗,只可惜同样收效甚微,所以,还请祖父今日当着我父母的面儿,把话说在前头,若再有下一次,不管您如何痛心疾首,如何下不了狠手,要重罚二叔又是如何的艰难,会为侯府和族里带来怎样的损害,都请您壮士断腕,务必狠下心来,可以吗?”   崇安侯这些年与简浔一直住在一个屋檐下,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长孙女儿,聪明能干得等闲男儿尚且及不上。   但在此番之事上,他却跟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或者说是终于第一次发现了她的另一面,刚强、果敢、狠绝……单看这些性格特点,倒是比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都更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再想到她从一开始发现此事,谋划反击时,一直都冷冷静静,条理分明,事到临头,也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显然她之前与简君平说的他若再不管好他自己和一家老小,再敢伤害她和她在乎的人,她会‘真正狠给他看’,绝不只是嘴上说说狠话而已。   崇安侯免不得就庆幸起,自己把一切都做在了前头,原本只是想堵大儿子和儿媳的嘴,让他们消气之后便不再有过激的行动了,当然,更多也是因为他的确愤怒与失望,却没想到,如今倒整好挡住了孙女儿的怒气,变相的解救了二儿子一家。   又禁不住后悔,自己早该在简菡刚来庄子上时,便引起警觉的,若一早便制止住他们,事情岂不就闹不到这个地步了?可陆氏与简菡心术早坏了,纵没有这一次,也必定有下一次,他哪能次次都防得住,还不如趁早解决了一劳永逸。   想了一回,崇安侯方郑重说道:“若再有下一次,不用你们开口,我也绝不会再姑息他们了,还请你们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长在自己身上的肉,哪怕已经腐烂了,要将其生生剜下来,依然不是轻易做得到的,但若那腐肉已危及身上其他部位,甚至整条性命了,那就真是不剜也得忍痛剜下了!   简浔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要有了祖父这句话就好,所以简君平以后最好与他们长房井水不犯河水,再别生出任何坏心来,否则,没了祖父的庇护,她倒要看看,他能在她和他们一家手下走几个回合!   简君安则不无悲哀的叹道:“别的勋贵家里内外十几房的,成日里乱七八糟的不消停也就罢了,咱们家就我们兄弟两个,竟也……果真是远香近臭么?妻贤夫祸少,二弟这辈子,真正是被女人毁了个彻底啊……”   话没说完,见崇安侯满脸的嘲讽和怆然,忙打住了强笑道:“忙到这个时辰了,父亲还没用晚膳,我让人送几样清淡的小菜来,陪父亲用些可好?正好浔丫头与平氏也没用,不若也在父亲屋里用些,人多才热闹嘛。”   本以为崇安侯会拒绝,说完就冲平氏与简浔使起眼色来,示意二人也帮腔劝着点他老人家,省得他怄坏也饿坏了身子。   没想到崇安侯已点头道:“你不说我不觉得饿,你一说才发现早饿得狠了,让人立刻传饭罢,只是别上什么清淡小菜了,把什么红烧肉大肘子还有酱牛肉这些我爱吃的,都给我端上来,再备一壶酒来,为了那样几个混帐东西,委屈自己,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你们等着,我进去换一件衣裳,这鬼天气热成这样,我后背都湿透了……”   一面说着,一面往里走去,只是人才进了内室,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声。   简君安与平氏听得崇安侯的话,对视一眼,夫妻两个还双双在庆幸父亲总算想开了,没想到就听得这个声音,心里攸地升起不详的预感来,简君安因忙一个箭步冲进了内室去。   就见崇安侯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父亲!”简君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忙扑上前抱起了崇安侯的上半身,嘴上已惊慌失措的喊起来:“崔大夫,快叫崔大夫,快!”   给崇安侯掐人中的手抖得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根本掐不到正确的位置上去,心里更是自责到无以复加,还以为父亲想开了,父亲哪里是想开了,他分明把一切伤痛与郁闷都憋在了心里,早知道他方才就不该逼父亲的,父亲早没他以为的那般刚强和无坚不摧,他都已是快六十的人了,才还生了那么大一场气,自己怎么能再雪上加霜呢?   平氏与简浔也唬得不轻,简浔忙上前帮着简君安掐起崇安侯的虎口来,她也着急,但心性比之简君平无疑坚定得多,倒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抖。   而平氏要避嫌,只得一叠声的吩咐人去叫崔大夫,又叫人进来把崇安侯往床上抬。   折腾了半晌,崔大夫终于给崇安侯把上脉了,把完后皱眉道:“我记得我早说过,侯爷不能情绪过激,尤其不能大悲大怒,一来侯爷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该控制情绪,二来侯爷素日饮食口味偏重,尤好肥腻的肉食,更于身体不利……可如今看来,侯爷并没有引起重视,照我说过的话,饮食偏清淡,少吃肉少喝酒,且……”   “崔大夫,这些话稍后再说也不迟,现下父亲到底怎么样了?”简君安见崔大夫叨叨了半晌,也没说到点子上,本就着急,怎能不更着急,饶他脾气再好修养再好,也忍不住要耐心告罄了。   平氏也道:“是啊崔大夫,你先说结果和治疗的法子罢,旁的话以后再慢慢说也不迟。”   崔大夫被说得老脸一红,总算知道言简意赅了:“侯爷是一时气血上涌急怒攻心才晕倒的,还伴有轻微的中风之兆,只现下我还不能确定,得等侯爷醒来后,才知道是不是真中了风……反正不管中没中风,以后都不能再生气,也不能再吃肥腻的食物,饮食必须以清淡为主了。”   简君安急道:“那崔大夫你还等什么,快让父亲醒过来啊……中了风是不是就不能动,只能日日躺在床上,连偶尔去院子里都得人抬着去了?父亲刚强一辈子,连废了一条腿,都不能让他放弃骑马练武,拉弓射箭,若是以后都不能动了,他心里得多难过,崔大夫,无论如何,你也要治好父亲,不能真让他以后都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啊!”   心里已将简君平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会儿若是简君平在他面前,他势必还会揍他一顿,混帐东西,若不是你内帷不修,家里弄得一团糟,教出的女儿猪狗不如,又怎么会害父亲变成现在这样,父亲若是无事便罢,若是有事,我绝不会轻饶你!   崔大夫皱眉道:“现在我只能给侯爷施针,刺激他的几处要穴,以达到让他尽快醒过来的目的,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但到底能不能刺激得侯爷醒过来,我也没把握……怕就怕,侯爷的病根是在脑子上,那就难了,偏如今侯爷不宜搬动,大爷明儿一早,还是回京请个太医院专攻内科的太医来瞧瞧罢,我是哪一科都通一些,却哪一科都不精通,万一延误了侯爷的病情,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还有句话崔大夫没说,若病根在脑子里,甚至脑子里面已经出了血,那问题就真是严重至极了,是考虑到简君安等人的心情,且这些医学上的术语,纵与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明白,这才会忍住了没说的。   饶是如此,也足够简君安心惊色变了,沉默片刻,才一脸毅然的与崔大夫道:“那就有劳崔大夫立刻与父亲施针,然后今晚上再辛苦一些,一直守着父亲直到我回来,我这就快马加鞭回京去,争取天亮以前,将太医带回来。”   不待崔大夫说话,又向平氏道:“你今晚上也辛苦一下,就别歇息了,带了人一直守着父亲,最好寸步不离,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把简义留下,真遇上了突发情况,泽儿沂儿都还小,你可以与简义商量一下。”   平氏忙道:“大爷不说,我也会寸步不离侍疾于公爹床前的,只是这会子黑灯瞎火的,大爷自己身体也自来不好,这样快马加鞭的赶路,怕是不妥罢,不然还是让底下的人拿了侯爷的名帖去得了?”   简君安沉声道:“不行,底下的人纵然拿了父亲的名帖,大半夜的,怕也进不了城,五城兵马司和城门护军营的人我多少认识几个,他们见到是我本人,再听得情况情急,才可能放我进去,待我待了太医出城时,也才会肯给我开城门。你别担心,快马加鞭也就一个多时辰,我不会有事的。”   平氏一想,大半夜的的确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出城门的,之前简君平说走就走,必定也是在城门护军中有认识的人,只得点头道:“那大爷千万小心一点,路上也别太着急,到底崔大夫还在,总不至于……”想着后面的话实在不吉利,忙咽了回去。   简君平点点头,叫了人备马,又与简浔道:“你累了一整日,且先回去歇着罢,这里有你母亲和简义呢,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休息好了,明儿好换你母亲和我,我们熬上一夜,明儿必定至少也要歇上两三个时辰的,不然明晚上铁定熬不住。”   说着,忽然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家里人丁单薄的悲哀,老父亲病了,竟连侍疾的人都没有,对简君平也越发的恼怒了,人家养儿子是为了老有所依的,父亲养了你这个儿子倒好,除了日日为你生气,为你收烂摊子,享过你一日福没有?真不如当初在泸定地动时死了干净!   简浔本想留下陪平氏的,听得父亲的话也在理,遂点头道:“那等爹爹离开后,我就回去歇息,爹爹放心罢,倒是您,路上可千万小心一点,多带点人,火把也多点几个,把路照得亮一些,祖父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您千万别着急。”   简君安点点头,又上前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崇安侯,对崔大夫说了句:“一切拜托了,崔大夫。”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不一时院子里便传来了喧哗声,再然后是一阵阵马打喷嚏的声音和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听不见。   平氏强按下心里的担心,与简浔道:“你快回去歇着罢,这里有我呢,明儿起来后,一切都已好起来了。”   简浔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屋了,母亲也要保重身体。”行礼退下后,想起平氏也没用晚膳,又让人去厨房吩咐,给平氏和崔大夫都做一碗面来,才头重脚轻的回了自己屋里去。   满以为宇文倩早已睡了,没想到她才一回屋,她便穿着中衣过来了:“我听见前面一直闹哄哄的,很是担心,想过去看一看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又怕不方便,惹得侯爷他老人家更生气,所以一直强忍着,总算你回来了。如今怎么样了,侯爷怎么处置那对混帐母女,还有你那个好二叔的,可千万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啊,不过就算侯爷真这样做也没关系,我们私下里收拾他们就是,反正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简浔满脸的疲惫,坐到靠窗的榻上揉了揉太阳穴,才言简意赅道:“祖父坚持要将简菡许给陆善温,无论我二叔怎么说,甚至简菡以死相逼都不动摇,还要将陆氏送去庄子上,以后都不许她回来,陆氏便撞了墙,撞得头破血流,只是祖父依然没改变主意,让人连夜将她送走了,简君平也连夜带了简菡回去。之后祖父与我们说了一会话儿,忽然就晕倒了,这会儿都还人事不省,崔大夫说情况不是太妙,所以我父亲连夜回京请太医去了。”   真是混乱而漫长的一天了!   宇文倩听得她前半段话,还满脸的解气与痛快,等听完后半段,却是笑不出来了,急道:“那侯爷他老人家,不会有什么事罢?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浔妹妹可千万别与我客气。”   简浔道:“暂时还没有需要倩姐姐的地方,等有需要了,一定会向倩姐姐开口的,现在倩姐姐就请回屋歇着罢,我不瞒你,我这会儿实在头痛得厉害,只想躺下,就不多留你了。”   宇文倩闻言,忙道:“那你快躺下,我这就走,这就走。”忙忙出去了。   简浔这才叫了瑞雨去打热水来自己盥洗,琼雪想着她午膳便不曾好生吃得,晚膳还压根儿没吃,因说道:“小姐,您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要不我让厨房煮碗面来,您吃了再睡罢?”   简浔早饿过头了,何况这会儿哪来的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我吃几块点心也就罢了,不必折腾了。”   果真吃了几块点心,梳洗一番后,胡乱睡下了,一整晚都是噩梦不断,似睡非睡的。   所幸早上一醒来,便听得瑞雨说简君安已于五更天带着太医回来了。   简浔忙草草梳洗了一番,喝了一杯加了甘蔗汁的牛乳,便急忙去了前面崇安侯的院子。   就见平氏与简君安正满脸焦急的等在院子里,两人眼圈下都是一圈青影,衣裳皱皱巴巴的,人也憔悴了许多,一见简浔过来,平氏便道:“浔姐儿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简浔给她和简君安行了礼,道:“我已经睡够了,倒是爹爹和母亲,必定都累坏了,且先回去歇着罢,我守着祖父即可。”又问,“听说太医来了,太医怎么说?”   简君安沉着一张脸,一个字都不想说,平氏只得小声道:“太医的说辞大体与崔大夫一样,只是多了一条,你祖父他头颅内,可能出血了,那即便暂时无事,等那些淤血越积越多后,也会压迫到他的大脑,衍生出其他的毛病来,甚至……”威胁到生命。   后面的话平氏并没有说出来,但以简浔的聪明,足以猜到了,不由攥紧了拳头,第一次有些后悔起昨儿不该采取那般激进的手段,来让陆氏母女的阴谋诡计暴露于人前,让她们自作自受了,若不然,祖父岂不就不会有今日之灾了?   前世祖父早早就去了,所以这一世能活到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赚来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简浔不知道祖父这一世的大限,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熬过这一次了,——若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祖父这一世依然不能寿终正寝,她真是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但一想到自己也是受害者,便自己这一次不有意给陆氏和简菡制造机会,不有意引出她们的狐狸尾巴来,她们依然会寻找制造下一次机会,所以祖父的无妄之灾,根本避无可避,简浔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不安了,该不安的,是简君平与陆氏简菡才对,若祖父这有个什么好歹,看她怎么与他们算这笔账!   正想着,太医与崔大夫一前一后出来了,脸色都有些凝重,简君安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急声问道:“闵太医,家父怎么样了?”   闵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简君安行至一边后,才道:“下官已与侯爷施了针,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后,侯爷就能醒来了,只是侯爷脑子里怕是有内出血,纵这次醒来,侥幸看着能与常人无异,恕下官直言,寿数也已不多了。”   说得简君安遽然色变,颤声道:“不多了是多久?闵太医,请您千万要救救家父,他身子骨一向硬朗,至今都还每日坚持打一套拳,定期骑马拉弓,饭量也好,更没有其他不利于身体的嗜好,他不该就这样倒下,不该就这样……他该等喝过孙媳妇的茶,抱上重孙子后,再寿终正寝的……”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后面平氏与简浔也红了眼圈,闵太医却仍是满脸的歉然:“世子的心情下官能理解,只是人力不可胜天,下官的确是无能为力。世子以后记得凡事多顺着侯爷一些,他想吃什么,想去哪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量都满足他,说来侯爷这个寿数,也算得上是高寿了,所以世子不必难过,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   “可是……”简君安还待再说,就听得里面传来小僮儿惊喜的声音:“侯爷醒了——”   当下也顾不得再与闵太医说话了,忙一撩袍子,便进了屋里去。   果见崇安侯已醒过来了,小僮儿正倒了水想服侍他喝,简君安忙上前接过茶盅,自己服侍起父亲来,待崇安侯摇头表示不要后,才问道:“父亲,您这会儿觉着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的?除了崔大夫,我还连夜请了太医院的闵太医来,您有什么不适的,可千万告诉他们,他们才好对症下药,让您早日康复。”   说完,趁崇安侯不注意时,冲闵太医和崔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把崇安侯的真实病情告诉他。   没想到崇安侯却叫简君安扶了他起来,坐好后才看向闵太医崔大夫道:“我的时日,是不是不多了?”   这话叫两位大夫如何好答的,只得看向了简君安,简君安忙强笑道:“父亲这话是怎么说的,您好好的,泽哥儿沂哥儿的媳妇茶都还没喝,曾孙子都还没抱上呢,怎么就说起这么不吉利的话来了,您不过就是一时急怒攻心晕了过去,有些轻微的中风之兆而已,将养一阵子也就无事了,您就只管放心罢。”   崇安侯摆手道:“你不必瞒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打去年年底起,就时不时的会觉得眩晕,看东西眼睛花得根本看不清楚,有时候手脚还会一阵阵的发麻,耳朵也听不清楚声音……这不是我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是什么……”   简君安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哑声道:“打去年年底您的身体就不好了,却为什么一直到今日才告诉我们,您为什么就不早一点告诉我们,若不是此番您晕倒了,眼见瞒不下去了,您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偏偏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既然一点也没有发现父亲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实在太不孝了啊!   崇安侯笑道:“儿女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当着太医的面儿,你哭什么哭,也不怕他们笑话儿你?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早已足够了,我是真一点都不怕那一日的到来,之所以不告诉你们,也不过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与伤心罢了。好了,真别哭了,我有话问太医。”   看向闵太医,“你实话告诉本侯,本侯还有多少时日?以后的每一日都弥足珍贵,本侯总得提前想好该怎么着,才能不虚度了才是。”   闵太医笑道:“能如此坦然的笑对生死,侯爷实在豁达,下官佩服。那下官就直说了,侯爷若以后能不大悲大怒,饮食也清淡些,好生将养着,应当还能有一年的寿元,反之,只怕半年就是极限了,而且这会儿侯爷能醒来并坐起来,是下官以银针直接刺激侯爷的几大要穴,才能如此,等穴道被刺激的时间过了,侯爷应该会慢慢出现中风的种种症状,以后能下地的时候,怕是不多了,还请侯爷做好心理准备。”   “这样啊?”崇安侯的笑就滞了一下,“还以为能骑马拉弓到生命的最后一日呢,看来是不可能了……”   简浔听至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忙捂着嘴跑到了外面去,望着天空发了半日呆,把泪水都逼了回去后,才颓然的坐到了地上,这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生命已在倒计时,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她为什么要将计就计让陆氏和简菡自食苦果呢,她要收拾她们,法子多的是,为什么偏要选择这一种,若她不是非要把祖父牵扯进来,让祖父越发的对简君平失望,祖父就算还是会病倒,至少也能晚上一些时日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闵太医与崔大夫再次出来了,一边往外走,闵太医一边还叮嘱着简君安:“世子千万记好了,一旦发现侯爷的指甲有红色甚至是黑色的斑点出现时,一定要立刻刺激侯爷的商阳、少冲和关冲三穴,并且立刻打发人请大夫,一刻也不能耽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简君安一一应了,亲自引着二人往书房开方子去了。   简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宇文倩坐到了自己身边,见自己发现了她,方轻声说道:“浔妹妹不必自责,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侯爷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说着,还握住了她的手。   简浔心里却仍沉甸甸的,低声道:“虽不全是我的错,我也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倩姐姐,你知道太医院还有其他精于内科的太医吗,也许他们有法子能治好祖父的病吗?”   总得把能想能试的法子,都试一遍,她才能彻底死心,所以眼下绝不该是伤春悲秋,后悔自责的时候,遇事只知道一味的伤心自责,她也活不到今日了,她以前能咬牙把一个个难关都度过,如今自然也能!   ------题外话------   感谢6月15日默默05920亲的3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8颗钻石,水晶诱惑1亲的6颗钻石15朵鲜花,羽华亲的1朵鲜花,681200亲的10朵鲜花,利丹里丽丽亲的5朵鲜花,羽儿雪雪亲的5朵鲜花,alinda砚子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爱你们哦,O(∩_∩)O~   今天还是会有二更哈,吃了早饭就开始码,反正不超过十二点肯定能更新,为了让大家看爽,瑜真是拼老命了,所以,票票都快到瑜碗里来吧,O(∩_∩)O~   ☆、第一百一八回 搬出(二更)   宇文倩闻言,凝神想了想,道:“太医院时常去我们府上请脉的都是王太医李太医两位,旁的我还真不是太清楚,这样,我待会儿就打发人回去问我父王,请他帮着想法子,太医院自上而下几十个太医,我还不信就找不到一个能治侯爷病的了,便他们不行了,我们也可以张榜遍访名医什么的,大邺这么大,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就不信再找不出一个跟成宗爷年间枯竹大师一样,无所不能的得道高人了!”   简浔点点头:“那就有劳倩姐姐了。”   心里却禁不住苦笑,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全大邺医术最高明的人,闵太医能做到副院正,显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都说不妙了,何况崔大夫也是这般说,只怕真是无力回天了,像枯竹大师那样不世出的得道高僧,大邺自开国以来,拢共也只出过一个不是吗?   二人正说着,平氏红着眼圈出来了,见二人竟坐在地上,着实不雅相,想着非常时期,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说她们,只道:“两个丫头怎么在这里说话儿,公爹让你们进去。”   宇文倩闻言,忙搀了简浔起来,两人一道进了屋里去。   崇安侯见了宇文倩,先就笑道:“昨儿让倩丫头瞧笑话儿了,你没受到惊吓罢?”   宇文倩忙笑道:“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儿,大家都是自己人,我更是您老的另一个孙女儿,自己家里的事,有什么可笑话儿的,何况我家里那些破事儿,您老只是不知道而已,我也好好儿的,什么事都没有,您老不必担心。”   “那就好。”崇安侯点点头,看向简浔,“怎么眼睛又红又肿的,是不是才哭鼻子了?让祖父猜猜你为什么哭啊,除了担心我,是不是还很后悔很自责,觉得若不是你将计就计收拾陆氏和简菡,我就不会病倒了?素日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偏在这上头钻牛角尖了?”   顿了顿,继续道:“我才不是说了吗,去年年底我就已经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有油尽灯枯之兆了,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的爆发而已,所以,哪怕没有此番之事,我还是会病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反而是好事,至少如今我知道自己的病因,就会有意识的多注意多防备,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能把想做的该做的事都提前做了,不至于忽然倒下,带着后悔和遗憾而去了,再者说了,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难道让你日日防着,明知道她们会使坏,也不主动出击,一次就让她们痛得再爬不起来不成?那不是你的作风,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你就得这样杀伐决断,才是我简琛的孙女儿,我便是哪日去了,也不会担心你。”   “祖父……”简浔的眼泪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既为崇安侯一点也不怪自己,也为他的乐观与豁达,这些积极的情绪,本就会感染人的不是吗?   崇安侯又道:“再说就算有人该后悔与自责,那个人也不该是你,你也是受害者,所以,把眼泪给我收了,得亏修哥儿这会儿不在,不然得被你这副丑丑的样子吓得想退货了。”   宇文倩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浔妹妹这会儿跟平时一样漂亮,再说就算你真貌若无言,哭起来吓得人半死,在弟弟心目中,也必定是最漂亮的,他才舍不得退货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简浔哪还好意思继续哭下去,她本来也不是爱哭的人,于是拭了泪,认真道:“那我以后日日陪着祖父,您不是说您眼睛时不时就看不清楚,耳朵也时不时的会听不见吗,那我以后就做您的眼睛和耳朵,好不好?”   一直到您老人家生命的最后一刻。   崇安侯笑道:“你这么孝顺,我老头子当然喜闻乐见,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日日陪着我个老头子算怎么一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来不爱人服侍左右,喜欢清静惯了的,何况满屋子的下人,哪用得着你日日陪着我了?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去,你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也是一样,以前怎么过日子,如今还怎么过,不然我岂不只能拿自己当病人了,我可至今不认为自己是病人。”   正说着,简君安进来了,听得这话,忙道:“那怎么能成,几个孩子也就罢了,至少我是得日日陪着父亲的,我已打发人回去向上峰告假了,等父亲能搬动了,我们回京后,我再亲自正式去向上峰告假,一直忙这忙那的,已记不得多长时间,没有好生陪过父亲,承欢您膝下了,如今总算有机会了,还请父亲千万不要拒绝我,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见儿子满脸的认真与坚持,崇安侯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只能点头道:“行罢,你既做了决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等着安享子孙福即可。”   简君安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那父亲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回屋换件衣裳便来陪您,您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只管告诉平氏,也好让厨房即刻给您做来,只是一点,油腻的食物您是别想了,只能吃清淡的,不过鱼虾都可以,要不让厨房给您做个清蒸鱼白灼虾来?”   崇安侯一听,便满脸的嫌恶:“鱼虾除了刺和壳,还有什么可吃了,最不耐烦吃这两样东西了……算了,随便你们了。”   简君安点头道:“那就给父亲做一个清蒸鱼一个白灼虾,再搭配几样爽口的小菜和米粥罢,闵太医与崔大夫忙了一夜,必定也早饿了,让人也给他们送些吃的去。”   这话却是对平氏说的。   平氏忙一一应了,因崇安侯随即说自己想去净房,还想擦洗一下身子,让大家都先退下,遂带着简浔与宇文倩,随简君安暂时一道离开了崇安侯的院子。   待出了院门,简君安方道:“虽说父亲说了不用你们侍疾,但你们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的,以后我就时时服侍在父亲屋里,晚间也在父亲屋里睡了,夫人你就看着丫头们给父亲熬药,浔姐儿你就带了你两个弟弟,在你祖父精神好时,承欢他膝下,逗他喜欢与开心,都记住了吗?”   平氏与简浔都应了,宇文倩忙道:“那我呢,简伯父,我做什么呀?”   不待简君安说话,简浔已道:“倩姐姐当然是即日收拾一下回京去,再有两个多月就是你大婚之日呢,你只安心等着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即可,旁的都不必操心,何况这也不是该你操心的事。”   话音未落,宇文倩已道:“怎么不该我操心了,我自己的心意且不说,只为着弟弟不在,我就该代他尽孝于侯爷膝下的。”   简浔想了想,道:“你还是回去问太医和设法寻找能人异士罢,若真能找到,可比什么尽孝的法子都强一百倍。”虽然希望很渺茫,却也不能轻易放弃。   “也是。”宇文倩这才点了头:“那我明儿一早就回去,早一日回去,便能多一分希望。”   平氏忽然迟疑的向简君安道:“到底公爹此番之病非同小可,要不要即刻派人回去告诉二叔一声?公爹嘴上虽不说,心里未必就不想见到他,让他侍疾床前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简君安不待妻子把话说完,已冷笑道:“告诉他做什么,让他再来气父亲吗?若不是因为他,若不是因为他糊涂至极,管教无方,父亲怎么会……反正父亲也未必想见他,就别告诉他了,只我们一家人服侍父亲即可,不然我真怕自己忍不住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简浔也道:“还是暂时别告诉二叔了罢,他家里那一摊子破事儿,哪怕如今陆氏被送走了,二婶上位了,也还有的闹呢,闹来闹去,别又闹到了祖父跟前儿,祖父还怎么养病,要我说,便是明儿祖父能搬动了,也先别回京去,庄子上隔得远些,有什么事了,也更容易瞒住祖父。”   简君安点头道:“是这话,那咱们都暂时别回京了,等八月底九月初的再回去也不迟,以后若是二房再来人,也一定死命瞒着父亲,绝不许再打扰祖父一丝半点!”   大家商议了一番,才各自散去,回房梳洗换衣裳的梳洗换衣裳,用早膳的用早膳去了。   到了晚间,果然闵太医说的崇安侯会慢慢出现中风的症状应验了,他老人家一度手抖得拿不住筷子,嘴巴也不受控制的往一边歪斜,口水流湿了半边衣襟。   简君安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死命又留了闵太医一夜,然后改了主意,明日一早一家人便回京去,毕竟闵太医是有公务在身的,不可能跟崔大夫似的,一直留在庄子上,只为崇安侯一个人看病,等他回了京,偏崇安侯的病情忽然又加重了,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耽误几个时辰,哪里还来得及?   于是次日一早,一家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因要顾及崇安侯的身体,路上走得极慢,到终于回到侯府时,天已黑透了。   所幸随行的闵太医给崇安侯诊过脉后,说他的病情暂时十分稳定,又交代了崔大夫一些注意事项后,简君安方硬塞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千恩万谢的将他送了出去。   平氏则领着简浔并贺妈妈等人,草草用过晚膳,便开始归置屋子,收拾起各自的箱笼,自庄子上带回来的种种东西来,一直忙到快交三更,才胡乱睡下了。   以致一直到第二日起来,简浔才想起了古氏,因问留下来看家的何妈妈:“妈妈听说了二夫人要搬去他们二房的消息了吗?”   也不知道简君平有没有阳奉阴违,根本没打算接古氏出去?那她可得帮古氏一把才是,简菡姐弟几个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还真以为嫡母什么的,只是个摆设了,至今不知道“庶出”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是时候该让古氏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何妈妈吃惊道:“小姐昨夜才回来,回来后便一直忙个不停,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昨儿二爷的确打发人回来接二夫人了,说是陆姨娘生病了,去了庄子上静养,请二夫人出去暂时主持一下府里的中馈,所以二夫人屋里昨儿一直乱糟糟的在忙着收拾箱笼,听说最迟明日,就会搬出去了。”   看来简君平还是把祖父的话放在了心上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想着简沫如今到底是正经的小主了,不给古氏面子,也得给简沫面子,毕竟指不定哪日简沫就得了圣宠,今非昔比了呢?   简浔冷哼一声,道:“二婶不是一直病着吗,如今不病了?”   何妈妈道:“听说病还是没全好,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已好了许多,昨儿还亲自指挥下人们收拾了一阵箱笼呢,想来已是没有大碍了。”   简浔对古氏的厌恶绝不会比对简君平陆氏的少,闻言只是说了一句:“那就好,省得她没有力气狗咬狗去。”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下午简浔去给崇安侯请安时,正与简泽简沂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逗崇安侯开心,就有小僮儿进来回来:“二夫人给侯爷请安来了。”   屋里欢快的气氛立时荡然无存,简君安简直恨不能立时让人将那小僮儿拉出去打一顿,觑了觑崇安侯的脸色,他正要说话,崇安侯已先道:“她不是就这两日便要搬出去了吗,让她只管回去收拾箱笼罢,离开前也不必过来辞行了,另外再带给她一句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若她还把日子过不好,就谁也帮不了她,也没谁有义务再帮她了,我肯看顾她至今,也不过是看沫丫头可怜罢了,让她好自为之。”   小僮儿被简君安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他也不想进来讨人嫌,是二夫人硬逼他的,说他再不进来,她就要硬闯了,他能怎么着呢?   好在侯爷没有怪他,因忙应了一句:“是。”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就在古氏还等在芜廊下,如何妈妈所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远远看去倒是的确精神了许多,当然,也不乏她身上衣裳穿得鲜亮,妆也化得挺浓这个原因,所以,她远看还行,近看就实在有些不怎么赏心悦目了。   瞧得小僮儿出来,她先就不耐烦的道:“怎么样,公爹愿意见我罢?偏你个小奴才非要拦着我,若不是我今儿心情好,你就等着挨板子罢!”腰一扭,就要绕过小僮儿进去。   却让后者拦住了,赔笑道:“侯爷说二夫人必定收拾箱笼都忙不过来了,让您只管回去忙您的,明儿也不必过来辞行了,还说、还说……”把崇安侯的话学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已远远的跑开了,惟恐古氏恼羞成怒之下,真打他板子。   余下古氏把崇安侯的话想了一遍,摆明了崇安侯嫌她多事,在变相的敲打她警告她,而且摆明了他以后不肯再庇护她了……虽有些恼怒,又有些恐慌,她与简君平可十年都不曾相见过,夫妻情分早已荡然无存了,谁知道她搬出去后,他会怎么对她?若两人再闹得水火不容,公爹又不肯护着她了,她该往何处容身去?   但一想到是简君平主动提出接她出去的,她又始终占着他正室夫人的位子,哪怕早没了夫妻情分,大不了买两个年轻漂亮的丫头养在她屋里,给他做通房便是,再加上她女儿如今正经小主的身份,不愁他不给自己体面,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陆氏个贱人你且给我等着罢,你以为你躲去了庄子上我就奈何不得你了,别忘了你生的几个小贱种还在呢,以后还不是我这个嫡母让他们生他们才能生,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了?!   这般一想,古氏心里的恼怒与恐慌便都被解气与踌躇满志所取代了,向贴身嬷嬷说了一句:“我们走!”转身径自去了。   等到第二日搬出去时,果然没再来景明院向崇安侯此行,不过她的箱笼极多,足足装了七八辆车子,加上她带出去的下人们,一直喧闹到交午时,整个二门内外才清净了下来。   让崇安侯简君安等人是想不知道也难,只不过自上而下,没一个人在乎就是了。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哈,比预计的还提前半小时,我真是太勤劳了,可爱的票票们,千万表客气,只管朝我砸来吧O(∩_∩)O~   ☆、第一百一八回 风水轮流转   第一百一九回   古氏搬去二房后,崇安侯府越发清净了,简君安正式向上峰告了长假,平氏也将一些能推则推的应酬给推了,一家人日日都围着崇安侯打转,再加上闵太医崔大夫等人的精心医治,崇安侯的病情总算暂时没有再加剧。   府里隔三差五的就有太医上门,还有几家至交亲朋闻讯后纷纷上门探病,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到简君平耳朵里。   饶他回京后便日日被公事私事两厢里夹击,弄得焦头烂额的,依然很快抽空回了一趟侯府,既是因为他的确担心崇安侯的身体,怕他是被当日之事气病了的,也是怕旁人见他老父病了,不回去寸步不离的侍疾于床前就算了,甚至还不闻不问,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妥妥会砸到他头上,那他少不得会越发焦头烂额。   只可惜他连崇安侯的面都没见上,便让简君安直接给拦在了二门以外,冷着脸告诉他崇安侯不想见他,并且让他短时间内,都不许再回来了。   简君平当然知道大哥也恼着自己,到底有些理亏,赔着笑脸与简君安说了半日的软话,只可惜简君安始终不肯让他进去,话还越说越不中听,简君平恼羞成怒之下,只得拂袖而去了。   偏一路气冲冲的回到家里,家里也正不消停。   却是陆善温的媒人今日登门下聘来了,各色聘礼诸如花茶、团圆果、羊鹅、酒坛、布料等,加上一对木雁,竟也足足凑了二十四抬,还有一千两聘银,也不知以陆善温的一穷二白,是怎样才凑够了这么多聘礼的,显然他当日说的‘会竭尽所能不让三小姐受委屈’的话,倒也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简君平回家听说后,对陆善温由衷的恶感,倒是因此稍稍减去了一分半分。   但简菡却如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似的,一听说了陆善温的媒人上门下聘后,便立时尖叫起来:“扔出去,把那个泼皮无赖的脏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去!谁要嫁给他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不立刻给我扔出去!”   还是宝婵含泪劝了她一通,夫人还等着她救她回来,如今只是下聘,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让亲事作废云云,方劝得简菡稍稍冷静下来。   只可惜等听完小丫头子战战兢兢的说了陆善温的聘礼都有哪些后,她便忍不住再次爆发了,抓起手边的茶盅便向小丫头子砸去:“贱婢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让那个泼皮无赖的媒人也给我滚,带上他的脏东西,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甚是凄厉,听得人是不寒而栗。   吓得不但那小丫头子,屋里其他的丫头婆子也是抱头鼠窜,很快屋里便只剩下简菡与宝婵了。   简菡这才大哭了起来:“那个老不死的,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非要这样作践我啊……那个泼皮无赖又老又丑又猥琐也就罢了,还穷得只比乞丐好一点,送的聘礼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这不是摆明了逼我去死吗……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宝婵一听这话,想起简君平素来疼爱简菡,若简菡以死相逼,没准儿还真能成事,当然,要做得逼真一些,光口头上喊喊可不行,遂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与简菡说起来。   简菡自那日连夜回京后,一开始被打击过度,整整在床上躺了四五日,连自己是怎么吃的东西怎么去的净房都不知道,才自浑浑噩噩中渐渐醒过了神来。   然后便自眼睛都快要哭瞎了的宝婵口中,得知了古氏已经登堂入室,占去了她娘的正房,接手了她娘的管家大权,卖掉了她娘好些使惯了的下人,如今家里已快没了他们姐弟容身之地的消息,这下整个人是不彻底清醒过来也难了。   当即便疯了一般,跑去找简君平讨说法去了。   简君平其时却不在,只有古氏一个人在正房里,古氏这次搬出来后,一开始还是报了那么一二分侥幸与简君平重归于好,鸳梦重温希望的,当年二人新婚时,也不是不曾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过,如今她年纪也不算太大,指不定能侥幸再怀一胎,生个嫡子下来呢,那陆氏生的那两个小贱种,就真是随时可以去死了,当然,还是得做得隐秘些才好。   然想得长远,等见过简君平后,古氏那一二分希望却是立时破灭了。   十年过去了,简君平还是那般年轻英俊,因为如今身居高位,还于儒雅之外,多了几分上位者才有的气度和威仪,竟比十年前更迷人更耀眼了。   反观她自己,哪怕身上的衣裳再华贵,脸上的妆容再精致,也掩盖不了她已苍老憔悴得快不能看了的事实,何况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知道自己身上的皮肤,比脸上的更苍老更松弛的,常年的病弱,常年的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还有好几次的爆肥暴瘦,皮肤能不松弛不糟糕才真是奇了怪了。   这样的她,凭什么勾起简君平的旧日情分,凭什么与他重归于好,鸳梦重温?还是别自取其辱了,省得把如今好容易才有的于自己有利的局面给葬送了。   古氏当机立断,是夜便将自己听了贴身嬷嬷的话后,事先挑选好以备不时之需的自己身边最漂亮的一个丫鬟,才十六岁,全身哪哪儿都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给了简君平做通房,并且当夜便让二人成就了好事,反正那丫鬟是她的人,生下了儿子也归她,她大可留子去母。   简君平倒是没想到古氏一下子变得这么大度起来,他当然已不会再碰她,但只为了做样子,第一晚也该歇在她屋里,没想到她却这般上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第二日起来,见古氏对那通房和颜悦色的,不但赏了衣裳首饰,还拨了两个丫头去伺候她,让她以后什么都别做了,只一意服侍老爷即可,对古氏的态度便比昨日又缓和了几分。   想着陆氏三二年的怕是回不来了,家里总不能没人主持中馈,而家里都是陆氏昔日使惯了的人,只怕不会对古氏口服心腹,遂叫了大管家和其老婆来,亲自吩咐了一通,还想着自己看的可不是古氏才送了他一个活宝贝,而是看的老父亲和宫里的女儿。   之后古氏再接手起家事来,便容易了许多,加上再挑了几个出头鸟打的打卖的卖了后,家里便又恢复了井井有条,——本来古氏的能干,就从来不输于任何一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自然更不可能输于庶女出身,小妾上位的陆氏了。   所以简菡疯了一般闯进正房时,正是古氏踌躇满志的时候。   二人一个气昏了头,立志要立时将眼前鸠占鹊巢的贱女人赶出去,一个则自诩是嫡母,天然就对庶女庶子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何况还是才犯了大错的庶女,自然是半点也不会客气。   争锋相对的结果,就是简菡“哀兵必胜”,竟趁古氏和左右服侍的下人不备,将古氏扑倒在地上,扯下了古氏几缕头发来,还将她的脸挠了一道血印子,当然,她自己也没少吃亏就是了。   而简君平下衙回家,整好看见的也是这一幕,立时大发雷霆,亲自打了简菡十手板不说,还禁了她的足,让她没有他的命令,以后都不许再踏出房门一步。   为安抚古氏,还将简菡贴身服侍的人,都打卖了出去,反正早在知道简菡和陆氏背着他做了什么事那一刻起,他就想卖了简涵身边的人了,宝婵若不是因为当初在泸定时,着实为这个家尽心竭力,连自己的终身都耽搁了,让简君平多少还念着几分旧情,就连她也要一并卖出去了。   所以简菡被困在自己屋里,已好些时日了,表面看似她是被简君平打骂了后,安分了下来,实则却是一直在思谋让简君平回心转意,再将陆氏接回来的法子。   只可惜法子没想到,反而等来了这么久以来最怕的噩梦成真的现实,她怎能不崩溃?又怎能不与宝婵一拍即合,不待宝婵把话说完,就听话的将自己挂到了房梁上去?   宝婵见简菡已站到了凳子上,还将脖子放进白绫间试了试高度,冲她点了头,便也点了一下头,一面往外走,一面用哽咽沙哑的声音有意大声说道:“小姐您今儿自起来后,一直就没吃过东西,您不想吃旁的便罢了,我去让人给您做一碗杏仁露来可好?您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是如何是好?”   果真去到外面,指了个小丫头子去厨房传话儿,然后才拭着泪,折回了屋里,然后便尖叫起来:“不好了,小姐上吊了,不好了……快去禀告老爷和两位少爷……小姐,您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老爷得后悔心痛成什么样儿……”   一面叫着,一面跌跌撞撞的想上前取简菡下来,整个人却抖得根本站不住,以致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将简菡取下来。   最后还是几个婆子闻讯冲进来,才将简菡取了下来,只是她已昏迷不醒,脖子上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了。   宝婵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惟恐假死变成了真死,哭得越发凄惨了:“小姐,您快醒醒,快醒醒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夫人已经去了庄子上,您要是再有个好歹,两位少爷可怎么办啊?您也是真傻,老爷那般疼您的,纵然一时生您的气,您好好与他说便是,等老爷消了气,有什么会不依着您不顺着您的,为什么偏要走上这条绝路呢……”   哭了半晌,婆子们也给简菡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的折腾了半晌,总算她咳嗽一声,有了知觉。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宝婵心里一喜,一定是老爷来了,一定是的,总算小姐今日的苦没有白吃,也得亏那姓陆的泼皮无赖把日子挑在了今儿个老爷休沐,不然老爷怎么会最大限度的心疼小姐所受的委屈?   只可惜进来的人却不是简君平,而是古氏,还带来了宝婵此刻绝不想听到的坏消息:“老爷回侯府看望侯爷,给侯爷请安去了,所以这会儿简菡就算真死了,你也把老爷哭不过来,何况她还是使的苦肉计,在装死,贱婢还是省省力气罢!”   宝婵的心就攸地沉到了谷底,老爷不能亲眼看到小姐所受的苦,回头就算知道小姐寻死了,也一定当又是吓唬他的,别说心痛小姐了,只怕还会越发的厌恶她……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就这样功亏一篑吗?   她正要说话,简菡已挣扎着坐了起来,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便只能一面仇恨的瞪着古氏,一面往她扑去,打算跟上次似的,再打她一顿。   古氏吃过一次亏的人,这次岂能不防着的,故意让简菡的手挨了一下她,然后便往后一个趔趄,做出一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的样子,嘴上已怒道:“你上次对我动手,我已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了,谁知道这么快你竟又固态重蒙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嫡母,还有孝道可言吗?你们几个,老爷上次便说过,再不许三小姐对我无礼的,否则不必回了他,便可以教训三小姐,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立刻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知道什么叫孝道?”   婆子们都是跟古氏出来,或是她来了后才提拔起来的人,自然听她的,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是”,便上前教训起简菡来,定要简菡跪下向古氏认错赔不是,趁机在她的腰间和其他不方便人看到的地方,掐了好多把,连宝婵尖叫着想上前护住简菡,也跟着吃了不少的苦头。   简君平进了内院,听得简菡上吊了的消息,忙忙赶到简菡院里时,就正好赶上古氏的人刚收拾完了简菡和宝婵,袖手站到一旁,古氏问简菡‘知错了没’之时。   宝婵一见简君平,便上前哭诉起简菡的委屈和古氏对她们主仆的欺凌来,想捋起袖子让简君平看自己的伤痕,却见两手白白净净的什么伤痕都没有,这才暗骂起古氏奸猾来。   只得又让简君平看简菡脖子上的红痕,“若不是奴婢发现得及时,小姐可就真救不回来了啊,老爷,您若实在不肯取消那门哪哪儿都不相配的亲事,就把夫人接回来成吗,小姐心里的苦,除了夫人,还能与谁说呢?若一直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小姐纵不再有意寻死了,也定会抑郁而死啊……”   简君平虽满肚子的火,见了简菡脖子上的红痕,倒是立刻对她生出了几分心疼来,只是简菡如今连简君平也一并恨上了,怎么可能给他好脸子,甚至凑上去哭诉撒娇之类?立刻梗着脖子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简君平见状,正要说话,余光就瞥见旁边的婆子在“咝咝”的揉着手臂,见简君平看起来,忙忍痛赔笑道:“方才三小姐不小心踢了奴婢几下,奴婢这就退下,不碍老爷的眼了。”   才被救下来,就有力气踢人,哪个才捡回了一条命的人能做到?可见不是真的寻死,而是唬人的,连带看简菡脖子上的红痕,也觉得可疑起来,别不是事先弄好了的罢……念头闪过,简君平对简菡的心也冷了下来,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不知错,还在想着以死相逼让他就范,丝毫不考虑他的难处,他这十几年,真是白疼她了!   虽知道古氏未必就无辜,未必就没有给简菡暗亏吃,现下也懒得理会了,扔下一句:“我累了,先去书房了,剩下的事夫人全权做主即可。”抬脚便出去了,连宝婵在后面大叫:“老爷您别走,小姐方才真的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求您别走……”也不能让他停顿一下。   古氏待简君平走远了,方在简菡仇恨宝婵又恨又怕的目光中,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总算轮到我为所欲为了,只可惜陆氏那贱人不在,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宝贝女儿落到了我手里,我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心,她总能知道的,还有她的两个宝贝儿子,若是让她知道他们都被我养得只认我做娘了,哼哼……”   简浔对古氏与简菡姐弟几个的狗咬狗绝对是喜闻乐见的,为此还特意安插了人在二房,所以很快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倒是难得与简君平有了有志一同的时候,那就是觉得古氏士别三日,竟真能让人刮目相看了。   只是简君平是觉得古氏大度得让他刮目相看,简浔却是觉得她忽然精明通透得让她刮目相看了,居然知道拿美色去诱惑简君平,让后者站到他一边了,实在可喜可贺。   也从侧面证明了,简君平与陆氏多年的深情厚谊,其实压根儿不值一文。   等再过一阵子,简浔得知了古氏竟不知如何说服了简君平,将简淙简泓都养了她屋里后,就更是觉得古氏非吴下阿蒙了,也不知道简淙简泓在古氏手下,几时会“夭亡”?   不过,与她何干?她只是个看戏的而已。   简浔接下来的精力,泰半都投入到了十月里宇文倩的大婚上,作为宇文倩最好的闺中密友,二人中间还有宇文修这个最好的纽带,宇文倩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简浔自然要送一份大礼,还与宇文倩约好了,她大婚前两日会住到睿郡王府去陪她,届时送她上花轿。   好在崇安侯这阵子病情都十分稳定,虽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恶化,简浔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给宇文倩准备礼物——一整套她根据前世记忆,亲自画的,等图样画出来后,又不厌其烦跑了好几次多宝阁,等于是亲自看着盛京城最好的匠人做出来的最新款的头面首饰,单做工已花费近千两了,她敢说宇文倩大婚次日戴了这套首饰去敬茶认亲时,一定能将胡家上下都震住。   胡家如今是自诩书香门第不假,可他们家不过才发迹三四代而已,穷亲戚不知凡几,宇文倩虽是县主,却也是新媳妇,对那些穷亲戚远不得也近不得,远了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于一个新媳妇绝对是不利的,近了又恐他们见她好说话,得寸进尺。   所以,直接在认亲时,便将他们震住,让他们知道她与他们,无论从哪哪儿都绝对不一样,是一辈子都只能让他们仰望的人物,让他们敬而远之,就十分必要了,届时就不是宇文倩不愿意与他们亲近,而是他们不敢与她亲近了。   如此到了十月十八号,宇文倩大婚前两日,简浔便辞了崇安侯与简君安平氏,坐上了去往睿郡王府的马车,简君安与平氏却得等到宇文倩大婚当日再去睿郡王府道贺喝喜酒。   奉命来接简浔的自然还是周四平,简浔虽早叮嘱过他了,这会儿想着宇文倩最迟明日一定会回来,还是忍不住隔着车壁,又叮嘱了他一遍:“明儿师兄回来后,先前在庄子上的事,周总旗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知道吗?”   惟恐宇文修会一怒之下,去把陆氏简菡都杀了,甚至连简君平和简淙简泓也不放过,他可是连庄王都敢去杀的主儿。   简浔倒不是觉得简君平陆氏等人无辜,而是觉得他们还不配让宇文修脏了手,甚至赔上自己的前程,亦不想让崇安侯伤心,于病势上越发雪上加霜,祖父觉得他们可恨是一回事,看见他们全部横死又是另一回事。   周四平上次已见识过宇文修有多在乎简浔了,这次虽吸取了教训,忍住了没有中途给他送信,怕他再不管不顾的赶回盛京来,心里却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等他都回来了,还瞒着他的,只能无声的苦笑一声,虚虚应了简浔的话:“大小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护着简浔到了睿郡王府,一路进了二门里。   ------题外话------   感谢6月16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羽儿雪雪亲的2颗钻石,lisa67亲的9朵鲜花,139**4090亲的1朵鲜花,VIPandBig棒亲的2朵鲜花,水晶诱惑1亲的10朵鲜花,150**6771亲的9朵鲜花,一顾而惜亲的6朵鲜花,么么哒O(∩_∩)O~   昨天电脑忽然出问题,写好的四千字忽然没有了,哭瞎……后来死赶活赶,也只赶了六千,马上吃了早饭开始码字,今天争取还是二更哈,大家十一点过来看吧,么么哒O(∩_∩)O~   ☆、第一百二十回 姐姐大婚(上)   简浔的马车才在睿郡王府的二门里停下,外面已传来春燕带笑的声音:“大小姐总算来了,我们县主今儿起来至今,总念大小姐不下十数次了。”   待车帘撩起,简浔站到车门口后,又屈膝给简浔行了礼,才上前帮着瑞雨琼雪一道,扶了她下来。   简浔便笑道:“这两日倩姐姐屋里必定忙碌得紧,谁不知道春燕姐姐是倩姐姐屋里第一能干之人,事事都离不开你,怎么不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子来接我,偏要自个儿来,我又不是什么外人。”   春燕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奴婢算什么能干人,不过比别人事事都想得多一些罢了,且这两日屋里事情虽多,因我们届时也是要跟着县主过去的,倒是不必我们事事躬亲,只服侍好县主即可。”   “不耽误春燕姐姐的事就好。”简浔点点头,又问:“倩姐姐这几日可好?这会儿都有谁陪着她呢?嫁妆都清点好了吗,明儿就是铺嫁妆的日子了,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春燕见问,一一答道:“县主这几日还好,就是有些紧张,这会儿几位其他王府的县主和小姐陪着她,还有先王妃娘娘娘家的一位表小姐在,嫁妆一共八十八抬,都清点好了,我晚间再亲自去对一遍,一定不会出任何岔子的,大小姐放心罢。”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才过了一个月亮门,迎面就遇上了一身月白长袍,长身玉立的宇文信,看见简浔,他的眼睛瞬间一亮,就要上前与她问好。   春燕却立刻挡在了简浔面前,屈膝行礼道:“见过二爷。”   她这等同于是向简浔侧面介绍了宇文信的身份,虽然简浔早不是第一次见宇文信了,便也屈膝福了下去,从头至尾,头也没有抬一下。   宇文信见状,眼里的亮光就很快消失不见了,他惊喜个什么劲儿啊,人家根本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得清了清嗓子,说了句:“春燕姐姐不必多礼,大姐屋里必定很忙,一刻也离不开你,你快忙去罢。”   春燕忙脆声应了:“是,二爷。”起身引着简浔自顾去了。   余下宇文信估摸着她们一行已走远了,方转过身来,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无声的苦笑起来。   这样也好,本就是注定没有任何希望的事,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见了也不过就是徒增自己的烦恼与悲哀而已,还是把那不切实际的念头深深埋在心底,做自己该做的事,走自己该走的路罢。   只是父王让他娶亲一事,他怎么也要再等两三年,自己有了一番作为后,再将此事提上日程,哪怕父王说他‘你是本王的儿子,哪需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去挣前程,等你成了家,本王便看是去内务府,还是去户部,替你谋个又体面又清闲的差事去,管保你此生都不必发愁,日日念书有什么好的,难道你还真下场考科举去不成?还是趁早学些人情世故,将来办差才能更容易。’   宇文信倒也不是真想去考科举,可宇文修已在武上有一番作为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过他,那便只能在文上下功夫,不至于被他的赫赫军功压得世人只知睿郡王府有个宇文修,不知道还有个宇文信了。   以前宇文信想胜过宇文修,让人人都知道他比宇文修强的念头还没有这么强烈,如今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哪怕他心里知道,他即便证明了自己,有些事也注定改变不了,依然想证明一下,就当是他心里的一点执念罢。   春燕引着简浔进了宇文倩的院子,还没进屋,已能听见里面的阵阵说话声和欢笑声了,简浔脸上不自觉带出了笑容来,进了屋里去。   就见屋里果然坐了六七个年轻姑娘,大半都是简浔认识或是见过的,只有一个杏眼桃腮,十四五岁的姑娘简浔没见过,想来就是宇文倩的表妹了。   准新娘子宇文倩则坐了榻上的主位,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裳,戴了赤金点翠和合二仙的步摇,两颊带着一抹准新娘特有的霞色,比之素日又更漂亮了几分。   瞧得简浔进来,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娇嗔道:“从你们家到我们家,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车程而已,怎么浔妹妹这会儿才来,知不知道我等得多着急啊?”   简浔一看就知道她娇羞归娇羞,期待归期待,心里必定也是十分紧张的,不然方才春燕也不会特地告诉她县主‘就是有些紧张’了,忙笑道:“倩姐姐别着急,我这不是来了吗?”   又给其他几位县主宗女见礼,几人不是出自豫郡王府,就是出自荣亲王府,因为宇文倩的原因,也与简浔认识,笑着叫了她‘不必客气’,又打趣宇文倩:“果然我们都比不上简妹妹在惠安姐姐/妹妹心目中的地位,方才我们来时,可没见你这般心急的,那我们更要见识一下简妹妹都给惠安姐姐/妹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才能让你心急成这样了?”   简浔笑道:“不过一套头面首饰罢了,不值一提,倩姐姐,这位是?”   宇文倩忙道:“这是我唐家表妹若兮,论起年纪来比浔妹妹要大上几个月,你叫她兮姐姐罢。”   “兮姐姐有礼了。”简浔便忙给唐若兮见了礼,对方也忙给她还了礼,这会儿细看之下,便发现她与宇文倩生得有几分相似了,只是先睿郡王妃的娘家人丁凋零,好些年都不曾与睿郡王府过多往来了,听宇文倩说来,不过四时八节的有节礼送到罢了,也不知唐若兮这次是随家里哪个长辈进京来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宇文倩的婚事贺喜而来?还是另有原因?   见简浔已与唐若兮见过了礼,其他人便又起哄起要看简浔给宇文倩的添妆来:“简妹妹还是快让我们开一下眼界罢。”   心里都隐隐有几分不服气,一个小小侯府的女儿,平时仪态做派倒比她们更气象万千,衬得她们就跟乡下丫头似的,也从来不喜欢与她们凑到一起,这盛京的闺秀圈子里,她们何时不是人人都捧着巴着的对象了,偏她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若今日能让她出下丑,才真是大快人心呢!   简浔如何不知道这几位县主宗女对她素日不捧着巴着她们的行径,很是不爽,可一群成日只知道攀比吃穿的贵女,她看她们就跟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似的,与她们能有什么可说的?   索性直接以行动说话,将送给宇文倩的首饰亮了出来:“我自己想的花样,倩姐姐千万不要嫌弃。”   宇文倩怎么会嫌弃,简浔就是什么都不送她,只要人来了,她也只有高兴的,何况简浔送她的礼物还华贵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球,她就更感动了,握了简浔的手轻声道:“这么漂亮的头面,我怎么会嫌弃,更重要的,还是浔妹妹的一番心意。”   再看其他人,也早被匣子里金光闪闪,前所未见过的精致华贵的头面给晃花了眼,有人还忍不住本能的伸出了手去,想摸一摸那些步摇啊凤钗啊镯子什么的。   待回过神来,哪还顾得上去想让简浔难堪出丑,争先恐后的拥上前,与简浔说起话儿来:“简妹妹/简姐姐,这首饰的花样真是你自己想的吗?真是漂亮,满盛京只怕也找不到更漂亮的了,你能也替我们画一些吗,我们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这样新巧精致的首饰,她们要是做了戴出去,必定到哪儿哪儿都是人人瞩目的焦点,可不能让其他人抢了先。   简浔虽无心与她们交好,却也从没想过与她们交恶,何况还是在宇文倩大喜的日子里,让春燕帮着准备了纸笔,循着前世的记忆,每人都给画了两三样花样,方送走了喜形于色感激不尽的众人。   屋子里也总算清静了下来,只剩下简浔、宇文倩与唐若兮了。   简浔遂笑着问唐若兮道:“兮姐姐要我帮忙画几个花样吗?”   唐若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忙道:“我就不要了,多谢简妹妹的好意。”   宇文倩已拿起匣子里的镯子,在往手上戴了:“浔妹妹,这是拉丝的罢?这么细的金丝做成镯子,还嵌了宝石,难为你怎么想来的,不过,真的好漂亮,我大后日认亲时,就戴这套头面了……”话没说完,想起‘认亲’这样的话不该经自己之口说出,不由红了脸,没再说下去。   简浔这会儿也不打趣她了,笑道:“就是想着倩姐姐认亲时,必定派得上用场,所以才紧赶慢赶做了出来的,若不是时间紧急,还可以给倩姐姐做一套,只好等以后再慢慢儿给你做了,你喜欢就好。”   二人说得热闹,一时都没顾上与唐若兮说话儿,唐若兮却反倒松了一口气,借喝茶的动作,低头苦笑着,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家里早不复早年祖父与姑姑还在时的富贵荣耀了,偏还人丁凋零,弟弟今年只得三岁,又体弱多病,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长大成人?所以父亲听得姑姑留下的表哥如今有了出息,纵做不了世子,凭自身的本事,也能富贵荣华到老后,也顾不得表哥鬼之子的名头了,借这次表姐大婚之际,带了她进京来贺喜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想试试能不能让表哥娶了她,那样自家便与王府又是姻亲,弟弟也能有人庇护了。   唐若兮对宇文修鬼之子的名头和“煞神”的名声,自然是害怕的,可父亲有命,家里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她除了顺从,还等怎么样?   等进了盛京,住进了睿郡王府,见识了睿郡王府的种种富贵和宇文倩的美貌气度后,唐若兮忽然就觉得,鬼之子也好,煞神也罢,都没那么可怕了,所以这几日都在变着法儿的打听有关宇文修的事。   自然也就知道了宇文修打小儿养在崇安侯府,与崇安侯府的大小姐青梅竹马,不出意外,崇安侯府的大小姐以后就是睿郡王府的大少夫人了之事,唐若兮才火热起来的心,瞬间又冷了下来,堂堂侯府的大小姐,还与表哥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是她能比的?   等方才见过简浔后,她的心就更冷了,家世好也就罢了,人还美若天仙,气度高华,自信能干得一看便知是才学智计过人之辈,——这样的简大小姐,她同为女人都忍不住喜欢了,何况男子,表哥自然也不例外。   反观她自己,相貌倒也不差,却自家知道自家事,除了帮着母亲管管家以外,再没有能拿得出的才艺,家里也不论富还是贵,都只在他们当地算中等水平,放到盛京根本不值一提。   孰优孰劣,该选谁不该选谁,一目了然。   她还是趁早打消了痴心妄想,让父亲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省得自取其辱罢。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唐若兮陪着宇文倩和简浔用过午膳后,便以‘不打扰表姐和简妹妹歇中觉’为由,告辞回了自己客居的院子去。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叹道:“我这表妹罢,生得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这副畏畏缩缩,鹌鹑一般的性子,实在有些不讨喜,我原还想着,等三朝回门时,便求了父王,替她在京中挑一门好的亲事,就当是帮衬母亲的娘家了,自外祖父病逝,舅舅丁忧起复之后,便一直官运不顺,至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偏家里还人丁单薄,连个可以帮衬他的人都没有……可她这副样子,哪个好些的人家肯娶她回去做媳妇呢,万一立不起来,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儿子?”   先睿郡王妃嫁给睿郡王时,正是其父官运如日中天之时,四十出头的年纪,便做到从二品的一省布政使右参议,等先睿郡王妃做了王妃后,唐老太爷又升一级,成了一省总督,那几年唐家真是富贵至极。   只是等唐老太爷一去,其独子当时本就才做到从五品,丁忧三年再起复,不说一切都得从头来过,也好不到哪里去,竟致这么多年才升两级,家道自然也就大不如前了。   宇文倩对这个舅舅其实真没多少感情,这次以前,她甚至根本没见过他,对他从不曾照拂过他们姐弟,为他们姐弟撑腰张目也多少有几分芥蒂,但想到舅舅也不容易,两家又隔得远门第也差得多,他便想照拂他们,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也就释怀了。   然释怀归释怀,感情却是真没多少,对唐若兮,当然也是平平,能帮到她当然就最好,帮不到也没什么关系。   简浔心里一动,笑道:“原来兮姐姐还没定亲呢,不过以她的相貌,他们当地怕是少有人能配得上,不比盛京,选择怎么也要多得多,王爷若是能帮她说一门好亲事,舅老爷必定会十分感激的。”   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宇文倩想了想,道:“那我回头就好生求求父王罢,她好了,于我虽未必有好处,却是绝不会有坏处的。”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很快岔开了,“这都午后了,眨眼间今儿就过完了,弟弟却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明儿赶不赶得及回来?可别……”   话没说完,简浔已笑道:“倩姐姐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师兄怎么可能不赶回来,你就只管放心罢,他后日一定能背你上花轿的。”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了。   正懒懒的梳着头发,就有小丫头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县主,大爷回来了!”   宇文倩立时满脸的惊喜:“真的?那他这会儿人在哪里?”   简浔也是满心的喜悦,听那小丫头子说道:“大爷这会儿回房梳洗更衣去了,说是很快就过来看县主。”   宇文倩这才如释重负的拍起胸口来:“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又迭声让人准备宇文修爱吃的菜去,“晚间父王必定要陪客人们的,就让弟弟在我屋里用晚膳得了,待回头父王空了,再见父王去。”   随后二人都加快了梳妆的速度,简浔有心打扮得漂亮一些,又怕宇文倩笑话儿她,没想到宇文倩却先笑着吩咐春燕:“别给我收拾了,帮着瑞雨收拾浔妹妹去,这么久没见,可一定要让她美美的出现在弟弟面前才好。”   说得简浔红了脸,嘟哝道:“说得我这会儿不美美的似的。”却也没有阻止瑞雨与春燕,不一时便让她们将她打扮得焕然一新了。   外面也整好传来了宇文修熟悉的低沉声音:“姐姐,师妹,我回来了,现下方便进来吗?”   ------题外话------   二更来了,六天里二更了四天,已累残了,我要休息,我要休息,我要休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要票票,我要票票,我要票票,重要的事情也说三遍,O(∩_∩)O~   ☆、第一百二一回 姐姐大婚(下)   宇文倩听得宇文修的声音,忙向外扬声道:“方便,方便,快进来!”   很快宇文修便进来了,穿了一身玄色衣裳,还是熟悉的深邃五官,身材却比上次见面时,又显得矫健修长了几分似的,一进来便拿目光找简浔,找到便灼灼的盯着不放了。   宇文倩还后知后觉的没发现,自顾絮叨个不住:“我还以为你真要最后一刻才赶回来呢,总算今儿回来了,瞧着倒是比上次又长高了一些,还长壮了一些,可见上次回去后,没被罚得太狠,日子还算过得……那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呢,若是能一直待到过年,就最好了……”   说了半日不见回应,这才发现自家弟弟早与心上人深情对视了半晌,眼里只看得到彼此,怕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不,根本早忘记了屋里还有个她才是。   只得假意悻悻的扔下一句:“得,虽然这是我的屋子,可显然此时此刻,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我走便是。”带着一众服侍的人都出去了,还把门给关上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与满足。   宇文修这才一个箭步上前,将简浔抱了个满怀,不知道抱了多久,直至简浔娇嗔的捶他的肩膀:“行了,再不松开我要恼了啊,就不能先斯斯文文的说会儿话吗?”   他方顺势抓过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牵着她到榻上对坐了,依然不肯松开。   简浔只得任他握着,道:“师兄这次总不是擅离职守了罢?上次回去后,你们总兵大人怎么罚你的?祖父病的这些时日,一直念叨着你,你这次能在盛京待多长时间,能多回去陪陪他吗?”   宇文修不错眼珠的盯着她,一一答道:“这次是总兵大人同意了的,准许我待到下个月月底才回去,所以可以时常回去陪师祖,就是军中的军医大多只擅外科,我派出去各处寻常能人异士的人暂时也是徒劳无功,师祖要再吃一阵子的苦头了。”   至于上次回去总兵大人怎么罚他的,不外就是打了他一百军棍,让他带着伤还带人去刺探敌情,几天几夜没合眼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必告诉师妹,省得她担心了。   简浔已道:“下个月月底回去,岂不是不能在京中过年了?不过罢了,以后多的是机会,现下且别想这么多了,只管高高兴兴的把倩姐姐送出门去。”   宇文修想起方才一路进来时,触目所及都是大红的喜色,压低了声音略微酸溜溜的道:“胡严倒是终于美梦成真了,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真希望你明儿就十八岁了,好在这次总算可以向满盛京的人宣布,我已将你定下,再也不怕任何人有非分之想!你不知道,我晚间有时候想到你,都快急死了……”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着实有些轻佻,也不知道师妹听得懂听不懂,且不管她听不听得懂,都对她是一种亵渎,简直恨不能自己扇自己一耳光。   简浔当然明白他所谓的‘快急死了’是什么意思,脸上一阵阵的发热,偏还要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应上一句:“有我们可急的,这不是见到我了吗?”   简直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了。   好在宇文倩的声音适时自外面响起:“我说,你们两个能暂时少叙那么一会儿旧,等我们用了晚膳后,再接着叙成不成?”   才总算为简浔解了围,忙道:“我和师兄已经说完话儿了,倩姐姐这就让人摆膳罢。”说着,上前打开了门,请了宇文倩进来。   宇文修看向宇文倩的目光却大是不善,这是亲姐姐吗,有你这么会煞风景的亲姐姐吗?可真是……晚膳晚吃一会儿能怎么样?   宇文倩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他,你们两个才是有情人饮水饱,吃不吃的都没关系,我可早饿了,陪你们熬不下去了,竟然还敢瞪我,回来连话都顾不上与我说一句便把我赶出我的屋子去也就罢了,现在还瞪我,只问你晚间和明日还想不想与浔妹妹单独相处罢?   宇文修这才收回了目光,笑着上前给宇文倩搬起椅子来:“姐姐请上座。”   心里暗暗磨牙,后日姓胡的上门迎亲时,看他怎么收拾他!   宇文倩笑靥如花,自己坐了,招呼简浔与宇文修也坐了,便让人摆膳。   一时菜肴都来了,不是宇文修爱吃的,就是简浔爱吃的,宇文倩自己爱吃的却几乎一样没有,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春燕还笑着给三人一人斟了一杯酒,笑道:“明儿大爷必定要帮着王爷待客,像这样县主与大爷大小姐两个最亲的人一起安安静静同桌吃饭的机会,必定没有了,以后怕也难找,所以三位主子好生喝一杯罢,奴婢这便去外面守着,省得不相干的人过来,打扰了三位主子说体己话儿。”   说完屈膝一礼,退到了门外去。   宇文倩与简浔便都有些伤感起来,端起酒杯慢慢的喝了,宇文修则早已仰头一饮而尽了,待宇文倩喝完了,才放下酒杯,沉声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你最有力的靠山,让胡严和胡家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慢待你的!”   宇文倩红了眼圈:“你别担心我,我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反倒是你,以后我不在家了,浔妹妹又还要几年才能过来,这个家里,你可就连一个说心里话儿的人都没有了……以后回京,大半时候都住到侯府去罢,父王那儿,我会与他说,让他别介怀的,也别时时想着不沾王府一丝一毫,不沾父王的光,时时想着拒他于千里之外,这些年他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每次一跟你说话时,你又是那个态度,他不生气也得生气了,一生气还怎么好好儿说话?”   说着拉了简浔的手:“浔妹妹,弟弟是个驴脾气,就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以后还请你多多包涵,多多劝他,到底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不是吗?”   简浔觑了觑宇文修的脸色,知道多年的心结,不是现下宇文倩几句话就能解开的,只笑道:“倩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   宇文倩这才含泪笑了起来,举了筷子不停的给宇文修夹菜:“你多吃一些,军营里日日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简浔趁机问道:“对了师兄,除了秦三英,你还带了谁回来,连日你要用他们吗?我上次去亲卫家眷们住的庄子上时,承诺过他们,下次他们若回了京,一定让他们尽快回去一家人团聚,你要不让周四平排一个轮值表,让他们轮流回去与家人团聚罢,也是你的恩德。”   宇文修想了想,道:“我带了二十余人回来,除了两个平日养马驯马的,因为我们的马都是战马,速度虽快,耐力却不足,这次长途跋涉的回来,得专人看顾着好生休养几日才能恢复,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我暂时都用不上,不用轮班了,让他们明儿都回去罢,反正三英四平没有家眷,我身边有他们两个尽够了。”   简浔点点头:“那就好,那你记得待会儿吩咐下去。”   宇文倩不由笑道:“浔妹妹这样,还真挺有那么几分贤内助的架势呢!”   说得简浔面上飞霞,夹了一只水晶虾仁就塞到了她嘴里去:“倩姐姐就知道胡说,这下说不出来了罢?”   宇文修则似笑非笑道:“若是后日某人怎么也答不上我们这边给出的题目,进不了我们家的门,姐姐说他‘才子’的名声会不会毁于一旦,成为全盛京城最新的笑话儿啊?”   正说着,冷不防外面传来了春燕的声音:“表小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我们县主正与大爷和简大小姐用晚膳呢,不然表小姐等会儿再来?”   唐若兮笑得一脸的羞怯:“那我来得不巧了,我还想着,表姐之前几日用膳都是我作陪,就算今儿简妹妹来了,也不过多了一个人,怕她觉得不热闹呢,原来表哥也回来了,说来一家子骨肉至亲,我还没见过表哥呢,很该好生见个礼才是……那我就不打扰春燕姐姐了,晚些时候再过来陪表姐说话儿罢。”   里面宇文倩听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又是说她与他们姐弟是骨肉至亲,彼此很该好生见过,又是暗示自己还没用膳的,之前看着挺木讷,想不到忽然这么会说话儿了……只得扬声吩咐春燕:“请表妹进来罢,横竖也没有外人。”   本来如今舅舅和表妹来他们家做客处境就有些尴尬了,说是舅爷,可睿郡王妃的兄弟们也来了,下人们岂有不看菜下碟的,那她就更得与他们做脸,让下人们不敢怠慢他们了。   待唐若兮进来后,宇文倩又吩咐了人立刻添一副碗筷,再做几样爽口的小菜来,才与宇文修和唐若兮彼此介绍:“弟弟,这是舅舅家的若兮表妹……表妹,这是你表哥宇文修。”   唐若兮便屈膝冲宇文修福了一福,正式叫了“表哥”,抬头时壮着胆子看了宇文修一眼,立时呆住了。   宇文修的态度就冷淡多了,他对简浔和宇文倩以外的年轻女子,从来都是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对简菡是这样,对唐若兮自然也是,不过淡淡“嗯”了一声,还了个半礼便罢了,连‘表妹’都没叫一声,更别提正眼看唐若兮一眼。   唐若兮还一副呆呆的样子,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表哥也太、太好看了一些罢!   下午她回到自己客居的院子后,见屋里样样家具程设都华贵非常,自己住的屋子三面临水一面靠岸,风景亦是绝佳,见了简浔后的自惭形秽不免又动摇了,这样的日子,她哪怕嫁给他们当地人人都想嫁的东床快婿纪家的二公子,怕也是过不上的,何况她还嫁不进纪家去,倒是表哥这边,到底是嫡亲的表妹,与简大小姐比起来,也不是丝毫胜算就没有。   所以她便没有打发人出去告诉自己的父亲,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待听说宇文修回来后,想着他与表姐姐弟情深,必定是要先去表姐屋里了,才会立刻收拾一番,赶了过来,想着若表哥对自己不假辞色,那自己便彻底打消了念头,省得弄得自己难堪。   万万没想到,表哥会长得这么好看,那她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了!   见唐若兮一见自家弟弟,便红了脸满脸的娇羞,宇文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到前几日初见舅舅,舅舅便老是变着反而的打听有关弟弟的事,就越发明白了,偏她竟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立刻咳嗽起来:“咳咳咳,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表小姐坐下?”   春燕知机,忙上前说了一句:“表小姐,奴婢扶您坐下罢。”扶着终于应声回过神来,脸越发红得能滴血的唐若兮坐下了。   宇文倩方笑道:“表妹,你是被你表哥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住了罢?别怕,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你只要不惹到他,他不会对你动手的,不过若是不慎惹了他……”   嗔起宇文修来:“上次你踹得浔妹妹家的三小姐吐血之事,当时踹完你就回蓟州了,我竟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你,今儿总算有机会了,你也真是,那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他真惹了你,你说与他们家的大人,让他们家大人罚她便是,竟直接当胸就是一脚,你的一脚得多重啊,生生踹得人家吐了血,若不是侯爷护着你,简家二叔也不与你计较,我看你怎么收场!浔妹妹,你也不说管管他,别跟我说什么你凭什么管他啊,你既是他的师妹,更是过几日就要与他正式定亲了的未来妻子,你都管不得他了,还有谁管得?”   这话意思就多了去了,既点名了宇文修性格暴戾,对别的姑娘一言不合上脚便踹,也点名了他已是有主儿的人,主儿就是简浔,让别人都别再有非分之想。   唐若兮岂能听不懂,红得能滴血的脸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果然表哥与简大小姐是一对儿,而且不日就要定亲了,那她还有什么可奢望的,本来她心底深处其实就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希望,只是人都有侥幸的心理罢了……这样也好,早点梦醒了,也省得自取其辱,她怎么也是从四品官员的嫡长女,总不能委屈给人做妾罢,哪怕那个人再好看再有本事,都不值得她这样委屈自己。   就是大表姐显然什么都知道了,指不定简大小姐也知道了,她明儿还有什么脸面见她们啊?   这般一想,唐若兮哪里还在屋里待得下去,忽然站起来,随便指了个借口:“我忽然想起忘记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了,就不打扰表姐表哥和简妹妹用膳,先回去了。”便屈膝一礼,跑了出去。   宇文倩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到底是个聪明人,不然事情就难办了,看来她明儿就得告诉父王,让父王与舅舅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最好能当面承诺会替表妹说一门好的亲事,以让舅舅安心了。   三个人遂坐下继续用膳。   待用完后,宇文倩是个急性子,心里有事不立时办了,怎么也不能心安,想着反正弟弟也巴不得自己别留下碍事儿,便吩咐了宇文修几句:“我去前面一趟,忽然想起有几句话与父王说,可又不能留浔妹妹一个人在屋里,那就太失礼了,你暂时帮我款待一下浔妹妹罢,我很快回来,至于你,父王跟前儿我会替你解释的,明儿再去见他也是一样。”   自出门往前面寻睿郡王去了。   简浔见四下无人了,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凑上前,掐起宇文修的脸来:“没觉得这张脸有多好看啊,怎么一个个的见了,就跟饿狼看见了羊似的,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啃上一口呢?”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带出了几分酸溜溜来。   宇文修还以为她凑自己这么近,是想主动亲近他呢,这样的好事,他除非傻了才会拒绝,心里惊喜莫名之余,也往她凑得更近了些,哪里能想到她是想掐他的脸呢,就算痛他也绝不会躲开了,何况还一点也不痛,遂任她掐着,笑道:“师妹,你终于夸我好看了,我还以为,你从来没觉得我好看过呢,就是什么饿狼什么羊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简浔松开了手,有些没好气的道:“别装疯卖傻的啊,你会听不懂?你一年也不过就回京这么两三次而已,见到年轻姑娘家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偏就这么两次,就惹来了两朵烂桃花,还不知道在蓟州时,你惹了多少烂桃花呢,怎么办,我真想把你的脸给挠花啊,看你以后还怎么招蜂引蝶。”   说得宇文修是哭笑不得,“我哪有招蜂引蝶了,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楚好吗,在蓟州就更不必说了,日日待在军营里,连蚊子都是公的,怎么可能招蜂引蝶啊,你要是实在想挠我的脸,挠就是了,反正我们两个,有你一个人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一面说,一面果真把脸凑到简浔面前,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这下哭笑不得的,就轮到简浔了,把他的脸推开了,才道:“你想日日对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我难道就不想了?算了,这次就饶了你,以后你可得越发的洁身自好才是,不然下次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她的直觉还真是该死的准,唐若兮果然抱了其他目的进京的,谁让表哥表妹什么的,在世人眼里,简直不要太相配呢?   得亏倩姐姐当机立断,唐若兮也是个聪明知廉耻的,不是简菡那等不要脸的货色,不然到头来尴尬难做的,还是倩姐姐,师兄才不会管这些破事儿,也不会怕别人难做难堪,希望这事儿能到此为止罢。   宇文修立刻凑上前,握住了简浔的手,嬉笑道:“等什么下次才不客气,现在就别客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我一定不会反抗的。”   换来简浔一啐:“呸,没个正形,真该让你那些亲卫和你手下的兵看看你这副样子的,看以后还有谁会服你!”   “我这副样子,可只专属于你,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见到的……”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一直到宇文倩回来,宇文修才依依不舍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春燕让人备了热水来,里面加了各色香花和药材,给宇文倩沐浴,顺便也给简浔准备了一份,于是二人一边泡着香汤,一边说起方才的事来。   简浔当然是不会先提这事儿的,是宇文倩主动提及了:“我已与父王说了,请他务必帮表妹寻一门好的亲事,父王也已答应了,说明儿得了空就请了舅舅去问有什么要求,争取赶在他们回去以前,把事情定下来,我这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能落下了。”   她才笑着接道:“王爷肯帮忙,当然就最好了,其实兮姐姐也算是个通透人,只是素日可能见的人少了些,又是头一次进京,所以有些畏首畏尾的罢了,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心里的大石也跟着落了地。   第二日,是宇文倩铺嫁妆的日子,来添妆贺喜的人也是越发的多了,平氏也来了,送了宇文倩两套赤金的头面和一串十八子的翡翠手串,颗颗大小均匀,莹润通透,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   宇文倩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先崇安侯夫人留下的,崇安侯知道她出嫁,特意让人找了,让平氏带过来给她的。   少不得又是一番感激与感动,还想着等三朝回门后有了机会,一定要让胡严带了她去崇安侯府探望崇安侯,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才是。   这一日,除了宇文倩屋里,王府上下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宇文修则一直跟着睿郡王在外面待客,一直到午正,才算是将八十八抬嫁妆都发了出去。   荣亲王妃有意给宇文倩做脸,打发了自己的长媳,荣亲王世子妃跟去胡家给宇文倩铺床,她自己则留在睿郡王府内,亲自帮着主持有关明日婚礼的一应事宜。   把睿郡王妃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这样的行径,到底置她这个睿郡王妃,睿郡王府的当家主母于何地?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宾客,她这个后娘当得显然有不当之处吗?偏王爷也不说一句话,就由得荣亲王妃折腾,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可恶,手这么长的人了,她有本事去宫里时,也这样耍威风啊!   还是想着要不了多久,至多再过几个月,一切都不同了,她才堪堪忍住了满腔的怒火,继续做起自己的该做的事来。   是夜,荣亲王妃也留在睿郡王府没有回家去,晚膳后,她带着一个贴身丫鬟,轻悄悄的到了宇文倩屋里来。   简浔一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是要来给宇文倩传授明日洞房花烛夜的某些事体了,给荣亲王妃见了礼,便指一个借口出去了,心里对荣亲王妃越发的有好感,这样隐私的事,指着睿郡王妃来做,那才真是大家都尴尬,她能连这个都替宇文倩想到,果然素日说的当宇文倩与定真县主一样看待,不是白说的。   走到门边,简浔隐约听见荣亲王妃吩咐春燕:“把这沙袋放到待会儿你们县主沐浴要用的热水里,你不知道,这方子名唤‘修真方’,不但今夜,明晚上去了胡家后,也要用上,最好能接连用上七八日,以后就好了……”   简浔忍不住脸上一热,加快了脚步。   她当然知道修真方,那是宫里的老方子了,专用来减轻姑娘第一次疼痛的,宫里几乎每个妃嫔第一次侍寝前,都会配备……前世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已不想再多想,不过她还是要感谢那些不好的经历,除了疼痛与屈辱,也不是真就让她一无所获的。   翌日天还没亮,宇文倩与简浔便被叫醒了,拜年轻所赐,哪怕昨夜到快三更天,二人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脸也跟才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细腻得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春燕与夏莺忙服侍宇文倩沐浴去了。   简浔便帮着招呼起荣亲王妃和全福夫人们来,心里知道宇文倩现在只怕比昨夜更紧张了,忙又让人去给她准备了一盏杏仁露来和热牛乳来,待会儿好给她安神。   很快宇文倩便沐好浴出来了,简浔把牛乳递给她喝了,才扶着她到镜台前坐下,让全福夫人给她开脸梳头,等这些忙完了,又服侍她穿起大红色的嫁衣来。   宇文倩是县主,所以今日的吉服是比着县主服制来做的,穿上后衬得宇文倩是越发的雍容华贵,明艳逼人。   不一时有下人端了饭来,宇文倩在全福夫人的指挥下,含了一大口在嘴里,然后吐在了全福夫人手中的红纸上,后者再把她吐出来的饭一分为二,一半放到睿郡王府厨房的米仓里,一半由胡家的全福夫人带回去,放在胡家厨房的米仓里。   简浔不知道这是什么讲究,两世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人出嫁,看得颇有兴致。   等宇文倩梳妆完,睿郡王妃笑着进来请大家去坐席了,她今日也是一身喜庆打扮,至少看表面,是看不出有半点不高兴的,只是看到盛装后的宇文倩后,她明显怔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才回过神来,笑着引了大家都出去。   宇文倩这才握了简浔的手,声音有些发颤的道:“浔妹妹,怎么办,我好紧张,我不想嫁了,怎么办,我能不能不嫁了啊……”   简浔少不得要安慰她:“倩姐姐别紧张,这虽是你少女时代的结束,却也是你生命里另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我相信你能适应得很好的,何况你还有我们,我们任何时候都是最有力的后盾……”   在随即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不紧不慢的开解了宇文倩半晌,她才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   彼时大门外,一身大红吉服,瞧着比素日精神不少的胡严则正过五关斩六将,在应对以宇文修为首的大小舅子们提出的种种问题,谁让宇文倩是宗室县主,偏宗室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人,所以他的大小舅子根本数不过来呢?   好在胡严能与平隽齐名,绝非浪得虚名,泰半问题都能答上,便偶有一两个刁钻古怪的,一时想不到,跟他来迎亲的傧相们也及时想了出来,才总算赶在吉时前,顺利进了睿郡王府的正堂,见到了睿郡王和睿郡王妃。   睿郡王最疼爱的就是宇文倩了,今日女儿要出嫁了,他欣慰之余,更多却是不舍,待胡严给他跪下磕了头后,他叮嘱了胡严好半晌,直到全福夫人扶着凤冠霞帔的宇文倩进来,才堪堪打住了,受起宇文倩的礼来。   之后少不得又叮嘱了宇文倩一番,才红着眼圈,给她盖好了盖头,看着宇文修背了她出去上花轿。   宇文修心里的不舍比之睿郡王,一点也不遑多让,背着宇文倩的脚步,沉重得他觉得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都说女孩儿嫁人是喜事,可任谁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连最亲近的人夫君都是那么的陌生,一开始能真正喜悦的新娘子,也没几个罢?   只盼胡严能跟他待师妹似的待姐姐,让她不受任何委屈,否则,他绝不会与他客气!   将宇文倩背到花轿上去后,宇文修沉沉与她说了一句:“姐姐,记得凡事都有我!”   得了宇文倩明显带着哽咽的一声低低的“嗯”后,才放下了轿帘,向外面的胡严道:“我姐姐,以后就交给姐夫了,请姐夫务必善待她,不让她受委屈。”   这声‘姐夫’,到了这会儿,是不叫也得叫了,心里则想着,只要胡严以后对他姐姐好,就是现让他叫他一百声‘姐夫’他也愿意。   “小舅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让县主受委屈的。”胡严自是郑重应了,待前面的司仪大声叫了:“吉时到,起轿——”后,才翻身上了马,迎了花轿往回走。   ------题外话------   停电了,手机更新的,昨天送花送钻的亲不方便感谢了,回头来电了再感谢啊,么么哒(^_^)(^_^)   ☆、第一百二二回 惊天之变   远远的看着宇文倩让宇文修背着,一步一步走到外面去上了花轿,简浔又是高兴又是伤感,不免红了眼圈,好一阵子才稍稍平复下来,找到平氏,同了平氏一道去坐席,宴罢告辞回了崇安侯府去。   至于宇文修,则因要留在家帮着睿郡王待客善后,王府旁的事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宇文倩的事,他却是责无旁贷,所以昨日就已与简浔说好,明日再回去给崇安侯请安了。   一时马车开动起来,平氏见简浔一直恹恹的,笑道:“是不是在担心倩丫头啊,这世间每个女孩儿,都是走这一步的,虽说去了夫家后,的确有过得不好,或是这样那样不如意的,且为数还不少,但倩丫头又漂亮又聪明,必定能把日子过好的,你不必为她担心。”   简浔闻言,叹道:“母亲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还是难免伤感罢了,这做媳妇,与做姑娘,怎么可能一样?千百年来都不一样,只怕千百年后,也未必能改变,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了,若这世间女子能想嫁人才嫁,不想嫁就不嫁,该有多好?”   说得平氏一怔,这样的念头,她年轻时何尝不曾有过,不过那时候她是万念俱灰,浔姐儿如今却是事事顺心,如何能相提并论?   忙笑道:“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想怎么说我不知道,单修哥儿,只怕就得急死了。”   简浔冷不防就想到了前日宇文修也说过‘急死了’这三个字,脸上一热,倒是觉得自己的有感而发有些矫情了,笑道:“是我着相了,等倩姐姐三朝回门,知道她过得好后,也就可以放心了。”   平氏点点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们旁人再着急也没用,惟有在心里报以美好的祝福。对了,我有一个新闻儿,你要不要听?”   这样的话,简浔这么多年下来,还是第一次自平氏口中听到,那必定就真是发生什么颇重大的事了,忙道:“自然要听,母亲快与我细细说来。”   平氏就压低了声音:“你二叔,前两日将那陆氏,又给悄悄儿接回京中了,而且听说陆氏还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啊?”简浔大吃一惊,“不是说二婶如今治家颇严,简菡姐弟三个都让她压得大气出不了,二婶也颇敬重她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平氏道:“你二婶到底囿于内宅,再有本事再有手段,难道外面的事也能时时都管到不成?听说是你二叔背着她,悄悄儿去庄子上看了陆氏一回,然后陆氏便有了身孕,你二叔半是念及旧情,半是顾及她腹中的孩子,只当你祖父如今病着管不了他了,便悄悄儿将人给接了回来……”   陆氏被送去庄子上后,一开始又是伤又是病的,当然掀不起任何风浪来,庄子上又缺医少药,她也得不到好的救治,不过靠着一口气苦捱罢了,等终于头上的伤结了痂,能下地时,已是快一个月以后了。   陆氏不由急了,这一个月的时间,还不知道她三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侯爷既发了话,让古氏出去主持家里的中馈,二爷又是个薄情的,只怕知道古氏薄待三个孩子,只要她不太过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个孩子必定受尽了委屈,尤其是菡丫头,陆善温那个泼皮无赖应当已经上门下过聘了罢?她还不定悲愤绝望成什么样儿。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回去,一定要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夺回来,让自己的孩子们再不受任何委屈!   陆氏遂开始着手收买起看守她的婆子们来,当日事出紧急,她身上并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连随身戴的首饰头面,也被押送她来庄子上的婆子们趁她昏迷时,捋了个干净,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不过就她当日穿的衣裳而已,偏那衣裳还染了血洗不去,变得不名一文了。   但她惯会做小伏低的人,要讨好几个婆子,还是很容易的,除了言语间捧着敬着她们以外,先是帮着她们画了好些花样子拉近距离,待彼此有了几分交情后,便让她们拿了自己的信物,去盛京她名下的铺子里支银子,——旁人瞧着简君平对她情深意重,她又有儿子依靠,根本不必担心以后,可她自己却知道,简君平是靠不住的,在儿子们成长起来以前,还是银子最靠得住,所以以前在泸定她背着简君平有自己的产业,之后回了盛京,也不例外。   婆子们是侯府的人不假,怕事后崇安侯知道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必不会轻饶了她们也不假,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着庄子上天高皇帝远的,侯爷怎么可能知道?拿了陆氏的银子,便与她行了方便,帮着她将一张情意绵绵的花笺,辗转送到了简君平手里。   简君平见了陆氏的花笺,免不得就想起了当年二人刚相识相恋时的情形,何况简菡姐弟三个,还一有了机会,就求他把陆氏接回来,便不肯接回来,好歹打发个人去瞧瞧她,给她送些东西,让她日子能好过一些……简君平一时心软,便趁某个休沐日,轻车简从去了庄子上看陆氏。   然后见陆氏病弱与荆钗布裙之下,反倒比素日锦衣华服的别有一番风致,春风一度回京后,没多久便再次接到陆氏的花笺,说她有了身孕,求简君平能看在孩子的面儿上,接她回去安胎,还说当年简菡已受过这样的委屈了,她实在不想让又一个他们的孩子再受同样的委屈了,只求二爷垂怜云云。   简君平这些日子虽有新欢在侧,然那新欢是丫头出身,身为她主子的古氏尚且与简君平于诗词典故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何况她一个丫头?时间长了,多少让简君平有些乏味,自然加倍念起陆氏的好来。   得知陆氏竟有了身孕后,终于下定决心,悄悄儿去庄子上将陆氏接了回来,还威逼利诱婆子们暂时瞒着侯府,想着等陆氏显怀后,再让崇安侯知道,也不怕崇安侯坚持要再将陆氏送走了,他便不看大人,也得看孩子不是?   却不知道,他前脚才将人接回去,后脚简君安与平氏便知道了。   平氏说完,冷声道:“果然我们还是小看了那陆氏,这样也能让她翻身,当日就该将她送得更远,甚至直接……”   简浔冷笑道:“我们是小看了她,却也高看了二叔,明知那搅家精都将祖父气成那样了,还是要接她回来,可见是个何等不孝的混蛋!母亲既知道了,那爹爹必定也知道了,祖父呢?可千万要瞒着祖父才是。”   平氏道:“自然要瞒着你祖父,反正以后不论是二叔回府请安,还是你二婶回府,你爹爹都不会让他们再见到你祖父,且让他们一家子混账东西糊涂虫自家过招去罢,不论他们闹得如何天翻地覆,甚至闹出人命来,都不与我们相干!”   简浔点点头,便是古氏,哪怕简沫再四求了他们照顾她,哪怕之前让她搬出去,是崇安侯先提的,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崇安侯也必定不会逼她,可她一得知简君平要接她出去,就得意忘形成那样,路既是自己选的,就算被遍布的荆棘割破了双脚,痛不欲生,那也只能她自己哭着走完,他们至多在她生命面临威胁时,拉她一把而已,就当是看在简沫的面子上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很快便回到了侯府,简浔先去给崇安侯请了安,把宇文倩婚礼上的热闹情形描述了一番,还与崇安侯说了宇文修明日一早就会回来给他请安后,才回了自己屋里梳洗休整去。   翌日一早,宇文修果然大包小包的回了侯府。   崇安侯见了他本就高兴,何况宇文修还着意哄他开心,把些军营和战场的趣事说得绘声绘色,又弃轮椅不用,自己背了崇安侯去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带着简泽和简沂打了一套拳给崇安侯看,一直到午时,还陪着崇安侯用了午膳,服侍他歇下后,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单独与简浔逛园子说话儿。   简浔因见宇文修眼睛红红的,人也有些萎靡,半点不复方才在崇安侯面前的精神焕发,忙道:“师兄这是怎么了,瞧着跟一夜没睡似的,要不回你屋里歇个中觉去,起来我们再说话儿?”   宇文修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遮掩的,闻言打了个哈欠,才道:“的确一夜没睡,实在放心不下姐姐,以前我回王府的时候也不多,一年下来,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撑死也就一个月而已,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哪知道……”   哪知道会因为担心姐姐,怕她去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后,不定会多害怕与惊恐,而一夜都睡不着呢?   简浔昨夜也因为担心宇文倩,辗转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对宇文修的感受十分能感同身受,道:“那师兄快回屋歇歇罢,我昨夜也没睡好,早想回去躺会儿了,左不过明日一早,你就会去胡府接倩姐姐回门,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宇文修不止是昨夜一夜没睡,之前也熬了好些时日了,回了侯府,才觉得自己是回了家,自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不由又是一个哈欠,低声语带缱绻的道:“我想去睡,可又舍不得你,想多与你说一会儿话。”   说着,见下人们都远远的退开了,还借衣袖的遮掩,握住了简浔的手。   简浔知道她是挣不脱的,索性任他握着,嗔道:“等你睡醒了再说也是一样,我又不会跑,所以,你快回去罢,等睡醒了我们说会儿话,你陪祖父用了晚膳,中午有你在,他多添了半碗饭呢,你陪他用了晚膳就早些回去,明儿才好精神抖擞的去接倩姐姐回门,我是不方便去王府亲见倩姐姐了,只能等你见过她后,后日回来告诉我了。”   宇文修着实困得狠了,听简浔说了等他睡了起来,二人还能说话儿后,才松了她的手,与她作了别,各自回房歇中觉去了。   待歇了一觉起来,觉得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和力气后,简浔果然又与宇文修聚在园子里说了半晌的体己话儿,知道睿郡王已答应就这几日,便遣了媒人,带着宇文修登门下聘后,虽不至于跟宇文修似的喜形于色,笑得像个傻子,心情却也是大好,晚膳也跟崇安侯似的,多添了半碗饭。   次日五更天,宇文修便起来了,梳洗过后草草用了早膳,便辞了睿郡王夫妇,带了一个装有一小瓷罐糯米饭,两尾红鲢鱼,一盘肉饼的红漆描金食盒,打马去了胡家接宇文倩回门。   胡家是胡阁老擢升入京,在盛京站稳了脚跟后,才慢慢举家迁入了盛京的,宅子便比不得祖居盛京或是早几代便迁入了盛京的其他豪门大族来得宽敞有底蕴,没办法,谁让盛京城寸土寸金,尤其内城里,更是拿着大把的银子,也未必能买到好宅子呢?   不过宇文倩身份尊贵,又是长媳,不止胡阁老夫人看重,胡阁老也十分看重,所以她和胡严的新房,在胡府也就仅次于胡阁老老两口住的正院而已,十分的阔朗,内外布置得也明显一看就是花费了大量心力和无力的。   宇文修才不管方便不方便,失礼不失礼呢,见过胡阁老和胡夫人后,张口便是想亲去新房接姐姐,也好给她一个惊喜。   胡阁老何等精明之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宇文修想给县主一个惊喜是假,想去亲眼看看自家姐姐有没有受委屈才是真,想着二人生母早亡,感情比寻常姐弟更深几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虽觉得他有些失礼,到底无伤大雅,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着了自己的次孙,胡家二公子引他前往新房。   所以宇文修得以光明正大的进了宇文倩的新房,看到了她以后怎么也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然后心里虽仍有些别扭有些失落,到底还是勉强承认了,这地方还不赖,胡家看来还是很尊重他姐姐的。   彼时宇文倩正在屋里梳妆,胡严则在一旁满脸温柔的看着她梳妆,就跟其他才新婚的小夫妻一样,二人时不时就会柔情蜜意的对视一番,弄得屋里的春燕夏莺等人大是不自在,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快了。   听得外面陪嫁来的小丫头惊喜的呼声:“大爷,您怎么在这里?”   夫妻两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胡严就是胡家的大爷,可他这会儿不是在屋里呢吗?还是宇文修的声音传来:“我接姐姐回门来的,你立刻替我通传一声去。”   宇文倩才先反应了过来,顾不得自己还没妆扮完,霍地站起来便往外跑去,然后后面的胡严便听到了她惊喜的声音:“弟弟,果然是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怎么还直接到了她的新房里?   胡严其时也走到了宇文修面前,忙笑道:“早知道小舅会这么早过来,我们就该早些起来的,小舅快屋里坐。”   宇文修已上下打量了宇文倩一回,见她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挡不住的喜意,胡严看她的目光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另一半悬着的心也落了回去,难得在人前带出了一丝笑模样来,道:“是我来得太早了,姐夫不必客气。”   只是心虽放了下来,等之后终于回了睿郡王府,宇文修还是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问宇文倩:“姐夫倒是看得出来对姐姐极好,胡阁老夫妇俩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待姐姐是个什么态度?”   最重要的,是胡严的母亲是什么态度,听师妹说来,他母亲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宇文倩这两日是真过得不错,除了新婚之夜有些紧张与害怕以外,但新婚夜胡严待她如珠似宝,极尽温柔之能事,她的紧张与害怕便荡然无存了,次日敬茶认亲时,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胡家上下人口是多,比起宗室又算得了什么,她要应付起来,自是易如反掌游刃有余,便是胡大太太,也看得出来对她十分满意。   所以听得宇文修的话,她立刻笑了起来,道:“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浔妹妹让你问我的,你只管告诉她,我什么都好,连婆母也暂时极好,对了,你再帮我向她道个谢,她送我的头面首饰昨儿直接把所有人都震住了,胡家那些族人和亲戚都对我十分的敬畏,看来以后我能少很多麻烦了。”   宇文修“嗯”了一声,“她十分惦记你,师祖也惦记你,若你哪日方便了,让姐夫带了你回去给师祖磕个头罢。”   宇文倩少不得应了,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春雨找了出来,屈膝行礼后道:“大家都等着县主去坐席呢。”   姐弟二人方散了。   而简浔之后听得宇文修转述了宇文倩在胡家的情形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胡严对倩姐姐好,满眼满心都只有她,那旁的都是小节。   过了几日,睿郡王府的媒人果然登了崇安侯府的门,两家虽早已达成共识,甚至庚帖都过过了,三书六礼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一遍的,所以正式下聘,已是十月底了。   睿郡王府的聘礼十分的豪奢,足足有六十抬,堆满了整整一个院子,外加八百八十八两的黄金做聘金,还有一对呱呱乱叫的肥大雁,也不知天都快入冬了,大雁全部南迁了,睿郡王府是怎么弄来的?   简浔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所以听得青竹等小丫头子口沫横飞的与自己报个不停:“姑爷送来的聘礼里,光什么绡纱啊羽纱啊云锦啊蜀锦啊这些,合起来都至少几百匹呢听说,还有赤金的龙凤镯子和金钗,也各是几十对,还有……”   她心里一点波澜都没起,反而觉得十分的宁静,大抵是因为这次的人,是她自己选的,并且心甘情愿想嫁的。   不过等之后见了宇文修,简浔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送来那些聘礼,光王府公中的份例,怕是远远不够罢,你是不是连你的体己也一并添进去了?你可真是有够傻的,这不是摆明了让人知道你的家底有多少,指不定还会酸溜溜的说你是暴发户吗?”   宇文修却是毫不在意:“让人知道就知道,爱说我是暴发户,也由得他们说去,谁不知道上战场是随时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勾当,也就是说,我这财发得也是险之又险,他们若是妒忌,只管也上战场去。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我们终于在全盛京的人面前都过了明路了,你高不高兴?我反正高兴得好几夜都睡不着了,你看我的眼圈,是不是一圈黑影,人是不是也没之前好看了啊?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要不了两日,我就能好看回来了,你只管放心。”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啐道:“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你哪里好看了,再说了,有我好看吗?算了,我懒得理你了,你快陪祖父去罢,不然爹爹回来了,看见你跟我说话儿,指不定又得吩咐门房不许你进门了。”   宇文修想起岳父连日来又开始对自己横挑眉毛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真让他看见自己又背着他见师妹了,必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只得摸了摸鼻子,道:“好罢,那我陪师祖去了,只要师祖发了话,我就可以日日都回来了。”   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若能让师祖同意自己住回来,那就更好了,只可惜如今看来,不大现实了,哎,到底谁规定的,男女定了亲后,反而不能时常见面了?明明定了亲后,彼此的关系更近了,就该更亲密些才对好吗?   崇安侯果然比简君安好说话多了,一听宇文修说想日日都回来陪自己,高兴且还来不及了,没口子就应道:“你只管回来便是,虽不方便跟以前似的住在家里了,日日回来也没人能说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才常戚戚焉。”   说得宇文修心花怒发,虽有简君安在一旁沉着脸虎视眈眈,依然忙忙应了崇安侯的话:“那师祖以后可别嫌我呱噪才好。”又向简君安赔笑:“也请岳父别嫌我才好。”   简君安冷哼,你这么厚的脸皮,我嫌不嫌弃你,有差别吗,你不仍想做什么做什么?   心里已在想着,要怎样才能给宇文修找点事儿来做,以免他日日都过来冲宝贝女儿甜言蜜语了。   简君安当然不可能真找宇文修的麻烦,平日也不过就嘴上对他不假辞色而已,实则对这个女婿,那是再满意不过的。   不过也用不着他找宇文修的麻烦,宇文修便没时间再日日等崇安侯府的门了,因为皇上忽然驾崩了。   当时才刚交申时,眼见已进了十一月,盛京虽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也快滴水成冰了,所以天虽还没黑,街上也没多少人了,各处都十分的冷清。   也所以,丧钟忽然响起时,所有人都唬了一跳,都没想到是皇上驾崩了,毕竟皇上还那么年轻,再是体弱,那也该比太后上了年纪的人能多活几年才是,便都以为是太后薨逝了。   还是听清楚了丧钟一共响了二十七声,乃皇上驾崩了才会响这么多声后,才意识到不是太后,而是皇上驾崩了,忙都收了声,连脸上的笑一并收了去,急匆匆的各自赶回了家,大街上也越发的冷清了。   彼时简浔正与平氏商量今冬是否要给所有下人都加一套棉衣之事,她记得很清楚,今年冬天的雪比历年都大,盛京冷得就跟一个大冰窖似的,她当初在宫里还没得宠,顶着个嫔的名头,虽是新晋妃嫔里位份最高的,份例也就那点而已,还要被内务府的太监姑姑们逐层盘剥,以致她每夜都会生生被冻醒,然后便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大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所以叫她怎能不印象深刻?   但皇上却是分明熬过了年关,到将要开春之时,才终于油尽灯枯驾崩了的,这一世怎么会提前了好几个月?   所以钟声还没响完,简浔已惊得跳了起来,皇上怎么会提前驾崩了?庄王岂不是马上就要上位了?宫里和朝中会因此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还有简沫,若太后仍跟前世似的,将她们这些新晋妃嫔都充作朝天女,让她们去那边儿继续服侍皇上,简沫又要如何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搭上庄王?若搭不上庄王,她又该如何自救呢?   太多的问题,压得简浔一时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还是平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今是不给上下人等加做一套棉衣,也得加做了,我们的素服更是得立刻准备起来,只怕明儿一早就得进宫哭灵了,家里也灯笼幔帐并一应鲜色的东西,也都得即刻换了……得亏你祖父病得下不来床的消息好多人都知道,也去礼部和宗人府备过案了,不然他可撑不住进宫哭灵。”   又庆幸简浔与宇文修的亲事已定了下来,宇文倩也已出嫁了,“不然你和修哥儿的亲事又得拖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倩丫头更是得再拖一年,出嫁时都整整十九岁了。”   简浔方回过神来,虚虚应了平氏的话:“那现在便传齐了管事妈妈们,将该布置的都布置起来罢,省得待会儿天就黑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就是皇上怎么会忽然就驾崩了呢,之前可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总有原因罢?”   皇上忽然提前驾崩了,当然有原因。   他虽日理万机,又自来体弱多病,但也正是因为自来体弱多病,所以心思十分的细腻敏感,太后是他最敬重的母亲,庄王是他最疼爱的幼弟,这一年多以来母子二人相处时那种微妙的气氛,一次两次的他感觉不出来,次数多了,又岂能感觉不到?   还当是庄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在与太后赌气,传了庄王几次问他,偏都因为忙这忙那的,没能单独找到说话的机会,只得在一次太后去懋勤殿探望他时,问了太后。   太后见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始终没有一儿半女,庄王也始终没有一儿半女,这些日子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见皇上问起,想了想,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屏退满殿服侍的人后,把一切都向皇上和盘托出了。   皇上这才知道,幼弟与自己竟不是一母同胞,且他应该已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与太后别别扭扭的,那如果自己哪日不在了,幼弟上了位,母后的晚年岂非堪忧?   偏世人都知道庄王是太后所生,向来又得他们母子两个宠爱,是无名却有实的皇太弟,以致他连过继宗室的孩子到自己名下,以承继大统都做不到,主少国疑,大邺如今本就风雨飘摇,再让个小孩子上位,岂不得越发不安稳?若择年纪大的过继,又已什么都知道性子也早长成了,岂能不惦记生身父母,不想着抬举他们的,太后照样是晚年堪忧。   而且这样一来,文武百官才是不动疑也要动疑了,放着好好儿的皇上亲弟、太后亲子不用,偏要挑了宗室之子过继,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庄王眼见已快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谁知道一时气急之下,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唯一也是最好的法子,便是自己能尽快有个亲生的皇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那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庄王,都无话可说,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后,晚年也能有所保障了。   ------题外话------   昨天停一整天的电,真是哭瞎了,以致晚上加班到十点,也没能码完字,所以这会儿才更新,请亲们见谅,感谢6月17日寿司晴亲的3颗钻石,固伦凝悠亲的1颗钻石,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还有6月17日sally10269亲的50颗钻石,水晶诱惑1 亲的3颗钻石,15朵鲜花,羽儿雪雪亲的5朵鲜花,手冢小丸子31的1朵鲜花,如果有遗漏的亲,还请千万谅解,么么哒,非常爱你们,O(∩_∩)O~   ☆、第一百二三回 历史重演?   皇上既有了法子,虽明知道这个法子能奏效的希望十分渺茫,不然这么多年,他早该儿女满堂了,怎么会后宫那么多妃嫔,连一个有孕的都没有过,跟别提真生下一儿半女来了?   但希望渺茫也是有希望,总比连希望都没有的好,总不能真让他趁自己如今还在,便赐死庄王罢?到底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他委实下不了那个手,何况一个饱受皇上和太后宠爱的亲王说死就死了,总有原因罢,善后问题也是一个大麻烦。   遂开始勉力支撑着,频繁临幸起新晋的妃嫔们来,不过都是有意挑的几个年纪大些,人看着丰满强壮些的妃嫔来临幸,因为太医说了,年纪太小的妃嫔身体都还没长开,月信也还不规律,受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简沫位份虽是新晋妃嫔里较高的,却至今没被皇上临幸过,从某种程度上说,倒算是逃过一劫了。   只是皇上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劳心劳力,以前一月里就临幸妃嫔两三次,还勉强能支撑住不倒下,如今却日日都临幸妃嫔,哪里还支撑得住?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便再撑不住,有灯尽灯枯之兆了。   太后这才知道皇上不是身体真的好起来了,而已是强弩之末,在拼着最后一口气,想给自己一个有保障的晚年,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忙传了太医会诊,严令他们务必要让皇上尽快好起来,否则就诛他们的九族。   可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其到五更,便是皇上,也不能例外,岂能人力所能改变的?太医们提心吊胆的使出浑身解数,最后连虎狼之药都要了,也没能挽回皇上的命,这才会有了今日丧钟忽然响起,让大家都吃了一惊之事。   实在是从皇上开始频繁的临幸妃嫔,以致他病入膏肓至今,不过就短短二十来日而已,宫里纵有风声,也还来不及传出宫外,纵传出了宫外,知道的人也十分有限而已,所以绝大多数的人才会觉得突然。   简浔说完,正想打发人去问问宇文修,看他能不能打听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顺道再打听一下简沫的现状。   平氏已惊呼起来:“皇上忽然驾崩,沫丫头可怎么办,她才十三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总不能以后漫长的几十年里,都只能在皇陵青灯古佛的度日罢?更糟糕的是,万一太后将她们这些新晋妃嫔都了朝天女……偏丧钟人人都能听见,也瞒不过你祖父,可该如何是好?我们得想法子救沫丫头一救啊。”   简浔苦笑道:“以前便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了,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会儿城里怕是各处都戒严了,我也不好立即求荣亲王妃去,不过这样的大丧,怎么也得二十七日后,梓宫才会奉往皇陵入土为安,所以二妹妹三五七日内,应当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那明日我再去荣亲王府罢,就算王妃如今比谁都忙,总有回府的时候,我总能等到她的。”   说着,不免就想到了前世这时候,自己是如何惶惶不可终日的,这会儿简沫的恐慌与害怕,应当比她更甚罢?毕竟前世她算得上是无牵无挂,简沫如今却有古氏这个亲娘记挂着。   也不知道接下来古氏会是个什么处境,以前简沫这重靠山于她来说,便只是看着有力,但说穿了其实什么用都没有了,何况如今,希望她能在陆氏手下都坚持几个回合才好。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便传其管事妈妈们,把该吩咐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   刚吩咐完,简君安一脸凝重的回来了,一进屋便说道:“把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明儿一早怕是就得进宫哭灵了,听说阁老们和王公重臣都进宫去了,庄王怕是会灵前即位,等庄王即了位,有了主持大局的人,丧事就该一一操办起来了。”   平氏应道:“大爷放心,我和浔儿才吩咐了管事妈妈们,应当很快就能一切准备停妥的,只是庄王,……真的会灵前即位吗?难道,就什么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一面说,一面自己都觉得这话多么可笑,庄王是太后的幼子,皇上的胞弟,他不即位,难道还能是别人即位?可这样一来,他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了,若他还惦记着浔姐儿,浔姐儿可如何才能逃得过?   得亏她和修哥儿已正式定了亲,盛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而修哥儿不但是皇上的臣子,更是他的族弟,他总不能真干出夺人臣妻,强抢弟媳之事罢?   简君安又何尝想庄王上位了,可这事儿岂是他们说了能算的,只得道:“混说什么呢,这些话也是咱们能说的?收拾一下,这就去父亲那里罢,且听听他老人家怎么说。”   平氏点点头,跟简君安简浔父女一道,去了崇安侯那里。   果然崇安侯已听见丧钟了,满脸黯然的叹道:“皇上还不到而立之年呢,又向来勤政,只可惜大邺的国运到了今日,哪是人力短时间内就能挽回的,如今皇上还去了,也不知道大邺以后会怎么样?”   指望庄王,那就是一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国事政事却一问三不知的主儿,哪里指望得上?   叹完吩咐简君安与平氏:“你们只管放心进宫哭灵罢,家里的事不必担心,我虽身体大不如前了,到底人还在,有我在,家里就乱不起来,何况还有浔姐儿,泽哥儿也大了,该慢慢的学着独当一面了。”   简君安与平氏都应了,简君安欲言又止道:“旁的事也还罢了,就是沫姐儿,她年纪还那么小,不论是去皇陵守陵,还是更坏的结果……她这么小,都让人于心不忍,我们总得试一试,若能救下她,当然就最好,若不能,好歹也已尽了力,不至于日夜难安,只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指望简君平那个无情无义的,显然指望不上,他如今满眼满心都是陆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只怕早忘记自己还有个长女了!   崇安侯沉声道:“不试一下,的确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可到底兹事体大,太后如今又正是伤心欲绝之时,一旦知道,必定震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尽人事听天命罢,不必过分强求,毕竟还有这么一大家人,总不能为了沫丫头一个,就把这么一大家子人都葬送了。至多。她去了皇陵,我们设法多看顾她一些,让她日子能好过一点,她若连去皇陵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也只能四时八节,都给她烧些东西下去,再盼她下辈子被托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了。”   他老人家也没有提简君平,虽然照理简君平这个父亲,才是现下最该着急,最该各处为简沫奔走的,也不知道他是已知道了什么,还早对简君平彻底死心了?   “也只能如此了。”简君安无奈的应了,又与崇安侯说了一会儿话,有外院的管事来回事,也就出去了,平氏与简浔则各处都看了一遍,见事事都收拾停妥后,才胡乱用了晚膳,胡乱睡下了。   翌日,宫里果然传出消息,庄王已于灵前即位了,太后悲痛欲绝,晕倒了好几次,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大丧的一应事宜,都由新帝一力做主。   新帝随即下旨,大丧一共二十七日,国丧百日,所有文武官员和内外命妇前七日都要在奉先殿哭灵,之后则改为三日一进宫,一直到二十七日期满,禁婚丧嫁娶百日,礼乐娱乐百日。   于是自第二日起,简君安与平氏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简浔则打发人给宇文修和宇文倩都递了话儿,一是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先帝的死因,二便是让他们设法救简沫一救了。   得亏宇文倩已嫁进胡家了,不然如平氏之前所说,她的婚事又要拖上近一年,只是纵嫁去了胡家,纵胡严现在只是个举人,她却是县主,还是得进宫哭灵,所以简浔托了她倒是正好。   至于宇文修,虽是告假回来的,到底是宗室,又是先帝亲自下旨嘉奖擢升过的,也是于情于理都得日日进宫去,守孝于梓宫前,自然没空再日日来崇安侯府了。   荣亲王府简浔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去,因为据宇文修说来,如今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吃住都在宫中,短时间内是绝不会出宫的,她便是去了也白去,自然犯不着再做无用功。   这样过了先帝的头七,太后终于自悲痛欲绝中,稍稍缓了一些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下懿旨,将后宫皇后和各宫主位以下的所有嫔御,都充作朝天女,去那边继续服侍皇上。   懿旨一下,所有有女儿在宫里为嫔御的人家都是悲痛欲绝,尤其是新晋妃嫔们的家人,明知道是一条不归路,却只能把女儿给送进宫去,别说奢望女儿能生下一儿半女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在宫里能少受点委屈,多活几年,谁知道竟这么快也破灭了,叫他们怎能不哭,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自家的骨肉啊!   忙都纷纷结伴进宫,到寿康宫外齐齐跪下,求起太后能大发慈悲,收回成命来。   可太后心里的苦旁人如何能知道,唯一的亲儿子死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以后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她如今是大权在握,在朝臣中也能一呼百应,然她到底年纪大了,不比新帝,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难道真让她尊贵一辈子,到老来却受尽凌辱,只能含冤忍屈的死去吗?   这般一想,人便有些疯狂与不管不顾起来,才不管寿康宫外跪了多少人,这些人齐齐反对她,齐齐对她怀恨在心,又会生出什么后果与隐患来,始终都不肯改变主意,还让那些臣工命妇们立刻出宫去,否则立刻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关键时刻,是新帝站了出来,说太后此举,虽是伤心皇兄英年早逝,悲痛欲绝所致,情有可原,到底有伤人伦天和,请太后酌情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收回成命?   纵不能赦免了全部嫔御,好歹赦免一部分,譬如那些并没有侍过寝的新晋妃嫔?再者,总有与先帝情深似海,愿意主动追随先帝而去的,这种事也该讲求你情我愿,不然真去了那边,她们就不是服侍先帝,而是徒惹先帝生气了。   还提议,即便愿意跟随先帝而去的妃嫔都是心甘情愿的,也该厚赏他们的父母亲人才是,多少也让他们的父母亲人得到一些慰藉。   太后当然不同意,她如今都快恨死庄王了,只恨自己在发现他的异常后,想得太多,心又太软,没有弄死了他,不然她的儿子怎么会为了她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落得忽然横死的下场?纵然她的儿子还是逃不过这一日,她也可以自宗室里过继一个幼儿到儿子名下,做太皇太后,那如今她就不会顾这顾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会不得善终了。   遂红着眼厉声质问新帝:“是那些妃嫔的命重要,还是你皇兄在那边无人服侍重要?他纵然龙驭宾天了,那也是真命天子,全大邺最尊贵的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让区区几个妃嫔去那边服侍他,怎么就有伤人伦天和了,你只想着自己初初御极,急着收买人心,就忘记如今孤零零躺在梓宫里的人,是你的亲兄长了,忘记了他昔日是如何的对你恩宠有加了吗,你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还是你的心,早已被狗吃了,如今早没有心了?”   臭骂了新帝一顿不算,还随手抓起旁边的药碗,便向新帝砸去,反正她已伤心得“糊涂”了么。   母子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但新帝却因此在文武百官嘴里和心里都落了个‘宽和仁慈’的美名,本来对他上位还心存疑忌的,如今也打消了念头,人平庸无能了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平庸无能还暴虐成性,不理底下人的死活,那大家就真是日子难过了。   这就好比一个做惯了好事的人,忽然做起了坏事,人们坚决不能容忍,但一个做惯了坏事的人,却破天荒开始做起好事来,人们就欣慰庆幸不已,觉得那个人还有救了。   尤其那些个有女儿在宫里的人家,他们急着去求太后,固然是舍不得女儿,可太后那句话说得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后若真铁了心,他们也是毫无办法,但好好儿的一个女儿,金尊玉贵养到这么大的,说句市侩些的话,打小儿养她们到这么大所花费的银子,都能比着她们的样子,打个一模一样的金人儿出来了,总不能这些银子心血都白费了罢?   所以心里对庄王更是感激到无以复加,朝廷多少给他们一些补偿,他们的女儿,便也不算彻底白养了。   于是庄王不费一兵一卒,仅仅动了动嘴皮子,已为自己赢得了多数朝臣的支持与敬重。   太后这才知道,自己等于是变相着了新帝的道儿。   以前先帝当政时,因为体弱多病,很多事都是力不从心,所以她当摄政太后,文武百官至少嘴上都没有二话,可如今新帝却是身强体壮,又因此事收买了人心,她若再什么事都霸揽着,便新帝不说什么,文武百官必定也不会继续容忍她,何况别人不知道新帝不是她生的,他们彼此却是心知肚明的,她以后的处境就更是堪忧了。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让太后再收回成命却是万万不能够了,如今是先帝刚去,百官就敢不服她,公然质疑反对她的懿旨了,她若是妥协了,岂不是在告诉他们,她怕了他们?那她还有什么尊严威信可言,等过阵子新帝一切国事都上了手后,她说的话岂非越发无人肯听了?   索性又下了一道懿旨,先帝梓宫起灵前往皇陵的前日,在中正殿送所有主位以下的妃嫔上路,不过为了慰藉她们的家人,酌情每家赏个龙禁尉或是轻车都尉之类的虚爵,另外内务府再每家赏一千两银子,算是让妃嫔们尽了自己应尽的孝道,若再有谁不知足的,一律按不敬先帝之罪,抄家论处。   这下妃嫔们的家人都知道太后是动了真怒,且太后给的补偿虽没有他们期待的那么厚,也聊胜于无了,遂都不敢再有二话。   崇安侯府上下却是急死了,虽然之前其他妃嫔的家人进宫求太后时,他们并没有跟着去请命,看似薄情,但只有他们自家才知道,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暗地里筹谋,若实在无路可走了,能不能李代桃僵,将简菡给换出来?   刑部大牢里多的是女死囚,既能体面的发葬,以后又能享受香火供奉,还能荫及自己的亲人们,自然多的是人愿意代简沫去死。   只可惜从太后下了懿旨要妃嫔们做朝天女之日起,所有妃嫔便被专人严密看管了起来,且兹事体大,总要有万全的把握后,才敢动手,所以这么多日下来,事情别说有突破性的进展了,连与简沫单独搭上话儿的机会都没找到。   平氏做母亲的人,心更软一些,趁简君安不在时,忍不住悄声与简浔感叹:“你爹爹之前还说,实在不行了,让你二叔也想想法子,他到底也蒙先帝器重一场,总不能什么法子什么门路都没有,如今看来,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的好,别说还有个陆氏进谗言了,便没有,淙哥儿小小年纪,就能得个龙禁尉或是轻车都尉,你二叔也只有喜闻乐见的,怎么可能再设法去救沫姐儿?”   简浔心里沉甸甸的,没有说话,前世新帝是在自己登基后,才慢慢发现了太后不是他亲娘的,所以太后要将先帝的妃嫔们充作朝天女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自然没有后面这些事,所以她才能找到机会,让自己“偶遇”上新帝,为自己谋得了一条生路。   如今简沫便有心如法炮制,也得有机会逃出她们被看管的地方才是,何况她还未必能想到这个法子。   难道,简沫真要年轻轻便再死一次,再来一次,也逃不过早死的命运吗?   简君平在听了太后的第二道懿旨后,的确彻底打消了营救简沫的念头,如今淙哥儿泓哥儿都还小,还看不出资质如何,于读书或是习武有没有天分,也许他们青出于蓝,将来能比他站得更高,那当然就最好,但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没准儿他们将来什么出息都没有呢?   那如今能得个龙禁尉或是轻车都尉的虚爵,至少在淙哥儿一代,加上他以后留给他们的财产,他们应当能一生都不必发愁,就再好也没有了。   反正这个女儿与他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还在他回京后第一次见她时,便顶撞自己,他又的确没那个能力救她,所以她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太傻,非要主动替简浔进宫去,不然这会儿死的,不就是简浔而不是她了?   至于古氏与凉月跟前儿,——后者便是古氏替他抬的那个通房,他是有些不好交代,谁让他却不过她们又哭又求的,答应过她们,会设法救沫丫头一救呢?   但她们更应该明白,他首先是朝廷命官,然后才是她们的夫君与夫主,简沫的父亲,所以,他必须无条件的忠于皇上与太后,皇上与太后便是让他自己去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立刻会去死,何况如今只是让他的女儿去那边继续服侍先帝,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她们该高兴才是,有什么可难过可悲伤的?   这般一想,简君平心里仅剩的两分愧疚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想起陆氏这些日子吐得厉害,偏他竟连陪她用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难得今日回来得早些,倒是可以陪她用晚膳,用了晚膳还能陪她说会儿话,遂吩咐了自己的贴身长随一句:“去把两位少爷也请到二夫人屋里一起用晚膳。”   本来还想将简菡一并叫过去的,想起她如今见了自己,总没个好脸色,他是她老子,合该被她敬着顺着才是,如今倒反过来了,他才懒得生那个气,便打消了念头,自顾去了陆氏屋里。   彼时陆氏正与宝婵说话儿,想起简淙竟这么简单,就得了个从五品的爵位,虽是虚爵,一年就六十两银子的俸银,可以简淙的年纪,却已是凤毛麟角了,有了这个体面的出身,何愁他以后的路不能走得更顺?   主仆两个便高兴得满面放光,陆氏因说道:“淙哥儿如今还不到七岁,便已是从五品了,等他十七岁二十七岁时,何愁不能成为三品以上的大员,哼,二爷差点儿就听那老不死的,真把我的诰命给褫了去,我以前也担心害怕得不得了,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不过一个四品恭人罢了,以后我儿子自会让我当上名副其实的夫人的!”   说完,嫣然一笑:“不过,最让我高兴的,还是那贱人唯一的女儿也只能以自己的性命为我的儿子铺路,还不知道她这会儿怄成了什么样儿呢,我回头可得好生欣赏一番她的痛苦与绝望去才是。”   竟敢薄待她女儿,她早想收拾她了,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动手,老天爷便先看不过去,降下报应给她了,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真是太公正了!   宝婵闻言,低笑道:“奴婢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咱们正瞌睡呢,老天爷就给咱们送枕头来了,小姐想啊,那贱人就只简沫一个女儿,向来疼若性命的,且她余生还指望简沫在宫里挣出体面了,替她撑腰张目呢,如今却死到临头,谁也救不了了,她还不得心痛着急得疯了啊?这人一疯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小姐的肚子便再也不必担心露馅儿了,还能趁机彻底除去她,永绝后患,真正是一举两得,不,该是一举三得才是。”   说得陆氏也笑了起来,抚着自己额头虽被头发遮住了,却一摸就能摸出来,如今还隐隐作痛的疤痕,冷声道:“我的血可不能白流,我和菡儿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也绝不能白受了!”   简君平就去了庄子上一次,她自家知道自家的身体自前番受损以来,又还没真正恢复,怎么可能那么好运一次就怀上了?所以她的“身孕”,不过是她为了能顺利回来,胡诌出来的罢了,所幸她的确借此机会回来了,也所幸简君平替她请的大夫,是她回京以来便用惯了的,所以她至今没有露出马脚来。   可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肚皮还鼓不起来,她就只能露馅儿了,所以她一定要赶在那之前,让自己不慎“滑胎”,当然,若能将古氏牵连进来,就最好不过了,倒是没想到,现成的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忙就此打住,由宝婵扶着陆氏,迎出了门外去,一见简君平,主仆两个便屈膝福了下去。   简君平见状,忙大步上前搀起了陆氏,笑道:“不是说了,如今不必拘这些俗礼的吗,怎么又当耳旁风了?”一面问宝婵,“我看你们夫人脸色难看得很,是不是今儿又吐了好几次,根本没吃下多少东西?”   宝婵苦着脸点头道:“可不是,吃什么吐什么,与当初夫人怀两位少爷时一模一样,看来这次夫人又要为老爷添一位小少爷,而不能如老爷所愿,再添一位小姐了。”   简君平一面搀了陆氏往里走,一面笑道:“儿女都一样,这次不能添女儿,下次再添也是一样。”   说得陆氏红了脸,娇嗔道:“妾身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这次有孕都是侥幸,老爷倒好,已经在想下一次了,妾身可先说好,这次生了,无论男女,以后都不再生了,老爷若是还想要孩子的,只管找别人生去,想来多的是人愿意替老爷生,远的不说,姐姐屋里可不就住着一个吗?”   简君平就作势吸了吸鼻子,“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怎么一股子酸味儿呢?好了,别怄气了,我这不是好些日子,都没再去凉月屋里了吗,你放心,我孩子都这么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会再让你以外的人,做我孩子的母亲的。”   陆氏这才转嗔为喜起来,虽然心里在冷笑,你这些日子没去那小贱人屋里,不过是因为国丧期间,怕回头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而已,我要是再信你的话,才真是比猪还蠢呢!   一时简淙简泓过来了,陆氏方知道简君平还叫了他们过来一道陪自己,这下才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   本还想提一提简菡的,又怕简君平生气,只能一边安慰自己,不急于这一时,那个老不死的听说如今病得床都不下来,迟早会一命呜呼的,等他一命呜呼了,要弄死陆善温那无赖,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届时自然一切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一边叫了宝婵:“让她们摆饭罢,老爷在外面忙了一整日,必定早饿了。”   很快饭菜便都摆了上来,简泓年纪小一些,古氏这些日子待他,又委实不坏,毕竟她是打着要让陆氏的儿子叫她娘主意的,自然至少从面子上来说,挑不出任何的不好来。   所以简泓对古氏还是多少生出了几分感情,没办法,小孩子的感情就是这么的纯粹,谁对他好,他也会对谁好。   因说起古氏大哭之事来,“之前经过母亲……夫人的院子,听她哭得好可怜,也不知是怎么了?要不,爹爹与娘亲也请了她过来,跟我们一起用膳罢,人多热闹嘛。”   陆氏一听这话便不痛快,暗骂小儿子,可真是个棒槌,别人卖了他,他还替人数钱呢!   嘴上却道:“大夫人这会儿正难过呢,我们就别打扰她了,只是有一件事你们务必要记住了,大夫人她也是你们的母亲,是你们二姐姐的亲娘,那便也是你们的亲娘,你们以后可得像孝顺你们爹爹和我一样,孝顺她才是,记住了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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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古氏便进来了,也不给简君平行礼,只赤红着眼睛盯着他,哑声问道:“老爷答应了我,一定会替沫儿奔走,一定会设法救她一命的,可如今沫儿仍被太后充作了朝天女,命不久矣,到底老爷一开始就是哄我的,出去后根本没替沫儿奔走,还是本来有心替沫儿奔走的,但听信了什么谗言,便不救她,巴不得她能尽快死掉了?老爷别忘了,沫儿也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却这么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声音越尖利,到最后已近乎歇斯底里,脸上的表情也扭曲得很是瘆人了。   太后的后一道懿旨昨儿就下了,古氏心急如焚,在家里却是左等等不到简君平回来,右等等不到,因知道自己如今回侯府实在不受欢迎,只能打发了贴身嬷嬷回去侯府求简君安与平氏,想着那嬷嬷是崇安侯给的,好歹简君平与平氏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然而也只得了虚虚的一句话‘正在替沫丫头奔走,稍安勿躁’,叫古氏怎能不着急恐慌与绝望,她可就只简沫一个女儿,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后半辈子的寄托与依靠来说,简沫若不在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谁知道简君平昨儿竟直到半夜才回家,早上也是一大早就走了,古氏根本没能见到他,少不得又只能心急如焚的等了一日,好容易才终于等到了简君平回来。   满以为简君平要去她屋里,好歹给她一个交代,宽慰她几句的,不想他竟直接到了陆氏屋里,还把陆氏的两个儿子一并叫了去,一家子欢声笑语的在陆氏的院子外,已能听得很分明了。   这下古氏如何还能控制住心底的怒火,她的女儿就要死了,简君平这个做父亲的,一点不着急一点不悲伤不说,还跟贱人和贱人生的贱种其乐融融,就好像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的是个该死的人一般,老天爷怎么不立时降下一道雷来,活活劈死了他们啊,明明他们才是最该死的人!   上次简沫进宫时,古氏虽心痛与后悔,然而到底还是抱了几分侥幸希望的,万一女儿就在宫里挣出来了呢,那不但她自己一辈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自己也能母凭女贵彻底翻身了。   所以上次的心痛后悔还有绝望,很快便好了,不比这一次,连侥幸的希望都不可能有,她的女儿是真正陷入了绝境里,再不可能有生路,古氏才真正发自内心的后悔了,她当初为什么就不同意和离,为什么就不带了女儿去庄子上啊,若不然,她怎么可能年轻轻就落得横死宫中,死了还得为仇人铺路的下场?   都是她的贪念,都是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害了女儿,她好悔,好恨啊!   见古氏满脸的悲愤,简君平到底有些心虚,因为他的确几乎没为简沫奔走过,之前没有,等太后第二道懿旨下了后,就更没有了,——谁都知道他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对他有知遇之恩,那他理所应当该为先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况只是死个女儿,所以这些日子,他在人前的表现都十分的高风亮节。   但也就一瞬间,他已把心虚全部压下,厉声喝骂起古氏来:“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替沫儿奔走,可懿旨已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身为大邺的子民,身为大邺的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要无条件的服从上命,别说如今太后只是让我的女儿去那边继续服侍先帝,是荣耀的事了,就算太后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立刻给我回屋去,别再跟个疯婆子似的逮人就咬,跟随先帝而去的,又不只是沫丫头一个,还有那么多妃嫔小主,她们的父母亲人怎么没跟你似的发疯发狂,难道他们就不悲伤吗?只是因为他们更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而已!我念在你爱女心切,急痛得糊涂了的份儿上,今日就不与你计较了,若你再疯疯癫癫的,休怪我不客气!”   古氏闻言,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痛不欲生的正要再说,她的贴身嬷嬷已红着眼圈小声劝起她来:“夫人,我们且先回去罢,等熬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已经没了女儿,再彻底惹了老爷的厌弃,侯府又回不去了,以后夫人和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可该怎么办啊?贴身嬷嬷与古氏一样着急,却比她冷静得多。   当然,也与贴身嬷嬷与简沫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多少感情有关,所以才能旁观者清。   只是古氏满脑子都是女儿要死了的念头,人都快疯了,哪里听得进去,又尖声骂起简君平道:“你少给我在这里唱高调,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吗?分明就是想让我的沫儿为这两个贱种铺路,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从小就视沫儿为无物也就罢了,十年间对她不闻不问,一回京就对她又大又骂的也就罢了,逼得她不得不为了我进宫去也罢了,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她以自己的性命去为这两个贱种铺路,你的心比焦炭还黑……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眼,不劈下一道雷来,活活劈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老天爷……”   骂得简君平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扬起手便欲向古氏扇去,这个贱妇,他这些日子果然待她太好了!   只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被陆氏给抓住了,冲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老爷,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姐姐现下的痛,我最能感同身受,让我来劝一劝她罢。”   说完果真柔声劝起古氏来:“姐姐,我知道您难过与悲痛,别说您了,便是我想着二小姐才那么年轻,却要香消玉殒了,也心痛得了不得,可再心痛,上命不可违,我们又能怎么样吗?总不能造反罢,不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求您被再为难老爷了好吗?您也别担心以后,我才还在与淙儿泓儿说,他们兄弟尤其是淙儿,前程是以自己姐姐的性命换来的,以后一定要加倍的孝敬您,以后您也是他们的亲娘了,他们已经答应我了,不信您问他们……”   看向简淙简泓:“你们快告诉大夫人,不,告诉你们母亲,以后她也是你们的亲娘,你们会加倍孝敬她的。”   简淙与简泓虽被方才大人们的争执吓得有些呆呆的,却向来听陆氏的话,闻言忙都把陆氏的话学了一遍:“母亲,以后您也是我们的亲娘,我们会加倍孝敬您的。”   陆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向古氏道:“姐姐,您听见了吗,这样您总可以放心了罢。”   说着,还伸手拉住了古氏的手,“您若是还不信,我可以以我腹中孩子起誓的,若我们母子三人今日所言,将来有半分违背,必定……啊……”   话没说完,忽然一声惊叫,人已不受控制的往后摔去,然后在沉闷的一声“砰”声后,捂着肚子惨叫起来:“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急得宝婵忙上前半身抱起了她:“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啊,怎么会有血,老爷,夫人怕是不好了,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简君平见宝婵双手一片血红,这才终于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忙上前打横抱起陆氏便往内室冲,嘴里则狂乱的叫着:“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宝婵则含泪指了一个丫头,“快将两位少爷带出去,他们小人儿家家的,哪里看得这些了,万万不能吓坏了,不然就真是要夫人的命了。”待其应声领了呆呆的简淙简泓出去后,才胡乱抹了一把泪,跟进了内室去。   彼时简君平已将陆氏放在床上了,眼见她痛得额头直冒汗珠,脸色却白若金纸,捂着肚子呜呜的哭着不住:“老爷,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滑出我的身体,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老爷,您救救他,千万救救他啊……”   简君平情知不好,便要守着陆氏。   宝婵却含泪劝道:“老爷还是快出去罢,到底是不吉利的事,何况您留下,奴婢也不好给夫人检查,您还是出去,给夫人和小少爷讨回一个公道罢,害夫人和小少爷的罪魁祸首,可还在外面呢!”   说得简君平勃然大怒,骂了一句:“那个毒妇,我今儿非杀了她不可!”霍地站起来,便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彼时外面的众人都还呆呆的,不明白怎么忽然间,情况就变得不可收拾起来,尤其是古氏的贴身嬷嬷,她这些日子服侍古氏,知道她有时候虽固执了些,却也不是个蠢人,哪怕现下心痛女儿,也不至于一言不发就推陆氏,可众目睽睽之下,陆氏也的确什么都没做,就说了几句话而已,那些话表面听来,亦没有不妥的,自家夫人到底是怎么被触怒了,忽然就发起狂来的?   直到简君平忽然冲出来,“啪”的一声,给了古氏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即大骂道:“毒妇,静娘好心劝你,开解你,让淙儿泓儿立誓将来一定跟孝敬她似的孝敬你,许你老有所依,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当着我的面儿就推起她来,害她保不住腹中的孩子,你方才还有脸说我心狠,你才真是狼心狗肺,我今儿不杀了你,对不起静娘,对不起她腹中的孩子!”   骂完一叠声叫起贴身长随的名字来,“拿了我的名帖,立刻将这毒妇送去衙门,让顺天府尹治她一个谋杀之罪,能越快问斩越好!”   才让众人包括古氏一并回过了神来,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慌乱,但立刻就怒骂起来:“谁稀罕那个贱人的假仁假义了,嘴上说得好听,一背了大家,就挑衅恶毒的冲我笑,摆明了告诉我她是哄我的,将来等她两个儿子当了家,一定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我根本没推她,是她自己先拉了我的手,我只是不想被她的脏手挨上,轻轻甩了一下手而已,她根本就是陷害我的……啊……”   古氏至少方才那一刻,的确没想过推陆氏,她被陆氏的话给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是啊,除非造反,否则,谁敢违背太后的懿旨了?   她也不可能真随女儿去死,一旦死了,还怎么为女儿报仇?她只有活得越久,才能将仇人们一个个都送上绝路,那她完全可以装作被陆氏的话打动了的样子,以后再慢慢的筹谋策划,总能找到机会的。   只是念头才刚闪过,她就看见陆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冲她饱含恶意和挑衅的笑了起来,那种成竹在胸的嘲讽与居高临下的鄙薄,一下子就激起了古氏心里所有的恨与怨,以致她想也没想,便重重甩开了陆氏的手,——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中了贱人的计,为了陷害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狠心拿来做筏的苦肉计!   古氏话没说完,脸上已又挨了简君平一掌,“贱人,你还敢嘴硬!静娘怎么假仁假义了,方才你没来时,她已与我说过同样的话,何况她为了让你安心,还不惜拿自己腹中的孩子来起誓,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都敢推她,推了还反咬她,说她陷害你,可见心里是多么的狠毒妄为,我岂能容你!进保,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拉了她出去,立刻送去顺天府!”   进保闻言,忙喏喏的应了,就要上前拉古氏。   “且慢!”却让古氏的贴身嬷嬷拦住了,看向简君平恭声说道:“二爷,虽夫人方才是有错,但一来她未必就是成心推陆姨娘的,只是伤心过度之下,本能的甩了一下手,谁知道陆姨娘的身体会那么弱,就那样轻轻一摔就不好了?二来如今侯爷身体不好,只怕听不得这些事,可这事儿一旦闹到顺天府去,又是怎么也瞒不住侯爷的,万一侯爷因此有个什么好歹,二爷岂非一辈子也难以心安?三来夫人到底是二小姐的亲生母亲,就算再伤心过度,如今好歹二小姐还活着,她要伤心过度跟着辞世,也该是二小姐不在以后的事了,若现在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无疑于二爷的名声不利,毕竟二小姐才舍身取义了……所以,还请二爷三思,等过了这阵子,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听了古氏的话,贴身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自家夫人的确被陆氏算计了,指不定她腹中的孩子,也有问题,她正好趁此机会,一举多得……但这话贴身嬷嬷如何好说得,只能先尽可能的保住古氏的性命和名分,事后再慢慢的设法查明真相了。   一席话,说得简君平犹疑起来,可不是吗,他要弄死古氏,过了这阵子,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嫌自己名声太好么?   里间陆氏的惨叫声忽然越发凄厉起来:“啊……好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唬得外间众人都是一颤。   随即宝婵满脸是泪的出来了:“老爷,大夫怎么还不来,夫人的血根本没停过,小少爷已经保不住了……您就算为了大局,今日不能杀了这个毒妇,无论如何也该给她一纸休书,让她以后再不能仗着所谓正室的名分,毒害辱骂我们夫人和两位少爷了才是!奴婢代我们夫人给您磕头了。”   说完,果真“砰砰砰”的给简君平磕起头来。   简君平半是被古氏贴身嬷嬷的话所打动,半是顾忌她崇安侯赏下的身份,正自犹豫不决,不杀古氏罢,难消他心头之恨,他也难见静娘,可杀了罢,也的确诸多问题。   宝婵的话,恰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折衷的法子,立刻喝命进保:“取文房四宝来!”   现在把那毒妇休了,就拘在她的院子里,等过一阵子知会过她的娘家后,就可以将她送去庄子上,让她慢慢儿的“病死”了,届时她们母女存在的痕迹,便会渐渐都被抹杀干净,也再没有谁,能阻止他真真正正的扶正静娘,把早该属于她的东西给她了。   古氏见简君平眨眼间便写好了休书扔到自己脚下,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要跟他同归于尽,大家都不活了!   只是她还未及行动,已被贴身嬷嬷一花瓶砸在后脑勺上,软软瘫倒在了地上,然后被贴身嬷嬷向简君平告过罪了,再叫了个婆子来,将她弄了出去……   二房这边的闹剧,简浔事后听说了后,简直烦得恨不能再来一场只针对于二房宅子的地动,将他们全部震死了算完。   可这摆明了不可能,她暂时也没那闲心管这些破事儿,捞古氏去,只能向宇文修借了个人,令其时时潜伏在二房古氏的院子四周,好歹先保住古氏的性命,等朝天女一事彻底尘埃落定,不论简沫是生是死,都有一个结局后,再来管这件破事儿了。   而宫里他们的人仍没有任何进展,太后这次是铁了心不许朝天女们出任何幺蛾子,看守朝天女们的太监嬷嬷便不说了,都是她的心腹,除此之外,她还特地调了一队腾骥卫守在四周,等闲人连靠近朝天女们暂居的宫殿都不可能了,何况其他,真正是把整所宫殿守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飞出。   简君安平氏与简浔又努力了几日,眼见离懿旨送朝天女们上路的日子越来越近,然后终于到了那一日,纵再不想放弃,至此也只能含悲忍痛的放弃了。   这一日,中正殿里一共赐死了五十八位嫔御,全部是被太监们“服侍”着,送到房梁上去的,本就明里暗里冤死过不知道多少人的皇宫,一日间又添了五十八条冤魂。   然而除了那些妃嫔们的亲人暗地里哭了一回,悲痛了一回以外,这五十八条人命对大行皇帝的大丧造不成任何影响。   到了钦天监一早便择定的吉时,大行皇帝由顶级金丝楠木做成,四棺两椁,描金雕仙人走兽,大得惊人的梓宫还是按时起了灵,由一百零八名旗手卫抬着,一丝不苟一步不乱的出了宫,浩浩荡荡送往了一早就起好的皇陵里。   那些说白了就是殉葬的嫔御们,自然也跟着葬入了旁边的妃陵里。   接下来便是新帝登基了,赶巧儿先帝走在年底,新帝倒是不用等上许久方能改元,便把登基大典,定在了大年初一元旦之日,继续尊太后为皇太后,册原配王氏为皇后,改元太初,大赦天下,是为明贞皇帝。   是日明贞帝加旒冠,着明黄龙袍,佩大带大绶,傲然坐于乾清宫丹樨之上龙椅里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情形,简浔自然不可能亲见,但约莫也能想来,待听得宫城城楼上连绵不绝的礼炮声后,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既为简沫的年轻横死,也为宇文修和她并他们在乎之人接下来的命运,——明贞帝是个多么小心眼儿,多么记仇的人,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更为全天下的百姓担心,先帝在时,大邺是风雨飘摇,饿殍满地,却好歹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好歹能给大家一分渺茫的希望,百姓们也不必成日担心自己沦为亡国奴。   可换了明贞帝,就未必了,大邺百姓们噩梦一般的几年,很快就要开始了。   是日宇文修过来向崇安侯简君安平氏和简浔辞行,虽然才正月初七,还在大年下,他本该留在盛京,与亲人继续共度佳节的,然他这次回京实在耽搁得有够久了,再不回去,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上峰们和总兵大人了,只得择了正月初八回蓟州。   见过崇安侯和简君安后,陪着他们说了半日的话儿,宇文修眼见时辰不早了,便向简君安提出想见一见简浔,“总得当面向师妹也辞个行才好,再就是还有一件要紧事与师妹说,还请岳父恩准。”   简君安纵他不提出单独见简浔,也会让他见一面的,再过十几日,就是女儿十五岁的生辰了,虽不是整生,于女孩儿家来说,却是及笄之年,比整生还重要,但凡疼爱女儿些的人家,都会给女儿筹办一个及笄礼,请了亲朋好友们上门,一起为女儿庆贺。   可如今国丧期间,谁家敢顶着太后的喜怒无常操办喜事了,便小范围的都不大敢,且今上是曾打过自家女儿主意的,简君安就更不敢大肆操办了,万一因此引得太后大怒,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后果不堪设想。   这般一想,简君安忽然觉得,还是该让女儿与修哥儿早日成亲才好,订了亲还不算保险,得成了亲才真正保险,遂答应过宇文修去见简浔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见过浔姐儿后,再去一趟我的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宇文修自是应了,给崇安侯和简君安行了礼,退了出去,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能隐隐听见简君安与崇安侯说话的声音:“父亲,再过一阵子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去城外赏桃花好不好……”   宇文修并没有听到崇安侯的回答,便已走远了,但猜也猜得到崇安侯必定是拒绝的,自先帝驾崩,简菡被赐死以后,他已很久没出过房门了,简君安他们劝他,他也是一句‘天冷了,不想出门’就打发了,可他老人家几时是怕冷的人了?   也或许,他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罢。   宇文修心里沉甸甸的,加快了脚步,不一时便到了简浔院里。   简浔的兴致也不高,不过见到宇文修,还是很高兴的,忙亲自斟了滚热的茶给他,又让他坐到熏笼前去,一面问道:“师兄明儿要带的一切东西都已收拾停妥了吗?”   宇文修道:“我不冷,已经收拾停妥了,今日特地过来辞行的。”不过还是坐到熏笼前,握住了简浔的手。   瑞雨琼雪知机,忙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了出去,宇文修才满脸歉然的又道:“师妹的生辰,还是及笄这样一生都数得着重要的生辰,我却不能陪你一起过,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甚至因为这阵子事情都多,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来不及为你准备,只能等我去了蓟州后,打发人寻了来,给你补上了……”   话没说完,简浔已道:“那些都是生外之物,有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人好好儿的活着,所以,你回去后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只管安心练你的兵打你的仗,你的兵里有了伤员不方便安置的,就设法送回京来,如今府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可全靠你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反抗都没机会,只能被宰杀的痛,我这辈子是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宇文修听她语带沉痛,知道她是又想到了简沫,本来他对简沫是无感的,但若不是简沫代她进了宫,此番死的,也许就是……宇文修不敢想下去了。   但对简沫,多少还是因此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来,因与简浔道:“太后处我暂时替她报不了仇,替你出不了气,但简君平与陆氏处,我却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收拾他们了,你届时就只管等着看好戏罢。”   陆氏母女竟敢算计他最心爱最珍惜的人,哪怕师妹处置得很好,一点也没有便宜她们,他也不可能真就当作不知道那件事一般,什么都不为师妹做,所以,要不了多久,陆氏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且只这一次,一定是彻底的到头!   ☆、第一百二五回 莫名传召(二更来了)   简浔听宇文修提到了简君平与陆氏,立时满脸的厌恶,道:“师兄理他们做什么,没的白脏了自己的手,我听说这些日子,简君平在朝堂上的日子很不好过,摆明了今上十分不待见他,所以,他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就让老天爷收拾他去罢,你的双手是用来杀敌的,那些敌人虽可恨,敢于上战场为自己的家人和族人而战,却也从某种程度上说,算得上是勇士,简君平那样的无耻阴微小人,哪配你为他脏手?”   明贞帝改元之前,已开始小范围内的在将朝廷一些职位虽看似不高,实则却十分要紧的衙门的官员,换成自己的人了,因为阁老王公们都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人之常情,见明贞帝的所为没有殃及到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便是太后,一开始也只是冷眼旁观明贞帝的所作所为,这个儿子她知道,对任何人任何事的热度,都只能维持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一旦他发现治国劳心劳累还不讨好,当了皇帝也未必就能时时唯他独尊随心所欲后,她敢说他的热情立马就会消退了,然后继续开始以前声色犬马,甚至比以前还要荒唐任性。   她已经因为朝天女的事,惹得好些官员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对她着实有意见了,实在不宜再将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全抓在心里,总要有舍才能有得。   却没想到,明贞帝见百官和太后都对他提拔自己亲信的举动没有二话,胆子立刻大了,胆大不说,又会取巧,竟在大朝会上,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开口,将好些三四品以上的中高级官员,也说贬职就贬职,说罢免就罢免,说更换就更换。   阁老们出列劝谏,他还十分光棍的道:“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朕如今不过只是罢免一些人,提拔一些人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去死,怎么就不可以了?这大邺江山,到底是朕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   大邺江山绵延至今,皇权其实早已不若早中期那般集中,阁老们手里的权利也比早前大得多了,好些事阁老们不同意,做皇帝的,还真未必办得成。   可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这样的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让阁老们怎么好回答,只得赔笑:“当然是皇上说了算,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已被明贞帝截住了:“既然是朕说了算,那方才说的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于是好些中高级官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贬了官甚至丢了官,而这些官员,泰半都是先帝在时,十分倚重与信任的,不然就是人人都知道先帝宠幸的。   百官这才知道,原来先前反对朝天女们殉葬之事,并不是明贞帝真的宽和仁慈,而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与太后唱反调,再是嫡亲的母子又如何,一旦涉及到权柄,嫡亲母子同样随时都有反目的可能,要不怎么说天家无亲情,高处不胜寒呢?   事实上,明贞帝仍是做庄王时的那个他,那个任性妄为,凡事都由着自己喜恶来,不在乎名声舆论的那个他,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一样不能改变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按常理的出牌了。   简君平恰好便在被贬官的官员行列当中,他当初能越级擢升回京,可是拜先帝金口玉言所赐,等回京后,先帝虽不十分宠幸,不敢说简在帝心,也算是在先帝面前有几分体面的。   明贞帝如今做任何事,都只一个原则,那就是先帝和太后喜欢的,他一律不喜欢,反倒先帝和太后不喜欢的,他怎么看怎么顺眼,简君平做为先帝喜欢的,他不遭殃,谁遭殃?直接从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一部主官,被降为了正五品的员外郎,还被贬去了工部那样的清水衙门,简直欲哭无泪。   太后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明贞帝向来任性胡为惯了的,怎么能以正常人的标准和思维来要求他?这不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吗?   勃然大怒,越发悔不当初之余,忙开始全方位的补救起来,一方面通过内阁和军机处向明贞帝施压,一方面让他提拔擢升的那些人出这样那样的岔子,一时间与皇上斗得是不可开交,总算在交手几个回合后,将几个被贬了官的官员给弄回了原来的位子。   只可惜,简君平又恰好不在此列,所以简浔才说摆明了今上不待见他,他的“好日子”且在后头。   宇文修闻言,只说了一句:“反正师妹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便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拿其他话来岔开了:“我瞧着师祖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人也瘦了好些,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没有了似的,可千万别……我回去后会继续让人遍访名医的,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了,师妹千万记得立刻告诉周四平,他自会尽快传信于我,我才好立刻赶回来。”   简浔知道他担心什么,沉重的点了点头,恨声道:“都怪二房这么多年来,破事儿从来没断过,生生将祖父的身体给气垮了,偏祖父又怎么都想不开,要我说,那样一群混帐东西,他管他们去死呢!”   简沫死了后,陆氏越发得意了,古氏的休书虽还没送到官府去备案,也没有送到简氏族中备案,于她看来,也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虽因小产了身体还未恢复,宝婵以前却是帮着她管惯了家的,何况简菡也已是大姑娘,该学着管起家来了,便借简菡与宝婵之手,将古氏手上所有管家的权利,又都收了回来。   如此一来,古氏的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不用陆氏授意,下人们已变着法儿各种作践她了,反正她既惹了老爷的厌弃,得了一纸休书,女儿又死了,此生都再无翻身的可能了,不趁此时作践她来讨好二夫人,更待何时?   以致二房一时是乌烟瘴气的,浑没有半点上下尊卑可言了。   简浔有心给古氏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以前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因知道简君平忙于自己的仕途,一时也顾不上要古氏的命,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遂回了简君安与平氏,先不管她,且由得二房继续乌烟瘴气。   这些事,自然都是瞒着崇安侯的,可崇安侯还是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没有精气神儿,也不知到底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   宇文修叹道:“师祖那样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又事涉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想不开也是情有可原,师妹让两位师弟多陪陪他,变着法儿的逗他开心罢,等开了春,一切就都好了。”   又道:“姐姐如今不方便再像以前想何时出门,就何时出门了,你也不好时常去看她,偏除了她,你与旁人都不算要好,竟连个说心里话儿的人都没有,不然你与她通信罢?一日一封甚至几封都成,我让周四平安排人隔日替你们取送一次,你们便可以像以前那样,时时交流,彼此都不寂寞了。”   简浔点点头:“这个法子好,我好歹是在自己家里,寂寞些也没什么,总有人可以说道,不高兴了,还可以打鸡骂狗的发泄一通,倩姐姐却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与我通信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便可以告诉我了,那师兄记得安排一下罢。”   说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师兄,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不等五年之期了,大不了成亲后,我随你一块儿去蓟州便是,那里再苦寒再危险,当地那么多人都能活,我自然也能活。”   简沫的年轻横死和崇安侯的心病难医,让她越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人活在这世上,意外与变数都太多了,尤其如今明贞帝还上了位,哪怕她知道过不了几年,宇文修就会权势滔天,让皇帝也看他的脸色,可到底还有几年呢,几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的变数,她不想火都烧到眉毛了,才来后悔和遗憾。   所以提前与宇文修成亲,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既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更是为了自己的心,简浔已很清楚的知道,她想嫁给宇文修,愿意与他白头到老,不离不弃了。   宇文修听得简浔前半句话,先是一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待反应过来不是他听错了,而是她真说了这样的话后,立时欢喜得要跳起来:“师妹,你说真的吗,真的下次我回来我们就成亲?那我一定尽快回来,一应该准备起来的东西,也得趁我下次回来前这段时间,都准备起来了,好在宅子是现成的,银子也尽够,准备起来也便宜。”   又道:“还有蓟州那边儿,也得一回去便开始准备,师妹,你喜欢什么样的房舍,院子布置成什么样子,就比照你如今的院子来建好不好?你放心,蓟州再苦寒,我也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就是岳父那里,也不知道肯不肯同意,他可一早就说过,要等到你满了十八岁后,才会让你出嫁的,不过整好他让我见过你后,便去书房见他,我可以趁此机会好生求一下他,他若不同意,我就一直跪着,求到他同意为止。”   红着脸满眼激动,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听得简浔是直翻白眼,终于忍不住道:“你傻呀你,爹爹该说的话都早已说完了,却临时起意让你去书房见他,除了这件事,还能是哪件事?我若没有几分把握,又怎么会贸然向你开这个口?这样的事向来都该你们男子开口不是吗,我却先开了口,脸都要丢光了,得亏如今就我们两个人在,不然传了出去,别人还不定会怎样说我呢。”   嗔怪归嗔怪,眼角眉梢的喜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宇文修闻言,就越发激动了,忘情的将简浔拥进了怀里,迭声道:“都是我的错,该我先开口的,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别怄了好不好?何况就算传出去也不怕,我不知道多喜欢你的主动,多想骄傲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如此的看重你,喜欢我……”   “谁看重你,喜欢你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话没说完,已让简浔红着脸打断了。   只得忙忙改口:“好好好,是我看重你,喜欢你,比你看重我,喜欢我更多得多,好不好……”   两个人说了一车的废话,可恋人之间,连说废话也是甜的,若不是想着只有岳父也同意了,自己才能提前抱得美人归,宇文修且还舍不得离开。   等稍后见了简君安,果然简君安是让他做好准备,提前迎娶简浔的,虽然从神色到语气,都十分的不善:“……我可警告你,别想以时间仓促做借口,就委屈浔儿,去到蓟州后,也别仗着天高皇帝远的,就让浔儿早早给你生儿子,不到她满十八周岁,不许你让她有孕!”   知道让他一直等到女儿满了十八周岁再与她圆房是不可能的,一块香肉时时摆在眼前,除非是圣人,否则谁也做不到忍住不吃,少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但这已足够宇文修喜不自禁了,尤其岳父还肯让师妹随他一块儿去蓟州,忙郑重道:“岳父放心,我绝不会委屈师妹一丝一毫,也不会让她早早承受生育之苦的,我爱重的,从来都是她这个人,因为她,才会爱屋及乌爱她生的孩子,便她毕生都没有孩子,我也绝不会改变!”   这话简君安爱听,嘴上却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师母早给她算过命,此生儿女双全了,你这是在咒她,还是咒你自己呢?”   心里虽仍万分舍不得女儿,却也知道,孩子大了,迟早都要跟雏鸟一样,飞离父母身边,去开始自己人生的,何况眼下这个决定,才无疑是对女儿最好的,那他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忍痛舍了。   于是下午离了崇安侯府后,宇文修便没有先回睿郡王府,而是去了自己在外面的宅子,再让人叫了周四平来,如此这般吩咐起来,一边吩咐,一边已迫不及待在算着自己下次回来的时间了,成亲可是大事,总兵大人应当会给他至少一个月的假期罢?那他完全赶得上回来亲自筹备自己的婚礼,真是太高兴太满足了!   翌日一早,宇文修纵高兴得一夜都没睡着,也只能带着亲卫们,离开盛京城,快马加鞭赶往了蓟州。   而他离开后,不论是谁,哪怕是最惦记他的简浔与宇文倩,日子照样得过。   时间很快进入二月,简浔的十五岁生辰,也波澜不惊的过了,只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大家各自送了简浔礼物,再就是宇文倩特地打发春燕回来,送了她一支通体莹润透亮,没有任何杂质的白玉簪,说是先睿郡王妃留下来的做及笄礼物便罢了。   这日简浔见天气甚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已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在平氏屋里,与平氏商量完一些琐事后,便打算去景明院,看能不能说动崇安侯同意到园子里晒会儿太阳。   不想还未及起身,就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屈膝行礼后道:“夫人,大小姐,外面来了位公公,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许公公,立等着见夫人呢。”   皇后娘娘宫里的许公公?   平氏与简浔不由面面相觑,王皇后打发自己宫里的公公来他们家做什么,这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成?   念头闪过,平氏的脸已是苍白如纸,难道,是皇上还打着浔儿的主意,所以王皇后忍不住又想对浔儿出手了,甚至更可怕的,根本就是皇上授意王皇后这么做的?   简浔已起身道:“母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样让人一直等着也不是事儿,我陪您去前面会一会那位许公公罢。”   这位许公公,她可是与之打过交道的,多少也知道些他的性子,应付起来,总比平氏更游刃有余些。   平氏却断然道:“你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且安心待在屋里等我回来。”若真是祸事,自然该她这个做母亲的,替女儿挡在前面,挡不住了又再另说。   说完不待简浔说话,已叫人进来服侍自己整理了一回衣妆,带着人忙忙去了前面。   余下简浔满心都是烦躁与不安,还隐隐有几分愤怒,愤怒自己的命运终究还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也只能在屋里干坐着,等平氏回来。   好在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平氏便回来了,虽满脸的纳罕,脸上的不安之色却比方才少了许多:“说是皇后娘娘传我明日进宫去说话儿,还让我将陆氏和古氏一并带上,这是什么缘故,我怎么觉着这事儿怪怪的?”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哈,票子捏?O(∩_∩)O~   ☆、第一百二六回 贵嫔娘娘   平氏越说越觉得奇怪:“皇后娘娘传我就罢了,我好歹是崇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传陆氏也罢了,哪怕她告了病,哪怕你二叔降了职,她好歹仍有诰命在身,传她也不算太奇怪,可为什么连你二婶也一并传了?你二婶可没有诰命在身,又名不见经传,不可能皇后娘娘都知道她……我当时便觉得奇怪,给了那位许公公两个沉甸甸的荷包,也没能自他口中打听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可真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简浔却是听得心里大动。   王皇后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传他们家的女眷进宫,便是上次,她借太后的手想将自己给弄进宫里去,也是背后弄鬼,并没有摆到台面上来,这次却正大光明传起他们家的女眷来,那应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既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又事涉古氏和陆氏,就由不得她不往另一个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在她看来,却一切都有可能的方向去想了,那就是简沫并没有死,她至今还活着,并且一番辗转后,还是跟前世一样,与明贞帝走到了一起。   那么王皇后忽然传平氏带古氏和陆氏进宫,就解释得通了,简沫到底是先帝的妃嫔,明贞帝再任性妄为,也不可能在先帝尸骨未寒之时,大张旗鼓将先帝的妃嫔收到自己后宫里,对方还是朝天女之一,也不知道明贞帝怎样偷梁换柱,才救下了她的,一旦事情闹开,必是一场大风波。   那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将简沫给秘密藏在宫里,或是改名换姓让她成为自己的妃嫔,反正太后十有八九也不认识简沫了,再让简沫着意避着太后就成了。   而简沫当初进宫主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在宫里挣出体面后,为自己和古氏出一口气,再为古氏的余生挣得一个保障,虽然她在深宫里,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但想也想得到,她都“死了”,古氏还能在简君平和陆氏手里讨到什么好去?自然一有了余力,便会想着为古氏撑腰张目。   至于为何会借王皇后之手传古氏和陆氏进宫,就更好解释了,她如今再得宠,也只是妃嫔,还不是高阶妃嫔,明贞帝的后宫,可至今没有妃位以上的妃嫔,也不知明贞帝怎么想的?那简沫充其量只能是个贵嫔之流的,哪来的资格传召外命妇入宫?   王皇后就不一样了,身为国母,想传谁进宫都是可以的,她又对明贞帝感情颇深,不然前世也不会只顾着顺从明贞帝的意思,连个中隐情都不知道,只凭着明贞帝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便与太后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落得最后被太后授意她除了她的下场了,只要明贞帝开了口,她就算心里再委屈再不忿,也一定会照办的。   所以今日之事,便都解释得通了。   简浔想通了一切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一些后,才与平氏道:“母亲现在便是想得再多,心里的疑问也是得不到解答的,倒不如不想了,横竖明儿进了宫,见到皇后娘娘后,自然一切都明白了。当务之急,还是打发人去二房那边,把话传给二婶与陆氏,让她们提早准备起来,明儿一早好随您进宫去罢。”   顿了顿,继续道:“尤其二婶,还不知道这些日子被磨搓成了什么样儿呢,总不能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也丢崇安侯府的脸,反正古氏见了简沫后,定会狠狠哭诉自己的委屈,狠狠告陆氏和简君平的状的,没必要让古氏把自己的惨照顾直接表现出来。   就是不知道简沫是怎样与明贞帝搭上关系,又是怎么说动明贞帝救她,明贞帝又是用的什么法子,将她给李代桃僵换了下来的?等明儿母亲回来后,她应当就能什么都知道了。   平氏闻言,忙道:“对对对,是得立刻打发人去告诉你二婶和陆氏,我一时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本想随便指个人去的,想了想,事关重大,可不能出任何岔子,到底还是叫了贺妈妈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后,让贺妈妈立刻坐车去了二房。   平氏这才又道:“若不是皇后娘娘传召,若不是事出突然,我才不想与那陆氏一道进宫,她们两个都没进过宫,只怕明儿进宫的路上,我还得简单与她们讲一下进宫后的规矩和见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行事才成。”   想到还要与陆氏在同一辆马车里近距离的说话儿,光是用想的,已够她恶心了。   简浔知道平氏从来不待见陆氏,道:“母亲不看她,只看崇安侯府的体面,就忍一忍罢,撑死不过一炷香时间的事儿。”   平氏闻言,这才释怀了些,叫了自己的贴身丫头进来吩咐准备明日进宫要带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各色封红和小而值钱的首饰把件玩意儿等。   贺妈妈坐着车,不一时便抵达了二房的宅子。   彼时陆氏正与宝婵密谋弄死陆善温的事,“……这阵子老爷心情不好,若不是菡儿要么跟疯了一样,要么实在哭得可怜,我真不想现下就冒这个险的,万一一个不慎闹了出来,还牵连了老爷,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罢了,这世上还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大不了多花些银子就是了,横竖从那贱人那儿白得了那么多银子,不花白不花。”   宝婵闻言,道:“那无赖虽已是军籍了,也不过就一个小兵卒子罢了,与人一言不合被人打死打残了,只要人多,又都一口咬定是他有错在先,法不责众,充其量咱们找的那些人,只是挨一顿军棍,就能一人白得一笔银子,我还让进忠与那领头的说好了,多给他二百两银子,让他一个字也不许透露给下面的人知道,自然无论如何都牵连不到我们了,小姐只管放心罢。”   陆氏想起进忠办事一向得力,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嗯,那就这么办罢,只是让进忠千万要慎重一点,不让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顿了顿,还待再说,有小丫头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夫人,世子夫人跟前儿的贺妈妈来了,说是有要事立等着见夫人。”   陆氏一听,就咝声向宝婵道:“她来做什么?还立等着见我呢,她以为她是谁,便是平氏亲自来了,这也是我的地盘,岂容她得意!”扬声向外吩咐小丫头子,“就说我这回子不得闲,让她等着。”   “等一下!”却让宝婵扬声将小丫头子叫住了,皱眉向陆氏道:“小姐,自咱们回京以来,别说贺妈妈亲自过来了,连个寻常的婆子,世子夫人也不从打发来过,贺妈妈可是她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别不是真有什么要事罢?您说,会不会是……侯爷不好了?那小姐最好还是立刻见她一见的好,不然回头误了事,老爷跟前儿可不好交代。”   陆氏想起简君平这阵子脾气坏得什么似的,万一真是那老不死的不好了……到底恨声向外改了口:“就说我很快过去。”   只是说是‘很快过去’,到底还是又等了一刻钟,才带着宝婵,慢悠悠去了前面。   贺妈妈见陆氏终于来了,心知她是在拿乔,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屈膝行了礼,径自把事情说了一遍,“……请陆姨娘好生准备一下,明儿四更天去侯府与我们夫人回合,再就是二夫人处,奴婢也要去禀告一声,还请陆姨娘打发个人给奴婢带下路。”   陆氏没想到竟会是进宫觐见皇后娘娘这样的好事儿,要知道她那嫡母那般不可一世的,也不过就四时八节的,能远远给皇后娘娘行个礼而已,哪比得上她这是皇后娘娘单独召见?   ——陆氏是回京不久,便得了四品的诰命,但过去一年多以来,先帝身体一直不好,兼之国库空虚,好些庆典能取消的就都取消了,不能取消的,譬如中秋节万寿节,其时陆氏又正“病着”,在庄子上将养,先帝驾崩后,不论是进宫哭灵,还是正旦进宫朝拜,她也因“小产”了,仍一直称病,以致她这么久了,竟一次宫也没有进过,也就不怪她会觉得能进宫是天大的好事了。   惊喜莫名之下,连贺妈妈一口一个‘陆姨娘’的叫她,也顾不上恼怒了,笑道:“贺妈妈知道皇后娘娘召见大夫人和我是什么事儿吗?若能提前知道,届时也不至于失礼。就是古氏,妈妈可能不知道,她前阵子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已被我们老爷给休了,只念她一直病着,且二小姐也实在死得可怜,老爷才容她暂时留在家里,打算等天暖了以后,送她去庄子上,所以她怕是不宜觐见皇后娘娘了。”   那个贱人,既没有诰命在身,还是被她家老爷休了的下堂妇,这阵子人还腌臜苍老得像个疯老婆子,怎么能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没的白恶心坏了皇后娘娘,再带累了她和她家老爷。   话没说完,贺妈妈已寡淡的说道:“皇后娘娘想见谁,不想见谁,岂是陆姨娘说了能算的,陆姨娘只管打发人给奴婢引路便是。”   陆氏就再笑不出来了,心里将贺妈妈骂了个半死,个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连带对王皇后也颇有微词,你说你一个皇后,见谁不好,偏要见一个下堂妇?   不过想到尊贵如皇后娘娘,的确是想做什么都不敢有人有半句二话,只得随意指了个丫头:“你带贺妈妈去见古氏那毒妇罢。因我们老爷说了,那毒妇罪大恶极,绝不可能再让她跟以前似的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所以待会儿的景象,可能会让贺妈妈有小小的不适,贺妈妈先有个准备罢。”   贺妈妈寡淡的应了:“多谢姨娘提点。”屈膝又是一礼,自随那小丫头子去了。   陆氏待她走远了,方冲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一个狗奴才罢了,也敢摆脸色给我看,等哪日落到了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夫人息怒,不必与她一个下人一般见识。”宝婵忙递了一杯茶给她。   陆氏接过喝了两口,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皱眉道:“哎宝婵,你说皇后娘娘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想起召简家的女眷进宫了,连古氏那贱人都召了?我总觉得这事儿怪怪的啊,老爷如今在御前,可不比以前了。”   所以,应该不是夫荣妻贵,那会是什么呢?   宝婵想了想,道:“虽未必是好事,却也应该不是坏事,皇后娘娘可连世子夫人一并召了的,谁不知道世子夫人是出了名的贤德人儿,想必皇后娘娘也曾耳闻过,何况世子夫人娘家还得力,有她在,皇后娘娘必定不会为难夫人的。”   陆氏缓缓点起头来:“你说得有理,就算是皇后娘娘,也要讲道理罢,只要我不出任何岔子,她便为难不着我,倒是那个贱人,如今疯疯癫癫的,指不定届时一个不慎便冲撞了皇后娘娘,若是能让皇后娘娘赐死她,就真是永绝后患,连那个老不死的,都不敢有二话了!”   平氏与简浔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才把贺妈妈给等回来了,脸色还颇不好看。   平氏见状,待她屈膝行了礼,便忙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就是传一句话的事儿吗?是不是那陆氏为难妈妈了?”   贺妈妈摇头道:“没有,有夫人在呢,她哪敢为难奴婢?奴婢是见了二夫人的现状,虽算得是她咎由自取,心里仍有些不落忍不舒坦罢了。”   “陆氏怎么磨搓二婶了?”简浔插嘴问道,她只知道有这一回事,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贺妈妈迟疑了一下,才道:“陆氏一开始还只是由着下人们作践二夫人,后来就借二爷之口,说二夫人罪孽深重,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衣裳,都让二夫人洗了,洗不完就不给饭吃,便给也给的是些不堪之物,二夫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大冬天的,只能从早洗到晚,手上全长满了冻疮,人也瘦得不成样子了,就这样,陆氏还不满足,还由着三小姐时不时的领了人去欺凌二夫人……若不是二夫人跟前儿那个侯爷赏的嬷嬷一直不离不弃,二夫人只怕都活不到如今了。”   一席话,说得平氏怒极反笑:“做小妾的,竟敢如此对待正室夫人,做庶女的,竟敢如此对待嫡母,难怪简君平会被贬官,我都忍不住想让七哥参他一本,让他连现在的官都丢了,看陆氏还怎么轻狂!”   平氏娘家行七的堂兄是做御史的,所以她有此一说。   贺妈妈可从来也不待见古氏的,能让她都动恻隐之心,可见古氏的确吃了很多苦,这次应该是彻底得到教训了罢?不过如今她得不得到教训也无所谓了,反正有简沫给她撑腰了。   简浔想着,与平氏道:“母亲不必为那起子混帐东西生气,自有人会收拾他们的,母亲且等着瞧罢。”   正说着,简君安回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平白无故的,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召见咱们家的女眷了?攸关咱们家的脸面,明儿夫人可千万多费心一些,多提点一下二弟妹与那陆氏,省得一个不慎惹出什么事来。”   他们都知道简君平已给了古氏休书了,但只要简君平一日没把休书送回族里备案,简君安便仍叫古氏‘二弟妹’,倒不是说他只认古氏做弟妹,而是在古氏与陆氏两个品行为人上的矮子之间,他当然选古氏这个稍微高一篾片的。   平氏点点头:“大爷放心,我理会得的。”叫了丫鬟服侍简君安更衣去,随后一起去了崇安侯屋里用晚膳。   次日一早,平氏便起来了,刚按品大妆完,就有丫鬟进来禀道:“二夫人与陆姨娘已经到了,正在二门的门厅里等着夫人。”   平氏“嗯”了一声,吃了一个肉包子,虽觉哽得慌,也只敢抿了一小口燕窝粥,又将进宫要带的所有东西再清点了一遍,才由两个打灯笼的婆子开道,被簇拥着去了二门处。   果然古氏与陆氏已在门厅里了,陆氏一身五品诰命的服制,一见平氏进来,便屈膝行礼:“见过大夫人。”因已得过教训,如今是再不敢张口就叫‘大嫂’了。   然而平氏依然正眼不看她,径自看向了古氏。   就见古氏一身大红遍地金通袖袄,戴了全套的红宝石头面,虽果如贺妈妈所说,瘦削苍老得都让人有些认不出来了,但明显精心捯饬过一番后,倒还不至于如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入目。   平氏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向古氏道:“听说二弟妹一直病着,是不是在外面住得不习惯,若是不习惯,不若还是搬回侯府来罢,到底侯府才是你住惯了的地方,没准儿回来后病就好了呢?”   古氏却仍呆呆的,既不起身给平氏见礼,也不回答平氏的话。   还是她那个贴身嬷嬷低声应了一句:“大夫人别怪,我们夫人这些日子受了太多的打击与委屈,人有些糊涂了,怕是得将养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   很想向平氏诉说一下简君平和陆氏的狼心狗肺的,知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到底堪堪忍住了,反正大夫人都开口愿意二夫人回来了,噩梦总算能结束了。   一旁陆氏听了平氏的话,再想到方才她对自己的无视,心里真是快要怄死了。   昨夜自家老爷回家后,听说了皇后娘娘传召她和古氏进宫,想也不想便吩咐她今日定要好生替古氏捯饬一番,省得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陆氏当时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只不敢表现出来而已,心里惟恐古氏因此又翻了身。   却没想到,宫还没进,皇后娘娘还没见呢,那贱人竟眼看又绝路逢生了,叫她怎么能忍?她是绝不会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清了清嗓子,陆氏正要说话,平氏已先说道:“待会儿进了宫,不论是见了皇后娘娘,还是见了其他贵人,都必须这样行礼……”自己演示了一遍,继续道:“不许东看西看,不许随便说话,皇后娘娘没叫起时,纹丝也不许动,没问话时,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说了一大通注意事项,末了道:“若不慎哪里惹皇后娘娘生气了,不许争辩,只能立刻俯首认罪,事后再设法回圜,便是皇后娘娘要掌嘴,或是请其他刑罚,也必须先收着,待皇后娘娘消了气,再设法自辩回圜。”   听得陆氏大是紧张,忍不住道:“可万一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也不能自辩,只能白白受着皇后娘娘和贵人们的怒气吗?便是皇后娘娘,也该讲道理罢。”   皇后娘娘与你讲道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平氏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若不是攸关崇安侯府的体面,她才懒得理会陆氏的愚蠢与不知天高地厚,沉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就是道理!”   不再看陆氏,看向古氏的贴身嬷嬷道:“我瞧二弟妹对我方才的话,怕是有听没有懂,妈妈待会儿在车上,多叮嘱她几遍,一定不能让她出任何岔子。”   心里止不住的担心,古氏现下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适合进宫觐见,偏皇后娘娘指名道姓说了要见她的,也不能不让她进宫,看来待会儿自己得加倍机警了。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了宫门外,报了身份递上牌子后,等候了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女领着两个小太监出来了,屈膝一礼后道:“崇安侯世子夫人,简二夫人与陆宜人对吗?请随奴婢进去罢。”   平氏忙笑道:“正是我们,有劳姑姑了。”顺势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那两个小太监也一人给了一个封红,才领着古氏与陆氏,跟着那宫女一道,进了宫门,沿着长街,往王皇后的坤宁宫走去。   才一进了宫门,陆氏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早知道皇宫是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却没想到红墙金瓦的世界里面,竟是这样的幽深高阔,庄严巍峨,那种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权利,无形中就透了出来,让人害怕,却也让人心热与向往,这样的地方,若自己能进来生活,做里面的主子,该有多好啊?   只可惜她生不逢时,亦没托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不过,她没这福气,她女儿却未必就没这福气,她的菡儿那么漂亮,如今的皇上也不是以前那个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的皇上了……不行,她一回去就得与老爷好生合计一番,争取能早日将她的菡儿送进来,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可怕的,谁又敢再随便给她脸子瞧!   陆氏正想得心潮澎湃,冷不防却听平氏轻咳了一声,忙回神一看,就迎上平氏带着警告的严厉目光,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下可不是走神的好时机,且先等见过了皇后娘娘,顺顺利利的出了宫后,再从长计议。   因忙低眉顺眼的继续走起自己的路来,再不敢走神,也不敢再东看西看了。   一行人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坤宁宫前,一国皇后所住的宫殿,其福丽巍峨自不是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那些偏殿配殿所能比的。   陆氏一见之下,实在忍不住又激动起来,纵然她的菡儿做不了皇后,但做了宠妃,一样也能有这样的体面与荣耀,若再能生下皇子,更是一切皆有可能……惹得平氏再次忍不住嫌恶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不怪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肯娶庶女做媳妇,那都是有原因的。   反观古氏,虽一直都木木的,看起来礼仪分寸倒是丝毫不乱,平氏这才心下稍松,把注意力大半都放到了陆氏身上,惟恐她真惹出什么祸事来。   方才引她们三个进来的宫女进去通禀后,王皇后很快传了她们进去。   平氏惟恐古氏与陆氏出岔子,忙赶在她们之前,跪了下去,以便她们有样学样,所幸总算没出岔子的等到了王皇后让她们起来:“都起来罢,给崇安侯世子夫人看座。”   王皇后一身金银丝混织百鸟朝凤花纹的正红色宫装,头戴掐丝含珠金凤,雍荣华贵,娴静优雅,分明人还是做王妃时平氏以前见过的人,风度气场却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也就不怪会有“居移气,养移体”的说法儿了。   只是王皇后不过就淡笑着随口问了平氏几句:“听说崇安侯一直病着,如今好些了吗?世子夫人倒是与平西侯夫人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不怪是亲母女……”   便叫了许公公进来道:“带了她们过去罢,本宫既答应了皇上,自不能食言。”   弄得平氏十分的纳罕与恐慌,难道真正想见她们三个的人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另有其人?也不知是什么人想见她们,会不会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陆氏也有些恐慌,还有几分失落,她还以为皇后娘娘怎么也会问她几句话,她都已在心里想好要怎样回答才能既恭敬又恰到好处的表现自己了,谁知道皇后娘娘根本看也不看她,那她传她进宫是为了什么?   然再纳罕再恐慌,皇后娘娘发了话,也没有她们置噱的余地,只能行了礼,随许公公却行退了出去,待出了坤宁宫,又是一番弯来绕去,终于在一扇看着像着某个宫殿后门样子的门前停下了。   许公公便笑道:“几位夫人只管进去罢,进去了自有人接应你们的,皇后娘娘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咱家就先告辞了。”   平氏心里一紧,嘴上已笑道:“知道皇后娘娘跟前儿离不得公公,只是里面到底是哪位贵人要见妾身们,还请公公能告知一二,也免得我们一无所知,待会儿冲撞了贵人,妾身先谢过公公了。”说着屈膝给许公公行了个礼,借衣袖的遮掩,又给了许公公一个大大的封红。   没想到许公公封红收了,嘴上却仍是什么也不肯透露,只笑道:“横竖夫人们进去后,自然就知晓了,咱家告辞。”欠身一礼,转身自去了。   余下平氏与陆氏面面相觑,连陆氏都开始不再做梦,只想着要尽快出去了。   可既进了宫,又岂是她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平氏一咬牙,对古氏陆氏说了一句:“你们跟我进去,待会儿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必须寸步不离彼此,把新仇旧怨都暂且抛开,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记住了吗?”   一马当先进了那扇门,她们三个半老徐娘,崇安侯府又久离中枢的,崇安侯更是人人都知道病了许久了,别人纵要害她们,也是无有所图,退一万步说,便真情况危急了,她们也还有一死呢,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保住她们自己的名声,更要保住崇安侯府的名声!   后面陆氏古氏见状,只得也跟了进去。   所幸进去以后,也就片刻功夫,便真看见一个宫女迎面朝她们走来了,走近后屈膝一礼,道:“是崇安侯世子夫人、简二夫人和陆宜人吗?我们贵嫔娘娘等候多时了,三位夫人请跟奴婢来。”   贵嫔娘娘?这又是何方神圣?   平氏忙笑道:“敢问姑姑,是哪位贵嫔娘娘?召见妾身们又是所为何事?姑姑若能告知一二,妾身感激不敬。”给了那宫女一个封红。   对方却跟许公公一样,封红倒是大大方方的收了,嘴却极紧,只笑道:“夫人不是马上就能知道了吗?”   平氏只得打消了打听的念头,继续随她往前走,终于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   ------题外话------   感谢6月21日喝多也吐cyq亲的30颗钻石,雪帝尊亲的198颗钻石,viggyzhou亲的1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水晶诱惑1亲的3颗钻石20朵鲜花,lulusindykam亲的1朵鲜花,lisa67亲的18朵鲜花,150**6771亲的9朵鲜花,qyc2868 亲的9朵鲜花,让大家破费了,非常感激与感动哈,么么哒O(∩_∩)O~   知道现在大家看了新章,肯定都心急火燎的,本来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打算二更的,但为了大家能看爽,还是决定二更哈,亲们十二点以前来看吧,感动不?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哈,O(∩_∩)O~   ☆、第一百二七回 本宫就是道理!(二更)   一进殿内,陆氏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哪怕她心里无比的恐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殿内的各色程设实在太奢华太精致,太过引人眼球了,她实在没办法不顺应自己的本能。   地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汉白玉砖,墙上是联三聚五的羊角宫灯,下面的金丝楠高几上,摆了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里面不知燃的是什么香,让人闻了立时心旷神怡,中间摆了座多宝阁将正间与旁边的次间隔开,上面供着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汝窑天青釉面花觚,铜珐琅嵌青玉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这位贵嫔娘娘得多得宠,才能小小一个妃嫔的屋子,竟与一国皇后的宫殿相比,也不相上下?   可近来没听说哪家的女儿宠冠六宫,皇上后宫暂时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啊?   陆氏眼里的艳羡怎么也遮掩不住,越发坚定了要将简菡弄进宫的念头。   方才带她们进来的那个宫女已进了次间禀报,很快她便出来了,道:“贵嫔娘娘请三位夫人进去。”   平氏少不得又警告的看了陆氏一眼,才随那宫女进去了。   就见一个着秋香色绣金线牡丹宫装,一把青丝随意挽了个松松的发髻,戴了赤金点翠嵌明珠步摇的女子正斜倚在靠窗榻上的攒枝金线大迎枕上,显然就是许公公与方才引路宫女口中的贵嫔娘娘了。   平氏不敢多看,忙屈膝拜了下去:“臣妾崇安侯府世子夫人简平氏,携府上女眷古氏陆氏,见过贵嫔娘娘,贵嫔娘娘万福金安。”   等了片刻,没听见贵嫔娘娘的声音,倒是方才那宫女说道:“贵嫔娘娘请世子夫人和简二夫人免礼赐座。”   便有两个宫女各自搬了个锦杌放到平氏与古氏旁边,二人只得谢了恩,欠身坐了,平氏是满心都在想着,这位贵嫔娘娘到底什么来历,今日辗转传她们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古氏则从头至尾都精神恍惚,只知道看着平氏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一个字没说过,至今怕也是没搞清楚状况。   所以二人都没抬头看过那贵嫔娘娘,对方不先开口说话,她们也不可能先开口,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坐着,看起来倒是一副极沉得住气的样子。   陆氏却沉不住气了,凭什么贵嫔娘娘只让她们两个起来,还给她们赐了座,却一直让自己跪着,连起都不让自己起来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又没得罪过她,贵嫔娘娘怎么能这样呢,还讲不讲道理了?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贵嫔娘娘叫自己起来,陆氏终于再忍不住,抬起了头来,想看一看贵嫔娘娘正做什么,若是可能,得拿话让她即刻请自己起来才成,心里还将平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方才话得好听,无论如何先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怎么如今眼睁睁看着我被作践,却一个字也不肯替我说项呢?   只是陆氏才一抬起头,就愣住了,因为那贵嫔娘娘竟一直在盯着她看似的,她一抬头二人的目光就对上了。   这还不是真正让陆氏心惊的,真正让她心惊的,是这位美不胜收,高高在上的贵嫔娘娘,竟是熟人……陆氏惊吓过度,心惊胆战之下,近乎本能的叫了起来:“简沫?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可简沫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挑得这般漂亮了,又怎么当上了娘娘?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定是一场噩梦,一定是的!   这话一出,平氏与古氏也是一惊,忙都抬头往上首看去,就见上首坐的那位贵嫔娘娘,可不的确与简沫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比简沫更成熟漂亮一些,也更贵气雍容吗?   古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扑上去便抱住了对方,哭得不能自已:“沫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还是娘在做梦?不管是真的,还是做梦,娘以后都不会再与你分开了……都是娘不好,都是娘害了你,娘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再离开娘了好不好,娘求您以后都别再离开娘了……”   这些日子古氏已痛到整个人都麻木了,小半是为简君平与陆氏的绝情和无耻,大半还是为的女儿的年轻横死,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迟早她要找到机会与简君平陆氏并他们那三个贱种同归于尽,为女儿报仇,她早活不下去了,可就算强迫自己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却没想到,眼前的贵嫔娘娘,竟然会与女儿长得一模一样,且不管她是不是真是自己的女儿,也不管以后会如何,她只知道,她再也不会跟女儿分开,再也不会让她伤心与失望了!   那位贵嫔娘娘竟也没推开古氏,而是红着眼圈将她扶着坐到自己身侧后,才看向了陆氏,冷声说道:“是啊,本宫没有死,让你失望了罢?只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与本宫说话儿,来人,掌嘴!”   便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应声进来,戴上皮手套,不由分说“噼里啪啦”掌起陆氏的嘴来。   宫里的掌嘴可与外面不同,那皮手套也是特制的,坚硬无比,不过才掌了陆氏几下嘴,便打得她两颊又红又肿,嘴角有血液流出,最后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来。   简沫这才冲旁边的宫女点了点头,后者便冲那嬷嬷道:“停,退下罢。”   待后者行礼退出去了,简沫方笑向陆氏道:“怎么样陆姨娘,这下知道怎么与本宫说话了没?”   陆氏又痛又怕又恨,片刻才含恨挤出一句话来:“就算你已经是贵嫔娘娘了,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我这就去找皇后娘娘,向皇后娘娘揭穿你的真实身份,看你还怎么嚣张!”说完就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想出去。   她倒也不笨,没往简沫是鬼这方面去猜,毕竟青天白日的,又那么多人都可以看到简沫,她怎么可能是鬼?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当初根本没死,而是被今上救下,还一跃成为了今上的妃嫔。   可她就算成了今上的妃嫔,她的真实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她就不信了,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她其实是先帝的妃嫔,她还能有活路,别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就怕了她了,她们母女从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这次也不能例外!   陆氏强撑着走出几步后,身后传来了简沫宫女的嗤笑:“你这婆子好不晓事,既是皇后娘娘替我们娘娘传召的你们进宫,皇后娘娘岂能不知道我们娘娘的真实身份?也不想想,这宫里这天下真正做主的到底是谁,是皇上!我们娘娘既是皇上心爱的,皇后娘娘爱屋及乌,自然也是她心爱的,你倒是快去告诉皇后娘娘啊,看皇后娘娘会不会让人当廷杖毙了你,反正不过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小妾死了,死了也白死!”   也是,皇后娘娘再尊贵,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上吗?   自然是皇上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便是皇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为了皇上的名声,为了让皇上不至于因此与她生分了,也只能变着法儿的替皇上遮掩……   陆氏的脚就再也跨不出去了,只得转过身来,色厉内荏的看着简沫道:“好,为了大局,我可以不去向皇后娘娘揭穿你,可你就算已是娘娘了,也该讲道理才是,怎能凭白无故就打人,我再不好了,也是你的庶母,不,很快就该是你的继母了,你如此不孝,不怕天打雷劈吗?”   话音未落,简沫已是变了脸色,冲旁边的宫女一使眼色,后者便扬声叫了方才那嬷嬷进来,“噼里啪啦”对着陆氏又是一阵掌嘴,打得她连站都站不住,只得扑倒在地上后,那宫女方冷嗤一声叫了“停”,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我们娘娘讲道理,你的脸是有多大,现在我们娘娘就是道理!”   倒是与还在崇安侯府的门厅里时,平氏呵斥陆氏的话不谋而合了。   简沫根本不看陆氏,也对“噼里啪啦”的掌嘴声充耳不闻,已放柔声音问起古氏来:“娘,贱人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简君平和贱人又合起伙来,欺凌你,连最后的名分也要夺去了?你这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红肿成这样……大伯母,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替我好生照顾我娘的吗,那她怎么会成了这样?”   平氏可比古氏陆氏都沉得住气多了,何况她对简沫既没有古氏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陆氏那么深的恨意,且自问问心无愧,自是不若古氏陆氏那般激动,对简沫收拾陆氏的行径,也因厌恶陆氏为人,采取的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但简沫既指名道姓问起她话来,她自然不能不回答,遂把自去年夏天至今发生的所有事,都言简意赅与简沫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些日子侯爷一直病着,我和你大伯父一时也没顾得上将你娘接回侯府,谁知道竟会……若一早知道,我们早将她接回去了,那她也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简沫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听到陆氏竟让古氏洗全家上下的衣裳,所以才使得她如今不成人样后,整张脸更是铁青一片了。   古氏听平氏说起自己的遭遇来,忍不住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沫儿,你看娘的手,早不成样子了,不止手,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简君平那个狼心狗肺的,还在你刚死去……反正就是早给了我休书,打算让我受尽凌辱后,再将我送去庄子上,让我‘病死’,好给这个贱人腾位子,若不是想着一定要撑到为你报仇那一日,我早活不下去了,你可一定要为娘报仇雪恨啊!”   简沫哪里还听得下去,冲方才那掌嘴的嬷嬷冷声吩咐了一句:“传针刑!”   方看向陆氏冷冷道:“你做梦都想要我娘的位子罢?只可惜你这辈子都没有圆梦那一日了!你方才不是要与本宫讲道理吗,本宫这就讲给你看!”   陆氏又怒又怕,不由后悔起方才的出言不逊来,贵嫔是一宫主位,今日便真弄死了自己,只怕事后也能遮掩得人不知神不觉,以自家老爷的性子,也定不会为自己出头,只会上赶着捧简沫和古氏的臭脚,好让自己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她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好歹等出了宫后,再慢慢的想法子对付小贱人呢?如今她摆明发了狠,自己岂能有好果子吃?   等见了行刑嬷嬷一字排开的,根根都有筷子那么长那么粗的银针后,陆氏就更怕更悔了,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向简沫和古氏磕头求饶了。   可一想到古氏从来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她到底还是开不了那个口,只能眼带哀求的看向了平氏,道:“大夫人,你先前说了我们要一齐共度难关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平氏闻言,脸上就带出了犹豫之色来,站在宗妇的立场,她的确不好直接不管陆氏的死活,可她又着实厌恶陆氏的为人……挣扎再三,平氏到底看向了简沫:“贵嫔娘娘……”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简沫已抬了手:“大伯母若看不得这些,就请先随我这宫女去旁边的配殿喝杯茶,吃点点心罢,一早就起来按品大妆,大伯母必定吃得很少,这会儿应该早饿了。”   吩咐宫女:“带本宫的大伯母过去,千万好生服侍着。”   平氏这下还能说什么,只得起身随那宫女自去了。   简沫这才亲自动手斟了一杯茶递给古氏,自己也斟了一杯端在手里,漫不经心的喝了两口,才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是,娘娘。”行刑嬷嬷忙大声应了,捡了一根最粗最长的针,便往陆氏身上扎去,立时痛得她惨叫起来:“啊……简沫,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啊……”   简沫充耳不闻,她几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到今日的,为的不就是为自己的娘出一口昔日的恶气,让她以后再不受委屈吗,所以她才会稍微一稳定下来,便求了皇上,恩准她传家人进宫,原是打算先给陆氏一个下马威,以后再慢慢儿收拾她的。   谁知道她竟敢那样对她娘,那她今日只给她一个下马威怎么够,怎么也能让她去掉半条命,才能让她稍稍消气!   陆氏被接连扎了几下,先还痛得本能的大力挣扎着,也不肯向简沫求饶,及至简沫又叫了个嬷嬷进来,帮着方才那嬷嬷将她按得死死的,她别说挣扎了,连动弹都难,她接连又挨了不知道多少针后,她终于再忍不住向简沫告起饶来:“二小姐,不,贵嫔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娘就饶了我这一次,求娘娘就饶了我这一次……”   简沫看也不看她,只问古氏:“娘觉得解气了吗?还不解气啊,既不解气,那就继续罢。”闲闲的指了另一个宫女,“让小厨房做个酸梅汤来,那个东西开胃,娘你瘦成这样,待会儿午膳可得多吃一些才好。”   那两个嬷嬷闻言,便狞笑起来:“娘娘跟前儿,也有你自称‘我’的份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下手益发的又快又狠。   “啊……”陆氏就叫得更惨了,只恨不能立时死过去才好,可现下她是在简沫的地盘上,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那句‘便是娘娘也要讲道理’是多么的可笑,这幽深宫阙内那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权力带来的毁灭性灾难,一旦降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多么的刻骨铭心,痛不欲生。   她只能越发卑微的求起简沫甚至古氏来:“娘娘,姐姐……不,夫人,贱妾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再冒犯娘娘,更不敢再对夫人不敬,定会恪守为妾之道了,求娘娘与夫人就饶了贱妾了,求娘娘与夫人了……”   只要能顺利出宫,她就一定能想到法子再翻身,一定能的,小贱人做了娘娘又如何,老爷却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就是真的飞到天上去了,也不敢不敬自己的父亲!   简沫却似猜到了她表面卑微哀求之下的不忿与不服似的,凉凉笑道:“你一定是在想着,简君平不管怎么说也是本宫的亲生父亲,本宫不论如何也得敬着他对不对?只可惜你又错了,本宫早当自己是没有父亲的人了,十一年前就没有了,不然本宫又怎么会特意求了皇上‘简君平只是个举人,连个同进士都不是,哪来的资格做从三品大员,一部主官?还是让他做个五六品的闲职也就罢了。’,让皇上降了简君平的职呢?你说,要是让他知道,他如今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本宫的一念之间,他还会什么都听你的,把你当宝吗?”   ------题外话------   二更来了哈,早上到现在,已写了六千字了,感觉手已残,好在,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可以松一口气,下午再继续码明天的高利贷了,笑着哭ing……   ☆、第一百二八回 前因后果   陆氏这才知道,原来自家老爷的官,竟是简沫在背后操作被贬了的,可见她早压根儿不在乎自家老爷这个父亲了,不对,她竟然一口一个‘简君平’的直呼自家老爷,连‘父亲’都不肯叫一声,也就不怪她会让他贬官了,她如今只怕生吞了他的心都有……偏自己方才竟没发觉,还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难道,她这次真再没有翻身之日了吗?   念头闪过,陆氏浑身抖得越发厉害,浑身由内自外,也越发的冷了,终于在又一波剧痛来袭之时,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简沫方放下茶盅,冷嗤了一声,道:“这就晕过去了,可真是没用,可惜本宫还为她准备了那么多招数呢!”   古氏闻言,忙满脸狂热的道:“那就用水泼醒了,把沫儿你准备的那些招数全部在贱人身上演示一遍,才能稍解我心头之恨!”她已多少年没这般痛快过了?若不是碍于还有宫女嬷嬷们在场,怕给女儿丢脸,她都想上前亲自动手了。   简沫却摇了摇头:“罢了,今儿时间有限,且先到此为止,娘你回去后,只管想打她就打,想骂她就骂,弄伤弄残了都没事儿,她生的三个贱种也是一样,都由得你打骂折磨,甚至简君平,你也可以随意打骂侮辱,只是一点,你不许再对他心软了,否则,我以后通不管你的事,至死也不会再见你了!”   古氏忙摆手道:“我怎么可能再心软,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哪怕如今知道你还活着了,也是一样,你放心,我回去后就让他们所有人好看,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心软了……”   话没说完,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女儿竟是直呼的简君平,而不是父亲,忙压低了声音:“到底也是你的父亲,你暗地里陷害他可以,却不好当面不敬他,甚至直呼其名,让旁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还有皇上,如今是皇上宠你,当然觉得你哪哪儿都好,等明儿……呸呸呸,没有明儿,反正就是,你在人前还是改了罢。”   简沫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改,早在我决定进宫那一日,不,早在他回府第一日,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还让我给简菡道歉后,我就没有父亲了,娘也不必担心,皇上跟前儿我自然知道该怎么说的。”   说着示意那两个嬷嬷:“把这贱人拖出去,给她收拾一下,回头别让人瞧出了破绽来,再去把本宫的大伯母请过来,本宫有话与她说。”   那两个嬷嬷便忙应声将陆氏拖了出去,稍后平氏也由宫女引了进来,又要给简沫行礼,简沫却道:“都是自家人,大伯母不必客气。你们都退下,让本宫与客人自在说话儿,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殿内所有人便都应声退了出去,不过说是‘所有人’,也不过就四五个罢了,连上方才那两个行刑的嬷嬷,想来都是简沫的心腹了,不然她也不会在她们面前毫不遮掩了。   待她们都退下,简沫又请平氏坐了,才动情的道:“我一直都记得这些年大伯母待我的好,还有大伯父大姐姐和两位弟弟,祖父更是那样疼我,听得我殉葬了的消息,只怕大家心里都十分难过罢?万幸我侥幸蒙皇上所救,又侥幸有了今日,想着若大家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这才会求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出面将大伯母和娘召进宫来一见,大伯母与娘之前一定都很纳罕罢?”   平氏忙笑道:“可不是满心的纳罕与慌张吗,因为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是猜也不敢往这上猜,好在娘娘总算还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等我回去告诉了公爹后,指不定公爹高兴之下,病就好多了呢?”   满心想问简沫到底是如何蒙今上所救,又是如何有了今日的,想着如今上下有别,今非昔比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没想到简沫却道:“大伯母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蒙皇上所救的吗?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我刚进宫那会儿……”   简沫刚进宫那会儿,因为年纪小位份却是新晋妃嫔里数一数二高的,难免会惹得宫里原有的妃嫔和其他新晋妃嫔侧目,如今就打压排挤她,可比等她得了圣宠真成了气候后,要容易得多了。   只碍于一开始彼此都还不了解,若贸然出手,不能一击即中,反而暴露了自己,可就麻烦了,所以她刚入宫那段时间,其实还算平静,她宫里的一应吃穿用度,也都不差。   但等到先帝挑了新晋妃嫔里好些人来临幸过,因简沫年纪小还没长开,便一直没挑中她后,她的日子便渐渐有些不好过起来,连她宫里服侍的好些太监宫女都另攀了高枝,只剩下她带进宫的那两个丫头和寥寥四五个低等的宫女太监。   某日简沫闲着无事,觉得在屋子里闷得狠了,便带了个丫头去逛御花园,特意没往人来人往的地方去,而是挑了个偏僻的角落,但就是这样,还是一时不察,被人自后面,给推进了荷花池里。   等醒来时,才发现竟是当时还是庄王的今上救了她,确切的说,并不是庄王救的他,而是庄王跟前儿服侍的人,他不过就动动嘴皮子而已,救人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而是因为生来便怜香惜玉惯了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活活淹死在自己面前,若是换了男人,就未必了。   可惜的是,跟着简沫的陪嫁丫头之一,却被捞上岸时就没气了。   但于简沫来说,庄王的一时善举却是恩同再造,一醒来便挣扎着要给庄王磕头,口称:“多谢庄王殿下活命大恩,纵今生无以为报,来生也必要结草衔环相报。”   倒弄得庄王纳罕起来:“你认识本王?”这才发现简沫是一身妃嫔服制,那就更不该认识自己了才对。   还是简沫说了头年大年初三在什刹海上见过一面,再说了自己姓简,庄王才终于想起了崇安侯府是有个女孩儿进了宫,显然就是眼前这个了。   因简浔的缘故,倒是多看了简沫几眼,见小姑娘还生得挺不赖的,就是人还小了一点,等再大上一两岁的,怕才能慢慢显出风情来,得到圣宠,就是不知道他那个短命的皇兄,还能不能撑到她长大那一日了?   庄王遂吩咐了自己跟前儿服侍的人:“以后暗地里多照顾着点这位……你什么品秩?嫔位?封号呢?记住了罢,以后多照顾着点这位瑞嫔小主。”   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岂能瞒得过庄王这个打小儿生在宫里,长在宫里,如今自问经历又比别人多了几分复杂的人?只不过事不关己,他懒得过问而已。   之后,有了庄王跟前儿的人暗地里的照应,简沫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些,——庄王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岂能没有一点自己才知道的底牌,等他存了心防着太后和先帝,他在宫里的底牌就慢慢又多了几张,要照应一下简沫,自是不难的。   而简沫受了庄王的恩惠,总想力所能及的报答他一下,可庄王什么都不缺,以彼此的身份,又实在不宜过多接触,她能报答他什么才能既聊表自己的心意,又不为彼此埋下隐患招来祸事呢?   简沫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法子,最后只能决定亲手给庄王做一双靴子,至于他穿不穿,就是他的事了,她只要尽到自己的心意即可。   所以庄王很快便收到了一双简沫亲手做的靴子,只看针脚,便知道还真是简沫亲手做的,因为任何一个宫女丫头,针线活儿都应该比这好才是,尤其是做些这样的劳力活。   庄王不由有一二分小小的触动,他这些年前前后后有过那么多女人,从来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去,百般接近讨好他,都是带着目的的,哪怕他的王妃,也不是全然以一颗做妻子的心在待他,倒是没想到,随手救了个自身都难保的小妃嫔,还能心心念念的想着报答他……遂又吩咐了底下的人,以后加倍照应简沫。   但也仅此而已,连简沫送他的靴子,他也没真的上脚,只让人收了起来。   两人有进一步的接触,却是在去年中秋节的宫宴上。   庄王喝醉了,跌跌撞撞的独自进了御花园去,满心都是凄楚与怨恨,因为据他打探到的消息,他的生母,生辰恰好就是在八月十五,而他别说为母亲庆生了,连她被葬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敬她一杯薄酒,聊表心意了。   偏这样的日子里,他还要笑着奉承仇人,叫仇人‘母后’,与之母慈子孝,叫他怎能不恨,怎能不喝多?   而阖宫宫宴这样的日子,简沫再是无宠,好歹也是个正五品嫔位,还是有份儿出席的,只是她的席位,隔太后先帝与先皇后都远得连他们长什么样儿,她都看不清楚罢了。   对这样的宫宴,简沫自然是不感兴趣,也不擅长与人应酬的,所以酒过三巡菜过五轮后,她便借口酒意上头,与同桌的妃嫔说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宫女自退到殿外去了。   刚巧就看到庄王跌跌撞撞的往御花园跑,脸色惨白至极,瞧着倒像是病了一般。   简沫也不知道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好奇有之,担心有之,还有其他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总之就是冒险跟了上去,并在庄王吐得一塌糊涂之时,犹犹豫豫的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或许是酒意上头,也或许是闷得久了,实在太需要一个人能倾诉了,所以庄王擦掉嘴角的残渍后,竟席地坐下,与简沫说起话儿来,只到底不敢说得太多,便把自己的身世假借旁人,说了一番,末了感叹自己那个朋友实在可怜,连他都替他难过,所以今日情绪才会这般不稳当的。   弄得简沫也触动了心肠,与他说起自己家那些事来,庄王这才知道,简沫不止是看着可怜,不可怜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进宫了,其实也是真的可怜……倒对其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之感来。   他的贴身太监事后知道了这事儿,太监嘛,个个儿都是最会钻营的,想着若他今日帮了简沫,来日她若真得了势,岂能不回报他的?   且也是真心疼庄王,想他能有个真正贴心的人儿相伴,便撺掇庄王:“得不到姐姐,得到妹妹也是好的,瑞嫔小主可真是朵解语花儿可人儿,关键满眼满心都是殿下,奴才都看出来了。”   说了一回两回庄王不心动,说的次数多了,庄王便免不得有几分意动了。   只是他还未及行动,先帝便驾崩了,然后就出了朝天女的事,他的贴身太监再次撺掇他:“且不说瑞嫔小主实在可怜可爱,只说她是先帝的妃嫔,要奴才说,皇上也很该救他一救的,还有什么,比给先帝戴了那么一顶有色的帽子,更能一消皇上心头之恨的?”   说得其时已该改口了的明贞帝大是兴奋,如此这般吩咐了贴身太监一通,他们本就在宫里,又是宫里最大的人,要救下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朝天女,虽不至于易如反掌,却也真不算多难就是了。   于是简沫便这样逃过了一劫,摇身一变成了明贞帝的妃嫔,虽然个中因由,她有些知道,譬如是明贞帝的贴身太监替她说项的,明贞帝也的确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情,所以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她;有些却不清楚,譬如明贞帝还对简浔念念不忘,只苦于暂时看来再没机会了,与太后先帝之间则早已是水火不容,但结果已是注定了。   然后,明贞帝在大行皇帝出殡的当晚,临幸了简沫,虽然他其时该为先帝守孝,但就是要这样特殊的日子,才能有特别的快感不是吗?只是要顾忌太后和百官,明贞帝不敢让敬事房记档而已。   但却对简沫异常宠爱,把自己以前潜阺时一个无父无母的孺人的身份给了她,然后晋了她为贵嫔,赐号“云”,日日赏赐不断,还隔三差五就要到她宫里来,弄得阖宫上下都知道了承乾宫的云贵嫔得宠。   亦连太后都有所耳闻,只太后忙于前朝与明贞帝过招,只当他这是又老毛病犯了,一时顾不上,也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而已。   简沫并不知道明贞帝对她这般宠爱的真正原因,但明贞帝对她的确好,她岂能不感动,感动之下再生出情愫来?   所以这会儿她与平氏古氏说话时,脸上便不自觉带出了羞喜与满足之意来,道:“只可惜我如今明面儿上的身份,不再是简家的二小姐,不能明着帮衬家里了,但大伯母放心,皇上已与我说好,以后会尽量照拂府里,两位弟弟的前程,他也会放在心上的,所以大伯母只管放心。”   又叫了人进来,“去取了前儿皇上赏本宫那枝前年人参来。大伯母,祖父一直病着,偏我竟不能回去侍疾尽孝于膝下,只能劳大伯母将这支人参带回去给祖父补身子,聊表我的心意了。”   “多谢娘娘。”平氏忙起身向简沫道了谢,有些话心知不该说,至少不该现下说的,想着下次进宫见简沫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只能欲言又止道:“臣妾多嘴问娘娘一句,娘娘可曾在皇上跟前儿提及过浔姐儿?虽说如今浔姐儿已与修哥儿定了亲,但到底还没成亲,臣妾实在担心……”   实在担心明贞帝是因为简浔的原因才对简沫另眼相看,如今还打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主意。   简沫也是个聪明人,便原来不聪明的,在宫里待了快一年,也变聪明了,闻言心里虽多少有几分不舒坦,觉得平氏是不看好她与明贞帝之间的感情,但仍正色道:“大伯母放心罢,我一个字也没在皇上面前提过大姐姐,皇上也没问过我有关大姐姐一个字,若有朝一日,皇上又……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阻止,不会让大姐姐与大师兄被拆散的,毕竟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我也与大伯母一样,打心眼儿里盼他们好。”   平氏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想着后宫佳丽三千,也许真是她多心了呢,皇上再肆意妄为,总不能既抢哥哥的女人,还抢弟弟的女人罢,前者还能遮掩过去,后者可就不好遮掩了,他总不能真一点名声都不顾忌。   古氏在一旁听了平氏的话,也有些不舒坦,大嫂什么意思呢,就跟沫儿是靠着她女儿才有了今日似的!   只是她还未及开口说话,简沫已先岔开了话题:“大伯母,今日请您进宫,除了带一带我娘以外,其实还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劳您待会儿出宫后,亲自送我娘回去,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简君平,尤其要告诉他,他的官职是我求了皇上,皇上才贬黜他的,让他看着办,未知大伯母方便不方便?”   若不是为了她娘能得个诰命,她连从五品的官都不会留给简君平,只会让他先丢了官,再慢慢的失去一切,生不如死,不过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平氏知道简沫的顾虑,若只是古氏与陆氏回去一说,简君平必定将信将疑,但事情若是经她之口说出来的,简君平便不信也得信了。   想着反正是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遂点头应道:“我很方便,娘娘只管放心,我会把该转达的,都向二叔转达的。”对简沫直呼简君平名字的行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出格儿或是不孝的,父慈子孝,父慈可是放在子孝之前的,父既不慈了,又凭什么要求子女要孝顺?   简沫笑道:“那就有劳大伯母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从族里过继个弟弟到我娘名下,最好是年纪小些的,不知道大伯母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暂时想不到,回去后就有劳大伯母替我娘物色一下了,事成之日,我必有重谢,也一定至死都不忘记大伯母的大恩大德。”   既不能直接弄死了简君平和陆氏生的那几个贱种,以免天打雷劈,那就用其他的法子来让他们刻骨铭心罢,简君平不是疼那两个贱种如命吗,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都只能让一个名义上的儿子继承,他的亲生儿子却只能仰仗名义上的儿子过活,也让那两个贱种,真真正正意识到,“庶子”那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罢!   平氏闻言,眼皮跳了一下,心道简沫好厉害的手段,果然能在宫里有一席之地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吗?只她才进宫不到一年呢,这也未免“成长”得忒快了些。   虽不想揽这桩事,也不好断然就拒绝了,只能笑道:“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族里哪个孩子合适的,且待我回去与公爹商量后,再回复娘娘罢,就是到底有关二叔一脉的香火传承,只怕二叔未必会同意……”   “他会同意的。”简沫笑得一脸的笃定,“只要他知道了他的前程如今全部掌握在我手里,我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平氏还能说什么,只能应道:“那我尽力而为罢。”   至此正事总算说完了,眼见时辰已不早,简沫便让人传了膳,自己坐了上首,请平氏与古氏一左一右坐了,便举箸用起午膳来。   自然御膳极尽色香味俱全之能事,也自然陆氏是没有份儿坐席的。   一时膳毕,简沫又送了古氏与平氏一大堆东西,惟恐古氏又一次心软,还逼着她再起了一次誓,也得了古氏与平氏的再四叮嘱:“娘娘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到底树大招风,皇上宠爱你虽是好事,却也会与你带来危机,何况你还身份特殊……”   方让人将陆氏叫过来,——彼时陆氏除了脸有些红以外,已看不出任何受过刑的痕迹了,然后着人好生送了她们去宫门外上车。   ------题外话------   感谢6月22日王世子zz亲的8颗钻石,qyc2868亲的7颗钻石,水晶诱惑1亲的3颗钻石20朵鲜花,sally10269亲的10颗钻石,依曼达yi亲的2朵鲜花,雪帝尊亲的1朵鲜花,让你们破费了,么么哒,O(∩_∩)O~   今天再二更一天啊,大家还是十一点过来看吧,O(∩_∩)O~   ☆、第一百二九回 人至贱(二更)   平氏回到崇安侯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简君安与简浔一直等着她,简浔因多少猜到了几分事情的因由,心里还能稍稍平静些,简君安就要着急多了,偏简浔又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父亲,到底太匪夷所思了,万一不是呢,万一父亲疑心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简君安惟恐平氏出什么事,如何能不着急与担心?   以致一开始父女两个还在屋子里等,最后索性去了二门门厅处等,如此平氏一回来,他们便能见到,便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   好在他们终于还是将平氏等了回来。   眼见平氏的马车越驶越近,简君安不待马车停稳,便上前急声问起平氏来:“夫人,你还好罢,一切都还顺利罢?”   平氏知道他着急,忙撩起车帘答道:“我很好,一切都顺利,大爷不必担心。”   简君安亲自扶了她下车,又借着廊下灯笼昏黄的光,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见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方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且先回屋歇歇,换件衣裳,用了膳就去见父亲罢,我与他说你是娘家有事回去了,谁知道你这么晚才回来,父亲问了你好几次,不让他亲眼看到他,他怕是一整晚都睡不安生了。”   平氏点点头,一家三口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回了正院。   进了屋子后,平氏别说换衣裳用膳了,连茶都来不及吃一口,便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再让贺妈妈去门外守着,谁也不许靠近,然后正色说道:“大爷知道今儿皇后娘娘为何会传我和古氏陆氏进宫去吗?原来真正想见我们的人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沫丫头,她没有死,而是被今上救下来,如今已是今上的云贵嫔了!”   这话一出,简君安少不得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宫里见过沫丫头的人不知凡几,旁人也就罢了,太后娘娘也是见过她的,万一回头让太后娘娘认出了她来,她的下场,岂不是比之前还要惨?皇上也是,后宫佳丽三千,待出了先帝孝期后,他又立刻就能选秀,为什么非要罔顾人伦纲常,去招惹沫丫头呢,他这分明就是在害沫丫头,之前没了,她好歹还能得一个忠贞的名声,如今可连名声都别想有,真正是面子里子都丢光,指不定还会遗臭万年了!”   简浔却是心道,果然如此,看来简沫与明贞帝的缘分,还真是上天注定的,无论如何兜转,二人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就是不知道,明贞帝对简沫到底有几分真心了。   明贞帝的心思,以前简浔不知道,如今却是约莫能猜到几分了,那就是先帝和太后喜欢的,他一定不喜欢,先帝和太后不喜欢的,他反倒另眼相看,也许对简沫,他也不乏这样的心思?   只盼他待简沫的好,能多持续一段时间,好歹持续到宇文修打进皇宫去罢,不然简沫的身份,迟早会被太后知晓,届时若再没了明贞帝护着她,她岂非又只剩死路一条了!   平氏已接着简君安的话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皇上想做什么不做什么,岂是沫丫头管得了的?如今只盼皇上能一直护着她罢,等她将来有了一儿半女后,太后看在孙子的面儿上,也许就不计较旁的了呢?”   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就是,就是沫丫头如今变了不少,今日除了狠狠教训了陆氏一顿以外,我听她的意思,对二叔也是恨得很,二叔的官职,便是她求了皇上,给降了的,又与古氏说,以后想怎么打骂陆氏及她生的三个孩子都可以,打伤打残了都算她的,还让我回来,替她在族里物色一个年纪小些的孩子,过继到古氏名下……我便是受她所托,送古氏和陆氏回去,再把今日之事细细的告诉二叔,才会耽搁到现在才回来的。”   把简沫许她的那些重谢,皇上说了会照拂自家,两个儿子的前程,他也会放在心上这些话,通通都略过了没说,倒不是她不信简沫的话,而是她根本没想过要沾她的光,有些人共患难可以,同富贵却是没有必要,何况是这样如履薄冰的富贵。   说得简君安越发神色大变,道:“她让古氏想怎么打骂陆氏及陆氏生的三个孩子,还降二弟的官也就罢了,都是他们自己种的因,如今自然只能自己承受恶果,可过继之事怎么可能,二弟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了,父亲也势必不会同意的,除非是我们将沂儿过继给二弟,父亲方有可能会同意,但那一滩子浑水,我怎么舍得沂儿去趟?”   话没说完,平氏已急道:“大爷,我嫁进简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违背过公爹的意思,若他真要咱们将沂儿过继给二叔,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的,还望大爷届时别怪我!不过,沫丫头应该没有这个意思罢,不然她当时也不会让我替她在族里物色了。”话虽如此,脸还是白得吓人。   她却不知道,简沫一开始并非没打过这个主意,将简沂过继给了古氏,简君安与平氏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利益,也只能全心全意的为古氏撑腰了。   可一想到平氏对两个儿子的疼爱,想到大伯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再想到简沂在她进宫前,说的将来他长大了,一定会进宫救她的话,简沫又觉得自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了,自家那个污秽不堪的大泥淖,她自己都拼了命的想要摆脱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能再将无辜的堂弟拉进去呢?   还是择一个家里日子不好过的族弟罢,那样方算得是等价交换,谁也不亏欠谁……所以简沫才会请平氏在族里替她物色的。   倒是简浔不疾不徐的说道:“爹爹,母亲,你们且不必着急,我觉得二妹妹应当的确没有这个意思,这种事总得你情我愿,不然若最后事情成了还罢,我们为了二弟,不忍气也得忍,可若没成,以后我们可就再不会管二婶的死活了,二妹妹就算做了娘娘又如何,家里的事也是鞭长莫及,还得靠着我们保二婶高枕无忧。便是祖父,知道这事儿后,也定不会同意的,且由得二叔烦恼去罢,指不定我们在这烦恼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为了让讨二婶和二妹妹欢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自己先把事情办成了呢?”   这样的事,以简君平的为人,还真不是做不出来。   简君安与平氏闻言,方心下稍松,只脸色都仍十分不好看。   简浔想了想,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只得向平氏道:“母亲,你当时都吓了一跳,陆姨娘一定更是吓得够呛罢?二叔呢,他知道后又是什么反应,谁让他当初待二妹妹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待二婶也是半点余地都不留的,二婶再是自找的,他也不能那样呀!”   平氏勾了勾唇,道:“陆姨娘的确吓得够呛,一开始还能强撑着色厉内荏的说沫丫头‘你就是做了娘娘,也该讲道理’,后来被教训了,就再嘴硬不起来,只能磕头求饶了。至于你二叔,哼,更是变脸跟翻书似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简君平在家里久等陆氏和古氏不回,也是着急得不得了,惟恐二人尤其是古氏在宫里出什么岔子,累他连现在的官位都保不住,更别说早日官复原职了。   以致越想越后悔没有早早将古氏送去庄子上,早早让她“病死”,人都死了,再是皇后娘娘亲自传召又如何,也只能作罢了,那他不就可以不必急成这样了?   所以瞧得平氏送了陆氏和古氏回来,平氏和陆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古氏反倒一脸的兴高采烈,得意非凡,简君平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将古氏自马车上扯下来,怒骂道:“你这疯婆子,今儿又给我惹什么事了,才让大嫂和静娘急成这样?惹了事,你还一脸的得意,果然是糊涂到无药可救了,我今儿就当着大嫂的面儿,一掌打醒你,看你还怎么傻笑!”   说着,扬手就往古氏打去。   “慢着!”却叫平氏给沉声喝住了,道:“二叔如今怕是打不得二弟妹了,不然你问陆姨娘,至于个中因由,且待进了屋后,我再细细与二叔说来。”   十分不耻简君平的所作所为,且不说旁的,只当着她这个长嫂的面儿,都对古氏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也算个男人,就不怪简沫再不肯认他做父亲了!   简君平听得这话有异,他怎么就‘打不得’古氏了,难道今日皇后娘娘竟对她赞赏有加不成?因忙向陆氏望去,就见陆氏不知何时已红了眼圈,一见他看过来,便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微微冲他摇头。   简君平就越发纳罕了,见古氏冷笑着扔下一句:“你打呀,打了我才好立刻十倍百倍的还给你!”径自进了门去,只得对平氏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平氏也请了进去。   等在花厅里彼此坐定以后,简君平立刻问起平氏来:“莫不是今日进宫,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大嫂不吝告知。”   对古氏竟大大咧咧的与平氏对坐了主位,都不说让他一下之举十分的不爽,但见古氏一进来便让陆氏跪下,陆氏竟也乖乖儿跪下了,又觉得一定发生了大事,只得堪堪忍了下来。   平氏却让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下后,才开门见山把事情与简君平说了,末了道:“贵嫔娘娘说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二叔后,二叔自然就该知道怎么办了,怎么样,二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趁我这会儿还在,可以一一问我。”   简君平早已是呆若木鸡了。   乍然听得简沫不但没死,还做了明贞帝的贵嫔,十分得其宠爱后,他的第一反应与陆氏先前一样,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亲,那她就算做了娘娘又如何,也得敬着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再胆大一点,将来做国丈也并非不可能了?   他立时高兴得意得只差跳起来,只是他还来不及跳,一瓢冷水就自他头上泼了下来。   他的官职是简沫回了皇上,才会被贬的,简沫恨他入骨,如今知道了古氏这些日子的遭遇后,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肯叫他,而是对他直呼其名了,——这个不孝的东西,就不怕老天爷降一道雷下来劈死她吗!   可这话如今的简君平哪还敢说出口,他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如今可都掌握在简沫的一念之间了,亦不敢说什么去向太后揭发她身份的话,太后可是皇上的亲娘,就算如今与皇上在朝堂上闹得十分不愉快,那也是嫡亲的母子,知道了这样的事后,恼怒归恼怒,又岂能不想尽一切法子,替皇上遮掩兜揽的?   届时简沫有皇上护着,指不定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他却是必死无疑的,太后不杀他,皇上也要杀他,叫他怎么敢冒这个险?   且也不舍得冒这个险,这可是一条通天的捷径,谁知道错过了这一次,他这辈子还能不能遇上下一次,他一定要抓住了,借此机会真正飞黄腾达,一步登天……好在古氏对他一直都没忘情,要哄好她还是不难的,只要哄好了她,要将女儿哄得回心转意,也不是难事,就是少不得要先委屈静娘母子几个了。   这般一想,简君平心中有了主意,忙向平氏道:“多谢大嫂关心,我没什么问题,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定会按照娘娘的心意,把事情都尽快办好的。”   方才还后悔懊恼没将古氏早早送去庄子上早早让她“病死”,这会儿却是无比庆幸古氏还活着,他给她的休书也一直没送到衙门和族里去备案了,不然女儿才真是怎么也不可能原谅他了。   又忍不住暗暗得意,想不到他的女儿竟这般有出息,在那样的绝境里,也能让她挣出一条生路来,还是一条康庄大道,到底是他唯一的嫡女,远不是庶女能比的。   平氏见简君平一脸的前倨后恭,眼里还闪着狂热的光芒,约莫能猜到他的心思,就对他越发不耻了,哪还肯多留,说了一句:“既然二叔都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省得你大哥在家担心。”起身欲走。   “大嫂且慢!”却被古氏给叫住了,笑道:“累大嫂忙了一整日,却连一口水都没喝上,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大嫂留下喝杯茶再走不迟。”   喝命陆氏:“贱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嫂和我沏茶来?”   陆氏跪得腿都快麻了,关键身上到处都尖锐的痛,却不敢不听古氏的话,忙挣扎着起来,给平氏和古氏各自斟了一杯茶,恭敬的奉到二人手里。   平氏也还罢了,淡淡的接过来,浅啜起来,古氏却是喝了一口后,便将茶盅直直冲陆氏身上砸了出去:“贱婢,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啊!”   陆氏被砸得一个趔趄,眼泪立时下来了,却不敢哭出来,更不敢叫痛,只得跪了下去:“都是贱妾的错,求夫人息怒。”心里已是恨不能生吃了古氏,可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到底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看得简君平颇是不忍,他到底心疼了陆氏那么多年,遂赔笑上前劝起古氏来:“夫人,到底这会儿大嫂还在呢,你要调教屋里人,好歹也等大嫂离开了,再慢慢儿的调教也不迟……啊……你……”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是挨了古氏一掌,痛还是其次的,关键是那种当着旁人的面儿,竟被一个自己素来弃如敝履的女人扇了耳光的耻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君平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想也不想便冲古氏扬起了手。   古氏却是丝毫不惧,只望着简君平挑衅道:“你打呀,你打呀,今儿你不打下来,你不是男人,就是个孬种!只可惜,你今儿怕是当定孬种了!我今儿索性把话撂在这里,不但今日,以后日日我都是想什么时候打你,就什么打你,想怎么骂你,也怎么骂你,这个贱婢和她生的那三个贱种更是一样,以后你们全都等着活在地狱里罢!”   简君平犹在半空中的手,就慢慢放了下来,心里都快怄死了,还只能强挤出一抹笑意来,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恼着我,我让你出一出心里的气,也是应当的,你放心,这一巴掌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以后更会好好待你,我们可是结发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生死都要在一起的,等你出了心里的气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再不让你受委屈了,好不好?”   又向平氏道:“让大嫂笑话儿了,实在是她太过高兴太过激动了,我这就送大嫂出去可好?”   平氏对他的不要脸已是彻底无语了,也懒得再留下看他们一家的闹剧,说了一句:“不必二叔送我了,我自己出去即可。”自顾去了。   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古氏的怒骂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还会给你和贱人母子好日子过?做梦!对了,你不是已经休了我吗,还叫我夫人做什么,难道是知道我女儿有出息了,又贴了上来,还要不要脸……”   ------题外话------   二更来了,本来都舍不得更了,刚接到表姐电话,周六搬家吃喜酒,要去另一个城市……可已经承诺了,不能食言而肥,现在已经够肥了,只好更了,大家还不么么我?O(∩_∩)O~   ☆、第一百三零回 无言以对   简君安与简浔都对古氏的跋扈嚣张和简君平的前倨后恭,或者说是不要脸叹为观止。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听得简君平竟受了这样的耻辱,简君安痛恨羞耻于弟弟的没出息之余,又岂能对古氏没有不满,因说道:“古氏往日是可怜,二弟是对不住她,可她一得志便猖狂成这样,也委实忒可恨了些,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她就不想想将来的,这世上任何事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怎么就不能自此好好儿过日子呢?”   简浔却是听得心下大爽,简君平也有今日,真是可惜她竟没能亲见,不过古氏这次既是铁了心的,这样的场面,以后应当多的是,要不她过几日找个借口,去二房看看戏去?这样的好戏,她敢说全盛京绝对找不出第二家有了!   见平氏一脸对父亲的不以为然,只不好说的,遂自己说道:“二婶受了那么多气,才爹爹没听见母亲说吗,二婶双手红肿溃烂都快不成样子了,连咱们家三等的仆妇手都不至于那样,您还不兴她出出气的,这也是人之常情,爹爹站在做兄长的立场上,当然觉得二婶过分,可若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若将来师兄这样对我,您受得了吗?”   话音未落,简君安已一脸凶相的道:“他敢!我腿不打折了他的!”   设身处地一想,若将来自己的女儿受了那样的委屈,他一定一千个一万个不能忍,虽然他知道宇文修决不可能这样,也知道古氏的父亲一点也不心疼她,但到底还是没再说古氏的不是了。   简浔这才看向平氏道:“那依母亲看来,二婶会怎么对待简菡和简淙简泓姐弟几个,二叔与陆氏不无辜,简菡也不无辜,简淙简泓却是无辜的,可不能真让二婶打伤打残了他们,甚至闹出人命来,不然祖父知道了,还不定得多难受。”   平氏道:“我当时走到外边儿了,还能听见你二婶叫嚣,以后全家上下的衣裳都让陆氏和简菡洗,那个……恭桶也全部让她们刷,洗完刷完了才有饭吃,否则就饿着!至于你二叔,以后夜夜都睡地板,咳……倒是没听见她说怎么对付简淙简泓,我听说之前陆氏不在时,她与他们兄弟两个处得还不错,也许她不会对他们下手呢?”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贺妈妈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夫人,您要不用了膳再接着与大爷和大小姐说话儿罢,小厨房饭菜都热三遍了,您在外奔波一整日,也必定早饿了。”   平氏闻言,笑道:“贺妈妈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才发现,自己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是,除了早上吃了一个包子,就中途吃了几块儿点心,其他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怪会饿。”   说得简君安与简浔不约而同向外喊起来:“那贺妈妈快让人进来摆饭罢。”父女两个都是一脸的心疼与歉然,他们也太粗心了。   平氏看在眼里,便肚子再饿,一下子也觉得无比的满足了。   一时饭毕,怕崇安侯一直惦记着,简君安与平氏又去了一趟景明院,简沫还活着之事,到底事关重大,是必须告诉崇安侯,好叫他心里有个底的。   没想到崇安侯听说了后,倒是很平静,只道:“之前算是家里对不住她,如今她既能捡回一条命来,那以后就该只为自己而活,是好是歹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们不想着沾她的光,泽哥儿沂哥儿都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我相信他们不是会靠裙带关系安身立命,而是会靠自己真本事,为自己挣出一片天之人,但以后也不必再做她的娘家和靠山,因她的缘故,卷入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当中去,至多只在她性命攸关时,能拉她一把,就拉一把,实在不能,也就罢了。”   崇安侯这话,倒是与平氏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她也不想自家卷入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甚至将来的夺嫡当中去,一旦涉及到这些事的人家,覆灭起来时谁家不是一夕间就灰飞烟灭了?   她是同情怜惜简沫,但攸关这一大家人的前程生死,那点同情与怜惜便只能靠边站了,何况如今的简沫,多少让她有些陌生,更因对明贞帝着实没有好感,自然对简沫的那点同情与怜惜就越发微不足道了。   就是不知道,大爷是怎么想的?   好在简君安也是这样想的,自来对崇安侯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很快便应道:“父亲的话,我们都记下了,以后知道该怎么做的,父亲只管放心。就是沫丫头提出要过继一个族中的孩子到二弟妹名下之事,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古氏如今要报仇雪恨他可以不管不问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可过继子嗣这样的大事,他身为兄长兼宗子,未来的族长,却是不能不管的。   崇安侯冷笑道:“她还嫌自家不够乱,还想祸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不成?你让古氏买几个好生养的丫头给简君平,现生一个儿子给她便是,我是绝不会看着他们再祸害旁人的。另外,就说我的话,把淙哥儿和泓哥儿送到外地的书院去念书,以后除了过年,平日不许回来。”   儿子一辈的破事,他是不想管也管不着了,简菡心术已坏,他也懒得再理会她的好坏死活,但却不能眼睁睁让两个孙子也被祸害了去,只能将他们远远的送走,不望他们将来如何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好歹养得活自己和妻儿,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   简君安一听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对简淙简泓虽谈不上多喜欢,却也不至于厌恶,巴不得他们不好,忙应道:“那我明儿就告诉二弟去,惟今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两个孩子不至于被毁掉了。”   当下夫妻两个又陪着崇安侯说了一会儿话,见崇安侯一直兴致不高,知道他心里不定是什么滋味儿,可又无从劝起,只能服侍他睡下,也回去歇下了。   翌日,简君安果然趁午后衙门里事情不多时,向上峰打了个招呼,离开礼部衙门,去工部衙门找到了简君平。   不过才短短一夜,简君平便憔悴了许多,脸色蜡黄,双眼发青,哪怕穿了官服,也不能遮掩住浑身的萎靡气息,简君安还眼尖的发现,他脖颈间似是有几道血印子,也不知是不是昨夜让古氏给挠的?   简君安因关切的问道:“二弟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二弟妹昨夜又……”   话没说完,已让简君平满脸不自在的打断了:“我挺好的,只昨夜有些走困罢了,多谢大哥关心。不知道大哥这会儿找我所为何事,我衙门里事情还多得很,大哥早些说完了,我也好早些回去接着做我的事。”   就这还挺好的?   简君安见他不想多说,也懒得多问了,反正二人之间的感情早不比以前了,遂只是道:“父亲让我来告诉二弟两件事,第一件事,淙哥儿与泓哥儿一年年的大了,偏二弟忙于公事,家里也因这样那样的事,老是不得安宁,所以让二弟将他们送到外地的书院去念书,学成归来之前,每年除了过年,不许回京;第二件事,你有亲子,何需再过继旁人之子,本来族里也人丁不旺,七服以内这一辈子的孩子,拢共就十来个,个个都是自家父母的心肝宝贝,谁家舍得过继给你的?所以让二弟妹替你收几个屋里人,现生一个儿子,养到她名下,跟她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二弟意下如何?”   要问简君平对这两件事是什么看法,当然是都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他可以让陆氏暂时委曲求全,也可以让简菡暂时委屈求全,那是因为陆氏到底那么大的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哪日被古氏折磨得死了也就死了,也算够本儿了,简菡则再过三二年就要出嫁的,熬过了这三二年,以后自然都好了。   可两个儿子又不一样,他们以后是要鼎立自己一房门户,为自己养老送终的,若真让古氏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他岂非恨死也晚了?   至于第二件事,他就更愿意了,不为能白得新人,只为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到头来哪怕不能给他和静娘的儿子,也不致白白便宜了别人的儿子,就算是丫头生的,就算是养到古氏名下的,那也终究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是吗?   然而他心里纵再愿意,嘴上也只能道:“父亲的吩咐,我做儿子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听从的,何况父亲还是为了我好,只是大哥也知道,我这些年亏欠古氏母女良多,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可以弥补了,我实在不想再伤她们的心,所以这两件事,我都得回去与古氏商量后,才能给大哥和父亲答复。”   说得简君安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可与二弟妹商量的,她如今再有贵人擎天护着,也不能平白耽误家中子弟的前程罢,至于第二件事,她就更该无条件的接受了,过继子嗣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们一房的事,是简氏一族的事好吗,岂有她置噱的余地……”   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不由冷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了二弟妹,也不是怕了宫里的贵人,她们再恨你再恼你,充其量也就只能让你丢官,更甚者让你过得没如今这般舒坦而已,却绝不可能要了你的命,你有什么可怕的?你其实是想通过宫里的贵人,得到好处与利益,因为心中有所想有所图,于是投鼠忌器,只能百般顺着她们母女对吗?你可真有出息啊简君平,为了好处与利益,还真是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做得出来!”   简君平被简君安嘲讽得额头青筋直冒,简直恨不能啐他一头一脸。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来就是准世子,娶的老婆也能干贤惠家世傲然,女儿还许了王府,去衙门领个闲职也被上峰捧着同僚抬着,哪里知道我是如何九死一生才终于做到了从三品,却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落到衙门里人人打压排挤的?   可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啊,我哪里不如你,又哪里不如人了,——所以,他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站到最高,不管那条路是如何的荆棘满布,他又要为之忍受多么巨大的耻辱,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深吸一口气,简君平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扔下一句:“大哥要怎么想怎么说,我通管不着,不过到底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大哥请罢,恕我不远送了。”便转身大步自去了。   余下简君安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除了苦笑着摇头,还能怎么样,他们兄弟之间,本就早已越走越远,此生都绝无再走到一起的可能了不是吗?   他只能也转过身,与简君平背道而去了。   只是简君平回了衙门后,见人人都或是对他视而不见,或是当着他的面儿“窃窃私语”的说他,或是漫不经心的让他做事:“下衙前把这些全部誊抄一遍!”   可那人分明与他平级,出身比他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凭什么以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甚至命令他?!   简君平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决定不再受他们的鸟气了,把官帽往胸前一抱,便径自转身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心里发着狠,等我哄得老婆女儿回心转意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罢!   可一路气冲冲的回了家,简君平又不想进去了。   他实在不想进去对着古氏那张让他倒尽胃口,恨之入骨,却偏还要强忍着厌恶与羞辱,百般奉承与讨好她的脸,也不想回去听陆氏的哭声和简菡的咒骂声,不想面对她们母女哀求与悲愤的泪眼。   昨日平氏离开后,古氏先是肆无忌惮的臭骂了他一顿,用词之肮脏恶毒,声音之高亢尖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了,才没有一掌拍死她的!   然而古氏的声音那么大,岂能不引来家下人等偷听偷看的,都不明白一个被休了的毒妇,不过就进了一趟宫,怎么就变得这般嚣张了,她难道是真疯了不成?还是在宫里被皇上给瞧上了?   仆妇们一个个都挤眉弄眼的,偶尔还喁喁私语两句,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偷听偷看得十分起劲。   自然也引来了宝婵和简菡姐弟几个,下人们不敢冲进去,他们姐弟却是敢的,连带宝婵也跟了进去。   其时陆氏还跪在地上,浑身因为疼痛和疲惫,已抖得有如秋风里的一片落叶了,偏上首站着的人是简君平,坐着的人反倒是古氏,看得简菡姐弟与宝婵都愣住了。   等确定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后,简菡立时发飙了:“毒妇,谁让你坐着的,还不赶紧给我滚去洗衣服,以为你进了一趟宫,就是娘娘了?娘,您怎么跪着,快起来,我扶您……”   见陆氏竟不让自己扶,只是苦着一张脸冲自己摇头,简菡遂又看向了简君平:“爹爹,这是怎么了?您明知道这个毒妇有多恶毒,怎么又由着她欺负娘了,您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君平就暗暗叹起气来,一口一个‘毒妇’的,无礼嚣张得他都想扇她了,素日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儿竟这般浅薄这般没有教养呢?显然接下来她要遭殃了,好在两个儿子都不像她。   果然简君平念头才刚闪过,古氏已冷声吩咐起自己那个贴身嬷嬷来:“给我掌这个贱丫头的嘴,一直掌到她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为止。”   贴身嬷嬷在马车上时,便已经古氏之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心底自然有底气,应了一声“是”,便真上前扇起简菡的耳光来。   然后简菡的惨叫痛骂声,简淙简泓的哭声,宝婵的惊叫声……一时间屋里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最后还是陆氏上前拼命给古氏磕头,痛哭流涕的不停告饶,古氏才终于开恩,让贴身嬷嬷停了下来,而此时简菡的脸已是肿如猪头了。   古氏这才满意了,喝命简君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阖府的下人都召齐了,我有话说!”   简君平摸了摸鼻子,除了照办,还能怎样?   于是阖府的下人都被召齐了,虽这阵子掌权的是陆氏,古氏眼见已是失势到没边儿,再无翻身之日了,她当初提拔起来的人陆氏总不至于全卖出去,自然如今这些人都翻身了。   而这些日子曾欺负薄待过古氏的人,则通通遭了殃,陆氏几个心腹被打得是皮开肉绽,除了向陆氏告饶,就是向简君平告饶了,可见二人都不发一语,这才知道,如今大夫人是真的又翻身了,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翻的身罢了。   这一夜,古氏把这几个月以来积压的恶气,狠狠出了一通,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屋歇下了,至于她屋里那些摆设,她那些被简君平和陆氏搜刮走了的房契地契首饰珠宝等,则早在她出气时,已让简君平授意自己的贴身长随,全都给她原样送了回去,原样摆放好了。   而简君平见古氏终于回屋了,想着夫妻之间,从来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的,只要二人之间那件事和谐了,之后的事,还不是一切都好商量?   便也跟着去了古氏屋里,打算强忍恶心与她春风一度,在床笫之间,将她慢慢儿的哄转回来。   只可惜古氏见了他后,一点不高兴不说,还直接让他“滚”,他厚着脸皮不走,她便对他动手,他脖颈间的印子,就是这样弄出来的,偏他还不敢还手,最挠得痛狠了,也只敢招架,不敢还手。   之后,他好说歹说,她才终于让他留下了,却让他睡地上,乍暖还寒的天里,连条被子和枕头都不肯给他,他好容易强忍寒冷与耻辱,到了四更天,终于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又让陆氏和简菡远远传来的尖利哭喊声给吓醒了,这才想起,古氏昨夜特意吩咐了四个粗使婆子,今儿一早就将她们母女弄起来,让她们刷阖府的恭桶,洗阖府的衣裳,若她们敢不听,就只管动手,不必客气,弄伤弄残都算她的……   简君平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痛欲裂,有种即刻把陆氏母子四个全部送走的冲动。   可古氏显然不可能同意,且把他们送走了,他就只能一个人承受古氏的全部怒火和恨意了,权衡一番,他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   然后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昔年淮阴侯连胯下之辱都忍了,才有了后来的一番惊天伟业,他如今只是在自己家里受点屈辱而已,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便极有可能让自己一步登天,那点屈辱受得多值啊,别人想受还没这个福气呢……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壮士扼腕般的进了家门。   之后简君安又找了简君平一次,毕竟是他的家务事,他们不可能全权做主,还得他同意才成。   只是简君平还是那个话,他要回去与古氏‘商量’,气得简君安拂袖而去,再不想管他的破事儿了,回去便与平氏私下抱怨:“以前是什么主都敢做,从不将古氏放在眼里的,如今倒好,上半身看古氏的脸色不说,连下半身也要看她的脸色了,就为了一个可能会有的一步登天的机会,我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弟弟,若不看父亲,我真是老死也不想与他往来了!”   说得平氏也是十分的无语,想了想,隔日打发贺妈妈去见了古氏,古氏方知道了这回事,又看在崇安侯和简君安夫妇的面子上,松口答应了不过继孩子,她买几个好生养的丫头给简君平,生下孩子都算她的,但将简淙简泓送走,却一时不肯同意。   简君安虽仍不悦,但听了平氏的劝,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些事且得慢慢来,只能暂且将这事儿丢开了,对着崇安侯,却是说的两件事情都已办妥了,让他放心。   简浔对这些“大戏”虽只是旁听,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等听到古氏给简君平新买的几个通房,个个儿都膀大腰圆,丑陋不堪,美其名曰“好生养”,偏简君平还只能强忍恶心与她们圆房后,更是笑岔了气,觉得日日要关在屋里做针线绣嫁妆,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是愿意嫁给宇文修,可针线活儿这玩意儿,她真是两辈子都不爱,连自己的嫁衣,都不想亲自动手啊!   如此进了三月,胡阁老夫人做六十大寿,虽文官与勋贵向来是两个圈子的人,但因着宇文倩与简浔要好的缘故,胡家还是给崇安侯府下了帖子,请平氏届时携了简浔登门吃酒去。   简浔都好久没见过宇文倩了,哪怕二人几乎隔日就有通信,可通信怎么能与见面相比,何况一些敏感的话,二人在信上也不敢说,万一回头不慎落到有心人手里了,白纸黑字的那就是铁证,是以彼此都十分想念。   好在如今总算可以见面了。   到了日子,平氏一早起来盛装完毕,待简浔过来,又看了一回简浔的妆扮后,母女两个便被簇拥着去到二门外上了车,直奔胡府而去。   前阵子以前的内阁首辅曾阁老,因病上书告了老,明贞帝虽十分不舍,挽留再三后见曾阁老坚持,到底还是准了他的告老请求,并赏银千两,着人好生送了曾府上下回乡去。   满朝文武和达官贵人们都不是傻子,如何能猜不到曾阁老的忽然告老,绝不会是因病那么简单,这当中明贞帝一派与太后一派,还不定斗成了什么样儿,谁不知道曾阁老是太后提拔起来的,向来是太后一党在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可这些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寻常人也是管不着的,他们只要知道,胡阁老如今成了内阁首辅,是所有人都不得不奉承巴结的对象就够了。   所以胡阁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纵然胡家想简办,也简不了了,总不能人都上门了,他们却将人家拒之门外罢?   以致平氏和简浔坐的马车,从进了胡府所在的巷子,到胡府的大门之间,不过短短百十丈的距离,竟然足足行驶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门,母女两个也终于在胡府的二门处下了车。   早有穿戴齐整体面,行事利索圆滑的管事妈妈侯在二门处了,瞧得平氏与简浔下车,忙殷勤的笑着上前行了礼说了吉祥话儿,方叫了底下的媳妇子来,将母女两个引了进去。   就见胡家本就不大的正厅里,早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了,亦连不大的花园里,也满是宾客们,据说就这还是胡家分了三日请客,不然还得更拥挤更喧阗一些。   简浔一眼就看见了上首侍立在胡阁老夫人身侧的宇文倩,见她穿了碧绿色遍地金的比甲,玫瑰紫的八幅素色湘裙,头上除了个珍珠发箍和一支赤银点翠的步摇,便什么首饰都没有了,知道她是因为还在先帝的孝期内,才这般打扮的,但却一点也不能让她的好颜色好气色因此失色,便知道她在胡家是真过得不错了,不由笑了起来。   宇文倩也一眼就看见了她,冲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与胡阁老夫人说了一句什么,方笑着迎了上来给平氏见礼:“简伯母,浔妹妹,我可一早就盼着你们了,总算是将你们给盼来了。”   平氏忙搀了她起来,笑道:“我们也想早些来的,只路上人太多了,耽搁到这会子,你今儿不帮着你婆婆婶婶们待客吗?”   宇文倩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的任务啊,就是一直站在祖母身侧做壁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多么的孝顺贤淑就够了。”说着,引了平氏与简浔上前给胡阁老夫人拜寿。   胡夫人是知道崇安侯府与睿郡王府自来关系不一般的,如今两家又结了亲,那算来崇安侯府便也是自家的姻亲了,故待平氏十分的客气,自己与平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说,还让人去把正忙着待客的三个儿媳都叫了来与平氏见面。   弄得平氏十分的不好意思,但与三位胡太太应酬时,也不至于怯场,你来我往间,十分的热闹。   简浔便趁机与宇文倩压低声音说起体己话儿来:“就倩姐姐,也好意思说自己贤淑呢,我怎么瞧不出来?”   宇文倩挠了她一下,道:“你瞧不出来有什么关系,别人瞧得出来就成了,不信你问满堂的人,谁会说我不贤淑的?问完再问我两层婆婆,看她们又会不会夸我贤淑,倒是你,不过一阵子没见,胆儿就肥成这样了,敢当面说大姑子的不是,你信不信我回头给你小鞋穿?”   简浔挑了挑眉:“信,怎么不信,惠安县主只差十里红妆了,难道会没有几双小鞋,我可等着了啊!”   “还是这么伶牙俐齿的,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两个人斗了一回嘴,心情都越发好了,只宇文倩这会儿要帮着胡夫人待客,不好一直陪着简浔,只得与简浔说好,午宴过后,再请了她去自己院里,两个人好生说体己话儿。   于是简浔只得跟在平氏身后,与一些平氏交好或熟识的夫人太太们应酬了,谁让她没有其他要好的闺蜜姐妹呢?好在这些应酬,于她来讲都再容易不过,自然赢得了人们的交口称赞。   只暗地里,免不得议论她一回‘这么个可人儿,怎么偏就许了那个煞神呢?听说她自来得父母疼爱崇安侯看重,显是自己愿意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简浔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若人人都知道宇文修的好了,她岂不是日日忙着赶他身边的狂蜂浪蝶都累死了?且由得她们去罢。   ------题外话------   感谢6月23日一抹罂粟香亲的2颗钻石,lisa67亲的10颗钻石,么么么么么,O(∩_∩)O~   ☆、第一百三一回 自作孽   平氏带着简浔四下里应酬了一圈儿,平大太太带着妯娌女媳们来了,平氏虽因各自的儿女,与长嫂关系早不如从前了,在别家做客遇上了,她又是小的,怎么也该主动上前去找个招呼见个礼才是。   遂待平大太太等人给胡夫人拜过寿后,上前与两位嫂嫂见起礼来:“大嫂,二嫂,我正想着你们怎么还没来呢,可巧儿就来了,爹娘这些日子可好?哥哥嫂嫂们呢?”   简浔也屈膝给舅母表嫂们见礼:“给大舅母、二舅母请安,见过大表嫂三表嫂三表姐,四表妹好……”   平大太太一见平氏与简浔,脸色便不好看起来,想到了儿子平隽。   平隽自前年去了宣同总兵府至今,虽才只不到两年,便已做到正五品的千户了,以他的文武双全,又是举人出身,两年内做到千户也算是实至名归,亦让宣同总兵府上下都是口服心服。   平大太太自是十分引以为傲,她早知道,以她儿子的优秀,不论去了哪里,不论做什么,迟早都是会鹤立鸡群,傲然于众人之巅的。   可即便这样,平大太太最大的心病还是平隽,因为他始终不肯回来成亲,别说成亲了,连回来说亲都不肯,还早早放了话,父母若是背着他替他订了亲,他绝不会承认的,也绝不会再踏进盛京半步,他们若是想与人家结仇就只管替他定亲便是,等他自己想成亲了,他自会成的。   把平大老爷与平大太太都气得不轻,本来他就只是长子长孙,而不是嫡长孙了,之前平西侯之所以属意他做下一任的家主,他几个堂兄堂弟和族中子弟也没有异议,皆是因为他聪明过人,将来宣麻拜相,让平家再兴旺几十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他自小到大享受的就是最好的待遇与资源。   可他倒好,明着说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国未平定,何以家为’,但自家人谁不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跑去从军的,就算他是真的想报效朝廷,与回来成亲生子也不冲突啊,反正如今平西侯与平大老爷都还健在,他只是继承人,很多事还不到他做主的时候。   只凭这一点,他再聪明过人再优秀,也不是做下一任家主合适的人选了,做家主的,一定要站得高看得远,凡事以大局为重,也一定要时刻把家族的利益和未来放在第一位,关键时刻舍得付出舍得割舍。   平隽只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情感,便置自己的责任与使命于不顾,要知道为家族联姻,绵延子嗣,孕育培养优秀的后代,也是他生为家主继承人,更身为平氏子弟应尽的基本责任与义务,若他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做家族的继承人?   另一方面,平隽的大堂兄,二房的长子平鼐,在平隽离京后,终于有了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平西侯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长孙,虽然没有哪一方面是顶尖出色的,却各方面都十分平均,也肯事事都为家族考虑,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的妻子也是个能干识大体的,好生培养一番,绝对够格儿做宗妇,还已早早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了。   这样一对比,平隽便越发不适合做家主了,反正以他的聪明才干,纵不做家主,不享受家族一应最好的资源了,也定能为自己挣出一份好前程来。   于是这半年多以来,任谁都看得出平西侯已在着重培养平鼐做下一任的家主继承人了。   叫平大太太怎能不恼平氏与简浔,她儿子是优秀,可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家族最好的资源若都给了平鼐,她儿子将来岂不也得屈居于平鼐之下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怪简浔,当初她既没打算嫁她儿子,就该从一开始就远着他才是,一直若即若离的钓着她儿子,等她儿子神魂颠倒了,又一把把他给推开了,——简直可恨至极!   以致这会儿面对平氏与简浔的主动示好,平大太太的态度也好不起来,只不咸不淡的应了平氏一句:“二姑奶奶倒是来得早。”便再无他话。   对简浔更是直接视而不见,哼,以为你多高洁呢,原来是瞧不上我们家的门第,一心想去攀王府的高枝儿,可你别忘了,你那个未来夫婿从生下来起,名声就没好过,如今更是名声狼藉,夜止儿啼,我且等着看你悔青肠子那一日!   平大太太这个态度,把平氏气了个够呛,婚姻大事讲求你情我愿,牛不喝水,谁还能强摁头不成?   她不反思自己打小儿太过娇宠儿子,惯得他一点风浪都承受不住,反而一直迁怒她们母女,算怎么一回事,怪道父亲心里最满意的儿媳一直是二嫂,她不过就是靠着儿子太优秀,才能一直压二嫂一头而已。   简浔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与难堪,她又不是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心情好呢,多说两句,心情不好,打个招呼尽到自己应尽的礼数就够了,平大太太还真以为人人都得围着她转了不成?   想着,不免又同情起将来平隽的妻子来,还不知道要委曲求全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平大太太这个做婆婆的满意呢!   倒是平二太太笑着回答起平氏的问题来:“爹娘都好着呢,我们大家也都挺好,二姑奶奶只管放心。”又拉了简浔的手,“好些日子没见浔姐儿了,越发出挑了,若不是亲家老爷一直病着,这么好的女儿,我都想接回家去住一阵子,也过过有女儿的瘾了,二姑奶奶也知道,我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一直欠得慌,不知道多羡慕你的好福气。”   心里对平大太太大是不屑,就你这心胸气度,若不是侥幸生了个好儿子,早悲剧不知道多少次了,只可惜你成也儿子,败也儿子,就等着看我儿子怎么成为宗子,将来怎么压你儿子一头罢,被他压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压回来了!   平氏既恼平大太太得不行,也深知两个嫂嫂表面看似和睦,其实一直暗中较着劲儿,自然要给平二太太做脸,笑道:“二嫂虽没有女儿,却有两个好儿媳,鼐哥儿媳妇和礽哥儿媳妇亲朋本家们谁不是交口称赞?还早早就让二嫂孙子孙女双全了,二嫂才真是好福气呢,大嫂您说对吗?”   这下轮到平大太太气得够呛了,胸脯剧烈起伏着,若不是碍于在别人家做客,只怕就要当场发作了。   还是胡大太太妯娌三个进来,笑眯眯的招呼大家去坐席了,胡大太太又上前与宇文倩一左一右搀了胡夫人往外走,才算是把事情混了过去。   等坐席时,平氏便有意不与娘家人坐在一桌了,好在她熟识的人也不少,带着简浔随便择一席落了座后,席上的人便泰半都认识的,倒还不至于格格不入。   一时宴罢,大家看戏的看戏,抹牌的抹牌,喝茶聊天的喝茶聊天,平氏也被人拉着凑牌局去了,宇文倩这才终于得了与简浔说体己话儿的机会,拖着简浔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春燕夏莺等人也是好久不见简浔了,这会儿见了,自是亲热无比,又是给简浔上茶上点心,又是上鲜果的,弄得宇文倩发起酸来:“我说,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呢,这凤仙橘,我昨儿想吃时,不是就说没有了吗,今儿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敢情不是没有了,而是被你们藏起来,特特留着今儿浔妹妹来给她吃了。”   “是我们不给县主吃吗?分明就是县主吃得太多,上了火,大爷吩咐了再不许给您吃的。”春燕夏莺才不怕她,立刻拆起她的台来,“我们不说没有了,难道直说啊,您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婉转’呢?”   说得宇文倩是咬牙切齿,简浔则大笑起来:“对,两位姐姐就得这样治你们主子才好,不然以她那性子,喜欢什么吃的,一定要一次吃个够,哪日还不定会弄出什么毛病来呢。”   春燕笑道:“这点大小姐如今且不必担心了,有大爷在呢,管县主可比我们管得严多了,已经改了县主好些坏毛病了,您就放心罢……”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我今儿都不想看见你们了!”话没说完,已让恼羞成怒的宇文倩给赶了出去,转而向简浔道:“看见了罢,回去后可别再惯着你的瑞雨琼雪几个了,不然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差点儿连睡觉的姿势,甚至怎么喘气都要管了,哪还是丫头,一个个都是活祖宗!”   简浔偏头笑道:“一个个?不就春燕和夏莺两个吗?难道,还有别人不成?那我猜猜这个别人是谁啊,莫不是,姐夫?看不出来他还敢管你,我还以为,日常该你管他的时候多呢!”   宇文倩垮了脸:“我才懒得管他,也巴不得他少管我,你不知道,他真是什么都要管我,这样菜性寒,吃多了对什么不好,那个果子尝尝即可,千万不能多吃,睡觉时我爱翘脚都要管我……我简直恨不能将他踹出去,我自己一个人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了。”   抱怨归抱怨,眼角眉梢的喜悦幸福之色,却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简浔便勾了勾唇,“敢情倩姐姐不是冲我抱怨姐夫多不好,你有多不开心,而是变相的跟我说你们有多恩爱呢?还恨不能把他踹出去,你不是还在孝期,你们本就该分房而睡吗?快贿赂我罢,不然我回头就请了御史弹劾你去。”   宇文倩啐了她一口:“你倒是快去啊,我又不是当官的,怕你啊?不过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铁齿铜牙呢,我撕撕看,看能不能撕烂啊……”扑上前对着简浔就是好一阵揉搓,当然她自己也免不了被简浔揉搓,弄得最后二人都是钗环凌乱,气喘吁吁后,才笑着双双停了下来。   简浔便一直抿着鬓边散落的头发,一边低笑道:“都说胡家是暴发户,我今儿一瞧,可不是吗,连安排客人坐席时的基本规矩都不懂,怎么能让客人随便自己坐席呢,上菜的先后顺序也是……还怕你各种不适应各种不习惯,偏报喜不报忧,又不肯告诉我们呢,如今知道姐夫是真疼你,家里也人人都敬着你,总算可以安心了。”   宇文倩也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暴发户有暴发户的好,某些规矩便没有那么严,我都随你姐夫乔装了,悄悄儿去逛过好几次庙会市集了,不知道我婆婆知不知道,但太婆婆是肯定知道的,但她什么都没说,所以,除了在我婆婆跟前儿需循规蹈矩,拘束些以外,我日子真挺好过的。”   “姐夫还带你逛市集呢?”简浔两眼放光,羡慕得不得了,“啧,看不出姐夫一副书呆子样,竟这般会哄老婆,回头让师兄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不行,我回去后就写信告诉师兄。”   再不待见睿郡王,她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他挑女婿的眼光是真的高了。   宇文倩撇嘴:“少来,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让弟弟高兴是假,让他学着点才是真罢,明明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偏还要用这样迂回的招数,你累不累啊?”   “看罢,难怪方才连春燕都说你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偏不知道什么叫‘婉转’呢?就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有情趣……”   两个人闲话了一回,终于说起正事来,简浔因将声音压得越发低,与宇文倩把简沫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你以后能少进宫就少进,摆明了皇上与太后已是只差撕破脸了,指不定他们母子之间,一开始就不若大家看到的那般母慈子孝呢?万一卷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里,白白将自己填限进去,才真是亏大发了。”   宇文倩惊讶得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皇上想干嘛呢,后宫里比简沫漂亮的妃嫔宫女多了去好吗,他也不怕将来事发了,遗臭万年?算了,我懒得说他了,从来就没着调过,只可惜先帝不长寿,又没有留下皇子来,不然就算是主少国疑,也比他这个只知道任性妄为的主儿强得多。”   简浔暗暗腹诽,他任性妄为的事,且在后头呢,嘴上道:“我也懒得说他的破事儿,这不是想提醒你一下吗,你回头也拐弯抹角让姐夫劝劝胡阁老,他如今是首辅,凡事都得替皇上挡在头里,皇上摆明了这副德行,他还是得为自己和这么一大家子留一条后路才是。”   宇文倩忙向简浔道了谢:“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说这些的,你的恩情,我记下了,等明儿你和弟弟大婚时,一定送一份真正的大礼给你。”   “不是早就说过要送我一份真正的大礼吗?”简浔笑道,“关这事儿什么事,这事儿可得单算才是。”   “你这么爱财,真的好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平氏与简浔在胡府用了晚膳,才告辞回去了,路上平氏的兴致颇高,一直与简浔说着话儿:“户部侍郎鄢夫人家的小女儿着实教养得好,大理寺卿甄夫人家的两个女儿也极好,还有翰林院程大人家的长女……要不说娶媳还是得娶书香门第家的,勋贵里大半不可取呢,文官家的女儿的确要比勋贵家的教养得普遍好些。”   简浔笑着点点头:“如今盛京除了几家勋贵的家风还勉强可取以外,其他人的确都不堪入目,泽弟将来是要继承咱们侯府的,他的妻子就是将来的宗妇,母亲是得从现在起,就开始好生挑选起来了。”   所以,这才是平氏今日会留在胡府,用了晚膳再回来的主要原因,简泽过了年就十一岁了,亲事的确该慢慢的提上日程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回到了崇安侯府,只是才在二门下了车,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凄厉的呼喊声:“大伯母,求您快去救救我娘……我姨娘,我爹要勒死她,求您快去救救她……”   回头一看,却是简菡披头散发跑了过来,因其时天已快黑透了,所以等她跑近了,平氏与简浔才看见她不但披头散发,还满脸的泪痕,人也瘦了许多,一看便知道这些日子过得极其不好。   平氏早不想管二房的破事了,对简菡更无好感,闻言淡淡道:“好好儿的,二叔干嘛要勒死你姨娘,他不是向来都与你姨娘感情极好吗,何况还有你们姐弟三个呢,他必定是吓唬你姨娘的,你快回去罢,指不定你回去,他们已和好如初了呢?”   只当又是简君平为讨好古氏,有意在拿陆氏做筏,对简君平真是厌恶鄙薄到了极点。   简浔则暗暗腹诽着,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简菡,竟也会有这一天,还终于知道改口叫陆氏‘姨娘’了,看来古氏这些日子将她“调教”得不错嘛!   没想到简菡却哭得更厉害了,“不是的大伯母,我爹不是吓唬我姨娘的,而是来真的,说是,说是……求大伯母屏退左右……我给大伯母跪下了,求您了……”   说完果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瘦小的身躯不知是吓的,还是哭得不得自已,一直抖个不住。   平氏见状,倒是不好不听完她的话了,只得让左右都远远退开了,才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菡哭道:“今儿申末左右,爹爹满身酒气的回来了,一回来便冲到姨娘屋里,红着眼睛质问姨娘,泓哥儿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丁小甲又是谁?姨娘当初回京途中,所谓的妇人病到底是真的,还是其实是小产了?让姨娘全部从实招来。”   陆氏当然说自己不认识什么丁小甲,简泓也是简君平亲生的,她前番掉的孩子更是实打实的,不信可以问大夫。   末了哭着质问简君平:“我知道老爷早就多嫌着我,连我生的几个孩子您也看不顺眼了,巴不得我们母子早早死了,好让夫人和宫里的贵人早早消气,您才能早日飞黄腾达……老爷若真这么想,明说就说,我即刻带着几个孩子去死,再不挡您的道儿,反正如今我们母子也是生不如死。可您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更不能往泓哥儿身上泼脏水,您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啊!”   不想一席话,却说得简君平双眼越发红得吓人了,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敢抵赖,丁小甲都找到我面前来了,说自己在泸定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着与你当初有过一段情,除了泓哥儿,还差点儿生了第二个孩子,所以一路乞讨进京,想找到你,让你念在旧情的份儿上,给他一条活路。谁知道却怎么也与你搭不上话儿,这才铤而走险,找到了我,让我给他一笔银子做封口费,否则他就把一切都公诸于众,让我丢尽脸面……你最好全部给我从实招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否则,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全部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说得陆氏抖得越发厉害,也哭得越发厉害了,“噗通”一声跪下哭道:“老爷,我真不认识那什么丁小甲啊,必定是有人陷害我的,我又不是傻了,放着您这么好的人不爱,不好好过日子,偏去俯就一个山野村夫……您不知道,那日进宫,贵人就说了绝不会放过我的,如今她又手眼通天,找个人来陷害我有什么难的,老爷,求您千万明察秋毫,还我和泓哥儿一个清白……啊……”   话没说完,已让简君平踢了个窝心脚,当即痛得捂住了胸口:“你还敢狡辩,你不认识丁小甲,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山野村夫,怎么不说他是泼皮混混货郎挑夫,偏说他说山野村夫呢?可见你不但认识他,还对他交情颇深,怎么,嫌老爷满足不了你,见他又高又壮一身的腱子肉,就忍不住春心大动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从实招来的机会,否则,我不但将你大卸八块,连贱种一起大卸八块!”   痛哭流涕的陆氏却仍是那句话:“我不过就随口一说而已,谁知道刚巧就说中了呢?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爷,我真是冤枉的,真是被陷害的,求您不要信他们,不要中了他们的计,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心里却知道这一次,自己怕是真的难逃一死,还势必会连累自己的孩子们了。   当年陆氏怀简淙时,因之前又是赶路又是适应新环境的,身子一度坏到连床都下来,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生了,所以好容易又怀了一胎后,自是看得比性命还重。   自然不能也不肯再服侍简君平了,哪怕用旁的方式都不肯。   偏她又不肯给简君平收人,既是因为她舍不得糟蹋宝婵,等主仆两个彼此有了利益冲突,自然也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主仆情深了,也是想着她陪着简君平一路到泸定,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明明就是他欠了她,凭什么如今她怀着身孕这般辛苦难受,还要往他床上送人让他风流快活啊?   便借口没有合适的人,一直没给简君平收通房。   这下简君平不高兴了,难道你还想让我素上一整年不成?我尊重你,你也该尽到自己的本分才是啊。   再出去应酬时,便不肯做柳下惠了,偶尔与人春风一度回来,也懒得再避着陆氏,懒得再着意的藏着掖着了。   陆氏气苦不已,越发觉得自己太不值太委屈了,差点儿与简君平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只她也知道,自己其时唯一的靠山就是简君平,不能真个与她决裂,人前还得与他留脸面,所以当时全家上下都以为她是孕期脾气古怪罢了。   终于陆氏十月怀胎期满,一朝分娩生下了简淙,她心里也终于多了几分底气,她都有儿子了,还有什么好怕简君平的?坐月子时便没有再像当初生简菡时那样,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惟恐身材走了样,以后恢复不了了。   于是等到简淙满了月,简君平与她再次坦诚相对时,便怎么也对她生不出“性致”来了,之后也是借口她要照顾孩子,太过辛苦,自己就不打扰她了,好长时间都没再进过她的屋子。   这下陆氏彻底恼上简君平了。   某一日,她抱着简淙在后花园散步,适逢近来给家里供应的挑柴小哥儿来了,大热的天,只穿了一件露膀子的汗衫,露出双臂高高鼓起的腱子肉,胸前的衣裳也被汗水全部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又勾勒出胸前鼓鼓的肌肉来。   看得陆氏两眼是火星子乱冒,谁让她已素了许久,近来出了月子,尤其素得狠了呢?再想到简君平对她的嫌弃和种种不好,更是生出了一股定要报复他的冲动来,凭什么他可以背着她找别的女人,她就不可以背着他找别的男人了……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题外话------   感谢6月24日雪帝尊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O(∩_∩)O~   ☆、第一百三二回 不可活   陆氏心里既有了决定,下次那挑柴小哥儿再来时,便有意叫住对方,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听得他叫丁小甲,自小父母双亡,靠帮人挑水挑柴或是做其他小工,艰难活到如今,连自己都不大养得活了,家里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还悲悯的叹了一句:“可怜见的!”   让宝婵赏了他一把铜板,叫他下次早些来,还有赏。   宝婵与陆氏打小儿一起长大,真正是比彼此的父母还要亲,如何瞧不出陆氏看丁小甲的目光有异样?十分心惊,回头就委婉劝了陆氏,那样的泥腿子,她与他说话都是玷污,以后就别见了,省得丁小甲不慎冒撞了她。   没想到陆氏却反倒让宝婵帮她,因为她若连个帮着望风的人都没有,成事的可能性必定小很多,败露的可能性则必定大很多,又说简君平是多么的可恨,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也有自己的需求云云,既然简君平不满足她,她就自己想办法,凭什么他就可以沾花惹草隔几日就当新郎,她却要苦苦替他守着……说得宝婵满脸通红,到底拗不过她,答应了帮她的忙。   于是等下次丁小甲再来时,在宝婵的帮忙下,陆氏便与其在后院的空房子里,成就了好事,那丁小甲打小儿做惯了粗活儿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儿,生平又是第一次沾女人,还是陆氏这样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仙女儿,真正是恨不能死在她身上了。   陆氏也是无比的满足,果然年轻人就是比简君平强得多,丁小甲又比简君平年轻时强,她可真是捡到宝了,陆氏一时间颇是食髓知味。   却也知道,丁小甲若是来得太勤了,势必会惹人生疑,何况其时崇安侯那几个亲卫也在泸定,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了,不然简君平知道了,一定会立刻杀了她。   遂让丁小甲还是按以前的频率来,也不是每次来了都有好事等着他,但都会让宝婵有意多留他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三次里只有一次会与之办事,一年半载的下来,竟然一直没被人察觉。   直到陆氏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孕,可一算日子,却不知道是简君平的,还是丁小甲的,简君平在她瘦下来美回来后,又开始歇回她屋里了,只不过后来就是她嫌弃他,对他意兴阑珊了。   陆氏这下不敢再让丁小甲上门了,让宝婵出面,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远远的离开泸定,以后都不许回来,当然,也要至死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就是害了陆氏,他口口声声那么爱她的,怎么忍心害她?   丁小甲其时是真爱陆氏,对她的每句话都视为佛音纶语,听了宝婵的话,虽又伤心又难过,还是忍痛接了银子,离开了泸定。   陆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好儿将简泓生了下来,等简泓出了月子稍微长开一点,她就知道糟糕了,因为简泓生得,跟丁小甲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尤其是眼睛和嘴巴,万幸其他地方都挺像她,皮肤也随了她,白白胖胖的,倒还不至于让人怀疑。   这样过了近四年,丁小甲终于忍不住对陆氏的思念,又回泸定来了,还挑着柴,以以前一样的方式,进了简家的后院,一次见不到陆氏,就两次,两次见不到就三次……终于还是与陆氏再次见了面。   陆氏一见到他,便想起了以前他带给她的那些快乐与满足,而偷情这事儿罢,有了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是很容易上瘾的,于是在丁小甲下次再来时,又忍不住与其在后院的空房子里,滚到了一起,只把简泓看得更紧了,以免丁小甲不慎见到了他,一眼看出是自己的儿子。   而这一次,陆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但不让丁小甲泄在里面了,还让宝婵偷偷去与她抓了避孕的药来,万万没想到,就这样,她还是没快活多久,便又有了身孕。   陆氏不敢再冒险了,一个孩子不像简君平,两个孩子也不像他,傻子也会怀疑的,这险就真是冒大了……只得让丁小甲短期内不许来了,又让宝婵悄悄儿替她抓了副堕胎的药来。   之后便发生了地动,她又是惊吓又是劳累的,竟致下面淅淅沥沥的好几个月都没能干净,只能哄简君平,说是她的妇人病又犯了,这边的大夫都看不了,等以后有机会去雅州锦州了,再找好大夫好生调养罢。   说得简君平十分的愧疚与心疼,陆氏则暗暗得意庆幸不已,因为据说丁小甲家所在的村庄,因地动全村都被泥石流埋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那些事,永远都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了?   之后陆氏先是随简君平去了雅州,然后再回了盛京,身体倒是终于得到调养了,可大夫却说她余生都不能生了,她本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简君平,让简君平越发觉得愧对她的,权衡再三,还是没有说,谁家不喜欢孩子多的,她若不能生了,不是现成给了简君平多添人的借口?   倒是没想到,她的一念顾虑,在前番陷害古氏时,却派上了大用场……   只可惜如今一切都东窗事发了,她惟有咬死了牙关怎么也不承受,不然她就真是死定了,她的泓儿也死定了,亦连菡儿淙儿的余生也要被毁了!   所以无论简君平如何逼问,陆氏都是那句话:“我没有做过的事,老爷让我怎么招来啊,分明就是有人陷害我,老爷不要中了他们的计啊……”   直到简菡姐弟三个闻言,冲进了屋里。   简君平之前已见过丁小甲了,以往便觉得二儿子生得跟自己不像,但与简淙却生得极像,还当兄弟两个都更像陆氏,可如今再看简泓,却是怎么看怎么跟丁小甲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哪里还忍得住满腔的怒火?   让人拿了绳子来,便要勒死陆氏,还要勒简泓,宝婵痛哭流涕的上前替他们母子求情,却被简君平一脚踹得吐了血,骂她:“你这个‘忠仆’听说从头至尾都参与其中了,我先勒死贱人和贱种,再来将你碎尸万段!”   简菡与简淙上前求情,也被简君平甩了耳光:“你们两个,是不是我的种我都不知道了,等回头再慢慢儿与你们分说!”   简菡见势不妙,知道去求古氏是没用的,她巴不得他们一家人反目成仇才好,只得趁简君平不注意时跑了出去,直奔门上让下人给自己准备车。   门上的下人们如今都是古氏的人,自不肯听简菡的话,还是简菡“啪”的甩了其中一个一记耳光,骂了一句:“再不开门,真闹出人命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才把门上的人震住,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让她一路赶到了崇安侯府,整好在二门叫住了平氏与简浔。   简菡越说越伤心,哽咽道:“我姨娘绝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陷害她,大伯母也知道,如今我们家,都是大夫人说了算,大夫人还恨我姨娘和我们姐弟入骨,偏爹爹一个字也不听姨娘和我们的……大伯母,求您立刻随我赶过去救救我姨娘和泓哥儿罢,我怕再耽误下去就迟了,他们只能冤死了啊……”   平氏早已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一面暗忖着陆氏再不堪,也是大家出身,应当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莫不真是有人陷害?不过,泓哥儿的确长得不像简君平,一面已急声吩咐起下人来:“快备车!再去个人进去瞧瞧大爷回来了没,若回来了,请大爷立刻出来,若没有,就立刻打发人找去!”   人命关天,他们夫妇纵再不想管二房的破事儿,这事儿也少不得只能去管一管了,简君平遇上这样的事,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他们却是但凡有一丝可能,都必须保全简家的血脉。   简浔倒是只吃惊了片刻,吃惊便被恍然大悟所取代了,原来宇文修临走前说的,让她只管等着看二房的好戏,就是这事儿,真是难为他千里迢迢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把那什么丁小甲揪了出来的,而既是他幕后操控的,那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不然光凭那丁小甲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也给陆氏定不了罪,还得有真凭实据才成,如今看来,简泓就是最大的证据了。   难怪她当初第一眼就觉得简泓生得不像简家人,只想着他还小,没有长开而已,指不定长大些就像了呢?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公案在里头,陆氏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正说着,简君安回来了,见平氏简浔站在门口不进去,简菡也破天荒的在,忙道:“这是怎么了,都堵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话且进去说。”   平氏见简菡哭着又想求简君安,忙把简君平拉到一旁,附耳如此这般与他说了一通,简君安便立刻冷了脸,吩咐起简浔来:“我与你母亲即刻要出去一趟,你祖父和两个弟弟,还有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尤其要把你祖父稳住了,不叫他听到丝毫的风声,明白吗?”   简浔不知道多想跟父母去二房亲眼看宇文修为她准备的好戏,却也知道父母都不在,家里必须靠她暂时撑起来,只得道:“爹爹与母亲放心去罢,我会把家里安排好的。”   简君安点点头,让人扶着简菡上了马车,自己先扶平氏上去了,再跟着也跳上去,便快马加鞭直奔二房而去了。   余下简浔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威严的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今日简菡根本没有回来过,记住了吗?”   待众人都战战兢兢的应了“是,大小姐”,方抬脚进去,回屋梳洗一番换了件衣裳后,去了景明院。   崇安侯正听简泽简沂背书,兄弟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孙子兵法》背得一字不差,听得崇安侯是笑容满面,待他们背完了,才问简浔:“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你爹和母亲呢?”   简浔笑道:“爹爹今儿吃了不少酒,回来的路上吹了风,刚回屋就吐了,母亲要照顾他,也不得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禀告祖父一声,以免祖父担心。”   又问简泽简沂,“晚间祖父用了多少饭?菜色呢,都有哪几样?你们两个,可别只顾着自己,就忘了照顾祖父。”   简泽笑道:“我们才不会只顾自己呢,晚间祖父用了一碗饭,菜色以素菜为主,一共六样,加一个酸笋鸡皮汤,饭后我们还给祖父按摩了手和脚,姐姐只管放心罢。”   崇安侯也笑道:“他们两个是真做得够好了,浔姐儿不必再苛责他们,我这辈子能得你们几个孙子孙女,实乃最大的福气。”有意略过了简淙简泓没提,就当是他们这辈子有祖孙之缘,却无祖孙之份罢。   简浔便又陪着崇安侯说了一会儿话,见崇安侯害了乏,才领着两个弟弟退出去,吩咐了值夜的人千万经心些后,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二房那边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彼时的二房,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那就是“热闹非凡”,只是此热闹,非彼热闹。   简君安与平氏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二房的事发现场时,陆氏已是让简君平勒得奄奄一息了,简君平之所以还留着她的命,只是想亲口听她招认自己的罪行。   偏到了这个地步,陆氏还是咬死了不承认,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就算是死,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做过,我是清白的。”   简君平怒极反笑,索性直接抓过简泓,便把绳子套在简泓的脖子上,开始用起力来,简泓的脸色很快便开始发紫了,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看得陆氏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挣扎着爬上前,抱了简君平的腿,求起他来:“老爷,泓哥儿真是您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您不能这么狠心啊,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简君平却一脚踢开她,越发加大了勒简泓的力度,眼见简泓就要一命呜呼了。   千钧一发之际,简君安与平氏冲了进来,简君安忙上前拉起简君平来,嘴里还劝着他:“好歹等事情真正水落石出后,你再生气也不迟,如今就这样,也不怕万一是场误会,白白伤了泓哥儿的心。”   平氏则趁机救下简泓,抱住他给他顺起气来,好半晌,简泓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活了过来,眼泪哗哗的流,看向简君平的目光比见了鬼还要害怕。   平氏不由暗暗叹息,为什么造孽的都是大人,受伤的却从来都是孩子?   简君平见了大哥大嫂,本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还这么快被他们知道了,更是耻辱到了极点,越发激动的扑着上前要勒死简泓,见他被平氏护着,便又上前踹了陆氏来,直踹得陆氏吐了血后,才因累极恨恨的停下了。   “姨娘,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简菡待简君平停下了,才敢扑上前抱住陆氏,才一开口,已是泪如雨下,觉得自己过去十年流的眼泪,都没有回京这一年多流的多。   简君安也是待简君平停下了,才沉着脸上前又说起他来:“光在这里空口白牙的问,能问出什么来,陆氏便是真做过,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会承认啊,你既说见到了人,把人叫上来当面对峙便是,自然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虽自来不待见陆氏,孩子却是无辜的,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性,你也不该这样伤他才是,到底养了这么几年,怎么会没有感情?便是阿狗阿狗的,养了这么几年,还心疼得紧呢,何况还是个大活人,血缘关系又算什么?”   简君平赤红着眼睛,怪笑道:“大哥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横竖这事儿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你还能这般高风亮节,悲天悯人,我才真是服了你,就怕你的反应比我还激烈,直接问也不问,便把人给弄死了!”   颇有些逮谁咬谁的疯狗架势,气得简君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正说着,古氏来了,她这阵子养尊处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痛快,人也养好了许多,一进来便笑道:“哟,这是怎么了,大哥大嫂怎么来了,难道我们老爷戴了绿帽子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到外面去,连侯府都知道了?那岂不是明儿一早,就能传得满盛京人尽皆知了?”   这话实在刻薄,说得简君平是又羞又恼,还不敢骂古氏,一半是因为忌惮宫里的简沫,一半则是因为觉得实在没脸再见古氏了。   她独守空房这么多年,被他那样伤害,也没说给他弄一顶绿帽子出来,有和离了正大光明离开,正大光明去结新欢的机会,亦是直接放弃了,可见待他是何等的忠贞,偏是他一直守着捧着宠着的陆氏,那么早就背叛了他,那她所谓的在泸定陪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岂不全成了一场笑话儿?他带她去泸定,根本就是方便她偷人,给她提供偷人场所与条件的?!   那他早年为她抛妻弃女,惹得父亲大怒,兄长反目,甚至为了她落得被放逐泸定近十年,差点儿就回不来盛京了,岂不是更成了一场笑话儿?他还为她给了长女那么多委屈受,一点父亲应尽的责任都没尽到过,若不然,如今他一定夫妻和美,父慈女孝,早就飞黄腾达了,岂能委曲求全成这样?!   亦连对陆氏当年与他的美好初遇都怀疑起来,觉得她十有八九一开始就是抱着不良居心接近自己的,话说回来,哪家好好儿的女儿,会因为些微小事,就送去家庙里的,哪怕嫁个穷举人呢,多少也能为自家添一重助力,可先武定伯却直接将她送去了家庙里,可见她犯了不可饶谁的错,可见她还在娘家时,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这些年更是瞎得彻底,蠢得彻底!   这般一想,越发气得直喘粗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古氏了。   倒是简君安与平氏觉得古氏就算再解气再痛快,这会儿也不该这般火烧浇油,幸灾乐祸才是,事情真闹得人尽皆知了,于她又能有什么好?   平氏因说道:“二弟妹,你这会儿就少说两句罢,夫妻一体,二叔没脸,难道你就有脸吗?”   古氏想也不想便嗤笑道:“谁跟他夫妻一体了,我跟他早就恩断义绝了,如今不过是还没折磨够他,没出够气,所以才委屈自己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不然我早将他扫地出门了,这宅子虽是先帝赐给他的,让今上改赐给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咳……”话没说完,见平氏咳了一声,满眼的警告,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之下,差点儿失言了,总算悻悻的扔出一句:“行,我今儿就看大哥大嫂的面子,不说话,只看戏便是。”没有再说。   简君安见简君平气得面若金纸,摸了摸鼻子,正待再劝他,简君平的贴身长随进来了,附耳如此这般与简君平说了几句话后,简君平便冷笑起来,向陆氏道:“那个泼皮无赖见了我,话才刚说完,已被我一气之下,让人给打晕了,这会儿才醒过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与你废话这么久,早拿了他来当面与你对质了,如今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迎上陆氏有惊恐之色一闪而过的双眸,“我给了你坦白从宽的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就别怪我绝情了!”   又吩咐长随:“立刻派人去把贱人素日用惯了的那个大夫叫来,另外再去请个旁的大夫来,记得要精于妇科的。”   长随忙应声而去了,不一时便扭了个嘴巴被堵住的大汉进来,看身形倒是的确高大威猛,那张脸却实在平庸得人见过几次后,都未必能想起他长什么样儿。   更糟糕的是他通身的气质,不对,他根本没这个东西,那种一看便知是社会最底层最卑微的气息,那种刻入骨子里的肮脏与畏缩,简直差点儿没把简君平给气疯了,他怎么也比这么个货强出百倍千倍罢,贱人就算要偷人,好歹也偷个条件稍稍好些的啊,却偏偏偷了这么个货,真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氏也快疯了,却是害怕与后悔得快疯了,不只是后悔当初与丁小甲有了这段露水姻缘,更后悔她决意要与他彻底断了时,没有永绝后患,这世上向来都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牢,不是吗?可当初发生地动时,他们村里不是所有人都死光了吗,他到底是怎么逃过了一劫的?!   简君平已发了疯般在殴打丁小甲了,丁小甲被堵住了嘴叫不出来,又被人架住了躲不开,只能被动的挨打,满屋子只能听见简君平的粗喘声和他的拳脚招呼到丁小甲身上沉闷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里闷闷的十分不舒服。   但即便是宽容如简君安,心善如平氏,这会儿也说不出为丁小甲求情的话来,因为他们终于亲眼见证了丁小甲与简泓到底长得有多像,任是谁见了,都会说他们是父子,血缘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并不一定要长得十成十相似,但那种感觉,却是骗不了人的,也就不怪简君平愤怒得快发疯了。   他们也再说不出为简泓求情的话来了,简泓若仅仅不是简家的孩子,譬如是捡来抱来的,那还罢了,可他偏是为简君平带来巨大耻辱,也让简家跟着蒙羞的野孩子,他们再看他,自然不像方才那般怜惜与可惜了,如今他们充其量能做的,就是不让简君平要了他的命而已,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   简君平又打了丁小甲一阵,实在累得打不动了,方终于恨恨的停下,让人取出了堵住他嘴的破布,恶狠狠的问起他话来:“你说你与我的小妾……有过一段情,还有过两个孩子,那么现在她在这里吗,若是在,你立刻给我指出来,把她的丑恶面目立刻给我揭穿了,我还能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丁小甲早软做一团了,闻言抖了半晌,才终于哆哆嗦嗦的开了口:“我错了,我不该心存歪心,到盛京来敲诈大老爷的,我以为,大老爷为了面子,多少会赏我一点银子,那我又能舒舒服服的过几年了,我真的错了,求大老爷饶了我,求大老爷饶了我……”   话没说完,已让简君平咬牙切齿的打断:“我让你指人,你别给我说这些废话!”   丁小甲又抖了一阵,不敢再多说了,手指抖抖索索的指向了陆氏:“就是她,大老爷,就是她……求老爷就饶了我这条狗命罢,求求大老爷了……”   ------题外话------   感谢6月25日張萌芽亲的5颗钻石,么么哒O(∩_∩)O~   ☆、第一百三三回 陆氏之死   丁小甲话音未落,陆氏已近乎凄厉的尖叫起来:“你这个泼皮无赖,杀千刀的,到底是谁派你来陷害我的,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连听都没听说过你,那个让你来陷害我的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才能做出如此狼心狗肺,陷害无辜的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说着指望古氏,“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陷害我的?我告诉你,逼急了我,大家就一起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就算我活着奈何不了你,死了变成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日日夜夜都要看着你,让你不得好死!”   越发悔青了肠子,也越发恨毒了丁小甲。   她当初待他不薄,每次都有银子给他不说,吃的穿的也是大贴小补,让他再不必跟以前似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吃了今日愁明日,第二次她有了身孕,与他彻底断了时,她还一次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在泸定那个地方,都够买几百亩地盖一栋大房子,他余生完全可以不必发愁了,可他竟然还贪心不足,还千里迢迢跑到了盛京来威胁简君平,断她的活路,她哪怕已死定了,临死前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而之所以口口声声说是古氏陷害她,则一是觉得能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哪怕不是贱人做的,她也休想讨着好;   二是知道丁小甲素来淳朴老实,又对她痴心一片,言听计从,若不是有人指使甚至威胁他,他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一个连泸定都没出过的乡下人,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一路找到了盛京来,可见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操控,而她最大的仇人,除了古氏这个贱人,还能有谁,所以,一定是她,一定是的!   古氏已在冷笑了,满脸的鄙薄与不屑:“我如今想捏死你,连同你生的几个贱种在内,比捏死几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还用得着这样劳心劳力?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何况,我可找不到这样一个与野种长得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野男人来陷害你,旁人怕也没那个能力草蛇伏线,延及千里,这事儿也就大罗神仙做得到了,你要不要咒骂一下大罗神仙?哼,敢做不敢当的贱人,当初风流快活时,怎么就不想想,纸包不住火,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了!”   陆氏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谁会想到自那时候就开始埋线陷害她呢,况那时候古氏自身日子且难过,也没人能未卜先知,知道简君平之后会有这样一番机遇。   可没有人陷害她了,她岂不是就不能自圆其说,不能为自己脱罪,只能死路一条了?   陆氏方才只是后悔当初没有除了丁小甲永绝后患的,这会儿却连留下简泓也一开始后悔了,若当初她不留下他,哪怕今日丁小甲找上了门来,没有真凭实据,她不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吗?如今可好,她当初的一时舍不得,一时母爱泛滥,恰好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只能挣扎着扑上前,抱着简君平的腿再次哀求起来:“老爷,我真的是被陷害的,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啊,求您不要相信他们,还我和泓儿一个清白,不然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简君平厌恶的踹开了她,怒极反笑道:“怎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以为能骗住我,果真我让你骗了十几年,糊弄了十几年,你就以为我真那么好骗,能让你糊弄一辈子了?”   “可是我……”陆氏涕泪滂沱的还待再说,眼前忽然一花,就见一道人影忽然冲了出去,直奔丁小甲而去,嘴里还叫着:“你这个泼皮无赖,我让你诬陷我家小姐和小少爷,让你助纣为虐,我杀了你,看你还怎么胡说八道……”   不是别个,正是宝婵,冲上去便将一根尖尖的簪子,插进了卒不及防的丁小甲的脖子里,立时血流如注,痛得丁小甲捂着伤口,遍地打起滚来:“啊,好痛,好痛,救命,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丁小甲的惨叫声响起,才让众人相继回过了神来,简君平立刻上前踹了宝婵一脚:“贱婢,当着我的面儿,你竟想杀人灭口,你好大的胆子,难怪你主子那般胆大包天,原来你们是蛇鼠一窝!”   宝婵方才那一击,已是用尽了全力,这会儿被他一踹,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   却不为自己求饶,反而哭着为陆氏和简泓求起情来:“老爷,姨娘真是冤枉的,二少爷更是,这世上长得相似,却毫无关系的人多了去了,那个幕后主使既然处心积虑的要害姨娘,自然事先会把什么都考虑到,您千万别中了奸人的计啊。何况据奴婢看来,二少爷分明就跟您长得一模一样,您是因为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才会觉得怎么看他怎么不像您的,等您冷静下来,就能看清楚了,您若只为了一时之气,就铸下大错,后悔也晚了啊……”   这话说得简君平稍稍有些动摇了,说到底,还是不肯接受那样耻辱的事,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而已,忙又仔细看起简泓来。   只是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丁小甲已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捂着仍不停流血的脖子,一手指着陆氏和宝婵在大骂了:“你们两个狠心的坏女人,为了保住自己,就想杀我灭口,本来我还很后悔,不该进京来,害了你们,也害了我的娃儿的,但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大老爷,娃儿长得像我一个证据,我还有一个证据,这个女人,腰上有一块蝴蝶形的胎记,她跟说我,是她生来就有的,你最喜欢的就是她那里了,问我也喜不喜欢?问过我好多次,我有没有说谎,大老爷应该晓得撒……这下我看你们还啷个抵赖,还啷个说是有人陷害你的,明明没的人陷害你,如果不是你一直躲到不肯见我,想要我的时候就叫我来,不想要我了就立马让我走,我也不得找上大老爷,大老爷,求你就饶了我嘛……”   话没说完,到底伤势过重再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只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死活而已。   蝴蝶形的胎记!   简君平当然知道陆氏后腰上有一块蝴蝶形的胎记,也的确最喜欢她那里,每次与她欢好时,都要细细的抚摸亲吻她那里。   可如今,一想到丁小甲这样一个下贱的泥腿子,竟也摸过亲过陆氏那里,他甚至抚摸亲吻过丁小甲留下的痕迹,他就恶心得恨不能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上前几步便猛地伸手钳住了陆氏的脖子,额头青筋直冒:“贱人,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氏又是害怕又是绝望,本能的挣扎着想伸手去拉开简君平的手,可哪里拉得开,不一时便让简君平给掐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古氏一直满脸的幸灾乐祸,倒是简君安与平氏,听得丁小甲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见简菡与简淙哭着上前想拉开简君平,救下陆氏,惟恐简君平连他们姐弟一起迁怒,且不论他们姐弟素日为人如何,单看长相气质,倒的确是简家的孩子,尤其是简淙,如今便是简君平唯一的儿子了,总不能让他有什么好歹,亦不能让他们父子失和。   因忙喝命简君平的贴身长随:“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三小姐和三少爷带下去,也不想想,什么话都能让他们听,什么画面都能让他们看吗?”   对简君平也一并恼得不行,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若不是他当年鬼迷心窍,非要陆氏给弄进简家的门,这些年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来,要是传了出去,崇安侯府和简氏一族都要成为满盛京的笑柄了!   简菡与简淙都哭着不肯出去,“大伯父,求您让我们留下,就算姨娘有错,罪大恶极,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爹爹杀了,却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啊,那我们还是人吗,大伯父,求求您就让我们留下罢,求您了……”   姐弟两个看了半日听了半日,年纪虽都还小,特别是简淙,心里却也有一杆秤,自然秤得出到底是对是错,尤其在他们见了丁小甲,听了后者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亲眼见了宝婵是如何想杀人灭口的之后,他们心里就更对陆氏失望羞恼与引以为耻了。   可再失望羞恼与引以为耻,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被简君平掐死啊,那到底是怀了他们一场,生养了他们一场的人,不是别人……只可惜二人人小力微,力气敌不过简君平的贴身长随,很快便满脸是泪的被拖了出去。   简君安这才上前拉了简君平,道:“虽是个贱女人,好歹还有个诰命在身,真被你亲手掐死了,回头怕会给你惹来麻烦,还是将她远远的送去庄子上,让她病死罢,至于简泓……这个孩子,也将他远远的送走,让他自生自灭罢,父亲病了好些时日都不见好,就当是为父亲积福了。”   没有提丁小甲,因为无论是于势来说,还是于情来说,他都不能留了,而他的生死,于简君安这个层次的人来说,也的确不值一提。   简君平闻言,方恨恨松开了已奄奄一息的陆氏,陆氏立刻滑到地上,一动也不动,半晌才在宝婵微弱凄楚的哭喊下醒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简君平的贴身长随进来了,低声说道:“二爷,给陆姨娘……给陆氏素日看病的那个蔡大夫来了,奴才还让人请了城东精于妇科的黄大夫来,已经在外面了,是现在请进来,还是待会儿?”   “就现在!”简君平怒喝道,唬得长随忙出去将人带了进来。   那蔡大夫医术其实一般,但胜在会钻营会看人脸色,所以是这一带好些大户人家主母太太们最爱请的大夫,而黄大夫虽不屑那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然胜在医术高明,也是好些大户人家的专用大夫,内宅里走惯了的,自然只消一眼,二人便已大概能瞧出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只主人家没发话,他们不好先开口罢了,便只行了礼,垂手立在一旁。   简君平上下打量了蔡大夫与黄大夫一回,才先看向蔡大夫冷笑道:“本官记得去年年初,本官刚回京时,就是你给本官的姨娘诊脉,说她的妇人病已十分严重了,一定要好生调养,现在,本官再问你一遍,她当时到底是妇人病犯了,还是小产后失于调养所致?”   蔡大夫在陆氏没失势前,可没少拿她的好处,闻言额头上很快便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片刻方支吾道:“到底已是一年前的旧事了,老朽上了年纪的人记性不好,已不大想得起来了,得回去翻了病历,才能回复大人了。”   简君平就冷笑起来:“到底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拿人手软不敢说,本官自会查证的!”若查出来糟老头子竟敢合起伙儿来骗她,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罢!   然后看向黄大夫:“一个妇人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小产了两次,你能据脉象瞧得分明吗?”   黄大夫捋了捋胡须:“老朽可尽力一试。”   简君平点点头,看了自己的长随一眼,后者便带着黄大夫上前,给犹躺在地上艰难喘息着的陆氏诊起脉来,诊完了左手,又诊了一回右手,才起身向简君平道:“贵府女眷据脉象看来,分明只小产了一次,距今应当一年多快两年了,近期却是绝无可能小产的,因为据她的脉象来看,她自上次小产伤了身子后,根本就再难有孕了,既再难有孕,自然也就不存在小产的可能了。”   话没说完,一旁一直津津有味看戏的古氏已是遽然色变,不待简君平开口,已先上前厉声问起黄大夫来:“大夫,这个贱人去年十一月前后,真的没有小产过吗,你确定你诊清楚了,不会有错?”   这话说得黄大夫不高兴了,道:“老朽的医术虽比不上太医院的供奉们,在这一带乃至整个盛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怎么会诊错?贵府既信不过老朽的医术,老朽告辞便是,还请另请高明罢!”说完拂袖欲走。   简君安忙上前拉住了他,打圆场道:“大夫且别生气,因为涉及到一些前情,家里的女眷才会这般说的,还请大夫再确定一下,方才的话是真的吗?待会儿我们给您奉上厚厚的诊金。”   黄大夫这才面色稍缓,道:“老朽千真万确没有诊错,老朽行医几十载,于旁的科目上或许还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于妇科上,却是敢说与太医院专精妇科的供奉也不差什么的,只不过老朽不耐烦做太医那些个繁文缛节,当年才没有去做太医罢了,所以,老朽可以以自己几十年的名声和性命担保,老朽绝没有诊错!”   这话一出,简君平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古氏的脸色更是快已皴裂了,举起一杯滚茶,便朝陆氏脸上泼了下去:“贱人,我就知道你是陷害我的,我就知道!如今终于水落石出了,我不把你打个烂羊头,我再不活着!”   平氏机警,惟恐她一气之下,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忙吩咐简君平的长随:“好生送这位黄大夫出去,诊金记得给五倍……不,给十倍!再把这位蔡大夫带去厢房里,回头你们老爷好问话。”   黄大夫一听十倍诊金,便知道这是主家给的封口费了,笑着向平氏道了谢,还冲她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后,才遂简君平的贴身长随出去了。   至于蔡大夫,早已软得快站不住了,深悔当初见钱眼开,为了银子就胡说八道,如今惹上祸事了罢?偏主家来头还不小,是堂堂侯府,他要怎么办才能逃过这一劫?以致连路都走不动了,是被人拖出去的。   古氏见如今没外人在了,方又“噼里啪啦”连扇了陆氏十几记耳光,怒骂道:“贱人,这些年我受了你那么多气,被你陷害了那么多次,今日我就好生与你一笔一笔的算账,总能算清楚的,便与你算不清楚了,你还有三个贱种呢,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么!”   简君平亦是恼怒不堪,但恼怒到了极点,渐渐也没那么恼怒了,反正如今的陆氏与简泓在他眼里,也是两个死人了,与两个死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遂只是上前拉了古氏的手,语带讨好的道:“夫人仔细手疼,这些粗活儿,交给下人来做即可,不然交给我也是一样,哪里就至于要劳动夫人亲自动手了……”   想趁此机会拉近一下与古氏的关系,别让她因此事与自己本就还未改善的关系,越发雪上加霜。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脸上已“啪”的一声,也挨了古氏一掌,随即古氏还一把甩开了被他抓着的另一只手,怒道:“拿开你的脏手,谁允许你碰我了!我可不会忘记,当初你是怎么在我的沫儿生死命悬一线之际,如何为贱人腹中莫须有的那块肉高兴,又是如何为了那块根本不存在的肉,无情无义给了我休书,让我过去几个月,过得猪狗不如的,现在知道是冤枉我了,想挽回了?晚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会儿不知道多高兴多痛快你被戴了绿帽子,以后的日子,更会把你曾带给我的那些苦痛,全部十倍百倍还给你的!”   简君平这些日子虽被古氏的动辄打骂弄得都快麻木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觉得羞恼与愤怒,真是恨不能连古氏一并拍死了,反正陆氏不是好东西,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一想到宫里的简沫,想到终究是自己冤屈了古氏,心里还有几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感慨,到底还是看看忍住了,把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到了陆氏和简泓身上,喝命长随:“把这个贱人和这个贱种,给我关到柴房里去,我回头再慢慢的收拾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来将蔡大夫和黄大夫请来,是想着若贱人一味抵赖到底,他们的话也是证据,他总能让她口服心服的,没想到却因此挖出了旁的事来,就这样随便一挖,就挖出了那样大的事来!可见她还瞒了他多少事,把他当傻子糊弄了多少次,他怎么能让她轻轻松松就死了,一定要让她受尽折磨与凌辱,后悔来到这世上才能稍解他心头之恨!   简浔次日清晨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听得里间动静,进来服侍的瑞雨:“知道我爹爹和母亲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吗?”那些破事儿,一定把父母烦得够呛,只怕回来都半夜三更了。   没想到瑞雨却道:“大爷与夫人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会不会是闹出了人命来,所以大爷与夫人才会耽搁到现在的?”   简浔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还没回来,现在什么时辰了?卯时三刻?那离昨晚爹爹和母亲出去,就已整整六个时辰了,竟然还没回来,真是烦死了,立刻打发人去那边儿瞧瞧去,我收拾一下,就去祖父那儿,省得祖父挂心。”   瑞雨忙应了,叫了青竹去传话,才与琼雪一道,服侍起简浔盥洗梳妆来。   好在简浔才梳妆完,正喝牛乳羹,青竹就跑了回来道:“大爷与夫人回来了。”   简浔立刻大口大口喝尽了牛乳羹,便去了前面见简君安与平氏,就见二人虽已换过衣裳了,却黑着眼圈,满脸的憔悴,简浔忙行了礼道:“爹爹与母亲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不然爹爹今儿就别去衙门了罢?”   简君安疲惫的摇头道:“不行,这阵子手上事情本就多,又快到考评的关键时期了,上峰已说了,让我们这些日子都勤慎些,不然回头别人升迁了,就自己没升迁,别怪他,我虽不求升迁,也必须把该做的事都做完,该尽的本分尽到才是。”   吩咐丫鬟,“取了我的官帽来。”   简浔闻言,只得与平氏一道送了他出门,知道他这会儿没胃口吃早膳,去了衙门后一忙起来,肯定又顾不上吃,遂又与他约好午膳打发人自家里与他送去,母女两个才折回了屋里。   贺妈妈已领着人摆好早膳了,见她们回来,忙笑道:“听说大小姐也没用早膳,快陪夫人一起用些罢,今儿这水晶蒸饺,是奴婢亲手做的,大小姐不是向来都说好吃了,可要多吃几个才是。”   简浔点点头,她胃口倒是没受影响,加上又劝又喂的,弄得平氏也吃了不少,饭毕漱了口,才与她说起话儿来:“横竖走了困,这会儿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且与你说说昨夜的事罢,知道你满心的好奇,早就想问我了。”   “果然知我者,母亲也。”简浔笑嘻嘻的,给平氏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斟了一杯端着坐了。   平氏便把昨夜的事,简明扼要与她说了一遍,末了道:“本来这些事完了,都已过了三更了,你二婶虽满心的愤怒,到底还是没有失礼,让人收拾了屋子,打算留我们将就一晚,谁知道柴房里的陆氏与简泓,竟然突然死了,叫了那蔡大夫去看,才知道是陆氏先把简泓闷死了,自己随后咬舌自尽的,还有那个宝婵,也是咬舌自尽……你二叔气得发疯,嚷嚷着要将他们大卸八块,再扔去乱葬岗喂野狗,简菡简淙又哭得厉害,我们哪还能回来?”   说着唏嘘不已:“不过,我虽觉得陆氏委实太狠心了些,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下得了手憋死他?可她若不先带了简泓走,你二叔还不定会怎么折磨他,怎么让他生不如死,那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好歹长痛不如短痛……那孩子也是可怜,怎么偏就托生在了陆氏肚子里呢?我和你父亲都觉得不忍心,好说歹说与你二叔说了半晌,他才终于同意了让人将他送出去随便葬了,好歹保了他一个全尸……”   至于陆氏和宝婵,他们就管不着也不想管了,且由得简君平折腾去罢,反正将来若有报应,也是报应简君平,不关他们的事。   却说陆氏,昨夜被关到柴房里去后,虽浑身都痛,整个人都已不成样子了,还是不肯放弃求生的念头,口口声声自己以往经历了那么多次危机,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挺过来,那这次自然也是一样,她一定能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是宝婵含泪泼了她一头冷水,泼醒了她:“小姐若是犯的旁的事,老爷都有可能看在这么多年情分和孩子们的份儿上,饶恕小姐,可偏是这样的事,还证据确凿,根本抵赖不了,那老爷必定怎么也是不肯饶恕小姐的,既然如此,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受尽屈辱不说,还会连累菡姐儿和淙哥儿……还是带了泓哥儿一起上路罢,他真的比谁都无辜,下场却只会比谁都可怜,横竖有我陪着小姐,去哪里都陪着,黄泉路上,小姐也不会孤单了。”   说得陆氏涕泪滂沱,抱着宝婵哭了一阵:“你跟了我一辈子,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还为了我终身未嫁,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然后抱着早已吓得呆呆的简泓亲了又亲,亲了不知道多少遍,才终于狠心将他的脸紧紧捂在自己的胸口,越捂越紧,直至他彻底不能动弹后,方泪如雨下的松开了,一叠声的说着:“好孩子,这辈子都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糊涂,都是娘贪心,你别恨娘,下辈子记得还做娘的孩子,哪怕一辈子都只能粗茶淡饭,也做娘的孩子好不好,娘一定加倍的疼你,对你好,把这辈子亏欠你的,都十倍百倍的补偿予你……”   陆氏将一动不动的简泓放到地上后,又低低对简菡与简淙说了半日的话,哪怕心知他们听不到:“你们姐弟,身上流的都是简家的血,想来性命是无忧的,只是以后的路,必定荆棘满步,只能靠你们自己走了,都是娘害了你们,所以,你们尽快忘了娘,以后不但面上一个字别提娘,心里也真将娘给忘了娘罢,娘早不配做你们的娘了……但娘一定会在那边保佑你们,让你们余生都安乐无忧的,别了,我的孩子们……”   方含泪与宝婵几乎同时咬了舌,然后躺到地上,很快没有了呼吸,——所以真想求死时,总能想到办法的,而不想死时,自然怎么也死不了。   简浔听平氏说完,忙道:“那那个什么丁小甲呢,简君平是怎么处置的?陆氏与简淙都死了,亦连宝婵都死了,他的怒火与恨意只能都发到丁小甲身上了,岂能轻易放过他的?”   也不知宇文修的人是拿住了丁小甲什么软肋,才能让他这样明知死定了,还肯进京来的?不是说他无牵无挂吗,既没有牵挂,威逼利诱都得打折扣,事情也会更难办,真是难为宇文修了。   平氏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左不过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反正如今你二叔跟个疯子似的,什么事做不出来?我都恨不能将他逐出族里,以后不论好歹,都连累不到咱们家了。”   ------题外话------   感谢6月26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雪帝尊亲的9朵鲜花,扑倒么么么么么,O(∩_∩)O~   终于如陆氏解决了,如释重负啊,O(∩_∩)O~   ☆、第一百三四回 御驾亲征   平氏说着,又嗤笑道:“他还有脸发疯呢,事情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陆氏固然不好,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不过就是如蝇逐臭,破锅配破盖而已,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当没脸再见我们了,在家又没脸见你二婶,去了衙门还要遭人排挤打压,这多少也算是惩罚到他了。”   简浔道:“这样的惩罚,说来虽不轻,却更多是心理上的,简君平那样的人,就该身心遭受双重折磨才是,不过,想来二婶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平氏点头道:“可不是吗,当着我们的面儿,你二婶尚且对他想打就打,想骂即骂了,背着我们时是何等的变本加厉,可想而知,这也是他欠你二婶的,如今且慢慢来还罢。倒是那陆氏,说来可笑,眼见哀求无望了,便大骂起他来,说他‘凭什么你就可以去外面随便找女人,我就不能找男人了,都是一样的人,那你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对女儿说这样的话委实有些不妥,忙岔开了:“又说她弟弟再怎么说也是个伯爵,武定伯府祖上也曾是显赫荣耀过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知道你二叔这样待她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弄得你二叔越发恼怒,待她死后连连冷笑说,他本来还没想到收拾武定伯那个废柴的,既然陆氏和简淙都死了,那他们欠他的,就让武定伯来一一偿还罢,所以接下来,只怕他还有得闹腾呢,不过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最好简君平能与武定伯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才好呢!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简浔见平氏其间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因说道:“母亲还是去躺会儿罢,哪怕睡不着,好歹休息一下眼睛,祖父那边儿有我,家里的事也有我呢。”   平氏眼睛的确酸涩得受不了了,闻言便也不与简浔客气,应了一句:“那我进屋躺会儿去,你祖父那儿,就说我中午过去大家一起用午膳。”   简浔应了,待平氏进了里屋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一面让青竹传话出去,让周四平尽快来一趟。   周四平来得极快,简浔刚在景明院陪崇安侯用毕午膳,回到自己屋里,青竹便进来回道:“周大哥已经来了,在园子里等着小姐。”   简浔点点头,带着瑞雨去了园子里,待周四平给自己行过礼后,开门见山便问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那丁小甲心甘情愿进京来赴死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存在的,盛京与泸定相隔几千里,事情又过去这么多年了,陆氏应当不会给自己留什么破绽才是。”   周四平闻言,笑道:“就是知道大小姐必定很多疑问,所以我才一听得大小姐召见,便立刻赶过来的。我们用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利诱而已,泸定前年不是遭了灾吗,纵朝廷免了当地三年的赋税,可本来大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免十年的赋税又有什么用?丁小甲地动时侥幸活了下来,靠着陆氏大贴小补置办起来的家业却是毁于一旦了,地动时他又救了个年轻妇人,二人便结为夫妻,有了个儿子,如今他老婆腹中还怀了一个……”   多了两个孩子,丁小甲的老婆要带孩子怀孩子,自然也不能劳作了,如此一来,丁家本就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就越发艰辛了,丁小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饿死,自己好容易才组建起来的家毁于一旦。   所以宇文修的人找上他,才把他们愿意许给的条件——雅州城的两百亩良田,一千两银子一说,丁小甲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把他们想知道的,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说了,待他们又加了一千两银子,让他进京去指证陆氏后,他亦只是犹豫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点头答应了。   他固然不想让陆氏死,这个女人到了现在,也是他心目中的仙女,是他心里最美好的一个梦,何况二人还极有可能有一个儿子,另一个孩子虽无福到这个世界上来看一看,至少也曾短短的存在过,他不想害他们,更不想让他们恨他。   可不想害他们,他的老婆孩子就得饿死,他自己也迟早得饿死,在一个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不可能真正属于自己的女人和一个素未谋面、感情就更是丝毫也没有的儿子,与朝夕相处一心向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真正属于自己,全然信任与依赖自己,看见自己就会冲他笑得天真无邪的孩子之间,选谁,不选谁,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吗?   于是丁小甲千里迢迢的进京来了,然后果然将陆氏和简淙送上了不归路,连同他自己也难逃一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后悔不后悔?   周四平听了简浔这个问题,忙笑道:“大小姐放心,丁小甲死不了的,若我们只是许以他钱财,不保他性命无忧,他怎么可能同意,钱财再好,那也得有命花才好,连命都没了,再多钱财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白为他那老婆做嫁衣,让她能用他以命换来的家产,坐产招夫,自己的孩子倒要跟了别人姓而已,他可没那么傻,也没那么老实,也老实,当初也就不会与陆氏做出那样的事来了,所以也就这几日,我们的人便会人不知神不觉的将他救出来,立刻送出盛京,送回雅州去。”   宇文修向来恩怨分明,帮过他的人,他绝不会亏待,同样,害过他和他在乎之人的,他也绝不会放过!   简浔这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丁小甲总不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是简泓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拿着用自己亲生骨肉性命换来的财产,下半辈子还能睡安稳觉吗?”   整件事从头至尾,最无辜的就是简泓了,父不父,母不母的,最后还被亲生父亲给害死了,就像平氏感叹的,作孽的都是大人,受到伤害的却总是孩子,只盼他下一世,不要再投错胎了!   周四平又道:“至于我们是如何知道陆氏与丁小甲这段奸情……旧情的,爷既然铁了心要收拾陆氏,打发两个人,十二个时辰轮班趴在她房顶上,总能听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她谨慎得很,我们的人趴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听她和她那个心腹说了个大概,泸定离盛京又远,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几个月,所以才会去年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了,爷才终于为大小姐出了一口气,还请大小姐千万见谅才是。”   简浔笑道:“他为我出气不管时间是早是晚,都是他的一番心意,我又没怪罪过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说法了,就是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待会儿临走时,带五百两银子回去,就说是我给大家吃茶的。”   宇文修在乎她,一点儿气,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她当然喜闻乐见,何况这次他直接或间接惩罚的人,除了简泓与简淙多少有几分无辜以外,其他人就没一个无辜的,她当然更该肯定他为她做的一切了。   周四平忙笑道:“那我就先代大家谢过大小姐了,只是庄子上的事已都走上正轨了,盛京该处理的事我也已处理得差不多,只剩一个武定伯了,不过就这两日,他便会受到惩罚的,大小姐只管等着瞧便是。等这件事也完了,我就要立刻启程去蓟州与爷回合了,不知大小姐有什么要给爷带的,这两日便收拾出来罢,等我出发前夜,上门来取。”   “那我回头就让人收拾起来,还真不少呢。”简浔点点头:“你向来细心,不像秦三英,粗枝大叶的,有你去贴身护卫师兄,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周四平会怎么收拾武定伯了?他向来嘴紧,只怕自己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耐心的等着看戏即可。   周四平笑道:“大小姐谬赞了,我武艺力气均不及三英,可不只能在这些琐事上下功夫了?大小姐若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简浔“嗯”了一声,待奉命回去取银票的青竹回来后,将银票递给周四平,方让青竹送了他出去。   如此过了两日,盛京城忽然出了一件大新闻儿。   武定伯微服去八大胡同寻欢时,因与人争姐儿,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偏他是隐姓埋名的,对方根本毫无顾忌,将他打个臭死后,扬长而去了。   等鸨母闻讯忙忙赶了过来,才在小厮的哭诉下,知道了武定伯的真实身份,立刻唬得半死,惟恐武定伯死在自己的行院里了,会为自家招来麻烦,便能侥幸不死,回去后有个什么好歹,自家怕也是脱不了关系。   遂一路大张旗鼓将武定伯送回了武定伯府去,一路上只差逢人就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武定伯是微服私访,他与人争吵和大打出手时,也全是他出言不逊在先,动手在先,且对方是外地客人,打了人后便立刻离京了,越发不与他们行院相干了,求街坊邻居回头真有麻烦找上门时,可千万要为他们家作证才是云云。   直把武定伯太夫人和夫人气了个半死,若不是怕更丢脸,就要将昏迷不醒的武定伯给扔在门外任他自生自灭了。   但就算婆媳两个最终还是让了他进门,也不肯与他请大夫,等最后终于肯与他请大夫了,却已然是迟了,武定伯已是半身不遂,余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明贞帝不知怎么的竟也听说了这事儿,立刻下了一道圣旨,以武定伯“行为无状,德行不堪”为由,褫夺了武定伯府的爵位,勒令他们三日之类搬出当初敕造的伯府去。   这下满盛京城仅有的二三停不知道此事的人,也都知道了,陆家瞬间成了满盛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臊得陆老夫人与陆夫人连门都没脸出了,却还不得不忙进忙出的打点搬家的一应事宜,想着如今自家在盛京也算得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索性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收拾一番,离开盛京,回了老家去,这样回去后悉心经营十年八年的,还不至于影响到下一辈的婚姻前程。   至于前武定伯,陆老夫人与陆夫人根本不愿意带了他一块儿走,说句不好听的,甚至巴不得他立时死了才好,本来婆媳两个就素来厌恶他,如今他害自家名声爵位都化为乌有,对他的厌恶之情自然更甚,索性让人给扔去了陆夫人位于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上,是好是歹,是死是活,以后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消息传到崇安侯府,知道去年旧事的上下人等都是拍手称快,平氏更是满脸兴奋的与简浔道:“当初你父亲便要回敬武定伯的,偏你祖父又病了,之后事情一直不少,竟一直没腾出空儿来,如今可好,不必我们动手,他先就受到惩罚了,可见老天爷开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感叹完,却微蹙起了眉头:“不过这事儿也未免太巧了些,连之前陆氏那件事,事后想来,也忒巧了些,武定伯这事儿,还有可能是你二叔激愤之下的杰作,虽说他如今根本没有这个能耐把事情做得这般漂亮,但他好歹有这个动机,陆氏那件事,我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圈儿,却是谁也没有那个动机,便有那个动机,也不能那般神通广大……会是谁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呢?”   简浔闻言,只是抿嘴而笑,并不说话。   平氏看在眼里,一下子就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压低了声音笑道:“果然是修哥儿!我就知道,除了他,再没谁能神不知人不觉的做到这么多事了,我之前就在跟你爹爹私下猜测,难道是他,又觉得他远在蓟州,怕是不可能,如今看来,他就算远在天边,只要有心,又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等你爹爹晚间回来,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肯定就不会再舍不得你出嫁了,这样一丝一毫委屈都舍不得你受,有关你的任何事,于他来说,都是最重要之事的人,我敢说全天下除了修哥儿,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说得简浔脸上发起烫来,嗔道:“瞧母亲说的,他哪有那么好了,不过尔尔罢了。”   何况让武定伯府痛失爵位,彻底没了翻身余地之事,明显是宫里简沫的“功劳”,可不是宇文修做得到的,只这话母女两个只能私下说说而已,当着满屋子服侍人的面儿,却是绝不能提半个字的。   “不过尔尔?”平氏立刻一脸的夸张:“为了你千里迢迢做了这么多事,聘礼也是人人侧目,我听说他那宅子也全部翻新了一遍,为了让你将来住得舒服,银子花得流水价一样,更不必说隔几日就有一封信送回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立刻送回来了,就这样还尔尔,那满盛京的女子岂不都得哭死过去了?你呀,还是别矫情了,安心绣你的嫁妆,安心等着做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子罢。”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简浔的脸也更烫了,心里却甜丝丝的。   之后果然开始安心绣起自己的嫁衣来,到底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自己做的嫁衣,且不管绣工好坏,那也是自己做的,岂是绣娘们做的比得了的?   这样忙碌着,时间自是过得极快,不觉便到了四月中旬,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其间二房那边有消息陆陆续续的传来,先是简淙让简君平给送去了离盛京八百里开外的灵山书院念书,让他以后连年节都不许回京,等同于将简淙给放逐了,以后是好是歹,都看他自己的造化;再将简菡给禁了足,让她尽快将嫁妆都做出来,等开了年便嫁给陆善温,之前觉得简菡实在委屈,心疼得不行的,如今却是一点也不心疼了,许诺给简菡的嫁妆也大大缩了水,能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而与古氏的关系,简君平则是非常想改善的,既为利,也为情,——事后简君平再想起自己这些年待古氏的薄情,心里就越发愧疚了,也越发认识到了“结发夫妻”四个字的分量,难怪人人都要尊重嫡妻,因为嫡妻的确有其独到的过人之处,是什么小妾通房之流,永远也比不了了,偏他竟一直到如今才体会到!   只可惜古氏早对简君平彻底死了心,无论他怎么示好,都对他不假辞色,一个不高兴了,对他也仍是非打即骂,打完骂完便赶他睡她“精心”为他挑选的那几个通房去,大有只要有了儿子,简君平立时便可以去死了的架势。   弄得简君平是挫败不已,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众叛亲离,竟比谁都要苦,比谁都要可怜,只得把火气都撒到了简菡身上,以至于简菡越发的恨他,只碍于孝道,也碍于自己如今人小力微,反抗不了他,所以只能咬牙忍受而已。   至于简君平为何没将气撒到丁小甲身上,则是因为后者被他关在地窖里,也不知怎么的,竟逃了出去,他让人四下里找了一整日,都没能找到,不免就有些疑心起家里的所有下人来,偏这事儿还不能声张,更不能大张旗鼓的寻人,简直差点儿没把他怄死过去,可除了后悔没有早早弄死他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简浔听着这些八卦,手上却不停,终于在四月末,将自己的嫁衣大概绣了出来,只剩下一些细微的收尾工作了。   明贞帝忽然在朝堂上说自己要御驾亲征。   却是鞑靼的新可汗布日则初初上位,底下各部的首领俱有些不服,他急着立威,所以在许出无数好处后,终于集其二十万大军,兵临山海关。   鞑靼大军虽兵临山海关了,于盛京短时间内到底还是造不成太大的影响,也就米价又涨了些,各色吃穿用度的价钱也跟着有所上浮,还不能像以前似的,随时买随时有罢了。   但这些于崇安侯府这个层面的人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简浔听得明贞帝竟要御驾亲征的消息,狠狠吃了一惊。   前世没有这回事儿啊,明贞帝如今又是抽的什么风,以为御驾亲征好玩儿吗,难道不知道他若真上了战场,将士们光护卫他都来不及了,谁还顾得上去杀敌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道添乱!   简浔一时没有了绣嫁衣的心思,注意力都放到了这事儿上。   如今大邺九边除了蓟州那块儿,其他八边都不太平,所有总兵府都是捉襟见肘,疲于应战,明贞帝要御驾亲征就得征调各总兵府的兵力,以逸待劳的蓟州总兵府自然首当其冲,她可不想宇文修才囤积了一点实力,就要立刻上战场去给他磨损完了,他又得重头来过,何况刀剑无眼,他若上了战场,她岂不又得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简沫怎么就不说劝劝明贞帝呢?不过这样的事,又哪有她置噱的余地?   所幸内阁和军机的大人们也都反对此事,列举出了三条反对的理由,一是明贞帝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万一有个好歹,岂非动摇国本?要知道如今明贞帝还没有子嗣呢;二是大邺如今国库空虚,军饷本就连年拖欠,与其御驾亲征劳民伤财,倒不如把那银子折给山海关镇守的将士们,还有附近前去支援的其他总兵府的将士们,以鼓舞士气;三是明贞帝御驾亲征了,朝中每日都那么多事,又该交由谁来处理?难道让太后那么大的年纪,辛苦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又要出山,不得安享晚年吗?   当然最后一条理由,主要是明贞帝提拔起来的官员们比较坚持,尤其是胡阁老,好容易他们努力了这么几个月,才终于在朝堂上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要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不愁他们占不到上风,毕竟皇上名正言顺,太后则垂垂老矣,终是会走在明贞帝前头的,那些忠于太后的官员们纵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妻儿老小留一条后路。   只可惜明贞帝自有自己的考量,他太想早日摆脱太后笼罩在自己头上的巨大阴影,太想早日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雪恨兼正名,太想让平国公府暗地里骂过他‘贱种’的人后悔莫及了……所以他一定要御驾亲征,一定要成为大邺大权独握,名副其实的主宰,让所有官员所有臣民,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人都不敢有二话!   这样僵持到了五月端午节后,内阁与军机处到底拗不过明贞帝,由胡阁老挑头,同意了明贞帝御驾亲征,内阁其他人和军机处的官员们纷纷‘附议’。   整个盛京立刻为着明贞帝御驾亲征之事百般忙碌了起来,经内阁与军机处相商之后,定了抽调蓟州、甘肃、青海、贵州和云南五个总兵府各四卫人马去山海关,另外还抽调了辽东铁骑六个卫的兵马,连上西山大营和京畿二十四卫里的部分兵力,共计三十万兵马,择日开拨。   宇文倩就是在这样乱糟糟的情形下,忽然与胡严一道,到了崇安侯府拜访的。   让简浔小小的吃了一惊,忙忙与平氏一道迎了出去,一见到宇文倩,便拉了她的手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倩笑着给平氏见了礼,才同样小声的说道:“没事,就是一直想来给侯爷请个安,却一直不得空,如今终于得了空罢了。”   简浔却仍不能放心,待大家引着胡严与宇文倩去景明院见过崇安侯,留了胡严在屋里陪崇安侯说话,自己和平氏则带着宇文倩回了仁智院后,又问起宇文倩道:“我看倩姐姐的神色分明不大对,你若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就只能自己去问姐夫了。”作势要出去。   宇文倩忙一把拉了她,笑道:“看你,还是这么个急性子,我几时说过不告诉你实话了,这不是正要说吗?是这样的,祖父说,是他牵头赞同了皇上御驾亲征的,可大邺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御驾亲征也顶不了什么用,若侥幸成功了,他自然配享太庙,反之,则将背负千古骂名……而后者的几率,显然比前者大得多,他如今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所以让我们最近有什么想做的事,都趁早做了,等御驾开拨后,他就得忙上加忙,家里则要全面闭门谢客了,以免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让皇上不能安心亲征。”   简浔与平氏都是聪明人,闻言立刻便知道她所谓的‘有心人’指的是谁了,平氏因说道:“国难当头,太后娘娘应当不至于罢,到底是嫡亲的母子……这种时候,更该上下一心,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可政治与权利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的,何况太后与明贞帝根本不是嫡亲的母子,而是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简浔暗暗摇头,叹道:“只盼皇上能早日凯旋归来罢,不然……”不然外未攘,只怕内又要更乱了。   宇文倩也是忧心忡忡,不过主要忧心的不是天下会乱,盛京会乱,她毕竟没有简浔的“未卜先知”,只想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如今大邺大不如前了,那也是天朝上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垮的。   她更多忧心的是宇文修又得上战场了,那他与简浔的婚事,岂不是得推迟了?且这一推迟,还不知道得推迟到什么时候呢,真是天公不作美,皇上就不能晚御驾亲征几个月,不,那鞑靼的布日则贼子,就不能晚几个月再兵临山海关吗?   宇文倩与胡严在崇安侯府用了午膳就告辞离开了,崇安侯还不知道御驾亲征的事,他近来身体时好时坏的,谁也不敢刺激他,简君安与平氏便阖府下了严令,谁也不许将外面的事,在他面前透露一个字,否则决不轻饶。   是以对胡严,他老人家赞不绝口之余,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就是小伙子话太少了些,性子闷了些,不过倩丫头是个活泼伶俐的,两个人也算是互补了。”   听得平氏与简浔都忍不住无声的苦笑,胡家已身处风口浪尖之巅了,胡严还能话多,还能喜笑颜开,才真是奇了怪了。   五月中旬,明贞帝带领西山大营与京畿二十四卫共计十万将士,从盛京城浩浩荡荡开拨,直奔山海关而去。   盛京城本就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越发紧张了,家家户户的钱袋与粮仓,也越发紧张了,人人都愁眉苦脸的,希望皇上能早日凯旋,不然大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简浔事后才经平氏之口,——平氏又是经古氏之口得知的,明贞帝将简沫一块儿带去了山海关,不由暗忖,看来明贞帝是真的在乎简沫,不然也不会御驾亲征也带着她了,她留在宫里固然养尊处优,却也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万一太后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要打杀她,届时可连一个能护着她的人都没有。   相较之下,跟着明贞帝行军虽苦,也可能会有危险,但谁又敢真苦皇上,真让皇上遇到危险呢?简沫只要一直跟着明贞帝,她的日子,还是不难过的。   所以,二人真是缘分天定,怎么也会走到一起了,而她,也的确是多余的,不过还好,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大家各得其所,至少目前看来,也算是皆大欢喜,各自圆满了。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圆满,简浔故意不去多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若真有了那么一日,她和简沫为了各自在乎的人,不得不又一次敌对上,那也只能说是她们姐妹的宿命,她未必不会心软,但绝不会手软!   ------题外话------   感谢6月27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一个,O(∩_∩)O~   ☆、第一百三五回 不妙   六月底,从前方传回好消息,御驾带领的大军在阳高取得大捷,为本次御驾亲征打了个漂亮的开门仗。   盛京张灯结彩,愁眉苦脸的人们总算能短暂的喜笑颜开片刻了。   然胡阁老等人却笑不出来,前方几十万张嘴要吃要喝,又是御驾第一次亲征,不论是为了国家的命运,还是为了明贞帝的颜面声望,这次亲征都只许胜,不许败,那粮草首先就得供应充足了,可盛京的米粮价格已在疯涨了,按理这时候该开了平抑仓均平抑的,不然连盛京都乱了,大邺就真是完了。   可问题是,平抑仓里哪有粮,仅剩的一点也运往前方去了,就这样,第二批粮草在哪里,尚没有着落,急得胡阁老不几日嘴上便燎起了一圈泡,与心腹幕僚下属们感叹了不止一次,早知道先前就该随了御驾去前方,不该留在盛京主持大局的。   万幸太后等人没有趁机生事,毕竟“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不然胡阁老等人还更得抓瞎。   在这样的大局之下,崇安侯府也不可避免要受到影响了,米粮钱银短时间内虽不至于捉襟见肘,怕就怕这样的局面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若时间长了,还要一直养着上下一百多口子人,显然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平氏只得与简君安商量,要不趁机放一部分人出去,“……他们是回乡也好,走亲投友也好,总能挣出一条生路来,如今家里人少,本来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我早有这个想法了,如今城内这样做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简君安宽厚惯了的,却道:“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他们又大多是家生子,在府里服侍了好几代的,府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也都在府里,让他们回哪个乡,又投靠哪个去?便是外面买来的,若不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谁又肯卖了自己的,还是再撑一段时间罢,实在撑不下去了又再说,就当是为父亲积福了。”   天气热起来了,崇安侯的病情又加重了,更让简君安揪心的是,父亲的大限据太医说来,就在这两个月内了,他身为人子,却救不了父亲,也不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让他过得开心平静些了。   现下大规模的放人出去,他岂能不起疑的,等知道了他们是因为盛京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才放人的,又岂能不担心,他本来就忧国忧民惯了的,不是吗?   平氏闻言,想起一百多口子下人里,崇安侯的亲卫及其家眷就得占将近三成,若是真将他们放出去,的确会让崇安侯难过,可若不放他们,只放其他人,又不能让人心服。   只得叹道:“大爷说的是,放了他们出去,他们也难,留下来好歹还能大家一起共度难关,那这样罢,我待会儿就与浔姐儿商量一下,看最近两个月,要不月钱都减半,或者说是暂时不放月钱了,如今米价那么贵,光在口粮的支出上,已比以前翻了三倍了,再放月钱,一月下来也得好几百两,便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撑不下去。”   简君安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这样办罢,你们商量好了就召齐管事们把话放下去,在暂时没有月钱拿,与被放出去甚至被卖出去自生自灭间,他们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怎么选,若谁敢有二话的,夫人也不必与他客气,我们宽厚是我们的事,却不能让我们的宽厚,成了他们奴大欺主的理由。”   平氏自是应了,送走简君安后,果真请了简浔过来商量,“……我和你爹爹都是这个意思,浔姐儿你怎么说?”   简浔忙道:“我自然与爹爹和母亲一条心。如今家里本就用不上那么多人,若不是年头不好,原该放至少几房人出去的,如今顶着困难留下了他们,也不能白养着他们,要我说,男人们素日不当班时,便由祖父跟前儿几位大叔组织起来,学个三招两式的,万一将来能派上用场呢?女人们也是一样,不求她们能保护主子,关键时刻能自保,不拖男人们的后腿,便是尽了她们的本分了。”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明贞帝御驾亲征不会有好结果,盛京很快也要彻底乱起来了,虽然前世局势至少在她活着时,并没有糟糕到这一步,但她就是莫名有这样的感觉。   那如果真到了乱起来那一日,她肯定是要拼命为亲人们拼出一条生路来的,届时己方但凡能多一个劳力与武力,便能多一线生机,所以她才会有此一说,真到了生死关头,下人们也是人,肯定会将妻儿老小的安危放在主子之前的,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女人们能自保,男人们没有后顾之忧,结果又不一样,——当然,简浔希望她的这种预感永远没有应验那一日。   平氏虽觉得简浔没说出口的隐忧有些过了,是在杞人忧天,但想到历朝历代的都城也不是没有破过乱过的先例,又觉得她的担忧也不算是无的放矢了,因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来,我这便让人传管事和管事妈妈们去。”   很快管事和管事妈妈们便都到了,平氏向来御下有方,一开始并没有说旁的,只说要放一部分人出去,让管事和管事妈妈们下去问一下,自己手下有谁家愿意出去,或是他们中有谁家愿意出去的,若有主动愿意出去的,当然就最好,若没有,她就要自己指了。   弄得管事和管事妈妈们都十分的恐慌,他们都算是在主子跟前儿得脸得用的,不然也管不了事了,倒不是很担心他们会被放出去,可府里泰半都是家生子,彼此联络有亲,便他们不会被放出去,可他们的亲人呢?他们嫁到别家的女儿,生下的外孙外孙女呢?岂不是自此要骨肉分离,天各一方了?   忙都纷纷跪下,求起平氏和简浔开恩来。   平氏的态度却很是坚定,道:“如今放他们出去,他们还能做良民,若再多说,就未必还是放了,如今虽人比草贱,一个大活人,好歹也能换三五两银子,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最后还是简浔替大家求了情,然后建议度过难关之前,不放月钱了,秋衣也先不做了,一日三餐的口粮也自上而下必须能省则省了……好说歹说说了一大通,才终于让平氏勉强同意先不放人出去了。   下人们遂都对简浔感激不尽,哪怕事后反应过来母女两个极有可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仍是感激的多,不忿的少,‘良民’两个字说来好听,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却什么用都不顶,哪有背靠大树来得安稳可靠?怕只怕他们前脚出去了,后脚便因日子过不下去,又得自卖自身一回,可届时能卖上几两银子,又能遇上什么样的主家,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一时都变得空前的勤快与团结起来。   所以崇安侯府此番虽未放人,在盛京同等层面的人家里,反倒显得更安稳从容些。   但简浔依然不能心安,总觉得不好的事就在眼前了。   而她的预感,也果然在几日后,成了真。   明贞帝带领的大军,终于在山海关与鞑靼的大军对上后,因为一路奔波,又缺吃少喝,天气还热,哪是吃惯了苦,又以逸待劳的鞑靼大军的对手。   双方激战几场后,大邺的将士已是死伤过半,山海关也彻底失守,继世宗之后,再一次落入了外邦贼子之手,可上一次大邺还能有大将军王宇文策那样不世出的大将力王狂澜,将山海关夺回来,这一次又能指望谁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帝的庶次子、亦即今上的庶兄,早早便被先帝打发去了封地福建一带的康王,又在这当口,打出了手握先帝传位密诏,如今他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江山的口号,在福建起兵,一路势如破竹的直朝盛京杀来了。   这下胡阁老终于撑不住倒下了,太后不得不站了出来,与强自挣扎着又爬了起来的胡阁老一起,主持大局,很快下了诏书,说先帝从未给康王留过什么密诏,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将康王的行为定为了谋逆,自然康王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   可康王的大军还是势如破竹般,一路又是破城又是壮大的,很快便抵达了天津卫,直逼盛京而来。   盛京一时人人自危,都恨不能立时逃得远远的,自然再不复素日的繁华喧嚣。   太后不得不下懿旨,将盛京城的九门都关了,谁也不许进出,说是以免混进了逆王的奸细来,其实更多还是怕百姓们都逃空了,盛京只剩下一座空城。   当不好的预感全部变成了真的,简浔反而冷静了下来,知道了事情有多坏,总比一直只能恐慌的猜测着,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到底事情会坏到什么地步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要好一些。   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一家人的退路来。   显然康王一心直取盛京,那盛京城便不能再待了,不然莫名其妙的死在叛军手里,岂不是亏大了?   前世康王在大邺彻底乱起来之后,也是反了的,但因明贞帝御极后,曾主张削藩,一度削弱了康王的实力,弄得他起兵反了以后,手下只能以乌合之众居多,正规军人还没占到一半的数量,纪律自然松散许多,何况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叛军果真进了京,定会狠狠烧杀抢掠一通的,便是康王也阻拦不了,且康王还未必会阻拦。   所以,他们这样的人家,留在盛京,八成只有死路一条,反倒是普通百姓们更安全些,毕竟康王要杀鸡儆猴,杀普通百姓能儆住谁,杀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他们又人丁兴旺,叛军自己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恰是崇安侯府这样也算显赫,却人丁单薄,老弱病残俱全的人家,最合适不过了。   简浔当然不能明知自家留下危险,还坚持留在家中,坐困愁城,可到处都兵荒马乱的,听说还有几支山贼盗寇之流,也趁机揭竿起义,拉到了不少人马,如今整个大邺全乱了,他们便逃离了盛京,又该往哪儿去呢?   何况九门都关了,五城兵马司和二十四卫的将士昼夜轮班镇守在城楼上,他们也根本出不去……   还没等简浔想出法子来,宇文倩忽然简妆素裹,轻车简从来了崇安侯府。   见了平氏和简浔,让她们屏退了屋里服侍的人后,她便开门见山道:“逆王大军昨夜破了天津卫,祖父说,盛京怕是就这两日就要大乱了,虽说太后娘娘和内阁已急招了大同总兵府和辽东总兵府的将士们进京勤王,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逆王大军抵达之前,偏西山大营又让皇上尽数带走了,盛京如今所有兵马加起来,也不到三万之数,若没有援军,破城只是早晚的事,一旦破城,后果不堪设想……让大爷带了我尽快离京,好歹为胡家留一条血脉。”   说着,扯下襟间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我不放心父王和你们,所以方才已先回去与父王说了,请他尽快设法安排一家老小离开盛京,可父王却说他不走,还说他好歹是宗室,与逆王身上流着一样的血,逆王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至于对他下杀手的,让我只管放心。我一想也是,忙又来了这里,简伯母,浔妹妹,你们快收拾一下,今晚便随我们一起离开罢,我们去蓟州,弟弟如今虽不在蓟州,那里也算是他的地盘了,我们去了那里,短时间内总是安全的。”   眼见逆王就要兵临城下了,谁都知道胡阁老是明贞帝提拔起来的,虽然明贞帝不提拔他,以他的资历,在曾阁老致仕后,也会成为首辅,但他毕竟是在明贞帝御极后上位的,一旦逆王打进盛京,想要名正言顺,便势必离不开内阁的支持。   胡阁老也是人,自然与所有人一样,也会怕死,可这种时候,他再怕死,也只能迎头顶上了,否则等待他的便是遗臭万年,所以,哪怕明知留下是死路一条,他也不得不留下。   不但自己必须留下,一家老小也必须留下,不然让其他人家知道了首辅大人都这样只顾自己的小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不待逆王大军打进盛京来,盛京先就得乱了套。   可真将一家老小所有人都留下,胡阁老又狠不下那个心来,他和老妻,乃至儿子儿媳们倒是都活了几十年,该经过的经过,该见过的见过了,孙子们却都还年轻呢,怎能让他们也跟着葬送了性命?胡家的香火,也不能断在他手里,怎么也得传承下去才是。   这才会权衡再三后,做了决定让胡严带着宇文倩,还有二房三房各一个儿子,也就是胡二公子和胡三公子今夜便离京,那余下的人便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平氏听了宇文倩的话,又是感激又是感动,红着眼圈道:“才浔姐儿还与我商量这事儿,只我们一时没想到能去哪里罢了,既然倩丫头你们也要走,还确定了目的地,那就一起上路罢,彼此好歹能有个照应。”   宇文倩忙道:“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二更天,我们在阜成门回合,然后一起出城离开,祖父说他届时自会安排好一切的,你们只管放心便是,我这就回去告诉祖父,你们会和我们一起上路,请他通融一二。”   说完便急匆匆的告辞离开了,显是赶回去求胡阁老,兼收拾东西。   平氏使贺妈妈送了她出去,待贺妈妈折了回来后,才压低声音吩咐起她来:“衣裳就每人带两三身,能换得过来就行了,要紧的是水和干粮,一定要多带一些,只怕届时路上弄不到吃的……侯爷身体不好,马车一定要弄得舒适一点……除了护院们,其他人能不带就不带了,逆贼们求的是财,应当不会伤人尤其是下人们的……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弄得人心惶惶的,再传得街坊邻居们也知道了,不然就辜负倩丫头的一片好心了,指不定还会连累胡阁老……”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很想打发人回平西侯府去,也报个信儿让娘家的亲人们早做打算,最好大家能一起上路的,又觉得委实开不了这个口。   倩丫头能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还记得他们,她不能仗着她心善,就拿了她的善意去做人情,回头连累了胡阁老和胡家上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倩丫头?   简浔约莫能猜到平氏的想法,总是她的父母亲人们,平时有龃龉有不开心是一回事,生死关头却做不到不管他们。   可宇文倩今日能来告诉他们,还让他们同了胡家的人一块儿上路,明显是自作主张,回去后还不定要怎生求胡阁老,又要怎生忍受胡家其他人的风言风语,——毕竟能离开的是她,生还希望更大的是她,拿了他们生还希望做人情的也是她,胡家人以前碍于她县主的身份,不敢对她无礼,如今可就未必了。   简浔不想再给宇文倩添麻烦,也不想再给胡家添麻烦了,只能与平氏把话摊开了来说:“母亲是在担心外祖一家吗?胡家是因为胡阁老如今身处中枢,除非想遗臭万年,否则只余死路一条,才不得不给家族留下根苗,送走几个孙子的,而我们家则是因为人丁单薄,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才会不得不离开,不然真破了城,我们家肯定首当其冲,想来倩姐姐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顶着重重压力,来邀请我们一起上路的。”   顿了顿,“但外祖家却不一样,内外十几房,加上族人们,光男丁已不下几百人了,平家还是出了名的世家,书香门第,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样的人家,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逆王真破了城,也只会捧着敬着,不敢将他们怎么样的,就像睿郡王等宗室们一样,所以,母亲不必担心。”   何况胡阁老能有路子送人出城,平家也不少人在朝为官,手握大权,平家就没有路子吗?只不过她们不知道而已。   平氏没想到简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有意提到了睿郡王,侧面告诉她宇文倩可是连自己的父王都没有通融的,虽然更多是因为睿郡王不需要,不由有几分羞愧与难堪,但很快便释然了,道:“浔儿你说得对,不管是谁坐那个位子,都会恩威并施,收买人心,逆王倒行逆施,纵能破城,也一定会很快兵败如山倒,只要熬过了最初艰难的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若他们平家连三五七日的艰难都熬不过去,那他们也不能屹立百年不倒了,她该相信自己的祖父和父兄们才是。   只是心情到底还是低落了下来,又强撑着与简浔说了一会儿话:“如今天热,还该备些常用的药材和丸药才是,侯爷的病离不得大夫,也得把宋大夫带上,那宋太太和他们的儿子儿媳孙子也要带上了……”   便让简浔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稍后简君安回来了,听了宇文倩邀他们今晚一起离开的事,却是蹙起了眉头,与平氏道:“父亲如今身体坏成那样,怎受得了颠簸之苦,而且胡阁老已经很难做了,两家原便没什么交情,如今有往来都是因着倩丫头,怎么能让倩丫头两头为难,带了一个带两个,带了两个带三个呢?这样罢,你带了孩子们离开,我留下照顾父亲罢,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们还可以往地窖里躲一躲,事情也未必就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话没说完,平氏已急道:“那如果叛军不是在盛京盘踞三五七日的,而是几个月甚至……你们总不能在地窖里躲一辈子罢,还是一起走罢,不然就一起留下,不管怎么说,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简君安见她激动起来,眉眼间没有了素日的沉稳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知道她心里紧张和担忧,想了想,只得道:“不管是走是留,如今都不能再瞒着父亲,总得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了,让人去叫了浔儿来,我们一起去父亲屋里罢。”   平氏一想,的确瞒不住崇安侯了,遂随意指了个小丫头子去叫了简浔过来,一家三口一道去了景明院,想着兹事体大,简泽简沂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慢慢的历练起来了,又叫人把他们兄弟叫了来。   简君安这才把事情与局势大略与崇安侯说了一遍,末了道:“如今是走是留,我们都听父亲的。”   崇安侯先静静的听儿子把话说完了,才慢慢的苦笑起来:“想不到我不过病了一场,外面就已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果真是老了,眼也瞎耳也聋心也盲了,更可惜我如今再也无力提枪上阵,保家卫国了……你们两个,带了孩子们,都走……”   见简君安与平氏都一脸着急的想开口,抬手止住了他们,继续道:“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浔丫头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家到底人丁太单薄了些,连族里也是一样,果真逆王破了城,我们家就是最肥的一块肥肉,势必会引来恶狗的,既有出去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只是一来我们家拖家带口的,不是白白为难胡阁老和倩丫头吗,二来我实在不想颠簸,就想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哪怕最后引来了恶狗,也算是落叶归根,三来我们全家忽然都走了,怎会不惹人动疑,我留下,好歹能堵一下街坊四邻的嘴,不至给胡阁老惹麻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可是父亲病着,我却只顾着带了妻儿逃命,我还配为人子,还是个人吗?”简君安哪里还忍得住,急急说道:“若父亲实在不肯走,那我就留下来陪父亲,方才我与平氏也是这样说的,这样也好,省得还要带宋大夫一家,药材补品什么的又是一大堆,哪能这样为难倩丫头?就让平氏带了孩子们走罢。”   平氏忙道:“那我也不走,家里人本就少,大爷要忙外面的事,还要照顾公爹,我再走了,家里这么一大摊子事,可该交给谁来办?让浔儿带了她两个弟弟走罢,浔儿向来妥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弟弟的。”   说着简君安要反对,忙又道:“公爹方才说得有道理,我们都走了,街坊邻居面前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在人前漏了马脚,凡事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一万的……”   他们如今急着将人送走,是怕万一破城,自家首当其冲,后果不堪设想,但反过来说,若没有破城,局势终究还是控制住了,那他们提前将人送走的行为被有心人知道了,再加以利用一番,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夫妇方才还只是于情不能走,如今却已是于理也不能走了,只是把孩子们送走了,三个孩子向来都深居简出,忙于学业,除了平家和宇文倩宇文修兄弟,还真没什么要好的姐妹发小之类,——原本崇安侯的意思,是打算自己临终前,便与简君安说定,等他们出了孝期,就送他们去书院的,同窗好友们不趁如今结交起来,再耽搁下去就迟了,也是他的一点私心,想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孙子,一直陪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让他们至今也没要好的同龄伙伴。   但如今他们没有要好伙伴的好处却体现出来了,那就是他们一阵子不在盛京,也不会有外人知晓,便外人知晓了,也只消说是在城门关闭之前,便已走亲戚去了,那回头便不怕有心人借题发挥了。   毕竟真要逃命,该举家都一起出逃才是,怎么会长辈们和当家人都留下了,只把孩子们送走了呢,难道靠几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就能重振家业吗?   崇安侯与简君安立刻明白了平氏的意思,不但他们明白了,简浔更明白了,不由红了眼圈,片刻方道:“祖父、爹爹、母亲,您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弟弟,一定会平安回来,与您们团聚的,祖父、爹爹和母亲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其实方才她便已约莫想到这些问题了,只牵涉到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们,她难得自欺欺人,感情用事了一回而已,可现在,她显然自欺欺人不下去,只能忍痛接受现实了。   崇安侯就欣慰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要是个孙子,我就真是什么都不必担心,哪怕现下死了,也能瞑目了。”   长子才智只能算中上,性子还绵软,不是杀伐决断能做大事的人,两个孙子又还小,便能成器也得几年后去了,至于次子,他心里早当自己没这个儿子了,自然也不会再报任何指望,看来看去,竟真只有孙女是个才智手段样样俱全的,只可惜,偏又个是女孩儿,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简浔不想崇安侯担心,强笑道:“祖父这话我可不依,孙女儿怎么了,难道弟弟们将来孝敬您,我就不会孝敬您了?还满口死啊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难怪人都说老还小,您可不是越活越小,所以童言无忌了吗?”   说得崇安侯呵呵笑了起来,笑毕见大家都不说话,简泽简沂两个向来活猴儿似的,一刻也闲不住,嘴巴一刻也不停的,这会儿也满脸的沉默,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只得一一叫了孙子孙女们的名字,道:“你们也别担心我和你们父母亲,逆王以前没就藩时,我曾奉旨指点过他一段时间的武艺,虽没正式举行拜师仪式,也算是有半师之谊的,想来他多少会念几分香火情,不至于……倒是你们姐弟出门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把老锤老狐几个给你们,有他们护着你们,我也能安心了。”   ------题外话------   月底了,大家手里的票票千万表浪费了啊,O(∩_∩)O~   ☆、第一百三六回 噩耗   老锤老狐是崇安侯心腹中的心腹,一个力大无穷,惯使一口流星锤,一锤就能把人砸成肉饼,一个则狡猾如狐,是刺探消息的绝顶高手。   二人早年跟着崇安侯出生入死,不知道救过崇安侯多少次命,等崇安侯因腿残废了,再不能打仗,只能赋闲在家,以他们的本事,不知道多少将军抢着要,但二人却哪儿也没去,反倒跟着崇安侯退了役,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崇安侯,所以二人虽是简家的家生子出身,可即便简君安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叔’,更不必说简浔他们小一辈的了。   简浔因忙道:“祖父,老锤老狐两位爷爷向来与您形影不离,您离了他们,连饭都吃不下的,我们还是带了旁人罢,胡阁老那样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才送孙子们出去?必有高手随行,我们带不带其实都没关系。”   若盛京真破了城,府里多两个像老锤老狐这样的高手,胜算无疑会增大许多,她怎么能只顾自己和两个弟弟,就不顾祖父和父母了,那还不如一家人都留下,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呢!   简君安也道:“是啊父亲,两位叔与您从来没分开过的,忽剌剌一下子分开了,只怕彼此都不习惯,还是让孩子们带了其他人走罢,都是两位叔带出来的人,强将手下无弱兵,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岂能只顾自己的儿女,就不管自己的父亲了,为人父的责任他该尽,为人子的责任更该尽!   崇安侯却坚持道:“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说。浔丫头你也不必担心,府里还有其他人呢,何况这些日子你们母女不是让所有男丁不当班时,都跟着学了几招,女眷们也在教防身自救的招数吗,总得给大家一个施展的机会不是?好了,你们都下去收拾东西罢,时间紧急,可千万别忘了这落了那的,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到时候要添补可就难了。”   他还能活多久,本就是将死之人了,自然要尽可能把生的希望都留给孙子孙女们,他们还年轻,人生路还很长,亦是简家未来的希望。   简浔见祖父一脸的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带着简泽和简沂,给崇安侯磕起头来:“祖父,我们不在家时,您千万保重身体,我们一定会尽快回来与您团聚的。”   话虽如此,姐弟三人心里却都沉甸甸的,因为知道这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别,此生祖孙怕是再见不着了。   平氏随即带了姐弟三人下去收拾东西,简君安则留下陪崇安侯。   因简浔为长,心智才干又比大多数男人还强,此行自然凡事由她做主,平氏遂将银票细软等都交给了她保管:“事出紧急,小额的银票只有几百两,再就是一些银锞子,大额的银票,得等到了一些大点的市镇才能兑换,好在是大通号的通兑银票,去了哪里都能兑换,你千万收好了。”   简浔点头应了,接过银票收好,平氏又指了一包药材:“这里面治一些小病诸如中暑啊咳嗽啊之类的丸药都有,我让人每个瓶子都贴了标签的,还有其他常备的药材,我还备了一株百年的人参,以防万一,千万记得要收好了,其他东西掉了不怕,找机会再置办就是,这个包袱若掉了,要置办齐可就麻烦了。”   再加上姐弟三人随身换洗的两三身衣裳并衾褥等少量用惯了的东西,拢共就六七个包袱,人少的好处倒是体现出来了。   平氏最后又检查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道:“如今就等倩丫头那边打发人来回话了。”可千万别他们什么准备都做好了,胡阁老却不肯通融。   好在天黑前,宇文倩终于打发了人来回话,说是胡阁老同意了替崇安侯府也通融一二,只是不是崇安侯府全家,而只肯送三个人出去,显然,胡阁老的想法与崇安侯的不谋而合了。   简君安与平氏本就已决定了不走的,如今也没什么可失望的,平氏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如释重负,她自己也没走,那日后就不怕面对娘家的亲人们了,遂重赏了来人,令人好生送出去后,开始为简浔姐弟准备起晚饭和干粮来。   一家人最后吃了一顿团圆饭,因彼此都不想让彼此挂心,席上都有意活跃气氛,看起来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只是等到姐弟三人在二门处上了马车,想着这一别,还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甚至,根本就有可能见不着了……平氏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眼泪汪汪的看着简浔道:“浔姐儿,千万照顾好自己,也千万照顾好你弟弟们,我会在家里,日夜为你们祈福的。”   简浔红着眼圈应了:“母亲放心,我会的,你们也千万保重。”   再是舍不得,因知道时间不等人,姐弟三个还是忍痛放下了车帘,任马车疾驰了出去,走出老远后自车窗往回看,都还能恍惚看到简君安与平氏站在原地挥手,不用想也知道,夫妻两个这会儿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简浔不由咬紧了牙关,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明贞帝恨了个臭死,好好儿的,你偏要劳什子的御驾亲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是那能打胜仗的人吗,如今害得这么多臣民百姓朝不保夕,骨肉分离,上辈子活活饿死你都是便宜了你,你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才是!   “姐姐,我们还有回来那一日吗?”简泽的声音忽然响起,让简浔自满腔的悲愤中回过了神来。   见简泽向来阳光清澈的眼里,不过才短短一日,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再看简沂也是一样,心中一痛,一手揽了一个弟弟,轻轻却坚定的道:“当然有,一定会有的!”   很快他们的马车便抵达了阜成门,因老锤老狐都是身经百战,目力耳力俱佳,警惕性也极高之人,一路上很容易便躲过了巡城的兵士们,甚至连胡阁老给的他的拜帖都没用上。   胡严与宇文倩,还有他两个堂弟坐的马车早已侯在阴蔽的角落里了,瞧得又有马车过来,胡严忙打了个唿哨,车辕上坐着的老锤也按约定回了一个唿哨,两方人马便确定了彼此的身份。   然后不知道胡家车辕上坐着的人上前是怎么与守城的军官交涉的,城门很快便被打开,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飞快的出了城,城门随即又关上了。   眼见得终于顺利出了城,简浔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见简沂已忍不住打起哈欠来,简泽也揉了好几次眼睛,因轻声与二人道:“你们想睡就睡一会儿罢,好在马车够大,足够你们躺平了。”   外面老狐闻言,也道:“大小姐也可以睡一会儿,万事有我们哥儿俩呢。”   简浔应道:“那就有劳两位爷爷了。”   安排了两个弟弟睡下,自己却是了无睡意,不知道前面等待她和她在乎之人的会是什么,她那点“未卜先知”在如今风云突变的局势下,显然什么用都不顶了,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随机应变,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和两个弟弟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走的官道还是小道,简浔虽满腹心事,也架不住这样摇晃,到底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了过来,就见天已蒙蒙亮了,再看两个弟弟,还依偎着睡得正熟,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已到哪里了?   简浔因轻声问起外面的老狐和老锤来:“两位爷爷,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老狐的声音立刻自外面传来:“已经离盛京快六十里了,因天黑不好赶路,不然还能走得远些,等天大亮后,就可以敞开了跑了,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人有三急,简浔还真有需要,只她不好意思与两个老头儿说,只得道:“还是继续赶路,等泽弟沂弟醒了再说罢……”   话没说完,忽然有两辆马车自后面疾驰而过,简浔无意一瞥,竟看见一张尚算熟悉的脸与自己擦肩而过,如果她没记错,对方应当是内阁徐阁老的长孙女……   所以,果然盛京城中有的是能人,各家也自有各家的门路吗?   等稍后天大亮了,大家找了一片树林停下稍事休整兼吃早饭时,简浔终于见到了宇文倩,并与之说上了话儿:“倩姐姐,你还好罢,怎么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莫不是胡家人,甚至是胡严,到底还是给了她气受?   宇文倩是有些难受,皱眉道:“一夜都在车里颠来颠去的,我一直睡不着,头痛得紧,脸色可不得难看罢?别担心,只要能睡一觉就好了,倒是你,既没个肩膀可靠,还要照顾两个弟弟,还好罢,我待会儿与你们坐一辆车,好歹也能替你分担一些。”   简浔听得不是胡家人给了她气受,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跟姐夫坐一辆罢,我挺好的,两个弟弟因从小都被祖父严格要求,几乎不用我照顾,我只要照顾好自己即可,你别担心。”   她吃过的苦,自然比没经历过什么真正大风大浪的宇文倩多得多,倒是不觉得连夜赶路有什么可不能忍受的。   宇文倩闻言,见简泽简沂的确都还算精神,吃着干硬的干粮也不叫苦,想着自家弟弟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轻易不叫一声苦累的,越发的敬服崇安侯,点头道:“那我们再休整一刻钟,就继续出发罢,夫君说从这里到蓟州,再是昼夜兼程,也得十来日时间,还得一路上都畅行无阻,不遇上流民流寇之类的,少不得只能大家辛苦几日了,等到了蓟州,自然一切都好了。”   简浔应了,压低声音与她说起方才的发现来:“……别不是盛京城内但凡有点办法的人家,都将小辈送走了罢?”   宇文倩便也压低了声音:“应当是的,我昨夜也恍惚看见了平国公府的人,太后与平国公必须留在盛京,要送几个小辈出城,却是易如反掌的……看来大家都知道盛京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他若是不御驾亲征,一直坐镇京中,逆王又怎么敢在这当口造反,不就是瞅着盛京空虚,摆明了趁虚而入吗?真是家要败,出妖怪!”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胡严便过来与宇文倩道:“该继续上路了。”   简浔见他看宇文倩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扶宇文倩上马车时,也小心翼翼的惟恐她磕头碰着了,心情无端跟着好了几分,不管怎么说,她在乎的人至少有一个,现下是全然幸福的,那就足够了。   一行人很快又上了路,继续朝着蓟州的方向前进,一般有小径的都不走官道,也尽量避着村庄集镇走,因为有人聚居的地方,便有可能会引来居心叵测之人,他们只想赶路,无意管闲事,更无意惹麻烦。   这样接连赶了三四日的路,连老锤老狐和胡家几个随行护卫的高手都疲惫不堪了,何况简浔宇文倩等人,简泽简沂也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胡严看着不是办法,因与两个弟弟和老锤老狐商量:“天气这么热,我们都是大男人还罢了,咬牙再熬几日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孩子们却是不能熬了,再熬下去该出事儿了,不然今晚还是找个地方好生休整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罢。”   大家都累得狠了,自是没有异议,于是这一晚,简浔与宇文倩终于能躺到久违的床上,也终于吃上了热饭热菜,饭后还洗了个热水澡,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只是一想到这些都是用巨额银子换来的,简浔心里便有些发愁,之前进镇子时,道路两旁用饿殍满地来形容,是真一点也不为过,所以他们一行人人肥马壮,一看就知道是带足了干粮,带足了银子的出现时,饥饿的人们原本无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若不是老锤老狐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胡家几个护卫也一看就不是善茬儿,那些饥民指不定就要扑上来,将他们搜刮殆尽了。   就这样,仍唬得简泽简沂白了脸,默默的将本来打算递出去给最近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的馒头收了回来,终于明白崇安侯以往与他们说的,行善有时候反倒会害了自己,不是吓唬他们的,而是真的了。   简浔不由暗暗叹息,到处都在乱,到处都在闹饥荒,蓟州显然也不能例外,他们这样拼命的赶去蓟州,难道真就能抵达一片桃花源吗?   宇文倩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见简浔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因说道:“浔妹妹,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难得今儿有床睡,可以不必在马车上将就,你还不过来跟我一起躺下,我们说会儿话就睡了,明儿一早可又得继续赶路。”   顿了顿,又笑道:“这样的床铺,以前我们俩何曾睡过,连咱们的丫头睡得都比这好些,可今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花了足足一百两银子,才终于睡上了这样一张床,我竟然觉得很舒服很满足,果然任何事都得靠对比的啊!”   说得简浔也苦中作乐的笑了起来,道:“可不是吗,这就好比日日吃惯了山珍海味,忽然给你吃一顿清粥白菜,反倒觉得更好吃更满足是一个道理,话说回来,一百两就算是在盛京,也能置办一套好的衾褥了,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如今谁知道一百两还能做什么?”   提到盛京,二人都沉默了,想到了各自的亲人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翌日,大家在客栈用过早饭,便又继续上路了,休整了一夜,大家精神都好了许多,想着已经赶了差不多一半的路,再赶与之前差不多的时间,便可以抵达目的地了,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中午,他们照例找了一片树林停下吃午饭兼歇息。   刚吃完,大家正在原地走来走去的消食说话儿,负责去前面探路的胡家护卫之一面色苍白的回来了,见了胡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急声说道:“大爷,属下刚打听到消息,盛京城昨日被逆王带领的叛军攻破了……”   这话一出,满场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的脸都瞬间苍白如纸。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盛京是保不住了,但总还有二三成保住的希望,而人们往往都会怀着侥幸心理,觉得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只可惜,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为发生的概率极小,让人喜出望外,显然,盛京这次没有等到奇迹降临。   胡严最先回过神来,声音紧绷得像一根随时都有可能断掉的弓弦:“你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那知道盛京城如今是什么情形,伤亡情况如何吗?祖父呢,祖父还好吗?皇城是不是也被攻破了?好歹也有三万兵马,盛京城的城墙更是代代都要加固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了,那些将士都是吃干饭的吗?”   连珠带炮的问了一串问题,问到最后,声音已是嘶哑得快说不下去,眼圈也红得吓人。   众人这才相继回过神来,忙也齐齐看向了那个打探消息回来的护卫,等着他回答,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简浔自也不例外,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心里则已在想着,要不要立刻遣老狐回京一趟打探消息了,胡阁老是首辅,树大招风,是好是歹总会有消息传出来,崇安侯府这样没人身处中枢的中等人家,可就未必了,她总要知道祖父和父母如今是好是坏,甚至……是死是活?   那个护卫颤抖着声音回答起胡严的问题来:“属下是在前面的集市听说的,说是如今到处都知道了,人人都在逃命,却没人说得上来盛京如今到底如何了,属下这就接着打听去。”   胡严沉声道:“去官府和驿站打听,这些事普通百姓哪里说得清楚,尤其要打听祖父的消息,他老人家是首辅,凡事都首当其冲……”话没说完,身形一晃。   急得宇文倩忙上前扶住了,柔声说道:“夫君别担心,祖父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说归如此说,心里却知道,胡阁老明显只剩死路一条了,就像睿郡王说的,这种情况,他们宗室还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胡阁老这样位极人臣的重臣,人人都盯着的,除非变节,否则只能殉国,可于读书人来说,变节比死还可怕……城门是昨日破的,只怕胡阁老这会儿已不在人世,指不定整个胡家也都跟着遭了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行人虽仍在赶路,却都变得空前的沉默起来,不知道等待大邺的会是什么命运,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命运,连都城都让叛贼攻破了,大邺还有什么希望,真正是国将不国,人将不人了!   胡家的护卫与老狐一道去打探了一圈消息回来,老狐的脸色还看不出什么变化,胡家的护卫却是如丧考妣,不知道该怎么与胡严兄弟禀报才打探来的噩耗才好。   最后还是胡严再四逼问,那护卫才说了:“老太爷在破城之时,已说自己有负大邺的列祖列宗,有负皇上和太后的信任,有负大邺万千的百姓,自刎殉国了,几位老爷也、也与叛军同归于尽了,家里老太太,带着太太小姐少爷们,也追随老太爷和老爷们而去了……”   说到最后,人高马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既是哭主子,也是哭自己留在京中的妻儿老小。   胡二公子与胡三公子已是跪了下去,冲着盛京的方向嚎啕大哭起来:“祖父、祖母、爹、娘,你们别扔下我们,别扔下我们啊……”   胡严的眼睛也赤红一片,却没有哭,而是厉声质问起那个护卫来:“那知道盛京是怎么破了的,是从哪个门先破的吗?这才几日功夫,一国都城就这般轻易被人攻破了,这还是逆王造反,若是外邦贼子打进来,我们现在岂不都成亡国奴了?皇上可真对得起大邺的列祖列宗,对得起为他卖命的臣工将士,对得起大邺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这话委实有些不敬了,但在场都是自己人,都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也没人指摘他不对,或是打断他,那样巨大的悲恸,总得让他发泄出来。   可那个护卫却只顾着哭,已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还是老狐沉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听说是从德胜门最先被攻破的,并不是守城的将士们不得力,更不是城门城墙不结实不坚固,是沐川那个叛徒,早就变了节投靠了逆王,当时就是他有意让手下人放了水,德胜门才会轻易就破了,德胜门一破,我方将士腹背受敌,自然支撑不了多久,只怕如今,皇城也已破了!”   沐川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掌印都督之一,其他四位都督随明贞帝御驾亲征去了,盛京城里论起手里的兵权来,就数他最大,他却一早就变了节,一早就是逆王的人了,盛京城又怎能再保得住?   “啊……”胡严忽然大叫一声,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向来斯文的人,竟然把一棵树砸得簌簌乱动,手背上也瞬间一片血肉模糊,他用了多少的力气,可想而知。   急得宇文倩忙忙上前一把抱过了他的手,哭道:“夫君再伤心再悲恸,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祖父祖母与爹娘叔婶弟弟妹妹们,都是为了大邺才牺牲的,百姓不会忘记他们,青史上也注定会浓墨重彩给祖父记上一笔,让后人都知道他的忠义的!祖父好容易才送了我们出来,如今我们更该化悲痛为力量,坚强的活下去,有朝一日重返盛京,将沐川那个叛徒千刀万剐,为祖父和亲人们报仇雪恨!”   胡严闻言,终于“噗通”一声跪下,哭出了声来:“可我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我就该坚持留下,与祖父祖母还有父母亲人们同生共死的,死了的人固然可怜,却只可怜一时,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只要活着一日,就要痛苦一日啊……”   说得胡二公子胡三公子越发难过,哭得越发伤心了,宇文倩也是泪如雨下,她嫁到胡家不过才几个月,与胡家上下包括胡大太太都还没建立起多少感情来,也就胡夫人她有几分由衷的敬重与好感,自不至于与胡严兄弟一般悲恸,可她心痛胡严,因他的难过而更难过,因他的悲恸而更悲恸,自然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看得旁边简浔姐弟三个也忍不住啜泣起来,兔死狐悲,胡阁老一家这样的下场,谁知道会不会也在崇安侯府上演?谁知道盛京还有多少人家也会遭受一样的噩运?   因着发生了这样的事,路自然是暂时没法赶了。   简浔在最初的悲痛过后,指挥老狐老锤就地搭了营帐,又生了火烧了水,沏了茶分别端给胡家三兄弟和宇文倩:“三位哥哥和倩姐姐都喝点茶罢,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胡家三兄弟都惨白着脸红肿着眼,满脸的呆滞,也不知听没听见简浔的话。   宇文倩只得接过茶,自己一个个递给了他们,看他们喝了,才拉着简浔去了一旁,哑声说道:“浔妹妹有带白色的衣裳吗,我因着还算新婚,衣裳都很鲜艳,这次带的虽已是里面最素淡的了,上面也都绣了花或澜边的,不适合做孝帕……出门在外旁的都顾不上,孝却是该立刻戴起来的,不然他们兄弟只会更难受。”   简浔忙点头道:“有的,我两个弟弟的中衣都是白绫做的,我待会儿就找给倩姐姐,只是倩姐姐也要多劝着姐夫一些才是,如今他就是胡家的一家之主了,可不能垮下去,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宇文倩低低“嗯”了一声,叹道:“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不过才短短几日,一家人便已是天人永隔了……都是皇上造的孽,明知道大邺早已是内忧外患,逆王一直虎视眈眈,连内应都早找好了,还御驾亲征,如今可好,连江山都易主了,我且等着看他落得什么下场!”   说得简浔无声的苦笑起来,明贞帝若是不能打回盛京去,把江山夺回来,明贞帝的下场固然不会好,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却只会更糟好吗?尤其是胡家兄弟,从胡阁老殉国那一刻起,逆王便已注定不会放过他们了,只不过暂时逆王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而已。   待宇文倩拿了简泽简沂的中衣自去忙活以后,简浔才请了老狐过来,低声与他道:“也不知道家里祖父和父亲母亲怎么样了,狐爷爷能设法打探一下消息吗?若实在打探不到,就有劳您回京一趟罢,总要知道祖父他们如今如何了,再就是,看能不能替胡阁老一家料理一下身后事,这种时候,他们的亲朋只怕哪家也是不敢替他们出这个头的。”   顿了顿,又道:“另外再设法打探一些宫里的消息,尤其是与太后有关的,逆王虽号称自己手里有先帝的密诏,也多的是贪生怕死之徒会愿意替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但太后毕竟是他的嫡母,于公于私,太后不发话,太后不下懿旨,他就连明面上的名正言顺都不可能,何况皇上御驾亲征,传国玉玺必是随身携带的,那这个当口,太后的态度就更关键了。”   ------题外话------   最后一天了,大家有票的全部砸过来吧,不然就白白浪费了哦,O(∩_∩)O~   感谢6月29日王世子zz亲的8颗钻石,6月30日雪帝尊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三七回 遇寇(求月票)   太后只怕也没想到,盛京城会这般容易就被逆王给攻破了,不然她当日就未必会下懿旨昭告天下逆王‘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反正她也不是明贞帝的亲娘,彼此私下里早已是水火不容,逆王同样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谁上位于她这个做嫡母的来说,都是一样,她一个弱质女流,被“胁迫”着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甚至被“胁迫”着继续做皇太后,那也错不在她,不是吗?   不过据说逆王当初没就藩前,在太后手下可吃了不少暗亏,逆王的母妃德太妃也是一样,当初德太妃虽不是最得先帝宠爱的,因着膝下有两子两女,在先帝面前颇说得上话,于是待先帝驾崩后,德太妃便明面上说是舍不得先帝,追随先帝而去了,实则却是被太后给逼着殉了葬,连同她的次子和两个女儿,都没落得好下场,唯一仅剩的逆王,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在福建装疯卖傻,韬光养晦,只怕也早遭了太后的毒手。   所以逆王与太后之间,同样是有不共戴天大仇的,她就算被“胁迫”着继续做了皇太后,也只是明面上风光,实则命运全被掌握在了逆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遭了逆王的毒手,死得比德太妃还惨。   还有一点,明贞帝如今只是兵败,并不是死了,或是连卷土重来最后一博的机会和实力都没有了,他手下到底还有十数万兵力,到底还有那么多城池领地,他还手握传国玉玺,比谁都正统,那他打回盛京,将一切都夺回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若太后如今受了逆王的“胁迫”,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她被“胁迫”后,还未必能活到明贞帝打回盛京那一日,明贞帝本就恨她入骨的,一旦得知她被“胁迫”着站到了逆王一边,只怕立刻就要将自己不是她亲生儿子之事公诸于世,连她昔年的所作所为也将曝光在天下人面前,那太后所谓的被“胁迫”,就站不住脚了,届时人人都会知道她是心甘情愿襄助逆王,助纣为虐,光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了。   是与胡阁老一样,大义凛然的从容就死,越发坐实逆王“乱臣贼子”的名头,将来连青史上都得有自己光辉的一笔,还是苟且偷生,与逆王同流合污,可能会多活一段时间,多风光一段时间,最后却一样逃不过死于非命,还将遗臭万年的命运,如今就看太后会选前者,还是后者了。   简浔想着,不由有些后悔起当初提前让明贞帝知道了他和太后之间,不是亲生母子,反而有杀母之仇之事来,这二人虽不是亲生的母子,到底身上还是流着部分相同的血液,到底还是太后将明贞帝养大的,于是一样的多疑狭隘,一样的自私无情,一样的因为旁人忽然有一点不好了,便全数抹杀了对方对他们曾经所有的好。   她不知道明贞帝此番决意御驾亲征,最大的原因是不是太后,是不是想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兼正名,但她相信,多少也会有这方面的原因。   前世明贞帝知道真相已是登基一年多后的事了,所以没有御驾亲征,当然,他有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这样说来,岂不是她因一己之私,害了自己的亲人和盛京城的百姓们,甚至害了全天下的百姓?   不,不是这样的!   就算她没有这么做,大邺也早已是千疮百孔,岌岌可危了,明贞帝与太后也迟早会水火不容,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大邺也终会像现下这般全然乱了套的,与她什么相干,她只是想自保而已,错的都是明贞帝,都是他太好色太贪婪太任性妄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所致,与她什么相干!   “……大小姐,您怎么了?您听见我的话了吗?”   还是老狐拔高了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里,才让简浔自胡思乱想中回过了神来,忙敛神道:“我方才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没听见狐爷爷的话,您能再说一遍吗?”   老狐见她脸色很是难看,只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祖父和父母亲,倒也没多想,只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侯爷交代了,让我和老锤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离开大小姐和两位少爷半步的,所以就近打探一下消息可以,让我回京却是万万不能的,还请大小姐恕罪。”   若悲剧真已发生了,他就算回了京也改变不了了,又何必再做无用功,反倒将三位小主子也置于危险当中呢,至多等三位小主子彻底安全了,他们两个便下去继续陪侯爷便是。   简浔闻言,不由急了:“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盛京会这么快便破城,但如今悲剧不发生也发生了,当务之急,便是尽可能的阻止悲剧再进一步的扩大,能挽救多少是多少,也许您回去,刚好就赶上了救下祖父和父亲母亲呢?您去了好歹还能有一分希望,您不去,可就连这一分希望也没有了!至于我们姐弟,不是还有锤爷爷吗,何况胡家的护卫们也都那么能干,能出什么事,您就放心回去罢!”   老狐却仍十分坚持:“我答应了侯爷的,何况军令如山,那我于公于私都绝不会食言,还请大小姐别再说了。”   “可是人命关天啊,承诺与军令再重,能重得过人命吗?”简浔心里激动,不自觉便拔高了声音。   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脸色仍惨白一片的胡严几步走了过来,一脸毅然决然的与简浔道:“简大妹妹还是让狐爷留下罢,我反正要回京去的,就让我替你打探消息去,等有了消息,立刻设法通知你们……”   “夫君,你不能回去!”话没说完,宇文倩已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你回去明摆着只有死路一条,我是绝不会让你回去的!”   一面说,一面也几步上前拉住了胡严的手臂,本就红肿不堪的双眼,霎时又蓄满了泪水。   看得胡严心疼不已,却还是轻轻的掰开了她的手,哑声道:“就算明知只有死路一条,我也得回去,我总不能让祖父祖母和爹娘叔婶、弟弟妹妹们暴尸家中,我一定要让他们都入土为安!”   胡二公子胡三公子闻言,忙都道:“大哥,我们跟你一起回去,我们是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急得宇文倩眼泪哗哗的掉,哽声道:“本来我才还想让你们帮我劝劝你们大哥的,你们倒好,不但不劝阻他,还要跟着他一起回去,这不是火烧浇油吗,祖父辛辛苦苦将你们送出来,难道就是为的让你们明知前面只有死路一条,还要自己回去送死的?你们真是白费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简浔忙接道:“是啊,胡阁老为什么要送你们出京,为的不就是给胡家留一线香火血脉,留几分重振家声的希望吗,正是因为知道你们是安全的,胡家还有希望,他老人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从容赴死,胡夫人及大家也是一样,知道你们将来一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的,他们不是白死,若你们回去了,他们的牺牲算什么?他们才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说得胡二公子胡三公子又哭了起来,到了这一刻,他们纵再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那些最亲的亲人们,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了的事实。   胡严血红着眼睛,看向二人道:“你们两个留下继续赶路,我一个人回去即可,我是长兄,如今祖父和父亲叔叔们都没了,那我长兄如父,你们就该无条件服从我的话,我也必须回去尽我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说着转向宇文倩,声音哽咽得快说不下去了:“至于倩儿你……以后就找个好人、找个好人嫁了,忘了我这个狠心薄情的人罢……你是宗室县主,不管那张椅子上坐的是谁,你的日子都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是挨了宇文倩一掌,随即近乎声嘶力竭的哭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宇文倩当什么人了,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行,你想回去,我陪你回去便是,大不了大家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胡严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宇文倩抱了个满怀,大哭起来:“倩儿,我不是成心伤你心的,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啊,难受得恨不能死过去才好……”   看得简浔心里也难受到了极点,红着眼睛哑声与老狐道:“狐爷爷您也看见了,就算明知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胡家几位哥哥也一心想回去,因为那里有他们的亲人,我们姐弟自然也是一样,若您实在不愿意回去,我便带了泽弟沂弟,同了胡大哥他们一起回去,不敢是生是死,一家人能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福!”   说得老狐面露难色起来,那么多人包括他辛辛苦苦将人送出京,一路护送到这里,眼见离蓟州只余三成的路程了,可不是为了风餐露宿的兜一圈,又再回去送死的!   老锤也低声说他:“你就回去一趟罢,凭你的本事,要神不知人不觉的混进城里绝不是难事,但少爷小姐们就不一样了,只怕还没靠近城门,已被发现拿下了,那才真是有负侯爷所托了,何况,你就真不担心侯爷,不想回去看看吗?”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老狐松了口,向简浔抱拳道:“那我就听大小姐的,即刻便动身回京罢。”   简浔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长气,她当然不会真的回京去,哪怕她再担心再焦灼,现下也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老狐能答应她回去一趟,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忙上前与胡严道:“姐夫你们都先别急,狐爷爷答应即刻回去一趟了,他可是打探消息的绝顶高手,他回京怎么也比我们回去强得多,我们还是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等他的消息罢,到底要人活着才有希望,一旦死了,可就连希望都没有了,还请你们千万节哀,千万冷静一些,理智一些!”   老锤也难得在一旁插言道:“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位胡少爷都是饱读诗书的,肯定比我懂的道理多得多,可君子再能报仇,那也得是活的,死的君子是一点用都顶不上的,想当活的君子还是死的,全看你们自己了,旁人说得再多都是没用的。”   如此这般,总算让胡家三兄弟暂时打消了回京的念头,赶在天黑之前,大家一起送走了老狐。   一夜无话。   所有的人除了简泽简沂过了三更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以外,也是一夜无眠。   天亮以后,大家草草用了早膳,便又默默的上了路。   沿途虽仍是尽量挑的人烟稀少的小路走,还是免不得经过一些两旁是村庄集市的必经之路,也亲耳确切的听到了盛京已被逆王占领了的消息,心里都是越发的难受与压抑。   翌日,老狐有消息传回来了,逆王秉承皇太后懿旨,已昭告天下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届时将会举国讨伐倒行逆施的昏君宇文嵩,解救文武百官和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让天下苍生都过上真正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做到真正的泽被天下苍生。   只是逆王话说得再好听,遮羞布看起来再漂亮,也掩盖不了他是乱臣贼子的事实,文武百官自然多的是不服他甚至反对他的人,听说仅昨日一日,盛京城便死了大小十几个官员,还有好些人家被灭了满门,余下的人家也大多正被逼着尽快表态,到底是顺他还是逆他,盛京如今已是人人自危。   简浔不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被逼迫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道所谓昭告天下的懿旨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如今最担心的便是祖父和父母的安危,照理祖父已赋闲多年,父亲领的也是闲职,逆王要逼迫表态也逼迫不到他们这样的人家头上才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事情就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呢?   至于山海关那边,据说大邺与鞑靼的大军还在僵持着,还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不管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   自然短时间内,也腾不出人手护送明贞帝班师回来,夺回盛京了。   这个坏消息,让本就沉默的一行人,都越发沉默了,一路上几乎再听不到谁说话,胡家三兄弟与宇文倩更是连日来都只喝一点水,什么东西都没吃。   看得简浔十分着急,趁这日午间歇息时,拉了宇文倩至一边小声道:“倩姐姐,你们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成呢,就算姐夫三兄弟不肯吃,你自己也要吃啊,不然再撑不了两日,你的身体就要彻底垮了!”   短短两日,宇文倩便瘦了一圈儿,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一闭上眼睛,眼前浮过的便是祖父祖母他们每个人的脸,我原本以为,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尤其那些寄居在家里的旁支亲戚们,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楚过……如今方知道,我原来每个人的脸都记得,每个人都能叫上名字,每个人都希望他们能好好儿的活下去!连我只与他们相处了几个月的,心里都这般难受了,何况夫君他们兄弟都与他们相处了十几年的,彼此还血浓于水,浔妹妹就别管我们了,让我们都静几日罢,等过了这阵子,自然慢慢儿就能好起来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再劝不下去了,只能低声道:“那我给你们匀一些牛乳片,你们好歹含几片在嘴里,保留一些元气罢,不然哀毁过度,伤了身体,那些亲人们岂不都白死了?”   宇文倩点点头,正要再说,老锤忽然低喝了一声:“都噤声!”然后趴到了地上。   片刻后起身皱眉道:“有人来了,来的还不少,大家快上马车,我们立刻出发!”   说得众人俱是一惊,但知道老锤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说有许多人来了,就定是有许多人来了,绝不会有错,便也不多问,纷纷上了马车和马,立刻往前疾行而去。   只可惜才跑出没多远,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正朝他们包抄而来,显然,他们一行早被人盯上了,只不过这两日大家都心烦意乱的,竟连老锤都没能提前察觉罢了。   “他妈的,真当老子虎落平阳,就能被你们一群疯狗欺负了?”老锤看了一眼前面,又四周看了一眼,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围过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粗话,大声问起旁边胡家的侍卫来:“看看哪个方向人最少力量最薄弱,我们就往哪个方向冲出去,他们没有马,单靠两条腿,再是人多势众,也跑不过我们的!”   胡家有两个侍卫是骑在马背上的,站得高看得远,闻言立刻四下看了一回,然后声音紧绷的向老锤道:“哪边都不薄弱,而且前面很长一段路都是树林,我们怕是不好冲出去。”   老锤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话,忽地腾空而起,跃到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四周看了一回,降落下来后一叠声吩咐起胡家的侍卫们来:“把小姐少爷们都护到中间,来的不像是流民,更像是占山为王的草寇,至少有一二百人,我们接下来要打一场真正的硬仗了,老子自十几年前随侯爷退伍至今,便再没打过一场真刀真枪的仗了,想不到今儿终于又有机会了,老子非得杀个痛快不可!”   一面说,一面取出了自己的流星锤,一脸的凶狠与戾气。   只是话虽说得豪气,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若包围他们的是流民,必定因缺吃少喝的没什么力气,他只要凶狠一点,一口气杀个十来个人摆那里,应当能震住其他人至少一时,那他们便还有希望能冲出重围。   可来的却是占山为王的草寇,再是乌合之众,也比流民强得多,那敌众我寡之下,想要生生杀出一条活路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又暗恼自己这两日怎能那般懒散松懈,也不想想,他们这一行人肥马壮,丰年时也还罢了,或许亦会惹人侧目,但侧目过后,至多羡慕两句也就算了,可如今却兵荒马乱,人人都饿红了眼,不知道自己今日闭了眼,明日还能不能睁开,他们以一副肥羊的姿势出现在人前,引人注目之余,又怎么可能不引得居心叵测之人的眼红与觊觎,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想将他们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很快胡严兄弟三个与宇文倩便都被集中到了简浔他们的马车上,狭小的马车内立刻变得拥挤不堪起来。   却没有人顾得上挤不挤的,眼睛都紧张的盯着外面,被胡家三兄弟以身体挡在后面的简浔与宇文倩不自觉握紧了彼此的手,手心都腻滑一片,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就见一大群穿得五花八门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有的手里提的则是棍棒,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因为隔得太远,简浔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必定都是满脸的狰狞,还有得意与嚣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其实只过了片刻,只不过简浔等人太过紧张,以致每一秒都是煎熬,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久而已。   对方终于将他们一行团团围在了中间,打头的是三个骑着马的男子,当中那个又黑又瘦,手里提了杆长枪,一脸的凶悍,狼一样狠狠地盯着老锤及胡家的几个护卫,一面狞笑着向一旁另一个骑马的男子道:“老三,你的消息果然可靠,这样的马,这样的马车,如今咱们这儿方圆百里内,可都再找不到第二家有了,今儿总算可以干一票大的,弟兄们也终于又能吃上肉了!”   那个老三哈哈大笑道:“难得有这样的肥羊,我自然不能放跑了,大哥,这老家伙竟还敢瞪我,应该是有两把刷子才敢这样,我先去会会他好不好,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黑瘦男子闻言,正要说话,老锤已先笑道:“小子,你倒有种,敢向老子挑战,只是老子我叱咤风云时,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老子可不会轻易跟你过招,除非你答应老子,老子赢了你,就放我们走,当然,老子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会给够你们辛苦钱的,怎么样?”   这话着实狂傲,还一口一个‘老子’的,气得那老三马上就要冲上来与老锤过招:“老家伙,老子今儿不把你捅成筛子,老子跟你姓!”   却让那老大喝住了,皮笑肉不笑的向老锤道:“你倒是会说大话,总得先划出道儿来,让我们瞧瞧,你配不配跟我们过招才是!”   老锤听了,也不说话,只将流星锤甩了出去,没见他怎么用力,招式更是一点也不花哨美观,就那么随意一扔再收回来,旁边一棵成人腰粗般的大树便重重倒下了。   这才看向黑瘦男子道:“怎么样,你们还敢不敢跟我单打独斗?”   黑瘦男子没想到老锤功夫这般厉害,怔了一下,才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老家伙搞错了,以为我们是来跟你比武的?他妈的搞清楚,我们是来打劫的好不好,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老子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就跟马车上的人一起去死罢!兄弟们,给我上,早点完事了,也好早点回去吃肉喝酒!”   显然不打算与老锤磨蹭,摆明了要以多欺少了。   人群立刻乱糟糟的应了一声“是”,随即一哄而上。   胡家几个侍卫见状,忙也都拔出了各自的兵器,既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护住马车,也是以马车为后盾,护住自己的后背,以免腹背受敌。   只是到底是文官家的护卫,没真正上过战场,他们就没有老锤那般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气势了,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里着实有些慌乱,若只是几十个人,他们还可能勉力支撑到最后,可一二百号人,他们就算不被杀死,也要被活活累死啊!   这般一想,真动起手来时,气势便弱了一些,还是仗着武艺的确比一群乌合之众高出不少,才没能让他们靠近马车一步。   倒是老锤,既眼见动手不可避免了,自然要先声夺人让人打心眼儿里害怕他,眼里攸地杀气四溢,将流星锤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一锤下去便有一个人倒下,个个死相恐怖,很快便没人敢再靠近他了。   黑瘦汉子见状,自己心里也发紧,这样的狠人,他生平竟是第一次遇到,这一带的百姓提到他,个个儿都怕得很,连官府的人都说他是个‘狠角色’,可跟眼前的人比起来,他算哪门子的狠角色了?   却也不能就因此放弃了好容易才等来的大肥羊,因喝命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上去,把这老家伙给我缠住了,我往后杀出个口子来,他们将马车护得这般紧,上面必定有好东西,指不定还有美人儿也未可知,等抢回寨子里了,我们哥儿三个一起入洞房!”   这话说得马车里本就脸色惨白的宇文倩,脸色越发白得吓人了,颤声与简浔道:“浔妹妹,不然就让锤爷先护送你和两位弟弟走罢,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我和夫君,我们好歹生死都在一起……”   简浔也怕得不行,但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已,遂强逼自己镇定下来,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何况这会儿岂是他们想走,就走得了的。   胡严则握紧了宇文倩的手:“倩儿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得你周全的,简大妹妹也是一样。”   正说着,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却是外面黑瘦汉子瞅准一个空子,给了拉车的马一枪,马儿吃痛之下,立刻嘶鸣着原地打起转来,马车自然也跟着颠簸,且越颠越急,终于将车门颠开,车里的人也跟着不受控制的,全部摔出了马车去。   这下草寇们看清楚马车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满满都是好吃好喝的和奇珍异宝了,都是满脸的失望。   但等看清楚宇文倩和简浔的脸后,他们立刻又兴奋起来,黑瘦汉子的眼睛更是死死盯在二人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仿佛要将她们烙出两个洞来似的。   那个老二与老三的眼里也闪着熊熊的火光,下意识吞起口水来:“大哥,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们这辈子也没见过,大哥,你才说了今晚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入洞房的,可不能食言,好歹要分我们两人一个!”   老锤在一旁看着,气得又要一锤砸过来,黑手汉子已先冷笑道:“就凭你一个老家伙,想护着这么多人,你以为你是天神下凡啊!现在,老子看在美人儿的份儿上,可以放你们其他人一条生路,连你们的马车和车上的东西通可以让你们带走,我们只要美人儿,识相的就赶紧滚,别耽误老子们入洞房!”   胡严早已气得双目赤红了,与两个弟弟和简泽简沂将宇文倩和简浔护在了身后,沉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让我们以妻子妹妹来换自己的生路,我们宁愿去死!你们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黑手汉子讥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的,不过你这小白脸生得也满好看的,我把他也带了回去,给兄弟们玩儿好不好……喝……”   话没说完,一记流星锤忽然砸过来,只差一点儿,他就被砸中了,后怕之余,恼怒的大叫起来:“兄弟们,给我上,除了美人儿,其他一个活口都不留!”   于是又是一场混战,只可惜胡家的护卫渐渐都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老锤一个人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何况他还上了年纪的人,渐渐也有些捉襟见肘起来,简泽简沂不得不拿起刀,用他们素日跟崇安侯学的,保护起姐姐们来,胡严兄弟三个也满脸慌乱的拿起了刀,虽然刀在他们手里,抖得就跟秋风里的落叶一般……   ------题外话------   推荐朋友文文《酒店风云之诱爱成瘾》,喜欢现言的亲可以看看,1V1双处双强,男主高冷,闷骚傲娇,女主逗比,智多近妖,欢脱搞笑的都市职场文,今天上架,很肥待宰。   另外,今天瑜终于升金牌作者了,感谢亲们这么多年的支持,要不是有你们的支持,瑜肯定坚持不到今天,鞠躬感谢,么么哒O(∩_∩)O~   最后,今天又是新的一个月了,想上一下月票榜,亲们能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不?O(∩_∩)O~   ☆、第一百三八回 天无绝人之路(月票啊月票)   又过了一会儿,站着的草寇终于越来越少,半数以上都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但胡家的护卫也全都倒下,只剩老锤一个人还在勉力支撑,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简泽简沂联起手来,倒也砍翻了几个草寇,可二人到底年纪还小,别说杀人了,连伤人都从来没伤过,如今一上来就要杀人,岂能不害怕的,且人小力微,也的确不是成人的对手,终于他们手里的兵器也被打落到地上,只剩赤手空拳了。   胡二公子胡三公子早在手里的刀被对手挑落在地时,已唬得就地蹲下,瑟瑟发抖了,胡严要勇敢些,一直将宇文倩护在身后,但也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之前还能硬气的说一句‘要杀就杀’,这会儿真死到临头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想活,原来自己一点也不想死!   只可惜眼前的阎王们,显然不会因为他们害怕求饶,就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字,那他们又何必再求饶,倒把最后的尊严与风骨也给失了。   胡严因握了宇文倩的手,惨笑道:“倩儿,都是我没用,竟保护不了你,你这会儿一定很后悔嫁给我罢,若你不是嫁了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这会儿必定还在盛京高床软枕……”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这样也挺好,一起生一起死,实现了我们成亲时的诺言。”话没说完,已被宇文倩含泪打断,或许是死到临头了,人反而镇定下来,不抖了。   一旁简浔则一手抱了一个弟弟,含泪笑道:“泽弟沂弟别怕,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好在我们姐弟可以一起上路,黄泉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话虽如此,心里却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她的确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并不是死过一次,就不再怕死了,反倒更怕死,因为没有谁比她更知道,死了是多么的凄惨,死了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且两个弟弟都还这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更是简家的未来和希望,难道真要让他们也这样小小年纪便惨死荒郊吗?早知如此,他们还出逃什么,还不如就留在盛京里呢,好歹一家人都能死在一起!   不行,她死了没什么,不能让两个弟弟也陪着一块儿死,好歹也要为他们挣出一条生路来,不然她怎么对得起祖父,怎么对得起父亲和母亲?   念头闪过,简浔有了决定,忽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待老锤与正围攻他的黑瘦汉子三兄弟都停下后,冷声向黑脸汉子道:“你方才说的,看在美人儿的份儿上,可以放其他人一条生路,我跟你走,但你必须立刻放了其他人离开,包括我这个姐姐!她是已成了亲的人,我却还待字闺中,我跟了你走,你一点也不亏,怎么样,成交吗?”   话音刚落,宇文倩已先惊叫起来:“浔妹妹,你不能这样做,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都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样舍身救我们,我们就算得救了,余生也别想再有一日心安,我以后也没脸再见弟弟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简泽简沂也叫道:“姐姐,我们绝不会让你跟了他们走的,那我们宁愿死!”   老锤更是大叫道:“大小姐,您这是在扇的耳光吗?您放心,我今儿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护得您和两位少爷周全的!”大喝一声,手里的流星锤又要砸出去。   简浔却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只看向黑瘦汉子道:“怎么样,成交不成交?”   因是逃亡在外,她和宇文倩都穿得很素淡很普通,脸色甚至有意弄得有些发黄,这两日又因为噩耗频传,身心俱疲,人也憔悴了许多,但即便这样,她俩依然漂亮得让人侧目,她们身上那种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与风华,也依然能让人一眼就感知到,所以方才那个老二与老三才会嚷嚷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会儿简浔凛然而立,整个人便越发显得风华逼人,神圣不可侵犯了,倒弄得那老大有些不敢直视她了,片刻方一脸毅然决然的道:“成交!我可以放他们所有人走,但你也要答应我,跟我成亲,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给我生孩子,只要你答应我,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他这会儿终于看出来,眼前的美人儿一定出身不凡了,若不是如今世道乱成这样,凭他这样的草寇泥腿子,别说娶这样的千金小姐做老婆了,连看一眼的机会都绝不会有,他也不是生来就是草寇,只会打家劫舍的,他也想过好日子,想娶一个好老婆,再生几个漂亮出息的儿女,如今机缘巧合终于有机会了,他自然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只是他这个态度让老二老三都不高兴起来,说好的一起入洞房,大哥怎么能只顾他自己,他们也想娶美人儿好不好,立刻不约而同的叫起来:“可是大哥……”   话才一开口,就让黑瘦汉子抬手止住了,沉声道:“旁的事我都可以与你们商量,惟独这事儿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随即转向简浔道:“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才是。”   简浔点点头:“可以,我答应你便是。”   等大家都脱了险,她便立刻自尽,在宫里混过的人,还能少了自尽的法子吗?就是宇文修,她只能有负于他了,好在他们还没成亲,时间长了,他总能忘记她,再找到自己幸福的……   黑瘦汉子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再不复方才的狰狞与戾气,这才让人意识到,他其实还年轻,应当不会超过三十岁。   简浔便向老锤道:“锤爷爷,既然这位大哥答应了我的条件,你便立刻带了大家离开罢,我向来妥帖你是知道的,定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泽弟沂弟,祖父和父亲母亲跟前儿,就请你们代我多尽孝了。”   说话间,将自己的拳头攥得死紧,才总算忍住了没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也没让自己再说出更多的话来,虽然如果不出意外,这应当就是她的遗言了。   老锤闻言,挣扎片刻,终于重重的点了头:“大小姐放心,我会好好护送少爷小姐们离开的,您千万照顾好自己,别钻牛角尖,一定要相信,好人终究是会有好报的,也一定要相信,人活着才有希望!”   心里已打定主意,一找到安全的地方安置简泽简沂等人,他便立刻折回来救简浔,只盼她能尽量拖延一点时间,保护好自己,更别想自尽什么的,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是比性命还重要的?   简浔当然听出了老锤的言外之意,让她尽量拖延时间,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就保,保不住也没什么,只要性命还在,其他都是次要的……可宇文修是那样的珍爱她,甚至胜过他自己的命,她如果连一个干净完整的自己都不能给他,岂不是生生玷污了他对她的爱,也玷污了他们的感情?   那她宁愿死!   于是老锤很快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或是扶或是拎的将面如土色的宇文倩胡严等人弄上了马车,又将胡家的护卫全部弄上了另一辆马车,自己驾了一辆,让胡家伤得稍微轻一些的一个护卫勉力支撑着驾了另一辆,打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的命都是大小姐用自己换回来的,他决不能辜负了大小姐的一番苦心!   黑瘦汉子见他们果真走了,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小心翼翼的上前要扶简浔上自己的马,惟恐简浔嫌自己脏,手还在衣裳上接连擦了几下:“小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话音未落,那个老二已暴喝一声:“站住!我们可没发话让你们离开!”   飞身上前,横枪挡在了老锤他们的马车前,“大哥,你忘了当初兄弟们结义时说的话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倒好,为了一个女人,便让兄弟们连日来的辛苦都白费,也让今日伤亡的兄弟都白伤白死了,你这样还配做我们的大哥吗?你今日若不给我们交代,用你方才的话说,就别怪我们不念兄弟之情了,老三你说是不是,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那个老三闻言,立刻道:“就是,大哥,我们敬你为‘大哥’,是因为你向来都公正无私,把兄弟们放在第一位,可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置兄弟们的利益死活于不顾,你这样还让我们怎么服你!”   其他草寇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大哥你自己吃肉,好歹也要留我们一口汤喝啊,你连一口汤都不留给我们,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我们当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吗?”、“对,不能让他们走,人要留下,钱财更要留下,便是这几匹马,杀了也够我们大家伙儿吃两顿了!”   黑瘦老大脸上的笑就消失不见了,又恢复了之前的狰狞与戾气,冷笑道:“你们一个个的是想造反吗?老二老三,我早知道你们两个心里不服我,想取代我做大哥了,今日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好啊,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不义了,一起上罢,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我手下走几招!”   这话一出,老二老三都有些跃跃欲试,但想到他的厉害,又有些不敢上前,遂只是继续动嘴皮子:“大哥,我们可从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别色迷心窍,有了美人儿,就不顾兄弟们的死活了而已,只要你同意把这群人留下,你仍是我们的大哥,大家伙儿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简浔在一旁闻言,不由有些急了,好容易才争取来的生机,可不能就这么给葬送了,因向黑脸老大冷笑道:“才还斩钉截铁的说可以放我的亲人们走,绝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绝不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原来就是这样让我不委屈不后悔的,那我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黑脸老大被她说得面皮紫涨起来,还有什么比在一见钟情的女人面前遭遇底下人质疑和背叛,让她看不起自己,鄙视自己更耻辱的事?   他立刻大喝一声,对着老二老三举了枪:“废话什么,背叛就是背叛,说再多的话来遮掩也是背叛,只管放马过来罢,我怕了你们就不姓莫,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你们今日与我动了手,大家便自动手那一刻起,恩断义绝,以后再不是兄弟了!”   说得老二老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熊熊的野心,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莫老大风光了这么几年,如今也是时候该轮到他们风光了……于是抱拳向莫老大说了一句:“大哥,我们也是为了兄弟们,不是为了自己,今日就多有得罪了!”   便齐齐一跃而上,与莫老大战成了一团。   余下其他草寇见状,莫老大与老二老三各有自己的人,很快也混战起来,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易怒好战的,也有冷静的,自发上前将老锤他们的去路堵住了,不给他们趁乱逃走的机会。   所幸所有人都碍于莫老大的积威,哪怕见简浔以马儿做屏障,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对她怎么样,她才能暂时得保安全。   老锤在车辕上见了,实在很想趁机冲上去,将简浔给抢过来,可又怕顾此失彼,亦怕他一动手,正内讧的两拨人又立刻同仇敌忾,齐齐对付起他来,倒不如就这样冷眼旁观,等他们战个两败俱伤了,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十分残酷,老二老三与莫老大对战中,还不忘喝命手下喽啰:“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个老东西给老子干掉,干掉了老东西,不就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于是老锤不得不再次加入了战局,场面再次一片混乱起来。   正天昏地暗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混战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只不过老锤是惊喜,莫老大等人是惊恐罢了,这样大规模的马蹄声,如今便是官府都未必有这么多马和人手,何况当地的官府早被莫老大他们吓怕了的,那就只能是军队了,可附近早没什么像样的军队了啊?   “都给我住手!”莫老大立刻喝住了所有人,“立刻撤退!你们立刻离开,再不离开,就别怪我出尔反尔了!”后一句话,却是对老锤说的,说完便飞身至简浔面前,想抱她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锋利的箭忽然裹着劲风射了过来,莫老大本能的一闪身,简浔便趁机躲到了一旁,很快又有箭射了过来,却不是一支而是一片了,卒不及防的草寇们立刻成片倒下,申吟之声不绝于耳。   就见一行约莫二三十骑,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前面一排十来个兵士手里,都举着军中才有的连弩,打头的两名将军模样的男子,则十七八岁的样子,十分挺拔英气,其中一个挺拔英气之余,还有几分武将少有的儒雅书卷气,——不是别个,恰恰是平隽,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马车上的简泽与简沂立刻都惊喜的大叫起来:“表哥,真的是你吗,我们是简泽和简沂啊,你快救救姐姐,快!”   马背上两个将军模样中的一个的确正是平隽,他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简浔姐弟,这一带有占山为王的草寇他是知道的,因与同伴是出来散心的,只带了心腹的二三十骑,原是没想过管这些事的,但既然远远听见了打杀声,不管又委实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这才会带了人立刻赶过来,倒是没想到,被困的人竟是他的表弟表妹们,可见任何时刻都不忘保留几分善心是再正确不过的。   平隽忙顺着简泽简沂的话往前看去,就见前面正被一个草寇劫持着的人不是简浔,又是哪个?   两年多没见,简浔变了很多,尤其这会儿还荆钗布裙,但他还是自她的双眼一眼就认出了是她,可她向来美丽沉稳,智珠在握的眼睛里,这会儿却满是惊恐的泪水,她纤细的身子被旁边草寇高大凶猛的身形一衬,也老鹰捉小鸡似的,说不出的单薄与可怜。   平隽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冲上前让那个挟持她的草寇身首异处的冲动,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冷声说道:“放了她,本将军饶你们一条生路!”   莫老大一听简泽他们叫平隽‘表哥’就知道要糟糕,美人儿再美再好,那也得他有命享用才好,于是立刻挟持了简浔,只是他虽挟持了她,到底不忍伤害她,所以简浔至少到此时此刻,是真没吃什么苦头。   听得平隽的话,不待莫老大说话,她已先与莫老大道:“我表哥很厉害,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看在你方才愿意放我们一马的份儿上,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让我表哥放你们所有人走,决不食言!”   莫老大闻言,满脸的犹豫,道:“口说无凭,何况兵和贼从来都势不两立,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反正能与你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一起去死,我也不亏!”   心里很是后悔方才就不该心软,就该只管把人都带回去,再不然方才就不该与老二老三磨叽的,不然也不会有此时的祸事了。   平隽额头青筋直冒,声音越发的冰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会饶你们一条生路,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只要你立刻放了我表妹!”   老二老三被他的气势所慑,这会儿也顾不得恼恨莫老大了,立刻接道:“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总得给我们一点凭仗,不然你就把你们的马全部给我们,我们骑出百丈后,再把你表妹还给你……”   话没说完,平隽身旁那个将军已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我老大的话你们也敢怀疑,你们算什么东西!知道我老大是谁吗,大名鼎鼎的平隽平将军,犯得着骗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识相的,就立刻给老子把人放了,立刻有多远滚多远,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把你们一个个全部射成筛子!”   平隽?那个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短短两年多时间,便做到了四品游击将军,在宣同总兵府内外都鼎鼎大名的平隽?   莫老大神色大变,越发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都是凶多吉少,也越发明白自己与简浔是不可能了,本来已猜到这千金小姐身份不会低了,谁知道还是低估了她,能叫平隽做表哥又姓简的,除了盛京的崇安侯府简家,他再想不出第二家了……堂堂侯府的少爷小姐,果然是肥羊中的肥羊,只可惜远不是他们消受得起的!   旁边老二老三也是遽然色变,难怪那个使流星锤的老家伙和其他护卫都不是省油的灯,盛京来的大户人家,岂是他们当地那些假大户或是暴发户能比的?还是保命要紧。   二人因忙低声劝起莫老大道:“大哥,把人放了罢,这样的人我们可惹不起,只要兄弟们都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总有机会再干一票大的,美人儿也一定会有的。”   莫老大沉默片刻,终于点了头:“嗯。”   却不先放人,而是看向平隽道:“我们要你们的马,不然就要你们的连弩,两样总要给我们一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放人,否则,平将军再厉害,我与令表妹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   有马他们才能最快速度的逃离现场,不在放了人,手里没了筹码后,被射成筛子,反之,没有了连弩的对方,也跟他们一样只有一双手一双脚,没有三头六臂,那真拼起命来,鹿死谁手就是未知了。   这话说得平隽旁边那个将军又要骂人:“竟敢跟我们谈条件,你们以为……”   “把你们手里的连弩都集中起来,给他们!”话没说完,平隽已沉声吩咐起身后的骑兵们来,后者们闻言,二话不说便将手里的连弩统一交给一个人,由后者一一递给了莫老大。   平隽方看向莫老大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莫老大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看着脚下这堆他以前用了不知道多少法子,都弄不来的精良连弩,实在忍不住满心的激动与兴奋,有了这批连弩,他们山寨再设法比着原样制上一批,加上山寨本就易守难攻的地形地势,便是官府再去围剿他们,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指不定,他还能借此再多招募一些人,壮大一下实力,也揭竿起义真正的出人头地一回呢,这乱世本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出头不是吗?   又有些后悔方才没两样一起要了,谁知道平隽会这般干脆呢,不过罢了,这人不好惹,还是别一次得罪狠了,为自己和山寨招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莫老大想着,忙指挥底下人一人拿了一把连弩在手,自己也单手拿了一把,然后翻身上马,将简浔也扯了上去,跑出一段距离后,本已决定了放人的,鬼使神差的竟又舍不得了,反而“驾——”的一声,催马跑得更快了。   看得后面的平隽是勃然大怒,翻身上马便只身追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忙也翻身上马都追了上去。   只顾打马狂奔的老二老三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了莫老大的打算,都气得不行,嚷道:“大哥,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为什么非要拉了兄弟们陪葬,再漂亮的女人,关了灯还不是一样,你至于被这千金小姐迷成这样,连命都不要了吗?这天鹅肉咱们吃不起啊……”   莫老大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可就他一念之差之间,已经晚了,平隽及其手下已追上他那些没有马的兄弟,将最后的几个砍翻在地了,他们本就是流寇,岂是正牌军中精锐部队的对手?   只得立刻举起才得来的连弩,冲对方发射起来,然他们好些人之前连见都没见过连弩,如今怎么可能一拿到手里就会用,眨眼间又倒下了几个。   莫老大终于不敢再有片刻的迟疑,将早已被颠得七晕八素的简浔朝着平隽所在的方向扔了出去:“平将军,误会,真的是误会,您可千万接好了……”   平隽哪里顾得上去管他说了什么,忙一按马背腾空而起,接住了简浔:“表妹,你怎么样,没事罢……”话没说完,闷哼一声,却是腿上中了一箭。   但他同样顾不得,一落地便忙忙上下打量起简浔来,见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只人还有些惊魂甫定,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抱了个满怀:“表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边他的同伴已是怒骂莫老大等人了:“妈的,竟敢放冷箭伤我老大,老子今儿收拾不了你们,回去后也定要求了我爹,发兵把你们一个个全砍了,把你们的老巢夷为平地!”   却是那个老二,眼见局势不妙,自己拿起连弩便乱放起箭来,谁知道又控制不好方向,竟误伤了平隽,自己也是吓得够呛,只能将错就错又乱射了一通,逼得兵士们暂时不能靠近他们后,带着剩余的伤兵残将落荒而逃了。   至此危机总算是彻底解除了。   简浔也终于从七晕八素中醒过了神来,见平隽竟抱着自己,忙一把将他推开了,道:“表哥,我很好,没事了,多谢你相救,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得怎么样,快让人替你瞧瞧罢。”   这一会儿的功夫,老锤已先奔了过来,后面胡严宇文倩简泽等人也随即跑了过来,老锤是与平隽熟识的,甚至还曾指点过平隽功夫,忙让他坐了,弯身替他检查起伤口来,却是一支箭直直射穿了他的小腿,这会儿因为箭还没拔出来,倒是没流多少血,可又岂能一直不拔箭?   宇文倩已一把抱住了简浔,哭道:“浔妹妹,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弟弟,去见侯爷和简伯父简伯母,只能随了你一块儿去了……你怎么那么傻,不是说了同生共死的吗……”   简泽简沂也眼泪汪汪的:“姐姐,你没事就好,你再不能丢下我们了。”   简浔揽了两个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抚,笑向宇文倩道:“我不是傻,我是想着一条命换大家这么多条命,怎么算都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这才会冒险一试罢了,如今可不大家都化险为夷了?”   话虽如此,这会儿心里仍后怕不已,双腿也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若不是平隽凑巧赶到,这会儿她应当已不在人世了,想过那么多次,自己这辈子再不能像上辈子那般惨死,自己哪怕要死,也一定要寿终正寝后,心满意足不留遗憾的死去,可真当死亡来临时,又岂是她能左右的?   这样的经历,只愿此生再不要有第二次了!   平隽那个同伴终于折了回来,立刻蹲到平隽身边关切的问道:“老大,你怎么样了?我本来要让人去追那群乌合之众的,但想到你教过我很多次‘穷寇莫追’,我还是让大家都折了回来,哼,小小一座鸡公山,小小几百个山贼流寇,一回去我就回了我爹,立刻发兵过来把他们全打个稀烂,为老大报仇!”   见老锤一直不为平隽拔箭,忙又道:“我说老头儿,你怎么还不为我老大拔箭,拔出箭了才好上药止血包扎啊,可不能一直这样。”   老锤一脸的为难:“我不是大夫,这箭又对穿了表少爷的小腿,还不知道伤到了筋骨没,总得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请个大夫来,才敢拔箭,不然……”   不然习武之人的腿若是废了,毕生所学可就都白费了。   ------题外话------   感谢7月1日凡云玲亲的10颗钻石,安筱韶亲的20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wytt亲的1颗钻石,lisa67亲的10颗钻石,珍珠~人鱼之泪亲的52朵鲜花,城烨公子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非常非常爱你们,O(∩_∩)O~   也感谢昨儿给瑜投月票的亲们,希望今天月票能继续涨涨涨,么么哒O(∩_∩)O~   ☆、第一百三九回 改道大同   平隽那个同伴看起来咋咋呼呼,不像是能办事的人,没想到真办起事来却十分得力靠谱,不过骑马带人出去了一个多时辰,便找到了当地一家大户的别院落脚,屋子宽敞阔朗,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还找了个大夫来,在如今这样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月里,可不是随便谁,或是光有银子就能办到的。   简浔看在眼里,就越发肯定自己没有猜错,后者必定是宣同总兵李如海的儿子了,关键她记得,李如海貌似就一个亲生儿子,如今他却一口一个‘老大’的称呼平隽,还对平隽亲热得很,看来平隽在宣同总兵府,的确混得很不错。   不过现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平隽的伤,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大夫又是怎么说的?   简浔实在放心不下,毕竟平隽是为救她受的伤,何况就算没有这一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十年的情谊,她也该去关心关心平隽才是,是以一梳洗完,她与宇文倩说了一声:“倩姐姐,我去平表哥那边了。”便抬脚往外走去。   “等一下,我也去。”却被宇文倩叫住了,“我们的命也是他救的,我与他亦算是打小儿熟识,于情于理,也该去探望一下才是。”挽了简浔的手臂,与她一起往外走。   心里却在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平隽对着浔妹妹就能那般忘情了,又是搂又是抱的,可见这两年多他虽不在盛京,心意却是从未变过,浔妹妹这么好的女子,也的确让人轻易难以忘怀,她当然要替自己的弟弟把媳妇儿护好,对手看好了,不给对手任何以可乘之机才是。   平隽救了他们的命宇文倩很感激他,但感激报答的方法有很多种,绝不包括将自己弟弟的心上人、未婚妻拱手相让,甚至一点希望都不该再给他。   姐妹两个很快到了平隽的屋子,正好胡家三兄弟也梳洗完过来了,胡严见了宇文倩,忙道:“倩儿你没事罢?简大妹妹呢,一切也都还好罢?”   宇文倩点点头:“我们都还好,除了手脚各有几处淤青以外,并没有其他伤,你们呢,当时惊马时你们一直护着我们,没事儿罢?两个小家伙呢?”   话音刚落,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了简泽简沂的脸来:“我们早过来了,大夫正给表哥治伤,哥哥姐姐们都进来罢。”   于是在胡严的声音中:“我们也只是几处小小的皮外伤,不碍事的。”大家鱼贯进了屋里去。   平隽却不在外间,只有他那个同伴在外面,里面能隐约听到大夫的声音:“我要拔箭了啊,公子可已做好准备了?”   还有老锤的声音:“表少爷,会有些疼,偏一时又找不到麻沸散之类,您千万忍忍。”   简浔便向他那个同伴屈膝行了一礼,道:“还没谢过李公子的救命之恩呢,今时今日我们都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于心,他日再涌泉相报了,只不知平表哥这会儿怎么样了,大夫是怎么说的,有没有伤到筋骨?”   李公子看简浔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兴味儿,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李的?”   他一直都跟老大在一起,倒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他确信老大什么都还来不及与他们说,这简小姐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简浔笑了笑,道:“您当时不是说回去后要求了令尊即刻发兵铲平那群流寇,为平表哥报仇吗?我就大胆猜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猜着了。”何况看你说话行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作风,不是身后有大靠山,敢这么嚣张吗?   李公子便也笑了起来,道:“难怪我老大对你念念不忘,连我爹要将我妹妹许给他,他都不肯呢,你果然比我那成日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傻妹子聪明多了,唔,长得也漂亮多了。”   这叫什么话,何况这样的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宇文倩见简浔的笑一下子勉强起来,心里比她更糟心,抢在简浔开口之前笑道:“原来将军是李总兵的爱子,果然虎父无犬子,我们夫妇与两个弟弟,在此先谢过李将军的救命大恩了。”   胡严与胡二公子胡三公子闻言,忙也上前抱拳行礼:“多谢李公子救命之恩。”   李公子便站了起来,正色道:“惠安县主与三位胡公子不必客气,胡阁老的高义与视死如归,我们宣同总兵府上下都十分钦佩,能为胡阁老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幸甚之至。我叫李慎,三位胡公子不嫌弃,就叫我谨之罢。”   这番话便说得可圈可点,有大家公子应有的教养与风度了,说来李家真正发迹至今虽不过才十几年,早前也算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弟再怎么着,也差不到哪里去。   胡严兄弟三人便立时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来,胡严因语带沉痛的说道:“家祖父不过只是尽了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遵从了自己的本心罢了,当不起谨之兄这般夸奖,我单名一个‘严’字,表字茂宏,这是我二弟胡晋、三弟胡垩。”   几人叙了庚齿,胡严当初在国子监既能与平隽齐名,自然也是真正的聪明人,十分的会说话,很快李慎便与他亲热得跟失散多年的兄弟终于又重逢了一般了。   简浔想到李慎的消息总要比他们只顾逃亡的灵通得多,趁二人说话的空档问道:“李公子,敢问你知道如今盛京的局势如何了吗?”想再打听一下自家的消息,又觉得自家那样不上不下的人家,恰是泯然于众人那一类,打听了只怕也是白打听,便没有说。   李慎皱眉道:“听说逆王后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盛京乱得很,好多人家都造了殃,如今余下的人俱是敢怒不敢言,他又有懿旨护身,偏皇上至今也没有任何诏书颁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父亲说,一旦皇上下了讨逆的诏书,立刻便奉旨整军,进京讨逆,为江山社稷尽人臣者应尽的本分。”   顿了顿,“简小姐是想打探府上的消息罢?我暂时不知道,不过之后会替简小姐留意的,一旦有最新的消息了,立刻告诉你。”   简浔忙道:“那就多谢李公子了,我的确挺担心家祖父和父母。”也不知道老狐现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话题,胡严兄弟三个的情绪难免又低落了下来,宇文倩见了,忙岔开道:“对了李公子,先前那群流寇看起来人数不少,应当已是成了气候,但再成气候,我看他们也是忌惮官府的,不然也不会一看见你们,就吓得落荒而逃了,怎么之前当地的官府就没想过把他们除了,为民除害呢?”   如今到处都乱了套,官府不作为也就罢了,在没乱之前,官府岂能也这般不作为,放任这样一群流寇在辖下横行霸道,不知道多少人遭了他们的殃!   胡二公子接道:“可不是,官府就任由他们为害乡里吗,当时我们也是急昏了头,竟忘记表明身份了,不然他们岂敢那般造次?”   李慎闻言,就勾了勾唇角,道:“你们万幸没表明身份,我方才在来的路上,才听我手下人说,那群人打头的几个,都有一身好武艺,所以才会短短两年时间,便壮大到了几百人,让这一带的官府根本不敢与他们对着来,而且他们底下的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最是痛恨富人和当官的,你们当时要是说了,他们可不会管胡阁老高义不高义,只怕这会儿早已……不过谁让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回去后,一定会回了我爹,让我爹立刻发病来围剿他们!”   若能将他们全部收编了,当然就最好了,如今各大总兵府都是缺人的时候,这么几百口子身强力壮的大汉,谁得了去都是意外之喜,之前他们父子没想到这一茬就算了,如今既已见过了人,且比他原以为的要有战斗力得多,那就万万不能便宜别人,好在他们虽已成了气候,到底还势单力薄,没有武器没有马,收编起来应当不难。   只这话就没有必要告诉在座的众人了。   胡二公子这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可笑,他是说当时老锤等人怎么只一味的与那群人周旋,半句表露身份的话都不肯说……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李慎见了,忙笑着打算宽慰他几句,里间忽然就传来了平隽的惨叫:“啊……”   众人都是心下一紧,李慎也顾不得旁的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门外急声叫道:“大夫,我们能进来了吗?我老大他到底怎么样了?”   片刻之后,门终于被拉开了,开门的却是老锤,沉声道:“箭已经拔出来了,但表少爷也痛得晕过去了,大夫正给他止血,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说是要观察几日才能确定。”   说得李慎沉默了片刻,方道:“那大夫有说现在大哥能搬动颠簸吗?如果能,我们即刻回大同去,我们总兵府有个军医是治这些外伤的行家里手,至少现在这个大夫,是怎么也及不上的。”   老锤道:“我也不知道,我且问问大夫去。”   片刻后出来道:“大夫说能搬动,只是如今天气炎热,怕赶路的时间长了,伤口会发炎,最好只早晚天气凉爽的时候赶路,路上也别走得太快了,不然万一届时伤口裂开或是化脓了,仓促之间找不到大夫,表少爷的腿怕就真是要毁了。”   李慎想了想,索性直接进去问那大夫:“我是宣同总兵李大人之子,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大同吗,连同你的妻儿老小都可以带去,正好我们那里缺军医,管保会让你和你的妻儿老小日子比如今好过。”   大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他在这一带是小有名气,所以如今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他还能凭借一身医术,勉强养活妻儿老小,但目测以后的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他势必会有养不活妻儿老小那一日。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一家老小就死于山贼流寇,不然就是暴民乱民之首了?如今有背靠大树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了。   因忙满脸惊喜的应道:“我愿意随公子去大同,为公子尽我所能。”   李慎点点头,到了外间叫了自己的亲卫来:“你叫两个人护送大夫回去,接了他的妻儿老小过来,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大同去。”   待亲卫带着大夫应声而去后,才问起胡严简浔等人来:“你们的目的地原是哪里?如今到处都不太平,你们的护卫还死的死伤的伤,你们怕是短时间内上不了路,不然且先随我们去大同暂住一段时间罢,等休养过来了,你们再出发也不迟,想来我大哥这会儿若是醒着,也必定会这么说的,大家原不是外人。”   要让宇文倩说,当然是不愿意去大同的,这不是白给平隽制造接近浔妹妹的机会吗?可他们如今没人护卫也的确是事实,真这样上路,摆明了只剩死路一条,何况平隽还没醒,他救了他们尤其是浔妹妹,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等他醒来,平安无事了再离开的,只怕浔妹妹也必定是这样想的。   宇文倩只得小声与以眼神征询她意见的胡严道:“那我们就先不去蓟州了,去大同罢。”   胡严遂向李慎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叨扰谨之兄了。”   而简浔也果然没有出声反对,他们这一行人树大招风,之前有老锤和护卫们护着,尚且引来了一群恶狼,如今连护卫的人都没了,真正是羊入虎口,随时都有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可能,她当然不敢再拿大家和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去大同就去大同罢,反正他们出逃盛京赶往蓟州也是为了能有人庇护,大同离盛京还近些,盛京有什么消息,他们还能更快些知道。   事情便就此定了下来。   李慎见时间不早了,遂让人摆了饭,他们男人自坐了一桌,简浔与宇文倩则是回房用的,用过之后,闲聊了几句,听说平隽醒了,忙又赶去了平隽屋里。   果然平隽已经醒了,脸色虽仍十分苍白,精神却还可以,正笑着与满脸崇拜看着他的简泽简沂说话儿:“我算什么厉害的,现有锤爷这么厉害的人在这里,你们不向他讨教,不是舍近求远吗?”   简泽简沂忙嚷道:“我们就要表哥教,就要表哥教嘛。”   李慎在一旁笑着插言:“我老大也是你们想请教就能请教的,不过你们可以请教我,我虽比老大武艺权谋都差了那么一丢丢,要教你们两个小毛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未落,见简浔与宇文倩进来了,忙起身一手一个揽了简泽简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我也很厉害?行,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去。”不由分说将二人弄出了屋外去,又向宇文倩道:“惠安县主,才茂宏兄说找你有事,你要不去他们兄弟屋里瞧瞧?”   宇文倩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想给平隽制造和简浔独处的机会,自然不肯出去,笑道:“我夫君若真有急事,定会去我房间找我的,既没去,可见事情不急,多谢李公子相告。”   转向平隽:“子清你好些了吗?今日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若不是你舍身救了浔妹妹,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我且代我弟弟先谢过你了,等明儿你们见了面,他再当面向你道谢啊,你们两个也是打小儿的交情,你应当不会介意罢?”   平隽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简浔,才笑道:“我自不会介意,本来我做表哥的,眼见自己的表妹有危险,挺身而出就是理所应当,与子羽什么相干,不过我的确好久没见子羽了,明儿有机会再见,一定要好生与他喝两杯才是。”   宇文倩笑道:“怎么不相干了,浔妹妹可是我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子清再是她的表哥,难道还能亲得过我弟弟不成?那我弟弟自然该向你道谢……”   话没说完,已被简浔笑着打断:“倩姐姐还是快去看看姐夫罢,也许姐夫真有急事找你呢,我与表哥说几句话,也就回去休息了。”再让这二人说下去,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事儿也要让他们说出事儿来了。   “可是……”宇文倩还待再说,见简浔满眼的不容置疑,想着她以前便没给过平隽希望的,如今都与自家弟弟定了亲了,自然更不会了,自己该相信她才是,再这样下去,就真是有失风度与气度了,谁规定定了亲的表妹,就不能与自小儿与她一起长大的表哥单独说话儿了?   总算向平隽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去我夫君那儿了,回头再来看子清。”转身出去了。   简浔方向平隽道:“表哥,你现在疼得好些了吗?今日多亏表哥相救,不然这会儿我势必不能坐在这里与表哥说话儿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表哥才好。”   平隽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素面朝天,头发也只随意挽了个纂儿,却比记忆里更要美上几分,暗暗苦笑了一下,道:“一点小伤罢了,在军营里混了两年多,虽未打过大仗,小仗却是打过不少,自然已砍过人也被人砍过了,表妹不必放在心上。”   简浔点点头:“话虽如此,表哥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仍该好生将养才是,只是如今到处都乱糟糟的,表哥不留在大同随时待命出征,到这儿来做什么,执行公务吗?”   这会儿细看之下,才发现平隽果然变化很大,不但人高了些壮了些黑了些,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比早前锋芒毕露多了,再不复以前一看便知是生来养尊处优的儒雅与矜贵。   平隽默了默,道:“表妹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我前阵子是一心想去山海关打鞑子的,我们总兵大人却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同意我去……我心里难免苦闷,谨之见了,便死活拉了我出来打猎散心,倒是没想到竟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表妹和大家,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在救下简浔等人的前一刻,平隽都还在后悔不该任李慎拉了自己出来,万一总兵大人忽然就想通了,愿意让他去山海关打鞑子了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在逆王攻破了盛京后,已几乎彻底不可能了,但人总得抱有希望才好。   但见到简浔后,平隽便无比庆幸他来了这一趟了,不然事后知道他曾有希望救下她的,却因一念之差,让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他势必一辈子都将活在心痛、自责与后悔中了。   简浔一听,就知道李如海另有打算了。   明贞帝是下了旨征调各大总兵府的兵力齐赴山海关,但怎么调兵遣将,调哪些兵将前往,就是各大总兵府总兵大人自己说了算了,难怪明贞帝会吃败仗,手下将士都是各大总兵府最次的,再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去凑个人数的,能打胜仗才真是奇了怪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眼见天下都乱了,明贞帝又明显不是个明君的样儿,李如海这样的一方霸主一方诸侯自然要为自己考虑,将最精锐的部队留下,待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多少史书上有一席之地的英雄枭雄们,都是这样起的家不是吗?   只是这些话李如海不可能直接告诉平隽罢了,但平隽何许人也,岂能猜不到,也知道他不必明说,简浔必定也能一点即通,所以只点到为止即可。   简浔皱眉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道:“如今天下大乱,表哥能背靠李总兵这棵大树,也不算坏事,若能找机会将家里的亲人们都接到大同,就更好了,看李公子的样子,与表哥感情委实不差,他又是李总兵的独子,总不至于亏待了表哥。”   说到李慎,平隽的表情柔和了几分,道:“谨之的确是个好的,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他成为过命的兄弟,表妹不知道,我刚去大同时,他混帐到什么地步。”   李如海三十好几才得了李慎这一个儿子,他自己爱若性命不说,李太夫人与李夫人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的手里怕摔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久而久之,便将李慎给养成了个混世魔王,成日里只知道惹是生非,谁的话也不听,谁的账也不买。   平隽到了大同后,人人交口称赞,李如海教训李慎时,也少不得拿平隽做正面典型,让他学着点,李慎心里岂能痛快?   明里暗里找了平隽好几次麻烦,都被平隽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后,李慎索性直接找上了他,誓要让他臣服在自己脚下,让自己的父亲和全宣同总兵府的人都瞧瞧,他们交口称赞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不想平隽再次化解了他的刁难不说,还亲自动手,狠狠揍了他一顿,一点也不顾忌他是总兵大人的儿子,直揍到他跪地求饶,承诺以后再不敢胡作妄为后,才终于放过了他。   李慎自此便躲着平隽了,平隽却偏与他杠上了,日日盯着他再不让他胡作非为,把围着他打转的一群狐朋狗友都驱赶尽了不说,还逼着他习武练字,不听话就揍一顿,反正平隽出身一点不比李慎差,根本没什么可顾忌的,李慎还打不过他,玩阴的就更不是他对手了,一来二去的,只得心悦诚服的认了平隽做老大。   李如海因此感激平隽得不知如何才好,一再的提拔他,所以平隽才能两年多的时间里,便做到四品的游击将军,不然平隽出身再好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走得这般顺风顺水,说到底还是上面有人好做官。   简浔听完平隽的话,点头道:“既是这样的交情,外祖父他们来了大同后,应当不会受委屈,表哥若是能想到法子,便尽快将亲人们都接出盛京罢,如今盛京实在危险,多留一日,变故便增大一分,便外祖父他们不肯来大同屈居人下,回老家去,或是找一处旁的僻静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也是好的。”   平隽“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短时间内我家人们的确不会有危险,因都不是内阁军机上的,也不至于似胡阁老似的,树大招风,非死便只能遗臭万年,但时间长了,就未必了,万一逆王非要我父亲和叔叔们入内阁军机呢?我会尽快安排人回京设法接他们出来的,届时我也会争取将侯爷和姑父姑母一并接出来,表妹只管放心。”   简浔道:“若表哥力所能及,也就罢了,若要让表哥为难,就实在不必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总能得救的,表哥且休息罢,我就不打扰你了,横竖我们也要去大同的,还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平隽岂能不知道这两年自家父母亲人对她们母女的迁怒,连带平简两家的关系都大不如前了,她不想再承他的情,也是人之常情,心下黯然归黯然,嘴上却也没说什么,总归他们接下来还能再相处一段时间,就当这段时间,是老天爷看他可怜额外厚赏给他的罢,有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也可以再无遗憾的彻底死心了。   ------题外话------   感谢7月2日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另,亲们就真的木有月票吗?真的真的木有吗?还以为好歹能撑几天哈,没想到今儿才第三天,已是岌岌可危,/(ㄒoㄒ)/~   ☆、第一百四十回 拒婚   简浔回到与宇文倩共住的房间后,见她已经回来了,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几口,方道:“倩姐姐,我打算去到大同待上十来日,待锤爷侍卫们和平表哥的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狐爷也有消息传回来,看能不能将我祖父和父母给救去师兄那个庄子上后,咱们便仍出发去蓟州,你怎么说?”   如今大邺乱成这样,各方总兵只怕都跟李如海一样,打着不能宣诸于口的主意,那目测大邺接下来只会更乱,好歹蓟州是宇文修的大本应,他们去了那里后,宇文修才能暂时没有后顾之忧,若为了安定一直留在大同,谁知道时间长了,会不会成为宇文修的累赘,让他只能任李如海予取予求了?   至于以后,等他回了蓟州,大家见了面后,再从长计议罢。   经过了此番的变故横生骨肉分离,见过了沿途的命如草芥饿殍满地,自己也又一次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后,简浔忽然把一切都看淡了,什么摄政王,什么霸业,什么将来到哪哪儿都横着走,若这一切是要用骨肉分离九死一生来换的,那她宁愿不要,宁愿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与亲人和爱人长相厮守,哪怕粗茶淡饭,哪怕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天下这么大,她相信总能找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   何况她可不穷,宇文修也不穷,崇安侯府积累了几代,更不穷,只要能找到一个世外桃源,他们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不过得宇文修心甘情愿随她一起退隐,若他不愿意,还想在这乱世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她少不得也只能支持他到底,陪伴他一起战到最后了。   宇文倩本就不想去大同,闻言自是正中下怀,忙道:“但凭浔妹妹安排,我都听你的。”   她是宗室县主,无论谁坐上那个位子,都改变不了她的身份不假,可她已嫁给胡严了,那便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逆王真坐稳了那个位子,他们便再回不了盛京了,但三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长此以往,人都要废了,所以她迫切的希望能早日抵达蓟州,早日安顿下来,让胡严兄弟都能找到事情做忙尽快忙起来,那样也免得他们成日无所事事之余,只能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彼此都害了乏,遂熄灯睡下了。   翌日一早,二人便被丫鬟叫醒了,赔笑着服侍起她们梳洗来。   因当日离京,主子都不能多带了,何况丫鬟,所以这一路上,简浔与宇文倩都得自己梳头自己洗衣服之类,两人几时做过这些事,真真是手忙脚乱苦不堪言,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总算如今有丫鬟服侍了,二人遂连头发一并洗了,洗完后绞得半干再松松挽成一个纂儿,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等稍后见了李慎,少不得又向他道了一回谢:“……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要臭得不能见人了,多亏李公子想得周到。”   李慎但笑不语,等出发时,便连那两个丫鬟也一并带上了,让她们暂时服侍简浔和宇文倩:“二人虽粗笨了一些,远及不上素日县主和简小姐用惯了的,好歹聊胜于无,县主与简小姐且先将就一下,等到了大同,我立刻安排好的替换她们。”   引得宇文倩稍后悄声同简浔感叹:“我记得以前恍惚听谁说过,宣同李总兵的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大邺十一个总兵里,就李总兵一个人后继无人,可如今看来,李公子分明说话做事都可圈可点,李总兵哪里后继无人了?”   简浔闻言,点头道:“可不是,足见以讹传讹害死人。”可平隽却没理由骗她,那李慎的变化,就真是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也就不怪李总兵那般感激平隽,一再的提拔他了。   有了李慎把大情小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接下来再赶起路来,就要安全得多,轻松得多了,所以不过三日功夫,一行人便顺利抵达了大同。   其间盛京也跟曾经的李慎一样,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逆王如期举行了登基大典,为求名正言顺,特意请了皇太后与自己一起上金銮殿,想让皇太后亲口宣布他手里的“先帝遗诏”是真的,然后拥他上位,那他即便没有传国玉玺,也能与明贞帝名正言顺的一较高下了。   却没想到,皇太后在亲口宣读“先帝遗诏”时,却大声指责逆王这份遗诏根本就是假的,大骂逆王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自刎于金銮殿之上。   与此同时,明贞帝也发了讨逆诏书昭告天下,怒斥逆王‘当其时,所有大邺军民都该上下一心,共御外敌,尔却只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罪不可赦!’,召令所有总兵府倾尽全力,立刻进京讨逆勤王,为江山社稷尽为人臣者应尽的责任与本分。   所以李慎回到大同后,只来得及吩咐自己的亲卫一句:“好生引了贵客们去府里,请夫人代我先行款待。”便与平隽一道,让李如海的亲卫给请走了,连平隽的伤都来不及让军医先看过。   以致简浔一行只能住进了李如海的总兵府,虽然按照简浔的本意,是打算住到平隽的宅子里去,哪怕平隽在这儿没有宅子,设法暂时恁一个,或是借一个也是好的,如今却只能与李夫人周旋了。   李夫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见宇文倩与简浔,不待二人拜下,已忙忙上前一个一个搀了起来,由衷的赞道:“真是两个花骨朵儿般的美人儿,就跟姚黄魏紫这些名花一样,该一直养在暖房里精心呵护着,不遭受一点风吹雨打的,可如今倒好,世道乱成这样,让你们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光想想都心疼得慌……好在总算有惊无险,你们以后就安心住下,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千万不要有丝毫的拘束。”   一面说,一面捋了腕间一对和田玉的镯子,一支套在了宇文倩手上,一支套在了简浔手上,十分的和蔼可亲。   但简浔宇文倩与之应酬时,却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因李夫人虽几年也难得回京一次,却在盛京的贵妇圈子名气极好,李如海称霸一方,除了两个庶女,其他三女一子却都是李夫人生的,可见她于内于外都是何等的手段过人……不过二人比李夫人身份高也棘手得多的人都应酬过,应酬起李夫人来,自是游刃有余,倒也宾主尽欢。   二人还见到了李夫人的小女儿,一个十四五岁,长得与李慎有五六分相似,英气爽朗得不像是个女孩儿的姑娘,应当就是之前李慎口中李如海想许给平隽的那个妹妹了。   要让简浔说,这李小姐倒是与平隽挺相配的,一个单纯爽朗,一个心思缜密,性子倒是恰好互补了,可平隽貌似没那个意思,牛不喝水谁也没法儿强摁头,少不得只能顺其自然,由他去了。   之后简浔一行便在李府的客院住了下来,简浔与宇文倩带了简泽简沂住一个院子,胡家三兄弟则带了老锤和侍卫们住他们隔壁的院子,比起之前的风餐露宿晓行夜宿,自然舒服得多了。   可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各有各的担忧与焦灼,连简泽简沂都忽然间长大了许多似的,身体再舒服,心情也好不起来,倒比赶路时更度日如年似的。   总算在住进李府的第三日上,简浔他们再次见到了李慎和平隽。   李慎一见了他们,便笑着抱拳道:“是我厚着脸皮非要请了贵客们来大同的,谁知道到了地头,我却忙得连面儿都见不着,实在是失礼至极,还请贵客们千万见谅。我父亲知道后,也骂我失礼,所以今晚上特意设了宴为大家接风洗尘兼赔罪,还请大家千万赏光。”   待大家应了,因平隽事先说了有话与简浔说的,李慎也识趣,又闲话几句,也就告辞了。   而宇文倩知道简浔有正事与平隽说,随后也带着大家去了院子里,简浔这才得了机会与平隽说话:“表哥,你在大同有宅子吗?若没有,能找人暂时借一所吗,我们与李家非亲非故的,又这么大一群人,胡姐夫他们还带着重孝,老这样住在人家家里也不像,所以想搬出去,毕竟我们怎么也得再住七八日十来日的,可不是一日两日。”   平隽闻言,道:“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一茬,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吃住都在军营,也没想过置宅子,这样罢,我待会儿就让亲卫四处寻寻去,寻到了合适的,不管是租是买,总之尽快接你们出去便是。”   简浔方松了一口气:“那就给表哥添麻烦了。这几日表哥的伤好些了吗,军医怎么说的?”能拄着拐杖一路走到他们住的客院来,应当已是好多了罢?   说得平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道:“军医说万幸没伤到筋骨,只是还是得将养至少一个月,才有望大愈,不然将来上了年纪,要吃苦头的,所以过几日总兵大人亲自带了大军进京讨逆勤王,我又不能跟随了。”   本来总兵大人就不想让自己的精锐部队去折损牺牲了,而他恰好也在此列,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偏他还在这当口受了伤,给了总兵大人现成不让他去的理由,叫他怎能不憋闷?   简浔忙道:“李总兵已经定了要进京讨逆勤王吗,那其他总兵府呢?本就被皇上抽调了一部分将士去山海关,各大总兵府都只剩下一半左右的兵力了,还要留一部分驻守大本营,讨逆大军能凑齐十万吗?”   逆王可号称有二十万兵马,如今又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拼死到底了,必定会不计损失不计后果,只怕盛京不好收复。   倒是皇太后,委实出乎简浔的意料,竟然那般大义凛然的从容赴死,并不因明贞帝不是她亲生的,私下里早与她水火不容,便是逆王做了皇帝,她依然是皇太后,只要活着就总能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就屈从逆王苟且偷生,不愧是当年先帝和先皇后亲自挑中的儿媳,不愧是母仪天下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摄政太后,帮着自己病弱的儿子将大邺又支撑了十几年的人。   仅凭这一点,简浔便觉得以往与太后的那些私怨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想必满朝文武也不会再私下说太后“牝鸡司晨”,对太后诸多不满,却只敢怒不敢言了,她一个弱质女流,做到了天下绝大多数男子都做不到,也没勇气做的事,尽到了一国太后应尽的本分,保住了一国太后应有的尊严与节气,旁的小节又还算得了什么?   就是不知道明贞帝知道这事儿后,会是什么反应?   平隽的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十万还是能凑齐的,只是光有人数,没有战斗力,一样是白搭……整整三十万兵马啊,若是都去山海关打鞑子,鞑子就算再骁勇善战,也必定能将他们赶回老巢,十年内都别想再做怪,所以大邺怎么不败,从来外伤都是看着吓人,实则不会殃及性命,真正能要人命的,从来都是内伤!”   说到最后,一脸的痛心疾首。   简浔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表哥若真一心想为国尽忠为民请命,那还是别将外祖父他们接到大同来了,还是设法将他们送去旁的安全的地方安置罢,当然若此番盛京能被顺利收复,就更好了,能不背井离乡,总是好事。”   李如海摆明已将平隽视作自己的家将私兵了,若是旁人,或许觉得这是好事,只要跟准了李如海,以后的前程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平隽向来有主见,连自己的父祖都做不得他的主了,何况李如海一个外人。   且平隽可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平家那么大一个家族,总不能他自己上了李如海的船,整个家族也得跟着上船,那即便现在二人不至于因为李如海私心甚重,刚愎自用,意见相左弄得上下再不相得,将来也势必会发生这样的事,哪怕中间有个李慎调停,所以他还是趁早把自己与自己的家族分开来的好。   这些问题平隽何尝没想过,只不欲现下多说,遂感激的向简浔道了谢,说起旁的事来:“我已派了人回京去保护救助家人们,也交代了他们届时连侯爷姑父姑母一并救出城外,哪怕暂时大家不能团圆,只要人还在,过了这段艰难的时期,一切自然都会好起来。”   简浔应了:“那就多谢表哥了。”   见平隽一直专注的看着她,那目光虽不惹人讨厌,却也让人挺不自在,只得以玩笑的语气说道:“对了表哥,我已见过李小姐了,说真的,与你还挺配的,泽儿沂儿也跟我一样,觉得她能当咱们的表嫂很不错呢,要不,你就从了罢?”   平隽何等聪明,知道是自己的情不自禁让简浔不自在了,只得艰难的收回目光,道:“表妹才还劝我呢,可见心里极明白,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是有多方面原因的,怎么这会儿又开起我的玩笑来?我一个大男人倒没什么,让人说两句也是不痛不痒,人小姑娘的名声却是经不得半点损伤,所以这样的玩笑,表妹以后可千万别再开了。”   简浔见他收回了目光,从善如流:“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保证再不说了,表哥放心。”又与平隽说了一会儿话,送走了他。   晚间李如海果然在自家的花厅里设了宴款待简浔一行,以一座十二扇的大屏风将花厅一分为二,女眷的席面摆在里面,男人们的摆在外面,考虑到胡家三兄弟与宇文倩都正热孝在身,还给三兄弟备了一桌素席,宇文倩面前也全部摆的素菜。   李如海五十余岁,身材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坐立起行都带着一股子常年行武之人特有的干净利落,乍一看气质倒是与崇安侯挺像。   但简浔宇文倩和胡家兄弟与之应酬时,就跟与李夫人应酬时一样,都不敢掉以轻心,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只将些沿途所见的景象来说,再把大同的安定与之对比一番,不卑不亢的奉承了李如海一回便是。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终于都有些放松了下来,不意外面李如海却忽然呵呵笑道:“子清,你是知道我向来都看重你,拿我当我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只可惜我没有福气,能生养一个你这般能干出息的儿子,不过好在我还有个女儿,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气,仍得你叫一声‘父亲’了?”   这话一出,满堂都安静了下来。   简浔在屏风后不由心下一紧,李如海这是打算软的不行,所以来硬的了吗,可这种事向来都讲求你情我愿,他这样逼人,算怎么一回事,若平隽实在却不过答应了也还罢了,若他怎么也不肯答应,他让自己的女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念头闪过,余光瞥了一眼李小姐,果见向来爽朗大方的人儿这会儿脸都快红得能滴出血来了,眼里也是羞喜与期待少,难堪与委屈多,看来就算她真中意平隽,心里也是极不赞成自己父亲做法的,只这会儿没她开口的余地罢了。   外面平隽倒是脸色不变,只笑道:“承蒙大人抬举,只是一来婚姻大事由来都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末将高堂健在,实在不敢自己做主,二来鞑子未灭,天下未定,大丈夫何以家为,所以末将只能辜负大人的美意了,还请大人千万见谅。”   脸上虽在笑,话也说得可圈可点,心里却实在有些恼了,他当然知道总兵大人想让他做女婿,可以前都是从侧面知道的,李慎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但因为是侧面说的,他可以一直装糊涂下去,以为自己的态度摆出来了,总兵大人自然也就会慢慢打消念头了。   谁知道他不但没打消念头,还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明白白说了出来,这不是逼着他只能答应不能拒绝吗,不然以后彼此还怎么共处,他的前程又还要不要了?就算为了前程,他也得答应啊,横竖娶谁不是娶呢?   只可惜这是别人的想法,永远都不可能是平隽的,他打小儿就被家人捧着长大的,进了学乃至之后进了国子监,也是人人都捧着,表面看似谦逊,弃笔从戎后,看起来更是比以前内敛多了,却只有真正熟识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的狂傲与不羁从来没变过。   再说句通俗点的话,他就是那驴脾气,从来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只能顺毛捋的,——如今李总兵以为他亲自开了口,平隽就不会拒绝了,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李如海的确想的是,自己都亲自开口了,平隽怎么也要给自己几分面子才是,他是真欣赏平隽,这样家世好文武双全的年轻人,他敢说别说他的整个宣同总兵府了,便是把大邺其他十个总兵府也算上,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才来了,当然,若非要找一个能与之抗衡的出来,蓟州总兵府的宇文修算一个。   可那一个已是蓟州总兵府的中流砥柱了,怎么也不可能改投他麾下,那他就更得把平隽抓牢了,不叫别人得了去,而要抓牢一个能干下属最好的法子,舍将他变成自家人其谁?   所以李如海眼见多方暗示后,平隽都一直不表态,儿子也劝他,说平隽貌似早有心上人了,让他别白费力气,省得弄得彼此都难堪,他也没放在心上,总觉得那是自己没开口,自己若开了口,平隽怎么也不会拒绝的。   然后,现实便给了李如海一记响亮的耳光,差点儿没把他的脸扇得粉碎,然后再一片一片的掉到地上去,再也捡不起来。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还不能恼,还得咬牙笑着把脸捡起来,以一副长者的宽容豁达之姿继续呵呵笑道:“我也知道你高堂健在,这事儿得先问过令尊令堂的意思,可过日子的是你,总得以你自己的意愿为要,只要你愿意了,我相信令尊令堂一定会尊重你意见的,我也是为人父母的,岂能不明白他们的心?若你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我也可以腆着老脸向令尊提亲的,只要你们幸福,旁的都不重要。”   顿了顿,不待平隽说话,又道:“至于你说的‘鞑子未灭,天下未定,何以家为’,大丈夫先成家再立业也是常事,何况你如今可算不得业未定,你都业未立了,旁人我不知道,谨之先就要羞死过去了,所以我今儿啊,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定要得你一句准话,不然这么好的女婿被别人截胡了去,我可真得怄死过去了。”   一席话,说得平隽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起来,都已不能称之为笑了,也没接李如海的话,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宣同总兵府,自己显是不能再待,得想法子另谋出路了,不然以后他还能有自己的主见和意愿吗?全被别人安排好了,自己只能做个提线木偶了!   李慎在一旁见平隽尴尬得都恨不能钻到桌下去了,比平隽还尴尬还难堪,有父亲这样逼婚的吗,他早说过大哥对妹妹没那个意思了,不然岂能等到今日,事情早定下来了,父亲偏不信这个邪,仗着是大哥的上峰,就以为大哥定会对他言听计从,自此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殊不知这样做,只有将大哥推得更远的!   因忙打圆场道:“爹,我大哥待五妹妹就跟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五妹妹待我大哥也素来与我一样,您这是乱点的什么鸳鸯谱嘛,果然这么多年了,您这一沾酒的毛病仍是改不了,娘,您也不说管管我爹?”   屏风后面李夫人的尴尬难堪一点也不比李慎少,尤其见女儿羞恼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偏顾忌着还有简浔宇文倩在场,还只能咬牙忍着,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了,就更是难堪了,在心里骂李如海骂了个半死,那平隽再好,对他们的女儿没有那个意思也是白搭,何必这样自取其辱呢,难道堂堂总兵府的嫡小姐,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只能接着儿子的话,强笑着也打起圆场来:“老爷,我不过就一时没看着,您就又喝多了不成?得亏今儿没有外人,不然你这笑话儿可就闹大了。”   叫了李慎:“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爹回去歇着?记得千万别吹了风,如今天虽热,更要防着热伤风,不然回头你爹又得嚷头疼了。”   李慎自是忙忙应了:“娘放心,我会照顾好爹的。”说完上前扶住了李如海。   而李如海见自己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平隽还是不肯允婚,也是满心的恼羞成怒,自己堂堂宣同总兵一方霸主,竟被一个小辈下属这般扇耳光……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了,遂顺着妻儿的话假做出一副醉得不轻的样子,嘴里一叠声的说着:“我没醉,我没醉……”让李慎扶了自己下去。   ------题外话------   感谢7月3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liucanxing亲的9朵鲜花,羽儿雪雪亲的2朵鲜花,么么三位亲亲,O(∩_∩)O~   另,现在月票是44票,已经掉到13位了,如果今天下午六点前,票票能过70,就有二更哈,亲们想看二更的话,就自己看着办哦,O(∩_∩)O~   ☆、第一百四一回 急转直下   李夫人待李慎父子离开后,才笑向外面的平隽道:“子清,你别把你世伯的话放在心上,他这是没有你这样能干优秀的儿子,心里欠得慌,偏又多喝了几杯,所以才胡说八道的,你与慎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难道咱们两家不结亲,你就不是咱们家的大儿子了不成?在我心里,你照样是我另一个儿子。”   说着吩咐丫鬟们:“菜都凉了,撤下去全换了热的来。你们世伯是欠儿子得慌,总觉得儿子能顶立门户,尤其是在这乱世,纵不能保家卫国,做出一番事业来,好歹也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以致一见着个优秀点的儿郎,便恨不能成为自家的儿子,我却不一样,虽有五个女儿,偏四个已嫁出去了,就留了个最小的承欢膝下,所以我仍觉着欠女儿得慌,浔姐儿,我先前见你第一面时,就觉着喜欢得紧,难得今儿人齐全,我能托个大,捡个你父母现成的便宜,认你做个义女吗?也不枉我们这番千里迢迢齐聚一堂的缘分。”   李夫人说前半段话时,简浔还在暗暗感叹,果然李夫人是个人物,看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圆滑巧妙,既化解了彼此的尴尬,不至让自家女儿颜面尽失,又安抚了平隽,让他知道,纵然亲事不成,他们一家待他还是与以前一样。   谁知道她会话锋一转,就说到了自己身上呢?   这种情况下,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简浔倒是不好拒绝了,拒绝了平隽可就不好下台,不好化解眼下的尴尬,甚至会影响到他的以后了。   她只能笑道:“夫人如此厚爱,我自然是却之不恭,便是我父母知道我打今儿起,又多了个疼爱我的义母,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我呱噪得很,如今是相处的时日还短,夫人不知道,等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夫人知道后,可千万别嫌弃才好。”   李夫人笑道:“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只是你还叫我夫人?”   “义母。”简浔立刻改了口。   李夫人的兴致就更高了:“若早知道我今儿这么好的福气,能得一个这么好的义女,我就该摆上几桌酒,请了亲朋好友们上门与我同喜同乐的,不过明儿再摆也不迟。”   简浔忙道:“义母还是别兴师动众了,一来我年小德薄,怕自己承担不起,二来如今天下大乱,饿殍满地,太后娘娘还新近薨逝了,实在不宜摆酒请客,还是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说罢。”   嘴上随便叫叫也就罢了,横竖只小范围内的少数人知道,真兴师动众的摆了酒请了客,以后有什么事,可就轻易撇不开了,指不定还会带累崇安侯府和宇文修,平隽的身后站着整个平家,她的身后何尝没有站了整个简家和宇文修?   李夫人闻言,一拍额头道:“看我,才还说你义父多喝了几杯就犯糊涂了,谁知道这么快就轮到我自己了?可真是说嘴打嘴,那就以后再请了亲朋好友们分享咱们母女的喜悦罢,不过,该给的见面礼我却是不能省的,这会子天晚了,只能明儿再着人给你送去了。”   简浔少不得道了谢,待丫鬟们把菜都换过后,大家又吃喝说笑了一轮,见时辰不早了,才各自散了。   平隽如今腿脚不便,却仍三步并作两步撵上了简浔,低声道:“表妹方才何必答应李夫人,你只管笑着听着,不必说话,我自会否了李夫人的话的。”   谁知道他还未及开口,她已先应了李夫人,他只能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但心里终究不舒服,没道理因为他,连累表妹做她不喜欢不情愿的事。   简浔闻言,也压低了声音:“表哥先否了李大人,再否了李夫人,这宣同总兵府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地吗?横竖只是嘴上认个干娘而已,对我来说无伤大雅,表哥就别担心了,我应付得来的,你且先回去歇着罢。”   让平隽不必担心,待回了房间后,却与宇文倩道:“这李府是不宜久留了,万一回头李总兵恼羞成怒之下,扣了我们一群人威胁平表哥,甚至是威胁师兄怎么办?他明显打着乱世出英雄的主意,当然巴不得天下英才尽投他麾下……所以明儿倩姐姐便找到李夫人,问她这大同城内城外哪家寺庙的香火最旺盛,说姐夫和你想为家人们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聊表心意,届时我们自然都能先搬出去了,等搬出去法事做完后,我们也差不多可以上路了。”   还不知道平隽什么时候才能寻好宅子呢,夜长梦多,当然是能早一些搬出去,就早一些的好。   宇文倩也觉得李府不宜再待下去,大家本就非亲非故不是吗?   因忙点头道:“我明儿一早就找她说去,这种事她肯定不好回绝,就是你才认了她做义母,胡家做法事,也与你们不相干,万一她打着‘舍不得你’的旗号,不肯让你和泽弟沂弟搬出去怎么办?”   简浔道:“我们是客人不是犯人,我们坚持要走,她也强留不得,反正明儿随机应变罢。”心里很是后悔当日应了李慎之邀来大同,便除了来大同,当时实在没有旁的路可走了,来了之后,也不该住进李府,哪怕住进客栈里也比现在强的。   为此辗转反侧至三更都不能入睡,总有一种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迷惘。   彼时同样不能入睡的,还有李如海夫妇与李慎,当着妻儿的面,李如海终于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怒气了,“砰”的一拳便砸在了桌子上,怒声道:“如此不识抬举,真以为我女儿除了他,就找不到更好的夫婿,真以为我偌大一个总兵府,无人能出他之右呢?哼,我能捧他上天,自然也能踩他入地,我们就走着瞧罢!”   李慎闻言,皱起了眉头,道:“爹,我早跟您说过了这事儿不成,您偏不信这个邪,您也不想想,以我大哥的人品才貌家世,盛京不知道多少人家上赶着想将女儿嫁给他,何以他至今没有娶亲?显然是他不愿意嘛,我索性再把话与您说透了,他有心上人的,就是那位简大小姐,哪怕简大小姐已与宇文修定了亲,他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除非他遇上一个比简大小姐更好的女子,您倒是说说,五妹是长得比简大小姐漂亮,家世比她好,还是待人接物比她强?五妹样样都及不上人家,何况他们还有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这事儿您以后千万别再提了,只会弄巧成拙,让大哥与您越发的离心。”   一席话,说得李如海怒气稍减,微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平隽的心上人是简大小姐的,他告诉你的?”   李慎道:“他并没有亲口告诉过我,是我根据他素日偶尔说漏了嘴的一言半语,还有自他长随口中旁敲侧击推测出来的,等此番见了简大小姐后,我便可以肯定了。你们是没见过他看简大小姐的眼神,那种温柔与隐忍的深情,只怕让他为了简大小姐立时去死,他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只可惜简大小姐与宇文修早有婚约了,不然二人倒真是一对璧人。”   李如海沉默片刻,忽然道:“有婚约怕什么,便是成了亲,还可以和离,何况只是定亲……夫人你才不是说你收了那简大小姐做义女吗,若平隽能娶了我们的义女,自然又是我们的女婿了。”   这话说得李夫人与李慎都变了颜色,李夫人因沉声说道:“老爷您就那么想让平隽做您的女婿吗,这可是夺人妻室的事,我们怎能助纣为虐?您要彻底的收服他,让他以后只忠于您一人,有的是法子,为何偏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呢?”   李慎也道:“就是,若简大小姐愿意嫁给我大哥也还罢了,可她分明不愿意,不然二人早定亲了,哪会有宇文修的事儿,她不愿意,我们这样枉做小人,岂不是既得罪了她,将我大哥推得更远,也得罪了宇文修,真正里外都不是人了?爹您可别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简大小姐很是贞烈,这个法子势必行不通的,您还是趁早打消了的好。”   李如海见妻儿都否定自己的话,不恼反笑,道:“就是要让宇文修与平隽因夺妻之仇彻底反目才好,宇文修是宗室,如今一心追随皇上,保卫大邺江山,偏平隽也打着这样的主意,对我近来一些尽可能保存我们实力的决定和隐隐流露出来的‘乱世出英雄’的想法很是不以为然,若他彻底与宇文修反了目,以后见了面势必水火不容,立场相悖,岂不是意味着他与皇上也反了目,只能一心追随我到底了?他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想彻底收复他,旁的法子哪里行得通,就得逼得他没有了退路,同时投他所好,才能让他以后只忠于我,只忠于我们李家!”   这么说来,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了……   李夫人皱眉沉吟道:“可也得简大小姐心甘情愿嫁给他才好,不然纵然事情成了,简大小姐心存怨恨,也定会吹耳旁风让平隽改变心意,慎儿都说了,平隽为她去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她的话当然比我们的管用多了。”   李如海捋须笑道:“平隽不是才受了伤,还是为了救简大小姐受的伤吗?回头让军医说得严重一些,最好说他的腿以后都废了,再骑不得马上不得战场,毕生所学之武艺都只能毁于一旦了……女人都心软,见平隽因此自暴自弃,岂能不自责内疚的,届时夫人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自然就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平隽了。”   李夫人闻言,忙把整个计划串起来想了一遍,发现竟大是可行,遂点头笑道:“老爷果然好智计,我们帮平隽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何愁他以后不誓死相随?”   倒是李慎仍满脸的不赞同:“爹,娘,你们怎么能这样算计我大哥,就不能真正以德服人吗?何况我大哥自有自己的骄傲,他肯定是不屑这样算计简大小姐的,只得到人,得不到心有什么意义?还有五妹妹的感受,你们也不考虑的吗,她虽大大咧咧的,但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欢我大哥,你们这样帮着我大哥谋娶别的女子,让她知道了情何以堪?”   李如海眼一瞪,道:“不让她知道不就成了吗?便她知道了又如何,将来我们的大业成了,我自会百倍千倍补偿她的,你就是太优柔寡断,所以成不了大事,不然我犯得着这样算计平隽吗,还不是想你以后多个得力的助手……算了,这事儿你别插手了,省得坏了我的事,但也务必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翌日,宇文倩见到李夫人后,果然问了她大同城内城外哪家寺庙的香火最旺盛,得知是城外的华严寺后,便把自己和胡严想为家人做法事超度的想法说了,末了道:“打扰了夫人这么久,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既华严寺如夫人所说,香火旺盛,客房众多,还清幽雅致,我们便打算今日就搬出去,稍事休整后,明日即开始做法事,还请夫人能安排个人给我们引一下路。”   李夫人神色不变,道:“这原也是该的,我这便打发人先去华严寺与庙祝说一声,让他们把客房替县主和三位胡公子准备好了,再清一下场,也免得谁不慎冒撞了县主。”   简浔立刻笑着接道:“义母,还得劳烦您让庙祝替我两个弟弟也准备一间屋子才是,我倒是可以跟倩姐姐住,他们两个却闹腾惯了的,不能影响了胡姐夫他们休息才是。”   李夫人这下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讶然道:“你们姐弟也要住进华严寺吗?我才还想着这阵子县主不在家,我们母女,还有你妹妹,我们可以好生亲香一番呢,那寺里风景虽还差强人意,住上一两日的还成,住的时间长了,又没有旁的事可做,就委实有些无聊了,要我说,你们姐弟还是安心住下,等着县主和胡公子们做完了法事回来罢。”   简浔正色道:“不瞒义母,胡夫人与胡大太太在生时,因着我与倩姐姐打小儿交好,对我也很是照顾,所以我也该陪着倩姐姐,替她们跪上几日经,以聊表我的心意才是,所以只能日后再承欢义母膝下了,还请义母千万见谅。”   满以为李夫人不会轻易同意这事儿,事先已准备好了一箩筐话来说服她的,没想到李夫人竟很干脆就应了:“既是如此,那你也的确该为长辈们尽一番心意才是,我这便打发人给你们安排屋子去,横竖来日方长,等法事做完,你们回来了,我们又再亲香也是一样。”   果真叫了自己的贴身嬷嬷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将其打发了。   又让丫鬟取了个匣子来,亲自接过打开,笑着递与简浔道:“昨儿说了见面礼不能少的,这里面是几样我当初出嫁时,我祖母和娘给我的她们压箱底儿的宝贝,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只式样可能不那么时新了,你可别嫌弃,咱们是母女,礼轻情意重嘛。”   李夫人祖母和母亲压箱底儿的宝贝……   简浔应声往匣子里一看,就见里面有成套的祖母绿头面、鸽血红的玉佩、拇指头般大小色泽均匀足能绕手腕几圈的碧玺手钏……样样都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实打实是一份重礼好吗?   简浔忙推辞道:“这样的好东西,义母还是留着将来给妹妹和未来的嫂子罢,我实在愧不敢当。”   李夫人摆手笑道:“我给你五妹妹和未来的嫂子都留了的,你既叫我一声‘义母’,我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你快收下罢,不然就是嫌我这见面礼太薄了,那我只能另外给你去寻了。”   说得简浔不好再推辞,只得谢了李夫人,收下了东西。   稍后回了她和宇文倩的屋子,少不得低声与宇文倩感叹:“就一声‘义母’,就换来这么多好东西,我怎么有种她是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呢?”   宇文倩便猜测道:“莫不是想让你帮着劝一下平子清,让平子清答应娶她女儿?我昨儿瞧李五小姐隔着屏风看平子清的眼神,温柔得与她爽利的性子判若两人,可见是真喜欢平子清,李夫人爱女心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要我说,平子清娶了她也不亏,要不,浔妹妹就替李夫人和李五小姐当一回说客?”   那样她弟弟便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岂不皆大欢喜。   简浔却皱眉道:“平表哥摆明了对李五小姐没有男女之情,我怎么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去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何况李夫人也没有明说,万一我们误会了呢?我只把这匣子好生收起来,不动里面的东西便是,等明儿要离开大同时,看是找机会还回来,还是寻些同等价值的东西当回礼,总之不占她的便宜就是了。”   反正她此番带的细软银票不少,再不济了,她腕间的镂空镯子里还藏了两张大额银票,足够置办回礼了。   宇文倩本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玩笑的成分居多,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与简浔一道收拾起东西来。   待用过午膳,二人便同简泽简沂坐了一辆马车,胡家三兄弟又坐了一辆,出发出了城外的华严寺。   华严寺果然不愧为大同一带最出名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寺院幽静,香烟缭绕,宝相庄严,便是比起盛京大慈寺潭拓寺等名寺古刹,也是毫不逊色,只或许是灾年的缘故,下午来拜佛的人也是肩摩踵接,络绎不绝,像赶庙会似的,——人们既已不能将希望寄托到人身上,可不只能都寄托到神佛身上了?   简浔一行跟着知客僧到大雄宝殿拜了菩萨,然后沿着阔朗的青石甬道一直朝后走,都快到林立的客院了,香客才渐渐少了。   然后知客僧引着他们穿过一道长廊,进了个松柏青翠的两进院落,两进院子都是坐北朝南,一明两暗的五间正房,左右是厢房,中间是厅堂,正中香案上供着个三尺来高的菩萨,打明日起,为期七日的法事便会在这里举行。   大家给菩萨上了香,简浔宇文倩便带着简泽简沂收拾屋子去了,胡严则带了两个弟弟由知客僧引着,去现制一家老小的牌位。   这样的事情,搁谁身上都不好受,所以胡严三兄弟回来时,眼圈都红红的,情绪十分低落,晚膳也没有心情用。   连带简浔姐弟和宇文倩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大家草草用了晚膳,便各自歇下了。   次日起来,帮着做法事的四十九位和尚已经到了,摇杵钹鼓,口诵经忏,十分的庄严肃穆,简浔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点头,不管李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待他们又有几分真心,这事儿却是办得十分漂亮,看来事后胡严与宇文倩还得向她正式道个谢才好,不然凭他们自己,在大同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定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做到这一步。   简浔见胡严兄弟与宇文倩都跪到了蒲团上,自己也带着两个弟弟跪到了他们后面,嘴里念念有词,既为枉死的胡家众人念经超度,也为崇安侯和简君安平氏,还有宇文修祈福。   这样早起晚睡的过了四日,他们听说了李如海带领两万兵马,进京讨逆勤王的消息,听说他会去到京畿与其他总兵府的大军回合后,大家再共商讨逆大计,另外,还会酌情派兵去山海关增援御驾带领的大军,以便御驾能早日回京,亲自讨伐逆贼,收复盛京。   简浔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李如海还知道要遮掩自己的野心,或者说,至少他还不敢轻举妄动,让自己也背上“反贼”的名声,那他们一行应当就不会被困在大同了。   就是平隽,不知道以后他还要怎么再在大同待下去,毕竟李如海已对他生了芥蒂,可他文武双全名声在外,只怕李如海也不会轻易放他走,当然,若是有上命调平隽出大同又不一样……不过如今一切都得看山海关之困能不能解,明贞帝又能不能顺利的回来收复盛京。   简浔遂趁做法事的空档,叫了老锤到一旁僻静的角落说话儿:“锤爷爷,护卫们这些日子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我打算法事一做完,我们便回去向李夫人辞行,然后出发仍去蓟州……就是不知道狐爷爷那边怎么样了?怎么都十来日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真的知道我们来了大同吗?”   老锤道:“我们自有传递消息的途径和方法,他肯定知道的,只不过事情可能不太顺利,这才会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大小姐别担心,一定会很快有好消息出来的。”   简浔见他说得笃定,方心下稍松,回去继续陪着宇文倩跪起经来。   所幸是夜傍晚,便真有好消息传来了。   老狐回京后,因着艺高人胆大,没怎么费力就潜进了盛京城里去,回到了崇安侯府。   简君安与平氏都好好儿的,除了因为担心三个孩子,人瘦了一圈以外,便是崇安侯,病情也没有加重,——逆王不知是一时没顾上崇安侯府这样一户泯然于众人的人家,还是真如崇安侯所说,念及曾经崇安侯与他的半师之谊,反正崇安侯府从头至尾都没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自然也就不至刺激到崇安侯了。   不过盛京其他没有足够自卫能力的大户人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泰半在破城当日,便被抢劫一空,还有男丁死伤,女眷受辱的,等逆王事后知情后,虽勒令了手下将抢劫来的财物都还回去,还杖责了一些将士以儆效尤,但已吃进嘴里的肥肉,谁肯轻易吐出来的,何况还有可能逆王与手下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所以那些被抢劫的人家,十停财物里能得回一两停,便已是幸运至极了,只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简浔听至这里,忙又问老锤:“那狐爷爷说了能把祖父和我父母弄出城去吗?后面势必还有硬仗要打的,留在城里纵一时没有危险,却难保以后也不会有危险。”   老锤手里拿着的纸张发黄的信,——姑且称之为信,简浔根本就看不懂,想来便是老锤说的他们自己传信特有的方法和途径了,所以她只能靠老锤口述信上的内容,自然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老锤便道:“信上没说,想来得下一封信才能知道了,倒是胡阁老全家,听说殉国的次日,便由荣亲王和睿郡王牵头,替他们全家都装殓了,暂时存到了城北的义庄里,所以胡公子与县主大可放心。”   说得胡严兄弟三个都红了眼圈,胡严还忍不住一把握了宇文倩的手,哽声道:“倩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若不是他娶了她,她的父亲与伯父又怎么会在那样严峻的形式下,还替他的亲人们装殓。   弄得宇文倩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嗔道:“大家都看着呢。”抽回了自己的手,问起老锤来:“那锤爷,信上可有提到有关我父王他们的消息?”   她的父王和亲人们虽是宗室,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以盛京如今的局势,只怕谁的日子都好过不了。   老锤道:“这个倒是没说,信纸有限,只能写那么点儿内容,也许下一封信就有了,何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县主只管放心。”   宇文倩闻言,虽有些失望,但就像老锤说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就释然了,叫了知客僧来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晚上整治两桌素席来给大家加菜。   因着这个好消息,是夜大家睡得也都很是安稳,一扫前阵子的萎靡不安。   翌日上午,平隽以前的长随、如今的亲卫找了来,一见简浔便满脸焦急的道:“表小姐,我们爷的腿发炎化脓了,肿得比大腿还粗,军医说,怕是无力回天,爷的腿只能废了,一个不好,以后甚至连走路都困难……爷因此懊丧难过得不得了,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已是两日水米不粘牙了,您快去瞧瞧他罢,也许您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简浔闻言,大惊失色,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没有伤到筋骨,好生将养着便不会有大碍了吗?怎么会这样?你等一下,我跟县主说一声,便带了泽儿沂儿同你一块儿回城去。”   平表哥是为救她才受伤的,她自然是责无旁贷。   说完忙忙进去找到宇文倩,把事情一说,宇文倩也是大惊失色:“平子清那般优秀的人,可万万不能废了腿,浔妹妹你快去罢,若真无力回天了,好歹劝他想开些,配合军医治疗,只要以后还能走路就是好的,不能骑马就不能骑,不能上战场就不能上罢,他那样的金子,放到哪里都能发光的。”   虽然时刻都替自家弟弟防着平隽的,宇文倩却从来没否认过平隽的优秀和逆天,何况二人好歹也算打小儿熟识,见面三分香火情,她当然还是希望他好的,不然浔妹妹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简浔忙应了,带着简泽简沂出了他们客居的院子,直接到山门上了车,便往城里赶去,所幸一路都畅通无阻,总算赶在午后抵达了李府。   却是平隽的腿成了那样,总不能再住在军营里,他在大同又没有宅子,只能由着李慎指挥他的亲卫,将他抬到了李府李慎的院子里暂住。   ------题外话------   感谢7月4日136**9208亲的5颗钻石,1452664226亲的10朵鲜花,150**6771亲的10朵鲜花,么么哒,让你们破费了,爱你们,O(∩_∩)O~   ☆、第一百四二回 以身相许?   简浔姐弟三个由平隽的亲卫引着进了李府,径自赶往李慎的院子,不想李夫人也在,一见简浔进来,便起身迎了上来,红着眼圈道:“子清那傻孩子,就算以后不能骑马上战场,甚至不能走路了,他也可以做旁的事,一样埋没不了他的天纵英才,何况军医并没把话说死,可见还是有希望的,且军医不成了,还有太医,民间也还有其他能人异士呢,他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   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与慎儿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听慎儿和他的亲卫们说,你与他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分,这才会忙忙打发人去接了你回来,你快去劝劝子清罢。”   简浔先领着两个弟弟给李夫人行了礼,叫了‘义母’,才道:“让义母和义兄费心了,那我这就劝表哥去,泽儿沂儿也是表哥打小儿看到大的,我连他们一并带去,劳义母打发个人给我们引路。”   李夫人道:“还打发什么人,自是我带你们去,也好在一旁帮腔几句。”   果然亲自领了姐弟三个去后面平隽暂住的屋子。   就见李慎正满脸焦急的在房门外踱来踱去,时不时的还朝里说上一句:“大哥,天无绝人之路,你就把门开了,我们大家一起想法子好吗?你不是常说一句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的。”   瞧得李夫人引了简浔姐弟过来,立时一脸的如释重负,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道:“简大小姐,你终于来了,你快劝劝我大哥罢,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日两夜了,若不是我偶尔还能听见里面有动静,我都以为他……”   话没说完,李夫人已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子清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做傻事,还有,你叫你妹妹什么?”   李慎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义妹可不要见怪才是。”   简浔勉强笑了一下:“不过一时口误罢了,我怎么会见怪,义兄太客气了。”说着,上前轻叩起门来:“表哥,是我,你能把门打开,我们说说话儿吗?泽儿沂儿也来了,他们都跟我一样,很担心你,你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面终于响起了平隽沙哑的声音:“门没锁,进来罢,不过表妹一个人进来就是,其他人就不必了。”   门既然没锁,怎么所有人就由得平表哥两日水米不沾牙呢?简浔不好说李夫人和李慎的不是,便看向了平隽的亲卫:“门既然没锁,你们为什么不进去当面劝平表哥,不能劝得他吃饭,总要劝得他吃药罢,必要时候,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他腿伤成那样,难道你们还制不住他了?”   亲卫满脸的苦相:“表小姐,您也知道爷向来说一不二的,他既说了不许我们进去,我们哪敢造次啊?”   李慎也在一旁苦着脸道:“可不是,我大哥的脾气,义妹还不知道么?偏我爹出征了,娘又不方便,不然我爹还可以硬闯,我们却是没那个胆子的。”   好罢,平表哥不犯轴时也还罢了,一犯起轴来,那脾气的确不怎么好,也不怪大家都怕……简浔遂不再多说,自己推门进了屋里。   自然不知道李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一连闪了几闪。   果然平子清待这个表妹是不一样的,两日下来无论是他们母子,还是他的亲卫并大夫们,好话歹话说尽,他都一个字听不进去,更不许任何人进屋,如今简浔才一来,他便放了人进门,怪道肯舍身救她,怪道儿子敢说他就算为了她去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话呢,老爷交代的事更是只许成,不许败了!   简浔进了屋里,就见平隽正坐在靠窗的榻上,面前摆着一副棋谱,屋里的气味有些不好闻,想是长久没开窗的缘故,也不知道他那样在榻上坐着,到底坐多久了?   她忙把窗户都推开了,才坐到平隽对面,道:“表哥,听说你的腿伤势恶化了,能让我看看吗?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想到法子治好你的腿的,你千万别自己先泄了气,不然大罗神仙也是无力回天,病痛这个东西,本就是欺软怕硬,你强它便弱,你弱它便强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平隽的脸色有些苍白,闻言苦笑一下,道:“什么叫治好呢?也许在你们看来,只要不不良于行,便算是治好了,可在我看来,以后不能再骑马打仗,我的腿便算是废了,我整个人也废了,所以表妹不必再说了,就让我这样下去罢。”   这话说得简浔面色不豫起来,道:“只是不能骑马打仗,表哥整个人就废了,那表哥早年还勤学苦读做什么,只管练武就是,旁的通不重要!可事实分明是,练武只是锦上添花,让你于诸子百家都有涉猎,都精通以外,再多一项技能而已,你便以后不能一展所学了,还可以做旁的事,还可以通过做旁的事来实现你的价值,至于你就不能骑马打仗了,就这样自暴自弃吗?我们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伤了残了的人多了去了,仅剩一口气也不放弃求生希望的,更是大有人在,与他们一比,表哥这根本就是无病呻吟,就该让表哥也去亲眼看看那些人的不幸,你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你根本不懂!”平隽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声音也越发的紧绷:“我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活到如今十八岁,我的人生堪称完美,只除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以后要怎么面对旁人因为我不完美了,对我投来的带着同情或是惋惜,更甚者幸灾乐祸的异样目光,所以我不想见人,连泽儿沂儿至亲的表弟都不想见呢,总之,我绝不能允许自己的人生有残缺,不能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不完美!表妹看也看过了,话也说过了,就请出去罢,恕我不能相送了。”   简浔想到平隽过去十八年的人生,走到哪哪儿都是鹤立鸡群,人人仰望叹服的逆天存在,的确称得上是完美了,也就不怪他受不得挫折,光想别人会用同情惋惜和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他都受不了,说到底,还是以往太顺了。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除了接受,除了尽可能的配合大夫治疗,尽可能的将损害减小到最低,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自暴自弃,便能让他的腿好起来,就能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吗?   简浔忽然探身掀开了平隽的袍角,就见他受伤的那条小腿,果然又青又亮,肿得比大腿还粗,触目惊心的让人只敢看一眼,便忙忙的移开了视线,再不敢看第二眼。   她不由红了眼圈,哽声道:“之前表哥不是说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吗,怎么会忽然就严重成了这样?都是为了救我,表哥才会受伤的,若因此还累得表哥余生都……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了。”   这样重的人情债,她要怎么才还得起啊?   平隽苦笑道:“之前真以为是小伤,大夫也说没有伤到筋骨,可谁知道忽然就会成了这样?军医说,可能是天气炎热,我又郁结于心,虚火旺盛所致。表妹千万别因此自责愧疚,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为你付出性命我也是甘愿的,何况只是一条腿……我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等过阵子想通了,自然也就好了,表妹别担心,只管忙你自己的事去。”   “治病本就是宜早不宜迟的,等表哥想通了,一切都迟了。”简浔激动道:“表哥还是从现在开始,就配合军医治疗罢,若表哥的腿真治不好了,我也只能赔表哥一条腿了!”   平隽就不说话了,好半晌才涩声道:“表妹若要赔我一条腿,我只能豁出去这条性命不要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不完美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表妹且先请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罢,我心里这会儿,实在乱得很……”   简浔见他脸色难看之至,也不敢再刺激他了,只得道:“那我先出去让他们给表哥熬药,清粥小菜也备着,回头表哥觉得想吃了,立时就能吃上,我稍后再来瞧表哥。”   见平隽只是低着头发怔,并不留她,只得暗叹一口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李慎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义妹,我大哥他想通了,愿意接受治疗了吗?”   后面李夫人与简泽简沂也是满脸的着急关切之色。   简浔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说是心里乱得很,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义兄,除了当日给表哥治伤的那位大夫和回来后给他治伤的那位军医,军中就没有其他大夫了吗?大同城内也该有旁的大夫才是,能不能把他们都请来,给表哥会诊一下呢?”   虽然这种事,真不是人多就能有用的,这世间大夫虽不少,真正医术顶尖的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何况还泰半进了太医院,但好歹总能多一线希望。   李慎苦着脸道:“何尝没请过的,不瞒义妹,三四日前,我大哥的伤就开始在恶化了,我们当时便把能请的大夫都请来瞧过了,所有大夫的说法都与那位老军医的差不多,得割开伤口把里面的污血放了,再辅以针灸,可这样一来,难免就会伤到筋骨,导致肌肉萎缩甚至坏死,以后再不能做骑马之类的运动,若是严重了,甚至会不良于行……不然我们又何至于这般着急上火,打扰你做法事呢?谁知道你的话大哥也听不进去,老军医说了,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如何是好啊?”   李夫人也是满脸的心疼与不忍,叹道:“也不能怪他接受不了,他文武双全天纵英才是出了名的,走到哪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忽然间极有可能站都站不起来了,别说他接受不了,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以接受,就好像一个绝世大美人儿,忽然间破了相一般,再也不完美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呢,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出去的……”   话没说完,意识到当着简浔的面说这话等于是在侧面的说平隽就不该救她,忙向简浔道:“浔姐儿,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替子清惋惜罢了,你千万别多义母的心,哎,可怜他年纪轻轻的,还没娶亲呢!”   说得简浔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如今李夫人已在替平表哥惋惜了,时间长了,惋惜同情他的人只会更多,可骄傲如平表哥,显然宁愿别人对着他幸灾乐祸,也受不了别人哪怕只是惋惜同情的目光。   还有他的亲事,李夫人如今绝口不提李五小姐,分明已是彻底打消了之前将女儿许给他的念头,而以后他想再娶一个与李五小姐条件相当的妻子,谈何容易……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的人生不因此受到影响呢?   因着没能一次劝动平隽,简浔只得带着两个弟弟,又在李府住了下来。   傍晚时分,她再一次去看了平隽,只可惜这次连平隽的面都没见着,——她与平隽的确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但她到底已是定了亲的人,没有征得平隽的同意,她总不能硬闯进去,只能怏怏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一夜都没怎么合过眼。   次日起来,眼睑下难免一圈淡淡的青影。   李夫人见了,不由苦笑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昨夜必定没睡好,是在担心子清罢?我也是一样,到底要怎样才能劝服他,怎样才能让他不再自暴自弃呢?偏如今盛京落入了逆王之手,听说根本不让人进出,不然还能把他的父母亲人接来陪着他,也许他心里能好受些呢?”   简浔沉声道:“义母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再去劝劝表哥,实在不行了,让人把他打晕了给他先把伤治了再说,等他醒来气个半死,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这,成吗?”李夫人一脸的犹疑,“他可不能动气,大夫说他就是虚火旺盛,才会诱发了伤情恶化的,这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能用。”   简浔一想也是,只得道:“我还是先去瞧过表哥再说罢,也许他已想通了呢?”   只可惜这一次,她依然是徒劳,平隽仍是不肯见她,哪怕她硬闯了进去,他也由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不肯看她一眼,更别提与她说话了,整个房间的气氛也比昨日更低落沉闷几分。   简浔的情绪也因此低落到了极点,怎么办,难道就任平表哥一直这样自暴自弃下去吗?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振作起来,接受现实,接受治疗呢?   午后,她正在发愁,因着发愁,连午膳也没怎么用,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李夫人过来了,不待她屈膝福下,已先搀了她起来,关切道:“我听丫头说,你早膳午膳都几乎没动筷子,这怎么成呢,再不想吃也得逼自己吃一些啊,不然子清还没好起来,你倒先垮了。”   简浔笑了笑:“倒也不全是为平表哥担心,也有天热苦夏的缘故,义母不必担心,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李夫人便拉了她的手,至一旁坐了,方道:“方才我听你义兄说,要让子清想通,不再自暴自弃,倒也不是没法子,可这个法子,却只有,只有你能做到,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了?所以特地托我来问问你,你也知道,他是真的拿子清当自己的亲大哥一般看待。”   说得简浔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如我力所能及,我当然不会推辞,还请义母明示。”   李夫人笑道:“你肯定力所能及的。我也是听了你义兄的话,才知道子清他不但与你打小儿一起长大,还因青梅竹马,对你,很是不一样,不然当日也不能毫不犹豫的舍身救你了,你义兄的意思,若你能对他温柔一些,甚至愿意对他做出某种承诺,让他一偿夙愿,他想着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时高兴之下,自然还不是你说治伤就治伤,你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吗?”   一面说,一面眼也不眨的看着简浔的脸:“说来你们本就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如今又患难与共,子清为了你,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咱们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呢,还不就是图夫婿对自己好,时刻将自己放在心尖上吗?连我一个旁人,都知道子清品行良好,将来势必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若你愿意,义母就替你们当一个现成的媒人如何啊?”   简浔闻言,并不说话,只自李夫人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端起茶杯送至唇边慢慢吃了几口,才淡笑道:“义母与义兄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因为我早已定了亲了,未婚夫婿就是睿郡王府的大公子,倩姐姐的胞弟,我的师兄宇文修,这事儿平表哥也知道,且他与我师兄打小儿也是一起长大的,所以义母这个媒人还真做不成,我们只能另想旁的法子了。”   她就不信李夫人真不知道她与宇文修定了亲之事,便李夫人不知道,李慎也一定知道,那他出这个主意,就真是其心可诛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平表哥背上“夺人妻室”的名声,以后到哪哪儿都因私德有亏,前程堪忧,于是只能继续留在宣同总兵府,为他们父子效力吗?   而且还逼得平表哥与宇文修反了目,偏宇文修不是旁人,恰是姓宇文的,总不至于颠覆自家的江山,那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前提下,一个要保护家国,一个可不只能颠覆了?   不过,平表哥那样的人,他不愿意的事,便是天皇老子也勉强不了,光李夫人与李慎母子两个打着这样的主意,他不配合,那他们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枉做小人,甚至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所以,这事儿平表哥其实是知道,便没有明白同意,至少也是默许的?   简浔一想到这事儿平隽极有可能是知道且默许的,心里便极不是滋味儿,她当初明明已与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却过了这么久,仍执迷不悟……难道,他们十年的兄妹之情,十年类似于知己的相知与默契,终于还是要毁于一旦了吗?   “你定了亲的?”李夫人满脸的惊讶,脸随即涨得通红:“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若是知道,我怎么有脸说这话,就是想着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我又蒙你叫一声‘义母’,也算是你的长辈,所以才腆着脸开这个口的,谁知道……也是,你这样的人品才貌,子清既有那个意思,若不是你已定了亲,必定早禀了长辈,将你定下来了,我竟糊涂得连这一茬儿都没想到,真是、真是老糊涂了,你别怪义母……”   话没说完,李慎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急声说道:“义妹你别怪娘,她是真不知道,都是被我撺掇了来的。我倒是知道你定了亲,可只是定了亲,不还没成亲吗?我就想着,大哥如今成了这样,除非一偿夙愿能让他振作起来,哪还有旁的法子,他本来就是为了救你才成这样的不是吗,老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你就该以身相许才是,他是真的眼里心里只有你,我这两年多以来,好多次都听他梦里叫你的名字,还给你搜罗了好多布匹首饰,只从来没有送回盛京过,给你写了无数封信,也从来没送回去过罢了……我就不信宇文修待你能比我大哥还好,你就嫁了我大哥罢,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今日决定的。”   简浔见李慎忽然闯进来,摆明了方才一直在外面,已是满心的不豫了。   等听了他连珠带炮似的一席话后,就更是忍不住勃然大怒,冷笑道:“李公子既知道我定了亲,就该知道从来‘好女不事二夫’,如今却这样挟恩图报,变相的逼我嫁给平表哥,知道的说你兄弟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平表哥和我都有仇,所以迫不及待的想毁了我和他呢!”   盛怒之下,也不肯再叫李慎‘义兄’了,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个称呼就只是一个称呼,并不包含丝毫感情。   李夫人也斥道:“你这不是胡闹吗,还以为你这两年跟着子清,总算懂事些了,谁知道还是那般任性胡为,还累我跟你一起胡闹,等你爹回来后,看我不回了他,让他打你,真真是三天不打,你就要上房揭瓦了!”   李慎被骂得脸色大变,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只能含羞带愧的道:“义妹对不住,我方才话说得急了些,你也别误会我有旁的不良居心,我真的只是心疼我大哥,想着他的腿眼看着就要废了,也就罢了,若再连想娶的人都娶不到,他余生不是太可怜了吗?这才会赶着来求义妹的。不然这样罢,义妹你就先哄哄他,等大夫给他疗过伤,他慢慢好起来后,你再告诉他真相,那样他好歹还保住了腿,不至于什么都一场空,你就看在你们十年兄妹情谊的份儿上,看在他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份儿上,答应了我罢,他的腿真的再耽搁不得了!”   简浔闻言,仍是满脸的怒气,但见李慎为平隽着急心痛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且他旁的话她可以充耳不闻,置之不理,那句‘你就看在你们十年兄妹情谊的份儿上,看在他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份儿上’,她却没办法当没听见,也不理会。   沉默良久,她才在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后,淡声道:“旁的无伤大雅的事我可以哄平表哥,惟独婚姻大事我不能哄他,我能哄他一时,不能哄他一辈子,我更不能哄我自己的心。不过,我可以去跟他谈谈,若他坚持救命之恩,我必须以身相许的话,我……许了他便是,谁让我欠了他呢?”   至于许什么,就没有必要告诉李慎和李夫人了。   “真的?”李慎大喜过望,“那义妹快去罢,早点让大哥想通了,他的腿也能早点好起来啊。我给你带路!”   果真殷勤的引了简浔出去,直奔他的院子而去。   心里则一直想着,好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大哥可千万别想着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就白白错过了啊,哪怕暂时得不到心,只能得到人呢,那也是好的,等将来两个人成了亲,朝夕相处之下,铁杵尚且能磨成绣花针了,何况女人心,冰块也得给她捂热捂化了!   简浔跟着李慎,很快到了平隽的屋子外,她深吸一口气,也不叩门了,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就见平隽还是跟之前一样,坐在靠窗的榻上,脸上满是因为她忽然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敛去的软弱与迷茫,这样的他,简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样的打击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何况是平表哥这样事事追求完美,从来都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的……也不怪他会乱了方寸,钻了牛角尖。   简浔轻手轻脚的行至平隽对面坐了,才轻声开口道:“表哥,要怎么样,你才肯接受现实,然后接受大夫的治疗,争取早日好起来,早日振作起来,不令这件事真正影响到你的人生呢?你才十八岁,人生的路真的还很长,很长!”   平隽苦笑了一下,道:“我却觉得,我的人生已没有光明可言,只剩下黑暗与绝望了,除非……”   “除非什么?”简浔淡声接道:“除非我愿意对你以身相许吗?可表哥明明知道,我已与师兄定了亲,且在我心里,他才是我愿意与共度一生的人,而表哥,至今仍是表哥,且不出意外,将永远都是表哥,这样,表哥也希望我能对你以身相许吗?”   平隽忽然向外扬声道:“谨之,你走远一些,也让其他人都走远一些,我没叫谁也不许靠近房间两丈之内。”   “……哦。”待外面传来李慎悻悻的声音,又过了片刻后,才定定的看向简浔,满脸自嘲的开了口:“表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真话就是,这两年多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的,原以为隔得远了,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忘了,可偏偏我越想忘,就记得越牢,感情也变得越深,所以,即便知道我这样挟恩图报的行径实在卑鄙无耻,我也打算卑鄙无耻到底了,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穷极一生,我都再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可能得到你的机会了,所以表妹方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即便知道你已定了亲,即便知道你心里我只是表哥,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以身相许!”   明明就是夺人妻室的无耻行径,他却说得这般的理直气壮。   简浔才软了的心一下子又冷硬起来,冷声道:“方才听李夫人和李公子说起这事儿时,我还在想着,平表哥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与我和师兄这么多年的情谊必定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的骄傲和自尊也绝不会允许他做这样的事,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纵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一直看错了人!”   顿了顿,不待平隽说话,已继续道:“只是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是知道的,所以,是要我赔你一条腿也好,赔你一条命也罢,我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这样你满意了吗,肯接受治疗了吗?若再不接受,我也管不着了,反正腿是你的,人生也是你的,余生要如何过,全取决于你自己,与旁人何干?”   平隽的脸色瞬间灰败至极,片刻方涩声道:“你真宁愿赔上一条腿,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恩情?便没有这次的救命之恩,我遇上这样的事,难道你也不肯对我动一点恻隐之心,哪怕哄哄我都不肯吗?”   ------题外话------   汗,都轻点拍,也表打脸啊,肯定有转折的,笑着哭ing……好希望能发表情包啊,/(ㄒoㄒ)/~   ☆、第一百四三回 彻底死心 离开大同   简浔冷声道:“是,我不愿意,哪怕没有这次的救命之恩,也不会对你动恻隐之心,为了让你愿意接受治疗哄你,因为在我看来,那是对你的轻慢与侮辱,也是对我们十年兄妹之情、对你和师兄十年惺惺相惜之情的侮辱,你若是需要同情的人,当初也不会说走就走,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从来高高在上睨睥世人的平子清了!所以,要不要接受治疗,你自己看着办罢!”   平隽低头沉默片刻,才抬了头来,苦笑道:“我该为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姿态也卑微到了这个地步,表妹却仍对我不假辞色而难过悲哀呢,还是该为表妹对我评价竟这般高,这般看得起我而高兴呢?”   不待简浔说话,又道:“虽然早就猜到结果会是这样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侥幸的希望,哪怕是恩情与同情呢,好歹也是情,时间长了,我总能捂热你的心的,只可惜……不过我自此总算能彻底死心了。”   “啊?”简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到平隽不再如方才那般消沉与萎靡了。   平隽道:“啊什么啊?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这是我和谨之合起来演了一出戏吗?”   “真的?”简浔这才恍然大悟了,脸上立时满是惊喜:“那表哥的腿伤情忽然恶化,也是假的了?我这提了两日的心,总管是可以放回原地去了!”   可他的腿青肿成那样,也不像是做假能做出来的啊,他别不是为了让她安心,所以在善意的欺骗她罢?   平隽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点头,只是沉声道:“伤情恶化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罢了,这事儿亏得有谨之,不然,我们都得被算计了去。”   李如海临行前,很是担心他出征后,李慎会感情用事妇人之仁,把他们的计划对平隽纵使不和盘托出,只消假做不小心,说漏了一言半语的,以平隽的聪明,只怕也能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特地将李慎叫到跟前儿,很是耳提面命了一番,若不是李夫人拦着,只差就逼他发毒誓了,毕竟“知子莫若父”,李慎对平隽的感情有多真,他对自己真正在乎看重的人又是多么的掏心掏肺,李如海再清楚不过了。   只可惜李慎在他出征后,见到平隽的腿真如他们计划的那样,伤情一下子就恶化了,平隽因此消沉绝望得不得了,他还是没忍住心软了,把李如海夫妇的计划,对着平隽和盘托出了。   却在羞愧难当的同时,苦口婆心的劝平隽:“大哥,你既然那般心悦简大小姐,不若就将计就计,趁此机会让她成为你的妻子罢?女人都心软,你又是为救她才成这样的,我就不信知道你以后别说骑马打仗了,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她能不心软不感动?我再让我娘在一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事情没准儿就成了呢?我知道经此一事,你是绝不肯再留下的了,我也不强留你,不管事情最后成不成,都不强留你,但作为兄弟,我实在不想让你抱憾终生,所以你千万三思!”   平隽对李如海夫妇这样大费周章的算计简浔和自己之举,当然是愤怒至极,本已生了去意的心,也因此越发的坚定了。   只是对李慎劝他的话,他却没办法不动心,哪怕知道简浔心里只有宇文修,从来拿他当表哥,也没法不动心。   她对他又不是丝毫感情都没有,只不过在她心里,宇文修摆在了第一位而已,等她成了他的妻子,他们有了儿女后,自然就是他和他们的儿女摆在第一位了,怎么可能经年累月的下来,都捂不热她的心?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一直都真正捂不热她的心,不能取代她心里宇文修的位置又如何,与她朝夕相处的人是他,与她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也是他,有宇文修什么事儿,眼睁睁看着她在别人怀里笑,自己只能在一旁黯然神伤这样的事,他自问做不到,他宁愿她在自己怀里哭,那样至少她也是在他怀里!   所以平隽默许了李慎的要求,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虽然他对李慎擅自打探猜测自己心意的举动很是不高兴,而李慎对此的解释则是:“只要简大小姐在,大哥的眼睛就立刻长到她身上了,我便是想看不出来都难啊,也就只有你自己情不自禁,没有意识到而已。”   是故昨日平隽的亲卫才会忽然找到了简浔,有了之后这一系列的事。   平隽是骄傲惯了自尊惯了,但如果他摒弃自己的骄傲与自尊一时,就能得到心心念念的人,别说只是摒弃一时了,在她面前摒弃一世他都是愿意的。   只可惜,自轻与卑微,终究换不来爱情,他自此纵仍不想死心,也不得不彻底死心了!   简浔这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竟隐藏了这么多的心机与算计,对李如海夫妇本就没有多少好感,总是觉得他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这会儿更是只剩反感与恶感了。   不由冷笑道:“从来只听说过礼贤下士,让人心悦诚服生死追随的,刘玄德贵为真命天子,尚且三顾茅庐才请动了诸葛孔明出山,李总兵想彻底的收复你,不靠自身的才德,不付出真心,只知道使这些歪门邪道,他以为他贵为一方总兵,就真是一方诸侯,将来可以有大作为了?可笑至极!”   平隽道:“他始终以为我不与他真正同心同德,是因为他有不可宣诸于口的心思,以为我出身书香门第簪缨世族,就对朝廷忠心不二,所以不能苟同他,其实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到底是姓宇文,还是姓张姓王,与我什么相干,只要老百姓可以不再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不必再时刻担心成为亡国奴,谁坐那个位子,我通不关心。”   冷笑一声,“可他做了什么,眼见鞑子都已攻破山海关,大邺都快要亡国了,尚且不肯派精锐部队前往驱逐鞑子,眼见盛京都沦陷了,尚且不忘尽可能的保留自己的实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怎么追随他,替他卖命?如今他又用了这样的阴微招数,这宣同总兵府,我更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所以我们后日一早就离开,表妹明儿就去华严寺,让胡家兄弟和县主准备一下罢。”   这样一个胸无大义只有私心的人,怎么可能笑到最后,他既不能笑到最后,他又何必追随他到底?士为知己者死,他当然要趁早明珠另投了,此番之事,恰是触及了他底线的导火索。   简浔皱眉道:“能早日离开,当然就最好了,可表哥的腿怎么办,肿成这样,哪能赶路啊,不管怎么说,也得先等你的伤情得到控制了,我们才能出发,何况李夫人与李公子肯让你离开吗?你这一去,可就算是与他们撕破脸了,他们怎么可能放虎归林?”   若是换了他处在李家母子的立场上,既已留不住平隽,那便只能杀了他永绝后患了,他这样的人才,不管以后投到了谁麾下,或者索性就自立门户,都只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后患。   平隽看了看自己的腿,道:“我从小博览群书表妹是知道的,医书也多少有所涉猎,所以我的伤情忽然恶化时,我已引起警觉了,之后谨之又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就更小心了,哪个大夫的药都没再沾过,所以我的腿只是看起来吓人,实则并不怎么严重,完全可以赶路的。至于表妹的后一个顾虑,李夫人得了李大人的话,势必不肯放我和你们走,但李夫人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再能干外面的事她也鞭长莫及,能做主的还是谨之,谨之已与我说好,若你最后还是不肯答应我,后日一早,他便亲自送我们离开,表妹不必担心。”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长气:“那就好,总算表哥没有看错人,李公子到底是个好的,你这个兄弟,也算是没有白认。”   李慎是真挺难得了,有那样工于心计的父母,尚且能保留自己的初心,虽然这初心,只可能是针对他真正在乎看重的人才有的,那也极难得了。   平隽点了点头,沉声叹道:“谨之是极好,只可惜想法不同,立场不同,我们注定只能分道扬镳了,好在他到底是李大人的独子,李大人回来后再生气再恼怒,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我是真的既盼望他能始终保留自己的这份赤诚,又盼他能慢慢长成李大人那样,在这样的乱世里,到底还是李大人那样的人,才能活得更好,更长久,便有例外,也只是少数罢了。”   说得简浔也叹息起来,这也算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另一种写照了。   不过这毕竟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他们离开大同后,去往哪里,简浔因忙说道:“那表哥,我们离开大同后,是回盛京,还是怎么样?我们之前是打算去蓟州的,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罢,好歹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若平表哥去了蓟州后,索性就留下了,当然就最好了,有了他与宇文修强强联手,以后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平隽却道:“盛京暂时回不去,其他地方也不安全,你们的确只能去蓟州,我也可以一路将你们送到蓟州,不过我没想过留下,我要尽快赶去山海关打鞑子,之前我就该去了,哪怕李大人一直不让我去,若我之前就去了,早跟子羽一样,杀了不知道多少鞑子了,也不必窝在这里日日感叹自己壮志未酬,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说到底,之前还是他的决心不够,若决心够了,就跟一心求死的人一样,要活下去难,要死却是怎么都能想到法子的,同理,他若铁了心要去打鞑子,那便谁也拦不住他!   简浔闻言,虽有些失望,却立刻肯定了平隽的话:“表哥志存高远,我举双手支持你,不过你腿伤未愈,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等鞑子被灭了后,你的另一个志向‘天下未定’还等着你实现呢。”   平隽点点头:“多谢表妹支持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本来谁都知道“攘外必先安内”,只可惜如今的局势,容不得大邺先安内,那他也只能先把刀口对准鞑子,等鞑子被赶跑后,再将刀口调转回来,对准那些只为一己之私,根本没想过为百姓谋福利,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的所谓“同胞”了。   他也定会向她,向所有人都证明,打起仗来他一点不比宇文修差!   平隽说完,又向简浔道:“表妹且先回去罢,把谨之叫进来,我得开始接受治疗了,腿这样肿着,事事都不方便,而且我还有话与他说。表妹回去后,也不必多想,明儿一早只管带了泽儿沂儿去华严寺与县主他们回合,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日一早我便去接你们。”   简浔应了,“那表哥也多加小心,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们后日一早见。”这才去到外面,与李慎说了平隽等着见他后,告辞离开了。   翌日,也不知是不是李慎与李夫人说了什么,简浔去向她辞行,说要回华严寺去时,李夫人竟没有拦她,只笑道:“早去早回,旁的事也还罢了,有一件事却是非你亲力亲为不可的。”   然后让贴身嬷嬷送了他们姐弟出去。   等回了华严寺后,宇文倩少不得要问简浔平隽的伤怎么样了,“我还以为浔妹妹怎么也得再等三五日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是不是平子清的腿已经大好了?真是阿弥陀佛。”   简浔在人前当然不会多说,只说平隽已开始接受治疗,想来不日就有望大好了,等之后回了房间后,才低声与宇文倩道:“平表哥因着一些事已与李总兵夫妇撕破脸,所以决定明日一早,就同了我们一道离开大同,等送了我们去蓟州后,便立刻赶去山海关打鞑子了,让我们今日把什么都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出发。”   至于平隽是因为什么事与李总兵夫妇撕破脸的,就没必要告诉宇文倩了,倒不是怕宇文倩听了生气,将来再告诉了宇文修,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是不想让平隽在人前的形象毁于一旦。   宇文倩满脸的惊讶:“可李总兵不是已领兵出征了吗?难道,是他离开后,李夫人又旧事重提,想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平隽,所以两方才闹翻了?那我们能顺利离开大同吗,万一李夫人恼羞成怒之下,阻挠我们离开怎么办?”   简浔道:“李夫人不让我们离开,还有李公子呢,他说了明日一早会亲自送我们一行离开大同的,倩姐姐就放心罢。”   宇文倩方松了一口气:“幸好李公子是个明理重情的,不然事情还真是麻烦了。那我这就告诉夫君他们去,让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今晚上早些歇下,这七日法事做下来,他们兄弟都瘦了一圈儿,不休息好了,哪里能赶路?”   简浔点点头,目送她出去了,才单手托腮,想起昨日她离开平隽的屋子时,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平隽叫住,问她的问题来:“表妹,我到底比子羽差在哪里?或者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她当时并没有回答平隽的问题,事后却忍不住想了好几次,所以现在,若平隽在她面前,她便可以回答他了。   她喜欢的,是宇文修看她时那始终清澈纯粹的目光,是他任何时候,都毫不保留的将最真实最纯粹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让她饱经沧桑的心,无端就会生出希望与勇气来,觉得只要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前路便是再艰难再未知,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这种感觉,平隽却给不了她,其他任何人也给不了她,只除了宇文修,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她团聚?   简浔想着宇文修,彼时千里之外的宇文修,却忙得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   谁让他运气不好,或者说所有将士乃至大邺所有的子民都运气不好,摊上了明贞帝这样一个皇帝呢?   不过只在阳高打了一场胜仗,认真说来,还不是大捷,只是小胜,却被随驾的臣工一吹捧一奉承,便立刻觉得自己乃不世出的将才,连曾经的大将军王都比不上他,得意自负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之后,便是一系列不合情也不合理的命令,还谁劝都不听,刚愎自用得让一众副帅参将前锋,总之就是所有武将都恨得是牙痒痒,却还敢怒不敢言,只能明知前路不通,也惟有一条道上走到黑。   于是结果不言而喻,大军惨败,山海关内的几座城池都落入了鞑子之手。   明贞帝这才知道怕了,也知道后悔了,忙将所有武将都召齐了,命令大家立刻拿出对策来,那怂包的样子,看得宇文修是嗤之以鼻,简直恨不能鞑子即刻把明贞帝给掳了去生吞活剥,反正他早看他不顺眼了!   只可惜外患未除,内忧又至,盛京竟落入了逆贼康王之手。   宇文修这下彻底的坐不住了,他心爱的人,还有他的亲人们都在盛京,如今盛京却落入了逆贼之手,谁知道他们会落得什么样的境地,甚至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哪怕之后他通过自己一些秘密的消息渠道,知道了简浔姐弟和宇文倩夫妇都在城破前离开了盛京的消息,他依然没法安心,外面那样乱,他们一行却书生女子孩子都占齐了,叫人怎能不担心!   宇文修眼见山海关之困一时解不了,军令如山,形式危急之下,他又不能私自带兵回京去营救自己的爱人和亲人们,只能另想法子,好歹先解了山海关一时之困,待内忧平定后,再回来杀鞑子一个片甲不留了。   而此时此刻,他便正与秦三英周四平等自己的亲卫和亲信们密谋此事:“……我们去的人决不能多了,否则容易打草惊蛇,也没有那么多纸鸢可用,但去得少了,成事的希望自然也要小许多,成事后想要逃脱生还的希望更小,所以此行每个人都必须保定必死的决心,决不能有半点退缩,好了,我言尽于此,有谁不想去了的?只管站出来,我绝不会怪他,其他人也绝不会因此嘲笑他!”   说完见所有人都一脸的坚定,遂又问了两遍,却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都是我的好兄弟,等回来后,我绝不亏待你们任何一个!好了,都下去准备罢,二更天我们准时行动。”   待所有人都行礼鱼贯退了出去后,宇文修方又与秦三英周四平道:“你们两个今晚就不必跟我一起去了,各自带一队人马,随时做好接应我们的准备。”   秦三英与周四平看着他因为痩了不少,而显得越发轮廓分明的脸和亮得有些瘆人的双眼,忙都急声说道:“爷,还是让我们跟您一起去罢,我们是您的亲卫,本就该无论何时何地,都护卫于您身旁的,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涉险呢?”   尤其最近所有将士都缺吃少喝的,便宇文修这个级别的将军,又是宗室,不至于跟底层士兵们似的那样日夜挨饿,也绝对离吃饱吃好差得远,所以体能都有所下降,也就不怪秦三英与周四平担心了。   宇文修却一抬手:“我几时一个人了,其他亲卫不是人吗?你们只管安心的等着接应大家伙儿即可,不但我,所有人都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的!”   眼见通过正面作战,让鞑子尽快退兵已是不可能了,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与自己的亲卫亲信们一道,制定了秘密潜入敌营,刺杀鞑靼各部首领,最好还能嫁祸给鞑靼可汗布日则的计划,只要鞑子们内部也乱了起来,退兵自然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只是回报大,风险也大,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全军覆没,所有人都回不来了。   但宇文修如今却顾不得这些了,他赶着回去营救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们,哪怕鞑子一时退不了兵,他只要能杀死一两个首领,他便是立了功,便可以向明贞帝自请先行回盛京去讨逆了。   秦三英与周四平闻言,还待再说,但见宇文修一脸的坚持,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很快天便黑了下来,宇文修带着待会儿要潜入敌营的一百名亲卫亲信饱餐了一顿,又喝了壮行酒后,一早便换好了夜行衣的大家伙儿,便在宇文修的带领下,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翌日一早,简浔与宇文倩便起身了,简单收拾一番后,即与简泽简沂和胡家三兄弟齐聚到了厅堂里,等着平隽依约来接他们。   卯时三刻,平隽来了,虽拄着拐杖,看起来仍行动不便,气色却好了不少。   简浔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方才一直都担心万一平表哥伤重来不了,或是李慎改变了主意该怎么办,所幸他终究还是来了,遂上前行礼问道:“表哥,你的腿好些了吗?”   平隽强迫自己用看自家姐妹一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已经好多了,你们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走罢。”   带着一行人去到了山门外。   就见简浔他们的马车早已在那里候着了,除了他们的马车,还多了一辆平隽的,再就是平隽的二十名亲卫,他们都是出身平家,或是受过平隽恩惠的,自不受宣同总兵府的管辖,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忠心,只不过这会儿他们都已换了便装,有他们一路护卫,料想不至于发生前番半路被劫道的事了。   李慎立在一匹白马前,脸色十分的难看,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见平隽领着简浔一行出来了,立刻几步迎上前道:“大哥,我们这便出发罢。”   平隽“嗯”了一声,待简浔他们都上了马车后,自己方就着亲卫的手,也上了马车。   不想李慎也跟着上了平隽的马车,平隽想着这一别,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便是见了,彼此也极有可能是对立的立场了,让李慎下车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改为了:“我为谨之沏最后一次茶罢。”   “多谢大哥。”李慎的声音明显带着鼻音,坐到了平隽的对面。   这马车却是李慎亲自为平隽准备的,他的腿虽已得到治疗了,到底三五日内,是好不了,更骑不了马的,李慎怕他在路上吃苦,挑了自家最大的一辆马车不说,还把里面连车壁在内,都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其他东西更是一应俱全,不然平隽现下也为他沏不了茶了。   很快平隽便净了手,开始动作起来。   热气氤氲中,李慎看着他熟悉的脸,想着就是眼前的人,这两年多以来教了自己那么多,让自己收获了那么多,他以为他们兄弟可以一直相伴下去的,谁知道这么快他们就要分开了……他的眼角不由湿润起来。   挽留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只能强笑道:“虽然以大哥的能力才干,去了哪里都会活得更好,都会鹤立鸡群出人头地,我还是那句话,若哪日大哥想回来了,只要我在一日,我们李家的大门,就随时为大哥敞开!”   平隽心里也不好过,他这辈子只怕都再遇不上李慎这般肝胆相照的兄弟了,沉默了片刻,他才涩声道:“多谢谨之的好意,他日我若真混不下去了,一定回来投奔你,倒是你,总兵大人的脾气其实真不算好,等他回来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必定会雷霆震怒,你别与他硬着来,适当的说几句软话,不然吃苦的是你自己。”   李慎应道:“我再怎么说也是我爹的独子,他总不能打死了我,让自己绝后罢?大哥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纵然父亲要因此打死他,他也认了,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自己的信仰与坚持,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从来不是君子,但对自己的兄弟,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做不到算计与背弃!   他只是可惜,以后二人再也不能朝夕相对,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人生了。   他更可惜,二人的兄弟之缘,竟只有短短两年……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大同城外的十里亭,却见那里早已候着一群兵士了,个个手里都举着黑漆漆的连弩,打头的却是李如海的心腹幕僚之一,一见了李慎便笑道:“大爷,总兵大人早已料到您必定会心软了,所以让属下做了两手准备,还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李慎早已是神色大变,冷笑道:“我为难你做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爹跟前儿一等一的红人,我哪敢为难你?只是我要保的人,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谁也休想动一根毫毛,你自己看着办罢!”   话音落下,他的亲卫们也自后面忽然上前,列队挡在了平隽等人的马车前,手里同样举着黑漆漆的连弩。   那幕僚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且不说大爷的亲卫们不好对付,就算好对付,难道他们还真踏着大爷的尸体过去不成,大爷可是总兵大人唯一的儿子,他若有个什么好歹,总兵大人就后继无人,断了香火了。   怎么大爷就这么固执,对平子清就这般好呢,再是过命的兄弟,也该以大局为重,好歹尽过心意也就够了……只能恨恨的让手下都散开,想着现下奈何不得平子清,后面总能找到机会的。   不想这事儿却提醒了李慎,本以为他控制住了府里和城里的局势,自家大哥一行便可以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没想到光控制住了府里和城里还不够,他们照样有危险。   索性一咬牙,亲自将李如海的那个心腹幕僚扣了,送走平隽一行,回去后又雷厉风行发作了一通李如海留下的其他幕僚老将后,才算是将他们都震住,不敢再去找平隽他们的麻烦了。   ☆、第一百四四回 初至蓟州 捷报   有了李慎在后面的倾力保护,再加上平隽的亲卫们个个都堪称高手,这一次,简浔一行路上便再没遇到过危险,一应衣食住行也自有平隽的亲卫每日都提前赶去前面安排好了,所以这后半段的赶路,就要比前半段舒适安逸得多了。   终于,在离开大同后的第十日上,一行人进了蓟州城。   蓟州城因毗邻羯族,早年大邺与羯族还未彻底交恶时,彼此甚至时有通婚的,只这几年两国的关系日益紧张起来,老百姓才会彼此断了往来成了仇,所以城里老百姓一应吃穿用度乃至盖房舍,都多少受了点羯族的影响,街道两旁的风光自然与大同不同,与盛京就更不同了,弯弯绕绕的,看得人是眼花缭乱,有种随时都会迷路的感觉。   但蓟州总兵府却是全城百姓无论老少都知道的所在,是以一行人没怎么费力,便抵达了目的地。   老锤忙下了车去打探宇文修在蓟州的宅子在哪里,他与平隽不同,压根儿没想过在大同安家,他是满怀期待这里至少三二年内,是会成为他和简浔第二个家的地方,所以一早就置了宅子,如今倒是不愁这么多人不好安置了。   拜宇文修在蓟州一带名声如雷贯耳所赐,很快老锤便打探到了想要的消息,回来隔着车帘向简浔和宇文倩道:“大小姐,县主,说是修少爷的宅子就在前面两条街以外,我们这便过去吗?还是先四处逛逛,看看蓟州的街道?”   简浔看了宇文倩一眼,见宇文倩满脸的疲色,便应道:“就现在过去罢,师兄的宅子久不住人,只怕我们要很收拾一番,才能安顿下来,况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得狠了,等休整过来了,再四处逛也不迟,街道又不会跑。”   老锤应了,跃上车辕,引着大家径自朝才打探来的方向行去。   果然很快便抵达了宇文修的宅子,宅子的管家却是宇文修当初从盛京带来的睿郡王府的人,便不认得简浔,也是认得宇文倩的,所以乍见宇文倩,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的迎了上前给宇文倩行礼:“县主,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盛京……您快进屋去,奴才这便给您带路。”   听宇文倩说了同行所有人的身份后,对旁人自然也很殷勤,对简浔就更殷勤了,他还以为,要等爷和新夫人大婚回来后,才能见到新夫人呢,没想到如今就见到了,自然要好生表现一番,让新夫人对自己有个好印象,以后能重用自己才是,谁不知道爷待新夫人如珠似宝,以后这个家里,新夫人的话势必比爷的更管用?   又禁不住暗暗感叹,新夫人可真漂亮,哪怕一路风尘仆仆,也不能掩盖她的光芒,与爷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也就不怪爷那般宝贝了!   宇文修这所宅子却是他从本地一个败家子手中买来的祖宅,据说传了五六代人的,祖上恰是盛京人士,所以整所宅子不但宽阔疏朗,还泰半与盛京宅子的建筑风格一样,倒是不必简浔一行还得花时间来适应了。   管家引着一行人,很快到了正院,虽只是个一进的院子,却有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左右还各有两排共六间厢房、四间耳房,正院内地上都铺着圆润的鹅卵石,廊下摆放着一排盆栽,还有一口大缸,缸里养着十来尾金鱼,正房后还带着一个小花园。   屋里的家具也是做工精细的酸枝木家具,漆成深紫红色,带着一种低调的华丽感。   宇文倩兴致极高,带着简浔四下里走了一圈,对弟弟弟妹以后居住的环境很是满意,向那管家道:“这屋子是你布置的吗?还不错,等本县主安顿好了,明儿再赏你。”   待管家忙忙谢了恩,才又低笑向简浔道:“知道你以后会住得与在盛京差不多,不会受委屈,我也就放心了,等我回去与简伯父简伯母如实说了后,想必他们也能放心了。”   说得简浔微红了脸,嗔道:“才在车上时不是说累得很吗,怎么这会儿还有精神贫嘴贫舌,到处走动?可见方才是哄我的。”   宇文倩道:“哪里哄你了,是很累嘛。”   一面往厅里走,一面吩咐管家,“让人给我们大家伙儿都备了热水,再准备两桌席面,记得一桌要素席,等我们梳洗完用过膳,屋子也收拾好了,便早早歇下,这些日子餐风露宿的,人都快散架了。”   管家却一脸的难色:“回县主,这宅子大得很,因想着暂时不会有人居住,爷也特意吩咐了,务必要先把正院收拾得尽善尽美了,再慢慢的休整其他地方也不迟,所以除了正院,其他地方暂时都还不能住人,服侍的人也远远不够……”   话没说完,一旁平隽已沉声接道:“怎么个不能住人法了?是屋里还没置办家具,还是连房顶门窗都没有?”   见管家讪笑应道:“那倒不至于,床几都是有的,也不会风吹雨淋,只是房间内外一直不曾好生打扫过,一应程设也都还没有。”   立刻道:“既然床几都有,也不会风吹雨淋,那已很能住人了,给我三间屋子足够了,我一间,我的人都打地铺。”   宇文倩忙笑道:“怎么可能让子清的人都打地铺……”   见平隽坚持,“以前行军时,荒郊野外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如今能有屋子住,已比荒郊野外强出一百倍,何况我们休整一日,后日一早就会离开蓟州,只是两晚上而已,怎么都能将就过去,多谢县主的好意了。”   只得由他去了,转向胡严兄弟三个:“那你们也暂时跟着子清住一个院子吗?人集中在一起,下人们也好做事,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们几日了。”   胡严笑道:“子清兄才说以前行军时,荒郊野外都住过不知道多少次,我们兄弟虽没行过军,荒郊野外也算是住过了,如今能有屋子就挺好,何来委屈不委屈之说。”   宇文倩便向管家道:“既然如此,让人只先收拾一个院子出来罢,我和浔妹妹就带了两个弟弟住正院的厢房,我们两个东厢房,他们兄弟两个西厢房,差什么立刻都布置起来,家里没有,就立刻出去置办……我记得你的妻儿也跟你来了蓟州的?待会儿让你娘子到我这儿来支银子。”   管家忙笑道:“正房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收拾布置一个院子的话,倒是极便宜,何况爷留在银子在账上的,哪能让县主支银子,奴才这就忙去了,请县主小姐和客人们都稍等片刻,很快就能有热茶热水送到了。”   自行礼退了下去。   稍后果然先使人送了茶和瓜果来,大家吃毕,觉得好受了些,便各自去了房间里安置,待之后热水一一送到后,又都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就觉得更舒服了。   翌日起来,所有人都是精神焕发,宇文倩管家素来都是一把好手,也知道如今简浔还名不正言不顺,必定不好意思管事的,遂自己出头,让管家先把宅子里所有下人都召齐,认了一遍,恩威并施的训了一番话,见人手不够,又让管家尽快去买人,再给平隽请个大夫来……不知不觉便忙了一个上午。   到午膳后歇了中觉起来,才终于有空坐了车,与简浔一道上街四处看看,采买一些她们贴身用的小东西。   却见除了宇文修宅子一带和几条主街道,是铺的青砖路,看起来很是干净繁华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屋,道路也是尘土扬天,百姓们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前后两番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宇文倩不由感叹道:“我昨儿到刚才,一直都在想着,不是说蓟州出了名的苦寒吗,哪里苦寒了,虽远远及不上盛京,我们想买的东西也十样里八样没有,只能用次一些的东西来替代,但不管怎么说,战乱年间,一个边关城池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同还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行商重镇呢,没比蓟州强到哪里去不说,城里城外的饥民反倒更多些……如今方知道,原来繁华的只是那一角,这里是真的很苦,将士们苦,百姓们更苦……”   话话没完,忽然面红耳赤的说不下去了,简浔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就见一个妇人正撩了衣襟当众在给孩子喂奶,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忙其他的事,浑不管这样的行为失不失礼,又会不会被人瞧了去,偏她的丈夫就坐在一旁,也不说搭把手帮她,或是替她遮掩一下,夫妻两个脸上的表情都无所谓得堪称木然。   简浔的脸也一下子红了,心里却更难受了,低声道:“我听师兄说过,这里的女子尤其苦,好多活得都不能称之为人了,我们如今看到的景象,只怕已比以前好太多了,毕竟自去年师兄他们将羯人赶回老巢后,这里总算不必再受战乱之苦,百姓们总算能短暂的休养生息一下了,可就这样,依然苦得我们看了心痛……真正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她也终于彻底体会到宇文修与她说想再在蓟州多留几年,至少在他在蓟州之时,让当地的百姓日子哪怕只比现在好过一点点时的心情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是他们的同胞,与他们是一条藤上结出来的葫芦,叫人怎能不为他们的悲惨而心痛,叫人怎能不被激出骨子里的血性来!   宇文倩沉痛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论什么时候,苦的都是百姓,若是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还活着,看见好好的一个国家,让不孝子孙给治成了这样,只怕都得立时气得再死一次……只可惜我们也是弱质女流,连想帮百姓们做点事儿都不能够。”   简浔道:“怎么不能够了,多的做不了,总能做力所能及的事,譬如成立一个济民所育儿堂之类的,不过三五日内是不成的,且待我们安顿下来了,再从长计议罢。”   两个人说着话儿,很快回了家,整好在二门处遇上来给平隽看腿的大夫出来,简浔因忙隔着车帘问道:“怎么样,我表哥的腿可已大愈了?以后能骑马打仗,行动自如吗?”   这一路上平隽都说自己无事,他的腿也的确消了肿褪了淤青,看起来与常人并无二致了,但没听到专业的大夫证明他的确已大好了之前,简浔是万万不能放心的。   所幸大夫的回答与平隽的说法差不多:“那位公子的腿伤已在愈合了,虽暂时还不能骑马打仗,因身体底子极好,再过十天半个月的,应当就无碍了。”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屋后梳洗一番,去了客院看平隽。   平隽正看舆图,也不知道一路颠簸,他是怎么将这舆图完好无损带过来的,瞧得简浔进来,笑道:“听说表妹出门去了,我正打算使人去瞧瞧表妹回来了没,没想到表妹就过来了,表妹请坐。”   简浔依言坐了,道:“方才回来遇上了来给表哥看腿的大夫,说是表哥的腿伤已在愈合,再过十天半个月的,就无碍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就是表哥仍不能骑马,不然明儿就别走了,再待几日罢?”   平隽笑道:“我早说了我没事的吗,路上都快慢得不像赶路,像是游山玩水了,怎么可能不好?至于不能骑马,坐车也是一样,各路总兵虽都齐聚京畿了,却以群龙无首为由,谁都不肯挑头先出兵,不把山海关之困解了,让皇上早日回京,只怕他们就能一直这样混下去……我虽不才,不敢说自己去了山海关就能改变什么,好歹也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所以明日一早我就出发,风雨无阻,还请表妹不要再说了。”   他这般坚定,简浔还能再说什么,笑道:“那我只能祝表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了。”本想让他替自己带封信给宇文修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倒是平隽先提了这事儿:“表妹可有书信或是其他东西要带给子羽的,我亲自送信,可比其他任何人都稳妥,这样的机会,走过路过,你可千万别错过。”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当不了小人,那他只能继续君子下去了,何况他对表妹的用心,可能的确及不上宇文修,至少他就没做到任何事都替表妹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他这般坦荡,她再扭捏就真是着相了,遂点头道:“自然有要带的,只是要给表哥添麻烦了,我晚些时候再送过来啊。”   回去后果然给宇文修写了一封信,不好写得太长太厚,情话便没怎么写,写得最多的便是让宇文修务必保护好自己,她和宇文倩还有其他亲人们,都等着他平安归来,至于他们这一路上的艰辛,秉承“报喜不报忧”的原则,自是一笔带过即可。   又收拾了一包东西,宇文倩也收拾了一包,一齐送到了平隽的马车上,次日一早,大家伙儿再一起送走了平隽和他的亲卫们,整个宅子一下子空了一半。   但简浔与宇文倩却并没有因此闲下来,因为蓟州总兵庄夫人知道二人来了蓟州的消息,很快打发人送了帖子来,邀请二人明日过府赏花,还送了两张羊毛的地毯和几筐新鲜的果子来,那羊毛地毯倒也罢了,在蓟州这样靠近游牧民族的边关城池,再是荒年都不会缺,相较之下,那几筐果子才是真正难得的礼物,也足见庄夫人的诚意了。   连着在外奔波漂泊了一个多月近两月,简浔与宇文倩都累得很,心情也沉重的很,哪有心情去参加那劳什子的赏花宴,去应酬庄夫人并这蓟州总兵府的其他夫人们,——既是赏花宴,总不能客人只有她们两个,尤其宇文倩还带着孝。   可庄夫人是宇文修直属上峰庄总兵的夫人,据管家说来,素日又对宇文修很是照顾,于情于理,二人都不能拒绝了她的邀约,还是那样诚意十足的邀约,只能忙忙备了几样回礼,厚赏了来送帖子的人,与其说定明日务必到访后,将人打发了。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道:“还想着咱们一行轻车简从的,不至引人注意呢,没想到这么快总兵夫人的帖子就来了,也不知道这位庄夫人,会不会跟之前的李夫人一样,嘴上甜如蜜,笑里却藏着刀?”   说着,猛地想起一件事,忙叫人传了管家来,问道:“庄总兵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庄夫人有未出嫁的女儿吗?”   若庄夫人也跟李夫人似的有女儿,不是她自夸,以她弟弟的品貌,烂桃花真不是他不想要,就能没有的,但她弟弟对着浔妹妹以外的女子,向来都是不假辞色的,指不定无意得罪了人娇滴滴的小姐,让人因爱生恨了也不知道,那她和浔妹妹,尤其是浔妹妹明儿上门,不就成现成的出气筒了?   管家忙笑道:“庄夫人自家生了三个儿子,所以庄总兵向来都十分爱重庄夫人,除了三个儿子,膝下不过两个庶女罢了,大的早就出嫁了,小的才只有八九岁,因为庄夫人儿子都大了,又还没孙女儿,所以养在自己屋里,不过听说那位二小姐十分的好相处。”   宇文倩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庄总兵家的烂桃花就好,虽然她是宗室县主,庄夫人便诰命等级比她高,见了她也只有行礼的,她到底得为弟弟的前程考虑,至于其他人家的烂桃花,那就更不必在意了。   简浔待她打发了管家,才笑了起来:“倩姐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   宇文倩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平子清不就是因为这样的破事儿,才在宣同总兵府待不下去的吗,蓟州虽苦寒了些,到底短时间内还是安全的,我可不想弟弟也半道改弦易辙。”   次日,简浔与宇文倩起身用过早膳后,妆扮一番,便坐车去往了总兵府。   简浔是一身茜红色折枝花褙子,天水碧挑线裙子,宇文倩则是一身姜黄色缠枝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二人的衣裙都只有七八成新,但在蓟州这样的地方,已经很能看了,何况她们的头面首饰都精致不凡,又为二人增色不少。   只之前忙着赶路,二人都没带胭脂水粉,到了蓟州后,一时又买不到好的,便都没化妆,好在二人都天生丽质,不化妆同样肤光似雪,光彩照人,看在旁人眼里,不至有任何失礼之处。   庄夫人早带着人迎在自家大门处了,光简浔一人,她自不必亲自出来迎客,可同行的还有宇文倩这个宗室县主,她就不能不出来了,好在两家隔得实在不远,接到消息那边已经出发了,到庄夫人领着人迎到门外,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简浔与宇文倩的马车便不疾不徐的驶了过来。   跟着庄夫人出来迎客的总兵府的官眷们立刻都翘首以盼起来。   蓟州苦寒,别说娇贵的花种,诸如牡丹茶花之类的了,连寻常的花种,在这里大多都不能存活,一年下来,也就冬日可以赏赏腊梅花儿,如今却还远不到赏腊梅的时候。   是以今日受邀来赏花的官眷们都知道,总兵夫人请大家赏花是假,宴请新来蓟州的惠安县主和宇文将军未来的妻子才是真。   对宇文倩这个宗室县主,她们当然是好奇的,似这样来自盛京的顶级贵女,她们中大半此生都没见过,自然想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也想看看宇文将军的姐姐,是不是跟他生得一样好看。   但众人更好奇的,还是简浔这个宇文修的未婚妻,蓟州城内谁不知道宇文将军长得就跟天神一样,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世上竟有这般英俊的男子’,别说蓟州城内了,听说临近几个城镇,想嫁给他的小姑娘都不计其数,听说其中还不乏高门贵女,可愣是不见宇文将军心动,直到前番宇文将军回来,说是已在盛京定了亲,当时她们自家的小姑子还有女儿们,还曾偷偷哭湿过枕帕呢。   所以如今有亲眼目睹宇文将军未婚妻的机会了,众官眷自然不肯错过,都想看一看,这位“抢”走了全蓟州所有待嫁女子心上人的幸运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与宇文将军是天造地设呢,还是巧夫伴拙妇呢?   简浔与宇文倩在车上远远见得一名贵妇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立在门口,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庄夫人了,所以待马车一停稳,二人便由丫鬟扶着下了车,笑着上前给庄夫人行礼:“夫人是长辈,随便打发个人出来引了我们姐妹进去便是,如何能劳动夫人亲自来迎,实在是折杀我们姐妹了。”   早被庄夫人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因见宇文倩与宇文修生得有五六分相似,自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身份,笑道:“县主如此说,才真是折杀我了,您大驾光临,依礼我家老爷都该亲自出来迎接的,偏我家老爷出征在外,少不得只能由我代劳了。”   与宇文倩寒暄完了,才看向简浔,眼里立时闪过惊艳的光:“这便是简大小姐,子羽未过门的妻子罢?可真是漂亮得让我都不知道该夸什么才好了!”   后面众官眷也是满脸的惊艳,继而便恍然了,难怪本地的小姐姑娘们宇文将军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个儿长得还没他好看,他娶回去做什么?自然要娶个与自己品貌相当,家世也相当的才是,话说回来,宇文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他们蓟州一带绝无仅有的少年将军,还是宗室王爷的嫡长子,将来指不定也要做王爷的人,当然要娶个真正的高门贵女才是。   庄夫人给宇文倩和简浔介绍过副总兵夫人、守备夫人、参将夫人等几位够身份与她们平等论交的夫人后,宇文倩又谢过了庄夫人以往对宇文修的种种照顾,大家这才浩浩荡荡进了门,直奔后花园而去。   庄府的后花园比之李府的后花园,就要差上一些了,不过胜在花木扶苏,毕竟庄总兵有权有势,而这世上还少有权势银子结合在一起解决不了的事,又有一池活水,今日待客的地方就在水上的水榭里,还请了本地有名的乐人女先儿们,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留在后花园的一些官眷并大家带来的女媳们,瞧得宇文倩尤其是简浔,也是止不住的或惊艳或羡慕或黯然神伤,但也就片刻功夫,已泰半恢复了常态,纷纷赞美起二人来。   见二人衣饰华美,又好奇的问起她们这是不是盛京的新款式来,说到盛京,少不得又说了一下如今的局势,还问了一下她们沿途的见闻,不一会儿的功夫,话题便已换过不知道几轮了。   这样的情景,宇文倩是打小儿应付惯了的,简浔摄过六宫的人,也只有更强没有更弱的,别说是这么二三十名官眷了,就是再多点,她俩也是游刃有余。   众官眷看在眼里,见二人同时面对这么多人,依然言谈举止从容有度,说话轻声慢语,还时常将话头按身份递给其他人,一番说笑下来,她们说话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但没人感到她们有怠慢过谁,竟是谁都照顾到了。   便都忍不住暗暗叹服起来,这才是真是高门贵女的气度做派呢,相较之下,自家女儿何止差了一点半点,回头得让自家女儿趁此机会多与她们往来几次,好歹学几分眉高眼低才是。   大家说笑玩乐了一回,便到了开席的时间,于是各自落座,待庄夫人笑着发了话:“大家千万别客气。”,方纷纷举了筷子。   一时宴毕,女先儿们开始说起书来,说的好巧不巧恰是胡阁老一家英勇殉国之事。   庄夫人立时变了颜色,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换一出旁的来!”一面在心里将找这两个女先儿来的人骂了个半死,一面笑向宇文倩歉然道:“县主别与她们一般见识,我回头自会好生罚寻她们来的人的。”   众人闻言,这才记起是曾恍惚听说过胡阁老家与睿郡王府结了亲,惟恐宇文倩发作,忙都紧张的看向了她,整个水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沉闷起来。   宇文倩倒是十分的豁达,对着及时握了她手的简浔笑了笑,方笑向庄夫人道:“家祖父及家人们的英勇事迹能流传开来,可见大邺的百姓们都由衷的肯定他们的高义,也由衷的敬佩他们的高义,我与有荣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夫人快别这么说了,也别罚下人,就让她们说这一出罢,不瞒您说,因当时我们不在盛京,还真不知道个中细节。”   庄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让那两个女先儿继续说起来,说到动情处,虽知道女先儿们大半也是编的,亦不免勾出了宇文倩的泪来,简浔也跟着红了眼圈,其他人则痛骂起逆贼来:“若不是逆贼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大邺又怎么会痛失胡阁老这样的肱骨忠臣,逆贼实在该千刀万剐……”   正是群情激愤之际,有婆子领着个满脸喜色的青衫中年男子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那中年男子已先叫道:“夫人,才山海关传回捷报,我们总兵府的宇文将军趁夜率领一百精兵,潜入敌营将鞑子的可汗给就地斩杀了,以致鞑子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我军已将山海关以内被夺去的几个城池趁机夺了回来,如今局势已于我们大邺有利了。皇上龙心大悦之下,不但嘉奖了宇文将军,还盛赞了我们整个蓟州总兵府,说待大军凯旋之日,必会加倍论功行赏!”   ------题外话------   感谢7月7日雪帝尊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四五回 归来   中年男子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人已齐齐满面的喜色,好容易等他说完,庄夫人已喜得霍地站了起来,“陶先生,这是真的吗?没有弄错罢?”   “夫人放心,绝不会弄错,因知道宇文将军的姐姐和未过门的妻子在这里,所以才会急急进来告诉夫人和二位这个好消息的。”陶先生笑道,笑完忙又给庄夫人和在座的众人团团行礼告罪。   庄夫人已笑向宇文倩和简浔道:“陶先生是我们老爷的得力助手之一,素日与子羽也处得极好的,他既说是真的,那就绝不会有假,县主与简小姐这下可以安心了。”   又向二人致歉,“我们这儿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便没有那么严,好在陶先生的年纪,我托大说一句,做县主和简小姐的父亲都足够了,倒也没必要那般严防死守,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宇文倩与简浔哪还听得见她后面的话,又哪还顾得上什么大防不大防的,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弟弟/师兄立了功,山海关的局势已于大邺有利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弟弟/师兄很快就可以平安的与她们团聚了?   片刻,还是宇文倩先回过神来,忙问起陶先生来:“先生,那您知道我弟弟是怎么将鞑子的可汗,就是那个叫什么布什么则的鞑子,就地斩杀的吗?”   简浔随即也回过了神来,她的关注点与宇文倩的又不一样,忙问道:“那先生,您知道我师兄,就是宇文将军他,有没有受伤吗?”   于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领的首级于刀下,便是武艺再高强布置得再周密,也绝无毫发无伤的可能,更大的可能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想到宇文修这会儿可能正重伤在身,甚至……简浔心里便满是“悔叫夫君觅封侯”的心痛与自责,立功不立功,嘉奖不嘉奖的,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宇文倩闻言,忙也道:“对啊先生,您接到的是邸报还是通过旁的途径得来的消息,我弟弟他没事罢?”心里很是羞愧,羞愧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弟弟的军功,而不是他的安危之余,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在弟弟心里浔妹妹始终排第一位,自己只能排第二位。   陶先生笑道:“如今到处都乱着,邸报哪还能跟以前似的,按时按期送到,所以是我们总兵府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却比邸报更快捷更准确,只是宇文将军有没有受伤与旁的细节,暂时还不知道,只怕得等下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才能知道了,不过既然才收到的捷报上没说宇文将军的伤势,可见便是伤得不重,不然多少也会提一句的,所以县主和简小姐只管放心,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一定会立刻告知二位的。”   宇文倩心下稍松,点头:“如此就多谢先生了。”又向庄夫人道谢,“若不是您邀请了我们姐妹过来,我们也不能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好消息。”   庄夫人笑道:“便我不邀请县主和简小姐来,你们也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县主不必客气,再这样可就真是生分了。”   简浔在一旁没有说话,心下仍是止不住的担心,虽说陶先生言之有理,但没确切收到宇文修平安无事的消息,甚至在没亲眼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前,她都不能安心。   不过山海关之围有望即日可解,到底也算是好消息,总比一直没有消息,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的强多了。   等稍后宇文倩与简浔辞了庄夫人,回到家里后,把好消息与胡严兄弟和简泽简沂一说,几人也是大喜过望,尤其胡严,山海关之围早一日解了,大军便可以早一日回京,有望早一日收复盛京,那他便可以回去尽自己为人孙为人子的本分,也可以不必再让心爱的妻子跟着自己在外面奔波劳累,不得安宁了。   次日上午,庄夫人忽然带着女儿到访,还带了最新的消息过来,简浔与宇文倩终于大概知道宇文修是怎么斩杀了鞑子可汗的。   却是山海关内几座城池被鞑子占了去后,鞑子素来凶悍残暴,依照旧例是要屠城的,不然几个城池的老百姓加起来,怎么也得几万十来万,要让他们自此便一心归顺了怎么可能,既不能归顺,那就极有可能明里暗里生事,蚂蚁再弱,数量多了也有可能吃掉大象,自然是一开始便尽数杀掉,绝了后患的好。   可鞑子如今的可汗布日则是个有想法的人,因曾乔装了在大邺境内求过几年学,读过几本史书兵书,关键在见识过了天朝上国的繁荣后,就更想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能取大邺而代之,做那片肥沃土地的主人了。   所以这次他才会费尽心思,举全国之力,也要发兵攻打大邺,也所以,在其他各部的首领提出要将才占领的城池屠城时,被他死活止住了,还不许将士们抢掠老百姓的财物,史书上不都说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那他就从现在做起,慢慢的收复大邺百姓的心罢,等到民心所向之时,何愁大邺的江山不能尽入他囊中?   但这样一来,几个城池都需要派兵驻扎,以防老百姓生事了,——那几个城池的老百姓,没有谁愿意长期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的,何况他们以往谁没受过鞑子之苦,便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总有一小部分有血性的人敢于反抗的。   鞑子虽号称二十万大军,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也不过就是“号称”而已,实则只有十五万人马多点,再往几个城池这个分拨一万那个分拨八千的,再把伤亡的一除,就只剩下七八万了。   更兼其余各部首领对布日则的各项决策是一日比一日不满,他X的,竟然不许他们的人抢掠大邺百姓的财物,那他们流汗流血的打仗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族人可还在家里等着他们满载而归呢……只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所以强自忍着罢了。   是以大邺大军内部因有个不靠谱的皇帝,一度成了一盘散沙,鞑靼大军内部,其实也没好到就哪里去。   于是当宇文修带着手下一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亲卫和亲信们,以巨大的二十只纸鸢带着他们趁夜直飞进敌营内部深处,一半人数声东击西的或是放火或是惊马,让敌营慢慢乱了起来,一半则由宇文修带领着,分头摸进了布日则及其他两个鞑子首领的营帐后,旁的首领纵听到了布日则那边不妙,也装作没听见,继续睡着自己的大觉,心里都想着,布日则今夜若被干掉了正好,他们就可以上位做可汗了。   宇文修一开始的目标其实不是布日则,到底是鞑靼可汗,身边必定护卫众多,就跟明贞帝一样,就因为他是皇帝,其他人纵心里再不满他,也只能拼死护着他,才算是尽了为人臣者的本分。   可等进了敌营后稍微一“打听”,宇文修便知道鞑子们的忠君思想远不如大邺那般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思想,不然一度可汗也不会各部首领轮着做了。   遂立时改了主意,带着人直扑布日则的营帐,只要布日则一死,其他各部首领的心思必定都会放到争可汗之位上去,谁还顾得上打仗?效果只会比随便杀死几个鞑子的首领设法嫁祸给布日则,让鞑子内讧更立竿见影。   于是倒霉的布日则,在拼命反抗了一番后,到底还是成了宇文修的刀下亡魂,据说还是死不瞑目,也不知道临死前,他是不是在后悔自己不该一次把步子迈得太大,因为迈得太大,只会扯到某些稍一碰触,便痛彻心扉的地方(你们懂的……),而该饭一口一口的吃,路一步一步的走,循序渐进,慢慢的、稳打稳扎的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或者说是野心?   “……用纸鸢将人驮着直达敌营内部深处,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真不知道子羽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难怪我们老爷常对身边儿的人感叹,说子羽是个‘鬼才’,总能想出旁人想不到的奇奇怪怪的法子,偏又总能奏效。”庄夫人说着,满脸都是笑意:“我每常听我们老爷说他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都会以为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极限了,但总是要不了多久,他便立刻刷新了我的认知,所以,县主与简小姐真的不必担心他,他这样的鬼精灵,怎么可能有事?”   只可惜她没有亲生女儿,不然这么能干出色、因着家世好又注定了会真正飞黄腾达的乘龙快婿,她怎么也要争上一争,为自己三个实在有些平庸的儿子添一重得力的助力。   原来庄夫人虽生了三个儿子,却因庄总兵向来公务繁忙,顾不上管教他们,蓟州又请不到什么出色的夫子教导他们,更兼天资也可能实在有限,所以庄夫人的三个儿子都算不得聪明能干,最多只能守成,想再将庄家进一步的发扬光大,却是万万指望不上的,何况还是在这样的乱世。   不过纵不能将宇文修变成自己的女婿,以他向来外冷内热,知恩图报的性子,将来想必也会力所能及看顾她三个儿子的……庄夫人想着,与宇文倩和简浔进一步交好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   宇文倩已笑道:“如此就承夫人吉言了,只我们姐妹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不知道蓟州可有什么有名的寺庙?我们想择日去烧香祈福。”   这事儿却是简浔昨儿回来后,先与宇文倩提及的,她自重生以来,早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了,但与当日在大同华严寺络绎不绝去烧香的人们一样,已不能寄希望于人力,可不只能指望鬼神了?   庄夫人想了想,道:“城内的九星寺离得近,不必颠簸,但城外的大兴善寺却是我们这儿香火最旺盛的寺庙,整好我也打算择日去为我们老爷烧香祈福,不如大家一起去罢,他们那的斋菜还不错,以前有盛京来的客人吃过也说好,县主和简小姐应当吃得惯。”   宇文倩与简浔忙应道:“如此就给夫人添麻烦了。”她们能分明的感受到庄夫人的善意,可比李夫人的口蜜腹剑强多了,自然愿意加倍的回敬她。   于是彼此约定了大后日去大兴善寺上香。   眼见时辰还早,总不能一直枯坐在屋里,姐妹两个遂又带着庄夫人母女四下里逛了一圈,惹得庄夫人看着简浔直笑:“先前还想着,子羽买这么大个宅子做什么,我说句玩笑话简小姐别恼啊,还以为他是想金屋藏娇呢,如今方知道,还真是金屋藏娇,简小姐可不人比花娇吗?”   笑过后正色道:“我们这儿苦寒归苦寒,但至少军人,都是真心爱重自己的妻子,爱护自己的家庭,譬如我们老爷,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惹我生过气给我添过堵,这也是我虽身处如此苦寒之地,却觉得比其他繁华之地的夫人奶奶们,日子都过得好的主要原因,因为夫妻情深,所以甘之如饴。简小姐,我曾听子羽说过,你将来是要随他来这里居住的对吗?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这样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简浔很是感动,认真道:“有夫人这么好的长辈照顾提点我,我现在已经可以确信自己不会后悔了。”   宇文倩没有说话,却握住了简浔的手,既感激庄夫人,更感激简浔,换了别人,还真未必有勇气在见识过蓟州的苦寒后,仍肯随夫君来这儿长住,可见浔妹妹对弟弟是何等的情深意重,这不但是她弟弟的福气,更是他们全家的福气。   逛完园子,已交午时了,宇文倩遂让厨房备了席面,款待庄夫人母女用过午膳后,才与简浔一道,送走了她们。   只可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有有关宇文修的最新消息传回蓟州来。   好在庄夫人十分的客气友好,带着简浔与宇文倩去大兴善寺上过香后,又安排来两次聚会为二人介绍本地的官眷们,牵头在蓟州的女眷们中为前方的将士们募捐钱粮时,也不忘算上二人,还让自己没随庄总兵出征的二儿子三儿子宴请了胡家三兄弟一回,带着简泽简沂去过两次军营……大家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就是心里总是欠欠的,安定不下来罢了。   如此进了十月,蓟州天冷,已是滴水成冰了,管家忙安排人给大家住的屋子都盘起火炕来,谁知道简浔宇文倩一行会在这里住这么久,谁又说得准他们会住到什么时候?当然不能冻坏了主子们。   简浔透过窗户看着一片萧条的外面,想着只会更萧条的蓟州城内城外,不由紧蹙起了眉头。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师兄的消息?到底什么时候盛京之围才能解呢,不是说山海关之围一解,收复盛京便指日可待了吗,怎么这么久了,两边都没有消息传来?那些齐聚京畿讨逆勤王的总兵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如今天又冷了,形式只会越来越严峻的,连传个消息,都只会比以前更艰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万幸前阵子辗转收到的来自老狐的消息称,崇安侯还好好儿的,简君安与平氏已设法护着他去了城外宇文修安置亲卫家眷的那个庄子上,怎么也要比在盛京城内安全得多,叫简浔姐弟不必担心,只管安心待在蓟州,一家人总有团聚那一日,——这也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多少让大家心里安慰了些。   这日晚间,简浔正与宇文倩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谈,本来二人都不喜欢做针线的,但如今闲极无聊,偶尔也只能靠做这个打发一下时间了。   宇文倩因说道:“我近来见夫君与两个小叔子都无所事事的,心里很着急,虽说胡家是以科举起家的,但如今乱成这样,春闱和秋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恢复了,且我的私心,也不想让他们再以科举出仕了,真遇到事时,便能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所以我打算就在蓟州总兵府设法替他们谋个差使,让他们能为自己,也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只我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庄夫人又会不会为难,浔妹妹可有什么主意?”   简浔想了想,道:“姐夫兄弟三个都饱读诗书,姐夫更是绝无仅有的少年举人,他愿意在蓟州总兵府办差,庄夫人必定只有欢迎没有拒绝的,这儿读书人可不好找,只这事儿倩姐姐总得先征得了姐夫他们的同意后,才好去向庄夫人开口,姐夫倒还罢了,胡二哥胡三哥的未来,倩姐姐总不好自作主张也替他们做了决定。”   宇文倩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心里没底,所以先问问你的意见罢了,你既也觉得好,我便可以着手做了……”   话没说完,门忽然被人自外面推开了,带进了一阵冷风来。   宇文倩沉了脸,正要看是谁这么没眼色,不叫就进来了,眼才一抬,便赫然呆住了:“弟弟……”   ------题外话------   感谢7月7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lisa67亲的2颗钻石,么么哒O(∩_∩)O~   今天回老家县城参加高中同学会,所以今明两天都只有五千字哈,大家见谅,同时,帮我祈祷,高中同学都胖二十斤吧,笑着哭ing……   ☆、第一百四六回 重逢   简浔说完话,便低下头又有一下没一下的做起针线来,听得有人推门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今宅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管家在他们来了后,才现买的,尽管调教过一段时间的规矩礼仪,依然远不能与二人在盛京用惯了的丫头婆子们相比,她虽偶尔会觉得不方便,想着条件所限,也不能太苛求管家和丫头婆子们,所以自来对她们不合规矩的地方,都是能不计较,都不计较,一如现在。   毕竟先前大家赶路时,他们一度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不是吗?如今这样,已经好得太多了。   还是听得宇文倩惊喜的声音,才本能的抬起了头来,就见门口逆光而站,又黑又瘦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手上的针便一下子扎进了肉里去,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宇文倩已站起来,几步奔到宇文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弟弟,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罢?你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说提前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啊……”   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通,一面上下打量宇文修,见他至少看起来安然无恙,眼泪也落了下来,见宇文修的眼睛一直盯着简浔,只怕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也未可知,心里虽有些酸酸的,到底还是扔下一句:“看你的样子,必定好长时间没吃好睡好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做饭,准备屋子去,你先与浔妹妹说会儿话罢。”   含着泪,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脚步自来了蓟州后前所未有的轻快。   宇文修这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只顾流泪,腿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的简浔拉起来,一把狠狠抱进了怀里,紧得彼此都快不能呼吸了,方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哑声说道:“师妹,我回来了。”   说完,见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脸色也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心痛,又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师妹受苦了。”   简浔的眼泪仍落得又快又多,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将宇文修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他们终于团聚了一般。   良久,简浔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了,猛然想起宇文修看似安然无恙,身上指不定又添了多少新伤,忙松开他,上下打量起来,见表面看不出什么来,立刻说道:“把衣服脱了,我要亲眼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又添新伤!”   如今他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满腔的担心与疑问,待他身上的伤病都得到有效的救治后,再慢慢的说也不迟,反正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轻易与他分开了!   宇文修闻言,脸先是一红,听得后面一句,旖念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嬉笑道:“师妹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何况只是脱衣服,就是现在时机好像不大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闯进来,不然哪日我让秦三英他们把门守好了,确保没人会进屋后,再脱给你看……”   话没说完,简浔已喝道:“说正事呢,谁跟你嬉皮笑脸的,让你脱你就脱,废什么话?”   凶巴巴的说完,眼圈忍不住再次红了,因为细看之下,才发现宇文修比第一眼看到时黑瘦得还厉害,早不复之前的英俊挺拔,若不是他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是在路上彼此偶遇的,只怕她根本认不出他来,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由此可见一斑。   宇文修对她的眼泪最是没辙的,见她一边流泪,一边还不忘把火盆搬过来些,只得慢慢的解起衣裳来,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早知道师妹这般“坦荡直接”,他就该先洗过澡,给伤口换过药重新包扎过了,再来见他的,背上打昨儿起便黏糊糊的,必定是伤口又裂开了,她看见了生气还是次要的,可别吓坏了才是。   又忍不住庆幸自己腹部的伤被腰带堪堪遮住了,她总不能让他连裤子也脱了罢?   很快宇文修便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本该劲瘦结实,光滑平坦,如今却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后背来,手臂和手腕上也有几处伤,好在都是小伤,于是衬得他背上的伤越发的触目惊心。   简浔看在眼里,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不是怕的,而是疼的,这么吓人的伤,刚受伤那一刻,得多痛啊?而且他的后背本就是有旧伤的,如今又添了新伤,再这样来一次两次的,后背还要不要了?   眼泪反倒一下子都收了回去,抓起炕上的薄毯扔给宇文修,简短的说了一句:“先披上!”后,便拉开门,扬声叫起人来:“……立刻去请大夫,再叫人立刻送热水过来!”   宇文倩出门吩咐过丫头婆子后,虽觉得必须亲自去厨房瞧过厨娘做宇文修爱吃的菜,再亲自去房间里瞧过下人们给他布置屋子才能放心,但她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宇文修的身体,所以到底还是留在了芜廊里,想着等简浔与他说话完后,自己便可以第一时间进去了。   很快简泽简沂闻讯先赶了过来,见了她便满脸惊喜的问道:“倩姐姐,真是师兄回来了吗,那他现在在哪里?”见房门紧闭,一下就猜到了宇文修这会儿必定在屋里,他们两个可不似宇文修那般识趣,上前就想推门进去。   叫宇文倩一手一个扯住后领拉住了,低声道:“你们急什么,明日总能见到你们师兄的,快回屋睡觉去。”   虽知道自家弟弟定力过人,浔妹妹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二人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但再有定力再冷静,也架不住彼此都是九死一生之后再见,万一二人情不自禁之下,正做什么亲密的事儿呢?她如今也是过来人了,自然知道相爱的人耳鬓厮缠时,被人打扰了是多么的郁闷懊恼,当然要替自家弟弟和弟妹把好这个风了。   正说着,不想胡严三兄弟也得了信赶了过来,一见宇文倩,胡严便先笑道:“听说小舅回来了,是真的吗?可真是太好了,那小舅有受伤吗?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宇文倩扁了扁嘴:“人的确回来了,至于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凑到胡严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字都没与我说,就以实际行动把我赶了出来,果然是个重色轻姐的。”   胡严见爱妻委屈了,忙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与你刚成婚那阵,也没少被兄弟姐妹们明理暗里说我重色轻手足,作为过来人,你就大人有大量,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不然,回头小舅与简大妹妹想与你说话儿时,我去找你,你立刻跟我走,让他们也体会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说得宇文倩“扑哧”笑了起来,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正待再说,就见简浔拉开门,一叠声的吩咐起请大夫来,唬了一跳,忙上前道:“怎么了浔妹妹,这么着急的请大夫,是不是弟弟他……”话没说完,已抖得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紧张,都齐齐看向了简浔。   简浔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过来了,不欲大家担心恐慌,忙笑道:“没事,就是师兄背上的伤口裂开了,看起来有些吓人,而且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又有没有内伤,所以想立刻请大夫过来瞧瞧罢了。”   众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宇文倩忙进了屋里,胡严见状,也跟了进去。   宇文修这才见过了姐姐姐夫,谢了大家的关心,等热水来后,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刚趴到床上,连大夫都没见过,已睡得人事不省了,甚至连大夫给他清理包扎伤口时,都没醒过一下。   简浔与宇文倩在外面听了胡严描述里面的情形后,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清理包扎伤口一定很痛,却在那样的剧痛下,都没醒过来,可见人疲累到了什么地步,难怪瘦成那样,她们一定得给他好生补一补才是!   宇文修这一睡,便直睡到次日午后,才醒了过来。   简浔与宇文倩特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去吵他的,她们自己也不例外,所以一直在东厢房里活动,听得宇文修醒了,忙吩咐了丫鬟一句:“把煨着的鸡汤端去正房。”齐齐赶去了正房里。   果见宇文修已穿好衣裳了,正在窗前伸懒腰,一见她们进来,便笑道:“睡了一觉,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姐姐与师妹担心坏了罢?”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显然这一觉是真睡得极好。   宇文倩就板了脸:“知道我们担心就好,我还罢了,好歹还有你姐夫安慰我,浔妹妹却除了我,连个可以说话儿的人都没有,自来不爱哭的人,这些日子为了你差点儿把眼泪都流光了,你可得好生安慰一下她才是。”   宇文修闻言,没有说话,只饱含感情的看向了简浔。   很快鸡汤来了,宇文修慢慢喝了,宇文倩又看着他用过了午膳,才借口要去厨房看一下晚上团圆宴的菜色,退了出去,反正她已见到活生生的弟弟了,不必再担心,至于心里那些疑问,晚间团圆宴时再问也不迟。   宇文修一见姐姐离开,便立刻握住了简浔的手,却叫她给甩开了,坐到了炕上去,闷声道:“不是答应了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再不受伤的吗?结果还不是又添了那么多新伤,添了还罢了,还瞒着我,不肯告诉我,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说的一个字!”   除了背上的伤,腹部上竟然也还有一处几乎致命的,一想到她差点儿就见不到他了,她便心痛后怕得不知该如何才好。   宇文修被说得讪讪的,半晌才道:“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平安凯旋了,师妹就别难过了好不好?”却是再不敢说以后保证不受伤的话了,只敢在心里保证,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一定会活着回去见她。   简浔的声音就带上了鼻音:“我只想你平安,凯旋不凯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却也知道自己只能白说说气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若不能凯旋,岂止跟她,毫不夸张的说,跟大邺所有百姓都息息相关,她这一路上见到的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们,还少了吗?   只得调整好情绪,道:“我不难过了便是,那师兄是怎么平安凯旋的?因为你先前斩杀了鞑子的可汗吗?你那般英勇,皇上岂能不物尽其用,让你回京继续打逆王的,怎么肯让你回蓟州?”   宇文修道:“皇上的确想让我继续回京打逆王,但我这不是受了重伤吗?他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罢,加之有我们副总兵大人和其他总兵府的同僚替我求情,皇上只得准了我回蓟州养伤的要求,也是因为见到了平子清,知道了你和姐姐在蓟州,我才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我听平子清说,你们先前差点儿就死在了流寇手里,尤其是你,竟想以一己之身,为大家换得一条生路……对不起师妹,你危难之时,我却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还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这么没用,这么靠不住的男人,若我有女儿,都不想嫁给他了……”   说到最后,满脸的沮丧,自责得都快说不下去了。   简浔反倒笑了起来:“所以你该庆幸我有个大义无私,且有先见之明的父亲啊,若不然,你这辈子只怕都别想娶老婆了,还女儿呢,想得可真美!”   顿了顿,正色道:“你哪里没用,哪里靠不住了?如今对大邺的百姓来说,再没有谁比你更有用,更靠得住了,我这些日子在蓟州,已亲耳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百姓们说要为你立长生牌位的话,做为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与有荣焉,所以,你只管继续安心的保护百姓们就好,至于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也能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不必担心。”   宇文修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惟有定定的看着简浔,心中激荡一片,这么好的师妹,他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成千上万的人,不,拯救过整个国家,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肯将她赐给他?   若是简浔知道他这会儿的所思所想,一定会感叹,他上辈子可不是拯救过整个国家吗?不过她不可能知道,于是只是向他张开手,一副娇矜的样子道:“还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该立刻上前紧紧的抱住我,以聊表你的激动之情吗?”   宇文修就笑了起来,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然后果真大步上前,却不是抱简浔,而是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给举了起来,还在屋里转起了圈。   简浔几时有过这样的体验,虽被他抓着的胳膊一点也不痛,人却被转得头昏脑涨的,最重要的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急得叫起来:“我头都被你转晕了,快放我下来!”   想起他还有伤在身,忙又道:“仔细你的伤口,就算要发疯,也等伤好了之后再发啊!”   宇文修笑得越发的灿烂,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回炕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师妹,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与你白头到老的,你放心,答应你不再受伤的话做不到,这句话却一定会做到!”   简浔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烫起来,见他越挨自己越紧,下意识想躲远一点,但想着二人都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那些个繁文缛节还理它呢,彼此开心就好了。   便没有躲开,而是依偎在了宇文修的肩膀上,道:“我信师兄这句话。只是山海关如今怎么样了?鞑子已经彻底退兵了吗?平表哥呢,他的腿伤已经彻底好了吗,打鞑子的梦也圆了吗?”   宇文修伸手揽了她的肩膀,笑道:“布日则一死,鞑子各部首领为了争可汗之位,很快都撤回了老巢去,鞑子大军虽勇猛,群龙无首也不过就是一盘散沙而已,所以我离开时,大军很快也要班师回京了,平子清去时,鞑子还没退兵,他倒是圆了打鞑子的梦,而且立了功,等盛京收复后,应当会论功行赏。就是盛京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复了,到底是国都,能不开战最好还是别开战,不然战后要恢复起来,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大邺如今是真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所以,各总兵府的总兵齐聚京畿,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也未必个个儿都跟李如海似的抱有私心,而是顾虑着盛京的百姓们,和战后恢复起来不容易?   若真是这样,那大邺还算有几分希望……也是,前世光靠宇文修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让大邺至少在她死之前,短暂的安定了一段时间,可见还是有其他忠臣良将的。   简浔思忖着,又听得宇文修的声音:“只可惜,当日随我去敌营刺杀鞑子的一百名兄弟,只幸存了六个……”   ------题外话------   虽然更得少,看在修修回来了的份儿上,还是要问大家一句,有票吗?O(∩_∩)O~   ☆、第一百四七回 甜蜜   “只可惜,当日随我去敌营刺杀鞑子的一百名兄弟,只幸存了六个。”宇文修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的沉痛起来,“就是那幸存的六个,也有两个断了腿,一个断了手,一个一只眼睛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以后真正能继续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只剩下两个人……”   而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他,为了让他能毫发无伤的功成回去,才付出了那样巨大代价的!   “主辱臣死”,连主上受了辱,做臣下的尚且应当效忠而死了,何况主上的安危生死还受到威胁。   所以当日进了敌营后,跟着宇文修的那一队亲卫,便无论他怎么吩咐,都不曾离开过他半步,除非倒下再也不站不起来了,——他们来之前,本就是抱了必死决心的,反正他们的父母亲人早被他们的爷/将军安顿好了,便暂时没安顿好的,等他们去后,他们相信爷/将军也一定会与他们安置得妥妥帖帖,那他们还有什么可怕,惟有以死报效他们的爷/将军了。   也所以,宇文修才能在鞑子的包围圈里,不但斩杀了鞑子可汗布日则,还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说到底,那都是他那些亲卫亲信们,以血肉做代价换回来的,可以说没有他们的以死相博,就没有如今与心爱的人终于可以厮守在一起了的他,叫他怎能不满心的哀伤,满心的沉痛!   便是简浔,听了他的话,心情也立时变得沉痛起来。   好半晌,她方低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没有这些将士们的舍命相护,师兄和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也不能有重逢的喜悦了,以如今皇上的妄为程度和大邺的实际情况来看,怕是不会有太多的抚恤金给这些将士们,便有,只怕也有限。等过几日师兄将息好了,便把那些将士的名单都给我,我设法安排人去接他们的父母亲人罢,他们为大邺和师兄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大邺不管他们的父母亲人是大邺的事,我们却不能不管他们,否则,不止师兄一辈子不能心安,我亦一辈子不能心安。”   顿了顿,又道:“还有受伤的那几人,也要将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亲人,都安置好了。只是如今到处都乱着,我们人手又有限,这事儿怕不是短时间内办得成的,但不管要花费多长时间,花费多少人力财力,这事儿我们都一定要办,而且要办好了,师兄只管放心交给我罢,我旁的忙帮不上你,帮着善一下后,还是自问有那个能力的。”   “师妹!”宇文修闻言,再也忍不住动情的将简浔抱了个满怀,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失了语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过却确信简浔一定能知道他此刻想说的话,一定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两个人一直依偎着,说着话儿,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宇文倩的声音也自外面传来:“弟弟,浔妹妹,收拾一下该用晚膳了,大家伙儿在厅里等着你们啊。”   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宇文修给简浔整理了一下衣装,简浔则给他系好了披风,其间宇文修还忍不住附耳与简浔说了一句:“我们这样,像不像是老夫老妻?”,换来简浔娇嗔的一瞪后,方一个满脸都是笑意,一个微红着脸,一前一后去了厅里。   果然大家都已等着了,一见二人进来,便都站了起来,胡严先笑道:“看小舅这会儿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可见休养得很不错,当然,大夫的药还是次要的,关键在于人逢喜事精神爽。”   简泽简沂则欢叫着:“师兄!”直直就往宇文修飞扑而来。   却被简浔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前面,道:“师兄如今伤着呢,可经不起你们的揉搓,你们给我坐回去,斯斯文文的说话儿,等明儿师兄大好了,你们再闹腾也不迟。”   大姐的话,简泽简沂自然是要听的,忙依言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个管家婆,以前是管我们,如今是管师兄,不过我们总算是解脱了。”   说得简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上前要揪他们的耳朵,二人忙做怪相求起饶来:“大姐姐,我们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屋内屋外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忍不住抿嘴而笑,整所宅子上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满满都是轻松欢快的气氛。   很快丫头们上起菜来,为照顾胡家三兄弟,仍是开的两席,胡家三兄弟和宇文倩一席,简浔三姐弟和宇文修一席,在宇文倩的带领下,大家先举了杯庆祝了宇文修的平安归来后,才举了筷子。   一时饭毕,丫鬟们撤了残席,上了热茶来,大家方坐下,一边吃着茶,一边说起话儿来,方才在席间宇文倩想着宇文修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心痛得不行,一开始便说了吃饭时大家都务必少说话,多吃菜,所以这会儿大家才纷纷问起宇文修各种想知道的问题来。   宇文修少不得一一作答,又向胡家三兄弟表达了歉意与惋惜,还提了下明贞帝的态度:“皇上知道阁老带着一家老小殉国以后,十分的痛心,也十分的感动,说将来收复盛京以后,一定要厚葬阁老一家,还要请阁老的牌位入凌烟阁……虽然阁老并不是为了这些虚名才殉国的,但皇上有这个态度,百姓们也会为了皇上的态度,更加牢记阁老的高义,阁老与一家老小于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瞑目了。”   胡严闻言,叹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于我们兄弟来说,这些虚名真不重要了,只盼皇上能自此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让这样的悲剧再没有重演那一日,也让百姓们再不必像现在一样,时时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罢。”   这话说得简浔暗自冷笑起来,明贞帝若真能自此励精图治,勤政爱民,那也不是他了,就怕他受了打击后,越发的变本加厉,他那个人,刚愎又自用,无能还自负,哪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变本加厉的可能性不要太大!   其他人心里也不乐观,尤其是宇文修与宇文倩,只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罢了。   宇文倩遂很快拿话来岔开了:“对了弟弟,这些日子总兵庄夫人对我和浔妹妹很是照顾,当日听得你斩杀了鞑子可汗的消息后,也是由衷的替你高兴,你明儿休息好起来后,便过府去给她请个安,报一报平安,让她也高兴一下罢。”   宇文修点点头:“是该去,庄夫人向来照顾我,何况还有其他人托了我给他们的家人报平安,我明儿起身后,便过去。”   “那我先让人替你把马车和礼物准备好。”宇文倩应了。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想着宇文修身体还没复原,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翌日起来,宇文修用过早膳后,便坐车去了总兵府拜见庄夫人。   宇文倩与简浔这才得了空,将没随他去总兵府的周四平叫来,问起宇文修那些没了的亲卫和幸存的亲卫各自的情况来。   周四平此番也挂了彩,但将养了这么些日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给宇文倩和简浔请过安后,便一一回答起二人的问题来:“爷的亲卫和亲信如今俱已是死伤大半了,好在军中的人都知道跟了爷向来有保障,要补人还是不难的,就是那些死伤者的抚恤工作,有些棘手,不过县主与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简浔点头道:“我昨儿也与师兄说了这个问题,蓟州总兵府还有不少人驻守,能从他们当中挑选人吗?做亲卫的,总得比普通兵士各方面都强些才是,早些把人补好了,也好早些训练一番,省得回头师兄用起来不趁手。至于抚恤问题,如今师兄的家当怕是不够支付,不过好在我离京时,还带了不少银票,如今倒是正好可以排上用场了。”   一面说,一面自腕间捋下镯子,摸到机关轻轻将起旋开后,取出了里面的银票:“这里一共是两万两的银票,前阵子我瞧得蓟州也有大通号,两万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应当能一次兑出来,你就拿了这些银子,先将抚恤工作做起来罢,等后面银子不够了,我再想法子。”   这么大一笔银子,宇文修当日给简浔的聘礼虽价值不菲,足够人人侧目,两万两也差不多是一半了,何况那些聘礼好些是不能变卖的,真正能动用的现银,也就一万两出头,如今简浔却一出手就是两万两,岂不是简家收了他们爷的聘礼后,除了将来的嫁妆,还要倒贴银子了?   叫周四平怎么敢接简浔这个银子,怎么着他也要先请示过宇文修,知道宇文修的态度后,才敢决定要不要接,是以忙摆手道:“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可不敢收大小姐的,大小姐还是先与爷商量好后,再做决定罢。”   宇文倩也道:“是啊浔妹妹,这个银子怎么能让你出呢,我们还是另想法子罢。”   心里已在想着,她手上好歹还有一些银子,可以先垫付了,等将来回京后,再让父王也出一部分,那些亲卫救了他儿子的命,他难道不该出抚恤银子吗,何况王府的一切就算弟弟不想要,也始终有他一份。   简浔见周四平与宇文倩都满脸的坚持,想起她终究还没与宇文修成亲,也不怪他们要分得这般清楚,只得道:“那好罢,等回头师兄回来了,我与他商量后,再做决定罢。”   她不好对着倩姐姐和周四平撒娇撒泼,对着某人却是可以的,不愁他不同意。   宇文修一直在总兵府待到交申时,才回来了。   大家跟昨日一样,一起用过晚膳后,简浔便趁众人都不注意时,走到宇文修身边,悄声与他道:“师兄,我们到屋顶上看星星去好不好,就跟小时候一样?”   宇文修见她双眼亮晶晶的,心软得都快成一汪水了,自不会拒绝她,点头道:“好,只是外面冷,屋顶上风也大,先让人回屋给你取了大毛衣裳来,我们再去。”   顿了顿,又道:“要不要再准备一壶热茶,几样点心什么的?”   简浔笑道:“才吃饱了饭,哪还吃得下点心,就准备一壶热茶就够了,至于披风,还是我自己回去取罢,等我先出去了,你再出去,我们在我房门外回合后,就去后面的屋顶,省得倩姐姐他们看见了,又取笑我们。”   宇文修应了,果然待她离开后,才跟了出去,然后在她的房门外回合后,便借披风的遮掩,牵了她的手直奔后花园而去,二人心里都几分甜蜜几分兴奋,以为没谁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殊不知根本逃不过大家尤其是宇文倩的“法眼”,只不过大家都怜他们好容易才团聚了,想让他们多亲近厮守一番,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打扰到他们罢了。   很快简浔与宇文修便到了后花园,简浔因见四下里都没有梯子,不由懊恼道:“方才竟没想到让人先准备一架梯子。”这会儿再去寻梯子,不就人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宇文修已笑道:“又不是小时候了,还要什么梯子。”说着搂了简浔的腰,纵身一跃,便上了房顶。   “啊……”简浔唬了一跳,忙把嘴巴捂了,将惊叫堵回去后,才就着宇文修的手,慢慢走了到房顶上稍稍平坦些的地方,嗔起他来:“师兄也不说先提醒一下我,吓我一大跳。”   话虽如此,心里却并没有真正害怕的情绪,因为知道宇文修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宇文修好脾气的笑道:“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提醒师妹。”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铺到地方,要扶简浔坐下,“不是要看星星吗,坐好了才能安心的欣赏啊。”   见简浔皱了眉,忙道:“你放心,我不冷,真不冷,不信你摸我手?身体也一点事没有,好得不能再好了。”   简浔依言摸了摸他的手,果然热热的,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回来了,想着他打小儿身体的确很好,受了伤也总是很快就能痊愈,也许这也是他的天赋之一,便没再多说,只任某个脸皮厚的人握着手,与他一起坐到披风上,仰望起满天的繁星来。   蓟州地势高,不比盛京,一月里只有半月不到能看到星星,而是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且比盛京的夜空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简浔刚来蓟州时就发现了,当时还曾暗暗神伤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宇文修一起,欣赏一下蓟州星空的美景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实现了,可见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   简浔欣赏了一会儿星空,不觉便将头靠到了宇文修的肩膀上,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师兄爬房顶时,天上的星星可没这么漂亮,不过那时候小,也不懂得欣赏,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与师兄偷酒喝的事,我说那东西不能喝,师兄偏要喝,结果喝得东倒西歪的,根本下不了梯子,只能叫了人来带我们下去,你还因此被祖父罚蹲了三个时辰的马步,又被爹爹罚抄书,可真是巨大的代价啊。”   那时候她八岁,宇文修十岁,彼此在一起待得久了,连她也跟着变得幼稚起来,十次里总有七八次,会跟着宇文修胡闹,但如今再回头一看,那些胡闹恰是她这辈子至今最美好的回忆,真是得庆幸有那么一个人,打小儿便可以陪着自己一起胡闹。   宇文修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方笑道:“偷酒喝的事还罢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师妹夏天里被蚊子咬了包要怪我,冬天里被冻得风寒了也要怪我,我说那以后不带你上去了,你还要怪我,所以,我们待一会儿就下去,省得回头你又怪我。”   说得简浔不好意思起来,望着天不肯承认:“师兄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是师兄记错了。”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她被咬得满头包时要怨宇文修,被冻得鼻涕不断时,也要怨他,不过那时候竟然有一个心愿,将来自己安家立户,能大情小事都自己做主后,一定要与宇文修想什么时候爬屋顶,就什么时候爬……不过这会儿可不能告诉某人,省得他尾巴翘上天,以为自己八岁时,就想着要嫁给他了。   简浔慢慢的喝了半盏茶,放下茶杯后,正色与宇文修说起正事来:“虽说师兄先前说,庄夫人发了话,若朝廷肯出死伤了的将士们的抚恤金就最好,若朝廷实在拿不出银子来,总兵府也定不会让将士们白死白伤,但总兵府能有多少银子,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又能有几个?所以白日里我叫了周四平进来,让他拿了当初我离京时,爹爹和母亲给我的两万两银票,让他去兑了好花销,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定要先请示过你的意思,那师兄是个什么意思呢?”   宇文修闻言,第一反应与周四平一样,这两万两他无论如何不能收,不然他以后都没脸再见师祖与师父了……   但见简浔一脸的凶相,大有他敢拒绝,她立马狠狠收拾他的架势,到底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道:“这事儿还是等过几日,看总兵府能拿出多少银子来再说罢,不然我们的抚恤金比总兵府的高出太多,以后兵士们谁还肯一心效忠总兵大人,总兵大人也定会对我心生不满,觉得我收买人心的。”   简浔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银票师兄可以先收下,等用时便不必再来问我拿了……别再多说了啊,这么美丽的夜景,这么好的气氛,再多说可就破坏殆尽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宇文修哪还能继续婉拒,只能满怀感激的接过银票,放到了自己怀里,连同简浔,也一并带进自己怀里圈了,与她指点起脚下的宅子来:“还没问师妹,喜不喜欢这宅子呢,蓟州虽苦寒,春天和初夏时,城外还是值得一看的,将来……我时常带了师妹去城外骑马游玩,好不好?”   他既说过会让她过得比谁都好,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实现自己的承诺。   简浔想着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遂舒舒服服窝在了他怀里,道:“庄夫人先前来做客时,曾与我说过,只要夫妻情深,再苦寒她也甘之如饴,庄夫人能活得好好儿的,我自然也能。”   到底人庄夫人与庄总兵是真正的老夫老妻了,他俩却至今未婚,简浔说着,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忙拿话来岔开了:“对了师兄,简沫不是一直跟着皇上,你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吗?”   男人们失败了,一般都会把问题归咎到女人身上,尤其是做皇帝的,一旦与祸国殃民扯上关系了,女人一般都是现成的替罪羊,不但旁人要怪罪,男人自己更要怪罪,简浔实在担心简沫如今的处境,偏之前连向谁打听都不知道,如今总算宇文修空了,可以问一问他了。   宇文修见问,想了想,才道:“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到底是皇上后宫的人,谁没事敢去打听她的,且也顾不上,不过我当初受伤后,恍惚听太医说过一句,她好似有身孕了,若真如此,皇上自然不会迁怒她,定会百般护着她了,他可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若能尽快添个皇子,也能安一下百官和万民的心。”   “有身孕了?”简浔惊了一下,才松气道:“那她应当是无事的,皇上不看她,也要看她腹中的孩子,何况旁人不带,偏只带了她,应当也是有几分真感情的,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   还以为简沫年纪小,不会这么快便有身孕,没想到偏就有了,若能平安生下来,不管是儿是女,她这辈子也算是有寄托与希望了。   ------题外话------   感谢7月10日skdidachung亲的99朵鲜花,7月9日雪帝尊的9朵鲜花,水晶诱惑1亲的10朵鲜花,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非常爱你们哦,O(∩_∩)O~   昨天回家已经晚上八点过了,累成狗,就没有加班码字,今天起来才开始现码哈,所以更新迟了,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哒O(∩_∩)O~   ☆、第一百四八回 回京   宇文修去了一趟总兵府,他回来了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很快蓟州城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一时来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邀约他吃饭喝酒的帖子更是数不胜数。   本来他宗室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在蓟州总兵府鹤立鸡群了,何况他本身还有那样的本事,如今又立了大功,回头想不扶摇直上都难,如今不好生与他套一套交情,更待何时?   所以任何时候,这世上都不会少了投机取巧之辈,偏人活在这世上,又不可能真丝毫交道,都不与这些人打。   宇文修只得挑了几家他勉强还算看得过眼,或是不好拒绝的人家,譬如管着蓟州总兵府钱粮的守备大人这样的人家去赴宴,其他的一律回绝了。   饶是如此,依然一连好几日都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偶尔甚至还有脂粉气,于他养伤,自然是极为不利的。   宇文倩既心痛他,又惟恐简浔因此不高兴,连她都听说了蓟州城内好些人家如今正打着将女儿送与自家弟弟做妾的主意,浔妹妹自然也能听到,若因此累得二人生分了,岂不是因小失大?   遂相机称了病,将宇文修留在了家中,旁人要登门拜访探病,也已正在守孝中为由给拒绝了,——太后孝期可还没过,一百日的国孝期都还差些日子才满,何况家孝,蓟州城的人因着天高皇帝远的,可以不恪守国孝,他们姐弟身为宗室,家孝却是必须守的。   如此才总算是让宇文修暂时清闲了下来,也让家里不那么喧阗嘈杂了。   宇文倩方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一口气还没喘匀,明贞帝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圣旨到蓟州来,封宇文修为讨逆大军先锋将军,接旨后即日赶回盛京去,倒真是应了简浔的话,宇文修这样既有勇又有谋的,明贞帝怎么舍得不物尽其用?   然圣旨不可违,二人纵满心的不舍与担心,也只能给宇文修打点起行囊来,准备明日一早送他出发,就是这一晚,也还是宇文倩又是好酒好肉的款待来传旨的司礼监的太监,又是塞荷包的,说‘如今皇上隔得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且大家都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才为宇文修争取来的。   宇文修遂趁宇文倩与那太监应酬时,拉了简浔去屋里说话儿,开口便是:“对不起师妹,我又要离开你了,但你放心,这次只是讨逆,虽说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难,但我们人并不比逆王少,又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哀兵必胜,民心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所以一定会胜利的,我也定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你就安心等着我回来接你回京罢。”   简浔一想到宇文修又要去与人厮杀了,心里便沉甸甸的极不是滋味儿,却也知道只要他一日还是军人,只要他一日还心怀大志,心怀百姓苍生,在这样的乱世,就免不得要上战场与人厮杀,直至他厮杀不动了,或者天下太平了。   前者太遥远,另一种情况则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看到的,便只能寄希望于后者了,好在依照她那点有限的“未卜先知”,后者三五年内,还是极有实现希望的。   便也没说什么,只是任他握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你身上的伤这些日子虽已大好了,也要多注意才是,那些后面补上来的亲卫,到底跟你的时日还短,不若三英四平他们那样与你有默契,千万让他们与你寸步不离,你就当是为了我,偶尔自私一回罢……剩下的抚恤工作等,我和倩姐姐会商量着慢慢继续做着的,姐夫三兄弟经过这些日子的耳闻目睹,也已能上手了,你别担心……千万记得保护好祖父他们,还有王爷也是,在生死面前,以往那些事都是过眼云烟,通不重要了,要紧的是眼前和以后……”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说得自己眼眶发起热来,到底说不下去了,只能深恨他们为什么要生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要被迫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与难过。   宇文修心里又何尝好受,一一应毕简浔的话,便再也忍不住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低声说道:“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再过几日,只怕就要大雪封城了,抚恤工作你和姐姐就别管了,我把四平留下,让他来管罢,他向来做惯了这些的……”   话没说完,已让简浔打断了:“不行,四平必须跟着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不然我就代替他跟你去,替他做贴身护卫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罢。”   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贴身护卫自己……宇文修见她大眼里满是坚持与不容置疑,到底只能妥协了:“好好好,让四平跟着我,你和姐姐继续处理抚恤的事,能处理多少算多少,处理不完的慢慢来,横竖来日方长。”   简浔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抱住了宇文修,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来,哽声说道:“师兄,我等着你回来接我!”   宇文修自是郑重的应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平安回来接你的。”‘平安’两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只盼自己的承诺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次日一早,简浔与宇文倩再一次满心不舍与担心的送走了宇文修,等他离开后,姐妹两个的眼泪才落了下来,握了彼此的手,开始默默在心里为他祈起福来。   好在这一次,陆陆续续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恰好传回了讨逆大军大胜,逆王于盛京城的城楼之上,当众自刎的大好消息。   蓟州城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比前些日子大年三十还要热闹喜庆几分。   简浔与宇文倩自是比任何人都欢喜,因为随着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还有宇文修给他们的信,信上不但与他们说了他平安无事,两家的亲人也都好好儿的,还说了不日他就会回了明贞帝,尽快回蓟州接她们回京,让她们做好准备。   盛京到底是二人打小儿生活的地方,人又是生来就有恋乡情节的,如今一离开便是大半年,还是物是人非,斗转星移的大半年,简浔与宇文倩又岂能不想早日回去的,做梦都在想着好吗?   于是接到信的当日,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庄夫人等得知二人不日即会回京后,也或是亲自登门,或是打发体己之人送了仪程和土产来,二人少不得又安排了席面和回礼,如此你来我往的,不知不觉便过了十数日。   宇文修却没有如约亲自回来接她们,而是派了秦三英回来,简浔与宇文倩一问情况,方知道明贞帝竟擢了宇文修为金吾卫的指挥使,整好前任指挥使在逆王之乱时,战死在了皇宫,而宇文修这大半年以来,又是连番立功,在明贞帝跟前儿数一数二的有体面,他做这个位子,倒是没人有二话。   就是他既做了金吾卫指挥使,蓟州自是暂时回不来,须得日夜拱卫皇城了,所以只能派秦三英回来,而将细致周到的周四平留下了,毕竟盛京城那么多礼尚往来的应酬,总得有个人替他打点才是。   宇文倩先听得宇文修平安无事,已是喜上眉梢了,等听得他还做了金吾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真正的天子近臣,就更是高兴得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可真是否极泰来,以后必定都一帆风顺,再无坎坷了,我父王一定很高兴很骄傲罢?宗室里可再找不出比他儿子更能干,更有本事的人了!”   秦三英笑道:“爷日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时间回去拜见王爷,只能打发了我和四平轮番回去请安,偏王爷又病着,需要静养,我们也没能亲眼见过王爷,但想也知道,王爷一定高兴得不得了,骄傲得不得了。”   “我父王病了?”宇文倩的笑容一下子敛了去,皱起了眉头:“知道是什么病吗,严重吗?那我们别等后日出发了,明儿一早就出发罢,横竖什么都收拾妥了的,能早一日回京,便能早一日见到亲人们,浔妹妹,你怎么说?”   简浔点头道:“只要秦千户觉得不累,休整一晚即可,我自然没有意见。”她当然也想早点见到祖父和父母,只是对宇文修做了金吾卫指挥使一事,却没法似宇文倩那样由衷的高兴和与有荣焉,总有种不知道此事是福还是祸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么说,终于能回家去了,也是一件高兴事,她自然不会没眼色的扫大家的兴,是好是歹,都等她回京见过了宇文修和亲人们再说罢,反正好也罢,歹也罢,她都会与他一起面对到底!   二月初四一早,简浔与宇文倩一行人,终于离开蓟州城,踏上了回京,也是回家的路,结束了他们大半年以来不安定的生活。   只是蓟州一带残雪未消,且一行人不是女眷孩童,就是文弱书生,自不能似军人们难以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的赶路,秦三英事先也得了令,不许只想着赶路,就让一行人吃苦受罪,所以一路上他们走得虽不慢,却也不快,一应衣食住行也由秦三英打点得妥妥帖帖的,倒不像是赶路,更像是游山玩水了。   以致他们终于看到了并没有太大变化的阜成门时,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三月了,简浔与宇文倩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往后一闪而过的景色,都忍不住眼眶微湿。   宇文倩不由感叹道:“当初慌慌张张的自这儿离京时,还以为怎么也要三五年的才能再回来,甚至,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倒是没想到,不过大半年,就回来了,果然应了那句话‘人有旦夕祸福’。”   简浔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都是师兄和将士们的功劳,只是纵然我们终于平安回来了,到底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已进了城,原本繁华阜盛的大街两旁,如今却冷清一片,十家店铺里开着的至多四五家,便是仅剩的四五家,看着也货源稀少,门庭冷落,里面从掌柜到活计,个个儿都无精打采的。   等过了商业区,进入住宅区后,就更冷清了,好些人家都是房倒屋塌,却一点修缮的迹象都没有,也不知是暂时没有修缮的银子,还是,……根本就没人可以修缮了。   就更别提城内城外随处可见的饥民乞丐们了,其中还不乏几岁大的孩子,个个儿都面黄肌瘦的,细细的脖子根本撑不住大大的脑袋,眼里更是死气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甚至活不活得过明天!   简浔与宇文倩终于回家来了的喜悦与庆幸,便大半都被沉重所取代了。   逆王一开始是极看重民心民意的,所以百官勋贵们的日子不好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却是不难过的,只除了进出城要受到限制以外。   但等鞑子终于退了兵,山海关之围终于解了后,盛京城内一下子就变得风声鹤唳起来,百姓们不但不能再随意进出城门,家里的成年男丁和钱粮也泰半被强行征调了,大家的日子一下子都不好过起来。   等明贞帝带着大军回京讨逆后,逆王知道自己坐困愁城必败无疑,就更顾不得什么民心民意了,不但把皇宫摧毁得七七八八,连盛京城也未能幸免,反正他得不到的,宁可毁了,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由此就可以看到他的格局了,心胸狭隘,自私妄为不说,关键还目光短浅,以为只要控制住了一个国家的皇城和京城,便可以坐拥天下了,倒是与明贞帝不愧为一父所生,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兄弟。   于是百姓们都遭了殃,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那几日盛京城一度血流成河,漫天的火光把黑夜也映成了白昼,人们的惨叫哭泣声,更是让盛京城一度变成了修罗地狱。   简浔与宇文倩这会儿看到的,已经是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休整与善后的盛京城了,心里尚且如此难受,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盛京城幸存的百姓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这般一想,二人回家见亲人们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简浔与宇文倩这才应声自满心的沉重中回过了神来,就听得外面传来秦三英惊喜的声音:“县主,大小姐,爷亲自接您们来了。”   二人一听,都是喜出望外,忙撩起了车帘。   就见不远处骑在马背上,一身金吾卫官服,俊美无比意气风发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他的目力自然要比简浔宇文倩好,一眼就看到了二人比起上次分别时,瘦了一些,知道是赶路闹的,心疼无比,忙一跃下了马背,大步走到了二人的马车前:“姐姐,师妹,你们终于回来了。”   宇文倩红了眼圈,道:“是啊,终于回来了,心里本该高兴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些日子,你一定忙坏了累坏了罢,我瞧你瘦了一些。”   简浔则上下打量起他来,见他除了瘦了一些,其他都还好,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师兄,听秦千户说你忙得很,吃住只差日日都在宫里,如今出来接我们,没问题罢?”   宇文修定定的看着她,好容易才克制住了一把拥她入怀的冲动,道:“没事,我回了皇上,皇上也准了我明儿再进宫的。我先送了姐夫三兄弟去义庄迎胡阁老一家的灵柩回胡府,皇上只怕不日就有恩旨下来,再送姐姐回王府去拜见父王,父王这些日子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也许见了姐姐人逢喜事精神爽,病情能减轻一些呢,等这些事忙完了,我再回侯府去用晚膳,晚上也住在侯府。”   那样他们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说体己话儿了。   简浔红着眼睛点头应了:“那师兄只管忙你的去,让秦千户送我们姐弟先回家罢,这么久没见祖父和父母亲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尤其是祖父,不亲眼看到他们都安然无恙,我实在不能安心。”   宇文修抿了抿唇,才道:“师祖的情况有些不大好,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你别着急,不是侯府,是二房那边,简君平与古氏,连同简菡,都已不在了,二房如今就剩一个简淙,总之你回去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会二房都死光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叛军作乱时,二房未能逃脱?那可真是老天爷开眼了,不过到底是祖父的亲生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的确是人间惨事,难怪祖父的情况不好……   简浔听得满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细问的时候,与宇文倩和宇文修作了别,便换了马车,由秦三英先护送着他们姐弟三个,回了侯府去。   崇安侯府单看外表,倒是没太大的变化,想是因为最乱之时,家里已没人了,细软什么的也都不在了,留下的都是些笨重的不值钱的大家伙,根本让乱军提不起烧杀抢掠的欲望来,所以才能得以幸免。   早有平氏得了宇文修的消息,领着贺妈妈等人迎在二门外了,远远的瞧得儿女的马车过来,虽还没看到人,平氏的泪已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旁贺妈妈见了,忙笑着劝道:“终于一家重逢,骨肉团聚了,夫人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   嘴上劝着平氏,自己却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平氏闻言,忙拭了泪,哽声道:“妈妈说得对,大喜的日子,我该高兴才是。”   一语未了,就见车帘已被撩开,露出了简沂的脸上来,嘴里还一叠声的叫着:“娘,娘,我是沂儿,我和姐姐哥哥,我们回来了,娘,您好吗?祖父和爹爹呢?也都好吗?”   平氏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简浔见状,忙让秦三英停了车,领着两个弟弟下了车,便几步上前,拜倒在了地上:“母亲,我幸不辱命,总算带着两个弟弟,平安回来与您和祖父爹爹团聚了。”说话间,眼眶已湿。   只是她还未及拜下,已被平氏一把搀了起来,含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家娘儿们,不来这些虚的。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快起来,随我进去,你们祖父与爹爹还等着你们呢。”   大半年不见,平氏瘦了不少,瞧着眼角也已有鱼尾纹,老态初显了,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一点都松快,想想也是,儿女都流落在外,自己和公爹夫君又随时面临着危险,娘家的亲人们亦是一样,叫她如何松快得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家人都还好好儿的活着,还能团聚在一起,已是老天眷顾,不幸中的万幸了。   平氏遂一手拉了简浔,一手拉了简沂,简泽则跟在简沂身侧,母子四人被簇拥着进了二门,直奔景明院而去。   路上平氏见简浔瘦了好些,人也越发的沉静了,反倒两个儿子,都面色红润,蹿高了一大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大半年以来,简浔这个做长姐的,将他们照顾得极好,没有辜负长辈们的期望,真正是尽到了自己做长姐的责任……心下十分的感激简浔,握着她手的手,也越发的用力了。   母子四人很快到了景明院,简义闻声大步迎出了院门外来,满脸激动的给简浔姐弟三个行起礼来:“简义见过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侯爷与大爷已念叨不知道多少次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简义已被形势历练得越发的沉稳内敛了,简浔之前就听宇文修说过,当日大乱之前,老狐等人设法将崇安侯和简君安平氏转移出城时,简义功不可没,心下十分的感激,便不肯受他的礼,忙忙侧身避过了,含泪笑道:“义叔别来无恙?”   简义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声音微哽:“我好着呢,多谢大小姐关心,快进屋罢,若不是侯爷如今已下不来床,大爷一步也不敢离开,都要亲自出来迎接大小姐和两位少爷了。”   于是一行人忙鱼贯进了院里去,才一进屋,便被满屋子的药味儿呛了一下,简浔心里一“咯噔”,这么浓的药味儿,看来祖父的情形,实在不大好啊。   简君安站在崇安侯内室的门口,一再的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可当看到熟悉又陌生的三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中还是立时噙满了泪水。   以致等不及儿女们给自己行礼问安,他已一个箭步上前,携了简浔的手:“浔儿!”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再见不到最心爱的女儿了。   简浔就顺势跪在了他的膝下:“爹爹……”望着父亲瘦削的脸庞和鬓边的银白,一语未完,她已是泪流满脸:“您,这些日子,都还好罢?”   “好,好,好,我们一切都好,就是担心你们姐弟,好在你们如今总算回来了。”简君安哽声说着,先拉了简浔起来,又一手一个拉了简泽简沂起来:“你们两个,都长高了好些,这次是你们姐姐百般护着你们,做你们头顶的大伞,以后你们姐姐有什么事时,就该你们做她的大伞了,知道吗?快进去见你们祖父罢。”   “是,爹爹。”简泽简沂忙恭声应了,随简浔进了内室去。   就见崇安侯靠在床头上,原本高大如山,一直全力撑着整个崇安侯府的老人,如今已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大有风大一些,便能立时将他给吹走了的架势。   “祖父,孙女/孙儿不孝。”简浔简泽简沂便都跪倒在了崇安侯床前,姐弟三人都是泪如雨下,心痛难当。   崇安侯反倒满脸都是笑,语气略弱的迭声叫姐弟三个起来:“都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也别再哭了,一家团聚的大喜日子,该笑才是,有什么可哭的。”   简君安也在一旁红着眼眶笑道:“你们祖父既让你们起来,就快起来罢,只要一家人都好好儿的,这些俗礼都是次要的。”   待姐弟三人起来后,见崇安侯似想坐得更直一些,忙又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起身时不忘替他压好被角,显然是做惯了的。   崇安侯这才觑眼打量起孙子孙女们来,一边打量,一边笑道:“浔丫头瘦了,不过瞧着倒是比离家时高了一些,泽儿沂儿更是明显长高了一头……虽说此番于大邺千万的子民来说,都是大不幸,但苦难使人成长,于你们姐弟来说,却未尝不是一笔财富,如今既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否极泰来,你们姐弟的大好日子,且都在后头呢……”   短短一席话,却说得断断续续,气喘不已,简君安见了,忙笑道:“父亲,您一早就等着他们姐弟了,如今人也见到了,横竖来日方长,不若先休息一会儿,也容他们姐弟回屋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待会儿修哥儿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团圆饭,您意下如何?”   崇安侯的确累了,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凭一口说什么也要再见到孙子孙女,说什么也要亲眼看到一家团聚了,否则自己死不瞑目的气硬撑着,他早倒下了……是以对儿子的话,他并没有反对,只是疲惫的道:“就听你的安排,只是泽儿和沂儿还是让他们搬回去跟你们住罢,省得过了病气给他们。”   简泽简沂闻言,忙都道:“祖父,我们不搬回去,就跟您住,也好时时陪在您身边。”   话没说完,见简君安冲他们使眼色,只得暂时止住了,与简君安一道服侍崇安侯歇下,又吩咐简义寸步不离的守着,但有不对,立刻打发人各处去报信后,一家五口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到了院子里,简君安才低声与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别与你们祖父争,只悄悄留下便是,尤其是你泽儿,你是承重孙,年纪也不小了,更该寸步不离的侍疾于你祖父床前才是,所以,现在你们兄弟两个就回你们的屋子去,梳洗一番休息一会儿后,立刻过来与我一道,陪你们祖父。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们说,但你和他们都还年轻,父亲却已……所以,你的话,等回头得了闲,再慢慢与他们说罢。”   后面的话,却是对平氏说的,平氏忙道:“大爷说的什么话,我们母子要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如今当然是陪公爹最要紧,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太闹腾,闹得你们祖父不能休息,更不许惹他老人家生气,知道吗?”   待兄弟两个应了,才强忍下满心的不舍,带着简浔先回仁智院去了,路上忍不住向简浔致谢:“泽儿沂儿看着都长大了不少,都是你这个姐姐的功劳。”   简浔笑道:“母亲言重了,哪是我的功劳,就像祖父说的,是苦难使他们这么快成长起来的,只是这样的成长方式,未免太沉重了,我倒希望,他们永远别成长起来才好。”   说着挽了平氏的手臂:“倒是母亲,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家,您又要担惊受怕,又要各处操劳,才真是辛苦了。”   “我一点也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父亲,还有你们祖父,他老人家的时日,这次怕是真不多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回了景明院,平氏一直将简浔送到她自己的院里,才回正院安排晚间的团圆宴去了。   ------题外话------   周末两天没码字的结果就是,开天窗了……于是昨天和今天的更新都只能推迟,不过明天肯定能恢复了哈,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哒O(∩_∩)O~   ☆、第一百四九回 死不足惜   待平氏领着人离开后,何妈妈瑞雨琼雪等人才纷纷跪下,恭敬的给简浔磕起头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们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您了……”话没说完,屋里已满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简浔也眼眶湿润,道:“快起来,都快起来,大喜的日子,就不必拘这些俗礼了。”   待众人应声起来后,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屋子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如自己没离开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恍惚少了好几个人,多了几张生面孔,因问道:“青竹红枫几个怎么不见?”   何妈妈闻言,眼神一黯,忙笑道:“小姐一路风尘仆仆的,奴婢们已准备好热水了,小姐且先梳洗一番,喝杯热茶,歇一歇,有什么问题,奴婢们再一一回答您可好?”   简浔的确浑身都黏腻腻的不舒服,也乏得很,秦三英安排得再好,出门在外也不比家里,何况一连赶了这么久的路,便点头应了:“嗯,那我先沐个浴罢。”由瑞雨琼雪服侍着去了净房。   待沐浴更衣后,简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由着瑞雨给自己将头发绞得半干,才出了净房,接过琼雪奉上的热茶,慢慢的吃起来,吃毕后正要继续问何妈妈等人的话,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小姐,夫人来了。”   简浔只得暂且打住,起身去外面迎了平氏进来,母女两个对坐了,平氏先笑道:“果然还是回到家里才舒坦罢?”   “可不是,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在家千日好,出门寸步难’了。”简浔笑着应道,想起之前宇文修说的二房的人如今除了简淙,都已不在了,忙向平氏道:“母亲,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不若让丫头们都退下罢,咱们母女也好自在说话儿。”   平氏笑道:“可是巧了,我也有话与你说。”吩咐丫鬟们,“你们都退下罢,叫你们时才许进来。”   简浔待大家都退下后,便立刻迫不及待的问起来:“母亲,我方才听师兄说,简君平与古氏简菡都不在了,就剩下一个在外求学的简淙还幸存,莫不是……二房遭遇了乱军,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平氏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事儿。哪是遭遇的乱军,若是乱军,还稍微好些,你们祖父也不会急痛气恨成那样了……都是简菡那个不省心的闹的,还差点连累了咱们家!”   “简菡闹的?”简浔听得大吃一惊。   她倒不怀疑简菡做得出这样罔顾人伦纲常,大逆不道之事来,可她没了亲娘,简君平又恨屋及乌彻底厌弃了她,她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要怎么才能闹得一家人同归于尽呢?竟还差点儿连累了崇安侯府,她倒真不愧为简君平与陆氏的女儿,比他俩合起来都更会作妖!   平氏点点头,咬牙道:“可不是她么?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竟然搭上了逆王,然后仗着逆王的势,先将古氏折磨致死在宫里,然后还软硬兼施的,让简君平也屈从逆王,做了逆王的走狗……”   简菡自陆氏自尽,简淙被送走后,在二房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不过短短一个月,便觉得自己把毕生的苦都尝遍了。   当然自古氏因着简沫得势以来,她也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可那时候好歹还有陆氏在,陆氏会护着她,简君平也不是真就一点不怜惜她们母女了,所以,她曾经以为的苦日子,原来在真正的苦日子面前,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时常一长,简菡心里怎能不对古氏恨之入骨,连带对简君平也渐渐恨之入骨,仅有的几分残存的希望与孺慕之情,也荡然无存了,时时都在仇恨怨毒的想着,她一定要弄死了他们,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弄死他们,为自己的亲娘和弟弟报仇,也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反正她早活够了!   只可惜简菡根本无人可用,若只是古氏一个人厌弃她,或许还有下人敢铤而走险的帮她,可连一家之主的简君平,她唯一仅剩的靠山也厌弃了她,她未来的夫家亦是破落得她自己都宁死看不上,自然更没有哪个下人敢冒险了,银子再好,也得有命花不是?   于是简菡一度只能在心里做做与父亲嫡母同归于尽的梦,时间越长,心里便越绝望,自己怕是再没有替母亲报仇,替自己姐弟讨回公道的那一日了。   却没想到,转机那么快就来了,逆王竟打进了盛京,盛京城一时人人自危,不管身份高低,概莫能外。   简菡却自这份危机里,看到了转机,简沫那个贱人能因为搭上明贞帝,飞上枝头做凤凰,逼死她的亲娘和弟弟,逼得她和另一个弟弟没有立锥之地,人生再无希望可言,她为什么不能也跟她一样,借其他有权有势的男人的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古氏和简君平血债血偿?   难道她比简沫差么,简沫能做到的事,她自然也能做到,至于逆王能走多远,以后会如何,她根本没考虑过,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弄死父亲与嫡母,只要他们一死,她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了,不然她就只能嫁给陆善温那个泼皮,别说报仇了,自己一生都得活在地狱里!   简菡遂偷偷以重金收买了看门的下人,趁某日古氏与简君平都不理会时,逃出了家门去。   其时到处都乱着,古氏与简君平知道简菡不见了后,虽都很生气,却一点也不为她担忧,气过之后,也就撂开了,反正她是死是活,他们都不在乎。   哪里能想到,简菡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会是以逆王跟前儿宠妃的身份呢?   却说简菡逃离了二房后,因已事先自下人们口中,打听得了一些消息,譬如逆王如今已成为皇宫的新主人了,是以她的目标很明确,直接便朝皇宫方向奔去。   也是她运气好,竟在宫门外与看门的士兵周旋时,碰巧遇上了往城楼各处去视察情况回来的逆王,本来她生得倒是的确有几分姿色,但这些日子受尽折磨,人早憔悴得快不能看了,身量又还没长齐全,逆王虽不至于若明贞帝和先帝那样,看惯后宫佳丽三千,身边也是从来不缺各色美人儿的,自然瞧不上她。   偏简菡的确有几分小聪明,见逆王正眼也不看她,立刻自报起家门来,说自己是崇安侯府的小姐,父亲在工部任职,先帝时曾做过鸿胪寺卿,在文官里颇有声望,若逆王纳了她,自然她父亲便只能支持他,其他文官清流见状,只怕也多少会有所动摇了,末了还娇娇怯怯的看了逆王一眼,“……请皇上三思。”   这一声‘皇上’,不出所料极大程度取悦了逆王,当时太后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自刎而死了,自然逆王的所谓“登基大典”,也没能再继续下去,他的大军能杀三五个不服他的臣工,却不能把所有官员全部杀光,那他就真是天怒人怨,更无问鼎大位的希望了。   所以彼此一直僵持着,逆王虽入住了皇宫,却除了他自己的人和那些不得不服侍他的太监宫女们以外,再无其他人叫他“皇上”,如今简菡却叫了,叫他怎能不对简菡另眼相看?又怎能不为简菡的话动心,对啊,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纳几个朝中中流砥柱的官员的女儿侄女们为妃呢,那样他们不就只能支持他,臣服他了吗?   逆王心情大悦之下,向简菡伸出了手,简菡遂得以如愿登堂入室,踏进了皇宫的门,并于当晚,躺到了懋勤殿后殿的龙床之上,——逆王虽没有皇帝之名,享受的可是皇帝之实。   所以次日起来,简菡便摇身一变,成为了逆王的“贵妃”,仅从这个封号里,已不难看出,她昨夜的服务,显然让逆王大是满意,想想也是,陆氏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能不继承到几分她的“衣钵”吗?   逆王享受了一夜大家闺秀别样的风情后,一边暗暗回味着,想不到年纪小的反倒更有滋味儿,一边去了前殿,吩咐自己的亲信,其时的所谓“首辅”去拟旨,要纳朝中十来户高官显贵家的女儿为妃,想着若她们能尽快替自己生下皇子,必定会越发的向着他,毕竟忠心清名什么的,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逆王想得美好,现实却无比的残酷,他都被圣旨定性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皇太后、他的嫡母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自刎而死,等同于是被他给活活逼死了的,这样的倒行逆施,怎么可能笑到最后?   何况明贞帝不是死了,也不是一败涂地再没扭转大局力挽狂澜的希望了,他只是暂时被困住了,而逆王也只是控制住了盛京,连自己的老巢福建都极有可能是空虚的,这样的格局与实力,竟也敢奢想君临天下,不是注定要失败吗?   既然他注定要失败,他们又怎么可能傻到跟着他,一条道上走到黑,到头来,人也命了,名声也坏了,只能遗臭万年,面子与里子,他们好歹要得一样不是,既然注定得不到里子了,那面子就宁死也要保住!   所以“圣旨”颁下以后,被点中的那些人家倒是都送了女儿进来,却不是旁支就是庶女,个个姿色素质都不堪不说,那些人家还摆明了女儿送进宫后,便再不会管她们的死活,自然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儿,就把全家人都拉上逆王的船了。   逆王勃然大怒,却无可奈何,旁的事他还可以武力威慑一下众高官显贵们,这事儿却必须得你情我愿,不然那样人家的女儿再珍贵,与整个家族摆放在一起时,分量一样轻得微不足道,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他一直逼他们的结果,只会让他们越发的反对仇恨他,也只会弄巧成拙,让事情更糟。   于是逆王的“后宫”虽多了一群这妃那嫔的,也收了几个明贞帝后宫不敢就死的妃嫔,简菡仍是一枝独秀,做着她风头无俩的“贵妃娘娘”。   连逆王因为她出的主意不靠谱,简君平也不曾如她事先所说的那样臣服归顺他,因此迁怒了她几日,也被她利用自己崇安侯孙女的身份,而逆王待崇安侯多少还是有几分尊重与礼遇,简君平则位卑言轻这些理由,很快将这个危机为化解了,甚至一度还拿到了代替尚在福建的“皇后娘娘”暂摄六宫的权利。   然后,简菡想到自己的亲娘陆氏就是进了一次宫,见到了已成为明贞帝妃嫔的简沫后,他们母子四人的命运才开始急转直下,最终落得惨死的惨死,被送走的被送走,生不如死的生不如死下场的……遂让身边的大太监去传了自己的口谕,召古氏次日入宫觐见。   古氏哪里能想到召见自己的所谓“贵妃娘娘”就是简菡,就跟当初陆氏万万想不到简沫已是明贞帝的贵嫔一样,但想不想得到,古氏都一点不想去进宫去,她最基本的大是大非观念还是有的,何况她的女儿跟了明贞帝,说句僭越的话儿,明贞帝就是她的女婿了,如今该死的逆王夺了她女婿的都城,占了她女婿的皇宫,她还要去向逆王的小妾俯首称臣,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简君平却劝她去,说谁知道是什么事,万一她不去,逆王就以此为借口,治了他们一家的罪,要了他们一家的命怎么办?他们家可不比其他豪门大族,多少会让逆王忌惮几分,轻易不敢动。   古氏嘴上说得硬气,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进宫去,那些被灭了满门的人家这会儿都还不定有没有人敢替他们收尸呢,她还想等着女儿平安回来,以后好生过日子,活着见到自己的外孙……只得次日一早起来,收拾一番,坐车进了宫去。   之后,陆氏上次在简沫宫里遭遇了什么,她便也一样不落的都遭遇了,反正简菡以前听陆氏说过不止一次,早将一切连同恨意都铭刻于心了,要重演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末了古氏还被简菡以向来与嫡母感情好,如今她有了报答嫡母的能力了,定要将她留下好生孝敬一番才是为由,留在了自己宫里,一日按三餐加宵夜的频率来折磨,终于在十来日后,将古氏给活活折磨致死了,且据说古氏死前已说不出话来,只能以仇恨的目光看着简菡,死不瞑目。   简菡却犹不解气,又撒娇求了逆王,将简君平召进了宫里,想看简君平前倨后恭,悔不当初的样子,然后,她就可以狠狠奚落他,替自己和陆氏出一口气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好歹也能先痛快一下。   岂料简君平进宫后,瞧得逆王的“贵妃娘娘”竟是简菡,虽画着浓妆,穿着全套的贵妃服制,披金戴银,却难掩脸上的稚气与戾气,竟一点服软的迹象都没有,只恪守本分给简菡行了礼,便恭敬的立在了一旁,简菡不问话绝不开口,半分简菡期待的扑上前抱住自己,说自己错了,求她原谅的样子都没有。   直把简菡气了个倒仰,大骂简君平凭什么简沫得了势,他就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得了势,他就这副鬼样子,他的心偏得也太没边儿了,还威胁简君平,再不认错求饶,她就让“皇上”治他的罪,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满以为以简君平的怕死程度,怎么也该屈服了罢?   只可惜简君平仍没有屈服,倒不是他不怕死,恰恰相反,他比谁都怕死,赖活着都比好死强,何况他这辈子虽过得时有不顺心,总体还是活得不错的,但有一丝活着的希望,他都不想死好吗?   可不想死是一回事,屈从了逆王,落得众叛亲离,遗臭万年的下场后,若能一直活着也还罢了,是非功过,终究都是留待后人去评说的,与他何干,偏落得那样的下场后,还是逃不过一死的命运,那他就犯不着为了多活三五七个月的,面子里子都赔上了。   所以简君平才能那般硬气的对着简菡,当然,他心里也不乏自己终究是简菡的亲生父亲,她嘴上说得再厉害,也不可能真要了他命的想法,只要他扛过了这一关,反正一边一个女儿,指不定将来他还能左右逢源呢?   然而,当简菡真发狠让人端了加了鹤顶红的鸩酒来,说看在简君平好歹生养了她一场,给了她生命的份儿上,可以留他一条全尸时,看着杯子里清亮如水,却饱含杀机的鸩酒,想着喝下去后,自己不过短短片刻,便会腹痛如绞,七窍流血而死,简君平还是怕了,怂了,瘫软在地上,向简菡屈服了。   就算只能多活几个月,那也比立时死了好得多不是吗?   何况他还未必会死,他可还有个女儿是明贞帝的宠妃呢,到时候看在他是被逼的份儿上,看在她已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的份儿上,万一女儿就求了明贞帝,好歹留他一条性命呢?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于是自此后,逆王跟前儿便多了个鞍前马后的得力助手,利用自己手上的一些资源和掌握的信息,软硬兼施之下,还真替逆王拉到了好些‘甘愿效忠皇上’之辈。   当然,招来得更多的,还是过街老鼠般的骂名,明着不敢骂,暗地里谁不将简君平骂得狗血喷头?说他‘枉为朝廷命官,枉为读书人,甚至枉为人’!   连带崇安侯府都夜夜有人趁黑扔死鸡臭鸡蛋之类的,把简君安与平氏都气了个半死,一开始还不想告诉崇安侯的,怕他一气之下,有个什么好歹……可后来眼见简君平越走越歪,又恍惚听说了简菡就是逆王的“贵妃娘娘”后,夫妻两个再想继续瞒着,也知道瞒不得了,只得委婉的告诉了崇安侯,请崇安侯定夺,要不要将简君平一房给逐出简氏一族。   不然再这样下去,迟早整个崇安侯府,整个简氏一族都要让那对不成器的父女给连累了,被灭满门还是轻的,更怕被灭了满门,还遗臭万年!   平氏说着,恨得牙齿咯吱作响:“那样寡廉鲜耻的两个败类,当初我与你爹爹就该拼着哪怕你祖父生气,也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让他老人家同意,逐了他们出家门和族里的,让我们整个简氏一族都跟着蒙羞,简直将他们大卸八块,都不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简浔也听得惊怒不定,道:“那后来怎么样了?祖父有答应将他们出族吗?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想着简菡便是活到现在,也才十四不到,逆王可真是有够饥不择食的,对逆王就越发的憎恶了,对简菡这可憎又可悲的一生更是嗤之以鼻,好在不管是逆王,还是简君平简菡,如今都已死了,以后总算不会再膈应人了。   平氏恨声答道:“你祖父知道这事儿后,当即气得吐了血,不过吐了血后,精神反倒好了些,然后便请了几位族老过府,将简君平一房给逐出了族里,适逢老狐叔回了京来,我们便以你祖父病重了,京中又热为由,向逆王递了折子,还悄悄儿买通了逆王跟前儿一个昔日得用的幕僚帮着说项,一家人才得以搬出了城外去。”   也是因为及时搬到了城外去,崇安侯的身体才能稍稍有了几分起色,一直撑到现在,亦让府里自上而下泰半的人都在最后大乱起来时,保住了性命,只死伤了十数个下人,比起其他人家,损失简直小得都不能称之为“损失”了。   随后,明贞帝便班师回了京畿,一步步将盛京给夺了回来,自然简菡与简君平都没有好下场,一个在知道勤王大军攻破了城门之时,便被后宫那些拜她所赐,让家族送进了宫去做炮灰,生生毁了一生的“妃嫔”们给活活打死了,一个则被那些早看他不顺眼,不齿他为人的臣工将士们,给趁乱也活活打死了。   据说最后连尸体都被扔进护城河,再也找不到,真正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皇上回宫后,不日便开始清算起那些当初叛变了的人家来,咱们家也被人在皇上跟前儿下了话,说简君平与简菡就算被出了族,就算已经死了,那也改变不了他们姓简,身上流着简家人血液的事实,那我们家就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受到应得的惩罚。好在有修哥儿替我们家在皇上跟前儿周旋,听说简菡也在皇上跟前儿说了好话,我们家才能幸免于难,不然今日也不能一家团聚了,但就是这样,咱们家这阵子的名声也很是不好,我和你爹爹都没脸出去见人,好在此番没遭难的人家几乎没有,大家都忙着善后,也没什么需要我们出门交际应酬的,不然我只能先把脸放兜里,才敢出门了!”   平氏说完,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心里觉得稍稍好受了些,才又继续道:“你祖父因此恨透了简君平,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到底是人间惨事一桩,他又气又恨又痛之下,一度差点儿就熬不过来了,全凭着一口想见到你们姐弟的气在硬撑着,好在,总算还是让他等到了。”   简浔见平氏至今犹余怒未消,虽然自己心里也因简君平简菡的无耻与狠毒满心的不舒服,仍劝起平氏来:“很久以前,我们心里便不拿简君平一房当自家人了,如今他们更是被出了族,死无葬身之地,以后更不可能有后人的香火供奉,只能沦为孤魂野鬼,也算是替我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所以,母亲实在犯不着再为他们生气,不过两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连为他们生气都是抬举了他们,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以后也定会否极泰来,将日子越过越好,不是吗?”   平氏想着旁的人家如今哪家不正遭受骨肉永别之痛的,自家的确有够幸运了,也就很快释然了,笑道:“你说得极是,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儿的团聚,其他的都不重要,说来此番虽大多数人都遭遇了不幸,于修哥儿来说,倒算是因祸得福了,你就等着过阵子做你风风光光的指挥使夫人罢。”   只是如今修哥儿还没出太后的孝,偏公爹又病着,听说睿郡王这一向也不大好,万一……也不知小两口的喜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办成了。   简浔被打趣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心里仍对宇文修做金吾卫指挥使之事喜幸不起来,忙嗔道:“母亲就会笑话儿我……倒是简菡,我之前恍惚听师兄提过一耳朵,说她已有身孕了,是真的吗?那她也算是终身有靠,不至于因古氏不在了,以后就没有最亲最近的骨肉至亲了。”   ------题外话------   看文的亲都去哪里了?瑜感觉不到你们啊,/(ㄒoㄒ)/~   ☆、第一百五零回 求娶   平氏见简浔一语就带过了宇文修做金吾卫指挥使之事,只当她是害羞,所以才忙忙岔开话题,遂没有再打趣她了,只点头道:“是,简菡是已有身孕,如今都快六个月了,因她有了身孕,如今位份又是宫里最高的,皇上便册了她为妃,如今已经是暂摄六宫的云妃娘娘了。”   “简菡之前不是只是贵嫔吗,怎么就成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了,难道……”简浔说着,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皱起了眉头。   逆王当初不但攻破了盛京,还占领了皇城,连皇太后尚且只有一死明志了,何况后宫其他妃嫔,但凡有气节血性些的,只怕都不可能再苟活下去……也就不怪简菡会成为明贞帝后宫仅剩妃嫔里,位份最高的了,比她位份高的都死了么!   果然平氏叹道:“没错,逆王占领皇宫的当日,听说皇后娘娘便带着主位娘娘以上的妃嫔,在中正殿齐齐投缳了,其他低位份的妃嫔,也有跟着皇后娘娘一起投缳的,也有一念之差苟且偷生,到头来因被逆王赏了人,或是纳进了自己后宫,不堪折辱自尽的……当时大家便私下里议论那些苟活的妃嫔贪生怕死不知廉耻,等皇上回宫后,议论得就更难听了,皇上一气之下,把所有幸存的妃嫔都赐死了,不管有没有变节的都不例外,也真是可怜。”   说着微微红了眼圈,脸上都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伤,“在这样刀剑林立的乱世里,对于女子来说,往往贞洁与性命都是无法共存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等人能为了自己的气节和尊严,为了自己儿子夫君和国家的荣耀选择自尽,其他妃嫔自然也能选择为了活下去而尽力挣扎,毕竟蝼蚁尚且偷生,对前者,人们自当敬佩,对后者,我觉得人们也不该苛责,尤其是女人们,只可惜,议论得最多最难听的,恰是女人们,连身为同类的她们,尚且对那些妃嫔们这般苛责了,如何还能指望其他人有多宽容?”   所以如今明贞帝的后宫里,简菡岂止是位份最高的,她根本就是唯一一个有位份的妃嫔,偏离下次选秀的时间还早,太后娘娘又不在了,偌大一个后宫,总得有人主持大局,所以简菡便顺势而上了,不过她本已有了身孕,也算众望所归,倒是无人指摘她身份低微,不堪暂摄六宫了,毕竟她如今明面上的出身,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简浔闻言,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心里也沉甸甸的大不是滋味儿。   这一世她有幸不再是明贞帝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员了,但宫里那些女子们,自上而下都是如何勾心斗角,费尽心机的,她却比谁都清楚,可无论那些女子手段有多精彩老练,计谋又有多缜密周到,都不过只是一张张蛛网,再细密,再晶莹,再能黏住小虫,抵御敌人,保护自己,当真正的狂风暴雨来临时,也不过只是一层薄网而已,根本不堪一击。   说到底,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为什么男人作恶,到头来吃苦受罪,甚至连性命都要白白赔上的,从来都是女人呢?   哪怕王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也不能例外。   偏偏男人们作践她们也就罢了,同类也要作践她们,若王皇后和那些妃嫔们也跟她似的有来生,只盼她们别再生在富贵家,成为皇家人了,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才是真正的大福气!   想到王皇后,不免又想到了太后,不管她们私德如何,素日为人如何,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恪守气节与尊严,那她们就该被人永远牢记,史书工笔上也该有她们一席之地才是。   简浔因问道:“那太后呢,母亲知道皇上是如何追封太后的吗?太后当日的大义之举,可连多少男人都做不到。”   偏太后不但不是明贞帝的亲娘,还是他的杀母仇人,只怕他不但不会感激钦佩太后的大义,还会暗恼太后死得这样悲壮,不但百官万民景仰,还注定将名垂青史,以致他不能再把昔年的事翻出来,为自己的生母报仇正名。   平氏吐了一口气,道:“皇上追封了太后为孝圣慈宣皇后,哀痛欲绝,只如今百废待兴,不能亲扶太后梓宫至先帝陵寝合葬,只能下旨着了荣亲王世子代劳,连带平国公府都得了恩典,着再袭爵三代,只平国公府上下在太后薨逝以后,便被逆王诛杀殆尽了,好容易送出京去的长房长孙又下落不明,礼部与宗人府只得自平国公府的旁支里,择了一名嗣子过继到已故平国公的名下,以后平国公府枉死的几十口子人,也算是有香火供奉了。皇后娘娘的娘家和其他就义了的妃嫔们的娘家,也得了差不多的恩典,可再大的恩典又有什么用,人也回不到了,反倒……”   想说‘反倒便宜了旁人’,又觉得这话实在有些狭隘,忙堪堪忍住了,道:“万幸胡大爷兄弟三个此番到底安然无恙,胡阁老一家上下总算没有白就义,倩丫头也算是有福了。”   既然追封了太后,哪怕明贞帝不愿亲自扶了太后的梓宫去安葬,也算是肯定了太后的高义与节气,将此事盖棺定论了……简浔暗暗点头,总算明贞帝还没糊涂到家。   但再想起他们一路上便凶险万分,只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平国公府悄悄送出京去的人自然也是一样,又禁不住叹气,道:“胡家的确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可这样的福气,倩姐姐又何尝想要了,不但她不想要,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想要,何况我们也几次都差点儿回不来了,早知道留下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凶险,当初我们就不该跑得那么远,就该留在京畿附近的,不是有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恰是最安全的吗……”   话没说完,平氏已道:“快别这样说,得亏你们离开了,不然……你不知道,简菡那个混帐东西,自己委身给了逆王不算,一度还想拉你下水,向逆王进谗言说你生得如何的天姿国色,又是深得你祖父和父亲宠爱的嫡长女,若逆王能纳了你为妃,不愁我们侯府不臣服于他云云,也就是你不在盛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的贱蹄子,我当时就恨不能啃她一块肉下来了,所以前阵子你贺妈妈与我谏言,让我去向你祖父和父亲说,哪怕那对败类父女尸体都找不到了,好歹也去庙里给他们点一盏长明灯,让菩萨保佑他们去了阴曹地府后,少受点罪,能早日转世为人,重头来过,多少让你祖父心里好受一点,也被我一口拒绝了,我巴不得他们上刀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好吗,还给他们点长明灯,也不看看他们配是不配!”   简浔这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不由冷笑道:“她还真是不把所有人拉着跟她一起下地狱,决不罢休呢,她这样的人,还配再转世为人,根本连人都不配做了,只配为猪为狗好吗?”   所以她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管男女,一定都要严格教养,绝不让他们坏了心术,不然一个不慎,就会跟简君平似的,将全家人乃至不相干的旁人都害苦。   平氏重重点头道:“可不是,所以我宁可你祖父不高兴,也绝不肯这样恶心自己,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自己做的孽,总要付出代价,哪怕那代价是他们的性命,也是他们自找的,就是可怜了简淙,以后就真正是无家可归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简浔忙问道。   想起简淙身上流着简君平与陆氏的血,与简菡又是一母同胞,她纵知道不该迁怒无辜,也差点儿忍不住因简淙的原罪,想让他父债子偿,承受父母姐姐作恶所带来的恶果了……忙一甩头,将这恶念给抛到了脑后去。   平氏道:“简君平都被出了族,他身为简君平的儿子,自然也不算咱们家的人了,可他到底是无辜的,且年纪又还小,根本没有自保自立的能力,更不敢回京来,皇上决然饶不了他,所以你父亲与你祖父商量后,已打发人去灵山寻他,打算就在当地设法给他置了产业落了户,让他以后都隐姓埋名,就在当地生活,再不要进京了……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且我想着二房本就还有产业留下,我们至多也就是劳一下神,便没有反对,就当是为你们祖父和你们姐弟积福罢。”   简浔点点头:“就当是让祖父安心罢,横竖以后彼此也不会往来了,自不必担心他跟简君平似的,一旦长歪了会祸害连累咱们家。”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瑞雨自外面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夫人,小姐,大爷才打发人过来说,修少爷回来了,正在侯爷屋里,请夫人与小姐忙完了就早些过去,晚宴也早点开。”   简浔点点头:“知道了。”   看向平氏,“对了母亲,我屋里青竹红枫几个怎么不见?是放出去了,还是……”   平氏见问,情知是瞒不过的,毕竟是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只得沉声道:“当日我们出城时,不可能人人都带上,所以留下的人,丫头仆妇几乎都遭了殃……有当时就死了的,也有之后不堪受辱自尽的,我们回京后,我便已赏了烧埋银子,把善后都做了,你也别难过,好歹她们还能入土为安,不像旁的人家,连主子都只能暴尸家中。”   简浔心里其实早有不好的预感了,但真当亲耳听平氏证实了后,一颗心还是瞬间揪作了一团,差点儿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青竹与红枫,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在她屋里虽不若瑞雨琼雪得用,也是自来不可或缺的,可如今,她再见不到她们了……   平氏见简浔红着眼圈,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并不说话,心里一紧,忙强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浔儿你别难过,一切不幸都终将会过去的……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小吱一直都好好儿的,当日我们走得急,也忘了带它,可它聪明得不得了,知道坏人来了时,自己往树上躲,我们不在时,它也知道自己找东西吃,等我们一回来,它就自己出现了,瑞雨,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小吱带来?”   瑞雨一听,忙如梦初醒般应了“是”,很快去带了小吱来。   大半年不见,小吱长大了一些,大大的尾巴也更漂亮了,它竟也没忘记简浔,一见简浔便直往她怀里跳,还拿毛茸茸的尾巴去扫她的脸,又拿小爪子去握简浔的手,任简浔心里现下再哀痛,也被它这副通人性的可爱样子给软化了,抱着它一下一下抚摸起它的后背来。   心里也因此越发能体会宇文修想要救国救民的心情了,苦难看多了,便自己没有能力,尚想做点什么来改变一下,何况自己还有那个能力呢?   彼时宇文修正陪着崇安侯与简君安说话儿,主要是宇文修和简君安在说,崇安侯只是含笑听着,等听到宇文修说明贞帝经此一役,终于有励精图治的迹象了,他老人家不由松了一口长气:“……总算天不绝我大邺,大邺还有希望,大邺千千万万的百姓也还有希望。”   平氏与简浔进来时,刚好听见这话儿,平氏也与崇安侯差不多的看法,只要明贞帝自此后肯励精图治,那大邺就还有希望。   简浔却不敢这么乐观,不过她也不会傻到扫大家的兴,便什么都没说,只是含笑上前给崇安侯行礼:“祖父,您歇了一觉,好些了吗?”   说话间,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不用看,也知道这目光来自谁,不由暗暗娇嗔,某人也真是,当着长辈们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一下的吗?   崇安侯已笑道:“我好多了,不过这会儿开宴还早,我整好也有话与你父母说,你便带了修哥儿和你两个弟弟,算了,别带你两个弟弟了,他们虽呱噪得很,以前每每吵得我头痛,久了不被他们呱噪,又想得紧,就让他们留下陪你,你只带了修哥儿去园子里逛一会儿罢,等你们逛完了回来,整好开宴。”   所以,祖父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为他们制造起独处的机会来了?   莫名的,简浔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余光却见宇文修满脸都是喜色,还大大方方的向崇安侯道谢:“多谢师祖。”   她的脸就更烧得厉害了,没好气的白了宇文修一眼,对着崇安侯屈膝一礼,应了一声:“是,祖父,我这就带师兄逛园子去。”兀自转身出去了,连礼都忘了给简君安和平氏行。   在长辈们面前,简浔向来都是大大方方,端庄得体的,也就偶尔会在简君安面前,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罢了,崇安侯与平氏何尝见过她这样娇俏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十分的欢快。   宇文修也满眼都是宠溺的笑,给三人行了礼,忙忙追了出去。   他人高腿长的,才出了崇安侯的院门,就追上了简浔,而简浔被风一吹,脸上不那么烫,人也冷静了不少,见他追上来,便停住嗔道:“都怪你啦,害我被祖父和爹爹母亲笑话儿,泽儿沂儿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不是要逛园子吗,自己逛去罢,反正你又不是不认得路,我先走了……”   只是才一转身,就被宇文修一把拉住了,低笑道:“师祖他们哪里笑话儿你了,再说他们见我们感情好,只有高兴的,怎么会笑话你……我把姐姐一送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一身,茶也来不及喝一口,就忙忙赶了回去见你,你真忍心这样对我,这么久不见,也一句体己话儿不与我说啊?我可有满肚子的话想与你说呢。”   简浔自然早看见他还穿着官服了,虽知道他这么说有故意装可怜的嫌疑,但他瘦了一圈却是事实,还是忍不住心痛,也就顾不得矫情了,道:“换件衣裳能用多少时间,喝杯茶又能用多少时间?我就不信那点时间你都没有了。”   余光瞥见有两个丫鬟路过,遂叫住了她们:“立刻去沏一壶茶来,送到园子里的八角亭里,再备几样点心来。你打算这样一直拉着我的手,我们就在这事儿吃茶说话儿不成?”   后一句话,却是对宇文修说的,眼角眉梢也再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笑意来。   宇文修这才笑着松开了她,与她一道去了园子里,连走路时,目光都一直黏在她身上。   简浔被他看得差点儿连路都不会走了,只得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对了,师兄才说把倩姐姐一送到就回来了,是送回王府去了吗?那胡家上下的后事胡姐夫打算怎么办呢?王爷呢,这程子好些了吗?”   宇文修点点头:“嗯,是送回王府去了,胡家如今根本不能住人,何况父王也想姐姐回去陪他一段时间,他这次病得怪,太医们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连原因都查不出,自然也不能对症下药,以致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记忆力也是越来越差……姐夫也说了,让姐姐只管回去安心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他才切身体会了,不想让姐姐再体会一回了。”   睿郡王的病,竟然连太医都查不出病因?难道是心病?   那就麻烦了,说来他也就比爹爹大几岁,如今连四十岁都不到,正是年富力强之际,怎么会染上了这样的怪病?   简浔思忖着,问宇文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担忧?”   才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他待睿郡王的态度,多少也应该会有几分变化才是,当然,不管他原没原谅睿郡王,她都尊重他的想法和意见,毕竟他才是她心痛在乎之人,睿郡王充其量只是爱屋及乌的那个“乌”而已。   宇文修就蹙起了眉头,片刻方沉声道:“师妹问我,我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我倒不至于像姐姐那样担忧心痛,但一想到他可能会因此……心里还是挺难受,在生死面前,那些旧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这些年待我虽算不得好,却也不坏,便是幼年时的不堪经历,因为让我因此遇上了你,遇上了师祖和师父,让我多了一个家,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所以,我还是希望他能好起来的,如果实在不行了,至少也希望他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能过得开心,没有任何遗憾。”   且他这么多年来,待姐姐都最疼爱,让姐姐在王府几乎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而一个女子,一辈子最好过的日子,不就是在娘家那短短十几年吗,只为这一点,他也愿意摒弃那些旧日的不愉快,对他好一点,是以这些日子,一得了空,他便会回去陪着睿郡王,父子之间的关系,倒是无形中改善了不少。   简浔点点头,笑道:“师兄能这样想,当然就最好了,倩姐姐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坚硬的外表下,是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让她怎能不喜欢他,不爱他?   两个人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八角亭里,丫鬟也送了茶和点心来,二人便坐下,一边吃茶,一边继续说起话来。   宇文修因说道:“至于胡家上下的后事要如何办,还得看皇上什么时候有恩旨下来,我听他跟前儿的大太监说,他可能会赐姐夫一个爵位,不过也就只是一个爵位而已,如今国库空虚,九边都要加固城墙,还要征新兵,以防再有外敌进犯,内部也是到处都乱着,福建那边逆王的余孽也还未尽数铲除,偏人祸不断,天灾还频发……进银子的地方少得可怜,出银子的地方却是数不胜数,还不知道皇上能坚持多久呢,就前两日,我才恍惚听说,他说自己一看折子就头疼得很,反正看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不看了,这也是一国皇帝能说的话!”   饶宇文修是明贞帝提拔起来,成为如今正二品的大员,一时风头无俩的,他也至今对明贞帝没有任何好感,更别提发自内心的尊敬和臣服了,不仅仅因为他当初曾觊觎过简浔,更因为他的人品才德都实在让人敬服不起来。   简浔就勾起了唇角:“方才祖父还说大邺仍有希望呢,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希望在哪里?只怕惟有太祖爷成宗爷这样不世出的明君在世,才有可能力挽狂澜了。”   可如果这几代里有那样的明君,大邺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   简浔暗自叹息着,嘴上已道:“胡家如今只怕也没人可用了,也不知道银子凑不凑手?师兄明儿见了胡姐夫,替我带个话儿给他,不管是需要人还是银子,都尽管开口,我们崇安侯府一定竭力相帮。”   不说胡阁老的高义人人钦佩,只说当初最危急的时候,他设法送了他们姐弟出京去,让他们一家如今还能齐齐整整的团聚,这个大恩简家便一定要涌泉相报,想来祖父与父亲母亲与她也是一样的态度。   宇文修点头道:“方才师祖也是这样说的,我会把话带到的。”不过有他们睿郡王府这个正经的姻亲在,自然凡事都该由他们王府挑头,应当不必劳烦侯府。   宇文修说完,忽然笑道:“说完了这些事,该说一说我们的事了。”   “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事……”简浔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话没说完,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忙一下子打住了,娇嗔道:“说话就好好儿的说,师兄怎么又不正经了?”   宇文修顺势握了她的手,正色道:“我怎么不正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当初你可是答应了我,等我下次回京来,你就嫁给我的,如今也超过原定的日期快一年了,趁着现下盛京暂时还算安定,我们把事情办了,好不好,师妹?”   顿了顿,惟恐简浔不同意,忙又道:“我当初攻城时,你也知道,做先锋将军的,少不得要身先士卒,才能大振士气,那会儿在刀林剑雨里,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没与师妹成亲,没与她生儿育女,没与她白头到老呢,怎么能死?不但不能死,连伤都不能受,因为她事后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我不敢保证我以后就不上战场了,所以,我真的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恨不能立时便将师妹你娶过门才好,师妹,你就答应了我罢?”   简浔被他深情而炙热的目光看得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慌乱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只得眼神飘忽不定的顾左右而言他:“对啊,我还忘记问师兄后来有没有再受伤了,师兄受伤了吗?不许糊弄我啊,不然我回头自秦三英周四平口中知道你骗了我后,你就等着我让你好看罢!”   宇文修闻言,就作势解起衣裳来:“我说我没受伤你就信了?还是亲自检查一下罢,问他们两个也没有亲自检查来得直接啊,反正你也不是没检查过。”   惹得简浔啐了他一口,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见他一直灼灼的盯着自己,想着人生苦短,尤其是在这乱世,那就更该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才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小声松了口:“行了,我答应你便是,只是祖父和爹爹那儿,我可不会去说,你自己去说啊,而且如今太后的孝期还没过……”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一脸喜不自禁的道:“师妹只需要点个头,剩下的事我自然会通通办好的,至于太后的孝期,这不是还有三四个月就过了吗,三四个月的时间于我来说虽长,但要准备一切时间还是有点赶,我可舍不得有丝毫的委屈你……我明儿就去找钦天监的,帮我择个好日子去……我真是太高兴了,师妹,我太高兴了!”   说到最后,已有些语无伦次了,若不是想着青天白日的,他们又在园子里,人来人往的一个不慎便会被瞧了去,他甚至忍不住想抱着师妹再转几个圈,以聊表他的喜幸与感激之情了。   等稍后回到景明院,大家开席后各自落了座,连崇安侯都撑着入了席,其乐融融的用过晚膳后,宇文修果然当着崇安侯和简君安平氏的面儿,郑重提出了想早日迎娶简浔过门的请求,“……请师祖、师父和师母放心,我一定不会因为时间仓促,就委屈了师妹,以后更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的,还请师祖、师父和师母能成全我。”   说完,单膝跪到了崇安侯面前。   一旁简浔已经臊得脸都快垂到胸以下了,她是让这家伙跟祖父和爹爹提这事儿,可没让他当众提,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出房门见人啊……   而平氏在一旁见她耳根都红透了,便知道宇文修必定是事先与她通过气,她也同意了的,不由抿嘴而笑,与简君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齐齐看向了崇安侯。   崇安侯捋须笑道:“你这猴儿,是不是知道我特意把大家都留下,就是要与大家说这事儿,所以才抢先说了出来?下午你和浔丫头逛园子时,我和你岳父岳母已商量过这事儿了,我们的意思,也是尽快让你们把喜事办了,所以,你回去后回了王爷,再择个好日子,把婚期尽快定下来罢。”   不然时间再拖得久一些,他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熬到那时候了,不能熬到那时候还是次要的,关键浔丫头得守孝,又得耽误她至少九个月,九个月的时间,大邺的国都尚且沦陷后又夺了回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他不能让自己白白耽误了孙女的终身才是,所以,他一定要再坚持几个月,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   ------题外话------   很快就大婚了哈,我得想想福利怎么写了,特么早就不会写了啊,/(ㄒoㄒ)/~   ☆、第一百五一回 定期   宇文修得了崇安侯亲口同意,让他回去后回了睿郡王,便把与简浔的婚期尽快定下来后,之后的时间里,一直都晕晕陶陶的,觉得自己就跟行走在云端一般,整个人都是飘的,连自己说了什么,大家是怎么散了的,他又是怎么回的松涛院,什么时候睡下的,都不知道。   还是次日一早起来,出了崇安侯府的门,坐了马车进宫上朝的路上,被冷风一吹,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忙将狂喜都压下,面色如常的在宫门下了车,不徐不疾的往乾清宫方向行去。   自以为自己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却不知自己眼角眉梢遮也遮不住的喜意,早泄露了他今日心情大好的事实。   便有素日早想与他攀交情套近乎的人,趁机凑了上来,笑道:“宇文大人今日气色可真好,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若真有喜事,可一定要告诉我等,我等届时也好上门讨一杯喜酒吃。”   旁边几个人闻言,忙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宇文大人,若真有喜事,可千万要通知大家一声,大家也好登门给您捧个人场。”   若是平日,宇文修根本不会接这些人的话,不,应该说,平日这些人根本不敢上前与他攀谈搭讪,他的冷脸和他那个杀人如麻的“煞神”名声,已足够吓退这些人了,虽然他们因为他如今位高权重,圣眷隆重,费尽心机的也想与他交好。   但今日,因为心情实在太好了,他便难得接了他们的话:“多谢各位关心,若真有喜事,一定会给大家下帖子的……”   话没说完,见平隽远远走了来,一身兵部侍郎的官服穿在以前的兵部侍郎身上,便不能直接说难看,却也与好看绝对不沾半点边儿,但穿在他身上,便立时丰神俊朗,鹤立鸡群起来,更难得的是,他身上不但有文官的儒雅与书卷气,还有武将的挺拔与英气,实在半点也不逊色于宇文修的风采。   才围着宇文修的众人,便又纷纷笑着给平隽打起招呼来:“平大人来了,您来得正好,我们见宇文大人今日红光满面的,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呢,听说您与他打小儿便要好,不然您替我们问问?”   平隽当日去了山海关后,宣同总兵府也有将士在山海关御敌,偏领头的副总兵还阵亡了,众将士正是群龙无首,惟恐没了人护着,他们会被首当其冲推出去做炮灰之际,瞧得平隽,如遇救星之余,自然而然都惟他马首是瞻了。   奈何平隽只得四品,在明贞帝亲自挂帅,众总兵府都有高级武将随军,随行文官里也不乏一二品大员的实际情况下,宣同总兵府的将士到底还是抗不过,在又一次对战时,被推做了先锋军。   只是到头来,做炮灰的却不是宣同总兵府的将士,而是鞑子们,平隽本就文武双全,过去两年多在宣同总兵府大仗没打过,小仗却已打过不少,算是有了实战经验,再把素日自兵书上学到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竟让他身先士卒带领手下的将士们,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其时整个御驾大军里,除了宇文修,也就数他一度最引人瞩目了。   等之后宇文修刺杀布日则成功,受了伤先行离开了山海关后,剩下的十来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里,平隽更是越战越勇,直至彻底将鞑子赶出了山海关去。   明贞帝自是龙心大悦,回京的途中,便时常叫了平隽随驾左右,等回了京畿,开始攻城后,平隽又立下了汗马功劳,明贞帝遂在大局定下,他终于又坐回了金銮殿的宝座上后,擢了平隽为从二品的兵部侍郎,满朝除了宇文修,就数他升官升得最快,圣眷也与宇文修不相上下了。   好在他自少年时期起便声名鹊起,出身又好,本身又有能力,此番之变,不但随驾出征的官员死了不少,留守京中的也是一样,一时间各部都缺人手,便也没人指摘他不够格做这个从二品的大员了。   平隽远远的也看见宇文修了,对他竟众星捧月般的被人簇拥着说话儿,心下颇是吃惊,这货向来不是不与同僚往来,任何时候都独来独往的吗,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念头闪过,人也已走到众人面前了,只是未及开口,宇文修已先笑了起来:“子清兄你来得正好,我正说要找你呢,我与师妹的婚期不日就要定下了,届时你可一定要赏脸,上门喝一杯薄酒才是。”   本来宇文修是不想当众把自己的私事说出口的,到底太后的孝期于他们这些宗室来说,还没有过,而且他的私事,几时有告诉旁人的必要了,旁人又不是由衷的为他高兴,由衷的祝福他们,那样的虚情假意,不要也罢。   但看到平隽后,他立时改变主意了,改了主意不说,立时又笑道:“说来子清兄比我还要年长一岁多呢,却至今亲事未定,也该抓紧时间了,众位大人,家里若是有适龄女儿或侄女的,不妨给子清兄做个大媒?子清兄这样的人品才貌,又年少有为,决不至于辱没了众位大人的女儿侄女们的。”   哼,当日在山海关时,竟说他‘别以家国安危任何时候都须摆在儿女情长之前,你鞭长莫及为借口,来掩盖你护不住表妹的事实,你护不住她,在她有危难最需要你之时,你不在她身边早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她一个人都护不住,你还何谈保卫家国安危?若你实在有心无力,不如就趁早退位让贤!’   是,他承认他做得不够好,让师妹受了不少苦难和委屈,他也因此无比的心痛与愧疚,可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几时轮到他平隽一个人局外人、还是个别有居心的局外人来指手画脚了,还至今不肯定亲成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么,他一定不会给他任何可乘之机的!   这话说得四周的官员们都跃跃欲试起来,如今满盛京城谁不知道金吾卫的宇文指挥使与兵部的平侍郎是众家都心仪的乘龙快婿,只可惜前者早已定了亲,大家只能望洋兴叹了。   但后者还单着啊,若自家能与他结亲,以后自家不但与他,与他身后的平家也是一家人了,何愁自家以后的路不会越走越顺?   遂忙笑着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说来老夫家倒还真有个适龄的女儿,若平大人不嫌弃,老夫今儿就厚颜毛遂自荐一回了。”、“平大人,我家侄女年方二八,品貌双全,若你有意……”、“平大人,我家的茶花最近开了,虽还不到花期,但小女于养花上独有一套心得,可巧儿昨儿内子与我说,想在家里办个赏花宴,不知道平大人届时能否赏光?”   平隽被吵得头都痛了,眼里闪过一丝冷芒,嘴上却笑道:“天下未定,百姓也尚未安居乐业,大丈夫何以家为,众位大人的好意我先心领了,上朝的时间快到了,大家快进殿里去罢,不然皇上该到了。”   好容易将一众官员给送走了,才看向了面色虽平静,眼里却有得意和幸灾乐祸的宇文修,笑道:“多谢子羽这般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只是我已想好了,至少三十岁前,不打算成亲了,至于三十岁后,若仍不想成亲,便一辈子成亲也没什么,反正我与你还有表妹,自小就要好,将来我若没有地方去了,难道你们会将我拒之门外不成,定然是要留我长住的,不是吗?便我一直没有子嗣也没关系,将来你们有多的儿子,过继一个给我也就是了,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难道你会拒绝我不成?”   想让他早日成亲,做梦呢,他就不成亲,就要一直单着呢,单着不算,还要隔三差五的上门拜访一下表妹,让他时刻活在危机当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让表妹受委屈,反正家里他这一辈的兄弟那么多,就是他的父母,也不止他一个儿子,他也没有替家族传宗接代的压力。   宇文修眼里的得意就被懊恼所取代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正要说话,金銮殿前的汉白玉高阶上,便有太监在挥舞羊肠鞭了,宇文修知道明贞帝已快来了,只得恨恨的打住,与平隽一前一后进了金銮殿去。   待好容易散了朝,既是因与平隽分属不同的衙门,各自手上都有一堆事要忙,也是因惦记着早些忙完了今日的事,也好早些回王府回了睿郡王,尽快将他和简浔的婚期定下来,自是顾不得再与平隽打幼稚的嘴仗了。   一忙完手上的差事,便出了宫去,直奔睿郡王府。   彼时睿郡王正由宇文倩陪着,许是因爱女终于平安归来了,儿子又实在争气,睿郡王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看起来气色就比前阵子好得多了,宇文修进去时,就见他正靠在床头上催宇文倩:“如今胡家长辈们都不在了,你夫君便是一家之主,你便是当家主母,家里要办丧事,你也该尽快回去帮衬你夫君才是,我已好多了,你不必担心,只管放心忙你的去。”   宇文倩却不肯就走,撒娇道:“丧事具体怎么办,还得等圣旨下来了才知道,如今家里有夫君带着两个弟弟忙活,也足够应付了,等明儿定了正式开始吊唁的日子后,我再回去也不迟……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我在家里多待一会儿,父王都要赶我了不成?”   说得睿郡王笑了起来:“父王怎么舍得赶你走,巴不得你能留在家里一辈子,只是你夫家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怎么能只顾自己,就不顾你夫家的感受,不顾你一辈子的幸福?好了,等恩旨下了,你就先回去罢,忙过了这阵子,又再回来便是。”   宇文倩闻言,正要再说,余光就瞥见宇文修回来了,忙笑道:“弟弟回来了,不是说你昨儿出了宫,下次出宫怎么也得两三日后了吗?”   睿郡王也道:“你如今公务繁忙,琐事繁多,实在不必日日都回来,我身边这么多服侍的人,不会有事的。”   宇文修先上前给睿郡王行了礼,说了一句:“父王今儿气色倒好,看来不日就有望大愈了。”   方看向宇文倩道:“今日早朝时,皇上已下了恩旨,追封胡阁老为一等公,入凌烟阁,赏祭银两千两,荫封姐夫为忠靖伯,袭爵三代,如今圣旨应当已经送到胡家了,姐姐待会儿就收拾一下回去罢,外院的事姐夫还能领着两个弟弟支应,内宅的事却非你不可。”   “忠靖伯?”宇文倩惊喜道:“这个封号谁给想的,倒也算得实至名归,祖父与一家人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那你姐夫不是还得入宫谢恩去?我这就着人收拾东西去,等忙过了这阵子,又回来陪父王。”   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等一下姐姐,我还有话没说完。”却让宇文修给叫住了,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师祖与师父昨儿已答应我,等我们出了太后的孝期后,便尽快为我和师妹完婚了,让我回了父王,尽快择个吉日。”   向来在人前,至少在睿郡王面前,几乎不怎么笑的人,这会儿却两眼放光,高兴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看得睿郡王又是欣慰,又忍不住心情有几分复杂,忙道:“太后的孝期还有三个月,我这就着人去钦天监,让钦天监给我们选一个出了孝后最近的吉日,只是家里房子还没有修葺,该置办的东西也还没置办起来,时间上会不会紧了一点?你那院子也小了些,得另外挑一个大些的才是,咱们家都多少年没办过这样的大喜事了,这次一定要好生热闹一番才是。”   宇文修闻言,想也不想便道:“我们婚后不住……”   想说他们婚后不住王府,反正他那宅子离王府也不算远,随时要回来都便宜,且那边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不必王府这边再麻烦,只消简单收拾一下新房,他们凑合住到师妹回门后,就会搬出去,——他可不想让师妹日日与王府这些个牛鬼蛇神打交道,碍于长幼尊卑,指不定还要受那个女人的气。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已让宇文倩笑着打断了:“那父王可得抓紧时间才是,早些把日子定了,早些把浔妹妹娶进咱们家的门,您也好早些抱孙子,我也好早些添侄子啊。三个月的时间虽有些紧,只要银子和人手足够,也完全来得及了,聘礼是早送了的,只须收拾新房,安排酒席,再就是一些礼仪即可,何况宗人府与内务府也要帮衬,父王就只管放心罢……就是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届时少不得只能又劳烦荣伯母带了嫂子上门替咱们家操持几日了。说来这只怕不止是咱们家的喜事,也必定是宗室里最近的一件喜事,届时是要好生热闹一番才是。”   一面说,一面冲睿郡王不注意时,杀鸡抹脖的冲宇文修直使眼色,让他千万别再继续方才的话,本来父王就病着,知道到了今时今日,弟弟还打着成亲后搬出去单过,不沾染王府一丝一毫的主意,想也知道病情势必会加重。   而这绝对是宇文倩不愿意看到的,才经历了夫家的满门俱亡,与夫家人相处时一切好的不好的,都只能成为永远的记忆了之后,她是真的怕了那些不得已的生离死别,也真的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那句话“怜取眼前人”的真谛,所以至少短时间内,她不想让悲剧再在自己的生命里上演了。   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等到真的彻底失去了以后,再来后悔与遗憾。   所以说到最后,她看向宇文修的目光里,已满是伏乞与哀求,只盼弟弟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至少现在别把那些注定会伤他心的话说出口。   好在她的乞求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宇文修抿了抿唇后,到底没有再往下说下去,而是顺着她的话向睿郡王道:“如此就有劳父王费心了,等师妹进门后,我与她再一起好生敬父王一杯茶,聊表感激之情。”   睿郡王眼里的笑这才真正晕染开来,挥手道:“自家父子,客气什么,何况这本来就是我为人父者的本分,以前……总之,你就只管放心罢,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把你媳妇儿娶进门的。”   他又不是傻子,没听见儿子后面的话,就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没敢奢望儿子能与旁的父子一样,与自己或是亲密无间,或是恭敬中带着景仰与孺慕,谁让他当年那样待他?   可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又一病这么久都没能好起来的缘故,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变得很脆弱,很渴望亲情,他更怕自己万一熬不过这一关,去了那边后没脸见原配妻子……   倒是没想到,儿子竟会因为女儿使个眼色,便改了口,他高兴庆幸之余,本想说以前都是自己不好,他以后定会加倍补偿儿子的,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但心里却已下定了决心,他以后要加倍的对儿子好,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以弥补自己早年对他的那些忽视与薄待。   睿郡王妃还在外面,就听见睿郡王的说笑声,还夹杂着宇文倩和宇文修的声音,想也知道,这会儿屋里的气氛一定很好。   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便一下子攥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明明之前与他同生共死,共度难关的就是他们母子,这些日子衣不解带服侍他,照顾他,想让他开心,想让他早日好起来的,也是她儿子,可到头来,他眼里还是只看得到那个死鬼生的一对贱种,还是只拿他们姐弟当宝,他的心怎么能偏到这个地步?   尤其如今那个鬼之子又做了金吾卫指挥使,正二品的高官,大权在握,宇文倩那个小贱人也成了胡家的当家主母,而胡家眼看又要抖起来,以前他们姐弟便逼得他们母子快没有立足之地,如今岂不是更要把他们往死里逼了?   睿郡王妃想着,拳头不自觉攥得更紧,仅剩的两分暗地里给睿郡王下药,以致他“一病不起”的愧疚与不安,也荡然无存了,都是他无情在先,都是他逼她的,怪不得别人!   “……娘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丫鬟的声音忽然响起,才终于让睿郡王妃回过了神来,忙深吸一口气,将负面情绪都压下,换上一脸的笑后,才进了屋里去。   果然里面的父子三人都满脸是笑的说得正欢:“我们这边的全福夫人就找你们福伯母,她公婆和娘家的父母俱在不说,还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满宗室再找不出比她更有福的人了,向来宗室里有婚丧嫁娶的喜事,也都爱找她做全福人……”   睿郡王说着,见睿郡王妃进来了,打住笑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正与他们姐弟商量过阵子修儿大婚之事,你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就不必多管了,只等到时候喝媳妇的茶即可,另外,再自账房支五万两银子送到本王这儿来,聘礼是早下了的,五万两银子应当足够了罢?”   说后一句话时,已看向了宇文倩与宇文修,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睿郡王妃眼皮接连跳了几下。   五万两银子!   聘礼早就下了的,只是收拾一下新房,置办一下酒席,就要五万两银子,这是娶儿媳呢,还是娶王母娘娘呢?   睿郡王妃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堪堪克制住了尖叫出声的冲动,可心里的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烧得她整个人都快燃起来了,当初的聘礼已经够丰盛,花费的银子也够多了,虽然公中只出了两万两,剩下的都说是那个鬼之子的私产,可谁知道王爷有没有暗地里贴补他?且父母在无私产,他那些所谓的“私产”,也该上缴到公中才是,他哪来的私产?!   聘礼已经花费了那么多,如今迎娶还要花整整五万两,这是打算让他们母子将来便成了王府的主人,也只能得到一个空架子,让他们母子去喝风是不是?!   念头闪过,睿郡王妃再也忍不住打断了正与宇文倩说话儿的睿郡王:“王爷,五万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些?如今账上虽不至于拿不出这么一笔银子来,但今年各处都遭了难您是知道的,只怕我们庄子铺子上的收益,都要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一点收益都没有,下面的人不让我们贴补已是好的了,总要留一笔银子,支撑阖府上下的开销,一直到明年年底才成。且之前逆王作乱时,我们不得已又送了一笔银子去……如今府里早不比从前了,要不,这次就委屈修哥儿与未来的大少夫人一下,办得简单一点罢?如今遍地都是灾民,偏国库还空虚,便是皇上,也必定不愿意看到咱们家大肆庆祝的,还请王爷三思。”   睿郡王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道:“本王是病了,却不是傻了甚至死了,府里家底如何,本王还能不知道?让你支银子来,你就只管支便是,至于皇上那里,自有本王去应对,就不必你操心了!”   睿郡王妃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仍不得不强迫自己笑着说话儿,虽然她的笑比哭还难看:“王爷,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妾身也是为了这个家……”   一语未了,宇文倩已道:“父王,既然府里困难,那就少出一部分银子,不够的部分,让我来贴补罢,横竖我的嫁妆至少有三成都是娘亲留给我的,如今她唯一的儿子要大婚了,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花再多的银子,想来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只会高兴的,不比王妃,到底还要替二弟考虑。”   睿郡王妃闻言,气得手直哆嗦,再也强笑不出来了,看向宇文倩厉声道:“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本宫舍不得银子,是在说本宫偏心吗?这是你对着自己母妃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宇文倩一脸的惊讶:“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敢是王妃听岔了?至于我对您说话的态度,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还是您觉得,我对您应当比对自己的亲娘更尊敬爱戴?可您本来就不是父王的原配,本就该排在我娘亲后面的,不是吗?”   当她不知道娘家的家底么,不过区区五万两银子,就这样废话一大堆,比割她的肉还让她难受,真以为王府是他们母子的了?哼,她弟弟不要了,才能是他们的,否则,他们就只能白白看着,既然她给脸不要脸,她自然不会客气!   “你……”睿郡王妃简直快要气疯了,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和先睿郡王妃比,如今宇文倩偏这样打她的脸,叫她如何能忍,扬手就想往宇文倩掴去,反正她是长辈,打了她也白打!   只是手才在半空中,已被人一把截住了,同时响起了睿郡王的怒吼声:“住手!当着本王的面儿,你就敢动手了,可见当年的事,一点也没冤枉你,你立刻给本王出去,回屋把《心经》给本王抄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静下心来了,就什么时候才许出门,否则,休怪本王不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而架住她手的,则不是别个,正是宇文修。   宇文修架住睿郡王妃的手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冷冷看着她,便看得她心里发起毛来,浑身更是如坠冰窟,竟比睿郡王的疾言厉色更叫她害怕,待宇文修终于甩开她的手后,趔趄一下,好容易稳住身形,便立时以手掩面,说了一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哭着跑了出去。   心里的难堪与惊恐简直无以复加,惟有大哭能稍微舒缓一下她的情绪,却仍委屈怨毒得恨不能立时死过去。   留下睿郡王几分恼怒几分尴尬,抿了抿唇,才向宇文倩与宇文修道:“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宇文倩忙笑道:“父王也别生气,这些日子王妃担惊受怕的,也不容易,过几日自然也就好了,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对了,请福伯母做我们这边的全福夫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虽不待见那个女人,却不想让自己的父王伤心难做,自然要尽快把话圆回来,把方才的欢快气氛也找回来。   只可惜无论是睿郡王,还是宇文修,都再没了方才的兴致,父子二人之间那种无形中已缓和了不少的,终于已带上了几分温情的气氛,也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一般,彼此连个目光的接触都没有了。   直把宇文倩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以后再慢慢的找机会来缓和父亲与弟弟之间的关系了。   所幸钦天监那边手脚倒快,睿郡王才打发了人过去把情况一说,到下午便有好消息送回来了,宗室们出了太后的孝期后,离得最近的一个吉日是六月二十八,然后便是九月初六才是大吉之日了。   宇文修巴不得能早些迎简浔过门,哪里还等得九月初六,睿郡王与宇文倩也是一样的想法,二人还想得更多一些,万一自己/父王的病一直不见起色,等不到抱孙子那一日了呢?自然是越早把人迎过门越好。   于是便把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八,只睿郡王病着,下不来床,这事儿只能宇文修自己去崇安侯府相商了。   姐弟二人遂于次日宇文修下朝回了王府后,带着媒人一道,去了崇安侯爷完成“请期”这一项礼仪。   ------题外话------   感谢7月14日羽儿雪雪亲的5朵鲜花,189**6016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爱你们O(∩_∩)O~   ☆、第一百五二回 筹备   在家歇息了两日,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再操心再发愁,简浔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般,虽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却说不出的轻松与舒服。   这日她又是睡到交辰时才起身,懒洋洋的梳洗完,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平氏屋里请安。   平氏正与贺妈妈并一众管事妈妈议事,见简浔进来,忙加紧将事情都处理完,将人都打发了,才笑道:“果然还是家里的床最舒服罢?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简浔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自然是家里最舒服。母亲去看过祖父了吗?”   平氏道:“起来就忙这忙那的,还没来得及去呢,你要去,整好我们一起。”说完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母女两个一道去了景明院。   还在半路,就得到消息,平隽探望崇安侯来了。   简浔因笑向平氏道:“母亲不是说表哥升了兵部侍郎,日日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吗,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探望祖父?”   顿了顿,又道:“表哥如今已是从二品的侍郎了,以他的才德本领,将来擢尚书乃至入阁拜相,都是指日可待,可是真正光宗耀祖了,外祖父舅舅他们必定都很高兴罢?”   前儿简浔回来后,在自己屋里与平氏说体己话儿时,因她问及了平隽及平家的情况,平氏便略提了提,所以简浔知道平隽因战功显赫,又允文允武,由明贞帝擢为了兵部侍郎之事,当时还曾在心里暗忖,明贞帝虽向来不靠谱,擢升平隽一事倒是极明智的,这样的人才都不重用了,大邺还有可用之人吗?   也知道了平家在前番逆王作乱时,因着家族人口众多,平西侯还把所有族人都集中到了自家住下,然后外院让家里的护院男仆和男丁日夜轮流巡防,内院则由女眷婆子们日夜轮流巡防,兼之平西侯八面玲珑手段过人,与逆王手下将领几经交涉后,对方也不敢轻易对这样一个世家大族出手,于是在盛京城绝大多数富贵人家都遭了殃的前提下,平家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由此也足见家族人丁兴旺的好处了,似崇安侯府这样人丁单薄,却侥幸保住了阖家性命的,满盛京也再找不出第二家了。   平氏闻言,叹道:“你外祖父舅舅们的确很高兴,原本已定了栽培你大表哥做家族接班人的,又因此动摇了,将来旁支比嫡支强出太多,不是要祸起萧墙吗?偏你表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娶亲,日日所谓的忙得没时间回家去,其实也是不想回去听你外祖母和舅母唠叨……不过,他忙也是真的,要不,你待会儿见了他,替你外祖母和舅母劝劝他?他年纪是真不小了,再拖下去,哪还有好姑娘等着他娶?”   她更担心侄子还惦记着女儿,只有让他也成了亲,有了妻儿后,他才能彻底的死心了。   这话简浔还真不好答应,平隽先前都差点儿逼她以身相许了,他的心意如何不言而喻,若没有这回事,她或许还可以劝劝他,有了这回事后,却是任何人都能在他的终身大事上劝他,惟独她不能了。   只能向平氏道:“母亲别担心,也许是表哥的缘分还没到罢,等缘分到了,自然也就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好事多磨’吗,我回头见了他,若时机得宜,会适当劝劝他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了。”   话音未落,平氏已道:“你愿意劝他已经足够了,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就是他的事了,他那个性子,只要自己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我们能做过的,也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在经过这一次的动乱,切身体会到了“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的真谛,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平隽是投了军,才会有如今大好前程的,娘家父母兄嫂与她的关系都改善了不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说话间,母女两个已到了景明院。   进屋一看,果然平隽正陪着崇安侯说话儿,身上还穿着官服,说不出的清贵轩昂,显然是一下朝便过来的。   瞧得平氏与简浔进来,平隽忙起身给平氏见礼:“姑母。”又与简浔打招呼,“表妹,好久不见,一切都好罢?”   简浔屈膝给他行了礼,方笑道:“我一切都好,看表哥的样子,应当也是一切都好,还没恭喜表哥高升呢,表哥高升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天下万民都有福了。”   且李如海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了,前者如今也不过就比他高半级而已,何况兵部掌管着天下兵马的调遣和军饷粮草等的下拨筹备,向来只有总兵府讨好兵部,看兵部脸色过日子,还没听说过兵部要受总兵府掣肘的,平隽还是侍郎,年轻有为,只要不出意外,将来势必要成为尚书,在兵部说一不二的,李如海这会儿应当已悔青了肠子,当初不该那样逼平隽,不然如今自家就有现成的靠山了罢?   平隽笑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不过就是朝廷暂时无人可用,我顺势而上罢了,实则才德都不足以当此大任,不过能为将士百姓们做点实事,我还是乐意之至的。”   崇安侯在一旁笑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你姑父姑母前儿还与我说,怕你少年得志,不自觉就膨胀了,得意忘形了,慢慢的一腔热血也冷却下来,跟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官员一样麻木不仁了,如今亲耳听你这么说了,他们总算可以放心,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平隽忙抱拳道:“侯爷放心,姑父姑母也放心,我一定不会变成那样的人,一定不会辜负你们期望的。”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崇安侯害了乏,便与平隽说了一句:“恕我老头子不能陪你了,且随你表妹表弟们逛逛去,午膳也别过来了,就在你姑母屋里用,省得过了病气去。”由简君安服侍着歇下了。   平氏惦记着让简浔劝平隽,一出了景明院,便与简泽简沂道:“你们的功课做完了吗?才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更该抓紧了,我不奢望将来你们能与你们表哥似的出息,至少也得能养活你们自己和妻儿老小才是,且先见你们先生去罢。”   将嘟着嘴的儿子们打发了,才与简浔道:“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带着你表哥慢慢的回来,兄妹间也好说说话儿。”   简浔自是应了,与平隽一道送走平氏后,方笑道:“表哥在兵部一切都还适应罢?忙得过来吗?如今百废待兴,兵部的尚书吴大人又上了年纪,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只怕事情都得压到表哥身上了,表哥也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   平隽尽量强迫自己不去看她,道:“的确很多事要忙,且不说各大总兵府的军饷了,光在山海关死伤的将士和逆王之乱中死伤将士的抚恤问题,已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了,偏国库空得老鼠都待不住,皇上的私库听说也是空空如也,便不空,他也舍不得拿出来……”   说着苦笑一声,“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会子我满心就一个愿望,天上若能掉下几百万两银子来,就好了。”   说得简浔跟着叹起气来:“可天上怎么可能掉银子,别说银子了,今年能风调雨顺,让国家和百姓都缓缓,已经是开了大恩了,好在如今已比前阵子好得太多,总能慢慢的好起来,直至越来越好的。”   平隽扯了扯唇,道:“若是换了先帝,还能有望越来越好,先帝只是身子骨不争气,国运又已到了这个地步,他再勤政爱民也是回天乏术,可至少他愿意做,那就有希望,如今这一位,他不愿意做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最让人担心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做,还不愿意让别的愿意做的人做,还要扯愿意做的人的后腿……等着瞧罢,这事儿早早晚晚都会发生的。”   显然平隽也跟宇文修一样,对明贞帝这个旁人看来,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的君上,心里是一点敬意都没有。   简浔想起前世的明贞帝,到了后期可不正跟平隽描述的一样,自己不但不作为,还成天作妖的各种折腾吗,心里暗暗叹息,可见不是她“未卜先知”才不看好他,而是他的确糟糕到了但凡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她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了,说得再多也是于事无补,遂岔开话题道:“对了表哥,如今鞑子也算是暂时驱逐出去,天下也暂时安定下来了,你的终身大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才母亲还与我说,她和家里长辈们都日夜忧心此事呢,可别将来……同龄人的孩子都遍地跑了,你还一个人单着,那多没意思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既答应了平氏,再难开口,少不得也只能说上一说了,何况这也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总得他也得到了幸福,她才能真正心安。   平隽官服下的手紧了紧,笑道:“我还没及冠呢,便是而立之年再娶亲也没什么,正好心无旁骛的为百姓办十年的实事,一旦成了亲,少不得要分心……家里的长辈们也真是,我不是与他们说了,暂时不提此事吗,倒累得姑母与表妹也替我操起心来。”   简浔见他目光坦荡,心下稍稍一松,道:“话虽如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理所应当,也不怪长辈们着急,尤其是大舅舅大舅母,你若一直不成亲,家族的一些大事便定不下来,时间一长,万一祸起萧墙……”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说得太多,只能点到为止。   平隽却已然明白了,冷笑道:“我都已明白当着全家的面儿,说过我对下一任家主的位子没有兴趣,且大哥的确比我更合适,我既没那个能力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族关系,也处理不好,大哥本是长孙,当仁不让,我爹娘还想怎么样?他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们自己罢,何尝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光为族人谋福祉算什么,我想的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好吗?总之让表妹看笑话儿了,这事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就不劳表妹和姑母费心了。”   简浔闻言,默了默,平家上下都想下一任家主凡事将家族放在第一位,也无可厚非,平家大舅舅大舅母更是私心甚重,可平表哥这样的人,她却真心希望他能一直大公无私下去……   她正考虑要不要说几句肯定鼓励平隽的话,就有婆子忙忙跑了来:“大小姐,县主与修少爷带着媒人请期来了,如今正在侯爷屋里,大爷打发奴婢立刻请夫人过去,因县主说有几句要紧话与您说,偏时间有限,她待会儿就得回去,所以大爷请您一并过去。”   倩姐姐有话与她说是假,某人想趁机见她一面才是真罢?   简浔腹诽着,就听得平隽笑道:“原来今儿是子羽上门请期的好日子,我倒是来着了,难怪昨儿听人向子羽讨喜酒喝呢,那我更不着急成亲了,反正将来家里待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去你们家,将来你们的儿子,也可以做我的干儿子嘛,表妹应当不会拒绝我罢?”   她不由不好意思起来,道:“自然随时欢迎表哥。”   平隽笑道:“有表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就怕子羽不愿意看到我,表妹也知道,他打小儿与我打架打到大的。”   简浔忙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彼此都大了,师兄也必定与我一样,随时欢迎表哥将来登门做客的,表哥就只管放心罢。”   平隽就暗暗哼笑起来,他等的可不是表妹这句话吗,某人就给他等着罢,他一定会让他时时都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爱惜自己的妻儿和家庭,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的!   正说着,平氏来了,因平隽也不是外人,娘儿们三个遂一道去了景明院。   果然宇文修与宇文倩,还有睿郡王府的媒人,户部的一位给事中王大人已到了,正在景明院的花厅里由简君安陪着吃茶说话儿。   瞧得简浔进来,宇文修先是眼睛一亮,师妹歇息了两日,气色已经好多了,人也更漂亮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平隽,这家伙还穿着官服,莫不是一下朝就直接过来的,不是说兵部上下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吗,怎么偏他这么闲?看来得再给他找点事做才成啊!   宇文倩自然也看到了平隽,因不知道有些事,倒是不至于似宇文修这般草木皆兵,反正人马上就是他们家的了,平隽纵然有千般心计万般手段又如何?   是以待大家都见过了礼,王大人笑着与简君安平氏寒暄,请示他们六月二十八作为婚期可不可以时,她便悄悄儿拉了简浔与外面的芜廊里,对坐在了美人靠上说话儿。   简浔已知道了胡严封了忠靖伯的事,一坐下便笑向宇文倩道:“还没恭喜倩姐姐,以后就是伯爵夫人了呢。”胡家也至少可以再兴旺二三十年了,就是代价实在有点大。   宇文倩叹道:“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喜的,何况如今家里正办丧事呢,因皇上都赏了祭银下来,这丧事是不大办也得大办了,何况不大办别说你姐夫了,便是我心里也过不去,整整三十七条人命啊……所以我今儿才急着过来了,把事情与你说了,我就得立刻回去忙这些事了,只怕短时间内,连父王都没空回去看,更别说抽空来瞧你了。”   简浔忙道:“倩姐姐抽不出空来瞧我,我可以去瞧你啊,若不是如今还……还名不正言不顺,我都想跟你回去,帮衬你了,你别说长辈妯娌了,可连个族中的妯娌都没有能帮衬的,不过倩姐姐说有事情与我说,什么事啊?若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宇文倩就抿了抿唇,片刻才吞吞吐吐的道:“是这样的,父王不是病着吗,我就想着,要不,你和弟弟成亲后,暂时就别分府出去单过,好歹在府里住到,住到父王……最后那一日,成吗?也省得他病着,也不能安心……浔妹妹,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父王这次是真病得不轻,就算委屈你,也只是一时的,应当委屈不了你多久的,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委屈一下,成吗?”   说到最后,不但脸红了,眼圈也红了,脸红是因为知道这事儿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她说服不了自己的弟弟,于是只能在浔妹妹身上下功夫,颇有柿子捡软的来捏的嫌疑,眼圈红则是因为实在担心睿郡王的病情,怕他真熬不过这一关了。   简浔倒是没觉得宇文倩过分,只是握了她的手,道:“那师兄是什么意思,他不肯同意住在王府吗?”   说心里话,她也不想住在睿郡王府,光睿郡王妃一个人已经够膈应人了,还有睿郡王的其他侧妃姬妾庶子庶女的,她以前勾心斗角得够累了,这辈子只想过简单清净的日子。   可睿郡王病重也是事实,宇文修也不是真就一点不在乎他,心里未必就真一点不想暂时住在王府,只不过舍不得委屈她,所以仍坚持自己的初衷罢了。   君投我以木瓜,我报之与琼浆,他舍不得委屈她,她又何尝舍得他难做?   宇文倩已道:“弟弟的意思,只大婚在王府里,等你回了门后,便搬出去,所以让府里不必大肆布置新房,能凑合过去就是了……”   说着反握了简浔的手,红红的大眼里便是乞求,“浔妹妹,就当我求你了,你与弟弟说你愿意暂时住在王府成吗,我的话他不听,你的话他却一定肯听的,把这阵子过了,你的好我一辈子都不忘,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连弟弟也要靠后,好不好?”   简浔就笑了起来:“倩姐姐的意思,现在没拿我当亲妹妹了?可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姐呢,敢情我表错情了……”   见宇文修急急的要解释,忙道:“我开玩笑的,倩姐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劝师兄的,又不是长住,只是暂住,再委屈能委屈到哪里去,何况他如今位高权重,谁又敢给我委屈受了?我也不是那软柿子,谁若胆敢来捏,我一定让他悔不当初。”   “真的吗,浔妹妹?”宇文倩立时满脸的惊喜,也松了一口长气:“有你这句话,我这颗自昨儿起便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回去了,你放心,那个女人若敢给你气受,给你脸色瞧,别说弟弟了,我先就不会饶她,父王还在呢,王府还轮不到她做主,便父王不在了,她也休想在我们面前,摆她长辈的架子!”   本来她是打算趁此机会,让父王为弟弟请封世子的,正式册封了的郡王世子大婚,内务部和宗人府都自有一套礼制,如此弟弟的婚事也能更风光更好看,那个女人和府里其他所有人,也不能不让着敬着世子妃。   可想着弟弟未必会愿意,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横竖她弟弟自己有本事有能力,世子之位于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有当然最好,没有也影响不了什么。   简浔笑道:“她当年是如何虐待师兄的,我可比谁都清楚,她敢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敢说我‘不孝’之类,我就把当年的事公诸于众,让大家伙儿替我评理,所以倩姐姐放心罢,我受不了委屈的。”   就当是在睿郡王府借住一段时间罢,她不管王府的事,王府众人也最好别去烦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送走睿郡王,或是有幸等到睿郡王渐渐好起来,也算是全了宇文修与睿郡王这辈子的父子之缘,更全了他们两个与倩姐姐之间最真挚的情谊。   两个人凑得近,说得投入声音也小,竟没注意到宇文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上,还是简浔似有所感抬起了头来,才发现了他,忙展颜一笑,道:“师兄,你怎么出来了,里面正事谈完了吗?”   宇文修点点头:“正事已经谈完了,王大人由岳父引着拜见师祖去了,师母也叫了子清兄去让他带些东西回去给长辈们,所以我出来看看你们。”   说着沉沉看了一眼宇文倩,看得宇文倩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后,才开口道:“姐姐什么都说了?”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显然方才将她和简浔的对话听去了不少。   “嗯,是都说了。”宇文倩讪讪的,“这不是你不同意,我只能转变策略吗……”   一语未了,宇文修已冷笑道:“你不是转变策略,而是仗着师妹心软,就柿子捡软得捏罢?”   简浔在一旁见宇文倩臊得都快要钻到地里去了,忙道:“倩姐姐,说了这么半日的话,我有些渴了,你能进屋替我端一杯茶来吗?”   将可怜的宇文倩给支走后,才拍着她刚才做过的位子,“师兄,你先坐下,我们再慢慢儿说话好不好?”   宇文修没有说话,依言坐下,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师妹,你别将姐姐的话放在心上,也千万别因为却不过姐姐的请求,不想让她伤心难做,就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我说了,不会再让你受委屈,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也别以为父王病着,我们就理当如何如何,两边隔得又不远,随时都能回去的,何必非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都不开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姐姐和父王那里,自有我去应对,你就只管安安心心的等着,漂漂亮亮的嫁给我就好了。”   他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对睿郡王不若以前那般冷淡了,但也只是多少有了几分感情而已,师妹却从来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谁也及不上,所以,他是绝不可能为了别人,让师妹委曲求全的。   简浔认真听宇文修说完了,方偏头笑道:“谁说我是却不过倩姐姐的请求,不想让她伤心难做,才会答应她暂时住在王府的?因为你,我才认识了倩姐姐,与她有了这么多年的情谊,所以,你是本,她是末,连她都是末了,自然王爷更是连爱屋及乌的那个‘乌’都未必算得上了。你不想让我受委屈,我又何尝想让你难做,让你将来后悔与遗憾了?所以,好生布置王府的新房罢,既不想委屈我,先就得把屋子布置好了,让我住得舒舒服服的,不是吗?”   “可是……”宇文修还待再说,被简浔抬手止住了,“这事儿便是让祖父和爹爹知道了,也必定是这个态度,所以,你不必再说了,回去后便把新房准备出来,回头我们家的人好上门量尺寸打家具去。”   说着,故意抱怨道:“真是,别人家的女孩儿待嫁,只需要日日窝在房间里,又羞涩又喜悦的绣嫁妆就好了,我倒好,连这些事都得我来操心,弄得我连应有的羞涩与喜悦都没有了,难道,这就是嫁给熟悉得跟自己左右手一样的青梅竹马的坏处?好想反悔啊,怎么办?”   话音未落,已让宇文修溺爱的捏了半边脸颊,低笑道:“现在才来想反悔,迟了,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休想摆脱我了。”   心里以后一定要加倍对师妹好,不让她受丝毫委屈的念头就更强烈了,这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儿,他若不对她好,势必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下午把宇文修宇文倩并王大人,连同平隽都一并送走了后,简浔便把婚后她和宇文修会先在睿郡王府住一段时日的事与父母说了,末了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让师兄将来后悔,他如今到底还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感觉,以后……他自然就明白了。”   等他们有了孩子后,宇文修的体会应当能更深刻,可也许那时候已经迟了。   简君安果然对此十分的赞成:“这世上无论什么关系什么感情,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父子间自然也不例外,这辈子修哥儿既能与王爷成为父子,那就说明他们有缘,不管是善缘也好,孽缘也罢,都是缘,那就别辜负老天爷的安排,好歹让睿郡王不留遗憾,他自己也不留遗憾罢。”   一直以来,简君安都不是很待见睿郡王,觉得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就是因为有了他这样的人,才会应运而生,并且一直流传了下来的,说到底,还是他的心偏了。   但崇安侯病着这些日子,他倒是将对睿郡王的不满慢慢淡去了几分,尤其睿郡王也病重不起之后,那种父子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永远分开,父亲永远再听不到他的话,他也永远再见不到父亲了的恐慌与心痛,他好歹都亲身经历过了,自问自己将来不会后悔与遗憾,自然也不想让宇文修后悔与遗憾。   倒是平氏,微皱眉头道:“可睿郡王妃到底是婆婆,这世间做婆婆的想要拿捏儿媳,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万一她借此机会给浔儿受委屈该如何是好?本来双方就只差最后撕破脸了,她可不会顾忌脸面名声什么的。”   简浔闻言,笑道:“若是亲婆婆倒还罢了,既不是亲生的,还与倩姐姐师兄都只差撕破脸,天然于我有大的优势,若这样我还过不好日子,能被她拿捏了去,我也不必活了,所以母亲只管放心罢,你得相信你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的能力才是。”   平氏一想,的确如此,也就笑了起来,道:“那家具我们就打两套罢,一套送去王府,一套送去修哥儿外面的宅子,那样将来你们搬出去时,也不必麻烦了,反正如今好木材都卖不起价,工匠的工钱也低,多花不了多少银子。”   过了几日,果真着人拉了整车整车的黄花梨木来,在外院一个偏些的院子里,十来个工匠同时开工,打起家具来。   与此同时,睿郡王府那边也开始低调的筹备起二人的婚事来。   ------题外话------   感谢7月14日135**4810亲的2朵鲜花,昨天提前设了自动更新,所以感谢漏了,见谅,么么哒O(∩_∩)O~   ☆、第一百五三回 再次进宫   时间一晃进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大家都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宗室们也终于出了太后的孝期,一应喜事都可以筹办起来了。   宫里却忽然来了人,说云妃娘娘宣平氏与简浔翌日入宫觐见。   平氏将宫人好生送走了,便折回了屋里,把服侍的人都屏退了,皱眉与简浔道:“简沫平白无故的召我们进宫做什么,她如今树大招风,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万一让人猜出了她的身份来,岂不是……”   她一个人进宫还罢了,反正怎么也大不可能出事,可浔姐儿却还没出嫁,皇上又曾有那样的前科,叫她怎能不防备?   宫里可好久没添新人了,明里没有,恍惚听说暗里也只添了两三个,万一简沫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就……平氏也不想这样行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皇上这阵子各种老毛病又开始抬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简浔也皱起了眉头,道:“算着日子,她就这几日便该临盆了,旁的妃嫔有孕七八个月时,依例娘家母亲就能进宫陪伴了,她却一个至亲也没有了,她又是第一次生产,年纪也不大,心里难免恐慌害怕,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召我们进宫的?”   平氏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因为对明贞帝颇为了解,简沫更是有“前科”的,她的顾虑比平氏还要多,不过生活在深宫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有多孤寂与无助,尤其是遇到事时,那种感觉再没有谁会比简浔更了解了,何况“云妃娘娘”既明明白白召了她的,她也不可能不走这一趟,少不得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好在如今宇文修是金吾卫的指挥使,在宫里来去自如,且大权在握了,应当也出不了什么事。   “是哦,算着日子她是该生了。”平氏闻言,缓缓点起头来,“虽说如今宫里就她一人独大,这又是皇上迄今为止第一个孩子,谅谁也不敢害她,也害不了她,但到底她是第一次生产,没个长辈亲人作陪在一旁,难免心里没底。可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便是进了宫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召你做什么?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就我一个人去即可。”   简浔道:“可她明明白白召了我的,我怎么好不去,别人看着也必定会非议,我们知道她是简沫,别人可不知道,万一借此生事,才真是节外生枝了。不过母亲的话也有理,不然这样,我打发人去问一下师兄,看师兄怎么说后,再做决定罢。”   平氏何尝不知道上面的人既召了,下面的人便不得抗命,想了想,只得点头道:“那就先打发个人去问一下修哥儿罢。”   叫了贺妈妈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待贺妈妈屈膝退下后,才与简浔一道,去了景明院。   简君安正坐立不安的等消息,瞧得母女两个进来,忙上前小声问道:“宫使来咱们家,还点名要见你们母女两个,到底是什么事呢?”心里也约莫猜到了与简沫有关,只没有说出来罢了。   平氏便也压低了声音,把事情三言两语说了,末了道:“我已打发人去问修哥儿了,且看修哥儿怎么说罢,若修哥儿也觉得浔儿不宜进宫,就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说浔儿病了,不敢过了病气给贵人也就是了。”   简君安听得皱起了眉头,片刻才道:“惟今也只好如此了,简沫也是,召你进宫也就罢了,召浔儿做什么,她不知道浔儿不日就要大婚了,这些日子根本忙不过来吗?”   顿了顿,又道:“这事儿千万瞒着父亲,省得他听了跟着担心,万一……”   平氏少不得应了,想起崇安侯的病情,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   公爹已有一阵子吃不下东西,全靠参汤和其他汤药吊着了,太医都说他早已油尽灯枯,撑不了几日了,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一直撑到现在,显然是为了不耽误浔儿大婚,在凭最后一口气和最后的意志在硬撑,她虽盼着公爹能哪怕多活一日也好,可每每看到他撑得那般艰难,又会忍不住心疼与难受,实在矛盾得紧。   平氏都这般矛盾了,何况简君安与简浔,所以这些日子崇安侯府上下虽都在为简浔大婚而百般忙活,但上下却都没有多少喜气,至少没有应有的喜气。   贺妈妈安排去见宇文修的人一直到午后才回来,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将宇文修一并带了回来。   简浔见了他,忙道:“师兄怎么出宫来了,今儿不是该你当值,说要明儿傍晚才能出宫吗?”   宇文修沉声道:“没事,我让副指挥使代班了。说是简沫召师母和师妹明儿入宫觐见?我听说她这半个月以来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太医们都去瞧过了,说是忧惧过度所致,可她这一胎又至关重要,如今各处仍都乱着,实在太需要一个皇子,来暂时安一安万民的心了,所以师妹还是走一趟罢,至于皇上那儿,明儿我会设法一直绊着他的,何况如今整个皇宫都算是我的势力范围了,我不会让你和师母有事的,你相信我。”   简浔闻言,点点头道:“我也打算走这一趟,她一个人在深宫里,本就不容易了,何况师兄才还说她都半个月寝食难安了,于我们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于她却是雪中送炭。”   “嗯。”宇文修应了,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的嫁衣已经全部做好,前儿就试穿过了?我明晚上偷偷去你屋里,你穿给我也瞧瞧好不好?”   简浔怔了一下,这人的思维真是有够跳跃,说话的跨度也真是有够大的……待回过神来,便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道:“那么复杂的衣裳,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穿好吗,何况这么热,我可不想弄得一身的汗,反正只有二十来日了,你害怕到时候看不了吗?”   宇文修哀怨的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还有二十来日呢?那么久,我本就度日如年了,二十来日,可就是二十来年,你叫我怎么忍嘛?好师妹,你就答应我罢……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儿宫里我自会安排好的,师妹只管放心。”   本来正撒娇的,忽然又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简浔都快被他闹糊涂了,忽然余光瞥见简君安与平氏走了过来,这才明白过来他何以忽然又变了,不由暗暗好气又好笑,敢情练得一身好武艺,耳聪目明还有这功效呢?   宇文修已起身走向了简君安与平氏,行礼后道:“岳父岳母只管放心,宫里一切都有我,定不会出任何事的。”   简君安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不正当差吗,还是快回宫去罢,我就不留你用晚膳了。”   若是平日,宇文修少不得要厚颜留下,能多与简浔待一会儿是一会儿,但今日他的确有事,便依言辞了简君安与平氏,又深深的看了简浔一眼,才转身大步去了。   出了崇安侯府的门,脸便沉了下来,明贞帝最近又开始故态宠萌,各种胡闹了,朝堂上的事是能推则推能拖则拖,凡事都不想劳心费神,典型的只想享受不想尽责,这也还罢了,只要他不从中阻挠,内阁与六部还是能勉力支撑住眼下局势的。   可他暗地里还荒淫无度,懋勤殿后殿都快被他弄成个淫窝了,听说还有外面行院里的清官花魁,他还不知道哪里弄了个方士来,近日对炼丹之事十分感兴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这事儿付诸于行动,可炼丹岂能不花银子的……这些事暂时能瞒过其他臣工,却瞒不过宇文修,所以才会愿意简浔明儿进宫一趟,他心里有个想法暂时连简浔都没说过,若简沫能一举得男,明贞帝之后再这样下去,甚至变本加厉,哪怕主少国疑,也比明贞帝强得多!   既已定了明日要进宫,次日一早,简浔便起来了,她还没有诰命品秩在身,只需要穿一身正式点的衣裳,配一套华贵些的头面即可,不比平氏得按品大妆,光梳头都得半个时辰了。   不过因起得早,娘儿两个还是刚过了五更天,便坐车出了门,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一时到了宫门,平氏递了牌子,不一会儿便有人接了出来,正是昨儿去崇安侯府传话那个太监,给平氏和简浔行过礼后,他便笑道:“还请夫人与小姐随奴才来,我们娘娘已经等着二位了。”   平氏矜持的笑了笑:“如此就有劳公公了。”顺势塞了后者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那太监便越发的殷勤了,引着平氏与简浔一边往里走,一边不疾不徐的给二人介绍着沿途的宫殿,并不趁机打探崇安侯府与云妃娘娘的关系,也不知是早就知道了,还是训练有素知道什么能知道,什么不能知道。   简浔看在眼里,就暗自思忖起来,这太监也不知是不是简沫的心腹?若是,那简沫也算是有人可用了。   一行人且走且说,刚进了内宫,迎面就遇上了一身大红金吾卫指挥使官服的宇文修,身后还跟着一队手放在腰间刀鞘上,英姿飒爽的金吾卫。   简沫的太监忙赔笑上前见礼:“宇文大人,这是……”不知道宇文修是不是打算趁机与未来的岳母和妻子说几句话儿。   宇文修已冲他点了点头,上前在给平氏见礼了,见礼毕小声道:“岳母与师妹累了没,若是累了,就先找个地方吃杯茶歇歇脚,晚一会儿觐见也没什么。”   简浔见简沫的太监已知机的带着人远远的退开了,这才笑向宇文修道:“师兄还能在宫里找到歇脚吃茶的地方呢?”   虽已见过好几次他穿着官服的样子,但这会儿也不知是皇宫的肃穆庄严让他平添了几分严肃与威仪,还是有了对比才能高下立下,他竟耀眼得让她有些陌生了,当然,更多还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很快就将是她的了的窃喜与满足。   宇文修低笑道:“当然,我这金吾卫指挥使可不是白当的。放心,皇上这会儿正与阁老们议事,一时半会儿的且散不了,便散了,我也会设法继续绊着他的。”   平氏道:“那就好。茶我们就不吃了,早些见完了云妃娘娘,早些出宫去是正经,家去后多少茶吃不了?”   宇文修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给了简沫的太监一个封红,请他千万多多照顾提点一下平氏和简浔后,带着自己的人与他们擦肩而去了。   平氏与简浔方随了简沫的太监继续往前走,这次路上没再遇上什么人,很顺利就抵达了简沫宫里。   一身肉桂色宽松衣袍,头发只简单挽了个纂儿,簪了一支赤金凤凰展翅步摇的简沫肚子已经很大了,人也比上次见面时,成熟了不少,憔悴的脸上却满是疲态,两颊也肿得有些不正常,再配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平氏与简浔纵不知道太医的诊断,也能一眼就看出她的确忧思过度,寝食难安。   “臣妇/臣女见过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母女两个却还不能立时表达自己的关心与担心,还得先给简沫见礼。   早被简沫吩咐左右搀了起来:“本宫上次见夫人时,就觉得投缘,夫人且不必与本宫客气了。”   待平氏与简浔起来后,又赐了座,让人上了茶点来,才将左右都屏退了,叫起平氏与简浔来:“大伯母,姐姐……”才刚起了个头,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平氏不由慌了神,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不管受什么委屈,如今都最好少哭,不然以后眼睛要坏的。”   简浔也道:“是不是皇上对娘娘不好?”   可看简沫宫里的一应摆设,又都是最好的,款待她们的茶也是最好的雪顶含翠,方才众宫人也对她恭敬有加,明贞帝应当对她很不错才是,不然她怎么能这般风光,宫里还会少拜高踩低的人吗?   简沫已扯下帕子拭起泪来,道:“皇上待我倒是不错的,可我心里害怕,怕我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怕万一生下倒是生下来了,我却没能……到时候谁能护着我的孩子?怕他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怕他不能顺利长大,怕他……可这些话我谁都不能说,当着皇上的面儿更不敢说,只能一直憋着,憋得我都快撑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大伯母和姐姐进宫的,我知道大伯母要照顾祖父,姐姐要准备嫁妆,可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我真的好害怕……”   所以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回了皇上,说要召自家大伯母进宫来见一面,却留了个心眼儿,没与明贞帝说,她会连简浔一并召进宫来。   简沫自然知道平氏待她不差,并没有因为她那不成器的父母就迁怒她,可在她心里,除了古氏,最亲近最信任的始终是简浔,总觉得自己不见简浔一面,就一定不能心安,好在皇上向来待她不错,当初简君平和简菡做了那样该诛九族的事,也没有迁怒她,也许,只是她多心了,皇上其实早把什么都忘了呢?   这般一想,她想见简浔一面的心就更强烈了,她已没了母亲,最亲的人就是姐姐了,且容她自私任性一回罢。   简沫说着,眼泪再次决了堤,与肚大如鼓形成鲜明对比的单薄双肩,也抖得越发厉害了。   平氏与简浔对视一眼,再也没法只坐着说些空洞的安慰的话了,平氏只得上前让简沫靠在了她身上,柔声说道:“娘娘别怕,虽说女人生孩子是凶险,可母子平安的毕竟是大多数,且太医和宫里的稳婆都是全大邺最精于此道的,那就更不可能让娘娘和小皇子出事了,娘娘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这最后几日,就该什么都不想,只管好吃好睡,养足精神,等着小皇子瓜熟蒂落,以后您就知道,想像现下这般闲,是万万不可能了,孩子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拉的,您只会恨不能把他再塞回肚子里,只会不知道多怀念现下的闲适时光。”   简浔也握了她的手,道:“母亲说得对,有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娘娘一定会母子平安的,娘娘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趁现在想想小皇子的名字,虽说大名皇上定会赐下,小名儿娘娘却是可以起的,总不能小皇子生下来后,其他人都叫小皇子,您也叫小皇子罢,当然要独一无二,他才能知道您于他是独一无二的呀。”   到底没生养过,她不能似平氏那样以过来人的感受开解简沫,只得从旁的方面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道理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害怕……尤其宫里除了皇上,我只有一个人,连个可以依靠,可以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偏皇上,偏皇上……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简沫却仍是泪如雨下,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平氏与简浔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焦灼,简沫再这样哭下去,万一动了胎气,腹中的龙种有个什么好歹,她们母女可万万担待不起啊。   万幸简沫哭了一会儿,哭声便渐渐小了下来,人也平静了不少,再不复方才的紧绷与焦灼,等平氏以茶水浸湿帕子,给她拭净了脸上的泪后,她的情绪就更平稳了,赧然道:“让大伯母和姐姐看笑话儿了,实在是平日连个可以对着哭的人都没有,不过哭过一场后,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多谢大伯母和姐姐。”   所以,她只是心理压力太大,却没有人可以倾泄,才会忧惧过度,寝食难安的?   简浔思忖着,平氏已笑道:“有什么可谢的,我们也没有为娘娘做什么,不过娘娘觉得好受多了,我们也可以心安了。如今娘娘就跟我方才说的那样,只管好吃好睡,养足精神,等着小皇子瓜熟蒂落就好了,这可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必定比娘娘还看重,娘娘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简沫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苦笑了一下,但立刻便抬起了头来,笑道:“如此就承大伯母吉言了。祖父这些日子可还好吗?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我是真的很想出去探望他老人家的,我如今的亲人,已是一日比一日少了……大伯父大伯母这些日子,一定辛苦了罢?”   平氏笑道:“不过是尽了我们为人子为人媳的本分罢了,不敢言辛苦,娘娘言重了,娘娘也别太担心公爹,他老人家很是豁达,时常都跟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倒开解安慰我们别伤心难过。”   简沫轻轻点了点头:“祖父向来可不是这样吗,他老人家磊落一生,只可惜生了简君平那样一个儿子,几乎累得自己晚节不保,更几乎连累了全家……大伯母,我有一件事求您,我娘她,我回宫后多方打探寻找,都找不到她当日被葬到了哪里,只怕是……尸骨无存,您能代我找个安静点的寺庙,给她点一盏长明灯,再给她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吗?也不求菩萨保佑她下辈子如何大富大贵,只求菩萨能保佑她下辈子被再遇上简君平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已没了泪,却是早已把该流的泪都流光了,惟余满心的怅然与钝痛,母亲这辈子,也真是太苦了,这苦有别人加给她的,更多却是她自找的,她一定要引以为戒,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落到那样的下场,哪怕别人不爱自己,也一定要自己爱自己!   平氏固然对简君平和简菡深恶痛绝,对古氏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简沫既开了口,她也不好回绝,遂点头道:“娘娘放心罢,我回去后便亲自办这事儿去,再给娘娘求一道保佑娘娘母子平安的平安符,只是我进宫太频繁难免引人侧目,该怎么才能送到娘娘手上呢?”   想起进宫得太急,且不知道此行是凶是吉,便什么东西都没给简沫准备,旁的不说,好歹给她带几样点心,或者几身小衣裳呢?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便是真带了这样的东西进宫,宫里规矩大,也十有八九进不了简沫的口,上不了小皇子的身,反而一有个什么不对,这便是现成的证据,不带也是对的。   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平氏才想着给简沫求一道平安符,也算是他们一家对她的一点心意罢。   简沫闻言,就慢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红了眼圈,道:“大伯母,也就只有您和姐姐,才会记得这样关心我了,你们对我的好,我会永远都记着的。等平安符求来了,大伯母就着人递个话儿给宫门的小润子,我自然就知道了,届时自会让小路子去府里取的。等有了大伯母的平安符后,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生产了。”   平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儿安排一下,后日就去寺里。”   简沫再次向她道了谢,扬声叫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进来:“去把本宫妆台第四层那个龙凤呈祥的匣子取来。”   待匣子取来后,复将人打发了,将匣子递给了简浔:“姐姐大喜的日子,我是不可能到场道贺了,甚至连明面上给姐姐添妆,让姐姐能嫁得更风光一些都不可能,所以只能今儿先把添妆给姐姐了,是几件此番回宫后皇上才赏的首饰,我都没上过身的,姐姐千万别嫌弃。”   简浔不好当着她的面儿打开匣子,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宝贵,明贞帝赏的东西,说心里话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要,可又是简沫的一番心意……   只得向简沫道了谢,收下了匣子,心里已在想着,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上面有没有印记,让稍微懂行点的人就能看出是宫里出去的,不然倒是可以变卖了,或是用来改善宇文修那些伤亡了的亲兵家眷们的生活,或是索性就买了粮食,在城外施粥给还没回乡的饥民难民们也是好事。   思忖间,又听得简沫道:“对了大伯母,我做女儿的能想着替我娘点长明灯,做法事超度,祖父与大伯父做父亲和兄长的,也定然有一样的想法,或是已经付诸于行动了罢?”   哪怕简君平作恶多端,实在罪有应得,也因此被出了族,以祖父和大伯父的善良宽容,只怕也不忍见他沦为孤魂野鬼,好歹也会最后为他做点什么罢?毕竟人死如灯灭,生前一切好的坏的,都随着其人身死,随风而去了。   ------题外话------   感谢7月15日lisa67亲的3颗钻石,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另,周末都出去玩,避暑去了吗?看文的人都去了哪里呢?/(ㄒoㄒ)/~   ☆、第一百五四回 皇子降生   平氏吃不准简沫何以会忽然这样问,到底父女一场,人又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恩怨怨自然都不重要了,可简君平做的那些事,若不是简沫腹中怀有龙胎,如今宫里明面上又只有她一个妃嫔,明贞帝又岂能不迁怒她的?   所以她这样问,到底是希望她也代她给简君平点一张长明灯,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还是在警告他们,不许给简君平点灯超度呢?   平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因道:“不瞒娘娘,这事儿公爹和你大伯都没提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我跟前儿的贺妈妈,与我提过此事,说也许公爹和你大伯开不了这个口呢,我开口便能为他们解围了。可我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开这个口,简君平做了那么多坏事,就因为他死了,就可以将一切都抹杀了吗?不可能,他死了也抹杀不了,他日史书工笔上必定会有他遗臭万年的一笔,哪怕他被出了族,简家也会跟着蒙羞,所以,哪怕现下娘娘开口,我也不会给他点灯超度。”   简君平那样的人,就只配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简浔在一旁接道:“能替简淙安排后路,好歹给简君平留一脉香火,已经是我母亲能容忍的极限了,还请娘娘不要再为难她,若娘娘执意要给简君平也点灯超度,回去后我自会转告我父亲,让我父亲去办的,毕竟与他一母同胞的是我父亲,与我母亲可没有任何关系。”   一语未了,简沫已摆手道:“大伯母与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且不说他以往对不起我们母女的种种,也不说我娘是他间接害死的了,只说他在前番逆王之乱时做的那些事,便死有余辜,我怎么可能为他点灯超度?我原本的意思是……罢了,大伯母既说了不会替他点灯超度,我就可以放心了。”   顿了顿,冷声道:“就让他和简菡那个小贱人,还有陆氏和简泓母子两个,做生生世世的孤魂野鬼,在那边继续不死不休罢!”   想起简菡,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杀人不过头点地,便是母亲先前对他们母女母子有所苛待,那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也是他们母女母子欠母亲的,何况最后逼死了陆氏和简泓的,是简君平,与母亲什么相干?   简菡竟将母亲生生折磨致死,——简沫回宫后,因大权在握,要查探什么事自然事半功倍,不过打发了底下人往后宫一问,便问到了当初被简菡坑进宫给逆王做“妃嫔”,如今逆王伏诛了,她们一时却出不得宫,只能留在宫里做宫女的那批人身上。   她们都是恨透了简菡的,让简沫的人一带到跟前儿,便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什么都说了,先前服侍过简菡,待明贞帝回宫后清理漏了的几个粗使宫人,知道得还更多一些。   简沫就这样经过这些人的你一言我一句,慢慢将古氏被折磨致死的全过程都弄清楚了,心里有多悲愤有多怨恨简菡可想而知,为此前阵子她几乎每日都要将那些“妃嫔”们召齐了,让她们一再的与她重复当日她们活活打死简菡的全过程。   包括简菡是怎么在乔装了想逃跑时,被她们齐齐拥尽她的宫室将她堵住了,然后扒光了她的衣裳,让她什么酷刑都受了,头发也一把一把的给她扯下来,到后面头发上甚至还带着头皮……到最后,简菡已被“款待”得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了,却还没有死,众“妃嫔”也还意犹未尽。   只可惜外面的喧哗声已越来越大,她们惟恐讨逆大军杀进来,让她们也跟着赔上性命,这才将简菡直接打死,扔进了护城河去,各自找地儿躲了起来。   简沫恨简菡至死,偏她连尸体都被冲走了,再找不到,让她连通过鞭尸来稍减心头之恨都没办法,也就只能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听她是怎么活活打死的,才能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点了。   至于简君平,恨自然也是恨的,只一来打听不到他具体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死得极惨,二来心里终究过不去那个坎儿,甚至一度连听都听不得这个名字,自己偶然想起一回,也会恨自己半日,那样的人,有什么可想的,好的坏的都不该再想,便有意无意的给抛到了脑后去,似今儿这样主动提及,还是回京以来的第一次。   简浔见简沫满脸的怨毒之色,知道她心里的恨只怕毕生都消不了了,想了想,开口道:“娘娘且息怒,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要紧的是现在和将来,您这样满心的意难平,于腹中的小皇子也没好处,不是有句话,你过得好,便是对你仇人最好的报复了吗?至于简淙,娘娘也别再想着要对他怎么样怎么样,母债子偿姐债弟偿之类的了,他也是个可怜人,还是那句话,娘娘只管好吃好睡,安心等着将小皇子生下来罢,有了小皇子,不管将来如何,您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这样的话,想也知道未必是简沫爱听的,但简浔还是决定说出来,若能劝得她放下执念,一心只往前看,当然就最好了,宫里本就苦,何必再自苦?当然她若实在不能,她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心意,问心无愧了。   好在简沫对她的话还是很看重的,嘲讽的勾了勾唇,道:“不瞒姐姐,我还真想过让简淙还债,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我小时候最懊丧的就是我为什么是我娘和简君平的女儿,想来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罢?到底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若能,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苦命人了……姐姐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会尽量往前看,过好以后每一日的。”   简浔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娘娘能这样想,当然就最好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宫里留饭规矩大,简沫如今也没有精神作陪,便端茶送客,还免了平氏与简浔的跪安,然后叫了之前引母女两个进来那个太监,也就是她口中的‘小路子’进来,吩咐他:“好生送了崇安侯世子夫人与小姐出去,难得她们与本宫投缘,以后就是本宫宫里的贵客了,万万不许慢待了。”   “娘娘放心,奴才理会得的。”小路子忙不迭应了,待平氏与简浔就越发殷勤了:“夫人,小姐,您二位且随奴才来,这会子天热,宫里虽不能坐轿,奴才却知道一条荫凉的小路,奴才且带了夫人小姐走那条路,管保不会热着夫人小姐的。”   平氏与简浔少不得向他道了谢,又辞了一回简沫,方同着他出去了。   却才刚出了简沫寝殿的门,就见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在殿门对着简沫禀道:“娘娘,皇上来了。”   平氏心下立时一个“咯噔”,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了,修哥儿不是说会设法绊住皇上的吗,怎么还是来了?   抬眼看简浔,见她倒是神色不变,不由心下稍定,浔姐儿一个小姑娘都不怕,她有什么可怕的,何况浔姐儿已经定了亲,不日就要大婚了,男方又是皇上如今倚重的重臣,皇上势必不会再跟以前一样的。   却不知简浔早攥紧了拳头,怎么明贞帝还阴魂不散了?   殿内简沫也是神色大变,可不能因为她召了姐姐进宫,就毁了姐姐与大师兄的婚事才是……因忙叫了小路子,“快带夫人和小姐自后门出去罢,省得见了皇上规矩大,夫人和小姐应付不来,万一不小心冒撞了皇上,就更不好了。”   小路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明贞帝喜欢美人儿,在女色上头颇有些百无禁忌他就知道,简大小姐可不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吗?至于是自己未来的族弟妹,自己如今近臣的妻子,做皇上的,难道还不能随心所欲了?   忙恭声应了,带着平氏与简浔往后门疾步行去。   万幸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出了简沫的宫门,很快上了小路子之前说的那条荫凉的小道。   平氏与简浔这才齐齐松了一口长气。   迎头却见宇文修大步走了来,走近后将简浔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沉声道:“明明绊住了皇上的,谁知道还是一时疏忽,让他进了后宫,没有遇上罢?”   简浔知道他担心,明贞帝坚持要去哪里,也不是他一个做臣下的能左右的,忙道:“没有遇上,我们一听说皇上来了,就走后门来了这里,现下便立时出宫去,师兄别担心,只管安心当你的差去。”   宇文修闻言,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只当着平氏和小路子的面儿,再多的话也不好说的,遂只是送了她们母女一段,快至宫门时止住,远远的瞧得她们上了马车后,方折回了值房去。   几人都不知道,明贞帝到底还是看到了简浔。   简沫如今再是后宫第一人,要召见外命妇,尤其是自己已无名有实的娘家人,也得征得明贞帝的同意,至少得事先知会他一声才成。   如此一来,明贞帝本已因焦头烂额一刻也不得清闲,早将简浔忘到了脑后去的,如今又想起来了,想起来便立时觉得心痒难耐了,以前他只是亲王,奈何不得她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天下至尊的皇上了,她哪还敢再违逆他的意思?   说来她前几年就是个美人胚子了,如今又大了两岁,必定出落得越发超逸了,别说如今了,便是以前他后宫佳丽三千时,只怕也找不出品貌能出其右者之辈,要是能将她纳进自己的后宫,该有多好?   可再一想到简浔与自己如今的重臣宇文修是有婚约的,并且二人不日就要大婚了,他又犹豫了,美人儿是不易得,忠心耿耿的良将却更难求,若先前在山海关时,没有宇文修的以身犯险扭转乾坤,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收复盛京时,他也是舍身忘己,比谁都勇猛……这样的得力重臣,他若夺了他的妻室,岂不是自断臂膀,让宇文修寒心,也让其他臣工寒心吗?   明贞帝只得忍痛打消了心里那见不得人的念头。   只是打消念头归打消念头,得不到的终究是最好的,明贞帝方才还是忍不住扔下满御案的奏折,进了后宫,想着也许简浔并没有出挑得如他想象的那般漂亮出众呢?那他便能彻底死心了。   谁知道用了点小心计,自己带着个贴身太监在简沫宫室的后门只远远看了简浔一眼,明贞帝那见不得人的念头便反倒更强烈了,那样冷艳高贵,气度过人的美人儿,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出挑几分,就该是他的人才对啊!   他的贴身太监十分的会察言观色,又知道得更多,见他满脸的痴迷,忙道:“皇上,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最好的一切,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该是您的才对,可到底宇文大人是您的左膀右臂,您也不能只让马儿跑,却不能让马儿吃草……依奴才说,您完全可以等简大小姐与宇文大人大婚后,借云妃娘娘的名义,时常召了简大小姐入宫来,届时您不就可以心想事成了?奴才虽早算不得男人了,却也知道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长期摆在触手可及地方的东西,又哪及得上偷来的香啊?”   说得明贞帝笑了起来:“倒是没想到,你个没根的东西,说起这些来倒是头头是道,你多早晚净的身呢?十二?那也应当可以用了,朕十一岁时就能用了,莫不是你净身前就已试过了?得亏你这腌臜货没了根进了宫,若是一直在外面,还不定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要遭你的殃呢。”   贴身太监忙赔笑道:“奴才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的,进宫时说是十二岁,瞧着跟别人家七八岁的孩子身量差不多,何况皇上乃真命天子,龙马精神,更是奴才不敢比的了,奴才不过是看得多些罢了……”   主仆两个说着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倒是暂时打消了明贞帝要胡作非为的念头。   平氏与简浔上了马车后,才发现早已汗透重衣了,本就是大热的天儿,来回走了那么大一段路,末了还受了惊吓,能不弄得满身都是汗吗?   待马车一启动,便接过留在车上的丫头递上的温茶,吃了起来,待歇了一阵,稍稍凉爽了些后,才敢把冰釜旋开,渐渐越发凉爽了。   平氏方吁出一口气,道:“总算是有惊无险了,下次再要进宫,就只我一个人去,无论如何再不带你了。”   简浔蹙了蹙眉,道:“连宗室都出了太后的孝期,后宫又的确太空了些,只怕很快皇上就要另立皇后,后宫也要充掖起来了,以后云妃娘娘不再是后宫第一人,自然也就不能想召谁入宫,就能召谁入宫了。”   而且简沫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母子的利益,必定得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不停的斗斗斗,又哪还顾得上召见她们,只盼她以后能护得住自己和她的孩子,好歹将来能真有福气在后头罢。   母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总算赶在交未时前,回了崇安侯府。   却是都累得不轻,给简君安报过平安无事,让他放心后,便各自回房更衣梳洗,草草用了午膳,倒头便睡。   到申时起来,简浔才总算是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瑞雨便捧了简沫给她添妆的那个匣子来,有些不安的道:“云妃娘娘给小姐的添妆都好生贵重,这么大颗的明珠,足有十几颗,还有一块这么大的碧玺做成的西瓜把件,小姐请看……无亲无故的,给小姐的添妆这般贵重,奴婢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呢。”   她管着简浔的衣裳首饰小私库,这些年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了,也颇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所有有此一说。   简浔并不曾告诉过她和琼雪简沫的事,兹事体大,便是最贴身的丫鬟,她也一丝口风没有露过,知道得越多,于她们就越没好处,闻言便只是一笑:“有什么不安的,云妃娘娘到底是如今宫里位份最高的人,她出手岂能小气的,于我们来说,这些东西都贵重得很,于她来说,也许只是寻常呢,何况师兄如今圣眷隆重,也许是皇上在借云妃娘娘的手,给师兄体面呢?你只管收起来便是,我回头有用时,再告诉你。”   瑞雨闻言,也就不再多说,只管忙自己的去了。   简浔方收拾一番,去了前面平氏屋里。   平氏正吩咐贺妈妈明日去寺庙安排给古氏点灯超度的事,“不看旁的,只看她唯一的女儿,算是替我们大小姐挡了一场灾,也该为她做点事,你着人把旁的都打点好了,再安排一下车马和跟车的人,我后日亲自去寺里一趟,也好替公爹烧香祈福。”   贺妈妈闻言,忙道:“夫人既连古氏都肯替她点灯超度了,不然,二爷……那一个的也顺道点了罢,侯爷知道了必定会很高兴的,也不过就是多费几两银子的事。”   平氏却还是那句话:“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旁的人千两银子我都乐意,简君平却是一两银子也不乐意,妈妈不必再说,忙你的去即可。”   贺妈妈无法,只得屈膝退下,到得门口见简浔来了,少不得又行了礼请了安,才继续往外去了。   简浔便进了屋子,给平氏见过礼后,道:“母亲后日真要亲自去寺里吗?可师兄和表哥都不得闲,谁送您去呢,不然等师兄休沐了,或是我同了您一起去?”   平氏摆手道:“既答应了要替她求平安符去的,不亲自去,心便不诚了,何况我自己也过意不去,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即可,也不必等你师兄表哥休沐了,她说话间就要生了,万一平安符还没送进去,她就发动了,岂不是不利于她生产?她也可怜见的,才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呢,但凡疼爱女儿些的人家,这个年纪断不肯让女儿出嫁,总要再留上一二年,二三年的,她却马上就要生了,还是在那样她出不来,旁人也进不去的地方……我早些送了平安符进去,她也能早些安心。”   因着这一点,少不得又暗暗感激了简沫一回,方才对着贺妈妈说古氏‘只看她唯一的女儿,算是替我们大小姐挡了一场灾’,倒也不全是空口白话,而是心里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简浔见平氏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说,只道:“那母亲后日多带些人去,也别去城外的寺庙了,就城里的即可。”   然后说起简沫给她那一匣子添妆来,“十来样东西,都极是贵重,折算成银子的话,八千万把两是少不了的,可上面都有宫里的标记,倒是不好变卖了,唯一一两样没有标记的,应当是简沫体己置办的,就更不能变卖,得留下方不辜负她一片心意了。只是我实不想留下这些东西,要不就借花献佛,送了母亲,将来留给两个弟弟罢?我只留那两样没有标记的即可。”   平氏见她不像是说客气话的样子,知道她这是不想沾染宫里的东西,或者说与明贞帝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沾染,简沫当初进宫是带了一些银子,可辗转这么两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必定早已花得差不多了,她如今所有的一切,说到底都是明贞帝给她的,也就不想简浔不愿留下了。   遂点头道:“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就不与你客气了,且替你收着将来给你两个弟妹,也好让她们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有多疼她们。”她再另外给她置办同等价值的嫁妆便是,反正不能亏了她。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便去了景明院。   现下这种时期,进宫是大事,瞒未必瞒得住崇安侯,简君安遂在平氏与简浔平安回来,得知什么事都没有后,便已把事情回了崇安侯,也免得他从旁的渠道得知了,白白担心。   所以母女两个给崇安侯请过安后,崇安侯便问道:“简沫召你们进宫做什么,如今连她老子都不是简家的人了,她自然更不是了,以后还是该少召见你们,省得横生枝节才是。”   平氏忙笑道:“她本来也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的,实在是眼见就要分娩了,心里害怕紧张得紧,又没个可以说话儿的人,才想着传我们进去的,与我们说过话后,已经好多了,我也已答应了她,后日去寺里给她求一道平安符,送进宫去,保佑他们母子平安……不管怎么说,公爹要做增外祖父了,也是喜事,不是吗?”   崇安侯“哼”了一声,道:“都不是我们简家的人了,我是她孩子的哪门子曾外祖父。”话虽如此,眉眼间却舒展了不少,显然心里还是为简沫即将分娩了而高兴的。   大家说着话,平氏便吩咐了婆子摆饭,一家人除了崇安侯,刚各自落了座,宇文修来了。   平氏忙让人添碗筷,叫厨房添菜来,见宇文修还穿着官服,知道定是交接了差事,出宫后直接就过来的,又道:“要不要先回你院里梳洗一番,换件衣裳,这天气,去园子里走一圈都一身的汗,何况你还是从宫里出来,又是走路又是骑马的。”   简君安也道:“快去罢,我们等你,用过了膳,也好与你师祖多说会儿话,省得来回的再折腾。”   宇文修的确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便也不与简君安平氏客气,看了一眼简浔,便先辞了众人,往松涛院梳洗去了。   稍后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一家人这才坐下,用起晚膳来。   一时饭毕,一家人又移到内室,陪崇安侯说笑起来,宇文修知道崇安侯成日关在屋里,寂寞得很,英雄迟暮那种痛,他身为一名军人,倒是比简家其他人都更能体会,所以每每能说得崇安侯十分开怀,崇安侯也最喜欢他来了。   今日也不例外,宇文修又拿一些军中的趣事说得崇安侯十分的开怀,比往日多说笑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因累极,由简君安服侍着歇下了。   彼时天已黑尽了,外面也已隐隐传来了二更鼓响,宇文修实在很想单独与简浔说会儿话,又怕大晚上的,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来,简君安会不高兴,正犹豫着,不想简浔已先与简君安道:“爹爹,我有几句话想与师兄说,可以吗?我们就在园子里说,至多只说一盏茶的时间,您尽管放心。”   若这要求是宇文修提的,简君安少不得要瞪他一回,然后让他有什么话,当着他和平氏的面儿说也是一样,还有二十来日就要成亲了,他多的时间都等过了,如今反倒等不得了?本来他隔三差五的过来,已经于礼不合了,而且他来一次,就会提醒他一次,心爱的女儿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而不是他这个父亲了……他已经看他很不顺眼了好吗!   可要求是简浔提的,简君安除了答应,还能怎么着,不过仍狠狠瞪了宇文修一回,才吩咐了平氏一句:“黑灯瞎火的,让人跟着浔儿,省得摔着了。”折回了屋里继续陪侍崇安侯,他已很长时间起居就在景明院了。   平氏忍笑应了,这老丈人随着女儿婚期的临近,又开始怎么看女婿怎么不顺眼起来了?果真指了两个婆子跟着简浔和宇文修,方自己先回了仁智院去。   一到了园子里,让那两个婆子远远退开后,简浔便问起宇文修来:“我瞧简沫虽身在锦绣堆里,人却瘦得可怜,并没有多少即将为人母了的喜悦和期待,反倒很是焦虑不安的样子,提到皇上,虽说是皇上待她不错,神色间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师兄如今大半时间都在宫里,应当知道得比旁人更多才是,莫不是皇上待简沫其实不好?”   宇文修见问,皱了皱眉,才道:“皇上待她不能说不好,一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着赏她一份,到底腹中怀着他的孩子,他便不看大人,也要看孩子,不过,也算不上好就是了……”   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他暗地里又收了一群人在后宫,里面甚至连外面,连外面那些个不干净地方的所谓‘花魁’都有,实在不堪得很,所以近来处理政事也越发的懈怠,上朝或是与阁老重臣们议事时,也惫懒得很,只暂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真正的原因,都当他是为国事操劳的罢了。但简沫既暂摄六宫,这些消息应当是瞒不过她的,她多少也能听见几分风声,也就不怪她焦虑不安了,如今皇上已不看重她了,等明儿再大肆选了新人进宫后,她失宠应当是必然的。”   “竟还有这样的事?”简浔吃了一惊,随即便勾唇讽笑起来,明贞帝那德行,做出这样的事来,有什么可稀奇的,他荒淫无道的日子,只怕且在后头呢,如今不过才刚开始罢了。   不过看简沫那样子,应当不只是怕自己会失宠那么简单,她对明贞帝,这个曾经救了她一命,拉她出了泥淖里,给了她如今一切的男人,应当还是很有感情的……那就有些麻烦了,这世上从来都是谁爱谁,谁便欠谁的,她头破血流吃苦头的日子,只怕也在后头呢!   宇文修见简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欲她多为这些个破事烦心,忙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前儿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择日不如撞日,不然就今晚上,我偷偷去你屋里,你把嫁衣穿给我先瞧瞧?我真的很好看嘛……”   让简浔一把把他凑上来的俊脸给推开了:“想得美,说了不可能的,你趁早给我打消了念头。”   两个人又耍了一会儿花枪,腻歪了一会儿,才在两个婆子咳嗽了好几次后,各自回了各自院里去。   翌日,平氏果然去寺里为简沫求了平安符,送进宫里,满以为简沫得了平安符,心下稍安后,总要再过十来日,到了日子才发作的,却没想到,平安符送进去的第三日上,简沫便发作了,并在挣扎了整整一日一夜后,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题外话------   感谢7月18日雪帝尊亲亲的108朵鲜花,又让亲破费了,么么哒O(∩_∩)O~   感觉最近看文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难道是暑假了,大家都出去玩了?可不是说暑假是高峰期吗,笑着哭ing……   ☆、第一百五六回 添妆 来客   简沫收到平氏辗转送进宫去的平安符后,的确心里安定了不少,但饶是这样,第三日的午后,她还是忽然提前发作了。   她宫里的嬷嬷宫女是一早就把什么准备都做好了的,太医与稳婆也随时待命,明贞帝接到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她宫里,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明贞帝岂能不重视的?   所以简沫只是最初慌乱与恐惧了一阵,便渐渐平静下来,按照太医和稳婆的吩咐,开始安心生产了。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了些,又是头胎,生产起来难免不顺,一度甚至熬不过去,稳婆连请示明贞帝‘是保大还是保小’的话都问了出来,明贞帝自然是要保的,妃嫔没了再纳便是,孩子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如今的他,也委实太需要一个皇子来安文武百官和天下万民的心了,所以明贞帝说‘自然是保皇子’这话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好在简沫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其实谁也指望不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唯一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竟终究熬了过来,将孩子平安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儿。   明贞帝大喜过望,不但即刻下了觐简沫为从一品四妃之一淑妃的旨意,还当场给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赐名为了‘翮’,有期盼他将来能振翅高飞之意。   不但明贞帝大喜过望,文武百官知道皇上终于有了皇子后,也是喜幸不已,这可是两代帝王主政十几载以来的第一位皇子,先前先帝在位十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今上也是好几年都不曾有过动静,二人又是一母同胞,都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先太后有什么隐疾,全部传给了两个儿子,所以他们才会齐齐无后了,只这话谁也不敢说出口而已。   万幸如今皇上终于有后,大邺也终于后继有望了,实在是偌大一个国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件大喜事了!   平氏听说后,因与简浔感叹道:“总算咱们的平安符送进去得及时,不然……就是皇子听说很是白胖,沫丫头必定吃了大苦头,月子里可得好生养一养才是,否则以后且有她的苦头吃,只可惜她在宫里,一个真正的贴心人都没有。”   简浔也为简沫的母子平安而高兴,道:“她如今又升了位份,还是皇长子的生母,就算都知道皇上迟早会再立皇后,广纳妃嫔的,短时间内,她仍是后宫第一人,没有谁敢慢待她的,母亲就只管放心罢。”   听宇文修说来,明贞帝当时命令稳婆‘保皇子’时,并没有避人,在他看来,也的确没有避人的必要,那就一定会传到简沫耳朵里,让她越发清楚,明贞帝真不是值得托付一生,作为一生依靠的良人,也许她恰巧因此醒悟了呢,只要她醒悟了,自然就知道好生将养身体,好生照顾自己和孩子,再不会为明贞帝所伤了。   明贞帝随即又下了恩旨,大赦天下,加开恩科,虽然以如今大邺到处都民不聊生的情势来看,大赦不大赦,并没有任何区别,但皇上愿意摆出爱民如子的态度来,还是所有人都乐于看到的。   所以盛京城一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扫之前的荒废与萧条。   只是这欢喜只持续了短短几日,便随着明贞帝再次颁下的‘广选秀女,充掖六宫,绵延皇嗣’的旨意,而大打了折扣。   旨意明文规定,盛京城内凡七品以上人家,女儿在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没有婚约的,一律都须入宫参选。   可才过去的逆王之乱里,盛京几乎所有的富贵人家都造了殃,谁家没有尝尽生离死别的痛?谁家又愿意再承受一次骨肉之间生离死别的?四五品以下的官员家里,一时都是愁云惨淡,明知道女儿送进宫后,出人头地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跟前番逆王之乱时那样,惨死了还要背负骂名,谁还愿意送进去的?   然圣旨都下了,纵再不愿意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忍痛将女儿送进去,为没有早早为女儿定亲而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   但有不愿意的,自然就有愿意的,家里越煊赫的,便越愿意,谁让皇上还说了,等中选入宫后,自己亲自考察一段时间,极有可能新皇后也将在这一批秀女中产生,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儿,都有母仪天下的可能性?   做皇后可与做妃嫔不一样,哪怕如今宫里已有了皇上甚是爱重,还生了皇长子的淑妃娘娘又如何,不过只是一个妃妾,一个庶子罢了,自家女儿若做了皇后,就是中宫,生下皇子来,也是嫡子,将来前程想也知道会是何等的远大,自家岂非也能跟着一飞冲天,比如今越发显赫十倍了?   于是有女儿应选的人家,很快分化成了两级,一边是愁云惨淡,一边则是欢天喜地,倒无人觐言太后的孝期还未过,明贞帝便大肆选秀,实在有些于礼不合了。   崇安侯府此番终于没有女儿应选了,但因着简沫的关系,对宫里的事还是颇为关心的,知道这事儿后,平氏与简浔免不得又生了一回气。   平氏是气明贞帝无情无耻,“好歹沫丫头才为他生了长子,就算充掖后宫势在必行,他好歹等沫丫头出了月子后再说啊,偏他不等她出月子也就罢了,广纳后宫还借的是绵延皇嗣,与皇长子作伴的由头,倒是把他自己摘干净,让人说不着他好色,不顾礼体了,他可还没替太后守满孝期呢,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简浔则是气明贞帝明明就是自己好色荒淫,如今却又要糟蹋毒害那些个无辜的花儿一样的女孩儿们了,他光害了简沫,害了王皇后和那些枉死的妃嫔们还不够吗?   倒是简君安劝母女两个道:“吃的咸鱼抵得渴,路既是沫丫头自己选的,那就算走得再艰难再辛苦,她也只能自己走下去,谁也帮不了她,至于皇上,是他宇文家自家的江山,他要糟蹋,谁又管得了?只是苦了百姓和边关的将士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国泰民安,边关安定的日子了。”   简浔闻言,没有说话,心里某个自知道简沫腹中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后,便一直隐隐存在的念头,至此便越发强烈了,反正大邺江山也后继有人了,明贞帝就算现下死了,想来也对时局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如今的大邺已经够糟糕了,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不过兹事体大,还是得商量过宇文修,听了他的打算后,慢慢儿的从长计议才成,“弑君”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名声,哪怕那个君荒淫无道也是一样,尤其宇文修还同姓‘宇文’,又是明贞帝提拔到如今地位的,若不慎走漏了风声,他还要添上一条“忘恩负义”的罪名,注定只能被人口诛笔伐了。   还有前世明贞帝被宇文修活活饿死后,继位的那位小皇帝,是谁家的孩子呢?光有简沫的孩子还不够,还得多一重保险才是,偏她当时几乎没关注过,竟致这么久了,都想不起来,看来得凝神再仔细想想了。   不管明贞帝如何任性妄为,外面局势又如何,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的,还得怎么过。   平氏为简沫感叹完,也就暂时将这事儿丢开,投入到了月底简浔出阁的百般忙碌中,侯府也开始处处张灯结彩,各处都换了红色。   简浔屋里就更不必说了,红帐红褥红毯子,入目所及全是红色,她屋里的屏风上,甚至还让瑞雨琼雪给贴了好些红纸剪的鸳鸯,办喜事的气氛扑面而来。   如此进了六月下旬,亲朋们开始登门添妆贺喜了,简浔因平氏凡事都不叫她操心了,越发的清闲,除了偶尔会陪一下客人以外,其他时间都是窝在房间里,或是看书睡觉,或是由着瑞雨琼雪给自己脸上身上抹一些香膏精油之类,用平氏的话来说,就是务必要让她‘做一个最漂亮、最完美的新娘子’。   简浔前世今生以来,正式成亲还是第一次,嫁的又是自己选的人,心里难免会有些激动与期待,还有点小小的紧张,便也把其他事暂时都抛到了脑后去,只安安静静的享受自己作为闺阁女儿,最后一段安闲的时光,等嫁了人后,宇文修再是舍不得委屈自己,怕也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时光了,做女儿家与做媳妇子,原便是两个不同的人生阶段。   到了六月二十六日,简浔铺嫁妆的前一日,来添妆贺喜的人越发多了。   崇安侯毕竟还在,以前他那些旧部的家眷,或是景仰他为人的文武官员的家眷们,遇上这样的喜事,自然要上门捧个场的,何况简浔嫁的还是如今的天子近臣,金吾卫指挥使,人们就更是要上赶着来捧场了,睿郡王府那边门第更高轻易进不了门,崇安侯府的大门却是好进得多的。   平氏管家老了的人,娘家又显赫,打小儿就是看惯的,自然知道此番来贺喜的人,好些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来者是客,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少不得都款待一番,忙得简直不可开交。   好在简家族里公推了两个能干的妯娌来帮衬她,平二太太也带着儿媳,自告奋勇过来帮忙,才算是都圆满的应付了下来。   简家既人丁不旺,自然亲戚也少,平家作为外家,便越发该把人场替崇安侯府捧起来才是,所以这次从平西侯到平夫人,都给足了平氏和崇安侯府脸面,不但早早送了贺礼来,平夫人还亲自过来,给简浔添了一份不菲的妆,又说定婚礼当日,阖家都要过来吃喜酒,还让平鼐平隽兄弟跟着简君安简义里里外外的帮忙。   惟独平大太太,终究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将平隽至今不愿意娶亲的账,都算到了简浔头上,简浔大喜的日子,她自然不肯来捧场的,便只推说病了,让平三太太将她的添妆带了来。   弄得平二太太又暗自嗤笑了她一回,就这肚量,还当宗妇呢,也就只占着命好这一条了……帮衬起平氏来,也越发的尽心了。   让平氏轻松了不少,不过她最发愁的本来也不是这些事,事情说到底只有那么多,一条条的做过去,总能做完的。   她发愁的,是简浔竟没个闺中好友,可以在她出嫁前这最后一两日,陪着她的,简家家族里与她同龄的、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几乎没有不说,其他人家的也没有,便是平家,与简浔同龄的,也早都出了嫁,剩下的都才七八岁八九岁,一团孩气的是她们陪简浔,还是简浔哄她们呢?偏唯一一个要好的宇文倩,又还戴着孝,且是大姑姐,也没有不回娘家,反过来陪着弟媳妇的道理。   所以简浔屋里这会儿喜庆归喜庆,却实称不上热闹,纵时有添妆的人来,也不过就坐下吃一杯茶,说一会儿话就告辞了,弄得平氏心里十分不得劲儿,觉得委屈了简浔,知道的说她爱清净,所以与人往来得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为人处世是多么的欠缺,所以才一个闺中好友都没有呢。   哪怕简浔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委屈,平氏依然满心的意难平。   高朋满座,热闹喧阗中,平氏正暗暗懊恼着人丁单薄果然不是好事,一到要用人的时候就只能抓瞎,就有婆子找了来屈膝禀道:“外面来了位太太,带了位姑娘,说是先头夫人的姐姐,大小姐的姨母,知道大小姐成亲,特意来贺喜添妆的。”   先头夫人的姐姐?   可京城居,大不易,段家与两位姨太太的夫家,不是早就搬离盛京,前些年还偶有年礼节礼的送到,这几年却是音讯全无了吗,如今却忽剌剌的上门来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平氏作为继室,这事儿少不得都要处理好才成,想了想,遂叫人去请了简浔来,母女两个到隐蔽处,平氏方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从来没见过姐姐家的亲眷,偏你父亲这会儿外院也是忙得不行,且男女有别,好多事也不方便,所以只能请了你来,与我一块儿去门上瞧瞧,若真是姨太太带着表小姐贺喜来了,我正发愁没个可以陪你的小姐妹呢,倒是把难题给解了。”   简浔听得自己的姨母带着表姐或是表妹贺喜来了,也有些惊讶,她心里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许他们都已不在了也未可知,各处都兵荒马乱的,人命真的很脆弱,很不堪一击。   不过人既来了,她也不可能见都不见一面去,那也太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亲娘了,于是笑着应了一句:“让母亲费心了,我这就随了母亲一块儿瞧瞧去。”   母女两个便一道去了二门的门厅,见到了自称是简浔三姨母的妇人,和她的女儿。   平氏自是不认得的,笑着说了一句:“请太太恕我不认得您,等我们大小姐确认了您的身份,我再与您赔不是。”看向了简浔。   简浔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妇人的确是自己的三姨母,她虽只在小时候见过她,但她小时候便已是成人的心性了,自然不会忘记,就是三姨母老了许多,憔悴得都快不能看了,身上的衣裳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多年前的款式和布料,头上也只簪了三二根素钗,显然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她那个女儿的衣着打扮也没好到哪里去,还缩手缩脚的,一看就知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生得还算秀美。   也就不怪门上专门迎客引客的婆子没有直接引她们母女进去了,不认得,不敢随便放生人进府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只怕更多还是见二人太寒酸,心里难免瞧不上,可又怕回头得罪了自己,这才会悄悄儿去回了平氏,请平氏定夺的。   简浔打量自己的三姨母时,对方已红着眼圈先与她打起招呼来,声音早跟以往不同了:“这是浔姐儿罢?我是你三姨母啊,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跟二姐姐出落得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只可惜二姐姐早早去了,不然这会儿得多高兴。”   又忙拉了自己旁边的姑娘,“这是你表妹纯馨,纯馨,快,快见过你表姐,她大喜的日子,你很该好生与她道贺一番才是。”   简浔已抢在那纯馨表妹,她记得三姨母的夫家是姓刘的,那自己的表妹全名就是刘纯馨了,倒是个好名字,简浔抢在刘纯馨之前福了下去:“三姨母,请恕我多年不曾见您,一时没能认出来,下人们换了几批,更是认不出来了。”   又给刘纯馨还了礼:“表妹不必客气。”行礼的姿势比刘纯馨优美了不知道多少倍,浑身那种雍容优雅,宠辱不惊的气度,更是甩了刘纯馨不知道多少条街,让她的脸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来,深深低下了头去。   刘姨妈已含泪笑道:“我记得我还是二姐姐去世那年,见过浔姐儿你,然后我们全家便随公公外放了,当时你也不过几岁罢了,却至今还记得我,我总算是没白来这一趟。”   平氏在一旁忙笑道:“既真是姨太太,那快请屋里坐去。”又给刘姨妈见礼,“方才多有怠慢,还请姨太太千万不要怪罪。”   看母女两个的衣妆举止,便知道如今他们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只怕还得先让二人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才好去厅里见客坐席,就是这话委实得罪人,她要怎么启齿呢?   思忖间,听得简浔的声音:“母亲,那么多客人,您已经忙不过来了,且三姨母与表妹与客人们只怕相熟的不多,倒不如先随了我回我屋里去,让三姨母和表妹梳洗歇息一番,我们娘儿们先说说体己话儿,回头您闲了,再把她们介绍给客人们去。”   想也知道这事儿平氏作继室的,管起来着实为难,那她索性接过来,既能为平氏解围分忧,她待她是真不差了,八十八抬嫁妆,抬抬都满得手插不进去,比好些人家号称的一百二十抬还强些,除了公中的,她自己还贴了不少体己因此进去替她置办,叫简浔怎能不念她的情?   又能圆了刘姨妈母女的脸面,别说她们就这个样子去厅里见客坐席了,就算是换过衣妆后再去,那种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也不是一套好衣裳好首饰就能掩了去的,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   平氏闻言,心下着实松了一口气,却仍笑着将简浔和刘氏母女一直送到简浔院里后,才向刘姨妈告了罪,复回了前面去继续款待客人。   “三姨母屋里请。”余下简浔待平氏走远了,方笑着请了刘姨母母女进屋,怕她们拘束,想着何妈妈是段家出来的老人,还让其他服侍的都退下,只留了何妈妈在屋里服侍。   待何妈妈上了茶后,简浔方问起刘姨妈来:“三姨母与表妹这是从哪里来?不是说姨父家已举家回乡了吗,怎么如今又上京来了,姨父与家里其他人可都还好罢,没有随姨母表妹一起来吗,那这会子在哪里?”   接连几个问题,问得刘姨妈又红了眼圈,抽泣一声道:“是好几年前就因守孝回乡了,本来你姨父家就不是京城人士,公爹又外放了几年,去世后可不得落叶归根吗?偏好容易守完了公爹的孝,婆婆又一病没了,我们便又守了三年孝,等出了孝你姨夫想进京春闱时,老家开始乱了,不但土匪强盗横行,连当兵的也鱼肉乡里……我们虽知道路上必不安全,还是咬牙上了路,想着好歹二姐夫和你在盛京,进京后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可谁知道……”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弄得刘纯馨也跟着哭起来。   她进了简浔的屋子,见得里面的摆设便是自家还没败落时,也远远及不上,里面好些摆设,她别说叫上名字来了,生平竟是连见都没见过,只觉说不出的好看,说不出的富贵……本就紧张、自惭形秽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又见母亲哭起来,可不只能跟着哭了。   还是简浔与何妈妈温言劝了一通,刘姨妈才渐渐平静下来,继续说起来:“谁知道上京途中,你姨父竟一病没了,你两个表哥一个表姐也与我们走散了,我和你表妹还是由两个老家人护着,经历千辛万苦,才终于抵达了盛京,可还没进京,盛京也开始乱了,我们根本进不来,只能在就近一个小山庄里落了脚,日日为生计而操劳,还是近来听说你要出阁了,不亲自上门贺一贺,委实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会辗转来了,好在总算顺利见到你了。”   简浔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开始刘姨妈一家就是打的进京投奔自家的主意,如今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只剩她们母女两个艰难度日,便是今日能找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自然往后只能越发靠着自家了。   说来养活她们母女,再给刘纯馨寻一门过得去的亲事,陪送千儿八百两的嫁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简浔只要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姨母也好舅舅也罢,都当没自己这个人一般,连前些年都还在盛京时,也不曾上门看过她,更别提接她去小住什么的了,又委实意难平……不过罢了,就当是看母亲的面子,拉她们一把罢,总归不费她什么事儿,只是要她付出多少感情,却是再不能够的。   刘姨妈也知道早年自家不厚道,不但她不厚道,兄姐也是一样,拢共二姐姐就留下一个女儿,再是侯府千金,没娘的孩子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可他们因着自家的清高,因着平氏身份高贵,更因着与简浔实在没有多少感情,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哥哥都没出头,我出头个什么劲儿’之类,以致说来都是亲舅舅亲姨妈,真正的骨肉至亲,却从来不曾照看过她……还是如今落了难,才终于找上了门来,她真觉得没脸透了。   只是再没脸也得把以前的清高抛下,不然母女两个就得继续现下苦不堪言,一日不替人缝缝补补,就一日得断炊,更不知道女儿的未来在哪里,自己将来又要靠哪一个,时不时还要受当地那些村民挤兑骚扰的日子,况刘姨妈私心里还一直不肯接受儿子们可能已不在了的事实,不然早寻她们来了,一直坚信他们还活着,只要能安排了人去找他们,总能找到,那就更离不开崇安侯的帮助了。   所以辗转听得盛京危机已解除了,简浔不日就要出阁,嫁的还是宗室显贵的消息后,刘姨妈才会一咬牙,把母女两个仅剩的一身好衣裳穿了,所有的家当也带了,再重金请了村里唯一的牛车,一路送了她们母女进京,到了崇安侯府门前。   说是来贺喜的,打的主意却是自此便不走了,只依傍着侯府过活,连女儿的终身也得指着侯府了,反正侯府如今拔根毫毛,也比她们的腰粗,想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简浔的面子,也不会拒了她们。   只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刘姨妈说到最后,哪怕并未明白将话说出来,也禁不住红了脸,心里一片怆然,她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夫家也是世代诗书传家,如今却行起这上门打秋风的勾当了,也真是有够难堪的!   念头闪过,忽听得简浔道:“那三姨母知道舅舅家与大姨母家,如今都如何了吗?”   刘姨妈家落得如今这般惨状,与他们家情况差不多的舅舅家和大姨母程家,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她还未必会来投奔他们家。   果然刘姨妈满脸的黯然:“早前也曾去过信给他们的,只一直没收到回信,后又打听得他们两家所在的地方,也遭了匪祸,怕是……所以这几年才一直没有年礼节礼送进京来,你出阁他们也没有一言半语呢,实在是有心也无力。”   说着,自袖里摸出个赤金绞丝的镯子来,“这镯子是三姨母给你的添妆,还是当年我刚进门时,你三姨夫攒了几个月月钱,才给我打的,你别嫌弃粗陋,三姨母如今,实是只有这个能力了,你留着赏人玩儿罢。”   简浔见那镯子金子都有些发黑了,知道很久很炸过,极有可能是刘姨妈最后的家当,更是最后的念想了,刘纯馨素日必定也是十分想要的,这会儿眼里的艳羡与怅然都快要掩不住了。   倒是微微有些感动,把这镯子当了,怎么也能得个十两八两的,她母女两个过一年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却给了她做添妆,虽有舍芝麻换西瓜的嫌疑,也不是丝毫真情意都没有。   因忙笑道:“三姨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给我的镯子,我自然要留着自己戴的,怎么可能给别人,倒是您和表妹打早便起来赶路,必定早累了,且随何妈妈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用了午膳歇息一下罢,回头你们歇息好了,我们再慢慢说话儿不迟。也别再回那个小山村了,待我出了阁,家里人就更少了,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若你们在府里住不惯,我也有陪嫁的庄子宅子,想出去住也使得,总之既是骨肉至亲,自不会委屈了三姨母和表妹。”   刘姨妈等的可不正是这句话吗,脸上立刻浮上喜色来,自己是长辈,不好向简浔道谢,便让刘纯馨给简浔行了礼道了谢,才随何妈妈去了。   ------题外话------   推荐佳若飞雪的《攻妻不备之夫贵难挡》男强女强,他是她捡来的护卫,赐名阿贵,一根筋的以为,她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守护对象。他步步为营,小心算计,只为了想要偷走她的一颗心。作者人品靠谱,故事好看,大家放心跳坑吧。   感谢7月18日寿司晴亲的3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51朵鲜花,还有7月17日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昨天感谢掉了,不好意思,么么哒O(∩_∩)O~   ☆、第一百五六回 出阁   简浔待刘姨妈母女随何妈妈去了,才开始思忖起该怎么安置她们来,方才说的让她们住在侯府是不现实的,至少不可能长住,如今府里到底是平氏当家,平氏细究起来,可与她们没有任何干系,长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加上下人们看菜下碟,时间长了,怎么会没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到时候父亲和她夹在中间就难做了。   所以,还是将她们安置到她的陪嫁宅子里去比较妥当,横竖她有一所三进的陪嫁宅子就在西门鼓楼那边儿,离侯府和王府都不远,有个什么事,两边也能照应到她们,而她只需要按月拨定数的银子给她们母女,让她们母女自己支配即可,那样也省得她们有寄人篱下之感。   简浔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遂叫了瑞雨进来,让她先去悄悄儿回了平氏,再去外院给简君安说一声,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如此到了傍晚,前面开过晚宴后,平氏与族里两个妯娌开始送客了,刘姨妈母女也休息好,换过一身衣裳过来了。   刘姨妈是一身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配姜黄色综裙,鬓角戴了两朵绿松石蜜蜡的珠花,刘纯馨则是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梳了双螺髻,也戴了几朵珠花,母女两个看起来气色都好了不少,倒是应了那句话“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只是刘姨妈还算从容,刘纯馨却是一副极不自在的样子,倒比下午更像一只鹌鹑了。   简浔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气,刘姨妈在家破人散前,总是过过几十年好日子的,如今再是落魄了,那些规矩礼仪也已刻入了骨子里,气度气质也早已成形了,所以只要换过一身衣裳,再适应个两三日,便能跟以前没太大差别。   刘纯馨却不一样,之前听何妈妈说来,她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四周岁,而照刘姨妈的描述,他们一家好几年前就出发上京了,只不过中途发生了太多事,辗转至今方找到了自家门上,而几年前刘纯馨也就八九岁十来岁,正是一个姑娘家受教养最关键的时期,偏那个时期,刘家上下都在赶路逃难,谁还顾得上去教她?   也就不怪她会一副小家子气了,那更不能给她找高门大族的夫家了,最好能找个家里人口简单些、家风好些的读书人家,举人甚至是秀才都行,那样既有上升的空间,也能容得下刘姨妈,甚至是替她养老送终,——她们母女总不能靠她一辈子,还是得自己有个家,自己能立起来才成。   不过现下考虑这些都太远了,简浔遂打住思绪,笑道:“三姨母与表妹歇息得可好?一切都还习惯罢?”   刘姨妈笑道:“歇息得极好,人也已缓过来了,可有什么我与你表妹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千万别客气,只管开口便是,我们旁的忙帮不上,跑个腿儿做个针线活儿什么的,还是应付得来的,不然我这心里,也委实忒过意不去了。”   正说着,平氏过来了,大家见过礼后,刘姨妈少不得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笑道:“夫人怕是也猜到我们母女如今的情形了,旁的我们都是有心无力,但有心总比无心强,所以夫人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开口吩咐便是,我们如今能为浔姐儿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心里则在苦笑,人家这样的气派,才像是一个侯府的世子夫人呢,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自家二姐姐真是差人家差远了,当年也就是姐夫一心钟情于她,她又早早去了,不然谁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这么气派厉害的一个继室夫人,等浔姐儿出了门子后,时间长了,也不知容得下容不下她们母女?   平氏少不得客气一回:“姨太太也太客气了,您人能来,已是最大的有心了。不过,我还真有事请表小姐帮忙呢,这不是我们浔姐儿以往要好的几个姐妹,什么定真县主惠安县主,都已出嫁了,偏惠安县主还是浔姐儿的大姑姐吗?自是没法来陪她了,我们族里与她同龄的姐妹也少,我正愁今明两日没人陪着她呢,姨太太与表小姐便来了,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刘姨妈闻言,忙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纯馨,这两日你就好生陪着你表姐,给你表姐解闷儿之余,能多少学几分眉高眼低,也是好的,浔姐儿,就劳你多提点一下你表妹了,她生生是,是让这世道给误了的。”   想再与平氏说自己也随她去前面帮忙的,想着自家家道没中落前,来往的人与侯府的客人们已不是一个档次的了,何况如今,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到底还是没开这个口。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简君安打发了人来传话:“大爷请姨太太只管安心住下,自家骨肉,岂是时间空间能隔断了情谊的,如今家里忙得很,不能单独设宴为姨太太和外甥女接风洗尘,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单独设宴为姨太太接风洗尘不迟。”   简君安当然也是恼过已故妻子娘家人的,至亲的骨肉,竟那般薄情,不过终究念着与段氏曾经的伉俪情深,也不想简浔难做,所以很快便决定既往不咎了。   刘姨妈听得这话,方心下稍安,只要二姐夫愿意收留她们母女就好,想来那平氏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了,当然,寄人篱下多少会受气,不过再受气再苦,难道还能苦得过之前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衣食无继的日子吗?   翌日,是简浔铺嫁妆的日子,刘纯馨果然一早就过来陪着简浔了,说是陪简浔,给简浔解闷儿,反倒要简浔引着她说话,好一阵子后,她才稍稍放开了些。   至于刘姨妈,闲着不帮忙到底不好意思,也不肯跟了平氏去前面待客,便自告奋勇去了厨房,帮着看一下菜品菜色,处理一下突发情况什么的。   辰正时分,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睿郡王府搬嫁妆的人来了。   简浔的嫁妆一共八十八抬,数量虽不算顶多,却也不少了,极符合她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也符合宇文修郡王府嫡长子的身份,何况她这八十八抬还全是实打实的,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瞧出与人家一百多抬的其实并无差别,就这样,平氏尚觉得有些委屈了她,说该给她置一百抬嫁妆,弄个整数十全十美的。   还是简君安说这份嫁妆已很能看了,如今可不比以前,便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东西,能置办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还有简泽简沂,崇安侯的大事紧跟着也要花费大笔银子,总不能把家底都掏空了嫁女,那样简浔也不会心安,简浔自己也同样表了态,平氏方没有再多说了。   所以代表睿郡王府来搬嫁妆的几个闲散宗室都是满脸的艳羡,这么个出身高贵,嫁妆还丰厚的媳妇儿,怎么偏就让宇文修给得了去,他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娶了老婆面子里子都有也罢了,自己还那么得皇上看重,年轻轻就已是二品了,可他明明是个鬼之子,命该比谁都苦的,到底是怎么改了命的?   睿郡王府随行的管家心里就不是艳羡,而是暗暗叫苦了。   王妃娘娘之前在府里便已是大不如前了,也就大爷是个男人,不方便插手后宅的事,王妃娘娘才能继续大权在握,就那样,前阵子尚且被王爷申饬禁足了,还是二爷求情,王妃娘娘才得得以挽回颜面,保住管家大权,如今却来了位家世显赫,嫁妆丰厚,关键大爷还爱重非常的大少夫人,只怕府里很快就要没有王妃娘娘的立足之地了,谁让大爷实在有出息呢……要不,过了这阵子,他便开始装病,把一家老小慢慢摘出来?   不然将来大少夫人接过了管家大权,想也不知道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王妃娘娘的心腹得力之人。   很快媒人说了吉祥话儿,给了红包,睿郡王府的下人们,便开始抬起嫁妆来,一共一百七十六个男仆,有些是睿郡王府的,有些是荣亲王府的,都穿着一色的大红衣裳,十分的引人注目,更兼一路上都敲锣打鼓的,引得两旁的人都来看,好不热闹。   彼时睿郡王府也是张灯结彩,宾客满堂,一派喜庆热闹的气氛。   睿郡王虽病得起不来床,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竟也撑着下了地来,到厅里坐了,与宇文修宇文信并荣亲王世子等人一同待客。   宇文修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自己大喜的日子,脸上纵然没笑也像是在笑,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来贺喜的宾客见了,给睿郡王道过喜后,少不得要与他也道一声“恭喜”,趁机再攀谈几句,瞧着便像是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说话儿,众星捧月一般。   看在一旁宇文信眼里,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前所未有的讨厌起来,自己到底比他差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父王眼里也只看得到他,更重要的是,凭什么他能娶到那么好的妻子?看来母妃说得对,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母子纵然再不想争,也要被逼得不得不争了!   “禀王爷、大爷,大少夫人的嫁妆搬回来了——”大家正说得热闹,有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睿郡王立刻吩咐宇文修:“你快去迎一迎,让他们都妥善抬到你院里去罢。”又问小厮,“王妃与县主知道了吗,快去回了王妃和县主,看亲家那边安排的是谁过来铺床,万万不可慢待了。”   只冲简浔劝得宇文修答应了住在王府,暂时不搬出去单过这一条,便足以睿郡王对她越发的另眼相看,感激不尽了,自然要变着法儿的抬举她,给她做脸。   “奴才这便回了王妃和县主去。”待小厮应声而去后,宇文修方给睿郡王行了礼,带着人出去迎简浔的嫁妆进门了。   时人嫁女流行晒妆,也流行当众将女方的嫁妆单子从头至尾念一遍,所以在迎简浔的嫁妆进门前,简家的媒人先就展开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大声念了起来:“陪嫁庄子四个共计两千四百亩,盛京西门上三进宅子一栋,东北门五进宅子一栋,商铺十六个,青铜器……玉器……”   早在知道嫁妆来了时,来做客的年长些的女眷,便已站到垂花门前的台阶上在看热闹了。   自是将简家媒人念的嫁妆单子听了个完完整整,立时都啧啧有声起来,这样一份嫁妆,可真是不但有数量,更有质量,怎么也能值五六万两银子了,尤其还是在盛京整体遭受了一场浩劫之后,这份嫁妆就更是难能可贵,睿郡王府这个儿媳,可真娶得太值了!   等稍后简家的媒人念完了嫁妆单子,男仆们都将嫁妆抬进了新房,方才没出来看热闹的其他女眷都过来看新娘子的嫁妆时,啧啧啧的赞叹声就更大了,还有宗室的妯娌开睿郡王妃的玩笑:“这么个财主儿媳,你是怎么聘到的,也教教我们啊?”   直把睿郡王妃气了个半死,她几时想聘那个小贱人了,整场婚事从头至尾她都只是个摆设,根本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意见,将她放在眼里过好吗?   况小贱人这么丰厚的嫁妆,根本大半是那个鬼之子的私产,该上交公中的,如今倒好,这样转了一圈,他们两个便里子也得了,面子也得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笑着应对众人的玩笑话:“哪是我做主聘的,是我们王爷亲自做的主,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明儿大家就知道了。其实要我说,只要人好,嫁妆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说得众人纷纷点头:“王妃这话很是,只要人好,旁的都不重要。”   却趁睿郡王妃不注意时,各自交换眼色个不住,眼里满是看好戏与幸灾乐祸,谁不知道她与先睿郡王妃留下的一双儿女只差撕破脸了,不然睿郡王也不会一双儿女办喜事,都请荣亲王妃来坐镇,而不让她这个正经的当家主母插手了,可见睿郡王也防着她了,如今新娘子又一看便知是在娘家极受宠的,嫡长女,心计手段也应当不会差……大家可不是有好戏瞧了吗?   宇文倩自然也看到了简浔的嫁妆,见睿郡王妃没有趁机作妖,先是暗忖着算她识趣,还有最基本的大局观,待听了她明显口不对心的话后,反倒破天荒觉得她原来还是会说人话的,于他们姐弟来讲,可不是只要人好,旁的都是次要的吗?也不知道浔妹妹这些日子怎么样了,这会子紧张不紧张,她好歹是过来人,偏还不能去陪伴她安慰她。   好在明日她就过门了,以后她们姑嫂相守的日子且在后头,她一定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连弟弟给的都不行,不过,想也知道弟弟定然舍不得委屈她的。   来睿郡王府给简浔铺床的,却是简氏族里一位儿女双全的族嫂,宇文倩因为看重简浔,便没让旁人款待,而是自己亲自出面接待了后者,言辞间待其十分的客气。   好在那位族嫂家里日子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也算是小有资产,年节下跟着婆婆长辈们到侯府,也开过一些眼界,倒还不至于缩手缩脚的闹笑话儿,将事情办得十分圆满。   宇文修看着男仆们将嫁妆抬进自己和简浔的新房后,因到处都是女眷,自是不方便再留下,便又折回了外院去。   彼时所有人都知道新娘子的嫁妆少说也值五六万两银子了,都艳羡不已,还有宗室的兄弟仗着酒意,挽了宇文修肩膀的:“十四弟,你可真是好福气,娶了个金娃娃回来,难怪我听说你屋里至今没人,是我能娶这么个金娃娃,也要忍着的,以后哥哥手上一时不趁手时,找十四弟借几两银子周转,十四弟可不能推脱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那样一个金娃娃,我也忍得住……忍一时寂寞,就能享百年富贵了,也真是太值了,不过听说弟妹便是与惠安妹妹站在一起,也不相上下?那更得忍住了……”   还有人趁机套近乎:“十四弟,反正金吾卫也要招人,要不肥水不落外人田,你也把哥哥们招进去罢,我们要求也不高,做个百户千户的就可以了……”   宇文修先没有说话,只冷冷看了那挽着自己的人一眼,看得对方一个激灵,讪讪的将手收回去后,方冷冷扔下一句:“以后若再让我知道有人敢议论我妻子的,不管是当着我的面儿,还是背着我的面儿,只要我知道了,决不轻饶!”   拂袖去了,夏虫不可与冰也,与这些浑人,他有什么可说的,也不怪大邺破败成这样,看看宗室里都是些什么货色罢,而他待师妹的心意,就更没有必要与他们说得太多了,嫁妆丰不丰厚有什么关系,他爱重的,从来都是那个人,不管那个人美丑贫富,只是那个人而已!   想到简浔,脸上的表情方柔和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不少,他都快二十日没见师妹了,也不知她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他?明晚上他可一定要好生看个够,抱个够,再那个……才是,这回师父可别想再从中阻挠他了。   崇安侯府这边,嫁妆一抬走,整场婚事便算是完成一半了,所以平氏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待安排客人们用过午宴,又将大家都安排好看戏的看戏,抹牌的抹牌后,还忙里偷闲来了一趟简浔屋里,与她说起那位族婶去睿郡王府铺床的事来:“新房很大,据你六婶说来,应当有四五进,正房五间,还带耳房和东西厢房,除了修哥儿以前的院子,应当还圈了些房舍进去,小花园也扩大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极是精细利落……倩丫头还让你六婶给你带话,凡事有她,还有月姨呢,她们会把一切都布置好,让你明晚住得舒舒服服的。”   简浔笑着点点头:“让母亲费心了,回头我见了六婶,再亲自向她道谢。”   对睿郡王府的新房格局如何,舒不舒服,心里真不是很看重,反正她只是暂住,迟早要搬出去的。   反倒是见刘纯馨在平氏进来后,行过礼便识趣的退到了外间去,这会儿能远远看见她正低着头做针线,因说道:“母亲,我有一件事求您。刘姨妈和刘表妹的情形您也看见了,旁的也还罢了,只怕刘表妹的亲事,也得落在我头上了,可我真不认得什么人,刘表妹的条件,也不好往高门嫁,最好是能找个小有资产的读书人家,这事儿少不得只能劳烦母亲了。”   平氏何等聪明之人,简浔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早想到了,既然横竖都要办的,那何妨办得漂亮一点,遂点头道:“我们母女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姐姐的外甥女,便是我的外甥女,你便不开口,我也定会把这事儿办好的,你就只管放心罢。只是姨太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怕是得先问清楚了才是,不然万一弄巧成拙了,可就不好了。”   简浔闻言,想了想,道:“这两日我屋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好与三姨母说这事儿,等我回门时,再找机会与她说罢。”   平氏应了,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又去前面待客了,直至晚间送走了客人们后,才再次来了简浔屋里,这次却是传授简浔明晚上洞房花烛夜夫妻敦伦之事的。   可这样的事,便是亲母女说起来,也只有尴尬的,何况她们还是继母女,不过才起了个头,平氏的脸已涨的通红了:“那个,修哥儿应该懂的,凡事交给他即可,不过,也别只那个、躺着不动,什么声音都不发出,你痛了,或是有旁的感受了,都要告诉他,别想着害羞,他只会、只会高兴的……”   磕磕巴巴的说到这里,到底说不下去了,别别扭扭的从袖里掏出本小册子来,递给了简浔。   简浔不看也知道这小册子上画的是什么,故意一脸懵懂的接过,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本来她不尴尬的,再让平氏这样下去,她才真是不尴尬也得尴尬了。   低头看了一眼那册子上画的,倒是颇有几分惊叹,画上的女子线条流畅,柔美丰腴,还将已经贴身的薄如蝉翼的衣裳完全展现了出来,脸上那欲迎又拒的娇态也表现的淋漓尽致,得宫里如意馆的画师才有这样的水平,且画了这些也是不外传的,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弄来的?   为免露出破绽,简浔草草扫了一眼,便忙将小册子给扔开了,低着头小声道:“母亲忙了一整日了,且回去歇着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平氏的确如坐针毡,闻言将那小册子捡好,说了一句:“那我把这画册给你放明儿带过去那个小箱子里。”果真起身把册子放进简浔装压箱银子的箱子里,逃也似的离开了。   简浔这才又舒了一口长气,这会儿也约莫猜到平氏那册子是哪里来的了,必定是经某人之手,辗转送到母亲手上的……果然常年混在军营的男人,就算实战经验为零,理论经验也是丰富的,成日里想得也多!   看来自己明晚上很危险啊,不过心里竟隐隐有几分兴奋与期待是怎么回事……   次日才五更天,简浔便被何妈妈叫起来了,沐浴后浑身都抹了香露,刚把中衣穿好,平氏带着全福夫人过来了,后者一见简浔的面儿,便直夸新娘子漂亮,又说了一串的吉祥话,才请简浔坐到镜台前,给她开起脸来。   哪怕多活一世,这样的经历于简浔来说,也是陌生的,所以当全福夫人手里的细线慢慢绞过她脸上的细绒毛时,她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原因,竟慢慢红了眼圈,万万想不到,她还能有这一日!   平氏今日也是一身新衣裳,打扮得十分的隆重,看起来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从镜子里看见简浔红了眼圈,一副要哭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养了这么多年,与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的女儿今日就要出嫁,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倒是前所未有体会到简君安的心情了。   还是刘姨妈与随后过来的两位简氏族中的妯娌笑着劝了平氏一回:“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夫人/嫂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倒哭起来了?”   又说简浔:“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   才慢慢让母女两个好了起来。   等开完脸梳好头后,厨房送了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来,简浔象征性的吃了一点,便不敢多吃,只能吃些干干的点心了,不然待会儿嫁衣穿好凤冠戴好了,想再去净房,可就不容易了,若上了花轿,去了睿郡王府行礼时,想上净房,就更糟糕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平氏不能一直待在简浔屋里,便拖了刘姨妈母女代为照顾简浔,带着人忙忙出去待客了。   不一时平夫人与平二太太等人来了简浔屋里,之后其他与崇安侯府有通家之好的几家的女眷也来了,屋里变得十分的热闹,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了。   到开午宴的时间时,简浔屋里终于清静了下来,刘姨妈见她面带疲色,便道:“不然浔姐儿你睡一会儿罢,吉时还要一阵子才到呢,到了我叫你,省得你待会儿没精神。”   简浔的确有些累了,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好,今儿还一早就起来了,便也不与刘姨妈客气,与她道了谢,进了内室合衣躺下了。   本想着只是躺躺,休息一下眼睛的,没想到竟真睡着了,还是刘姨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浔姐儿醒醒,姑爷接亲来了……”   她才醒了过来,总算精神好了不少。   免不得又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补了一回妆,才将大红的嫁衣给换上,再将凤冠给戴上了。   全福夫人便禁不住又赞叹起来:“小姐可真漂亮,这嫁衣也漂亮,与小姐真是相得益彰。”   简浔的嫁衣是早就绣好了的,绣的是金龙彩凤牡丹莲花纹,裙下一串湖珠,一颗颗都有黄豆大,光是这衣裳上用的珠子,就有满满一匣子,衬得简浔整个人都是莹莹生光,也不怪全福夫人赞不绝口。   其他人也是赞不绝口,惟有平氏满脸的谦逊:“都说新娘子是世上最漂亮的,倒是让大家谬赞了。”话虽说得谦逊,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她女儿本就漂亮么!   大家正说着话儿,有小丫头子小跑着进来禀道:“姑爷开始闯关了,表少爷说,闯不过十关,今儿就别想娶到小姐,他这个大舅哥便第一个不同意。”   说得大家都十分的感兴趣,忙笑着往外看热闹去了。   惟独平氏满心的忐忑,隽哥儿这是想公报私仇吗,他可别真误了吉时才好……忙与简浔说了一声:“我也瞧瞧去。”跟着往外去了。   简浔却是一点不担心,表哥至多也就为难一下师兄而已,不会真闹得太过分的,不过宇文修也别真就轻易被他难住了,不然丢的可是爹爹和祖父的脸。   彼时宇文修的确正在崇安侯府的垂花门处闯关。   他今儿也是打早便起来了,等快到吉时时,便换过礼服,带着一群宗室的同辈兄弟,和金吾卫十来个得力的手下,浩浩荡荡往崇安侯府来了,睿郡王府的男仆们还每人背了一筐铜钱,一路上逢人就撒,惹得了好些孩童甚至是大人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们的马队拍手唱歌看热闹。   宇文修一身大红吉服,本就生得俊美,再被吉服一衬,便越发的仪容不凡,英气勃发了,关键他今日脸上一直带着笑,引得两旁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个个都是脸红心跳,只恨今日的新娘子不是自己。   只是到得崇安侯府的门上,远远瞧得带头拦门的人是平隽时,他笑不出来了,暗骂道,这家伙今儿是摆明了想公报私仇吗?   ------题外话------   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怎么写,肿么破?福利神马的,真是想到都头大啊,嘤嘤嘤……   感谢羽儿雪雪亲7月19日的3朵鲜花,么么么么(* ̄3)(ε ̄*)   ☆、第一百五七回 大婚   平隽给宇文修出的十道题堪称包括万象,从猜谜到诗词到算学到弓马骑射甚至是策论,摆明了一副不难倒宇文修誓不罢休的架势,也就不怪宇文修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怀疑他是趁机在“公报私仇”了。   可宇文修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闯关,虽然他很想用武力解决问题,直接把包括平隽在内的所有人都撂翻,然后长驱直入,以免误了吉时。   只因平隽一行根本没拦在门前,而是分成两队站在了门的两边,把门就那样亮了出来,钥匙还大喇喇的挂在门环上,然恰是这样,宇文修反倒不好意思硬闯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硬闯也太掉份儿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题罢。   第一道题相对简单,让宇文修百步以外,将十支箭全部射过一枚铜钱的空心位置,宇文修挽弓射箭,手起箭出,须臾间便将十支箭全部射出,且箭箭正中空心,赢得了满堂喝彩。   第二道题是猜谜,一共十道谜语,虽然难度比方才增加了,到底宇文修跟着简君安念过近十年书,去了军营后也从来没放松过读书,也没费什么劲儿都答上了。   第三题却是算学,“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宇文修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身后跟来迎亲的只金玉其表,却个个败絮其中的宗室子弟已开始在惨叫了:“谁家迎亲不是象征性的拦拦门,做几首催妆诗也就开门了,哪有这样为难人的?”   众金吾卫倒还不至于惨叫,却也个个一脸的苦相,尤其是秦三英和周四平,他们两个是知道平隽心思的,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你赢不了我们爷,就在这些事上面使诈,简直卑鄙无耻么,有本事跟我们爷单挑啊!   平隽迎上宇文修的目光,眼里满是挑衅,对啊,我就公报私仇了,你能怎么着罢,不怕丢脸就硬闯啊。   直把宇文修气得牙痒痒,凝神细想了一阵,到底还是得出了正确答案:“二百四十步。”   然后继续应对下一个问题,一直到了最后一道策论:“‘治本于道,道本于德’何解?”   众宗室子弟又惨叫起来:“这是娶亲呢还是考科举呢,再是大舅哥,也不能这样为难妹夫罢,平大人,您就融通一下,放行罢,回头让十四弟好生敬您三杯酒……”   宇文修的眉头皱得已能夹死蚊子了,他一开始就没想到以科举谋出身,自然没有系统的学过策论制艺,所知的那点皮毛,还是偶尔听岳父与旁人说话时,零星半点记下的,哪能真做出一篇策论来,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这样急的情势下,平子清这分明就是以己之长,攻他之短,纵难倒了他,也算不得光彩,要不,自己硬闯得了?   平隽见宇文修答不上来了,也暗暗有些后悔,他哪里知道他竟能连答九题呢,他原本想的是,他答到前面的题目便答不上来时,就酌情让他过了就是,他是想趁机“公报私仇”,却没有真想误了他和表妹的吉时……如今可该怎么收场呢?   外面的情形自有小丫鬟们一趟趟跑进跑出的传进来,简浔听得平隽竟让宇文修做策论,本来是不担心的,至此也终于忍不住悬起了心来,表哥这就玩得过分了,当谁都跟他似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文章张口就来呢?   刘姨妈也微微皱眉,吉时可眼看就要到了,不过仍笑着安慰简浔:“平家表少爷我昨儿无意见过一面,瞧着是个极稳妥之人,想来定不会真不让姑爷进门的,浔姐儿你就只管放心罢。”   想到昨儿远远看见的那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青年,心里不由暗暗奢望,若纯馨能许个这样的女婿,她就是现下死了,也能瞑目了,却也知道平隽那样的乘龙快婿,便是刘家还没败落时,也是远远配不上,只敢想想的,何况如今,少不得立刻打消了念头。   所幸很快就有小丫鬟满脸兴奋的进来禀道:“姑爷答上了表少爷的题目,说什么‘何为大本,脸之渊微之内,而打猪应感之交’,反正奴婢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姑爷才答了没几句,大爷已站到垂花门内的台阶上,拊掌说‘武能安邦定国,文能匡扶社稷,快开门,迎我简氏佳婿!’,然后姑爷便被迎进来了。”   显然父亲是怕宇文修真答不上来了,误了吉时,特意去给他解围的,没想到他竟多少能答上几句,也算是为这场考校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简浔不由松了一口长气。   正说着,又有小丫鬟跑进来:“大小姐,姑爷好生大方,撒喜钱的时候,全是撒的银锞子。”说着献宝似的摊开手掌,果然手心里躺着几个花形各异的银锞子。   何妈妈已笑得合不拢嘴了,道:“既是姑爷赏你的,你就好生收着罢。大小姐,奴婢也替您收拾一下罢,只怕很快全福夫人和姑爷家的全福夫人就要来请您去前面了。”   简浔点点头,由着何妈妈替自己整理了一下嫁衣和凤冠,又稍稍补了一下妆,果然两边的全福夫人便一道被人簇拥着,过来请她去前面拜别父母了。   简浔不由最后一次缓缓看了一遍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下次她再回来时,便是以另一个全新的身份,这里也再算不得自己的家了,好在,这一次她是奔向幸福的彼岸……这般一想,她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由着两边的全福夫人,一左一右扶了她去前面的厅堂拜别父母。   简君安与平氏早已坐在花厅的主位上了,两人都是满心的舍不得女儿出嫁,可厅里除了宾客们以外,睿郡王府接亲的,简家送亲的,还有两家的鼓乐手们都拥挤在花厅内外,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嘈杂喧嚣得不得了,二人还不得不强颜欢笑。   简浔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穿着大红吉服的宇文修。   不同于他官服的朱红色,吉服却是正红色,鲜艳夺目得让好多人根本驾驭不了,一个不慎,便会落得让人只注意到衣裳,待新郎官转过身就忘记他脸的下场,可他却驾驭得很好,大红的颜色,反倒映得他的脸越发的面如冠玉,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眸子如辰星般明亮温暖。   简浔竟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了,打今日起,他就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师兄,更是自己的丈夫,自己要相伴相知一辈子的人了,她真的能做好一个妻子,他也真能做好一个丈夫吗?   不过,她相信自己和他待彼此的心,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变……   思忖间,耳边传来全福夫人的声音:“大小姐,该拜别父母了。”   简浔应声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跪到了简君安与平氏的面前,恭恭敬敬给二老磕了三个头,末了哽声道:“女儿去了,请爹爹和母亲不要挂念,千万保重身体。”   平氏的眼泪一下子来了,简君安也是满脸的激动,竟不合规矩的伸手想将简浔扶起来,还是旁边全福夫人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只得复又坐下,哽声说了一句:“往之汝家,以顺为正。”   顿了顿,不待平氏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好在两家隔得这般近,逢年过节的你都能回家来……”   简浔也早忍不住哭了起来,以后,她就不再只是简家的女儿,她的姓氏前要冠上夫姓,她首先是宇文家的媳妇儿了,她能不能不嫁了啊?   急得平氏忙拿帕子给她轻轻掖起眼角的泪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别把妆哭花了……”给简浔拭着泪,自己的泪却是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这样的情形,在座的宾客大多都是见过的,却仍有好些容易被感动的,跟着拭起眼泪来。   看得宇文修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只可惜他不能入赘简家,不然这会儿师妹和岳父岳母不就可以不必这般伤心了?   念头闪过,他已再次跪到了简君安与平氏面前,郑重说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妹,一定会时常带了她回来,给师祖和岳父岳母请安的。”   简君安这才悲色稍减,道:“你记住你方才的话。”   睿郡王府的全福夫人知机,见状忙高声笑道:“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吉时已道,新娘子该上轿了——”   众人这才齐齐回过神来,简家的全福夫人便递上红盖头,请平氏给简浔盖上,然后将红绸喜花的两头一头让简浔握了,一头让宇文修握了,引着二人到门口,再引着简浔趴到了早已侯在那里,肩负背她上花轿之责的平隽背上。   宇文修见哪哪儿都少不了平隽,手又痒痒的想揍人了,却也知道简泽简沂都还小,背不动浓妆重裹的简浔,简氏族中也没有背她上花轿合适的人选,平隽这个打小儿也算是在崇安侯府长大的表少爷,可不就成了现成的也是最好的人选么?   再一想到他今日就算为难了自己,背了师妹上花轿又如何,终究胜利者是自己,他也就只能这样给自己添些不痒不痛的小堵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且由得他去罢……也就释然了,低声向平隽道了一句:“连日来为了师妹和我的亲事,真是多劳表哥了,等三朝回门时,我一定好生敬表哥三杯。”   然后眉眼含笑,目不斜视的牵着简浔,一路往花轿走去。   很快上了花轿,平隽将简浔放下,看着喜娘小心扶进去,妥善安置起来后,才低声开了口:“虽然知道你一定会好生爱重表妹,竭尽全力不让她受委屈,我还是要多嘴说一句,你若胆敢真让她受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这也是他如今唯一,也是最后能为表妹做的了,背心上人上花轿,眼看着她嫁给别人这样的胸怀,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觉得他都可以做圣人了!   宇文修这次却没有再与平隽针锋相对,而是满脸郑重的应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有不饶我那一日了!”   很快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合着鼓乐手们的吹吹打打,花轿被稳稳抬起,简浔也踏出了她正式成为宇文家儿媳妇的第一步。   一时到了睿郡王府,跨钱粮盆,射轿帘,简浔耳朵嗡嗡作响的抱着宝瓶被人扶下了轿子。   然后便是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简浔视线被红盖头遮着,什么都看不到,四周是什么情形也通不知道,但她心里却无比的安定,因为方才拜天地时,宇文修便已握住了她的手,一直到她被送进洞房的全过程,他都一直握着她的手,温暖,熟悉,让人心安,也让她的神志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进了洞房后,压襟、撒帐、挑盖头……又是一系列的礼仪之后,简浔与宇文修终于重新见面了。   宇文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炽热起来,师妹今日可真漂亮,最重要的是,这么漂亮的她,以后就是他的妻子,他日日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了,他真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的眼神太过火热,简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他烧化了,关键她虽没抬头,余光也能看见满屋子都是人,他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一下的……正不好意思,所幸全福夫人已叫道:“请新郎新娘共饮合衾酒——”   宇文修这才收回了目光,坐到床上,与简浔喝起合衾酒来,喝完酒又一起吃了子孙饽饽,中途目光又忍不住定在了简浔身上。   有简浔不认识的年轻妇人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听说十四弟和十四弟妹因是师兄妹,打小儿便一起长大的,怎么十四弟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看够啊?就算没看够,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以后且有你看的,还是快出去敬酒罢,大家伙儿可都等着你呢。”   引得其他人纷纷笑着附和:“可不是吗,以后且有的十四弟看呢。”   屋里的气氛因此变得十分融洽起来。   宇文修俊脸微红,深深看了一眼简浔,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敬完了酒便回来。”方起身出去了。   少不得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这般的恩爱,可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我们家那位可从来没这样过……”   “少来,谁不知道九哥刚与九嫂成亲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啊?”   “你也知道那是刚成亲时呢?如今可不成了,人老珠黄了……”   “十四弟妹可真漂亮,难怪十四弟看得如珠似宝……”   你一语我一句的,个个都衣饰华丽,彼此相熟,看简浔的目光带着审视与考量,让简浔证实了她们的身份,应当都是宗室宇文修这一辈的妯娌们,不过她并没有与众人说话,只是含笑听着她们说,反正她是新娘子,一个人也不认识,矜持害羞也是理所应当。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前面开席了,王妃娘娘请众位夫人奶奶去坐席了。”   众人这才笑着打住,齐齐向简浔道了别:“十四弟妹明儿一早还要给长辈们敬茶,去太庙祭祖,我等就不打扰了,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亲香也是一样。”   简浔少不得客气了几句:“嫂嫂们好走,请恕我如今不能下床相送。”待她们走了,又谢了两边的全福夫人,看着二人说笑着也去了前面坐席,新房内终于空了下来,才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然后便发现,自己浑身黏腻腻的说不出的难受,可她这会儿能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来,身上的嫁衣也换下来吗?之前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好奇起自己到底是怎么顶着这么沉重的一身,在大热的天儿里,过了这么几个时辰的?   不过就算能取凤冠脱嫁衣,她一个人也是束手无策啊,也不知道何妈妈瑞雨琼雪她们这会儿都在哪里?她好想喝杯水啊,不想还不觉得,一想便立时觉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   简浔正思忖着,就听得门“吱嘎”一声开了,忙循声望去,就见瑞雨琼雪都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好久没见过了的月姨。   她不由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月姨,您怎么也来了,好久没见您了,您一切都好罢?”   月姨穿了件簇新的宝瓶纹素面褙子,头上难得簪了两朵大红的绒花,先给简浔行了礼,说了一句:“恭喜大少夫人。”   才笑着继续道:“大爷担心大少夫人顶着这么沉重的一身行头不舒服,所以特意吩咐了我,这边一散,便立时带了琼雪瑞雨两位姑娘来服侍您先卸妆梳洗吃东西,若是这些都做完了,他还没回来,您就先歇下,在家时怎么样,如今就怎么样,别等他了,您今儿必定累坏了,正是需要歇息的时候。”   新娘子没等新郎官回新房,就自己先歇下了,这可是大不敬的行为,若是被夫家的人知道了,教训一顿还是轻的,就是把新娘子的娘家人叫来羞辱一番,后者们也只能听着,宇文修却只想着自己累坏了,半点不在乎自己和自家的颜面……简浔心里一甜,笑道:“我方才正发愁这么一身行头我还得顶多久,明儿别脖子都直不起来,身上也长满痱子了,你们倒是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又让瑞雨给自己倒杯水来:“我喉咙都快冒烟儿了。”   瑞雨忙到桌前给她倒了杯茶,还试了试温度才奉上,简浔一气饮尽了,方觉得舒服了些,趁瑞雨琼雪去净房准备热水时,问起月姨宇文倩来:“倩姐姐怎么不见,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到新房来陪我呢,是不是太忙了?”   月姨忙笑道:“县主的确忙,不过这不是她不来新房陪大少夫人的主要原因,是县主说,她身上还有孝,不能进来新房冲撞大爷和大少夫人的喜气,横竖明儿一早就能见到的,县主还一早就吩咐人给大少夫人熬了燕窝粥呢,还配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大少夫人是这会儿吃,还是梳洗过了再吃?”   简浔肚子倒是不饿,就是渴,这会儿喝了水后,也觉得好多了,笑道:“我卸了妆,梳洗过再吃罢,顶着这么重的凤冠,我也没法儿吃东西啊……”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有些急促的女声:“月嬷嬷,有圣旨到,说是给大少夫人的,王爷和大爷请您即刻服侍大少夫人去正殿里接旨。”   这个时候,有圣旨到?屋里瞬间落针可闻。   片刻,还是简浔先回过神来,笑道:“幸好还没卸妆更衣,不然去前面接旨,可就要露破绽了,月姨,你快带我去正殿接旨罢,总不好让大家久等。”   月姨还有些怔忡:“这会儿来圣旨,还是给大少夫人的,别不是……”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罢?   简浔能猜到月姨的担心,如今这位皇上,可不靠谱,不过最初的慌乱过后,她便镇静了下来,若真不是好事,宇文修早想法子替她挡在头里了,怎么还会催她去接旨,所以,这份圣旨,应当于她来说是好事,至于具体是好事,她其实也已约莫猜到了,只如今没有证实,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便只是笑着与月姨道:“月姨别担心,也许是好事呢?您快带我去罢,再耽搁下去就真是不好了。”   月姨见她一派从容不迫的样子,这才心下微定,点头道:“那大少夫人随我来,我们抄最近的路过去。”   娘儿两个遂出了新房,就见外面是个很阔朗的院子,两旁的抄手游廊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灯火辉煌,花团锦簇。   简浔也顾不得细看,随着月姨一路往西,走了至少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了睿郡王府的正殿,也是先前她和宇文修拜堂的地方。   但这会儿殿内殿外虽也灯火通明,却再不复之前的热闹喧阗,而是一片安静,等简浔由月姨引着走得近了,才终于隐隐听见了睿郡王带笑的声音:“高公公既随了礼,待会儿可一定要留下,吃几杯薄酒才是……”   简浔就越发肯定是好事了,连月姨的心也跟着落了回去,服侍简浔进了殿里。   就见睿郡王正坐着与一个内侍说话儿,宇文修与宇文倩分别立在他身后两边,睿郡王妃母子,还有两个华服女子,并一个男孩儿几个女孩儿则各自站在台阶下,简浔猜测,那两个华服女子应当就是睿郡王府的两位侧妃,那几个男孩儿女孩儿则是睿郡王的庶子庶女们了。   瞧得简浔进来,宇文修与宇文倩都松了一口长气。   那内室便笑向睿郡王道:“王爷,人齐了罢?那奴才就宣读圣旨了啊。”   睿郡王点点头:“如此就有劳高公公了。”由宇文修和宇文信扶着率先跪下了,其他人见他跪了,忙也依次跪在了他的后面。   宇文修有意跪到了简浔身侧,借宽大衣袖的遮掩,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安心,他的想法与她差不多,应当是好事,只是到底明贞帝是因为他,才抬举的简浔,还是旁的原因,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高公公就打开五彩织白色云鹤图纹的圣旨开始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思创业之隆,当崇报功之典,人臣建辅国之绩,宜施锡爵之恩……今有金吾卫指挥使宇文修,忠心益励,懋绩弥彰,深得朕心,现特荫其妻简氏正二品夫人,赏金千两,布匹首饰若干……钦此!”   睿郡王忙领着全家一起谢了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命简浔,“还不快上前接旨?”   简浔便应声上前恭敬的双手接过了圣旨。   一家人这才都起来了,高公公便向睿郡王道喜:“恭喜王爷,这样的体面,满盛京可是头一份儿。”又向宇文修和简浔道喜,“恭喜宇文大人,恭喜夫人。”   宇文修笑道:“真是有劳公公了,万万没想到,皇上会给我这么大的体面,我回头见了皇上,一定要好生再谢一回恩才是。”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顺势塞到了高公公手里。   又留他吃酒,“虽说皇上还等着公公回去复命,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早想与公公痛饮几杯,只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高公公却摆手笑道:“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实在不敢久留,下次得了闲,咱家做东请大人吃酒。告辞。”   宇文修见留不住他,只得亲自送了他出去。   殿内的气氛就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宇文倩立刻上前小声与简浔说起话儿来:“浔妹妹,累坏了罢,这次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便卸妆梳洗一番罢,你这身行头,比我当初那身轻不到哪里去,再没有谁比我更能体会你的痛苦了。”   她虽有满肚子的话想与她说,终究不急于这一时。   简浔见她虽穿得偏素淡,精神却还好,笑着低声应了一句:“我还好,倩姐姐放心。”   然后上前屈膝给睿郡王行礼,既然已打上照面了,总不能招呼也不打个就直接走人,只是到底要怎么称呼,却让简浔犯了愁,叫“王爷”罢,她与宇文修已经拜过天地行过礼,是夫妻了,理当夫唱妇随,可叫“父王”罢,又还没敬过茶,怎么好直接改口的?   只得行过礼后,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您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身体已好多了吗?”   睿郡王方才见她第一次于众目睽睽之下接旨,竟丝毫不露怯色,对她是越发的满意,也知道她这会儿处境有些尴尬,遂点头笑道:“是好了些,你累了一日,且先回去歇着罢,明儿再见过亲长们也不迟。”   简浔笑着应了“是”。   本来还犯愁给睿郡王行了礼,必然就要给睿郡王妃行礼的,既睿郡王发了话,她自然没什么可愁的了,对着睿郡王屈膝又是一礼,便起身由月姨服侍着,目不斜视的出了正殿,至于圣旨,则自有人接过,捧到睿郡王府的仙楼上供起来。   自然没看见睿郡王妃在她走后,脸都要气歪了。   过门后的第一次照面,就敢这样公认的轻慢自己,假以时日,不是更要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偏皇上也好赖不分,不等宇文修婚后上奏礼部,新婚当日就封了小贱人二品诰命,连高公公也说‘这样的体面,满盛京可是头一份儿’,她岂非越发弹压不住她了?   更可恶的,还是王爷,竟那样公认的纵容小贱人无视自己,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妻子,对她还有最基本的尊重吗?她一定会让他悔不当初的,一定!   宇文信看着简浔从头至尾都正眼不看自己母子,倒是没有生气,只有满心的苦涩,以后自己就必须叫她大嫂,连在梦里偶尔奢望一下,都是有违人伦纲常,大逆不道的了,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让他们早点相遇呢?   睿郡王府的两位侧妃则趁众人都不注意时,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大少夫人可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又已是水火不容,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就能亲眼见证到底是道高,还是魔高了。   简浔自不知道睿郡王妃等人的反应,与月姨出了正殿后,很快又由月姨引着,回到了新房里。   这一次,终于没人再打扰她卸妆梳洗了。   所以,等宇文修敬完酒,双眼亮晶晶的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已换过一身桃红色家常衣裳,显然已沐浴过,头发似也洗过但已绞干,简单挽了个纂儿,斜簪了一支碧玉簪,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正靠在临窗榻上看书的简浔。   ------题外话------   感谢7月20日Magdey亲的5颗钻石,么么哒,非常爱你,O(∩_∩)O~   ☆、第一百五八回 新婚   宇文修进屋看见已梳洗过的简浔后,本就亮晶晶的双眼,就越发的明亮了,笑道:“师妹用过晚膳了没,我不是让你别等我,收拾完就先歇下了吗?”一面说,一面走到她身侧,挨着她坐下了。   简浔笑道:“已经用过了,倩姐姐一早就吩咐人给我熬了燕窝粥,又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我用得很合意。那师兄呢,我闻着你满身都是酒气,一定喝得不少,吃得不多,要不,让人去给你下一碗面来,你沐浴后整好吃?”   说着,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扑面而来的浓烈的雄性气息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以往她怎么没觉得宇文修有这么强的侵略性过,可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宇文修察觉到她在悄悄儿的拉开与自己的距离,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没喝多少,身上的酒气浓也是敬酒中途背着人倒了半壶酒在身上,不然且脱不了身。面也不必吃了,我肚子不饿,这会儿吃了可就一夜别想睡了。”   说话间,已伸手一把抱过简浔,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倒是师妹,今儿从早忙到晚,一定累坏了罢?”   “还、还好。”简浔倒也不是第一次被宇文修抱了,却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本能的想要往后退。   宇文修却不让她退,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继续道:“好香啊,你洗头了?以后别晚上洗了,大热天的也不行,会着凉的。”   她的头发香,整个人更香,让他的口鼻间很快盈满了如兰似麝的芬芳,宇文修不由眸色渐深,可思及前几日太医对他的忠告,女子的第一次男子千万要温柔,不然就会让女子产生心里阴影,以后怕了那件事,甚至怕了他这个人,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了,薄薄寝衣的纤腰不盈一握,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师妹是他的宝贝,他不能冲动性急,不然会伤了她的。   简浔浑身都发起热来,磕磕绊绊的道:“我以、以往不晚上洗的,可今儿头发上了很多发油,腻得我实在受不了……”为了固定发髻,全福夫人可劲儿的给她上发油,她不洗头,今晚上铁定会睡不着的。   宇文修点点头:“那下不为例罢,不然我得多心疼。忙了一天了,我也累了,你先歇下,我去沐浴,明儿还要早起敬茶呢。”   简浔心“砰砰”直跳,满心都在叫嚣,她还不想歇啊,因忙转移话题:“说到敬茶,之前接了圣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皇上给你的体面?那我们明儿需要进宫谢恩吗?”   宇文修道:“你虽得了诰命,礼服却一时半会儿送不来,等礼服送来了,我再酌情看看要不要带你进宫谢恩罢,淑妃如今虽暂摄六宫,代掌凤印,说到底也只是妃妾,总不能让你去向她谢恩罢?”   简沫身份特殊,与她走得近了,难免惹火烧身,明贞帝更是个任性妄为的,以后皇宫那个是非之地,师妹是能不进去,便再不进去的好。   简浔“嗯”了一声,“那我听师兄安排。那个,师兄不是要去沐浴吗,快去罢,不然水凉了。”   宇文修见她眼珠骨碌碌的直转,就是不敢看他,轻轻一笑,放下了她:“那我去了啊,不过师妹,你很怕我吗?以往你可从来不会这样。”她不但不会在他面前这般紧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他很庆幸,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她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简浔闻言,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儿就跳了起来:“我才不紧张呢,我这是矜持,矜持你懂不懂?”看来得改变策略,不能再让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可这种事,叫她一个女孩儿怎么主动啊?   宇文修眼里的笑意就越发深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好好好,是我错了,你不是害怕,是矜持。我沐浴去了啊。”转身径自去了净房。   “呼——”简浔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吐了一口长气,怎么办,她今晚上貌似在劫难逃啊,不过,听说与心爱的人做那件事,是一件身心都会得到极大幸福与满足的事,要不,她勇敢的证实一下这话的真假?可第一次真的很痛,她也真的好紧张,完全不同于她前世侍寝时,难道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修衣襟半敞,一身清爽的出来了,见简浔已经躺到了床上,还拿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眼睛也紧闭着,一动也一动……到底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宇文修岂能看不出她这是在装睡,眼里满是笑意,上前挨着她躺下了。   简浔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她都“睡着”了,他应当不会对她怎么样,也会很快睡着罢?   ——所以,某人到底还能“勇敢”起来。   耳边渐渐传来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简浔的心才慢慢落了回去,看来她的计策奏效了,师兄见她“睡着”了,自己也睡着了,本来成亲就是一件很累的事么,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且到时候再说罢。   简浔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慢慢睁开了眼睛,刚好就看见不远处长案上点着的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听说到天亮时喜烛才会燃尽熄灭,也意味着夫妻二人会一直走到头,这样的寓意,可真是好,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就更好了……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收回了目光,不期却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戏谑与溺爱的目光。   简浔猛地坐了起来:“你、原来你没睡着,而是故意骗我的!”说着见宇文修也坐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近,想也不想便猛地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坏,这样狡猾了?”   宇文修没有防备,被她推得往后一仰,头就“咚”的一声撞在了拔步大床的围栏上,嘴上却笑道:“兵不厌诈,我是打仗的将军嘛。”说着摸向后脑勺,皱起了眉头,“师妹,快把灯移过来看看,我好想感觉到有黏糊糊的东西流出来,别不是撞破了……”   撞破了?流血了?   简浔脸色大变,后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是不是疼得很厉害,你等着,我马上让人给你请大夫去……”早知道她就不该恼羞成怒的下那么重的手,他对谁设防,也不会对她设防,不设防可不很容易就会被伤到吗?   语无伦次的说着,俯身手忙脚乱的要越过他,下床移灯去。   不想却猛地一个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被宇文修压在身下了:“你胆子不小,敢推自己的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表情严厉,语气也凶巴巴的,眼里却满是笑意,哪里有半点受伤了的样子,显然是糊弄简浔的。   简浔就嘟起了嘴巴,这个家伙,糊弄了自己一次不够,立刻又来第二次,自己也得让他尝尝她的厉害才是……忽然皱起了眉头,痛苦的喊道:“师兄,你压到我腿了,好痛,真的好痛,怎么会这么痛,是不是受伤了?”   这下轮到宇文修脸色大变了:“哪里痛,哪里,我给你叫大夫去……”   简浔就娇哼一声,猛地反身压在了他的身上,学着他的口气道:“你胆子不小,敢压自己的妻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见宇文修看自己,还挑了一下眉头,你不是说兵不厌诈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会用。   宇文修就慢慢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开怀,双手也慢慢握住了简浔的腰,声音低沉而热烈的道:“嗯,我以后再不敢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你压我,如今和以后也继续让你压就是,反正我早习惯了。”   “这还差不多……”简浔脸上的笑就越发得意了,只是话没说完,忽然就红了脸,窘得说不下去了。   因为宇文修的……正顶着她……   她满脸通红,想翻身下来,可宇文修的手却像铁箍似的,让她动弹不得。   “那个师兄,我困、困了,你不是也累了吗,那我们早些睡罢?”简浔只得结结巴巴的提醒宇文修。   宇文修从善如流:“嗯,那我们这就睡罢。”那个‘睡’字,被他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意味深长,还随手放下了大红色的帐子。   简浔简直快要哭了,忙道:“我忽然想起,我晚膳只用了半碗燕窝粥,难怪我这会儿这么饿,师兄,我想吃东西,吃了东西再睡也是一样……唔……”   话没说完,已让宇文修给放倒在床上,堵住了嘴,半晌才松开,满足的叹息了一声:“饿了就吃我,我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唔……”换来简浔的怒目而视,只是很快便再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了。   次日五更天,宇文修便醒了,多年的规律作息,养成了他头晚不论多晚睡,次日五更便必会醒的习惯,何况昨夜是他毕生最重要的一晚,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根本睡不着,还是四更鼓响后,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不过醒虽醒了,宇文修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起身梳洗一番,去院里打拳练剑,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简浔酣睡正香的睡颜来,耳边则满是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光是这样看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声,已让他满足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终于,和师妹在一起,他毕生最大的梦想,也终于实现了!   念头闪过,不免就想起了昨夜和简浔的缠绵来,第一次他上天无门,弄潮的男儿支着竿子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撑,再丰富的理论知识,从来没实践过也是白搭。   所以第一次,他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过了的,好在不甚成功的第一次,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彼此终于坦诚相对以后,师妹不那么害羞,也不那么拘束了,等他缠着她要来第二次时,没怎么费劲,她便半推半就的同意了……之后又是第三次……他从来不知道,男女间的鱼水之欢会这么快乐,难怪以往军营里那些个糙汉子们,会时常说什么‘死在了女人身上也愿意’,他昨夜不就差点儿溺毙在了温柔乡里吗?   “好热……”怀里的简浔忽然嘤咛了一声,宇文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忙轻轻的松开了她,谁知道她脚又是一蹬,身上的被子便滑下了大半去。   宇文修哪敢让她贪凉,手快的将被子拉了回来,不经意却瞥见她欺霜赛雪肌肤上艳丽的痕迹,他昨夜留下的痕迹,身体“腾”的又热了起来,还是想着最后一次,他完事后抱了已半睡半醒的简浔去清洗时,她的那里都肿了,再是用了修真方儿,那也只能缓解,不能杜绝疼痛……方堪堪忍住了,给简浔盖好被子,怜爱的吻了一下她的鬓角。   简浔睡梦里被打扰,十分的不爽,翻了个身继续睡。   却让宇文修很快把身子给扳来平躺了,可别压着宝贝们了,还大有长大的空间呢……然后又盯着简浔的睡颜看起来。   饶简浔睡得再熟,被他这样又是抱又是搬又是一直盯着看的,睡意也要飞到爪哇国去了,所以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只是人虽醒了,眼睛却没有睁开,昨夜沐浴的香汤里虽加了修真方儿,到底还是疼的,也到底还余几分不好意思。   身体像是被石碾子碾过似的,酸痛而僵硬,帐子里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她不由脸上一热,这显然是属于宇文修的气息,昨夜还让她觉得太具侵略性,这会儿却让她觉得无比的醇厚,无比的安心……第一次他真的很急,但再急也没有忘记拼命的克制自己,再急也没有伤到她。   所以她忽然就不紧张,也不害怕了,这是她爱的人,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舍不得伤害她,想让她快乐,她为什么就不能也让他快乐了?   第二次时,她的身体便放松了许多,也适当开始回应他,表达她的感受了……第三次,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灵肉结合的快乐,原来,当那个人是自己全心全意热爱着的时,真的身与心都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幸福。   胡思乱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月姨压低的声音:“修哥儿,该起身了,不然待会儿要耽误敬茶了。”   宇文修忙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到门边也压低了声音与月姨道:“知道了月姨,你让她们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再叫浔浔起来,她昨夜……那个,昨儿累了一天,着实累坏了……”   外面月姨闻言,笑得嘴都合不拢,小声道:“我知道了,那就让她再多睡一刻钟罢,多的时间挤不出来,一刻钟还是没问题的。”   宇文修这才又折回了内室,见简浔还在睡着,便走到长案前,待大红的龙凤喜烛两边都烧到头了,方一气儿给吹灭了。   一回头,就见简浔已醒了,迎上他的目光虽有几分躲闪,到底还是娇嗔的开了口:“我渴了,要喝水!”   宇文修立时笑开了,给她斟了一杯温水送到床边,低笑道:“喝了水可以再睡一会儿……”见她把手伸出来,因为光溜溜的忙又收了回去,便自己喂她喝了水,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个,身体还疼吗?”   简浔的脸一下子又烧了起来,两个人都那么熟悉了,她怎么还是这么矫情,动不动就觉得不好意思呢?看来还得几日她才能习惯……她没好气的瞪了宇文修一眼:“你说呢?好了,让人送热水进来罢,我要沐浴了。”   “好啊,我这就让她们送进来,我们一起洗。”宇文修眼睛一亮,吃不到正餐,能弄些小点心吃也不错。   “不要!”让简浔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他那么缠人,真让他一起洗,她不白早起了吗?   宇文修还待再说,就听得外面又传来月姨的声音:“大爷,大少夫人,内务府和宗人府的嬷嬷们来了。”   只得暂且打住,向外应了一句:“知道了,让她们稍等。”   简浔则趁机将早团成一团,被扔到床角的小衣找到,胡乱穿了,下床开了柜子,翻出一身外裳穿好,宇文修方向外说了一句:“进来罢。”   门便“吱嘎”一声被推开,鱼贯进来了一群人。   内务府与宗人府的两个嬷嬷进来就先去床上找喜帕,找到后收好了,才满脸喜气的屈膝向宇文修和简浔道喜:“恭喜十四爷,恭喜十四夫人。”   宇文修“嗯”了一声,简浔虽满心都是不好意思,也强迫自己做出一派镇定的样子来,笑道:“有劳两位嬷嬷了。”赏了二人一人两个大封红。   待送走了她们,又受了月姨何妈妈等人的礼后,方往净房沐浴去了。   宇文修见状,倒是想跟进去,又怕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意思,回头恼了他,只得一边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一边去了旁的净房洗漱。   等简浔沐浴完再出来,身体总算好受了许多,想起宇文修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实在体贴,总算心里的不好意思,都被甜蜜所取代了。   见宇文修已不在屋里,凌乱的床铺也早被收拾妥了,换上了一套全新的,房间的窗户也全被打开了,再不复之前的暧昧,暗暗松了一口气,找了一身大红色蹙金线牡丹纹通袖衫来穿好,然后坐到镜台前,让瑞雨和琼雪为她梳头。   瑞雨琼雪眼里满是笑意,虽然手脚利落地给她梳头,但不时就要抬眼偷窥一下她的表情,心里不约而同都有些惊叹,怎么才短短一夜,小姐就更漂亮了?虽然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果然这女孩儿嫁了人,成了女人,就跟以前再不一样了吗?   简浔装作没看见她们的目光,在心里最后一次确认起待会儿会见到睿郡王府哪些人,各人的见面礼具体又是什么来,她以宇文修妻子身份在人前的第一次亮相,可万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正想得出神,就听得外面丫头们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简浔没有回头看,也没有起身,不过镜子却是斜对着门的,所以透过镜子,她还是很容易将宇文修看了个分明,他已换过一身暗红色的衣裳了,蜂腰猿背,长身玉立,精神焕发……她本来没想笑的,等不自觉笑起来,透过镜子见到自己满脸都是笑,还是带着一股子亲密味儿,对着正好也从镜子里看她正面的宇文修笑时,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做情不自禁。   索性不遮掩了,就大大方方叫起宇文修来:“师兄,你给我挑一套头面罢。”   她的男人,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她对着他想笑就笑,高兴了表现出来,不高兴了也说出来,谁敢有二话的,她又有什么可害羞的,他们以前就很亲密,如今更已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没有之一了,不是吗?   宇文修见简浔冲自己笑得亲密,还趁瑞雨琼雪不注意时,冲自己眨了下眼睛,下意识觉得她待自己又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样,他又说不出来,反正只知道自己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她就对了。   遂从善如流的上前,给她挑了套红宝石的头面,柔声道:“待会儿给父王敬茶也就罢了,轮到那个女人时,你别管,只管看我的就是,其他人除了姐姐,就更不必理会了,你可是长嫂,只有他们给你行礼敬茶,没有你俯就他们的道理。”   反正就是不让她受委屈就对了……简浔心里甜滋滋的,声音也是说不出的轻柔:“那你打算怎么让我看你的,要我说,女人间的事,还是我们女人自己处理即可,你一个大男人,如何好插手的,也太掉份儿了,待会儿我还是自己随机应变罢。”   两个人说着话儿,瑞雨琼雪等人都被何妈妈使眼色给叫到了外面去,小夫妻两个感情这般好,果然青梅竹马与旁的夫妻不一样,看来很快她们就该准备小衣裳了。   一旁月姨也满脸都是笑,想法与何妈妈差不多,若少夫人能今年就能有喜,明年他们修哥儿就有后了,她年纪也还不大,帮着带孩子那是绰绰有余。   新房这边,才新婚的小夫妻两个是蜜里调油,睿郡王妃的院子里,却是一片静悄悄,所以丫头婆子进出时都是大气不敢出,惟恐一个不慎,就成了现成的出气筒。   内室里,高嬷嬷正哀声劝着睿郡王妃:“娘娘,新人昨儿才过门,您便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今儿要敬茶时,病倒了,王爷必定会恼您的,万一王爷再将您禁了足,咱们的大计可眼看就要到最关键的时刻了,若您被禁了足,岂不是功亏一篑?二爷自来良善,且王爷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哪里下得了那个手啊,您难道也想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一辈子都不能心安不成?”   说了一大通,见睿郡王妃还是躺在床上不为所动,只得又道:“娘娘,您就算不顾这些,难道也不想让简氏那个小贱人跪在您的脚下,等着给您敬茶,您不让她起来,她就只能一直跪着不成?就算她一进门就封了夫人又如何,您可是超品,她于尊于长都差您差得远了,您不趁机给她一个下马威,也镇一镇西苑那群牛鬼蛇神,更待何时?”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睿郡王妃坐了起来,咬牙点头道:“嬷嬷说得对,本宫今儿不给那个小贱人一个下马威,更待何时?便是王爷也不好说什么的,谁家儿媳不是做婆婆的来调教,小贱人,且与本宫走着瞧,西苑那群贱人,也与本宫走着瞧罢!”   很快简浔与宇文修用过早膳,便出了门往银安殿敬茶去,待出了门后,简浔很自觉落后了宇文修大约五步的距离,她与他感情再好,人前该给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想宇文修却退后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在我们家,不存在什么男尊女卑,妻为夫纲的说法,我和浔浔你,是平等的,在我们的新房里是这样,出了我们的新房,同样是这样。”   见简浔要说话,抢在她开口之前低笑道:“你再说话,我就要堵你的嘴了啊,而且你知道绝不会是用手。”这也是他从起床后到现在,一直都想做的事好吗?   简浔就不说话了,某人的脸皮,她已彻底领教过了,真比想象的还要厚得多……遂由着他牵了自己继续往前走,反正他有分寸,应当会在该放开她的时候,放开她的,一面说道:“师兄,你给我简单介绍一下王府的布局罢,省得回头我一个人出门时,连方向都搞不清楚。”   话音刚落,又笑道:“算了,指不定你也不是很清楚,我还是回头问倩姐姐,再不然,就让她带了我四处都逛一逛,自然什么都清楚了。”到底要在睿郡王府住一段时间,把所处的环境弄清楚,还是很有必要的。   宇文修也笑了起来:“我正想说这话说,没想到你就先说了,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不过,你还叫倩姐姐,还不改口呢?”   “改什么口?”简浔纳罕道,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道:“不过就一字之差罢了,何况不改口她就不是我姐姐了?我都叫了十几年了,还是别改了,不然我们两个都不习惯,不然待会儿你问倩姐姐,看她是不是也这样说。”   宇文修也不是真在意这个问题,不过就是话说到了那里,随口那么一说罢了,闻言笑道:“那随便你们了,反正改不改口也的确没差。”   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到了银安殿,宇文修果然适时松开了简浔的手,与她一道往里走去   早有睿郡王的贴身太监崔公公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一见二人的面儿,远远的便打千儿行起礼来:“奴才恭喜大爷、大少夫人,贺喜大爷、大少夫人……”   宇文修自来懒得应酬睿郡王府上下的,主子如此,下人更如此,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往里走,倒是简浔,停下笑向崔公公道:“多谢崔公公,这是大爷和我请崔公公吃茶的。”   跟在她身后的瑞雨,便忙地上了一个封红。   崔公公脸上的笑就更大了,将封红收好,向简浔道了谢,越发殷勤的引了二人往里走,一路走一路还说道:“王爷早已等着大爷和大少夫人了,还有县主和大姑爷、王妃娘娘、二爷三爷和几位小姐,还有两位侧妃……”   简浔少不得又向他道了谢:“多谢崔公公提点。”   说话间,一行人已进了正殿。   果然睿郡王以下,王府排得上号的人,俱已等着了。   宇文倩一见弟弟弟媳进来,眼睛便立时长在了二人身上,见宇文修是一身暗红新衣,俊美不凡,简浔也是通体红色,娇美至极,最重要的是,二人之间那种举手投足就会流露出来的亲密与默契,宇文倩身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的笑就更深了,娘亲若在九泉之下能看到这一慕,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宇文修与简浔已跪下,在给睿郡王敬茶了:“父王,请喝茶!”   睿郡王满脸是笑,瞧着竟不像是身患怪病之人了,接过二人奉上的茶一杯喝了一口,便放了个薄薄的封红到端茶的托盘里,叫了二人起来:“自家父子,就不来那些虚的,意思到了就成了。”   又看了一眼宇文倩,宇文倩便上前将一对血玉镯子也放到了托盘上,睿郡王方又笑向简浔道:“这镯子是本王代修儿已故亲娘赏你的,以后你可要与修儿夫唱妇随,好生过日子,早日为我们王府开枝散叶才是。”   简浔闻言,忙向睿郡王道了谢:“多谢父王教诲,儿媳定当谨记于心。”   顿了顿,正要再说,一旁宇文修忽然说道:“父王既提到我们已故的亲娘,难得昨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也很该带了新娶的媳妇儿,去给娘亲敬一杯茶,让她老人家见见自己的儿媳才是,未知父王意下如何?”   ------题外话------   感谢7月21日闲来数沙鸥亲的1朵鲜花,cc糖果亲的1朵鲜花,王世子zz亲亲的21朵鲜花,么么哒O(∩_∩)O~   那个,大家都关心的东东,争取今天晚上看到哈,O(∩_∩)O~   ☆、第一百五九回 敬茶 冲突   宇文修这话一出,睿郡王还未说话,睿郡王妃先已气黄了脸,手抖个不住。   当她是死人么,现放着她不敬茶,反要先去敬那个死鬼,鬼之子还没生下来,那个死鬼便已经死了,他与她根本从未见过面,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今倒摆出一副母子情深的孝子样子来,给谁看呢,摆明了就是羞辱她这个继母么!   因着这事儿,又想到了当日宇文倩出嫁拜别父母时,也是这样,根本没跪她,只跪了睿郡王,听了睿郡王的教诲,便起身盖上盖头,被送上了花轿,竟是直接视她这个王妃若无物,但至少,她当时与睿郡王是一起坐在上位的,宇文倩也等同于是拜了她,她至少还是勉强保住了面子。   不像现在,连最后的面子都保不住了,以后她在王府还怎么服众,西苑那群贱人明里暗里更不定怎生笑话儿她,不,哪里还用等到以后,现在那群贱人就正看她的笑话儿,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念头闪过,睿郡王妃已霍地站起来,看向睿郡王冷笑道:“王爷若是对妾身不满,直说便是,甚至上折子告知礼部和宗人府,休了妾身也使得,实在犯不着这样转弯抹角的羞辱妾身,士可杀不可辱,王爷学富五车,难道连这句话都没听说过吗?”   睿郡王闻言,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他可一点不认为宇文修过分,是在羞辱睿郡王妃,他本来就不是睿郡王妃生的,撇开那些旧事不谈,他成亲了要带着新媳妇儿先去拜祭生母,给生母敬一杯茶也是合情合理的,她却无理取闹,说是在羞辱她,莫不是早已忘了自己继室的身份,也忘了自己在原配的牌位面前,都该执妾礼了?   睿郡王便也冷笑起来,道:“你的意思,修儿和他媳妇儿该先给你敬茶,反将他的亲生母亲,本王的原配嫡妻抛到脑后去,于你才不算是羞辱了?”   宇文倩也似笑非笑:“王妃这话请恕我实在听不过去,我娘亲是父王的原配嫡妻,这是人人都知道,皇家玉牒上也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至于您的名字,在玉牒上从来都在我娘亲之后。再说句不好听的,您身为填房续弦,在我娘亲的牌位前,从来都该执妾礼,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不用弟弟提醒,父王开口,您就该先把新人祭奠我娘亲的一应事宜都准备妥当了才是,您什么都没准备也就罢了,因为弟弟略提了提此事,您还认为是在羞辱您,我倒真是忍不住想请了宗室的叔伯婶娘们来,请他们说句公道话了!”   哼,还想在浔妹妹面前摆婆婆的款儿,也不事先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脸越发的扭曲,手也抖得越发的厉害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把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还有小贱人鬼之子都杀掉,通通杀掉!   一旁宇文信见她似是已快要疯了,又气又急,忙上前压低声音说起她来:“母妃,大哥大嫂去祭拜先头母妃,给先头母妃敬茶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您怎么就觉得是在羞辱您了,‘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先头母妃辛辛苦苦生大哥一场,难道不该受大嫂这杯茶吗?养恩再大,还能大过生恩不成,您就只管等着大哥大嫂给先头母妃敬过茶后,再回来给您敬茶就是,着的什么急啊?”   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分明了。   又笑向宇文修和简浔道:“大哥大嫂,你们别与母妃一般见识,她这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本来身体又不大好,难免有些糊涂了,大哥大嫂快去祭拜先头母妃罢,祭拜完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还等着拜见大嫂,得大嫂的见面礼呢。”   宇文修没有接宇文信的话,直接向睿郡王道:“父王,那我们就先去祭拜娘亲了。”   倒是简浔暗自冷笑起来,宇文信方才一番话,乍一听来还真是可圈可点,差点儿就要让她感叹‘歹竹出好笋’了,奈何他立刻便露出了狐狸尾巴,故意抬高声音说什么‘养恩再大,还能大过生恩不成,您就只管等着大哥大嫂给先头母妃敬过茶后,再回来给您敬茶就是’,这不是摆明了在将宇文修和她的军,让他们待会儿不得不回来给睿郡王妃敬茶吗?   只可惜,他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睿郡王妃对宇文修,从来没有他所谓的‘养恩’,那宇文修和她凭什么给她敬茶,真是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睿郡王已道:“那你们快去罢,去了回来受过你弟弟妹妹的礼后,我们早点开午宴,下午你还要带了你媳妇儿去宗室营见过众长辈呢。”   宇文修点头应了,与简浔一道往外走去,宇文倩见状,也向睿郡王道:“父王,我与夫君成亲以来,还从没正式祭拜过娘亲呢,趁今日这个机会,我也带了夫君去祭拜一下娘家罢,您意下如何?”   睿郡王自是无有不应,宇文倩便也带着一直坐在一旁的胡严,两对小夫妻一道出了正殿。   余下睿郡王妃犹未消气,还待再说,让宇文信死死拉住了,又以眼神示意睿郡王妃,方才摆明了是她理亏,但待会儿总会给她敬茶的,若不敬了,便是他们理亏了,她届时再借题发挥便是,如今就与父王杠上算怎么一回事儿,不是摆明了让父王更生气,越发偏向那边吗?   刚一出正殿,宇文倩便歉然的向简浔道:“浔妹妹,对不住,才做我们家媳妇儿的第二日,就让你受委屈了。”   话音未落,简浔已笑了起来:“我就委屈了,某些人不是委屈得只能去死了?我不但不委屈,还很高兴,高兴有师兄和你百般护着我,让我躲在你们的羽翼下,连本该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受的风雨,都替我做了承受了,所以,类似的话,倩姐姐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我们已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宇文倩立时笑靥如花,她怎么就这么幸运,能得个这么好的人儿做弟媳呢,宇文修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看向简浔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蜜来。   胡严则笑道:“怎么你们还倩姐姐浔妹妹的,莫不是非要等到敬过茶,彼此正式见过礼后,再改口不迟?”   宇文倩笑道:“这有什么可改口的,难道不改口我就不是浔妹妹的姐姐了?我们都这样叫彼此十几年了,还是别改了,不然反倒显得刻意与生分。”   “姐姐这话,师妹方才也说过,你们两个倒是默契。”宇文修笑着接道,才受到影响的心情终于又回复到大好的状态了。   夫妻姐弟几个说笑着,很快便到了睿郡王府西北角上供着先郡王妃牌位的小祠堂。   除了宇文倩,其他三人都没见过先睿郡王妃,便是宇文倩,也因为亲娘去时她年纪还小,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要让几人多哀戚多伤悲,实在是不现实。   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很肃穆,尤其是简浔与胡严,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祭拜婆母/岳母,毕竟他们爱的人,都是那位薄命的长辈带到这个世上来,尤其是宇文修,先睿郡王妃更是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简浔不止恭恭敬敬对着先睿郡王妃的牌位磕了头敬了茶,还在心里对着先睿郡王妃说了好一会儿话,让她放心,以后有她照顾宇文修了,他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不辜负她期望的。   祭拜完先睿郡王妃,从小祠堂出来,已交巳了,四人收拾了一下心情,方又回了银安殿的正殿去。   睿郡王及众人一直等着他们,因之前闹了不愉快,殿里的气氛委实算不得好,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来,唯一庆幸的,就是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用了早膳才来的,不然干坐到这会儿,早饿得不知什么样儿了。   见他们终于回来了,其他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睿郡王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问宇文修道:“祭拜完你娘亲,给她敬过茶了?”   宇文修点点头:“因为姐姐事先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所以很顺利。不过还是让父王和大家久等了,我们这就给姐姐姐夫敬茶,省得待会儿误了开午宴的时间。”   说完,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崔公公:“劳崔公公使人斟两杯茶来。”   崔公公听宇文修的意思,竟是打算直接越过睿郡王妃,给宇文倩夫妇敬茶,心里暗暗咋舌,大爷这是真一点脸面不给王妃留啊,不过王妃昔年的所作所为,也的确太过了些,不怪他一直记着……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笑着应了“是”,也不叫其他人动手,自己亲自斟了两杯茶上前。   宇文修与简浔便一人接过一杯,弯腰给宇文倩和胡严敬起茶来:“请姐姐、姐夫喝茶。”   一旁睿郡王妃看到这里,本就正因宇文修那句‘因为姐姐事先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而生气,合着鬼之子与小贱人是早已预谋的,谁知道更生气的事就立刻发生了,他们方才羞辱了她不算,如今又给她更大的羞辱来了,她好歹也是他们的继母,他们就不怕老天爷降一道雷下来,劈死了他们这群不孝的东西吗?!   宇文信在一旁见自己母妃气得嘴唇直哆嗦,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本是想息事宁人,能把事情混过去,就混过去的,她新媳妇儿进门,就遇上这些事,心里必定很害怕很无措,也很委屈,他就当是为了她,能不计较的,就不计较罢,——至于这个她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宇文信也忍不住动了真怒,息事宁人不下去了,这样羞辱他的母妃,直接视他的母妃若无物,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长辈,又把他的母妃和他当什么了,他若是连这都不计较了,他们母子还有什么颜面再在王府待下去!   宇文信抢在宇文倩与胡严接过茶之前,到底还是淡声开了口:“大哥莫不是忘了母妃还在这里坐着,竟直接给大姐大姐夫敬起茶来?不是说好了,等祭拜过先头母妃后,就回来给母妃敬茶吗?”   说完,还看了睿郡王一眼,你的妻子被人这样羞辱,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意味着你被人羞辱,你怎么还能继续看下去!   睿郡王被次子这么一说一看,虽近来着实不待见睿郡王妃,也觉得宇文修有些过了,他好歹面子情儿还是得尽到啊,不然丢脸、以后再难服众的何止是王妃,妻者,齐也,他这个王妃的夫君、王府的一家之主更丢脸!   “咳咳咳……”遂清了清嗓子,打算说宇文修几句,把事情圆过去。   不想宇文修已先看向宇文信冷冷道:“其一,我从没说过祭拜过我娘亲后,就回来给你母妃敬茶;其二,我的母亲姓唐,从来不姓杨,连敬重的长辈里,也没有姓杨的;其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言下之意,他就没拿睿郡王妃当过母妃,甚至是当过长辈,彼此之间,早已是仇人了,让他与新婚妻子一起给仇人敬茶,以德报怨,怎么可能?!   宇文信的脸立时白一阵青一阵的,当年睿郡王妃凌虐宇文修的事,他年纪小时还不清楚,等年纪渐渐大了,因宇文修和宇文倩待睿郡王妃的态度着实不好,他这个做儿子的难免不忿,想找姐弟二人的麻烦,为母妃报仇出气……一来二去的,这才自高嬷嬷和其他知道些当年旧事之人的口中,知道了睿郡王妃曾经的所作所为。   连他自己一度都觉得母妃做得太过了,要么你就不做,要么你就做绝,那样钝刀子割肉的折磨一个小孩子,手段实在下作了些!   也就不怪宇文修会恨她这么多年了,他可只差一点,就要没命了……理亏心虚之下,宇文信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亦连睿郡王也无话可说了。   细究起来,当年他也做得不好,纵然没有有意纵容杨氏,失察与御下无方却是有的,他还是长子的亲生父亲,中间还有个长女一直不懈的努力,想要改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父子两个尚且至今都不咸不淡的,长子有多执拗有多性烈,可见一斑。   让他去俯就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曾差点儿害死了他的继母,还要累他爱重的新婚妻子,一起受继母的委屈,怎么可能?他若真仗着父亲的身份强逼他,只怕事情才真是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睿郡王只得打哈哈道:“不过一杯茶罢了,敬不敬又有什么要紧,一家人也不会因此就生分了。信儿,本王瞧你母妃气色实在不好,怕是连日来累着了,你且先送她回屋歇着去罢,府里这么多人和事,她若是病倒了,岂不得乱套了?”   当众扫了睿郡王妃的脸,总得补给她一颗甜枣才是,管家大权就是睿郡王给她的甜枣了,反正新媳妇儿才刚进门,暂时还管不了这么大个家,长子也未必愿意让她操劳,只要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至少短时间内,还是能皆大欢喜的。   “母妃,儿子先送您回房歇着去罢。”宇文信便依言扶了睿郡王妃起来,虽对睿郡王的态度十分失望不满,对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也颇不屑,却也知道这已是相对好些的结果了,再让母妃在这里待下去,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奈何睿郡王妃却一把摔开宇文信的手,尖声冷笑起来:“方才宇文倩指责我没有准备宇文修夫妇祭拜先头王妃的一应事宜,说要请宗室的叔伯婶娘们来说句公道话,如今宇文修公然不敬长辈,又该怎么说?高嬷嬷进来!”   喝命高嬷嬷进来后,道:“你立刻安排人去请了宗室的叔伯婶娘们来,尤其记得要请荣亲王和荣亲王妃来,请他们为本宫评个理,做儿女的这样不把做母亲的放在眼里,到底该当何罪,又该如何惩处,若他们不给本宫一个公道,本宫便是官司打到御前,也定要治他们姐弟一个‘不孝’之罪!”   继母也是母,岂容他们这样轻视作践,她不闹他们姐弟一个身败名裂,她再不活着!   这话说得睿郡王不高兴起来,沉声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还要本王教你么?”   睿郡王妃冷笑道:“妾身众目睽睽之下,尚且被这样羞辱,王爷亦不管不问,妾身的脸已经丢光,已经没有脸了,还怕什么家丑外扬不外扬呢?”   “你!”睿郡王气得指着睿郡王妃的手直抖,“你别忘了,是你当年不慈在先的,你既不慈,自然休怪他们姐弟不孝,本王绝不允许你颠倒黑白!”   话虽说得硬气,心里却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以免影响到宇文修的前程,也影响睿郡王府的名声,更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偏宗室王妃,真不是想休就能休的,且还要顾及次子,不能为打老鼠,就伤了玉瓶儿。   倒是宇文修与宇文倩,满脸都是不屑,他们会怕她?当年的事一旦曝光,杨氏被休了尚是轻的,凌虐天家血脉,她且等着被关进宗人府的大狱去罢!   睿郡王妃气昏了头,只差口不择言不计后果了,宇文信神智却还是清明的,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一旦事情真闹开了,宇文修与宇文倩固然免不得被人诟病,可宇文修名声本就不好,宇文倩也已嫁人,名声多坏一点少坏一点于他们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反倒是他母妃,早年的行为实在过分不说,这些年手也未必干净,且有了更恶的他母妃做对比,宇文修宇文倩的那点所谓“不孝”,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届时后悔的必定还是他们母子,将立刻在王府没了立足之地不说,连将来……也要一并葬送了,这样伤敌五百,自损一千的行为,他说什么也要阻止母妃!   因忙上前不由分说一只手制住了睿郡王妃,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边与睿郡王说着:“父王,母妃她连日来都病着,难免精气神儿弱,指不定是被什么克撞了也未可知,我这就带她回去,请个大夫来好生瞧瞧,再打发人去寺里替母妃求个平安符回来,等她病情好转了些,再有菩萨护着,自然也就大好,再不会出现方才这样的情形了,请父王放心。”   又向宇文修和简浔致歉:“实在对不住大哥大嫂,母妃这会儿病得厉害,我得先送她回屋我,只能回头再给大哥大嫂敬茶行礼了,还请大哥大嫂千万不要见怪。”   一旁高嬷嬷见宇文信这般强势,终于从满心的生无可恋中活过来,忙忙上前帮着宇文信与其说是扶,倒不如是说抬的将睿郡王妃直往殿外弄。   先前在殿外听得宇文修不肯给睿郡王妃敬茶,而是要先去小祠堂祭拜先睿郡王妃,高嬷嬷便知道要不好了,当时就想找借口将睿郡王妃给弄走了。   可她一个下人,在主子面前再得脸,这样的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只能在外面干着急,早知道早上就不劝她过来正殿了,就称病又何妨,虽然也会让王爷不高兴,至少也比现在这样强啊,——也是搞不懂王妃,当年那般冷静聪明的一个人,若不然,也不能心想事成,一跃成为堂堂郡王妃,一度与王爷恩爱得她都暗暗羡慕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越来越不可理喻,易怒易燥,把一手虽然牌面已大不如前,但只要用心经营,仍大有胜算的牌,给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还是王妃至今都还爱着王爷,因为爱所以恨,因为恨,又更爱,所以作茧自缚,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了?可她不是说自己早已彻底死心了吗,那暂时忍一忍,暂时让一让,又会怎么样呢,难道会少一块肉呢,由来都是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得亏二爷当机立断,没让事态再进一步恶化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高嬷嬷手上不停,帮着宇文信继续弄了挣扎个不住,嘴里也愤怒的“唔唔唔”喊个不休的睿郡王妃往外走,心里已在想着,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二爷了,不然王妃娘娘这个状态,再下去迟早要坏事儿,到时候他们所有人可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宇文信近乎气急败坏的将睿郡王妃弄走了,睿郡王方暗自松了一口气,杨氏再闹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一抬头,却见两个侧妃和其他子女都在偷偷摸摸的看他,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紧张的收回去,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再看长子长女,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连带对他也疏离了几分似的,心知这会儿二人只怕连她也一并怨上了,难免有几分心虚。   再想到自己竟然镇不住老婆,以后在侧妃姬妾和儿女们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又有几分恼羞成怒……索性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的“哎哟”起来:“本王的胸口好痛,快喘不上气了,快扶本王回屋去……”   崔公公闻言,忙上前扶住了他,急道:“王爷,您没事儿罢,奴才这就打发人传太医去……来人,快来人……”   宇文倩到底心疼父亲,也立刻抛下心里那几分不悦,上前扶住了睿郡王另一边:“父王,您是不是气着了才胸口痛的,您别吓我啊……”声音都急得有些变了调。   睿郡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弱的道:“我没事,可能是一时气着了,让小崔子和你弟弟扶了我回屋去,你留下看着其他人见过你弟妹罢,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因本王与王妃都身体不好,便扫了大家的兴才是。”   宇文修经过方才这么多事,对睿郡王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说到底,都是他治家无方闹的,便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不肯上前扶他去。   还是宇文倩小声叫了他:“弟弟,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扶父王一般?”眼里隐有哀求之色。   简浔也轻轻冲他点头,宇文修方面无表情的上前,与崔公公一道扶起了睿郡王,很快进了内室去。   他父子两个一走,再加上才离开的睿郡王妃母子,相当于王府最尊贵的人已走了一多半,殿内其他人立时觉得空气都充足了几分似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宇文倩看在眼里,就有意咳嗽了几声,立刻所有人又正襟危坐都坐好了,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忘了,还有尊厉害的大佛在了?便是新大少夫人,瞧着也不像是好惹的。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道:“我和你姐夫,大家都早熟得不能再熟了,就不必客气,闹那些虚的了,茶喝不喝都不影响什么,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你收下罢。”   胡严也在一旁点头微笑,示意简浔不必客气,他与宇文倩经历了那么多事,睿郡王府一切好的不好的,宇文倩都早告诉过他了,所以他是绝对无条件站在妻子和小舅子一边的。   待简浔将自己夫妇给她的见面礼——一套蓝宝石的头面,还有一个小庄子的地契交给身后的瑞雨收好后,方给她介绍起剩下的其他人来:“浔妹妹,这是三弟仁哥儿,这是二妹佳姐儿,这是三妹仪姐儿,这是四妹伶姐儿,最小的是五妹仙姐儿……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见过你们大嫂,给你们大嫂敬茶呢,不想要见面礼了?我可听说,你们大嫂替你们准备的见面礼,很是丰厚呢,弄得我都想暂时当小的,而不是因为居长,再舍不得也只能荷包大出血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也再次为之一松。   睿郡王府的三爷宇文仁和二小姐宇文佳,便带着妹妹们依次上前给简浔敬茶行礼了,宇文仁与宇文信生得颇相似,不过本就是亲兄弟,长得相似也无可厚非,不相似才真是要坏事了,他笑着给简浔行了礼敬了茶,叫了:“大嫂。”   简浔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套文房四宝和一个荷包递给了他,笑道:“文房四宝是让三弟念书时用的,荷包是让你买零嘴儿吃的。”   说得宇文仁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嫂,我又不是女孩子,更不是小孩儿了,还吃什么零嘴儿。”   简浔笑道:“只要没有成亲,就是小孩子,你二哥的见面礼也是一样。”   宇文仁这才不说什么了,简浔已喝起宇文佳的茶来,或许是有个太耀眼的长姐,睿郡王府剩下四朵金花里,除了五小姐宇文仙性子活泼些以外,其他三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生得都很漂亮,想想也是,睿郡王生得不差又是王爷,能替他生儿育女的女子,最基本的条件就得是漂亮,她们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不可能丑到哪里去。   简浔给她们的见面礼都是一套头面,再就是也有一个荷包,里面同样放了四个一两的金锞子,反正这些小叔子小姑子们,哪个都与她和宇文修没有利害冲突关系,她当然要一碗水端平。   小叔子小姑子们见完,就轮到两个侧妃了,简浔虽不是世子妃,却是长媳,且已得了二品诰命的长媳,所以两个侧妃都十分客气,毕恭毕敬的福了下去,口称:“妾身们见过大少夫人。”   到底是庶母,还是有侧妃位份的庶母,她们客气,简浔自然也不会拿乔,忙侧身必过了她们的礼,方笑道:“两位侧妃娘娘的礼物,却是一些最时新的布匹,因为不好拿,我就暂时放在新房了,等待会儿大家散了后,我再打发人给两位侧妃娘娘送去,还请二位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两位侧妃才亲眼见证了宇文修待睿郡王妃是何等不留情面的,连王妃娘娘都弄得那般灰头土脸了,何况她们,自更不敢要简浔的强了,所以任何时候,男人的本事,就是女人的底气呢……忙齐齐笑道:“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大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题外话------   感谢7月22日喝多也吐cyq亲的16颗钻石,lisa67亲的3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22朵鲜花,雪帝尊亲的9朵鲜花,139**8929亲的5朵鲜花,让大家破费了,爱你们O(∩_∩)O~   那个,福利的周一去哈,我周末很忙,本来一天八千字已经有点顾不过来,还要加写福利,等到周一一个人在家,才好放开了写,验证群179672129鱼苗群,亲们可以先加哈,O(∩_∩)O~   ☆、第一百五九回 拜会   认完小叔子小姑子庶母们,也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只才闹了一场不愉快,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原定的认亲午宴自然也没法进行了,总不能睿郡王睿郡王妃都“病着”,这边还照常吃喝玩乐罢。   宇文倩便命大家都散了:“待过几日父王与王妃身上都大好了,一家人再一起坐下,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圆宴也不迟。”个个新妇过门都该有的礼仪,他们家自然也不能委屈了浔妹妹,不管她稀罕不稀罕。   然后让人去厨房传了自己的话,送一桌上等席面去宇文修和简浔的新房里,他们夫妇和宇文修简浔夫妇四个人一起用午膳即可。   等丫鬟领命而去后,宇文倩不放心睿郡王,更怕宇文修与他闹不愉快,因忙与胡严简浔道:“我去瞧瞧父王怎么样了,夫君和浔妹妹要同我一块儿去吗?”   简浔见她虽用的是征询意见的语气,眼神却分明很想胡严尤其是她去,遂点头笑道:“我自然同姐姐一起去,想必姐夫也是一样。”   果然胡严道:“那我们走罢。”   三人遂一道去了睿郡王的卧室,反正不是他的女儿便是女婿儿媳,都是至亲的晚辈,便也不必避嫌了,都到了睿郡王床前。   就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脸的痛苦之色,宇文修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似是一点不关心他是好是歹一般,还是看见简浔进来,眼里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累了吗?饿不饿?我们很快就回去。”   简浔也低声道:“我还好,师兄别担心,倒是王爷……父王胸口还疼得很厉害吗,怎么看起来那般痛苦?”   宇文修无声的冷哼了一声,“他好得很,本来就不是真的痛,能不好吗?”   所以,方才睿郡王是在装病,以避过当时的尴尬与羞恼吗?一家之主,竟以这样的方式逃避眼前的问题,妄图和稀泥把事情和过去,难怪这些年,睿郡王府老是发生与别家不一样的事……还真是让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简浔想着,暗暗摇起头来。   那边宇文倩已在关切的问候睿郡王了:“父王,您好些了吗?崔公公,不是早就打发人请太医去了吗,怎么还没来,再打发人去催啊!”   崔公公见问,赔笑道:“已经打发好几拨人去请了,许是路上耽误了也未可知,奴才再打发人请去。”   话虽如此,脚下却磨磨蹭蹭的,半天也没到外面去。   宇文倩见了,正要骂人,余光就瞥见睿郡王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偷瞄自己,目光一与自己的对上,立刻慌慌张张的闭上,还把脸偏到了里面去。   到底父女这么多年,宇文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父王是在装病,也就不怪弟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了,显然他早也识破了父王的小把戏……一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好当着简浔与胡严的面儿拆穿睿郡王,便只是道:“父王,太医既待会儿才能来,不然您就先吃了药,休息一下罢,也许是因为连日来太劳累了,您才会胸口痛的呢?等歇息够了,缓过来了,自然也就好了。”   睿郡王这会儿巴不得儿女们都出去,省得他继续装下去难受,关键摆明他们姐弟已瞧出来了,自己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再装下去?   立刻虚弱的道:“倩儿说得有理,也许本王只是累着了,这会儿便比方才疼得好些了,所以让小崔子留下服侍我即可,你们先去用膳罢,打早起来折腾到这会子,你们必定都饿了也累了,用过午膳后,该歇息的歇息,该出门的出门,就不必再过来了。”   又向简浔道:“你千万别将今儿的事放在心上,本王不知道多满意你这个儿媳,你姐姐和修儿也不知道多喜欢你,等回头本王好些了,再设了宴,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圆饭。”   简浔少不得笑着应了:“儿媳不会放在心上的,多谢父王。”   四人方给睿郡王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朝新房方向而去。   路上,宇文倩便一边走,一边拉了简浔的手,与她介绍起睿郡王府的大概布局来:“府里大致分为三路,东路是外院,中路就是正殿和我们大家住的地方了,西路是花园,但西路也有一片宅子,父王的侧妃们都住在那边,你和弟弟的新房在中路,也是整个王府的中轴线上,本来离正殿还有一处更近的院子,喏,就是前面那片了,我想着那里又宽敞离正殿又近,给你们做新房再合适不过了,可弟弟却不愿意,只好折衷仍选了他原来的院子,又把旁边的两个小院子一并圈了进去……”   满肚子歉然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若不是她非要求了浔妹妹住在王府,今日之事,原是极有可能不会发生的。   简浔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认真的听着,在心里默默想了一回,便大概知道王府是什么布局了,只具体谁住哪个院子,还得回头再细细打听一下,都对号入座才是。   说着话,很快便回到了新房,简浔这才大致看清楚了她和宇文修的新房,也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的家,果然如宇文倩说的颇为宽敞阔朗,修葺布置得也大气典雅,不过等回头空了,她还是得里里外外都走上一遍,自己再布置一下屋内屋外,总要让自己和宇文修住得舒心。   月姨与何妈妈等人早得了消息四人会回来用午膳,都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简浔回内室更衣时,何妈妈便跟了进来,趁四下无人小声道:“小姐,不是,大少夫人,不是说中午有认亲团圆宴吗,怎么这会子……”   难道是王爷不满意她家小姐,可不该啊,王爷明明那般看重她家小姐,那就定是王妃作妖了,果然天下后妈十个里,就九个不是好东西,王妃更是那九个里,最坏的那一个!   简浔穿着全套的大衣裳,头上的头面也不轻,终于把这些重负都卸了下来,她才舒了一口气,道:“王爷王妃都病了,所以团圆宴改期了,但今日的认亲整体还算顺利,王爷也对我十分满意,妈妈别担心。”   只要睿郡王接纳了她,其他人的态度,她根本不在乎,她真正在乎的两个人,师兄和倩姐姐,始终都是站在她一边的,不是吗?   何妈妈听得睿郡王对自家小姐十分满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说着,宇文修进来了,何妈妈身为过来人,十分的识趣,立刻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修这才上前握了简浔的手,道:“今儿委屈师妹了,让你一进门就经历这些破事儿,以后不会了,有了今日之事,以后谅谁也不敢惹到你名下,你只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等……我们就搬出去,搬回我们自己家去。”   他先前公然与睿郡王妃对上,公然打她的脸,固然是因为他绝不可能跪自己的仇人,向自己的仇人敬茶,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心爱的人受仇人的委屈;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想借此机会告诉那个女人,亦告诉阖府上下所有人,他有多么看重自己的妻子,让所有人都趁早打消了惹简浔的念头,便是胆大包天不能彻底打消念头,伸爪子以前,也必须得掂量再掂量,自己到底承不承受得住后果!   简浔笑道:“师兄什么都替我做在前头了,我何来的委屈受?你是没有看见,你那些弟弟妹妹们和父王的两位侧妃,在你扶着王爷离开后,待我是多么的客气与恭敬,可见你这个下马威,是把大家都震住了。”   见宇文修脸上仍没有笑模样,遂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道:“师兄还是舒展开眉头的样子好看,这样皱着,我不喜欢。还在恼王爷不作为、和稀泥的态度吗?要我说,其实大可不必,这世上的事,从来便不是非黑即白的,王爷固然疼爱倩姐姐,有愧于你,想尽可能给你们姐弟最好的一切,可同样的,二爷也是他的儿子,他难道不会也这样想吗?何况杨氏再不好,也与他夫妻快二十载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得多少日的恩情了?让他真休了杨氏或是怎么严惩她,显是不可能的,如今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也不好再严惩了。”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的初衷已既达到,就别为旁的事生气了,我们又不会在王府长住,不管王爷是早日康复,还是……我们总会搬出去的,只清清静静过完这段时间也就罢了,做得太多,表现得太在乎,别人还以为,我们有旁的图谋呢,呼,一气儿说这么多话,还真是累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斟杯茶来?”   宇文修眼里早已满是笑意了,从他站的角度看出去,阳光刚好照到了窗棂前的冬青树上,越发显得那冬青郁郁葱葱,苍翠欲滴,也让他的心,变得平静而踏实起来。   是啊,他有什么可恼的,他那个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吗,说白了就是个普通人,既是普通人,普通人有的优柔寡断和得过且过的毛病,他自然也有,便事情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只怕也仍做着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的美梦……自己与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尽到应尽的责任与情分也就是了。   宇文修想着,听简浔渴了,本想去给她斟茶的,见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盘香梨,抓起一个便自己啃了一口,然后点头道:“这个好,又甜水又多,好吃,师妹尝尝。”   什么叫又甜……水又多……这个坏蛋,摆明了在调戏她嘛。   简浔臊得不行,却也败下阵来,一跺脚,自己去倒茶了。   却被宇文修一把拉了回来,笑得一脸坏坏的道:“为什么脸红?是不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至少大白天不该想的了?我可什么旁的意思都没有,倒是你,才一个晚上,就变坏了啊,还是,其实一直都这么坏,只是以前没让我知道而已?”   他一开始真没往那方面想,还是见她忽然脸红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的确大有歧义,也不怪她误会……昨晚上那酣畅淋漓的感觉,便立刻又在他身体里复苏,让他想再次体验一下那种感觉了。   简浔让他说得脸越发红得能滴出血来,佯装嗔怒的道:“我哪有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了,我只是热着了而已,当我是你呢,满脑子都是坏水,快放开我,我真渴得很……唔……”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把自己啃过一口的梨子塞进了她嘴里,简浔本能的咬了一口,还真是香甜多汁,所以,宇文修一开始或许真没有想调戏她……她把梨子咽了下去,正要说话,宇文修已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现在不渴了罢?不然我们别出去跟姐姐他们一起用午膳了,就拿彼此解渴解饿罢,待会儿再吃点东西,当点心就是……”   他说话时,嘴里的热气都打到了简浔耳朵上,又麻又痒的,让她腿软得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   半晌才没好气的道:“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都说饱暖才思淫欲,你早膳也没吃什么,这会儿不是早该饿了吗?而且我们都回了房间,把倩姐姐和姐夫扔在那里,已经是极不礼貌了,你还想直接不出去,以后谁还肯登门做你的客人啊。”说着,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宇文修见状,只能追了上来,嘟哝道:“姐姐姐夫又不是客人,而且他们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理解我们的着急……好好好,我不说了,晚上再慢慢说也是一样……”   “我累得很,晚上我睡床你睡榻……不肯睡榻?那行啊,睡地板罢……”   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着,很快到了花厅里,宇文倩与胡严果然半点都没有不耐烦,看见他们进来,简浔脸儿红红的,宇文倩甚至还与胡严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弄得简浔又不好意思起来,趁他们不注意,瞪了宇文修一眼,就是对着过来人,才更不好意思好么,因为一切都无所遁形。   好在月姨很快就进来请示道:“……是现在就传菜,还是再等一会儿?”   得了宇文修的肯定答复后,立刻吩咐丫鬟们各司其职起来,简浔才渐渐自然了起来。   午宴不用说很丰盛,泰半都是简浔爱吃的菜,大家吃喝着说笑着,都因为在座是自己心里最亲近最在乎之人,大家能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本就是一件高兴之事,何况还是在宇文修与简浔大喜的情况下,心情好得不得了,若不是考虑到宴罢宇文修还得带了简浔去宗室营拜见长辈们,这顿饭只怕得吃到下午去。   一时宴罢,都吃了茶歇息了一会儿后,宇文倩便与宇文修道:“弟弟这便带了浔妹妹去宗室营罢,早去早回,也了一桩事,我和你姐夫等你们回来用晚膳,我再清点一下浔妹妹明儿回门的东西,等明晚你们回来了,后日我和你姐夫也该家去了,十来日不在家,家里虽不至于乱了套,我和你姐夫到底还是不能放心。”   又向简浔歉然道:“本来我该同你一起去,给你介绍一下长辈们的,你也免得拘束,可我身上有孝,自己娘家也就罢了,只要父王不说什么,便没人敢介意说嘴,可别人家就未必了,所以只好你自己去了,不过也就是见个礼,认下人……你估摸着时间,便提出告辞,浔妹妹自然也可以告辞离开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宇文修说的。   简浔笑道:“姐姐别担心,我应付得来的。”以如今宇文修在明贞帝面前的炙手可热,宗室里就算是长辈,也当没谁会给她脸色瞧才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求到宇文修名下的?   宇文倩也是知道简浔能力的,不过白嘱咐一下罢了,见时辰已不早,便不再多说,瞧着二人收拾一番,将他们送出了垂花门外去。   如今宗室里,以荣亲王府的地位最尊崇,荣亲王的辈分也高,自然宇文修与简浔的第一站便是荣亲王府,何况便不为这些外在原因,只冲荣亲王妃待宇文倩一直亲女儿一般,连带对宇文修也颇多照拂,这次他们成亲,荣亲王府更是阖府上下都跟着忙活,他们也要先去荣亲王府,好生给荣亲王夫妇和世子夫妇行个礼敬杯茶才是。   简浔给荣亲王妃和世子妃准备的礼物,也比别家的更厚一些,除了别家女眷都有的时新布匹与首饰以外,还给荣亲王妃准备了四双鞋袜,世子妃的则是两双鞋袜加四条帕子,虽不是她亲手做的,也是摆明她拿婆媳两个当自家最亲近的长辈和妯娌,才会送这样的东西了。   自然话更是说得熨帖:“荣伯母和嫂嫂待我们爷,还有姐姐的好,我们爷和姐姐都是铭刻于心,感激不尽,连带对我也是爱屋及乌,照拂有加,以后我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伯母与嫂嫂千万指出来,那就是真疼我了。”   说得荣亲王妃与世子妃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满意,尤其荣亲王妃,她以前便对简浔印象不错,如今看来,这个侄媳妇实在娶得再好不过了,她那个薄命早去的弟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因笑道:“你极好,王府能娶到你做媳妇儿,修哥儿能娶到你,实在是莫大的福气,只是一点,修哥儿性子太过刚硬了一些,可过刚易折,还是要圆融一些,路才能走得更顺更远,你记得以后多劝着他些,于外面的事是这样,于家事也是这样,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些事换了方式,一样能达到目的,可别为了一些不重要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荣亲王妃这是在提醒她,在对待睿郡王妃的态度上,多劝着宇文修一点,让他不要凡事都硬碰硬,用迂回的方式一样能达到目的吗?   说来宇文修是晚辈,与长辈对上在某些人看来,的确不管什么原因,都会先谴责他,荣亲王妃这也是为他好,可睿郡王妃那样的人,哪里配做长辈了……简浔思忖着,笑道:“伯母的教诲我记下了,回去就转告我们爷,让他谨记伯母的教诲,以后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也定会多劝着他的。”   不管怎么说,荣亲王妃的一片善意她还是很感激的。   荣亲王妃闻言,就更满意了,赏了简浔一套翡翠头面,说是当年她刚进门时,荣亲王太妃赏给她的,世子妃则送了简浔一对沉甸甸的赤金嵌五彩宝石的镯子,然后由世子妃送了简浔出去与宇文修回合,继续去拜访下一家的长辈。   在其他长辈处,简浔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宇文修可是如今宗室这一辈里最有出息,前程也不出意外最远大的,谁会傻到给她脸色瞧?   她还不知道铺妆那日,宇文修对那票宗室子弟的警告,后者们虽当时不敢则声,回到家后,难免会对着母亲啊妻子啊之类的抱怨咒骂,竟致宗室里如今一多半人都知道宇文修对她是多么的宝爱,自然越发没有人敢怠慢她了。   ——这也是荣亲王妃先前会让简浔劝着宇文修点的另一个原因,他再有本事,也不能把宗室的人乃至所有人都得罪光了,不然如今是他炙手可热,自然没人敢对他怎么样,一旦他哪日失了势,那些人又岂能不落井下石的,折在一群小人手里,也太亏了,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了。   所以简浔虽送出去了一大堆拜会礼见面礼,收到的回礼却更多,一直到掌灯十分,小夫妻两个才终于顺利的回了睿郡王府。   ------题外话------   感谢7月23日viggyzhou亲的5颗钻石,王世子zz亲的22朵鲜花,么么哒O(∩_∩)O~   昨天送走了儿子后,失魂落魄一整天,字也码不进去,晚上还差点儿失眠一整夜,好想立刻就去把儿子接回来,/(ㄒoㄒ)/~   ☆、第一百六一回 回门 异想   回到睿郡王府,宇文倩与胡严已等候他们用晚膳多时了,宇文修知道简浔今日累得不轻,偏中午连让她小憩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方才虽一上马车,便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让她歇一会儿,但马车那般颠簸,又怎么歇息得好,所以用晚膳时,便不知不觉有了在军中时吃饭的架势,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不但自己三两下就吃完了,吃完了还催宇文倩与胡严:“姐姐姐夫用好了没?用好了就早些回去歇着罢,我们收拾一下,也要歇息了,今儿着实累坏了。”   弄得宇文倩与胡严先是愕然,随即便放下筷子,站起了身来:“我们已经吃好了,已经吃好了,这就回去,你们早些歇下罢。”说话间,夫妻两个还挤眉弄眼的,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显然误会了宇文修的意思。   不过也不怪他们误会,简浔都误会了,以为宇文修的‘早些歇下’是想那个,之前在马车上,他已忍不住动手动脚了,更别提其他时候,也是一逮着机会,立刻便凑上来腻歪……所有宇文倩与胡严一离开,她便羞怒道:“都是你,让我快成笑柄了,我以后还怎么见倩姐姐和姐夫嘛?”   宇文修此时也已反应过来了,多少有些心虚,何况老婆既说他错了,那他就真是错了,毫无疑问,因忙谗着脸上前赔小心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追姐姐姐夫,告诉他们我没有旁的意思,是真的想让你早些歇息,以免明儿没精神,好不好?”说着作势要追出去。   却让简浔给拉住了,没好气道:“也许他们没误会呢,你再追出去,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算了,事情既已这样了,还是回房梳洗了,早些歇下罢,只是一点,今晚上你不许……我可不想明儿在娘家亲戚们面前呵欠连天的,那笑话儿就真是闹远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今儿一整日都有些痛,虽不至于痛得多么难以忍受,却也极不舒服就是了,所以,她迫切的需要“休养生息”。   宇文修就垮下了脸来:“一次也不许吗?好师妹,好浔浔,好宝贝,真一次也不许吗?……好好好,不许就不许,反正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磨刀不误砍柴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得简浔到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娇嗔道:“你都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些话能这样用吗?果然张冠李戴是打小儿的毛病,再改不了了。”   “我这人罢,打小儿的坏毛病改不了,好毛病也是一样,譬如对你的心,可就自打我们认识以来,至今没变过。”   “自打我们认识以来?我们认识时我才三岁还是四岁来着,你竟然就……可真是禽兽啊……”   “好啊,说我是禽兽,那我索性禽兽给你看……”   “啊,不要,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的,笑闹着回到了卧室里,沐完浴躺到床上后,宇文修到底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不过,他也知道简浔着实累坏了,所以克制住没有动她,只将她抱在怀里,老老实实的睡觉。   简浔打小儿到大就没与人这般亲近的睡过觉,昨晚上她是太过紧张也太累了,等终于能睡觉时,早顾不得旁的了,这会儿被宇文修这样抱着,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多滚烫,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能睡得着,才真是奇了怪了。   因不自在的想往外躲,嘴里还嘟哝着:“好热,师兄你能不能别抱着我,而且你骨头好硬,硌得我好痛……床这么大,我们还是各睡各的罢?”   宇文修却道:“热吗?那我让人再加几块冰进来,至于我骨头硬,刚开始你可能是不习惯,等过两日,自然也就习惯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松开她。   简浔没着了,只能闭上眼睛让自己尽快入睡,怕再这样说下去动下去的,才真是不出事也要出事了,某人这会儿有多灼热,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好在她是真的很累,虽各种不适应各种不自在,还是很快就在宇文修怀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余下宇文修看着她恬淡的睡颜,身体虽仍一直剑拔弩张着,心里的满足却是无以复加,抱着她,在满鼻好闻的清雅淡香中,慢慢也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简浔睡得正熟,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吻自己,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对上宇文修亮晶晶的双眼,“师兄,什么时辰了,该起床了吗……”   声音沙哑软糯得就跟有羽毛在挠宇文修的心似的,让他只说了两个字:“还早。”便忍不住又低头亲吻起她来,从嘴唇到耳垂到脖子再到肩膀,甚至还把她的手举到自己嘴边,亲起她的指尖来。   简浔一开始还有些抗拒,趁嘴巴终于得了自由的空档急道:“不是说了今儿要回门,不许的吗……”   但那种被宠爱,被珍惜的感觉,却很快让她放松了下来。   等到结实紧致,有着丝绸般顺滑的滚烫肌肤再次紧紧的贴住她,带着薄茧的指腹,也火热的游走在她的身上,微刺的感觉化为颤栗,让她全身发软时……她就再也忍不住,搂住了宇文修的脖子。   黑暗中,宇文修的嘴角就弯了起来,刚才还在生气,这么快就回应起他来,是不是意味着,她与自己一样,情不自禁呢?   他再次捧住她的脸,热烈的亲吻起她来,直到她的身体和他一样热,和他一样急躁的探索起他的身体,还依言娇娇软软的叫起他‘好哥哥’来,他才纵身跳进了那片甜蜜的火热中……   云收雨歇之后,天也已大亮了,简浔累得只想睡觉,可今儿要回门,便不回门,也得去给睿郡王请安,哪能跟做姑娘家,在娘家时一样,虽不能日日睡懒觉,偶尔想睡次把次,还是不打紧的。   宇文修见了,心疼得不行,又想搬出去了,搬出去就是她最大,还不是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可如今,竟连她想睡个懒觉都不能由着性子来……只能让人备了水,仍加了药材,自己抱她去了净房沐浴。   待沐浴过来,简浔整个人才算是清醒了过来,坐到镜台前,由瑞雨琼雪给自己妆扮起来。   因今儿要回门,自然要往华丽隆重了打扮,头发梳成了繁复的高椎髻,戴了华丽的九尾嵌宝石大凤钗,反正她如今是二品的诰命了,戴这样的凤钗也不算违制。   身上则是一袭真红遍地金花纹的妆花褙子,衬得她一张脸明艳艳的,恰是夏日里开得最绚烂的一株娇花。   等简浔收拾好,宇文修已也梳洗完,换好衣裳了,一身绛红色海水暗纹长袍衬得他英挺逼人,与简浔站在一起,实在不能再养眼,看得月姨与何妈妈都是满脸的欣慰与感慨,若是王妃/夫人还在就太好了!   一时用过早膳,宇文修与简浔去辞过睿郡王,便去到二门处上了车。   回门礼是宇文倩早就准备好了的,猪一口鹅一对,俱拿红绿罗的彩绸扎了,还有各色好酒四十瓶,各色好茶四十盒,各色糖果四十盒,再有贴了红纸花贴面的喜饼二百个,十分的齐备。   一上了车,宇文修便伸手去抱简浔:“得大半个时辰才到呢,我抱着你眯会儿罢。”想起早上自己闹得有些过,这会儿难免讪讪的,眼角眉梢的喜意却是挡不住。   他不说还好,一说简浔就打了个哈欠,道:“是你让我没睡醒的,你可不该抱着我眯会儿吗?”   不客气的窝到他怀里,果真打起盹儿来,只马车一颠一颠的,哪里睡得着,却仍舍不得从他怀里起来,昨夜还嫌他骨头硌人,这会儿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真是醇厚,闻着就让人安心。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崇安侯府的大门口,平氏早派了贺妈妈在外等着,车才到巷子,就有下人出来放了鞭炮,撒了喜果喜糖喜钱,巷口的小儿们见状,都涌上来举了手跳着去接,知道这家子前日送了女儿出阁,今日是回门日,必定还有糖果喜钱拿的,如今果然如此,少不得又说了一通吉祥话儿。   马车直接到了二门处才停下,贺妈妈忙亲自拿了小凳上前,请宇文修与简浔下车,见简浔满脸都是喜意,脸上的红晕任是再珍贵的胭脂也点不出来,宇文修也是难得的笑容满面,知道二人连日来必定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忙屈膝给二人行礼:“恭喜大小姐、大姑爷,大爷与夫人早已等着了,侯爷也已念叨好多次了,要不是亲朋们都已到了,大爷都想亲自出来迎接大小姐和姑爷了。”   简浔闻言,忙道:“那我们快进去罢,祖父这两日可好?”   贺妈妈笑道:“侯爷挺好的,就是很挂念大小姐,大小姐不必担心。”一头说,一头引了二人进去。   果然简君安与平氏早已等着了,这两日夫妻两个都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虽知道宇文修必定不会委屈了女儿,宇文倩又是打小儿与简浔一道玩到大的,这样的婆家于新嫁娘来说,已经极难得了,可做父母的,又怎么可能因着知道女儿不会受委屈,就不担心了?   于是待简浔与宇文修进了门,给二人行礼磕头时,简君安不错眼的打量女儿之余,少不得又敲打了宇文修一回,直到平氏在一旁咳嗽了好几声,开玩笑道:“大爷,亲朋们都还等着见新姑爷呢,您要教育女婿,等回头得了闲再教育可好,果真是当了女婿十几年的师父,如今弟子变女婿,您也改不了严格要求了不成?”   简君安方打住了话题,与宇文修道:“那先见过亲朋们罢,等见完了,再去给你师祖……祖父,给你们祖父磕个头,陪他老人家说会儿话,他这两日念你的次数,都让泽儿沂儿快打翻醋坛子了。”   说着,起身带了宇文修去东花厅里,见简家的亲朋族人们,一一给宇文修介绍:“这是族里的三堂伯、这是五堂伯,这是……”   宇文修便一一行礼问候了过去,送上了给长辈们的礼物,也得了回礼,平辈与小辈则给了红包,因见平隽今儿终于没有来凑热闹了,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让他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很快男眷们见完,轮到女眷了,平氏便接手了介绍的任务:“这是三堂婶,只是五堂婶,这是……”   大家都惊讶于宇文修竟这般年轻俊美,想着他那一身好本事,再看他看向简浔的目光,简直温柔得让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要融化了,便都明白简君平为何会把女儿许给他了,纷纷赞不绝口:“姑爷与大小姐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最后介绍到刘姨妈与刘纯馨,却是崇安侯府能出席这样私密场合的亲朋实在不怎么多,刘姨妈母女论起血缘关系来,偏又的确与简浔很亲近,平氏一是想着二人多少能帮着捧个人场,二是不让她们出席也的确不好,是以今日母女两个都是打扮一新,坐到了安置女眷们的西花厅里。   前日送简浔出嫁时,刘姨妈已见过宇文修了,见他生得昳丽非凡,偏又有那样可怕的名声,家里也一团乱,还曾暗暗感叹,二姐夫怎么能以貌取人就高门嫁女呢,很该给浔姐儿浔一个人口简单,门风清白的书香人家才是。   不过这事儿她也没有置噱的余地,何况都已在办喜事了,她纵然置噱了也是无用,便把满腔的话都压在了心底。   只这会儿受宇文修的礼时,难免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便只笑着受了礼,给了见面礼——一对碧玉簪,说了句:“祝你们相敬如宾,白头到头。”再无他话。   倒是刘纯馨,虽已想到以表姐的人品才貌和二姨父对她的疼爱,给她挑的夫婿定也是人品才貌家世俱佳的,却万万没想到,这位新表姐夫会俊美到这个地步,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俊美的人……脸瞬间红透了,心口也“砰砰”直跳,声若蚊蚋的叫了一声“表姐夫”,双手接过宇文修递上的封红,便退到刘姨妈身后,低垂下了头去,惟恐旁人瞧出了自己的异样来。   给众亲眷都见了礼,简君安便吩咐简浔与宇文修:“趁这会儿还不到开席的时间,且随我去见过你们祖父罢。”   二人应了,随简君安去了景明院。   不过才两日没见崇安侯,简浔便发现他老人家又瘦了一些老了一些似的,连眉心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不由心下一“咯噔”。   贺妈妈是下人,不能说主子不好,所以才说‘侯爷挺好的’,父亲与母亲日日都见着祖父,所以可能看不出来他细小的变化,她虽只离开了家两日,因这两日过得极慢,让她方才在看到自家的家门时,一瞬间竟生出了恍若隔世的念头来……抱着这样的心态,再来看祖父,就能很轻易便发现他老人家的变化了。   祖父的大限,只怕已近在眼前了……   这般一想,简浔的鼻子忽然酸得厉害,给崇安侯磕头行礼叫‘祖父’时,语气便带出了几分哽咽来。   引得崇安侯笑了起来:“这丫头,素日不爱哭的啊,怎么这才出嫁两日,就变得爱哭起来?修哥儿,是不是你欺负你师妹了?”   一旁简泽简沂听得这话儿,立刻虎视眈眈看向了宇文修,再是师兄,如今更是变成姐夫了,在他们心里,姐姐仍然更亲,师兄休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欺负姐姐!   宇文修也瞧出了崇安侯的情况很不好,他在战场上,不知道见过多少濒死之人眉眼间都笼罩着一层黑气,祖父如今这副样子,只怕已是回光返照……他心里也很不好受,面上却笑道:“有祖父您老人家给她撑腰,岳父岳母也跟两座大山似的站在她身后,泽儿沂儿还虎视眈眈在一旁看着,我捧着顺着她且来不及了,哪敢欺负她,真是冤枉啊!”   简浔已把眼泪逼了回去,情绪也调整了过来,笑着接过他的话道:“你难道不该捧着我顺着我吗,有什么可喊冤的,难道不是心甘情愿捧着我顺着我,而是碍于祖父、爹爹母亲和泽儿沂儿,才不得不捧着我顺着我的?”   “就是!”简泽简沂立刻齐声附和。   逗得崇安侯忍俊不禁起来,骂道:“你们‘就是’个屁啊,你们知道什么,只知道跟着瞎凑热闹,还不快扶了你们姐姐姐夫起来?”   兄弟两个便上前一人扶了简浔,一人扶了宇文修起来,宇文修便顺势坐到崇安侯床前,与他老人家说起话儿来,直至平氏打发人来催了两次该入席了,方暂时辞了崇安侯,去了前面坐席。   开席时男女眷就是分开的了,男眷开在了外面的敞厅里,女眷就开在了花厅里,不过两桌人,但因平氏热情周到,不但菜色十分丰盛,还请了两个女先儿来说书,倒也十分的热闹。   一时宴毕,平氏安排客人们都围坐了抹牌后,才拉了简浔回自己屋里,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儿,这也是简君安特意交代了她的,简君安到底是父亲,有些话他如何好问的?   所以平氏这会儿问得十分的细致:“修哥儿对你好吗?那个……晚上没有弄痛你罢?我瞧你都有黑眼圈了,他也该节制些才是……王妃没有为难你罢,府里其他人呢?尤其那两位侧妃,虽是侧室,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也算长辈了,她们都还安分罢?想来这两日有修哥儿和倩丫头在,她们都还不至于轻举妄动,等明儿倩丫头家去,修哥儿也得开始如常当差了,她们就未必了。我知道你们的心,不愿沾王府一丝一毫,所以轻易不肯惹事,我也觉得不惹事是好的,但不惹事不代表怕事,若是事找上门来了,也不必与她们客气,除了修哥儿和倩丫头,还有我们整个崇安侯府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呢!”   简浔一开始被问得十分不好意思,少不得小声道:“师兄待我极好,我们……也好,黑眼圈是这一阵子都没睡好睡足过,才会慢慢现出来的,等过几日睡好睡足了,自然也就消了,母亲放心。”   待听得平氏后面的话,才稍减了尴尬,正色说起睿郡王府的事来:“王妃没有为难我,倒是师兄,给了她和所有人一个下马威……”把昨儿敬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如今王府上下怕是一个人也不敢惹到我名下了,母亲就只管放心罢,应当不会有让你们替我出头撑腰那一日的,除非师兄哪日对我不好了。”   平氏笑道:“修哥儿怎么可能对你不好。不过修哥儿这样行事,王爷真一点没有恼他吗?还是该缓着点来,不该第一日就这样钉是钉卯是卯的,传了出去,旁人该怎么议论你们?还是该等她们先出手了,你们再见招拆招,适当时候予以她们致命一击,不就面子里子都有了?”   或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处世方式最大的差异之处,简浔知道平氏是为了她好,若让她说,她也会这样行事,可宇文修已经替她挡在头里了,那她就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何况睿郡王妃那样的人,若一开始对她客气了,她一定会得寸进尺花样百出,就得一力降十会,直接把她打得以后轻易动弹不得,顺带再杀鸡儆猴一番才是。   所以简浔只笑道:“王妃这几年在宗室的名声口碑早不如从前了,不喜欢她的人多得很,当年的事,也不是没人知道,只没人当面说而已,所以倒也不怕旁人议论,何况师兄既得皇上看重,又凶名在外,谅也没谁敢公然说嘴。我们在王府可住不长,谁耐烦把时间都花在与她过招上,自然是自己过得舒舒服服是正经。”   平氏一想也是,便只叹了一句:“幸好修哥儿是个有本事有志气的,不然你得多辛苦!”没再多说。   简浔趁机说起刘姨妈母女来:“……如今住在哪里呢,我且与她们说说话儿去?”   刘姨妈母女当日近乎一穷二白的来投奔,连今日给简浔和宇文修的礼物,都是平氏给准备的,自然也没有闲钱与女宾们斗牌了,所以牌局还没开,刘姨妈便找借口带着刘纯馨告退了。   平氏见问,道:“想着你成亲后,你的院子修哥儿便可以随意进出了,姨太太和表小姐住着到底不方便,便把她们挪去了后面的远月阁,拨了四个丫头四个婆子去服侍。”   简浔便笑着起身道:“多谢母亲了,我且瞧瞧她们去,待会儿再回来与母亲说话儿。”屈膝一礼,退了出去,抄近道去了远月阁。   刘姨妈正歪在榻上小憩,旁边还摆在针线篓子,跟前儿却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还是简浔叫了一声“三姨母”,她才发现简浔进来了,忙起身笑道:“浔姐儿,你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   又要动手给简浔斟茶去。   简浔忙道:“三姨母不必客气,这些事让下人们来做就是,对了,怎么屋里屋外一个服侍的人都不见,是不是都躲懒去了?表妹呢,怎么也不见?”   刘姨妈忙笑道:“下人们不是躲懒去了,是我想着这会子左右无事,让她们散了的,待会儿要用她们时,再叫她们上来就是,至于你表妹,也不知是不是今儿日头太大,热着了,回来一直都脸红红的,我怕她中暑,打发她吃了雪津丹,就让她回房睡去了,我这就去叫她起来。”   远月阁虽才一进,却配了东西厢房,刘姨妈自然是住了正房,刘纯馨便住了东厢房。   简浔闻言,摆手道:“表妹既中了暑,就让她歇着罢,正好我要说三姨母说的话儿,她也不方便听。是这样的,我之前就想过了,如今府里是母亲当家,母亲自是好的,可到底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下人们也难保个个儿都是好的,所以我的意思,我在西门鼓楼那边儿有个三进的陪嫁宅子,母亲舍不得委屈我,听说修葺布置得很是不错,不然三姨母就带着表妹住到我那宅子里去?那样三姨母与表妹也能更自在,我如要打发人送个什么东西出来,也更便宜。”   这个‘什么东西’,自然是指的银子一类的了。   满以为刘姨妈会同意,不想刘姨妈犹豫片刻,却小声道:“浔姐儿,你为姨母考虑,姨母知道,可姨母这几年是过怕颠沛流离,没人照拂没人依靠,只有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冷冷清清的日子了,所以……我不想搬出去,想就留在府里,热热闹闹的,可以吗?我们也尽量不会给二姐夫和夫人,添麻烦的……”   简浔倒是没想到刘姨妈会不愿意搬出去,可牛不喝水她也不能强摁头,左右等刘纯馨出嫁后,刘姨妈总不好再住在侯府,也就两三年的时间,自己且再托付平氏一回罢。   遂笑道:“倒是我没想到这些,只想让三姨母与表妹自在些,就忘了三姨母与表妹只有两个人,住着那么大个宅子,难免冷清了,那三姨母与表妹就安心在这远月阁住下罢,爹爹与母亲那里,自有我呢,断不会委屈了三姨母和表妹的。”   顿了顿,继续道:“难得今儿得了闲与三姨母说体己话儿,我就索性多问三姨母一句,表妹明年就该及笄了,不知道三姨母是怎么打算的?说来三姨父家书香传家,若能与表妹寻一户读书人家嫁进去,倒真是门当户对了。”   刘姨妈正发愁该怎么与简浔提这事儿呢,她与平氏到底隔了好几层,这些话如何好与平氏说的,与简君安就更不好说了,唯一能说的,也就是简浔,偏简浔之前忙于出嫁的事,她也找不到机会,且初来乍到的,她也委实开不了那个口……就想着,等以后简浔归宁时,再慢慢找机会罢,倒是没想到,机会这么快便送上门来了。   因忙道:“我的儿,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想着你表妹,要不说血浓于水呢?你既开了口,我也腆下这张老脸来,不藏着掖着了,我的想法,也是若能替她寻个读书人家,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一点,我们刘家如今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便是你两个表哥能找到,也来了盛京,也已是一穷二白,若没人帮衬着,怕是再难有出人头地,重振家业之日了,所以……”   “所以……所以……”到底自觉后面的要求太过不光彩,太过世俗,有损自家书香门第的脸面和名声,刘姨妈的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了半日,才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所以想找个家里官位稍微高些,日子稍微得过些,最好是四品以上的人家,哥儿也有出息的,将来才好帮衬你两个表哥……”   四品以上人家,家资丰饶,哥儿还要有出息的?   简浔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刘姨妈怎么就敢这样异想天开,别说刘家如今就只剩她们寡母孤女,连一针一线都要靠着自家接济,就算是从前刘家还没败落,还住在盛京时,以刘家老太爷区区从五品,三姨夫又只是个举人的现实情况,想将女儿嫁进四品以上,还是好的四品以上的人家,也不是容易的事好吗,刘姨妈这是午觉还没睡醒,在发梦呢?!   见简浔满脸的不可思议都快要遮掩不住了,她这样的高门贵女,喜怒不怒于色十几年下来,只差已成本能了,却仍让她吃惊成这样,可见自己的要求,的确太离谱了些。   刘姨妈也知道这些,难堪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就让刘家真在自己手里彻底的败落下去,让两个儿子一辈子都再没有出头之日不成?   他们家如今唯一的筹码与机会,就是小女儿的亲事了,也是因为如今有崇安侯府做靠山,甚至睿郡王府也算是他们的靠山了,她才敢这样想,不然,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只要两个儿子将来能重振家业,她的脸面又值什么!   ------题外话------   感谢7月24日雪帝尊亲的99朵鲜花,王世子zz亲亲的22朵鲜花,又让你们破费了,么么哒O(∩_∩)O~   那个,快月底了,月票有的都投了啊,表浪费了,O(∩_∩)O~   ☆、第一百六二回 起疑   一直到简浔出了远月阁后,都还满心的不可思议,因为刘姨妈之后还说了:“我也知道以我们家如今的情况,想结那样的好亲不容易,你表妹的人品才貌也都不是拔尖儿的,所以,若实在寻不到那样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只要男方年纪不算太大,续弦也是可以的,年纪大的,才会疼人嘛。”   虽然她说这话时,结结巴巴的,满脸都是泪水与羞愧,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但终究还是说了。   简浔当时就忍不住想冷笑了,原来这就是所谓书香门第的清高,一边说着侯府门第太高,与他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家,就单方面渐渐断了亲戚间的往来,不理会她这个他们的血亲到底是好是歹,一边却又谋划着借她家为跳板,将女儿嫁入高门,好拉扯娘家,为此甚至连续弦填房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这还是亲娘吗?   难怪当初不肯理会自己的死活了,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终生幸福,都可以毫不在乎,她一个外甥女,更是算不得什么了!   娘亲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兄长姐妹,以她那点有限的记忆和爹爹素日提及娘亲时由衷的温柔和思念来看,娘亲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都是一个母亲生的,一个家里长大的,怎么会差别这么大?难道娘亲是嫁给爹爹后,受爹爹影响,才没有沾染上舅舅姨母们书香门第之家清高的?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总是读书人”,还真是一点都不错。   简浔想着,到底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了,深悔自己当日认下了刘姨妈母女,就该任她继续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她才能继续安分守己,不得陇望蜀!   以致她回到平氏屋里时,脸色都还十分不好看。   平氏见了,少不得关切的问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简浔吐了一口气,到底这事儿瞒不过平氏的,索性与平氏直说了,末了道:“得亏我娘亲早早去了,得亏此番只有她们母女找上了门来,不然……”她烦也被烦死了,恶心也被恶心死了。   平氏听完,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姨太太瞧着不像是这样卖女求荣的人啊,刘家不也向来自诩书香门第,名声高于一切吗,怎么竟会……三十岁以下能做到四品以上的,满朝除了修哥儿和你表哥,几乎寥寥无几,便是偶有三二个,那也是早已妻妾儿女成群的,其他哪个不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做表小姐的父亲甚至是祖父都够了?姨太太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女儿!”   简浔冷笑道:“说自己也是没办法了,等两个表哥找到了,总得有人帮衬着,他们才能继续念书做学问,将来以科举出身,出人头地,重振家业……唯一的法子,就只能让表妹嫁得好一点,将来好帮衬娘家了,可她也不想想,她挑人家,人家就不挑她们吗,一无所有也就罢了,女儿人品才貌还样样都不拔尖儿,就算是上了年纪的四品以上官员想续弦,也多的是想把女儿嫁进去的,凭什么轮到她女儿?莫欺少年穷,还不如找个家里哪怕差些,只要小伙子人品好,肯上进的读书人家,将来只要表妹夫高中了,表妹总能熬得出来的……真是气死我了!”   说着,想到先前与刘纯馨打照面时,虽才住进他们家短短几日,她的气色便已好多了,想是刘姨妈私下教过她了,礼仪规矩看着也稍微有点样子,不那么缩手缩脚的了,加上换了一身得体又不失华美的衣妆,原本只有三分的姿色,也一下子有了七八分,也就不怪刘姨妈会有那样的想法了。   何况如今她们背靠大树,崇安侯府是她们的靠山倚仗且不说,亦连睿郡王府都与她们是亲戚了,她们要达到目标就有更大的可能了,不是吗?   简浔说着,又恨声道:“想让儿子出人头地,重振家业可以,可别靠卖女儿来实现啊,若刘家两个表哥还在,至少都已是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人了,有手有脚的壮小伙子,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完全可以一个做工以供养另一个念书,等那个念书的中了,又再反过来供养前一个,何况若他们兄弟真上进,我们家难道会袖手旁观,不拉扯他们吗?就想着走捷径!不行,我明儿就让她们搬出去,以后定期让人给她们送银子,保她们衣食无忧也就是了,至于旁的事,我可管不了,让她们有本事有门路自己想办法去!”   这话简浔能说,平氏却不能说,且也知道她们若是不愿意离开,自家还真不好赶她们出去。   便只是皱眉道:“那表小姐是个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也许她与姨太太的想法不一样呢?表小姐倒是个可怜见的,若她愿意嫁个普通些的读书人家,我倒是可以替她想想法子。”   平家族里那么多人,子弟更是人人都念书,族里承担大部分的开销,各家只承担小部分的,以便家里日子难过的,子弟也不至于因要忙于生计,荒废甚至是中断了学业,所以如今有功名又还没娶妻的子弟,还真能数出好几个来,只要她想帮,这个忙便是一定能帮上的,到时候破费上千儿八百两银子,也就能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了。   问题是,得刘纯馨自己愿意,有自己的主见。   简浔也知道自家不能硬赶刘姨妈母女离开,不然让人知道了这样的至亲,求到门上崇安侯府都不管她们的死活,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崇安侯府上下了。   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后,才道:“我方才没见到表妹,说是脸一直红红的,像是有点中暑,可今儿时间有限,只能找机会再问她了。只是这事儿怕还得请母亲帮忙,先给她挑选几个合适的人家罢,秀才三姨母嫌功名太低,那就尽可能找举人罢,续弦也行,就是年纪别太大,最好前头没有孩子的,找上三四个合适的人选,届时问过表妹的意思后,让她自己挑,她自己愿意了,三姨母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而等刘纯馨嫁人后,刘姨妈得多厚的脸皮,才能放着自己女儿家不住,两个表哥若是找了来,也得多厚的脸皮才不住自己妹妹家,反住到已去世了十几年的妹妹姨母,唯一一个亲外甥女亲表妹也已嫁了出去的姻亲家里?有什么事都麻烦姻亲家的?   刘姨妈那般“清高”,自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所以,明日就让她们搬出去什么的,还真只能是说说气话,必须得把刘纯馨的亲事解决了,才能最大程度的一劳永逸。   平氏点点头,道:“那我先四处留意打探一下罢,姨太太想要的人家,我也留意着,万一表小姐的意思与她一样呢?只是一点,若真有符合她们条件的,我至多只负责引荐一下,等两边有了意思后,姨太太与表小姐就能搬出去,办喜事不能在咱们家,后面的事,我也不概不会过问插手,不然,万一落一个出卖亲戚女儿,替一把年纪的高官拉纤保媒的名声,我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指不定还会连累整个侯府的名声。”   简浔能想到的,平氏自然也能想到,为今之计,的确只有将刘纯馨早早嫁出去,最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了,可若为此搭上自己和简家的名声,她却是万万不愿意的,她一生站得直行得正,两个儿子也一天天大了,就这两三年间,便该说亲了,她是绝不会为了一对道貌岸然的母女,害了自己儿子们的!   话音未落,简浔已道:“母亲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您放心,我绝不会让她们,影响到我们自家人的,从血缘从情感上来说,她们在我心里都不值一提。”   只是看在已故娘亲的份儿上,也是本着解决麻烦的心理,她不能不管这事儿罢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儿,平氏眼看再待下去是不成了,总不能就把客人扔前面,主人家却一直不露面,遂与简浔道:“我得去前面看看了,不然就太有违待客之道了,你是回你自己屋里歇息一会儿,还是与我一道去前面?你的屋子我吩咐了人日日打扫的,你任何时候回来都可以立刻住。”   简浔想了想,道:“我去陪祖父说会儿话罢,今儿个才回来了,总不能明后日又回来,好歹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好再回来。”   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祖父……一应该准备的东西,母亲怕是得准备起来了,我瞧着……”   平氏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道:“早已准备齐全了,一旦……立刻就可以用上,不至于乱了套,他老人家强撑了这么久,也的确该休息一下了……”   一时间母女两个都没了话,只默默的出门,去了前面,在花厅与景明院交界的地方,分了手。   崇安侯却正在睡觉,简浔远远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被子,心里着实酸得厉害,亲人就要永远的离去了,她却无能无力……   以致晚间辞别了父母,坐上了回睿郡王府的马车,简浔的情绪都还显而易见的低落,之前在客人们和父母面前时,她不得不强忍着,丝毫不表露出来,如今车里只有她和宇文修两个人,自然不必再遮掩了。   宇文修见了,便伸手抱了她坐到自己腿上,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在担心祖父吗?生死有命,祖父的病到了这一步,已实非人力所能挽救了……要不这样,我回去后就与父王说,以后你日日都可以回侯府来,虽说新婚头一个月不能空房,但你只是白日回来,也不算违礼,就是我明儿就得照常入宫当差,以后也得隔夜才能回来,不能时时陪你回来了。”   简浔闻言,先是眼前一亮:“这样好吗?”   但随即便摇头道:“还是罢了,便父王同意我日日回来,爹爹与母亲也要说的,且等过个十天半月的再说罢。”   宇文修见她分明很想回来,就又后悔起当初没坚持要分府出去另过了,坚持道:“只要父王同意,旁的都不重要,岳父岳母见你回去了,嘴上说是一回事,难道还真赶你出来不成?我知道你除了担心祖父,也舍不得他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那好罢。”简浔到底还是点了头,“只是每日回来也不好,就隔日罢,隔日回来一次,正好除了看望祖父,我还有一件有些棘手的事要处理。”   宇文修一挑眉:“棘手的事?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刘姨妈母女的事,也没什么可瞒他的,何况简浔从来没想过要瞒他任何事,便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以前多少会为他们的凉薄而觉得心寒,如今倒庆幸他们的凉薄了。”   宇文修虽上午才见过刘姨妈母女,因是女眷,他根本没看清楚,这会儿自然也想不起来她们长什么样,但只要惹浔浔烦恼的,通不是好人,他想了想,道:“四品以上没娶妻或是要续弦的,哪怕盛京没有,其他地方也必定有,不若你就把这事儿交给我罢,我一定给三姨母找个好、女、婿!”   后面三个字,一字一顿的,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反话。   反正军中便是将领们都不是那么好娶亲,至少不容易娶到合心意的妻子,刘纯馨那样的条件,也算差强人意,要找个四品的,还真不是太难,就是那人会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甚至是打老婆揍孩子,他就不敢保证了!   简浔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恼上刘姨妈母女了,笑道:“三姨母摆明了想在读书人家里找,军中的怕是不会同意,师兄就别管这事儿了,我自会处理好的,处理不了了,再请你帮忙也不迟。好了,我有些累了,靠你身上眯一会儿啊?”   宇文修忙应道:“那你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没再说话了,心里却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为这事儿不痛快了,不由暗忖起来,自己打小儿没娘,师妹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己的舅家对自己姐弟虽不至于不闻不问,却也算不上多有情义,谁知道她的舅家姨家,对她还要更坏,二人倒真是“门当户对”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师妹有个好继母,更重要的是有个好父亲,所以她比之自己,乍一看还是要幸运得多的,但自己却显然才是那最幸运的一个,因为自己有她,有个便是给自己全天下,也绝不换的她!   这般一想,宇文修就将简浔抱得越发紧了……   回到睿郡王府,天已快黑透了,宇文修与简浔少不得要先去见睿郡王。   睿郡王却已歇下了,他们过去时,正好看见宇文倩与胡严蹑手蹑脚的从睿郡王的卧室出来,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宇文倩的眉头更是紧紧皱着,难掩着急之色。   简浔心里不由一紧,难道是睿郡王,又不好了?可早上他们来辞别时,他看起来都还好好儿的啊。   宇文修已沉声问道:“姐姐,是不是父王,病情又加重了?”   宇文倩打手势示意大家都出去了,才叹道:“可不是又加重了么,上午你们才离开不一会儿,就又神志恍惚,不认人起来,还说自己身上痛,可太医来了,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说着忽然发狠道:“我就不信还真找不出病因来了,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再奇怪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病,总有能克它的药,我明儿一早就把不当值的太医们都请来,再把京中的大夫们也都请来,我就不信,那么多人,还真找不出病因了,若还找不出,我就张榜求医,天下这么大,总有能人异士的!”   一席话,说得简浔微眯起了眼睛,倩姐姐说得对,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的,睿郡王既生了病,总有一个致病的原因,譬如头痛就先想是不是吹了风着凉了,肚子痛就先想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或是怎么的,睿郡王病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医们却至今找不出病因来,这也太奇怪了罢!   会不会,一开始大家就弄错了方向,根本就不是病,而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呢?说来皇宫可是全天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睿郡王府虽不是皇宫,却与皇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皇宫了,而皇宫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经过见过得少了吗?   简浔想着,听得宇文倩与宇文修道:“你与浔妹妹才新婚,明儿又得进宫当差去,就先别管这些了,今晚上二弟侍疾于父王床前,明儿白日我来,晚间你姐夫侍疾,后日白日换二妹妹三妹妹,我和你姐夫也好家去看看……反正我都已安排好了,你别担心。”   待宇文修应了,又与简浔道:“你也别担心,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儿起来后四处看看,布置一下屋子,认一认你们院子里的人,看需不需要添补的,总之以你自己住得舒服为要。”   简浔点点头:“我知道了。”   犹豫了一下,将四下除了自家两对夫妇以外,便再无旁人了,遂附耳把自己的想法与宇文倩提了提,末了小声道:“虽说自己家里,照理不该有人敢谋害父王才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真有人起了歹心呢?如今就悄悄儿留意查起来,或许还能有几分转机……”   宇文倩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这府里不是父王的妻妾,就是他的儿女,谁会害他,谁敢害她?便是杨氏那个女人,她虽对她百般厌恶,也不能否认,她待父王是有情谊的……且如今世子未立,若父王就这样去了,弟弟就是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杨氏母子立刻就要被扫地出门,越发没有机会问鼎世子之位了,杨氏怎么可能会这么傻?   她都不会傻到,也没胆子对父王动手了,其他人就更不敢了,父王在,她们才是侧妃孺人,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等父王不在了,有儿女的还罢,没儿女的,谁知道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所以宇文倩从没想过,自己父王的病,也许不是病呢?   还是听了简浔的话,才如醍醐灌顶般,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过除了府里的人,父王掌权多年,也不是一个敌人仇人都没有,也不是没可能有外面的人想神不知人不觉的害他,但若父王是病从口入,那府里一定就有奸细!   宇文倩因立刻小声道:“浔妹妹言之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会立刻悄悄儿布置起来的,若查不出什么来也就罢了,若真查出是有奸人作祟,我一定将那奸人碎尸万段!”   说到最后,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等回了新房,宇文修少不得要问简浔方才都与宇文倩说了什么,简浔便又将自己的疑虑与他说了一遍:“说来父王龙马之年,本不该这样说病就病,说神志不清,就神志不清才是,实在让我由不得不怀疑,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反正死马当活马医罢……”   话没说完,想着睿郡王好歹是宇文修的父亲,自己却拿他与马相提并论,知道失言,忙堪堪打住了,补救道:“师兄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宇文修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任何顾忌。”父王再亲,难道还能亲过师妹么?何况师妹还是一片好意。   他也皱眉思忖起这个可能性来,军营里除了征来的普通人家的儿郎,也有不少混过江湖的所谓浪子侠客什么的,时间一长,总会带出些他们在江湖上混迹时的“光辉事迹”和奇闻异谈来,什么这毒那蛊的,宇文修怎么可能不听去几耳朵?   如今想来,父王的症状,还真恍惚与他曾听一个兵士说起过的中了什么奇毒的样子有点像,只当时他听过就算了,如今也想不起具体的来了,何况也有可能是他听错了……但不管怎么说,师妹都为他们提供了另一条思路,他们还是得尝试一下才是。   宇文修心里渐渐有了决定,与简浔道:“就像姐姐方才说的,这事儿师妹就别管了,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布置一下屋子,认一下咱们院子的人,得了闲便回去看看祖父也就是了,旁的通不必理会,我和姐姐自会处理好的。”   简浔也是这样想的,她既暂时帮不上忙,就只顾好自己便罢了,省得反而帮倒忙,点头应了,见时辰不早,便道:“我让人打水进来洗漱罢?明儿师兄不是要进宫当差吗,早些歇了罢。”   宇文修知道她连日来都累得不轻,虽还没有睡意,仍点头道:“那就早些歇了罢。”   于是简浔让瑞雨琼雪打了水来,一番梳洗后,夫妻两个都躺到了床上前。   天还是很热,不动还好,一动就一身的汗,哪怕屋里摆了冰盆子,但宇文修却很固执的一上床就抱住了简浔,即便因今日崇安侯与睿郡王病情都不乐观,他没有那个心思做那件事,也定要抱着简浔睡。   而简浔见他老老实实的,只是想抱着自己睡觉,也就安下心来,——她因着崇安侯与睿郡王病情的恶化,心情也不好,怎么能在这时候做那件事?   次日一早,简浔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宇文修已起身了,就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好容易睁开了,就见宇文修已穿好官服,站在门边在低声吩咐瑞雨了:“……有什么事,就打发外院一个叫武夷的小厮,去西华门给我递话儿。”   “师兄,你要上朝去了吗?”   见简浔醒了,他不由懊恼道:“还是把你吵醒了?”他动作已经够轻了,就是怕吵醒了她,更衣梳洗什么的也都是自己动手,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做惯了的,可到底有些事放心不下,遂叫了瑞雨在门边小声吩咐,没想到还是把她吵醒了。   简浔撑着坐起来,秀气的打了个哈欠道:“我本来就觉轻,昨晚上就睡得早,已经睡足了,那师兄用早膳了没,我起来陪你用罢。”说着果真要下床。   宇文修忙大步走了进来,将她摁回了床上,道:“还没交五更呢,你再睡一会儿,我自己就用早膳就好了,月姨知道替我准备的。今儿我不在家,你去瞧过父王后,便只管回来,那边你也的确暂时帮不上忙,若有事,就打发外院一个叫武夷的小厮去西华门给我递话儿,他年纪虽小,人去十分机灵能干。等今儿散了朝后,我会找机会与皇上说,父王病势又加重了,看能不能让我每晚都回来,我若不能回来,也定会打发人回来给你送信的。”   把方才吩咐瑞雨的话,又原原本本交代了她一遍。   简浔自是一一应了,方才说是睡足了,其实哪里足了,见宇文修坚持不让她起来,便又是一个哈欠,倒回了床上,白皙的两颊因为才醒来,带着一抹酡红,大大的眼睛也迷离恍惚,不知道有多娇媚诱人,“那我就真不管师兄,继续睡了啊……唔……”   话没说完,已让宇文修堵了嘴,辗转品尝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松开了她,看着她饱满而光泽的红唇赞叹起来:“浔浔真漂亮!”   天气炎热,简浔昨夜临睡前,本是穿了一身纱衣在外面的,但睡着睡着,就“不翼而飞”了,如今只剩一件桃红色的抹肚与一条及膝的细棉亵裤在身上,长发如瀑,肌肤胜雪,曲线玲珑。   看得宇文修赞叹之余,身体也忍不住发起热来,本来早上就是男人最冲动的时候么。   只可惜这会子再发热也只能忍着了,且待晚上回来再饱餐罢。   简浔娇喘着,想起瑞雨还在,忙向外看去,见瑞雨早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松了一口气,娇嗔道:“我还没漱口擦牙呢,师兄也不嫌脏……还不快走,想婚后第一日上朝,就迟到,被人笑话儿么?”   宇文修笑道:“笑话儿就笑话儿,满朝文武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会理解我的。”   说着,想到即便满朝文武都是过来人了,也还有一个人平隽不是,心情就更好了,忍不住俯身又吻了简浔一下,才起身一边笑着:“哪里脏了,不知道多香多甜,不过就算真脏,我也绝不会嫌弃你的。”往外去了。   余下简浔看着他英姿挺拔的背影,啐了一口:“还敢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就是好的了。”方满脸是笑的闭上了眼睛。   这才真正得了空,想起这两日在睿郡王府的生活来,旁的且不说,只说身边时刻多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就不一样,还以为自己怎么也要好几日才能习惯的,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然习惯了,方才醒来,与宇文修竟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实在让人说不出的安心,而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样,每天与丈夫一同醒来,然后送他出门,晚上等他一起回来,一起用膳,一起歇下的简单日子吗?   想着,不免又想到了大婚次日醒来,二人的头发竟自发缠到了一起,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结发为夫妻,希望他们一生一世都能恩爱两不疑罢!   嘴角含笑的胡思乱想了一通,觉是再睡不着了,简浔索性起了身,梳洗妆扮一番后,让人摆了早膳来。   早膳与宇文修的简便能果腹,所以以包子面条为主不一样,虽也是月姨亲自看着厨娘做的,但光粥就有三样,瑶柱燕窝粥,红米莲子粥,粳米红枣粥,还有其他点心诸如蛤蜊炖蛋,海米蒸蛋,八宝乌饭蒸糕,炸五馅春卷,红豆耶稣糕,山珍煎饺等,再配了六样月姨自家腌制的小菜,简浔自是用得十分开心满足。   而月姨见她用得开心,每样都用得不少,也跟着开心,只要少夫人身体好,还愁小少爷不能尽快来到这世上?   ------题外话------   感谢7月25日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王世子zz亲的22朵鲜花,么么哒,爱你们O(∩_∩)O~   瑜的验证群:鱼苗群179672129,昨儿福利就写好了哈,四千字,想看的亲可以先进验证群,找管理提交了全文订阅截图后,就可以看福利了哦,自问还比较精彩哈,O(∩_∩)O~   ☆、第一百六三回 蹊跷   用过早膳,简浔便带着瑞雨去了银安殿,睿郡王妃那里她可以不去,睿郡王那里她却是必须去瞧瞧,问个安,顺道再表达一下自己愿意留下侍疾的心意的。   不想刚到银安殿,就迎头遇上了宇文倩,只不见胡严,彼此见过礼后,简浔问道:“怎么不见姐夫?”   宇文倩道:“我让他家去一趟,瞧瞧二弟三弟,再安排一下家里的事,父王这情况,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呢?就这样回去,我实在不能放心,所以打算再留一阵子,得亏如今家里没有长辈了,不然,我还真是左右为难。”   说着,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带出泪光来,便显得里面的血丝越发明显了,显然昨夜没有睡好。   简浔握住了她的手,道:“倩姐姐也别太忧心,父王总能好起来的,倒是昨儿我回去后想了一下,你安排大家轮班侍疾,除了弟弟妹妹们,很该让两位侧妃带了孺人们也侍疾的,三弟与四妹妹五妹妹都还小,便是三妹妹,也不过才十一二岁,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时间长了,他们未必熬得住,多几个人,多少总得分担一下。”   关键给所有人都制造了能接近睿郡王的机会,万一就抓到暗中捣鬼的人,或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呢?每个地方都安排人去悄悄儿查探,到底太慢了,人手也得派出不少去,难免打草惊蛇。   宇文倩见简浔说完,还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明白了,道:“我知道了,回头就重新安排,且先进去罢。”   姐妹两个遂进了殿里,去了后面睿郡王的卧室。   却见“病着”的睿郡王妃竟早来了,宇文信侍立在她身侧,眼睑下一圈青影,昨夜应该不是没睡好,而是压根儿就没睡。   睿郡王则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也不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   宇文倩屈膝给睿郡王妃行了个礼,便算是打过招呼了,简浔有样学样,也屈膝行了个礼,起身后便见宇文倩已在压低声音问宇文信了:“父王怎么样了?昨夜可都还好罢?我已打发人去太医院守着了,除了当值的太医,让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请到府里来,大家一起会诊。二弟累了一夜,且回去歇着罢,这里有我即可。”   宇文信声音略有些沙哑,道:“父王情况就是有些不大好,昨夜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说我要害他,还说所有人都要害他,好几次挣扎着想下床跑到外面去……还是天快亮了,才累极了睡下了。既然大姐已打发人去请太医们来会诊了,我还是留下罢,一来太医们要问情况我也好回答他们,二来我也委实不能放心。”   趁机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简浔,他和她可以共处一室,大哥又不在的情况,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话没说完,宇文倩已急红了眼圈,道:“父王情况既那么不好,二弟怎么不打发人去告知我和你大哥一声呢?”   宇文信道:“我想着大姐连日来都忙个不停,必定累坏了,大哥又要一早入宫上朝,我一个人也应付得过来,便没有惊动你们。”   一直没说话的睿郡王妃忽然在一旁冷冷道:“难道王爷就只是你们姐弟的父王,不是信儿的父王了,他难道就不担心的?说得就跟王爷只有你们两个儿女,离了你们,旁人便什么也做不好了似的。”   顿了顿,又道:“县主既已出嫁为人妇了,就该凡事以夫为天,时刻将夫家放在第一位才是,这样日日待在娘家算怎么一回事,知道的,说你孝顺,姑爷也是个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睿郡王府家教不好,仗着宗室的身份,就欺凌姑爷与亲家呢,所以县主收拾一下,今儿便回去罢,王爷自有本宫这个做妻子的照顾!”   宇文倩闻言,立时气白了脸,冷笑道:“父王还好好儿的活着呢,王妃想对我摆当家主母的威风,想赶我出去,还早了些,何况就算到了那一日,我弟弟也是王府的嫡长子,第一继承人,所以这个家,还轮不到王妃只手遮天!”   “你也知道王爷还好好儿的活着呢?”睿郡王妃还以冷笑,“就开始想着你弟弟是嫡长子,第一继承人,你将来越发可以在这个家里横着走了,莫不是王爷如今病成这样,就是你咒的,你巴不得王爷就此再起不来了……”   “够了!”一语未了,宇文信忽然怒喝起来:“母妃少说两句不行吗,旁的且不说,至少在担心父王,盼着父王能早日好起来这一点上,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量一下对策,非要这样争锋相对呢?若母妃再这样,就回屋养病去罢,父王这里有我即可。”   不好说宇文倩,便没有说,只话里话外,还是听得出来他与宇文倩也是一样不满的。   睿郡王妃就悻悻的没有再说了,宇文倩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床上的睿郡王忽然申吟了一声:“好痛……”然后醒了过来。   宇文倩立刻扑了上去:“父王,您醒了,您现在觉着怎么样?您哪里痛?我已经打发人请太医们都来会诊了,您放心,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一定会的!”   睿郡王看向她的目光却十分陌生:“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我不认识你……”   “父王!”宇文倩大惊失色,“我是倩儿,您的女儿倩儿啊,您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了,您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了。   睿郡王仍是满脸的茫然:“倩儿?倩儿是谁?我不认识你……”忽然坐了起来,拔高了声音:“你是不是来害我的?是不是?你们所有人,是不是都是来害我的?我要离开这里,你们休想害我,我要离开这里……”   挣扎着要下床,宇文倩含泪去扶他,却被他甩了个趔趄,宇文信要上前扶他,也被他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场面一时乱做一团。   睿郡王妃在一旁看着,想上前又有些不敢,急得直哭:“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医怎么还不来!快去催啊,快去催——”   不想睿郡王却忽然上前拉了她的手:“雨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人人都要害我,我们快离开这里,立刻离开,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快……”   睿郡王妃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等回过神来,又是担心又是惊喜:“王爷,您还认得妾身?真是太好了……可这里就是您的家,这些都是您的儿女,是咱们家的下人啊,怎么可能害您,又怎么敢害您,您一定是病的时间长了眼睛花了,我们先回床上去歇着,等太医来了再说,好不好?您相信妾身,妾身万万不会害您,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害您的。”   好说歹说,总算哄得睿郡王躺回了床上去,只是一直都抓着睿郡王妃的手不肯松开:“雨薇,那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不然我怕他们害我。”   睿郡王妃已好久没被睿郡王这般全然信任依恋过了,满脸都是柔情,连连点头道:“我陪着王爷,一直陪着王爷,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王爷的。”   总算不枉她近来每次加重了药量后,都会趁王爷意识迷离时,单独与王爷相处一会儿,如今终于起到成效了。   睿郡王妃说完,看向宇文倩简浔与宇文信道:“王爷情绪这般激动,你们且都先出去罢,省得王爷待会儿又激动起来,伤了自己,屋里有本宫一个人伺候即可。”   宇文倩对自己父王竟不认识自己了,反倒对睿郡王妃这个她自来讨厌,他近年来也是日益不假辞色的女人和颜悦色,无比亲热,更关键的是他竟似是只认得这个女人了一般,简直心痛气愤得无以复加。   可见睿郡王脸色惨白,精神萎靡,又实在不想再刺激他,以免他真伤了自己,何况睿郡王妃也不是只赶了她和简浔出去,连自己的儿子也一并赶了,她到底还是忍气说了一句:“父王,那我们就先出去了,您有事就叫我们,我们就在屋里,您一叫就能听见。”   与简浔一道,转身先出去了。   宇文信见状,微眯双眼略带探询的看了睿郡王妃一眼,才跟着出去了。   宇文倩一出了睿郡王的卧室,便咬牙切齿的低声与简浔道:“这事儿一定有鬼,一定有鬼!”   简浔方才一直冷眼旁观,如何看不出事情着实蹊跷,睿郡王摆明已厌了睿郡王妃,都快到不加以遮掩的地步了,怎么可能忽然又对她这般依恋起来?而且这两日睿郡王妃都没有出现在睿郡王面前过,怎么今儿偏一大早就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谁是最大的赢家,谁身上的嫌疑便最大,如今看来,睿郡王妃十有八九有问题。   只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简浔忙一把握住宇文倩的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宇文倩虽气得不轻,到底还没彻底乱了方寸,余光见宇文信也出来了,便立刻调整好情绪,与宇文信道:“二弟,你忙了一夜,且回去歇着罢,就算不歇着,好歹也梳洗一下,换件衣裳,这里有王妃,还有我和大弟妹,凡事都应付得过来。”   宇文信却仍是那句话:“我还是留下等太医们来会诊后再说罢。”   心里则在思忖,母妃一定瞒了他什么事,可问题是,他能看出蹊跷来,大姐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她好歹也该与他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底,必要时候,替她周全描补一下啊,如今自己问她,她只怕未必会说,若父王一直不肯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以内,他也找不到机会问……看来只能找机会问高嬷嬷了,她是母妃的心腹,她一定知道。   很快太医便来了,一共来了五个,其实都是早已来给睿郡王看过病诊过脉的了,之前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自然也是一样,只王府既请了他们,他们也不能不来,不能不走过程般的来个会诊。   只可惜会诊的结果仍是一样,查不出病因,这病委实太过蹊跷。   宇文倩不由急了,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不避讳了,从屏风后绕出来,便急声问起太医们来:“怎么会查不出病因,头痛医头,脚痛治脚,这不是为人医者最基本的吗,我父王如今都成这样了,不认人不说,还老是觉得有人害他,可见一定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指不定就是头呢?你们怎么能这么多人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病因,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因为着急,也因为生气,她的语气说到最后,已经是十分不好了。   但太医们听她叫睿郡王‘父王’,又是梳的妇人头,知道她必定是嫁到胡家,如今已是忠靖伯夫人的惠安县主,不论是她伯夫人的身份,还是县主的身份,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只能喏喏的告罪:“县主息怒,下官等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宇文倩一拳打在棉花上,再生气也是白搭,只能留了一个太医随时待命,让人将其他太医送了出去。   进屋一瞧,睿郡王还握着睿郡王妃的手,只是他已吃了药睡着了,睿郡王妃一见宇文倩进来,便对她露出了一个得意挑衅的笑来,低声道:“要不说少小夫妻老来伴,只有做夫妻的才是一生的伴侣,生同衾死同穴,儿女且要靠后呢,如今王爷可不是终于清醒了,明白了谁才是对他最后,会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宇文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见睿郡王睡着了,便与简浔一道出去了,出了银安殿后,才叫了春燕上前低声吩咐:“安排人一直注意着父王屋里的动静,任何动静都不能放过,熬药的人尤其注意,父王的饭食也是……若父王不好了,立刻去禀告我,另外,再安排个人,与王妃跟前儿贴身服侍的搭上话儿,注意别惊动了高嬷嬷。”   春燕少不得一一应了,自去安排了,简浔见宇文倩神色不好,便与她道:“要不姐姐回屋休息一会儿罢,就算她居心叵测,短时间内也不敢真……姐姐总得休息好了,才能打接下来的仗。”   宇文倩心里乱糟糟的,哪里睡得着,不过简浔说得也对,她若先垮了,事情只会更糟糕。   遂点头道:“那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去,你也回房歇歇,不必担心,凡事有我和弟弟呢。”   姐妹二人便在前面的岔路分了手,各自回了各自院里去。   月姨与何妈妈早等着了,一见简浔与瑞雨主仆两个回来,便忙齐齐迎了上前,月姨先问道:“少夫人,听说前面又传太医了,还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是不是王爷……”   对睿郡王,月姨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没有好感的,但没有好感归没有好感,却也不希望他正值壮年,便病重而死。   何妈妈也是满眼的着急,比月姨更着急,她家小姐一进门公爹就没了,就算大家都知道王爷之前就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简浔安抚的对二人笑笑:“是父王的病情又加重了,不过有太医们在,应当会很快就好转起来的,你们别担心。”看向月姨,“咱们院里的人,我还至今没见过呢,把人都叫齐了,我见一见罢,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本是主母的权利,月姨立刻应了,叫了个小丫头子去召人,自己笑向简浔道:“咱们院里人不多,以前更是只有我和厨房的两个婆子和四个粗使婆子罢了,这次大爷与少夫人大婚,县主怕少夫人进门后用起来人不趁手,才又添了四个婆子八个小丫头子,都是十一二岁的,这两日她们都跟着瑞雨琼雪几位姑娘做事,倒比前阵子有章法得多了。”   自己本就带了何妈妈和瑞雨琼雪等八个大小丫头过来,加上宇文修这边儿的近二十个人,怎么也足够了,就是不知道宇文修这边的人,是不是全都可靠了,虽她们都是倩姐姐过过一遍的,但难免有漏网之鱼,不过不让小丫头子们进内室,素日再防着一点,短时间内,还是不用担心的……简浔思忖着,坐到了月姨吩咐粗使婆子给她抬来的玫瑰圈椅上。   很快丫头婆子们便来齐了,跪下给简浔行过礼后,月姨一个个逐次介绍了过去:“这是厨房的范婆子李婆子,这是门上的张婆子周婆子,她们四个是前几年大爷去蓟州,我回了王府后,便开始跟着我在这院里服侍了,这是……”   简浔听月姨最先介绍的便是他们小厨房的两个婆子,知道这必是她,甚至是宇文倩与宇文修都极信得过之人,不然也不会安排到小厨房那般要紧的地方,服侍这么几年了,先就打量起二人来,见二人果然干净整洁,谦卑有礼,眼神也半点不乱瞟乱看,心下也暗暗满意,待月姨介绍完众人后,便笑道:“那这两日大爷和我的一日三餐,就是范妈妈和李妈妈的手艺了?着实不错,赏!”   瑞雨便立刻应声上前,一人赏了范婆子和李婆子两个封红,二人忙笑着磕头谢了赏,才接过了封红,肃手立到一旁。   简浔随即看向门上的张婆子周婆子,二人也是打扮得干净利索,只是面相天生带着几分凶相,守门倒是正好了,她同样示意瑞雨赏了二人两个封红。   之后其他人也每人赏了一个封红,再与月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训了一番话,把职责与大家简单分派了一下,其实与如今差不多,简浔与宇文修正房的事,只她带过来的四个贴身大丫鬟,加月姨何妈妈即可应对了,其他人自然是以前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最大的变化,也就是那八个小丫头子,如今有姐姐们带着她们做事了而已。   待众人都领命行礼散了时,午膳时间也到了。   简浔一个人用膳,对着满桌子的菜也难免有些没劲,索性叫了月姨和何妈妈作陪。   何妈妈知道简浔主要是给月姨体面,她不过是为怕月姨不肯接受这份体面捎带的,便在月姨推辞时,笑着又劝又拉了一回,“月姐姐,您是知道咱们少夫人从不说虚话的,让坐就是真让坐,又何必这般客气,没的白生分了。”   总算让月姨道了谢,斜签着身子坐下了,笑向简浔道:“王府规矩大,除了大厨房,各个主子的院子,都是设了小厨房的,西苑那边,两位侧妃娘娘院里也是一样,再就是几位孺人共用一个小厨房,除非逢年过年,其他时候主子们都是在自己小厨房里用膳,与侯府那边儿又不一样,少夫人可能得一程子才习惯,但只要习惯了,就会发现,人少用膳,也有人少的好处。”   简浔点点头,笑道:“人多热闹,人少却也清净,各有各的好处,我很快就会适应了。”   何妈妈凑趣道:“少夫人只怕也清净不了多久,等明儿添了小少爷小小姐,不知道多热闹,您就会怀念这时候的清净了。”   说得简浔微红了脸,却仍大大方方的先举了箸,与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待琼雪上了茶来时,才正色与月姨何妈妈道:“如今父王病着,且看情况,一时半会儿怕是大好不了,不然,我和大爷早该搬出去了,所以今日特意先与两位妈妈透个底儿,我们既迟早要搬出去的,那这段时间里,我们院里上下人等决不许生事,当然,事情若找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也绝不会退缩。不只我是这个意思,大爷也是这个意思,两位妈妈都是服侍我们多年的老人儿了,说是我们院里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还请一定在我和大爷顾不到之时,把底下的人都约束好了,不叫任何一个生事,等将来顺利搬回咱们自己的家后,我和大爷自然重谢你们。”   心心念念还是要搬出去单过,对堂堂王府,竟是丝毫也不留恋,虽如今住在这里,却是将自己放在客人,而非主人位置上的。   何妈妈是简浔的乳母、陪嫁妈妈,自然要以她的意愿为要,闻言毫不犹豫就应道:“少夫人放心,我会把下面的人都约束好,不许她们生任何事端的。”   横竖如今姑爷已是正二品的高官了,前程远大,将来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个王位也不是不可能,自家小姐又不差银子,那干嘛留在府里委屈自己。   月姨却眼神一暗,都到了这个地步,修哥儿还是不肯沾染王府的一丝一毫吗,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啊……不过罢了,他自己有本事,看不上王府也是人之常情,好男不吃分家田么,她何必操那么多心呢,横竖他们小两口儿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便也应道:“我与何姐姐一样,定会约束好下面的人,不叫她们生事,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说的话不说的,少夫人只管放心。”   简浔闻言,方松了一口气,睿郡王妃或是其他人不先招惹到她头上,她是不打算惹事的,可她不打算惹事,下面的人却未必不会,毕竟宇文修表现得那般强势,下人以为自己水涨船高了,言行得意忘形一些也是有的,届时旁人才不管会下面的人是不是真受了她的指使,势必会被账算到她这个做主子的头上,指不定连宇文修也要一并被连累,她当然要未雨绸缪。   这也是她让月姨何妈妈与她同桌用膳的主要原因,她必须让她们明白她和宇文修的决心,这样主仆上下才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简浔喝了一口茶,看向月姨道:“月姨,府里各个行当上大致是什么情况,譬如大厨房,谁是管事,采买处谁是管事,库房针线房这些呢?您稍稍与我说一说罢,虽说咱们只是暂住,却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我大致了解一下这些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也好知己知彼。”   月姨见问,便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王府与侯府一样,也是内外院分治,内院每月的花销都从外院关,所以外院像回事处、账房、马房这几个行当的大管事,都是直接听命于王爷的,连王妃都轻易使不动他们,内院的话,采买处、大厨房这些行当的管事都是王妃的人,针线房的马嬷嬷是王爷的奶嫂,还有……”   简浔认真的听完,道:“这么听来,就算外院的管事们都不直接听命于王妃,内院却几乎是王妃的天下,怎么我看倩姐姐的话也十分管用,使起府里的下人们来如臂使指呢,别说倩姐姐已经出嫁了,就算没有出嫁,照理王妃也咽不下这口气才是。”   月姨就笑了起来:“少夫人有所不知,王爷疼爱县主,曾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儿,给过县主一方私印,言明王爷不在府里时,县主凭着那枚私印,诸人诸事,县主都可调度,不必去王妃那里请对牌,所以虽各行当几乎都是王妃的人,却也不敢违背县主的命令,王妃再大,难道还能大过王爷不成?”   再就是宇文倩从来不会拿了鸡毛当令箭,也就此番宇文修大婚,她惟恐弟弟的婚礼出岔子,才接手调度了好些事,旁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要睿郡王妃强的,这也是睿郡王妃忍了下来,没找她麻烦,没给她使绊子的原因,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一辈子在娘家作威作福吗?   简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难怪宇文倩的话在王府那般管用,可如今睿郡王“病”得只认睿郡王妃了,若情况不尽快好转的话,宇文倩的话只怕就未必再管用了。   想到睿郡王的“病”,不由皱紧了眉头,真的很怪,可没有真凭实据,再多的怀疑也没有用,也治不了睿郡王妃的罪,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暂且将心里的疑虑压下,简浔看向何妈妈道:“我的嫁妆,这几日就劳妈妈带着琼雪,她心细,全部再整理一下,最好分个类,譬如镜子,甭管是靶镜铜镜还是西洋镜,全部收拢到一个箱子里,贴上标签,将来要找时,便能一目了然了。不过,只是整理一下也就罢了,不必把东西都拆开摆出来,如今这屋子我瞧了下,布置得也很能住人了,就这样将就一段时间罢,省得明儿搬家时麻烦。”   何妈妈忙应了:“少夫人放心,我与琼雪会把事情办好的。”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响起小丫头子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这个时辰?   简浔又惊又喜,忙忙起身迎了出去,迎面而来一身大红官服,满脸冷肃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看见简浔,宇文修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道:“今儿在家里忙什么呢,累不累?”   简浔摇头笑道:“不累,倒是师兄,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说,晚上都有可能不回来吗?”   宇文修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在宫里听说府里召了所有不当值的太医,我想着必是父王的病势又加重了,所以去禀了皇上,希望皇上恩准我不必留宿宫中,当然,也有假公济私的想法在。没想到皇上不但同意了我的请求,还让我立时回来瞧瞧父王是不是真不好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父王的病是真又加重了吗,给我找身衣裳,我换了立刻过去瞧瞧。”   简浔摆手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才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小声把睿郡王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当时很想提醒太医,看看父王有没有可能是中了毒,或是怎样的,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没说,这事儿只怕得师兄想法子密查一下了。”   ------题外话------   月底了月底了,有票的千万表浪费了,都投了投了投了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O(∩_∩)O~   ☆、第一百六四回 母子同心   宇文修听得神色凝重,沉声道:“父王真只认得那个女人,连姐姐都不认得了?”   简浔点点头:“可不是,不过他也不认得二爷了,我们怕再待下去王爷情绪激动,伤了身体,只好出去了,到我们离开时,王爷已经睡着了,但王妃一直守着他。”   如今想来,倒像是睿郡王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若真是睿郡王妃做的手脚,那她的动机倒是不难猜了,睿郡王可至今没立世子,宇文修如今既有本事又得睿郡王看重不说,关键还有嫡长子的天然优势,相较之下,宇文信的胜算简直微乎其微。   但如果睿郡王什么都听睿郡王妃的,睿郡王妃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呢,那宇文信的世子之位,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了。   简浔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宇文修听:“凡事都得有个动机,如今从动机反推结果,王妃的嫌疑就更大了,只是总得有真凭实据,才能揭发她的罪行,也才能真正挽救父王的性命。”   宇文修正要说话,宇文倩来了。   她回屋后细想了一番,也是觉得睿郡王妃嫌疑实在大,听得宇文修回来了,便立时赶了过来:“我当时很想让太医查一查,父王是不是中了毒,又怕打草惊蛇,还是设法安排个外面的大夫来,悄悄儿给父王查查罢,那个女人若真敢对父王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要一次就摁死了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满眼的仇恨。   宇文修点头道:“方才师妹已把情况大概与我说了,她的想法也与姐姐差不多,悄悄儿安排人给父王查查,找大夫的事儿,就交给我罢,就是那个女人,怕不会再给我们单独与父王相处的机会……不过就算如此,也不是太难,都交给我!只是盛京的大夫,都差不多已与父王瞧过了,却没一个能瞧出所以然来,我得往蓟州找人去,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耽误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姐姐与师妹要保证那个女人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倩忙道:“时间长了我不敢保证,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弟弟只管放心。”   她回头就弄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来,那个女人做贼心虚,一定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露了马脚的,等她查上一回,查不出问题来,再“放心”的撂开手,那个女人回头胆子只会更大,那便是双管齐下,抓她现行的时候了!   宇文修是知道自家姐姐能力的,把事情交给她也放心,他每日里都早出晚归的,家里的事便是再想管,也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当下三人又悄悄儿商量了一番细节,方齐齐去了前面瞧睿郡王。   睿郡王还是不认得宇文倩,自然更不认得宇文修与简浔了,一见三人进来,便激动的嚷嚷着:“你们是不是要害我,你们休想害我……我跟你们拼了……”直往床下扑。   急得睿郡王妃忙忙按住,安抚了一阵:“王爷别怕,有妾身在,谁也休想伤害您,妾身一定会寸步不离守着您的。”   随即转向宇文倩宇文修简浔三个,语气颇有些不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非要把王爷的身体气出个好歹来,才肯罢休是不是?枉费王爷素日那般疼你们!”   宇文倩哪里忍得她这把嚣张,更心疼睿郡王,恨恨的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冲她摇了摇头,又冷冷看了睿郡王妃一眼,看得她有些坐立难安后,才带着宇文倩与简浔出去了。   一出了银安殿,宇文倩便恨声说道:“那个贱女人,若不是考虑到父王的身体,我立时扑上去挠死她!”   简浔忙道:“倩姐姐小声点,小不忍乱大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宇文修则道:“就算她真如愿,让父王上折子立了她儿子为世子又如何,我本来就从不在乎那个位子,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揭发她的罪行,也有的是时间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姐姐急什么!”   宇文倩心知他二人是因为对睿郡王的感情,远不若自己那般深,不至关心则乱,才能这般冷静的劝自己,很想反驳他们的话,但想着反驳了他们又怎么样呢,感情这东西,本就不是轻易培养得起来的,何况他们的话也有道理。   便只悻悻说了一句:“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不至于真冲动得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我先回屋了,你们也回去罢。”转身先行离开了。   宇文修与简浔见她走了,此地到底不是说话之地,便也回了他们自己院里去。   待三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后,宇文信才远远走了过来,方才离得太远,他听不清兄姐们都说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似是都很不愉快,还差点儿争吵起来了一般,难道是为了父王的病?   不行,他得立时去找母妃谈谈了。   宇文信想着,进了银安殿去,睿郡王妃正哄着睿郡王喝参汤:“王爷,喝完了这碗参汤,再睡一觉醒来,您的病就会好起来了,张口,乖……”   睿郡王在睿郡王妃的诱哄下,就跟个孩子似的,让张嘴就张嘴,让喝汤就喝汤,十分的乖顺。   宇文信何尝见过这样的睿郡王,在他的印象里,父王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睿智威严的,何尝有过这般无知脆弱的时候,而他对父王的感情,虽不若大姐那般深,却也没差到哪里去,父王打小儿也是真个疼爱他,便是到了如今,也待他不差的,心里一时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儿,若父王真是让母妃害成这个样子的……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等稍后睿郡王喝完参汤睡了过去,宇文信便上前低声与睿郡王妃道:“母妃一大早就开始忙着照顾父王,一直到现在,一定累了,不若回屋歇息一会儿,让儿子陪您说说话儿罢,父王这里有崔公公,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睿郡王妃闻言,想也不想便道:“你父王如今一刻也离不得我,崔贵祥笨手笨脚的,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他,还是我留下亲自照顾罢,你有什么话儿,就在这里与我说也是一样。”   宇文信就沉下了脸来:“最多一个时辰的时间,难道母妃连这么点儿时间也不肯给我不成?”看向睿郡王妃的目光十分的冷肃。   睿郡王妃被他看得心下一紧,到底母子连心,很快便约莫猜到儿子要与她说什么了,到了这个地步,瞒不瞒他都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了,想了想,遂点头道:“行,我正打算回去更衣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你送我回去罢。”   起身去到外面,叫了自睿郡王只认得睿郡王妃后,便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崔公公,冷声吩咐道:“好生服侍王爷,王爷一醒来,便立刻派人去禀告本宫,本宫回去一趟。”   崔贵祥对睿郡王的忽然转变也是惊疑于心,亦与宇文倩一样,瞧不得睿郡王妃这副得志便猖狂的样子,但他一个下人能说什么,便只是恭声应道:“奴才知道了,王妃娘娘请只管放心回去。”   睿郡王妃方满意的“嗯”了一声,带着宇文信一路回了自己院里去。   一进了屋里,宇文信便说道:“除了高嬷嬷,其他人全部退下,没叫一个也不许进来!”   待众服侍之人都应声而去后,立时开门见山问道:“母妃对父王做了什么,让父王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何况您与父王这么多年的夫妻,您怎么能这般狠心,况就算您不念多年的情分,也得考虑一下事发后的后果,是不是您承担得起的!”   睿郡王妃见儿子果然什么都看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冷笑道:“你让我念多年夫妻的情分,他何尝又对我念过情分了?宇文倩那个小贱人为何敢那样百般羞辱我,说到底还不是他纵的,宇文修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就更是因为知道有他擎天护着了,他连最基本的体面与尊重都不给我,让我在府里没有威信不说,甚至只差成了整个宗室的笑柄,我凭什么还要念情分,我恨不能他立时去死好吗?”   喘了一口气,“再说了,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母子的将来,你倒好,吃里扒外,不问青红皂白就先骂起我‘狠心’来,这世上谁都可以骂我狠心,惟独你不可以!”   宇文信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正要再说,一旁高嬷嬷惟恐母子二人闹崩了,动静太大惹人生疑,现下可摆明是母子二人最该齐心协力的时候了。   因忙赔笑道:“二爷且先别生气,先听老奴说两句好吗?娘娘的确给王爷……吃了点东西,那东西吃的时间长了,会渐渐出现幻觉,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惟独只信任最亲近的那一个。二爷也知道,以王爷对县主和大爷的偏爱,以大爷自身的本事和原配嫡长子的天然优势,如今您要做世子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可您也看见了,县主与大爷如今便不将娘娘和您放在眼里,逼得我们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等明儿大爷真袭了爵,这个家还有娘娘和您的容身之地吗?”   见宇文信的脸色越来越暗沉,身体也绷得越来越紧,继续添油加醋道:“若到时候王爷肯多分些产业与二爷,也肯同意娘娘跟了二爷出去过活还罢了,凭着二爷的本事和娘娘的苦心经营,两三代以内,咱们还是可以不必跟那些个闲散远枝宗室一样,说是宗室,却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倒比体面些的下人且还落魄的。怕就怕,王爷即便分了不少的产业与二爷,咱们也保不住,如今大爷在皇上面前的体面,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他可才十八岁,再过几年,挣个铁帽子王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他若要与二爷为难,谁敢为二爷出头张目,主持公道的?他可是恨透了当年他在庄子上受到的凌虐啊,诚然他不敢弑母杀弟,要将娘娘与二爷困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娘娘与二爷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是易如反掌的,二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娘娘考虑吗?”   高嬷嬷过去两日里,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终于劝得睿郡王妃暂时冷静了下来,不再一味想着要找宇文倩的麻烦,给简浔立规矩,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纵然争赢了又有何用,何况还十有八九争不赢,那又何必白白找气生呢?   只是劝住了她这一头,没能劝住另一头,睿郡王妃到底气不忿,把账都算到了睿郡王头上,执意又悄悄儿给睿郡王吃了一次药,所以才会有了睿郡王今日忽然就只认她一人之事,却是药终于起到了作用。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宇文信看出了破绽来,高嬷嬷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爷的,如今却是不告诉也得全盘告诉了,有了二爷协助,她们定会如虎添翼。   宇文信被高嬷嬷的话说得对母妃的不满与恼怒瞬间都飞到了爪哇国去,尤其在看到睿郡王妃听了高嬷嬷的话后,一下子颓然的坐到榻上,无声的流起泪来,他心里就更只剩下难受与悲愤了。   可不是吗,大姐与大哥对母妃的轻慢与羞辱他是看在眼里的,就算母妃当年有不对,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们姐弟日子不都挺好过的吗,尤其宇文修,更是升官发财洞房花烛,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说句不好听的,当年若不是母妃那样待他,他还未必能遇上简大小姐,未必能有之后一番际遇,自然也就不可能成就今日的他了。   不求他感激母妃,至少他看在父王的面子上,该给母妃这个继母的尊重与孝敬要有罢,可事实却是,他当着父王和所有人的面儿,尚且那般羞辱母妃,大姐也在一旁助纣为虐,半点体面不给母妃留,也半点面子和情分不给他这个弟弟留。   如今是父王还活着,他们已经这般嚣张了,等哪日父王没了,可不是正如母妃和高嬷嬷所说的那样,他们母子立时就会被扫地出门,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子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宇文修的差距越来越大,甚至最后只能沦为他的阶下囚。   他已经比他输得太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抓不住了,那现下他还能抓住的,就一定要抓住了,再不让其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万一,他得到的越多之后,就能把以前抓不住的,又抓回手里呢?   宇文信在宇文修十三岁上了战场,并且很快就立了军功后,是曾想过自己也去军中的,但他打小儿被睿郡王妃娇宠着长大,底子是真没宇文修好,也没有他那般刻苦,论起武艺来,自然差得多,且已经有宇文修珠玉在前了,他去了军中后,除非比他更出色,否则就只能一直做他的陪衬,倒比不去更糟糕了。   况睿郡王妃也舍不得他去军中,万一刀剑无眼伤了他怎么办?那时候睿郡王妃还有信心,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做世子,而宇文修,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再回不来了。   哪里能想来,事情会慢慢发展到今天,他们母子会慢慢陷入如今这般被动艰难的局面呢?便是宇文信,也不曾想过这些,更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面上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父王的爵位将来会传给谁的样子,连在睿郡王妃面前,他也是这么说。   但此时此刻,宇文修不想再遮掩他的欲望,也不想再遮掩他心里的不忿与不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烦乱的情绪稍稍理了理,也将自己对睿郡王的愧疚不安压下后,才终于开了口说道:“事已至此,我除了与母妃同心同德,再无旁的路可走,毕竟父王多的是儿女,母妃却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母妃您一个母亲,何况,母妃还是为了我。只是一点,父王的异常这般明显,我都能一眼看出不对来,大姐大哥自然也是一样,只怕这会儿已经疑上了母妃,在想着怎么抓母妃的把柄了,所以,接下来我要问的话,母妃一个字都不许瞒我,后面的事,不说全部听我安排,至少也要都与我商量过后,才能行事,知道吗?”   睿郡王妃见儿子满脸的严厉,虽觉得有些不痛快,想着儿子终究还是与自己一条心,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没有白养,心里又好过了些,点头道:“我都听你的便是。”   宇文信这才道:“那我先问母妃,到底对父王做了什么手脚或是吃了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可靠不可靠,知情经手的人又有谁?父王若一直这样,到底什么时候会……母妃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我必须得先把这些都弄清楚了。”   睿郡王妃既才表了态什么都听儿子的,自然一五一十都回答了宇文信的问题,说不清楚或是说漏了的,高嬷嬷就在一旁补充,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说完了,末了咬牙低声道:“我是一再念及夫妻之情的,不然我早……可他呢,把我都快踩到泥淖里去,只差明说我给先头那个死鬼提鞋都不配了,他既无情,就休怪我不义!”   宇文信对母妃吃了一个死人的醋这么多年,还是不能释怀之举,着实有些看不上,觉得母妃也太量小了些,每每为此大动肝火,甚至与父王时好时不好的,就更是不明智了。   但这话他做儿子的也不好说,便只是冷然道:“母妃也太冲动了,明明知道大姐还在府里,与父王感情深厚,还心细如发精明能干,急着再次动手做什么,就不能等大姐回去后,再动手吗?届时大哥日日早出晚归,大、大嫂新妇进门,处处要避嫌,只要操作得当,每次让他们见到的都是睡着的父王,他们根本不会起疑,等他们终于起疑时,父王的折子也已递上去,世子之位也已到手,他们再懊恼也只能干看着了,——届时那折子可是父王亲笔写的,就算大哥如今圣眷再隆,难道皇上还能罔顾父王自个儿的意愿,把世子之位给大哥不成?还能母妃多的时间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就忍不得这三五日的了呢?”   睿郡王妃被儿子说得讪讪的,本来以为自己走了一着好棋的,没想到,却是差点儿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想到自己下药之前,高嬷嬷是劝过自己三思的,便把气都撒到了高嬷嬷身上:“你既知道不妥,为什么昨儿不死命拉着本宫,就只不痛不痒劝了两句就丢开了?差点儿坏了本宫的大事!”   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杀了宇文修,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的,哪怕当初在庄子上失败了,等他回京后,又住到了崇安侯府去,她也难寻机会,但再难寻,也不想真就寻不到,至少在他十三岁去了蓟州后,她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要他命的。   偏她顾忌着王爷,不敢踩到王爷的底线,以免夫妻之情彻底走到头,他们母子还极有可能不得善终,如今想来,她真是太傻了,别说那个鬼之子了,连那个没良心的的命,她都该早早就要了的,那她如今便已是风风风风的睿郡王太妃,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气,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高嬷嬷被骂得唯唯诺诺的:“都是奴婢不好,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她还要怎样劝,真真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劝不转她来,如今倒好,捅出篓子来了,却都是她的错了……不过罢了,谁让她是娘娘跟前儿最亲近的人,又是除了王妃以外,唯一知道整件事前后过程的人呢,娘娘不把气撒到她身上,倒要撒到谁身上?   这般一想,心里那几分委屈也就淡了许多,看向宇文信道:“二爷,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少不得只能将错有错,您有什么更稳妥的法子吗?您向来足智多谋,一定有好法子的。”   宇文信何尝不知道高嬷嬷是被迁怒的,更深知要不是有高嬷嬷在身边出谋划策尽心劝谏,他母妃早不知道犯过多少次糊涂了,对高嬷嬷就很是和颜悦色,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按兵不动,什么都别再做,只一心照顾父王为要了,才母妃和嬷嬷不是说,那药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查不出来吗,如今看来,太医们一个都没查出来,可见并非浪得虚名。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查不出来,自然也就会打消疑虑了,等他们打消了疑虑,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睿郡王妃忙道:“那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消疑虑呢?夜长梦多,万一时间长了,药效就减退了,王爷清醒过来了怎么办?”   越发后悔她不该见简浔明知自己“病着”,却不说亲自来问安侍疾了,连个下人都不曾打发来问候,宇文倩又在府里作威作福,仗着王爷当初给的那枚私印,嚣张得府里上下都快不知道她这个王妃,只知道她那个出嫁了的县主,就急怒攻心,走了一招臭棋了,若真因此前功尽弃,她才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娘娘只管放心。”高嬷嬷忙道:“那药王爷已吃了大半年了,早已渗出五脏六腑,时间越长,药效便只有越烈,而绝不会减退的。”   宇文信就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母妃你自此便加倍用心的照顾父王,能不假下人之手的,便通通亲力亲为,不是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吗,连儿女尚且做不到的事,你一个尊贵的王妃,却长时间的坚持了下来,得多深厚的情义才能如此?假以时日,自然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世上人人都有可能害父王,惟独您不会,您的美名,也会传播开来,等父王将来再上了立我为世子的折子递上去,便绝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便是皇上,也阻挠不了,只能恩准了。”   “可是我……”睿郡王妃几时干做服侍人的活计,一日两日的还成,时间长了,却是万万做不到。   可见宇文信满眼的冷厉,又沉声说道:“若不是母妃一时忍不得,本来我们不必陷入现下困境的,既然是母妃把事情弄成这样的,自然只能靠母妃来一力补救,到底是忍过了这一次,以后便海阔天空,还是忍不过,就沦为阶下囚,母妃自己选罢!”‘   她到底还是咬牙道:“我听你的,这便服侍你父王去!”果真收拾一番,去了前面继续守着睿郡王。   宇文信这才又与高嬷嬷低声说起话儿来……   再说简浔与宇文修回了他们的新房,简浔见宇文修一直抿着唇,因拉了他至靠窗的榻上坐了,笑道:“还在担心父王呢?据我看来,王妃的目标显然是世子之位,在二爷没有当上世子之前,王爷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师兄只管放心罢。”   宇文修拉了她一并坐下,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道:“我是在想,这事儿到底是杨氏一个人的主张,还是宇文信也有参与其中?到了这会儿,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三个儿子里就有两个与他父不父子不子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家无父子’,虽然我们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府!”   简浔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对睿郡王的感情可没那么复杂,自然不能感同身受,遂岔开道:“对了,前儿敬茶时,父王不是给了我一个封红吗?我当时回来,也没顾得上拆,今儿拆了才发现,里面竟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可不是发财了吗?不过,这银票父王虽是给我的,看在你这两日服侍我还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就分你五千两罢,怎么样,我大方罢?”   当然,最大方的,还是睿郡王,连简浔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还是以封红的形式给的,摆明就是暗中补贴他们小两口儿嘛,只可惜如今不认人了。   宇文修知道她这是想逗自己开怀,配合的抬起了头来,低笑道:“我没服侍你什么啊,何来的尽心尽力之说?难道,你是说在床上……那我今晚上定要再接再厉,把剩下的五千两也挣到才是。这银子也忒好挣了,浔浔确定你的嫁妆,不会在咱们新婚头一个月,便全部花光了?”   “呸!”说得简浔又是羞又是忍不住笑的,啐道:“我是想逗你开怀一点,你倒好,只知道胡说八道,我懒得理你了。”   叫了琼雪进来:“今儿晚膳吃什么呢?”把事情混了过去,某人眼睛里可簇着火,才开了荤又血气方刚的少年,就算是心里有事,也未必会着意压制自己的欲念,她可不想落个“白昼宣淫”的名声。   只是晚间梳洗过躺到床上后,到底还是在一番动手动脚直至星星之火,燎原成熊熊大火后,由着他恣意了一回,听得他发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睡熟后,才自己也阖眼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宇文修已经上朝去了,简浔起身梳洗更衣后,用过早膳,去前面瞧了睿郡王一回,见他与昨儿一般无二,便与气色有些不好的宇文倩说了一声,坐车回了崇安侯府去。   宇文倩是知道崇安侯身体越发不行了的,自不会拦她,是以简浔很顺利便回到了娘家。   所幸这两日崇安侯的身体没有再恶化,当然,也没有起色就是了,看见简浔前儿才回了门,今儿又回来了,还强撑着说了她一回,让她以后不许再随便往娘家跑,不然别人只会说崇安侯府没家教,才打发了她。   简浔便又随平氏一道,回了仁智院去,路上便问起平氏来:“母亲可知道刘表妹是个什么意思了吗,与三姨母是有志一同,还是背道而驰?”   ------题外话------   感谢7月27日雪帝尊亲亲的5颗钻石,么么哒O(∩_∩)O~   继续吆喝,月底了啊,真的月底了,月票不投也是浪费,何不投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呢?O(∩_∩)O~   ☆、第一百六五回 念起   平氏见问,也压低了声音:“这话我怎么好直接问表小姐一个姑娘家的,何况交浅言深也不好,但我又想着,若我问姨太太是否需要征询一下表小姐的意思,姨太太只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能堵住我的嘴了,那问与不问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我就让表小姐屋里服侍的丫鬟,就是以前我屋里的水兰,你知道她比较稳妥的,我就让水兰旁敲侧击问了下表小姐。”   “那她怎么说?”简浔忙追问道。   平氏摇头道:“她倒是不想给人做续弦,可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具体又说不上来,脸红了一阵白了一阵,最后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她母亲还在,自然是凡事听母亲的’,想是姨太太已事先对她耳提面命过了,她不敢违逆母亲的话,自己也的确没有主意……我倒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花儿一般的年纪,却眼看着就要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葬送一生的幸福了,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说得简浔也皱起了眉头,此事关键就得刘纯馨自己有主见,能立起来,她若先就软了,她们母女在一旁再着急费再多功夫,也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她想了想,道:“这样罢,母亲,我这就亲自问问她去,看能不能让她稍稍立起来,若还是不能,就不必替她打听什么秀才举人的了,反正打听了也是白打听,何必再白费那个功夫,就直接替她寻那些上了年纪要续弦的高官即可。”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女婿可能比自己的年纪还大,刘姨妈这个岳母该如何自处!   至于刘纯馨,连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心疼她了,她又何必再多事,本来大家的感情,就只是泛泛而已。   简浔遂与平氏暂时作了别,一个回了仁智院,一个则去了远月阁。   刘姨妈正带着刘纯馨做针线,因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一面还压低声音在说她:“你别只想着年纪大的坏处,怎么就不想想好处,年纪大的会疼人就不说了,只说进门就有诰命加身,便是嫁给秀才举人远远及不上的,我当年嫁给你爹爹时,你爹爹不就是秀才吗?结果如何,考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个举人而已,至死也没能给我挣个诰命,你祖母,当初在老家那般受人尊敬,在族里虽不是族长太太,说话也是顶顶管用的,就因为她身上有诰命,可她也不过就才六品的诰命而已……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刘纯馨低着头喏喏道:“我当然知道娘不会害我,都是为我好,可、可也并不是非要嫁给上了年纪的人,才能立时得到诰命啊,像表姐,不就一进门就是二品的诰命了……”   想到简浔,眼前又一次浮过了一张昳丽非凡的脸,那样人品才貌家世样样都好的人,她不敢奢望,却也想找个年纪相当,知冷知热,别差得太远的,只这话不敢说出来。   “你跟你表姐比?”刘姨妈就苦笑起来:“人家是侯府嫡长女,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嫁妆丰厚不说,与表姑爷还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有师兄妹之谊,进门就得二品的诰命有什么可奇怪的,王府那样的人家,连做妾的都能有四品诰命好吗?何况咱们是读书人家,自然也要找读书人家,人比人气死人,你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管听我的安排,你以后就会感激我了。”   可四品何其艰难,就不能把条件放宽一些,五六品的也可以,只求年轻一点,相貌好一点吗?   刘纯馨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还是没能把这话说出来,若嫁不到最想嫁的那一个,嫁给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不是吗?母亲总不会害她,就听母亲的罢。   她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简浔的声音:“三姨母和表妹在家吗?服侍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刘姨妈与刘纯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前日才回门了吗,怎么今儿又回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母女两个忙放下针线,迎了出去,台阶下上着织金钮牡丹花纹褙子,下系浅碧色流云蝙蝠束腰长裙,头戴海棠点翠滴珠步摇的美貌女子,不是简浔,又是哪个?   刘姨妈忙道:“我的儿,怎么今儿得闲回来,是不是……与姑爷闹别扭了?你放心,姨母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父母俱在,几时轮到她一个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姨母替自己出头了,何况自己才新婚几日,就说她和姑爷闹别扭了……简浔心下本就不痛快,这会儿越发不痛快了,道:“是我担心祖父,反正两家隔得近,就坐车回来了,夫君还说,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三姨母不必担心。”   刘姨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笑道:“姑爷待你好,我就放心了,快屋里坐,快屋里坐。”引了简浔往屋里去。   本还想劝劝她既没有十分要紧之事,便不该日日往娘家跑,很该待在夫家好生服侍公婆夫君的,想着自己寄人篱下,哪还摆得起长辈的架子,别到时候本意是为她好,反倒让她恼了自己,到底还是忍下了。   刘纯馨忙也跟了进去,心里十分的歆羡,表姐夫可真是体贴到家了,那样十全十美的男子,别说嫁给他了,就算只是在她身边做个丫鬟奴婢,她也心甘情愿……表姐可真是好福气!   进屋后,简浔与刘姨妈在靠窗的榻上对坐了,刘纯馨则坐在了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简浔吃了一口茶,便直接开门见山与刘姨妈道:“三姨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表妹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刘姨妈怔了一下,方笑道:“自然方便,自然方便,大热的天儿,难为你来瞧我,我旁的不行,做杏仁露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且亲自给你做一碗杏仁露去。”   心里约莫猜到简浔会与刘纯馨说什么,虽相信自家女儿是个规矩听话的,到底还是不放心,临行前深深看了刘纯馨一眼。   简浔自然没错过她眼里的警告之意,微嘲的勾了勾唇角,待刘姨妈去了,也是开门见山问起刘纯馨来:“表妹想必已知道三姨母正为你寻人家之事了,三姨母的意思我和我母亲已经知道了,那你自己的,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毕竟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是你要过一辈子,将来不管是好是坏,谁也代替不了你,总得以你自己的意愿为要,旁人的意见都是次要的。”   刘纯馨哪里会想到表姐直接就问起自己来,还问得这般直白,脸一下子红透了,低着头半晌才声若蚊蚋的说了一句:“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都听我娘的。”   简浔就揉了揉眉心,理解平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了。   她细细打量了刘纯馨一番,见她穿了一身青罗素面褙子,浅黄色马面裙,发髻上戴了一对绿松石的珠花,耳上则垂了一对银丁香,虽是素淡的打扮,却因着青春年少,自有一番蓬勃的美丽与朝气。   这样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儿,真要听从母命,嫁给老头子,从此一树梨花压海棠吗?   简浔忍不住又做了一次努力:“可过日子的毕竟是你,不是三姨母,总得你心甘情愿才成,婚姻大事可与旁的不一样,是开了弓,便再难回头的,我不想你将来后悔,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你总得先付出了,才能有收获,也因为你付出了,你收获时才有底气,谁也轻易抢不走你的。”   四品的大员,年纪既不可能小,自然儿女也不可能少,多几个弟妹,就得分薄本该属于他们的家产,谁能容得下她的?老夫君生前她的日子已注定不会好过了,何况身后?   而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即便到了后面,色衰而爱驰了,好歹彼此也还有亲情在,好歹也还有自己的儿女可以依靠……刘姨妈可真是半点也不为女儿考虑啊!   只可惜刘纯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话:“我、我都听我娘的,多谢表姐的好意。”   那简浔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是表姐,是既不可能灭过人家亲娘的次序,干涉她的终身大事,也的确没有那个心肠了,自己立不起来,自己不懂得为自己抗争,那便只能自己承受苦果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   适逢刘姨妈端了杏仁露回来,简浔意思性的喝了两口,便提出告辞了。   刘姨妈自然要送她的,简浔有意没让刘纯馨一起,待出了远月阁的院门后,她才与刘姨妈道:“三姨母的意思,我自会与我母亲转达的,我母亲那个人,只要答应了的事,几乎从来没有食言的,所以三姨母可以让表妹开始绣嫁妆了,银子和布料我稍后会打发人送来。只是一点,等事情有了眉目后,三姨母与表妹就得搬出去了,到底没有父母在,却在亲戚家出阁的理儿不是?当然,我也会替你们安排好的,这一点三姨母可以放心。”   这一门亲戚,自此还是与以前一样,远着点,只维持基本的往来即可罢。   刘姨妈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便知道简浔乃至平氏都对她们母女不齿,等女儿出嫁后,不打算与她们有太多交集了,心里不由苦涩一片。   她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没过过衣食无继,朝不保夕的日子,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她却还想两个儿子出人头地,重振家业,自己能安享晚年呢……罢罢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样罢,等将来他们刘家重新振兴起来了,她相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刘姨妈因强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夫人和浔姐儿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和你表妹会永铭于心,将来一定会竭诚相报的。”   简浔笑着应酬了她两句:“三姨母不必客气,既是亲戚,理当相互帮助扶持。”也就告辞了。   待回了仁智院平氏屋里后,才叹道:“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何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问了几遍,刘表妹都是那句‘我听我娘的’,母亲且替她奔走去罢,早些把人找好了,让她们早些搬出去,把事情了了,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了。”   平氏虽可惜刘纯馨,但既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无话可说,只点头道:“那我明儿就使人悄悄见官媒去,让官媒帮着打听,再把表小姐的条件与官媒说说,让她们有合适的人选,便立刻来报。”   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岔开道:“你前儿才回来了,今儿又回来,就算修哥儿不介意,王妃管不着你,王爷也不说什么吗?你祖父情况一直都那样,你别再回来了,有什么事,我自会打发人去通知你的,你可不只是嫁给了修哥儿嫁进了睿郡王府,宗室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我就知道会这样。”简浔就嘟了嘴,“果然祖父说了母亲说,得亏这会子爹爹不在家,不然爹爹也要说了。”   心里也知道崇安侯与平氏都是为她好,所以用过午膳,让人给刘姨妈送了二百两银票两匹大红绸缎后,便坐车回了睿郡王府去。   宇文倩还待在银安殿里,只是没有去睿郡王的卧室,只与胡严坐在花厅里,夫妻两个神色都有些疲倦。   见简浔回来,她忙起身道:“怎么样,侯爷身体还好罢?”   简浔点点头:“祖父挺好的,倩姐姐别担心,父王呢,还是那样吗?”   宇文倩“嗯”了一声:“我一进去,他就嚷着我要害他,情绪十分的激动,我也不敢再进去了。据太医说来,他这个样子,也有可能是脑子里长了东西,所以才会弄得神智紊乱的,但究竟是不是,谁也看不到里面,也不能确定……”   那说了不等于没说吗?简浔腹诽着,道:“我先去问候父王一声,出来后倩姐姐与我一道去一趟我们院里罢,我有话与你说。”   宇文倩自是应了,简浔便去到睿郡王的卧室,在门口轻轻问候了一声:“父王,我回来了,您好些了吗?”   然后崔公公出来说了一句:“王爷已经睡下了,王妃娘娘说待会儿会转告王爷大少夫人的问候,请大少夫人先回去。”   简浔既已尽到了本分,也就不再多说,向崔公公道了谢,便与宇文倩一道,回了自己和宇文修的新房去。   待彼此坐定后,宇文倩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浔妹妹要与我说什么?是不是你又想到了什么?”对简浔的心细如尘思维缜密,宇文倩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有此一问。   简浔摇头道:“暂时没想到新的,不过昨儿我们都疑上了王妃,二爷当时也在场,他未必会看不出来我们疑上了自己的母妃,下来后势必会警告王妃至少暂时不许轻举妄动的,毕竟我们已经盯上了他们,一丁点不慎,便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全盘皆输。所以我想着,姐姐不若查探一番,没有发现后,便‘放心’的与姐夫先回去,师兄日日早出晚归,我又要避嫌,他们总会放松警惕采取进一步行动的。”   宇文倩虽出嫁了,在睿郡王府余威犹在,且阖府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由衷敬爱心痛睿郡王的了,有她在,睿郡王妃岂敢再轻举妄动,所以她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嗯,浔妹妹说得有理。”宇文倩缓缓点头道,“只是一点,万一我回去了,他们就趁此机会,将父王……我岂不是悔青肠子也晚了,纵然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也换不回父王了啊!”   简浔道:“你明察暗访需要几日,他们被你弄出的动静一吓,总也得几日才能缓过来,又再观察几日,才敢再动手,这样一来一去的,怎么也得半个月了,师兄不是说了,他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吗?何况他们的目标不出意外是世子之位,在世子之位没有到手之前,父王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倩姐姐别忘了,师兄如今日日都在宫里,就算请封的世子顺利递到了御前,他能不知道的吗?所以倩姐姐只管放心的回去,你也必须回去,才能揪出他们的狐狸尾巴来,光这样坐困愁城的担心,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宇文倩闻言,思忖片刻,终于点头道:“我听浔妹妹的,至多大后日,我就同你姐夫回去。”   到了晚间,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便知道宇文倩跟前儿的丫鬟,在试图与睿郡王妃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变着法儿的套近乎了,二人还听说宇文倩悄悄儿在花园里,与崔公公说了差不多一盏茶时间的话儿,也不知道二人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崔公公回来后,便去了一趟银安殿的小厨房见管事妈妈。   母子两个便明白,宇文倩果然是对睿郡王妃动了疑,在暗暗的查她了,睿郡王妃的心不由高高提了起来,很是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又庆幸如今有儿子做主心骨了,不然她一个人得多恐慌。   宇文信自然也悬心,但又要比睿郡王妃好些,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是母妃害父王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那便谁也奈何不得他们母子!   简浔并不知道宇文倩具体是怎么安排这些事的,她相信宇文倩的能力,如今她也的确帮不上忙,便只是在新房忙自己的事。   宇文修的产业,在二人大婚前,她便一直管着的,如今自然越发责无旁贷,她得尽快把账都算清楚,把下一季度该拨出去的银子都拨出去,不至让下面的人生活无以为继才是。   如此忙到傍晚,刚收拾好账簿纸笔等,宇文修回来了,紧抿着唇脸色很是不好看,连见了简浔,也没能缓和一二,唬得瑞雨琼雪等人都是白了脸。   简浔索性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才上前柔声道:“师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谁惹你生气了?我先服侍你更衣罢?”不由分说拉了他去净房。   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后,宇文修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见简浔又追问谁惹他生气了,不然就是明贞帝又任意妄为了?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到底还是不想对她说谎,选择了实话实话:“虽不是宇文嵩又任意妄为了,也与他的荒唐脱不得干系。”   顿了顿,声音又冷了下来:“今儿我经过御花园时,被两个女人,拦了下来……正是宇文嵩从外面行院里悄悄儿弄进宫去的几个女人中的两个,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话,那样肮脏的货色,竟也登堂入室进了堂堂一国的皇宫,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死了都得被他气活过来!”   明贞帝贪多嚼不烂,将人弄进去之初倒还算得上雨露均沾,等时间一长,便对那些女人有了明显的差别,只宠着最喜欢的两三个了。   剩下的又岂是耐得住寂寞的,本来那样地方出来的,再是所谓清倌儿,也与良家女子有天壤之别,何况都没有名分,更不会让她们生下龙种来,摆明了只拿她们当玩意儿,过阵子有了新的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们后,她们还不定落得什么下场,那还守着做什么,当然是得快乐时且快乐,反正皇上她们也睡过了,最好的一切她们也见识过了,已经不枉此生。   于是先是与懋勤殿后殿的太监们眉来眼去,渐渐便把主意打到了金吾卫们身上,金吾卫可不是是个人就能进的地方,也不是有家室有银子就能进的,还得长得英俊挺拔,有一身好武艺,自然个个儿光瞧着就知道,在那事儿上,比明贞帝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偏宇文修又是翘楚中的翘楚,位高权重不说,生得还俊美英挺无双,这样的男人,就算只能春风一度,也立时死了也甘愿啊……今儿好容易瞧得宇文修落了单,那些女人中的两个便立时追到了御花园,娇娇弱弱,媚眼如丝的叫了一声“大人”,说她们迷了路,想请宇文修给她们指引一下。   宇文修对她们可谓深恶痛绝,怎么可能搭理她们,正眼也没看她们一眼,便转身径自去了。   那两个女人能被打小儿阅美无数的明贞帝看上并弄进宫,样貌自然都是拔尖儿的,关键是那种一颦一笑间风骚入骨的风情,以前在行院时,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一掷千金想做她们的入幕之宾,也捧得她们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自觉连皇上她们都能迷倒了,只要她们愿意,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逃过她们的五指山?   只当宇文修是假正经,不然就是胆小怕事儿,忙双双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先还说她们安排了人望风的,让他不必担心,随即又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挑逗他,还想动手动脚。   直把宇文修恶心了个够呛,以刀鞘将二人逼得后退了好几步后,才冷声扔下一句:“今日之事,若再有下一次,无论本将军是自己看见的,还是自旁人口中听说的,本将军都会回了皇上,赐死尔等,尔等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可事情虽过了,之后他却想一次就恶心一次,既恶心那两个女人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轻佻目光和那些挑逗自己的不三不四的话,更恶心明贞帝的所作所为,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日日与这样的女人相伴,果真是“家要败,出妖怪”,他真以为盛京如今表面看起来歌舞升平,自己的龙椅便算是彻底坐稳了,大邺的江山便自此无忧了,百姓们便能自此安居乐业了?   以致回到家,见到简浔了,负面的情绪都还不能调整过来。   简浔听宇文修直呼明贞帝的名讳,知道他是真气得不轻,她也觉得明贞帝委实荒唐太过了,蹙眉道:“不是说那些女人都被安置在懋勤殿的后殿,很少人知道她们的存在吗,宇文嵩既想遮人耳目,就该安排人把她们都看好了才是,这样任由她们在御花园里乱逛乱窜的,他就不怕引来御史言官的弹劾?”   宇文修冷笑道:“如今已不少人知道了,言官御史们未必就没有收到消息,只都装作不知道,没人敢出这个头而已,除了那些女人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以外,不过就是皇上的内帷私事罢了,无伤大雅,谁肯为此得罪皇上,丢官丢命的?”   简浔就明白了,明显明贞帝不是个明君,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文武百官也都是血肉之躯,他们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来试验明贞帝到底能混到什么地步,毕竟那些女人都没有名分,只是玩意儿,就跟他们自己一样,再是号称家风清正不近女色,身边也还有三二个伺候笔墨的漂亮丫头呢。   她不由摇起头来,“那简沫呢,她好歹是暂摄六宫的淑妃,后宫就数她位份最高,她怎么也不管管这些事,劝谏劝谏宇文嵩?”   宇文修道:“淑妃是已出了月子,却大半时候都待在自己宫里抚养大皇子,几乎足不出户,反正如今宫里人少,事情也少,有事时执事的嬷嬷太监们自去她宫里请示过她,领了对牌也就算完。她如今是尊荣也有了,儿子也有了,自然以明哲保身为要了。”   只怕把希望都寄托到儿子身上,只守着儿子过日子,明哲保身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却是简沫已对明贞帝死心了罢?也是,明贞帝荒淫到那个地步,但凡有点血性与傲气的人,都得对他死心。   这样也挺好的,死了心也就不会受到伤害,不会难以取舍了……简浔只能叹道:“听说选秀已快到最后一关殿选了,殿选之后,就算皇后先选不出来,高位份的妃嫔却是一定会添的,到时候宫里有人管事了,宇文嵩也得了新人,自然也就不会像这样乱套了。”   宇文修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叹气,除了盛京,最近各地又开始在乱了,不,不是又开始乱,应该是从来没停止过乱,只是前阵子被才打了胜仗的几十万将士的威势所摄,稍稍好了一些而已,如今只是固态重萌。   偏御座上的那一位,成日里正事不做,只知道荒唐享乐,不知道内忧定会引来外患,外患又会加剧内忧的道理,还在得过且过,到头来,苦的还是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还是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百姓们!   简浔见宇文修犹未消气,只得转移话题道:“你回来去瞧过父王了吗?要不要我陪你过去一趟,回来我们再摆饭?”   宇文修摇头道:“不必了,我回来时已去瞧过了,只是人是睡着的,也没能说上话儿,就这会儿摆饭罢。对了,祖父怎么样?过几日我休沐时,再陪你回去瞧他老人家。”   简浔笑道:“那敢情好,祖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一时饭毕,因天还未黑透,简浔便让人搬了小竹床,到院里去纳凉,再备上一碟冰镇过的西瓜,让人都远远退开了,夫妻两个好自在说话儿。   对明贞帝简浔是从不抱任何希望的,如今看来,宇文修也对他不剩任何希望了,她心里那个盘亘了很久的念头,如今也是时候与他说了:“师兄可有想过,既然当今皇上在其位不谋其政,上对不起宗庙社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完全可以换个人做那个位子?反正如今也有大皇子了,名正言顺,只是主少国疑,最好能有一位摄政王,或是几位辅政大臣才是。”   话没说完,已让宇文修一把给抱了过去,坐到自己腿上,在她耳边灼灼的说道:“浔浔,这世上再没有人会比你更懂我了。”   懂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还有他渐渐希望站到最高处,一览众山小的野心。   只是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其实我已经着手在准备了,不过一朝一夕之间,显然不可能,但我会努力的,也会保护好自己更保护好你,将来,我们一起俯瞰整个大邺江山。”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不停,很快便将自己的腰带解开,随即撩起了简浔的裙子……竹编的摇椅似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剧烈的荡漾着,荡漾着……   ------题外话------   感谢7月28日何夕醉成诗亲的10颗钻石,雪帝尊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非常爱你们O(∩_∩)O~   ☆、第一百六六回 崇安侯离世   翌日,简浔还是在宇文修离家上朝前醒来了,虽然宇文修的动作已经有意放得很轻很轻,但让她醒来的本来就不是他弄出来的动静,而是他忽然不在自己身边了,忽然没有那种安心醇厚的气息围绕着自己的感觉。   不过她一如既往的没有起身下床送他,有时候心安理得接受自己的爱人对自己的好,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所以只在宇文修低柔的问她:“醒了?”时,朝他嘟起了嘴巴。   宇文修便笑着上前,俯身吻了她一下,又溺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啊,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你再躺会儿。”转身大步出去了。   简浔自然再睡不着了,便双手放到脑后枕了头,想起昨晚上宇文修对他说的话来,他第一次将他想要站到最高,一览众山小的抱负还有野心说了出来,她相信连她都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那别的人必定都没听他说过这话,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算来他今年已经整整十八岁,离他前世当上摄政王的时间,只有三年了,三年的时间,倒也足以让他爬到前世同样的位置了,就是不知道,他只是想当摄政王,还是摄政王只是一个过渡,他最终的目标,还是那个位子?前世她早早就死了,还真不知道他后来到底有没有坐上那个位子。   不过不管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她始终都会竭尽所能支持他,帮助他,与他同舟共济,不离不弃的!   简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到外面瑞雨见她今儿怎么过了时间,还迟迟不起身,进来小声叫她:“少夫人,该起身了,再不起身去给王爷问安就迟了。”   她才回过神来,敛住自己的思绪,“嗯”了一声,“这就起来。”   一番梳洗妆扮后,简浔用过早膳,便去了银安殿。   半道上遇上了宇文倩,姐妹彼此见过礼后,宇文倩便凑过来小声说道:“虽更多是做样子给那个女人看,但竟真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可见那个女人做得有多滴水不漏,我是得尽快回去,才能引得她自己露出马脚了。”眉宇间满是恼怒与焦灼。   简浔低声道:“倩姐姐稍安勿躁,没有纸是包得住火的,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两个人说着话儿,眼见快到银安殿了,便齐齐打住,径自去了后殿。   睿郡王正由睿郡王妃亲自服侍着喝粥,睿郡王妃的神色十分的温柔,光靠装是装不出来的,可见心里对睿郡王还是有真感情的,而睿郡王曾经对她显然也是有真感情的,不然王府也不会一度侧妃孺人都没有,只睿郡王妃一人独大了……只是再多的感情,也经不起心变了、歪了、想要得太多的消磨,二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将他们的孩子卷了进来,惟今只剩一个不死不休的死局。   简浔思忖间,宇文倩已屈膝给睿郡王见过礼问了好:“父王今儿好些了吗?”,皮笑肉不笑的上前在看睿郡王妃手中的碗了:“王妃给父王吃的什么呢,王妃自己用过了吗,来呀,再盛一碗粥来,本县主亲自喂父王吃,王妃手里的,您就自个儿吃了罢。”   说得睿郡王妃立时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本宫给王爷吃的粥有问题,是在怀疑本宫吗?那好,本宫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大口大口的吃起粥来,很快便把碗里的粥吃尽了,拿帕子拭了嘴角后,才冷笑道:“现在你相信本宫不会害王爷了罢,那就立刻给本宫出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你,王爷也不想再看到你,枉费本宫还一再的与王爷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绝不会害他,让他下次见了你不必再害怕了,不然你以为,方才王爷见到你,为什么没有嚷嚷你要害他,那都是本宫的功劳,只可惜白眼儿狼始终是白眼儿狼!还愣着做什么,非要王爷亲自开口,才肯出去吗?”   崔公公也在一旁小声道:“县主,您真误会王妃娘娘了,那粥是奴才亲自瞧着人熬的,一刻也没有错过眼,也是奴才亲自端上来的,昨儿到今儿个,王妃娘娘也的确与王爷说了好几次,您是王爷的亲生女儿,最疼的亲生女儿,让他别怕您……不然,您还是先回屋去罢,这里有王妃娘娘与奴才伺候即可。”   一面趁睿郡王妃“不注意”时,冲宇文倩使眼色。   床上的睿郡王也忽然开始叫起来:“她才不是我的女儿,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就是来害我的,出去,出去……”   宇文倩一张俏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眼圈则微微发红,到底只能悻悻的对睿郡王屈膝又是一礼:“那父王,您好好休息,女儿且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过来看您。”转身负气般大步去了。   简浔自然也是跟着屈膝一礼,转身出去了,转身的一瞬间,没有错过睿郡王妃眼里的得意与解气。   不由暗暗冷哼,真以为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他们就算知道是她在捣鬼,没有真凭实据,也揪不到她的狐狸尾巴吗?哼,大家且走着罢。   一出了银安殿,宇文倩的神色便恢复了常态,沉声道:“如今父王已经她说什么是什么了,明儿写好请封的折子,让父王原样誊抄一遍,又是什么难事,她还真是打得好算盘!”   简浔道:“之前是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如今既找到了,只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已,难道还会比之前更难不成?倩姐姐别生气,她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嗯。”宇文倩恨恨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就不与浔妹妹多说了,你也快些回去罢,迟了太阳该出来了。”   简浔应了,与她作了别,回了新房去,想着左右无事,便去了暂时辟做库房的后罩房,看琼雪与何妈妈整理嫁妆,见有好几匹松江布,因与琼雪道:“这几匹布下了账罢,用来给师兄做几套中衣,既吸汗又透气,再好不过了。”   “是,少夫人。”琼雪忙应了,何妈妈在一旁笑道:“我原是打算把这几匹布留着将来给小少爷小小姐做小衣裳小袜子的,不过如今给大爷做也是一样。”   说得简浔笑起来:“我跟师兄这才成亲几日呢,妈妈也想得太远了,到时候要用,又再采买便是。”   主仆说说笑笑的,不觉便到了中午。   用过午膳,简浔正准备歇中觉,瑞雨白着脸进来了,“少夫人,才侯府打发人过来传话,说是、说是……”   简浔见她吞吞吐吐的,十分着急:“说是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心里其实已经有不祥的预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就听瑞雨道:“说是侯爷没了……没了……”话没说完,已是眼泪汪汪。   不祥的预感成了真,简浔反倒没哭,只沉声吩咐瑞雨:“哭什么哭,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还不快让人备车,再让武夷去宫门给大爷递个信儿……素色的衣裳首饰快给我收拾两身,我换过后去与倩姐姐说一声,便立刻回去……”   声音抖得几乎句不成句,调不成调,整个人也是抖个不住。   瑞雨已如梦初醒般连连“哦”了几声,转身安排去了。   简浔这才颓然的坐到榻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日……   很快瑞雨便安排好了一切,简浔便叫了何妈妈月姨进来吩咐:“祖父驾鹤西去了,我得回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还要帮爹爹和母亲分忧,至少也得过了头七才能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何妈妈与月姨忙都红着眼圈应了:“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看好家的。”   正说着,宇文倩闻讯过来了:“怎么会这般突然,我还说等忙过了这几日,就与夫君一起,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呢,谁知道……”话没说完,眼泪滚滚落下,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了。   简浔眼里也有了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道:“我正说换过衣裳后去给倩姐姐说一声,如今倒是省了功夫了,倩姐姐也不必难过,祖父已经病了这么久,这一日不过是迟早的事,他一直强忍着病痛的折磨,就是为了能让我和师兄顺利成亲,如今走了,于他老人家来说,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宇文倩哽咽道:“你放心回去,府里万事有我,见了弟弟,也让他放心,等侯府的讣告送到,正式开始吊唁后,我再和夫君一道登门,送侯爷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简浔点头应了,由瑞雨琼雪服侍着换了素色衣裳和银饰,便辞了宇文倩,急匆匆回了崇安侯府去。   崇安侯已停床在一张黑漆花梨木的罗汉床上了,头上梳得整整齐齐,身上也已穿好侯爵的官服绶带了,瘦削的脸上并不见丝毫痛苦之色,反而十分安详。   但简浔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还是在见到这样一动不动的祖父后,立刻决了堤,哭得不能自已。   平氏红着眼圈在一旁劝她道:“浔儿,你别太伤心了,你祖父他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里走的,一点也不痛苦,而且他老人家今年已经六十四,算是高寿喜丧了,我们该高高兴兴的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才是。”   晨间平氏过来给崇安侯请安时,他的精神都还很不错,又说今儿天气不错,简泽简沂已好些日子没好好练武骑马了,万不能随意荒废了,让简君安带了他们兄弟去演武场跑几圈儿,午膳大家一起用。   简君安已好些日子没见父亲这么好的兴致了,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还凑趣说待会儿让两个儿子赛一场马,谁赢了就让崇安侯赏个彩头,哪里能想来,崇安侯是回光返照呢?   等交了午时,父子三人大汗淋漓的回来时,才发现崇安侯一脸安详的躺在床上,早已没了心跳与呼吸。   简浔正哭着,简君安脸色煞白双目红肿的进来了,见简浔回来了,哑声道:“浔儿回来了?只可惜我们都没能见到你祖父最后一面,最后的时刻,也没能陪着他老人家……惟今只能好生送他最后一程了。”   吩咐平氏,“浔儿既回来了,父亲这儿就让她先带着两个弟弟陪着,我们且开始把丧事都料理起来罢,很快亲朋们就该登门吊唁了。”   “嗯。”平氏红着眼圈应了。   好在崇安侯久病之人,丧仪所需的一应东西都是早已准备齐备了的,所以不过一个多时辰以后,崇安侯府便已是一片素缟,来来往往的下人都各司其职了。   宇文修打马回了侯府来。   进门后缰绳一扔,也没看清楚上前迎接的人是谁,便拔腿直奔景明院,他忽然接到武夷递进宫的消息,说侯爷没了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便知道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虽早做好了准备,还是免不得伤心难过。   因忙去见了明贞帝,把事情禀明了,又说自己不但是崇安侯的孙女婿,更是他打小儿亲自教养长大的,可以说没有崇安侯他老人家,就没有今日的他,所以请明贞帝至少给他三日假,“……求皇上恩准。”   明贞帝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倒也好说话儿,不但准了宇文修的假,还说崇安侯曾经是国家的肱骨之臣,如今他走了,‘实是大邺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承诺明日会有祭礼祭银赐下。   宇文修少不得先代崇安侯府上下谢了恩,方退出懋勤殿,打马一路狂奔回了侯府来。   就见侯府已里外都一副办丧事的样子,崇安侯则已装裹好停床了,他的反应与简浔一样,乍见这样的崇安侯,眼泪一下子来了,“扑通”一声跪下,哽声说了一句:“祖父,我回来得迟了……”   那个会无私教授他一切,会无私疼爱他,替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对他恩重如山的老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好的不好的,通通都再见不到了!   次日,收到崇安侯府送出去讣闻的亲朋和素日与崇安侯府有往来的人家,便陆陆续续上门开始吊唁了。   明贞帝也果然如他对宇文修承诺的那样,打发自己跟前儿得用的大太监程公公,赏了四抬祭礼,两千两祭银下来。   简君安带着全家人在崇安侯府的正厅里谢了明贞帝的恩典,又塞给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程公公,送客的意图便已经很明显了,这种时候,谁有心情与他应酬,就算他在明贞帝跟前儿再得脸,也没有心情。   程公公却不就走,而是与简君安道:“咱家还带了位故人来,想亲自去送一送老侯爷,不知道世子爷可否行个方便?”   他身后一个小太监便应声抬起了头来,熟悉的脸庞,红红的眼圈,不是简沫,又是哪个?   既是程公公带她一并来的,自然是事先征得了明贞帝同意的……简君安忙道:“自然方便,那请公公留下用个便饭,我这就让内子去安排一下。”   程公公笑着应了:“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由简义先陪着去了旁边的小花厅里,将外面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也一并带走了。   简沫方屈膝冲简君安和平氏福了下去:“大伯父,大伯母,给你们添麻烦了,只是祖父的最后一面,我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来见,请大伯母这便带我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罢……”话没说完,眼泪已是簌簌落下。   平氏忙道:“我这就带娘娘……带你过去,只是这一身衣裳,怕得先换换,浔儿,你带你二妹妹去换身衣裳罢,我先去灵堂那边安排一下,如今天气热,纵然时刻不断冰,也……所以今儿一早,便已给公爹大殓过了,若是知道你要回来,我们就该再等等的。”后一句话,却是对简沫说的。   简沫忙哽咽道:“我昨儿就想回来的,可一来得先求得皇上同意,二来也得先把翮儿安顿好了,我才能放心的出来,所以耽搁到现在,好在到底还是出来了。”   平氏点点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公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你且先别哭了,才出月子不久,也不能哭多了,不然将来上了年纪,一样免不得眼睛痛。”   待简浔带简沫下去换衣裳后,才忙忙赶往灵堂安排去了。   简浔带着简沫径自去了自己的院子,时间有限,先也没顾得上说话儿,只找了一身素色衣裳给她穿好,让她一路上都低着头,带着她顺利抵达了灵堂里。   平氏已将人都清了场,只留了贺妈妈在外面服侍。   简沫对着崇安侯的醇棺,免不得大哭了一场,说了好些自己‘不孝’的话,才在平氏与简浔的劝慰下,慢慢止住了,娘儿三个趁程公公还没来催,一面跪着给崇安侯烧纸,一面低声说起话儿来。   主要是简浔在说,简沫在听:“大皇子这些日子可好罢?我听师兄说,皇上这些日子越发荒唐了,臣工们不是不知道,只没人敢说而已,你也别管那些破事儿了,只带着大皇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只要大皇子好好儿的,你的好日子就在后头,皇上要宠谁,宫里要添多少新人,都不重要。”   简沫闻言,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抱希望?他既不自爱,更不爱我,我就更得自己爱自己了,何况我如今不是一个人了,我总得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护好翮儿,不叫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自己打小儿还没受够有爹娘等于没爹娘的苦吗,那样的苦,我绝不会再让自己的儿子受了!”   “为母则强。”简浔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那个人,原本就不值得你爱。”   平氏则道:“以后有困难了,就设法递个话儿出来,人多力量大,总比你一个人在宫里孤军作战的强。”   如今皇上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又占了皇长子的名分,将来的事,真的说不好,平氏作为如今的崇安侯夫人,为家族的前程计,自然要开始转变态度了,当然,她说这话也不乏真心,她以前便觉得简沫可怜见不容易,如今也是一样的,所以虽只是短短几句话,也没有什么煽情的字眼,却显得十分的真诚。   简沫少不得向平氏道了谢,娘儿仨又说了几句话,程公公开始催了,简沫只得又对着崇安侯的醇棺磕了三个头,辞了平氏和简浔,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随程公公回宫去了。   下午,宇文倩与胡严代表忠靖伯府吊唁来了。   胡严虽只与崇安侯见过一面,但景仰他老人家的为人,也因为宇文倩宇文修的原因爱屋及乌,来上过香后,便帮着简君安与宇文修接待起来吊唁的宾客们来。   宇文倩则在崇安侯的醇棺前哭了一场,然后也帮着平氏与简浔接待起客人们来。   一直到申末,来吊唁的客人们都告辞回去了,她才得了机会与简浔说话儿:“一听说我和夫君来吊唁帮忙后,便不回王府了,直接回我们自己家去,脸上的喜色只差遮掩不住,想是想着我们回家了,你和弟弟这些日子要忙着侯爷的丧事,分身乏术,定也管不到她,她的好机会就来了?哼,以为我们都不在,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做梦!”   简浔哑声道:“倩姐姐只管放心,师兄一早就安排了人,她若敢动,只会抓她的现行,不会让她得逞的。”   又谢宇文倩,“要不是倩姐姐安排好了奠礼和奠仪代表王府一早就送来,我和师兄还真是面上无光,难见亲朋宾客们了。”   才新婚的夫妇,才正式成了亲家的两家人,若睿郡王府没有最先有所表示,她和宇文修的脸就真是要丢光,崇安侯府的脸也要丢光了,别人还会以为,睿郡王府对她这个新妇多不满呢,当然,睿郡王府也会跟着丢脸就是了。   好在还有宇文倩替他们周全,盛京又人人都知道睿郡王病了好些时日,根本下不来床了,礼到人未亲到,也算是将场面圆了过去。   彼时睿郡王妃的确高兴得若不是在银安殿,而是在自己院里,就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了,她正担心夜长梦多,徒生变故,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来,崇安侯竟死了!   果然他一死,无论是鬼之子两口子,还是小贱人夫妇,都立刻赶去了崇安侯府,再顾不得旁的事,可不是天赐良机吗,她此时不动手,一圆多年以来的夙愿,更待何时?   待稍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睿郡王妃立时就要吩咐高嬷嬷动手:“再下一次药,让他对我彻底的言听计从后,尽快便把请封的折子递上去,只要皇上恩准了,以后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嬷嬷心里却是叫苦不来,王妃娘娘以为他们姐弟夫妇几个人不在府里,就不会安排人在暗中等着抓他们的现行了?只怕他们早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一头跳下去呢!   好在宇文信冷静自持,把高嬷嬷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母妃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妃,管了这么多年的家,难道连外松内紧的道理都不知道?你只看到他们都不在府里,却没看到,他们跟前儿得用的人都还在,就是留下来等着抓咱们现行的好吗,现下动手,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睿郡王妃被他一说,才知道自己又得意忘形欠考虑了,悻悻的道:“那你说怎么办罢,难道就白白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不成?”   宇文信沉声道:“便真是大好的时机,也得放过,何况还不是。明儿一早,母妃与我便代表睿郡王府,去崇安侯府吊唁,才结亲的正经亲家,这样的事我们家理当给崇安侯府把场子撑起来才是,也好让人都瞧瞧,您这个继母其实是很想与继子搞好关系的,只不过他们不肯领情罢了。”   睿郡王妃想也不想便恨声道:“可是简氏那个贱人过门至今,也没给我敬过茶,甚至没好生给我行过一个礼,叫过一声‘母妃’,我凭什么给她娘家撑场子去,也不照照镜子,看她配是不配!”   宇文信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我们府里的事,旁人如何能得知?但您不去她娘家吊唁,却是人人都能知道的,您还嫌自己在宗室里的名声不够坏,想看看是不是整个宗室所有人,都拜高踩低吗?那您尽可一试,只是回头后悔时别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若母妃不是因着当年的事弄坏了名声,弄得宗室里与她交好的人越来越少,如今他们又至于这般被动?   睿郡王妃见儿子动怒了,到底不敢再多说,只得恨恨道:“行行行,我明儿去便是,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向着我这个母妃的,还是向着他们的!”   ------题外话------   30号了哈,还有明天一天,这个月就结束了,月票不投就真的浪费了哦,O(∩_∩)O~   ☆、第一百六七回 调拨   第二日,来崇安侯府吊唁的宾客比昨日有增无减,简君安带着简泽简沂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答谢宾客,平氏也是一样,只能偶尔抽空起来理事,简浔与宇文修便更忙了。   因为宾客不是一次来,而是分批来的,于是留饭也只能分批留,厨房和各行当上使唤的人便一直不能停歇,又有做法事的僧众吃穿用度都得照管经心了,宾客们来了后迎接、离开时送客也得安排专人,还有各府跟来的丫头婆子小厮们,若是他们的主子留下用饭,也得给他们供应素馅儿包子与馒头,还得准备打赏。   更关键的是,办丧事不比办喜事,最忙的也就正日子前后几日,办丧事尤其是崇安侯这个身份地位年纪的人的丧事,法事至少也得做七七四十九日,头七内当然最忙,但并不是忙过了头七,就不忙了,还得一直忙到七七过完,各行当的人分工必须得更细,需要的人手更多,调度起来自然也更琐碎……所以哪怕有宇文倩胡严夫妇和族里的叔伯婶娘们帮衬,上下人等一样忙了个人仰马翻。   正是不可开交之时,又有婆子急急忙忙进来禀道:“大姑奶奶,亲家王妃娘娘带着亲家二爷吊唁来了。”   简浔闻言,还没说话,一旁宇文倩已先皱了眉,那个女人不留在府里守着父王找可乘之机,来侯府做什么,一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因小声与简浔道:“浔妹妹,你忙你的,我替你去打发了她。”转身要出去。   叫简浔给拉了回来,道:“来者是客,何况两家还是亲家,倩姐姐替侯府出面打发她算怎么一回事,还是让我母亲去罢。”吩咐那报信的婆子,“去回了夫人,请夫人迎接王妃去。”   “是,大姑奶奶。”那婆子忙屈膝应了,自进去禀告平氏去了。   不一时,便见平氏出来了,与简浔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应付好的。”急匆匆去了。   稍后果然迎了一身素色衣裳,全套赤银头面的睿郡王妃进来,一路走一路与平氏说着话儿:“亲家夫人千万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开口,若是人手不够,除了修哥儿和我们家大姑奶奶,本宫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女,旁的不行,帮着跑跑腿儿还是可以的,亲家夫人千万别客气。”   平氏忙道谢:“多谢王妃娘娘了,暂时还应付得过来,就是我们家大姑奶奶与大姑爷,要在家里多待几日了,还请王妃娘娘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两亲家都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就跟连日来王府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压根儿没发生过,也压根儿不知道一般。   平氏引着睿郡王妃去给崇安侯上了香,睿郡王妃既没提出告辞,主人家自然要留饭,平氏正发愁该让谁替她招呼睿郡王妃,宇文倩就进来了,与平氏道:“伯母,我们家王妃就由我来替您招呼可好?”   平氏自是求之不得,嘴上客气了两句:“真是多谢县主了,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再好生答谢县主。”又向睿郡王妃告了罪,看着宇文倩引了睿郡王妃出去,往前面安置宾客们的花厅走去。   路上,宇文倩便先似笑非笑开了口:“王妃怎么不在府里守着父王啊,就不怕回去后,父王的病已经好转了,人也清醒了,再不肯让王妃靠近半步了?”   睿郡王妃本就满心的不想来,谁知道来了后,还受到各种轻慢,且那平氏明知道自己与宇文倩个小贱人不合,还安排她来招呼自己,这算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偏宇文倩还敢先挑衅她,立时也冷笑道:“就算本宫回去后,王爷已经好转了,本宫与王爷也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他怎么就不肯让本宫靠近半步了?倒是你,素日把手伸得太长搅和我们王府的事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搅和到亲戚家里来了,本宫劝你多少还是收敛些,不然别人会说我们睿郡王府没家教的。”   “生同衾死同穴?”论吵架打嘴仗,宇文倩就从来没怕过睿郡王妃,现下也不例外,嘴角讥诮的笑容看在睿郡王妃眼里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更欠揍的却是她说出来的话:“王妃怎么老是忘记自己只是填房续弦啊,那我今儿就再提醒您一回,从来能与夫主合葬的,就只有原配嫡妻,您这样的填房续弦,是只能单独埋葬的,所以什么‘死同穴’这样的话,以后您可千万别再说了,省得旁人听了笑话儿您。”   “你!”睿郡王妃简直要气疯了,想也不想便欲抬手往宇文倩抽去,被跟她来的贴身丫鬟死活抱住了手,哀声劝她:“娘娘息怒,千万息怒,这可是在别人家,来来往往都是人……”   一面说,一面往前看去。   睿郡王妃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就见崇安侯府安置女宾们的花厅已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听见里面人的说话声,里面的人也一眼就能看见她们这行人……只得死命将满腔的愤怒忍住了,还要装作一副母慈女孝的样子,与宇文倩一道进花厅去,因为宇文信来的路上便再四的耳提面命过了,让她务必在崇安侯府的内院待到他打发人递话进来请她,她才能回去为止。   她只能攥紧拳头,进了花厅去。   好在她是王妃之尊,就算不少有心人知道她与继子继女关系不好,也不会有人傻到当面表面出来,纷纷上前与她行礼问安,不着痕迹的奉承她对她献殷勤,才让她心里好过了些。   宇文倩见状,也就懒得再留下了,反正花厅这边自有人侍奉茶点膳食,便与睿郡王妃淡淡说了声:“王妃稍坐,我去前面帮忙了。”屈膝一礼,转身自去了。   众宾客将她对睿郡王妃的冷淡看在眼里,再将她淡淡的两个字‘王妃’听在耳里,就越发肯定这继母女之间,关系已不叫不好,该叫糟糕了……但面上依然不表露出来,仍奉承着睿郡王妃,好一会儿才让睿郡王妃缓过了心口的那口郁气。   就有一个十四五岁、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进来屈膝团团行礼,然后红着脸小声说道:“各位夫人,开席了,请各位夫人随小女子来。”   不是别个,却是刘纯馨。   崇安侯府上下都忙了个人仰马翻,人手着实缺得厉害,能主事的就更缺了,于是刘姨妈与刘纯馨也被临时拉了“壮丁”,一个跟简浔大婚时一样,仍去了大厨房帮着执事,一个则被安排到了花厅这边,看着丫鬟们给女宾们上茶点,再在坐席时,请大家过去,安排大家落座。   刘纯馨几时经过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简浔给她分派任务时,根本不敢应下,只白着脸一个劲儿的摆手说自己‘做不来’,请简浔另请高明,以免丢了崇安侯府的脸。   倒是刘姨妈,觉得这是个让女儿在盛京顶级的贵妇圈里露面的好时机,虽希望渺茫,但万一,万一就有谁瞧中了她,想聘了她回家为媳呢?借这次机会露了面好歹还有一分希望,不露面就真是一分希望都没有了。   ——刘姨妈择女婿,也不是非就读书人家不可的,只是知道勋贵人家规矩大,也不像读书人家那般清高,对女方嫁妆的要求也高,千儿八百两的嫁妆根本看不上眼,便是女儿勉强嫁进去了,只怕也没有地位,自然也就更帮衬不上娘家了,所以她只能把目标定在读书人家上。   可若是勋贵人家先看上了她女儿,非娶她女儿不可呢?那主动权就是掌握在她们手里,女儿进门后,自然也不一样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刘姨妈虽知道女儿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撑不起场子,还是先替她应下了差事,当夜又提点鼓励了刘纯馨大半夜。   于是打昨儿起,刘纯馨便赶鸭子上架,在安置女宾们的花厅这边,开始帮着指挥丫鬟们上茶点,引客人们入席了,一开始她的确有些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但一来这事儿本也不难,二来简浔还派了两个老成的妈妈在一旁协助她,所以一天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到今日,因为有了昨日的成功,她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底气和成就感,应对起来就更从容了,只是说话的声音仍大不起来,脸也还是忍不住会红罢了。   众宾客在刘纯馨的招呼下,很快入了席,丫鬟们便开始鱼贯上起菜来,刘纯馨在一旁指挥着。   就有夫人小声问起旁边的人来:“这姑娘也是崇安侯府的小姐吗,可崇安侯府不是只剩一位大姑奶奶了?若不是崇安侯府的姑娘,身上偏又带着孝……莫不是,是崇安侯世子爷,的庶女?可也没听说过这事儿啊。”   也不怪那位夫人往刘纯馨是简君安的庶女上头猜,刘纯馨的做派,的确不像是大家嫡女。   “咱们没听过的事儿,不代表就不存在,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说来这姑娘生得与崇安侯府的大姑奶奶倒有几分相似,难道,真是崇安侯世子爷的庶女?还以为崇安侯世子夫人真那般贤良淑德呢,原来都是哄人的……”旁边的夫人小声应道。   旁边另一位夫人却道:“什么啊,这姑娘是先崇安侯世子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儿,简家大姑奶奶的两姨表妹,因家里遭了灾,投奔亲戚来的,听说以前祖父也在盛京做过官的,只可惜早早去了……这模样儿倒是极好的,瞧着性情也温顺,就是如今孤儿寡母的,家底儿太薄了,不然我还真想聘了回去做儿媳,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四哥儿不是我生的,给他聘个娘家中落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庶子呢。”   几人说得热闹,没注意到旁边席上的睿郡王妃,将她们的话儿听了个正着,心里立刻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刘纯馨。   单论模样儿,便没法儿与简氏那小贱人比了,更不必提那一身的气度了,但胜在娇娇怯怯,柔柔弱弱的,男人嘛,终究最喜欢的还是娇弱柔顺的女人,简氏那样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如今是新婚燕尔,那个鬼之子自然宠着她顺着她,等时间一长,可就说不好了。   关键简氏如今得守孝了,总不能让鬼之子才成婚就素九个月罢?王爷的病,她也可以用来做文章,王爷如今这个情况,谁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万一哪日就……岂不是连孙子都没能抱上,只能抱憾而去了?   到时候新婚几日就分了自己丈夫去的,恰是自己嫡亲的表妹,生下庶长子,以后分薄她儿子家产的,也恰是自己的表妹……简氏纵然不被气死,也得恶心死,鬼之子的后宅,便再无宁日,连带宇文倩那个小贱人,也定会与简氏反目,看他们三个以后还怎么合起伙儿来使坏,真是想想都让她痛快,哼,不让她好过,他们也休想好过!   睿郡王妃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待稍后宴毕,便与自己的贴身丫鬟说自己要更衣,让她与刘纯馨说去,她是王妃之尊,要去更衣,自然不能只打发个丫鬟领她去,刘纯馨总得自己出马,方显敬意。   果然刘纯馨听得睿郡王妃要去更衣,忙略显局促的上前屈膝行了个礼,笑道:“王妃娘娘请随小女子来。”一路殷勤的引了睿郡王妃往外去。   本以为听说睿郡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与自家表姐婆媳之间也处得不好,定是个刻薄严厉之人,没想到一路上睿郡王妃却十分和蔼可亲的问她:“叫什么名儿?多大了?本宫膝下虽也有几个女儿,你这般温柔又能干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倒让本宫想将你带回去,做本宫的女儿了,你母亲倒是个好福气的。”   刘纯馨少不得一一答道:“小女子姓刘名纯馨,过了年就十五了,不过是帮着姨父和表姐分分忧,学些眉高眼低罢了,当不起王妃娘娘这般夸奖。”   不觉紧张与局促便少了大半,暗忖王妃娘娘明明温柔随和没架子,怎么表姐就会与她处不好呢?   睿郡王妃闻言,眼珠一转,笑道:“你表姐的确是个聪明能干的,便是本宫也喜欢得紧,偏因着上一代的事,你表姐夫他,连带你表姐也……其实你表姐夫那般英俊有出息的孩子,对了,你见过他没有?见过啊,那就更好了,你说句公道话罢,他那般英俊有出息的人,谁能不喜欢呢?本宫自然也不能例外,偏他似是对本宫误会颇深,但凡本宫说好的,他一定要说不好,但凡本宫喜欢的,他一定讨厌,不然……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   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观察着刘纯馨的神色,见她一听得宇文修的名字,就立时满眼的羞喜之意,问她见没见过宇文修时,更是连耳根子都一下子红了,这般浅显的道行,睿郡王妃岂能瞧不出端倪来?   心下就更高兴与满意了,这才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呢,也是,那个鬼之子旁的不论,单那副外表,倒是的确挺有勾引大姑娘小媳妇儿本钱的,这点睿郡王妃虽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承认。   于是到了净房,在里面更衣时,就有意拔高声音,与贴身丫鬟说起话儿来:“你大少夫人这位表妹,倒真是个可人儿,本宫瞧了就喜欢。说来他们刚刚新婚,正是蜜里调油之际,本是不该往他们中间塞人的,咱们这样人家,按礼也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可谁知道偏遇上了这样的事,你大少夫人要守孝呢?总不好一直让你大爷睡书房罢?这也还罢了,本宫担心的,是王爷的病,眼见王爷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本宫真担心他什么时候……”   叹息了一声,继续道:“本宫真担心他什么时候,便再醒不过来了,可他心心念念想要抱上的孙子,却还至今没抱上,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死也不能瞑目,去了那边儿,也不能安心?希望你大少夫人是个懂事儿的罢,不然本宫纵拼着被他们夫妇越发记恨,也被旁人闲话说嘴,为了王爷,也少不得要做一回恶人了。”   睿郡王妃那个贴身丫鬟,既能跟着她出门,自是素日得用的,虽某些方面终究及不上高嬷嬷,但也极会察言观色体察她的心意了。   闻言立刻也拔高了声音接道:“娘娘的一番苦心,纵然大爷与大少夫人如今不明白,将来也一定会明白的。奴婢倒是觉得,那位表小姐再合适也没有了,人长得漂亮不说,性子还好,又与大少夫人是嫡亲的表姐妹,姐妹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段佳话,大少夫人定能与她和睦相处的,咱们这样人家,便是庶子,也是要上玉牒,将来有望得爵位荫恩的,总不能真从丫头奴婢的肚子里爬出来罢?不然,娘娘就做主,替大爷聘了那位表小姐回去做个侧夫人罢,将来大爷承了爵,便是侧妃了,也能得四品的诰命呢。”   睿郡王妃苦笑道:“这个主只能王爷做,便是县主也做得,惟独本宫做不得,不然你大少夫人本来对自己表妹没什么意见的,只怕也要恼上她了,若累得她们姐妹失和,更累得你大爷将来后宅不宁,岂不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贴身丫鬟道:“应当不会罢,大少夫人旁的人容不下,总不能连自己的嫡亲表妹也容不下罢?横竖都会有别人的,何不就肥水不落外人田,聘了自己的表妹回去呢,表小姐那般温柔,根本不是那等会要人强的,如此不但大少夫人将来能有人帮衬,便是将来添了小少爷,彼此也能有个帮衬啊,不是有句话叫‘打虎亲兄弟吗’么,同个父亲生的,各自的亲娘还是嫡亲的表妹,也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差什么了。”   睿郡王妃叹道:“话虽如此,这个口本宫却是万万开不得的,且也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呢,说来你大爷的人品才貌,倒是配谁都不委屈,可到底……若能请了那位表小姐去咱们王府小住一阵子,让王爷瞧过,觉得满意了,再让王爷开这个口,想来当能皆大欢喜。就是,连请她去咱们王府小住,本宫也不能开口啊,你大少夫人定会以为本宫别有用心,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贴身丫鬟也叹息起来:“也是,总得先让大少夫人同意,也得人家小姐自己愿意,不过,若是大爷愿意,大少夫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娘娘还是另外物色人选罢,真是可惜了……”   睿郡王妃应道:“既知道不是易事,且别说了,不过,的确是可惜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儿,收拾了一番,终于出了净房。   就见刘纯馨还站在原地等着她们,只是脸却比先前更红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连她们出来了都没发现,还是睿郡王妃的贴身丫鬟上前叫了一声:“表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我们王妃娘娘出来了……”   才让刘纯馨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忙说道:“小女子没想什么,就是一时有些走神罢了,王妃娘娘千万不要见怪。”   睿郡王妃笑道:“这两日你一定累坏了,这般能干懂事的女孩子,本宫喜欢尚且来不及,怎么会见怪,不过也不能让大家都等久了,我们走罢。”   扶了贴身丫鬟的手,款款的往回走,路上仍和蔼可亲的与刘纯馨说着话儿:“亲家姨太太这会儿在哪里呢,本宫怎么没见着?能养出表小姐这般懂事能干的女儿来,本宫还真想见一见姨太太,请了姨太太去我们王府小住一阵子,大家亲香亲香呢。说来如今侯府有重孝在身了,姨太太与表小姐住着,倒是的确有些不便了,横竖都是亲戚,倒不如搬去我们王府,不过这事儿还得先问过你表姐的意思。”   刘纯馨忙赔笑道:“王妃娘娘实在谬赞了,小女子当不起,也多谢王妃娘娘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回头定会向家母转达的。”   心里已在想着,若真能住到王府去,得了王爷的同意,也得了表姐夫和表姐的喜欢,那她此生就真是别无所求了,届时她一定不会要表姐的强,只会事事听从表姐安排吩咐的,只要她能常伴表姐夫左右。   想起宇文修,一颗心就“砰砰砰”的跳得越发的快了,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此生与他是真有缘无分,唯一的交集与关系,就是表姐夫与表小姨子的关系了,却没想到,老天爷怜她一片痴心,竟给了她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她一定要抓紧了,绝不能让其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   睿郡王妃一直注意着刘纯馨的神色,见她说着话儿,又神游天外了,脸上的羞喜之意堪堪就要遮掩不住,显然,方才将自己主仆的话全部听了去,并且已然动心了,就与贴身丫鬟交换了一个眼色,勾起了唇角。   本来还不想来这一趟的,没想到却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一日,又是忙乱到傍晚,才总算将来吊唁的宾客们都送走了,平氏与简浔却还不能歇下,还得召齐众帮衬的亲朋和管事妈妈们,把今儿的情况总结一下,明儿的任务再次分派一下,才让大家各自散了。   一回头,就见刘纯馨还在一旁站着,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简浔因上前道:“表妹你怎么了,看你脸红成这样,还精神恍惚,是不是这两日累坏了,那明儿就歇息一日罢。”   想起刘纯馨从来没经过这些事,本身性子又不是个立得起来的,这两日还不定是怎样勉力支撑,才算是熬了过来,倒真是难为她了。   刘纯馨闻言,忙回过神来道:“没有表姐,我不累,方才只是在想今儿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当罢了,表姐别担心,我明儿也不用歇息,能为表姐……和夫人分忧,我心里,很高兴,也很乐意。”   只盼在另一件事上,表姐也乐意让她替她分忧。   简浔闻言,也没有多想,点头道:“既然你不累,那明儿就继续罢,如今也的确没人可以代替你,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再好生谢你,且回屋歇着去罢,想来三姨母也该回去了。”   平氏在一旁也道:“姨太太今儿必定也累坏了,要不是有姨太太和表小姐,我们真是要捉襟见肘了,等忙过了这阵子,浔儿不但你要好生答谢姨太太和表小姐,我更要好生答谢她们才是。”   正说着,宇文修来接简浔回房了,似是没想到刘纯馨也在,怔了一下,但立刻便目不斜视的与平氏见起礼来:“岳母,我来接浔浔回房,替我找一下换洗的衣裳,也不知道丫头们怎么收的,我找了半日都找不到。”   说得平氏笑了起来,找衣裳是假,接人才是真罢,不过没有说出来,只笑向简浔道:“那你快随修哥儿回去罢。”   夫妻两个便给平氏行了礼,简浔又与刘纯馨打了个招呼,二人便先离开了。   ------题外话------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更的文儿有票不?O(∩_∩)O~   ☆、第一百六八回 引狼入室   宇文修一离了平氏的视线,便立刻借衣袖的遮掩,握住了简浔的手,关切的低声问道:“累不累?困不困?回屋后梳洗了就歇下罢,今晚上我带着人守灵,让岳父和泽弟沂弟都好生休息一晚,你不必担心。”   简浔自是累的,不听他说这话还好,一听见便立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语气,道:“可不是又累又困吗,不止我累,家里谁又不累?爹爹已接连熬了几夜了,泽弟沂弟年纪又小,也是熬得眼睛通红,今晚上少不得只能辛苦师兄了,等明晚上你又休息,让爹爹辛苦,哎,偏生泽弟沂弟都还不足以独当一面,更别说让祖父看到曾孙再闭眼了。”   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沉痛起来。   宇文修闻言,忙安慰她道:“泽弟沂弟都是祖父亲自教养出来的,再过几年必能独当一面,为祖父添曾孙更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祖父泉下有知,一样也会高兴的,何况祖父走得安详,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你就别再难过了。”   “嗯。”简浔点点头,“师兄说得对,祖父总算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了,的确是一件幸事,我们惟今能做的,也就是风风光光的送他老人家离开了。”   到底人已去了几日,再大的悲恸也变淡了,如今更多的已不是悲恸,而是疲惫,所以简浔很快便释然了。   宇文修忽然在她身前蹲下了:“上来罢,回屋还有一段距离呢,我背你,你也好歇歇脚。”   简浔怔了一下,忙道:“别,这两日家里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了不好,万一传了出去,说你惧内……何况我累了,你就不累吗?我们还是快回去罢。”   虽然几乎站了一整日,她的脚的确早已酸痛不已,人也快摇摇欲坠了,但他心痛她,她又何尝不心痛他?   念头才刚闪过,宇文修已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稍一用力,便将她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蹲身搂了她的双膝,把她背到了背上。   “呀……”简浔卒不及防,低低一声惊呼之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宇文修这才开口道:“这会儿客人都走了,能在内院出入的,都是侯府的人,便是看见了又如何,只会高兴大姑爷与大姑奶奶感情好的,所以,你安心趴着罢。”   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后背,沉稳的脚步……让简浔无比的心安,依言趴到了他的肩头上,才柔声道:“我这不是心疼你,怕你累坏了吗?我可不轻。”   宇文修就低笑起来:“我曾身负百余斤一日急行军百余里,也曾几日几夜不合眼,你这点重量算什么,别担心。”   所以,他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才能有今时今日这个强大的他吗?   简浔心里忽然柔软一片,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下宇文修的脖颈,他立刻僵了一下,脚步也顿住了,小声道:“明知道接下来九个月都不能,你还招我……”   “我就招你了,怎么着罢?”简浔嘴角轻翘,越发搂紧了他的脖子。   “不怎么着,招我我也高兴,行了罢?”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也在朦胧的灯光下,越拉越长,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并不知道,刘纯馨在后面的僻静处,将他们的亲密全部看了个正着,心里简直羡慕得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才好了。   表姐夫对表姐可真温柔体贴,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那么温柔体贴的人,竟会有“煞神”那样可怕的名声,可见再暴虐冷酷的人,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只不过他柔软的一面,不会轻易对旁人展示而已,也不知道,将来她能不能有那个福气,得到表姐夫同样的温柔与体贴?她也不敢奢望全部一样,能有他待表姐的一半,她就心满意足了。   刘纯馨一边脸红心跳的想着,一边脚步漂浮的回了远月阁,刘姨妈早已回来,并已盥洗毕换过衣裳了,瞧得女儿回来,忙道:“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不是说前面早散了吗,累了罢,热水已替你准备好了,且先回屋洗个澡罢,洗完喝了杏仁露就早些歇下,明儿还有的忙呢。”   “……哦。”刘纯馨心不在焉的应了,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事情宜早不宜迟,得立刻禀了母亲,请母亲替自己拿主意想法子才是。   刘姨妈见女儿又折了回来,这才发现她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忙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累着了,不然就是中暑了?”   刘纯馨忙摇头:“不是,娘,我很好,是我有一件十分要紧之事,要与你说。”说着,不着痕迹冲刘姨妈使了个眼色。   刘姨妈会意,忙吩咐屋里服侍的人:“你们都先下去罢,待会儿叫你们时再进来。”   众服侍之人便屈膝应“是”,鱼贯退了出去,刘姨妈方道:“这下可以说了罢,什么事啊,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刘纯馨并没有就说话,而是拉着刘姨妈进了她的内室,坐到了床边,才压低声音,把白日里偷听来的睿郡王妃与贴身丫鬟的对话,删删减减的学了一遍。   末了已是脸若朝霞,声若蚊蚋:“娘,我、我心里也没个主意,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表姐夫如今已是正二品的高官了,前途无量,将来还要做王爷,他的侧妃,也能上玉牒,有四品的诰命,庶子也有荫恩,以他的本事,也一定会给自己的儿女,无论嫡庶,都谋个好前程的……且表姐待我们那么好,我也的确想为她分忧,不然换了别人,早早把庶子生在了嫡子的前头,表姐以后的地位可就堪忧了……娘,娘拿个主意罢……”   刘姨妈早已是目瞪口呆了,连女儿话说都完了,也没意识到,还是刘纯馨见她发怔,轻推了她一下,又说了一句:“娘,您拿个主意罢,女儿都听您的。”   她才赫然回过神来,皱眉道:“当时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听见了王妃与她丫鬟的对话?当时四下里就再没有旁人了吗?”   见刘纯馨不明所以的点头,接道:“你可真是个傻的,人家主仆这话,摆明就是说给你听,摆明就是为了引你入彀的,你还当真了不成?我虽才来你二姨夫家不久,也听下人们说了不少事,你表姐夫,打小儿就是在侯府长大的,为什么,还不是王妃容不得他,惟恐他这个原配嫡长子继承了爵位和家产,自己的儿子落个两头空的下场,她能真心替你表姐夫和表姐考虑?摆明就是想利用你,让你表姐与表姐夫生隙,甚至弄得后宅不宁,被人诟病,你还做梦呢!好了,以后都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的亲事,娘自会替你做主,谋个上好的,且回屋歇了罢。”   一席话,说得刘纯馨再顾不得害羞,着急起来,道:“娘,就算王妃别有用心,只要我不要表姐的强,时刻以表姐为先,将来……将来便是先于表姐有了孩子,也让孩子先敬她再敬我,时时事事将她放在第一位,我和表姐便不会生隙,表姐和表姐夫也不会生隙,王妃的算盘自然也就落了空,那就没有谁利用谁之说了。娘,王妃可说了,王爷的时日只怕不多了,委实抱孙心切,偏表姐如今又要给侯爷守孝九个月,九个月的时间,都够生下一个孩子了,总不能让表姐夫也跟着守孝,过清心寡欲的日子,让王爷抱憾而去罢?”   “所以就算王妃不好开这个口,王爷甚至与县主也一定会与表姐夫添人的,县主与表姐再好,难道还能好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弟弟不成?这一点却是事实,并不是王妃捏造出来的,那就不是我,也一定会有别人,既一定会有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本来娘也要给我找人家,以我的条件和咱们家如今的条件,撑死也就能嫁个四五品的做续弦,既是续弦,前面肯定会有儿女,在已经养了多年的儿女和我之间,谁轻谁重还用说吗?就算我将来也、也生下了儿子,赢得了夫君的欢心,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我倒等得忍得,娘和两个哥哥怎么办?你们也能等几年吗?”   “倒不如就,就设法谋了眼前能抓住的,等王爷……表姐夫可就是王爷,他的侧妃,立时就能有四品的诰命,以他的权势,要提拔两个哥哥又是什么难事不成?我若是嫁去了别家,还要担心有人阻挠夫君提拔两个哥哥照顾娘,表姐却本就是娘的亲外甥女儿,便没有这回事,也会照顾娘的,届时自然不会拦着表姐夫,娘和两个哥哥也是她的娘家人,你们好了,于她也面上有光不是?且此事于她来说,本就是有益的,是一件双赢的事,她岂有不同意的……娘,您就,就应了我罢,这样的机会,过了这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女儿长到这么大,刘姨妈就从没听她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还这般有条有理有据。   又见女儿满脸通红,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羞喜之意,再想起这些日子她的异样,虽都是些细微的异样,但也瞒不过她这个做母亲的双眼,当时没多想,如今想来便全部都对上景儿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先是浮上了几分怒气来,到底是谁教得她这般没羞没臊,只见了一个外男一次,就对人家芳心暗许,甚至私谋起终身大事来,竟还这般思维缜密,口齿伶俐,让她都刮目相看了,果然女子一旦开了窍,立刻就不一样了吗?   何况她打主意的,还是自己的表姐夫,她们可是投奔了人家而来,至今寄人篱下,她的这些想法,她说的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她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住在侯府,她以后还有脸面再见侯府的人!   但随即,刘姨妈便忍不住想起女儿的话来,进门后不久,就能是四品的诰命……有可能先于浔姐儿生下长子……外甥女婿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又是替浔姐儿分忧,二人还本就是嫡亲的表姐妹,一定能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自己母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应与资源……可不是一件双赢的事吗?   刘姨妈实在忍不住,动心了。   只是她皱眉思忖了片刻,仍然断然道:“不行!咱们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你祖父与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一定会怪我的,当初你祖父并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只要将你大伯家的大姐姐送与巡抚大人做如夫人,他就立时能升知府,可他却断然拒绝了,才落得被巡抚大人穿小鞋,早早亡故了的下场;你父亲也是,你姐姐当初若给了知府大人,咱们家不但有人庇护,还不用担心被知府大人报复,也不会变卖了家产,举家进京,落得如今家破人散,寄人篱下的下场了。他们都是为了不堕咱们刘家书香门第的名声,不落卖女求荣的骂名,我如今怎么能……那我便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们了!”   刘纯馨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母亲仍不支持自己,心里惊慌之余,还忍不住有几分恼了,她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跟老头儿过一辈子,受各种委屈的人又不是她。   可她却还想夫妻和睦,琴瑟在御呢,若一直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大好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叫她怎能舍得放弃,她宁死也不会放弃的!   深吸一口气,刘纯馨强迫自己耐下性子来继续劝母亲:“娘,是,我们刘家的女儿不做妾,可皇家宗室的妾能与寻常人家的一样吗,就说如今宫里的淑妃娘娘,说到底也只是皇上的一个妾而已,可这个妾却是从一品的,连一品诰命夫人们见了她,都得下跪请安,连王爷阁老们见了,也得礼让有加,能与寻常人家一样吗?当然宗室的妾及不上皇上的,却也能有四品的诰命,寻常人家,别是妾了,连正房太太都未必能有诰命不是吗,孔知府那个糟老头儿,他的夫人不也才六品的诰命,四品的要先给他老娘吗?”   问得刘姨妈无言以对后,继续道:“您也别想着难见祖父和父亲,他们若是知道我进门就能有四品的诰命,一定不会怪您的,何况祖父与父亲,乃至姐姐哥哥们,已经因着这条不成文的家规,丢性命的丢性命,失踪的失踪,弄得我们家不成家了,难道您还想我们母女有朝一日,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吗?娘,我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您和两个哥哥,为了咱们这个家啊,您就答应了罢。”   说完,贴着刘姨妈的膝盖,缓缓跪了下去,眼泪也流了满脸,若真错过了这次机会,不能与表姐夫在一起了,她宁愿去死!   良久,刘姨妈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些,倒也有理,可你表姐那个人,据我这些日子偶尔听下人们说来,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她不同意呢,她与你表姐夫,可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才新婚几日,就要让她把自己的夫君分人一半儿,甚至极有可能先她之前生下长子来,万一她不同意,怎么办?你二姨母当年,就不是个能容人的。”   刘纯馨见母亲终于有所松动了,忙道:“所以我们得设法儿住进王府去,双管齐下,一面讨得王爷与表姐夫的喜欢,一面对表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点头啊,我可是替她分忧,解决燃眉之急,她没道理不同意。退一万步说,她便不同意,只要王爷同意了,表姐夫也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女人能不能容人,细究起来,可从来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男人,男人愿意配合,她才能不容忍,男人不愿意了,她就不容也得容,二姨夫那般温柔绵软,也不怪当初能被二姨母拿捏得死死的,如今换了个人,二姨夫还不是一样,听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可见不是二姨母有手段,而是二姨夫对谁都一样。表姐夫却不一样,那样一个伟男子大丈夫,怎么可能轻易被女人拿捏住?”   “可是……”刘姨妈还是没有最终松口,总觉得这事儿真做了,她们母女十有八九会落得不好的结果,可要让她说具体会怎么不好,她又说不上来。   泄气之下,更烦躁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娘,您还犹豫什么呢,难道我说了这么多,您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呢?难道您就真不想赢二姨母一次了?当初我可曾亲耳听您与廉嬷嬷说过,侯府这门亲事,本该是您的,二姨夫与二姨母第一次见面时,您也在,是二姨母忽然说自己不舒服,让您回去给她取药,您才错过了与二姨夫的第一次见面,让二姨夫对二姨母一见钟情,然而娶了她进门,享尽富贵荣华的……您自己还来不及赢二姨母一次,二姨母就去了,让您就算空有满腔的斗志,也找不到人来斗了,可您找不到人斗,我可以啊,只要我赢了表姐,不就等同于您赢了二姨母?您难道,就真不想赢了吗?”   刘姨妈没想到自己与曾经贴身嬷嬷廉嬷嬷主仆私下说过的话,竟被小女儿听了去,还记到了现在,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一时不由有些狼狈。   当年简浔的母亲段氏与简君安第一次见面时,是在城里的潭拓寺,两边都是去上香的,所以其时刘姨妈的确在,她没能如段氏那样偶然见到简君安,也的确是因为回暂时落脚的厢房替段氏取丸药了。   之后简君安便回了崇安侯夫妇,请了媒人去段家提亲,刘姨妈这才知道,自家二姐当日竟偶遇了侯府世子,如今要做世子夫人了,可她事后竟一个字也没有对自己提及过,而且当日自己若不是回厢房替她取药去了,如今结果会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不是吗,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打小儿受到的教养也一样,真论起人品才貌来,她难道就比二姐差么?   等侯府的聘礼送到,一抬一抬的晃得人眼花,再等到段氏过了门后,回了崇安侯夫人,请了娘家的母亲妹妹和亲戚们上门做客,亲眼见识过侯府的富贵煊赫后,刘姨妈心里就更不平不甘了,这些尊荣与富贵,还有温柔体贴入微的夫君,本来也有至少一半机会是她的,却被二姐给生生抢了去!   刘姨妈心里自此便疏远了段氏,她自己成亲前如是,成亲后更如是,若非十分必要,绝不登崇安侯府的门,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对简浔几乎不闻不问的真正原因。   甚至当初段氏年轻轻便一尸两命,香消玉殒时,她心里还曾隐秘的幸灾乐祸过,看罢,这就是不自量力嫁进堂堂侯府的下场,真以为侯府的日子那么好过呢,结果如何,果然悲剧了罢?   哪里能想来,有朝一日,自己会带着女儿来投奔二姐夫家,自此只能靠着已去世多年的二姐的余荫,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当年自己与贴身嬷嬷私下抱怨的、说到底只能稍稍安慰自己一下的话,还被那时候年纪还小,还不懂事的小女儿给听了去呢?   但只是尴尬狼狈了片刻,刘姨妈的神色便回复如常了,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别说她的夫君了,连廉嬷嬷都早不在了,只剩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还提这些做甚?   不过,女儿的话,却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并且一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啊,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斗赢了二姐了,她活着时斗不迎,她死了就更斗不赢了,这世上最不好斗的,其实恰是死人,可她虽斗不赢她了,她的女儿却还有机会斗赢她的女儿啊,那也为她出了气解了恨了,她很该支持女儿才是!   刘姨妈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了,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便是。只是这事儿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你明儿别得意忘形,接下来的日子也是一样,最好丝毫端倪都不露出来,否则,事情成不了不说,侯府我们也势必再待不下去,就只能再回到之前那个破村子,继续过以前那样朝不保夕,还要被人骚扰觊觎的日子了!”   说来宇文修的条件是真不差了,年轻有为,相貌俊美,家世还上佳,这样顶尖的青年俊杰,别说做侧妃了,便是只做个孺人之类,只怕也多的是人家打破了头想争取,她女儿做他的侧妃,倒也不算委屈。   之前刘姨妈暗地里嫌弃宇文修名声不好,家里复杂,觉得简君安该给简浔找个书香门第的人家,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心里那点妒忌心在作祟,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百般挑剔宇文修罢了,如今自觉他很快要成为自己的女婿了,又不一样,真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那些所谓的“不好、不足之处”,自然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甚至连刘纯馨做了宇文修侧妃后,宇文修要怎么帮她找儿子,找到两个儿子后,怎么安置他们,为他们谋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她心里也已在筹谋了。   刘纯馨见母亲终于同意了自己,大喜过望,忙道:“娘放心,我一定丝毫马脚都不会露出来的,便是等侯爷的丧事办完,住到侯府去后,一开始我也一定丝毫端倪都不会表露出来,您就只管放心罢。”   这可干系到她的终身幸福,也干系到她的娘家能不能重新振兴起来,她怎么会不慎重,她一定忍得住的,话说回来,当初那样的艰苦与辛酸,她都忍过来了,如今她自然更能忍!   待刘姨妈应了,又迫不及待问起她来:“娘,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表姐同意带我们住到王府去,您有什么主意吗?我委实想不出来,还得您来想法子了……”   当下母女两个,便越发压低声音,谋划起来。   简浔自不知道,自己已引狼入室,招了对白眼儿狼母女到自己身边来,她如今的心思,都放在崇安侯的丧事上,每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好在还有宇文修在一旁支持她,帮助她,她才能一直撑下去。   如此过了崇安侯的头七,侯府上下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后便只需要逢七之日做法事,招待登门上香的宾客们,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后,崇安侯的醇棺入土为安,整场丧事便算是结束了,说到底,最艰难的便是头七日,只有头七日过了,整场丧事便算是过了一多半了。   宇文修已回宫照常当差了,他的职位那般关键,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取而代之,自然不可能长久的因私忘公,引人诟病。   简浔也被简君安与平氏催着,回了睿郡王府去,到底是已出嫁了的女儿,如何好长时间留在娘家的,何况睿郡王也一直病着,她纵不方便侍疾在睿郡王床前,也该随时留在家里待命才是。   ------题外话------   感谢7月31日133**6102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月初了,大家有票票能助瑜去月票榜上打个酱油么?若有,就太好了,若没有,我明儿再问一遍吧,O(∩_∩)O~   ☆、第一百六九回 不请自来   简浔回到睿郡王府,因还是新妇,又是在夫家,不好明着给崇安侯披麻戴孝,便只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裳,首饰也全部换了素银的,再在手臂上缠了一圈黑纱,这样便算是为崇安侯服孝了。   新房到处都还是火红一片,也要全部换了,整个王府她管不到也不想管,至少自己和宇文修的院子,不能再见艳色。   好在有月姨和何妈妈,这事儿倒不必简浔操心,只消吩咐一声,她们自会领着人办好的,所以简浔梳洗一番后,便先去了银安殿给睿郡王请安问好。   睿郡王还是那样,神志不清不认人,见了简浔就说简浔要害他,简浔只得给他行了礼,就在睿郡王妃安慰他的声音中:“王爷别怕,大少夫人是您才进门不久的儿媳,打心眼儿您尊敬您爱戴您,怎么可能害您?您放松些……不然妾身给您念段儿经书罢?”,退了出去。   宇文倩与胡严已在崇安侯府过了最初的忙乱后,回了忠靖伯府去,所以如今的睿郡王府十分的安静,侧妃孺人并其他小姐公子都不敢生事,下人们也都井然有序,睿郡王妃不说大权独握,至少也没有谁再敢明里暗里的不服她,谁让如今王爷连县主都不让靠近,只肯让王妃一个人靠近呢?那以后会如何,就说不好了,他们自然要处处顺着王妃的意才好。   当然,也没人敢因此就怠慢简浔就是了,谁让宇文修着实有本事,便是将来不做王爷,也前途无量呢,自然是双方谁也不得罪最稳妥。   所以简浔回去新房的路上,与来时一样,遇见的下人仍是远远就行礼拜了下去,十分的恭敬,等她回到新房后,大厨房和库房采办处该送来的东西,也都送来了,十分的殷勤及时。   简浔连日来早累得狠了,让人打赏了各处的人,草草用了午膳,便睡下了。   一觉醒来,已是红霞满天,身上也终于有了力气,觉得恢复了几分精神。   正想起床,不想却发现手麻了,难受得忍不住“哎哟”一声,低低的申吟起来。   “怎么了?”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醇厚声音,紧接着人也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却是宇文修刚好回来了,在外间听得她的申吟,什么都再顾不得,忙忙奔了进来。   简浔就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手压麻了,师兄快给我揉揉。”   “哪只手?”宇文修立刻依言给她揉起来,一面道:“怎么睡的呢,竟把手压麻了,下次小心点儿。”   简浔舒服的靠在他怀里,又闭上了眼睛,道:“我这不是累狠了,睡得太熟才会这样吗,平时可从来不这样。好了,舒服多了,师兄且梳洗更衣去罢,我收拾一下,就让她们摆饭了,我们可都好长时间,没一起用过膳了。”   说着要下床,宇文修却先一步弯下腰,给她穿起鞋子来。   简浔的脸一下子红了,本能的往回缩脚:“师兄,还是我自己来罢,哪有做夫君的,这样伺候妻子的,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话虽如此,心里却甜得能滴出蜜来。   宇文修已给她穿好一只鞋了,道:“老婆就是娶来宠的么,宠坏了最好了,那你下辈子才会继续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与我白头到老,好了,我梳洗去了。”扶简浔站好,果真大步去了净房。   余下简浔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抿嘴笑了一会儿,才去了外间,让人摆饭。   一时饭毕,夫妻两个到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一会儿食,便回房梳洗歇下了,因还在崇安侯的热孝期,二人自然不会做什么,甚至连蠢蠢欲动的心都没有,崇安侯是夫妻两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和爱戴的祖父,便是宇文修,论理只是孙女婿,不必为他守九个月的,也早在心里决定,定要守满九个月了,就当是他为他老人家,尽的最后一点心。   反正他与浔浔都还年轻,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耳鬓厮磨,共赴人间仙境。   这样到了崇安侯的二七,宇文修打发去蓟州寻人的事终于有些眉目了,简浔心下稍松,便收拾一番,又回了崇安侯府去。   简君安与平氏看起来都恢复了几分精神,看来也已缓过来了,侯府虽仍做着法事,各处都能隐约听见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比之前阵子,却也安静了不少。   礼部的人也在这一日,送了简君安袭封崇安侯的折子上门,一并送来的,还有简君安的官服绶带,并平氏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和封册。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桩喜事,所以简君安不但大开中门,迎接了礼部的官员,然后接了旨,还传令阖府上下都加一个月的月钱。   等送走礼部的官员后,简氏族中的族人并一些远道而来的亲朋们,都到正厅里恭贺简君安和平氏,家里的下人们,也在有头有脸的管事和管事妈妈们的带领下,分批来了正厅给夫妇二人磕头道贺。   刘姨妈与刘纯馨自然也在恭贺的亲朋们之列里,母女两个看着平氏金光闪闪的大礼服和翟冠,心里都是艳羡不已,尤其刘姨妈,更是差点儿咬碎了一口牙,这些东西,这些尊荣与体面,原本是极有可能属于她的啊……刘姨妈本能的不去想,若当初真嫁进崇安侯府的人是自己,也有可能跟段氏一样,年轻轻便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她的福气,至少在寿元这块儿福气上,可远不是二姐能比的!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事她们再等不得,也的确拖不得了,不然时间一长,王府那边先选好了人,可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所以稍后午宴才一结束,刘姨妈便趁人不注意时,上前拉了简浔,轻声道:“我有几句话想与浔姐儿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去远月阁坐一会儿?”   简浔见刘姨妈说话时,眉宇间无意带出了几分焦灼来,约莫猜到她想与自己说的话与刘纯馨的亲事有关,遂点头道:“自然方便,三姨母请。”   与刘姨妈母女一道回了远月阁。   待彼此坐定后,刘纯馨便立刻找借口,避了出去,简浔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果然刘姨妈与她寒暄几句后,便支支吾吾的切入了正题:“浔姐儿,如今府里正办丧事,这话我本不该说的,可你也知道,你表妹的年纪,实在有些拖不得了……可丧事办完,二姐夫与夫人还得守孝两年多,总不好在热孝期内,夫人便召媒人上门,或是替你表妹奔走罢?所以、所以,我就想着,我们母女能不能……”   简浔一时间倒是真没想到这一茬儿上去,听了刘姨妈的话,才反应过来。   的确,侯府要守孝了,能推的交际应酬都得推,最好接下来两年多里,都足不出户,也不与人往来,方算是尽到了孝心,那刘纯馨的亲事,的确要耽误了,她如今已经十四周岁多,等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再拖两年多,便已十七岁快十八,已算是个老姑娘了,还真不是那么好嫁人了,尤其刘家如今还落败成那样,她既没傲人的家世又没丰厚的嫁妆,唯一的本钱与筹码,也就是自己的年轻貌美而已。   她于是说道:“那三姨母想如何?这里也没有旁人,三姨母有话不妨直说。”   刘姨妈闻言,这才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我就想着,我和你表妹,能不能随你去王府,住一段时间?你放心,只住一段时间,等你表妹的亲事有了眉目后,我们立刻搬出去,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听从,绝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我知道你心里必定觉得我势利,卖女求荣,可我有我的无奈,求你看在你表妹身上与你流了一半儿相同血液的份儿上,看在你死去娘亲的份儿上,答应了姨母罢,姨母也不想这样,可不借王府的势,你表妹她能结到什么好亲事啊,就当姨母求你了……”   说着,竟起身作势要跪下去。   简浔忙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心里已十分不悦,她还没说什么呢,她已又是求又是跪的了,这不是逼得自己就算不想同意,也只能同意吗,还真没见过这样“求人”的!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角,才道:“三姨母应当知道,我自己都才过门一个月不到,连脚跟都还没站稳,怎么好带了三姨母和表妹回王府小住的?知道的,说是我们姨甥姐妹感情深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到王府去,就是为了拉扯自己的娘家人呢,三姨母若真疼我,就该为我考虑才是,您还是带着表妹安心在侯府住着罢,表妹的亲事,我会设法尽快如了您的意的,您只管放心。”   早些如了她的意,她们母女才好早些搬出侯府去,她以后都眼不见心不烦,——本来还因着此番她们母女帮着忙进忙出,实在尽心尽力,对她们母女有了几分改观,打算忙过了这阵子,再劝劝刘姨妈,给刘纯馨找个家里简单些的举人,大不了她们多陪些嫁妆,将来也多提携一下刘纯馨夫婿的,如今这个念头也荡然无存了,对付得寸进尺,好了还想更好的人,就是不能心软!   简浔说完,不待刘姨妈说话,扔下一句:“我还得去前面帮着母亲款待客人们,就不多陪三姨母说话儿,且先去前面了。”便起身径自出去了,很快背影便消失在了刘姨妈的视线以内。   刘姨妈这才吐出一口郁气,颓然的坐回了榻上,适逢刘纯馨进来,急急的问道:“娘,怎么样,表姐她答应我们住到王府去了吗?”   她立刻没好气道:“答应什么,我都差点儿给她跪下了,她还是一口回绝了,果然是个冷心绝情的,我的脸都要为你丢光了!”   刘纯馨的脸色就瞬间灰败起来,默默的坐到了刘姨妈对面,小声道:“那怎么办,若住不到王府去,等同于第一步我们都没能踏出去,自然更谈不上后面的事了,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当然不能放弃!”刘姨妈忽然发狠道:“她不同意我们住进王府去,难道就没人能同意我们住进去了?你不是说王妃对你印象很好吗,我们过几日找机会去王府给王妃请安去,只要王妃邀请了我们住下,她不同意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还能赶我们走不成,王妃能利用你,我们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如此一来,别说你表姐刚过门,还没有那个权利赶走王妃亲自留下的客人,便是她有,我可是她的亲姨母,你可是她的亲表妹,她若真赶了我们走,她以后也不要再出门了,否则光大街上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刘纯馨闻言,眼前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就是,就是这样一来,表姐心里必定会恼了我们,之后想再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让她答应我和表姐夫的事,只怕就不容易了……”   刘姨妈冷笑道:“我们好心替她分忧,她若领情,当然就最好,若不领情,我们也没有办法,真让王妃征得王爷的同意后,给姑爷添了旁人,她跟姑爷感情再深又如何,也比不上温香软玉在怀,更比不上活蹦乱跳,生得与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大胖儿子,届时她就算是正室夫人又如何?一样没有立足之地!她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选,也一定会领你情的。”   说得刘纯馨心下愈安,知道母亲最在乎的是什么,忙道:“娘,我都听您的,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将来也一定会与表姐夫、与大爷,好生孝敬你,好生拉扯两个哥哥,重振我们刘家门楣的。”   刘姨妈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喜色,道:“你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不会饶你不说,你爹的阴灵也饶不了你!”自家那个短命的给不了她诰命,给不了她想要的富贵尊荣,她相信她的儿子们,将来一定能给她的!   再说简浔离了远月阁后,心里着实恼怒得紧,让刘姨妈母女住在侯府里,借侯府的势,已是爹爹与母亲看在她的面子上,格外优容了,不然爹爹大可以‘彼此当避嫌’为由,将她们母女随便安置到庄子上或是旁的地方去,只要让她们衣食无忧,便没人能说侯府的不是,母亲就更有理由不管她们了。   谁知道她们倒好,祖父丧事还没办完呢,已经在着急刘纯馨的前程,在想她们的后路,想借着她搬到王府去,再借王府的势为刘纯馨谋亲事了,之前只是借侯府的势,刘姨妈已敢想四品以上的官员做女婿了,真让她们住进了王府,岂不是只有一二品的大员甚至王爷宗室,才配得上她的宝贝“千金”了?真是不知所谓!   可这事儿简浔还不能告诉简君安与平氏,尤其是平氏,到底是她娘亲的亲妹妹,行事却这般的……再加上刘姨妈和一兄一姐早年对她这个外甥女儿的凉薄,万一让平氏因此连自己的娘亲也一并看轻了,便平氏不看轻,她跟前儿贴身服侍的人却看轻了娘亲这个原配嫡妻,娘亲岂不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所以这事儿,她必须得快刀斩乱麻,尽快给解决了,若实在找不到文官,必要时候,武将也不是不可以,等成了亲后,就让对方带了刘纯馨去任上,连同刘姨妈一并带走,她才能真正眼不见,心不烦!   那这事儿少不得要麻烦宇文修了,他本来就够忙了,偏还要因为她,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儿……   简浔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平隽迎面走了来,还是平隽接连叫了她好几声“表妹”,又问她:“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她才回过神来。   忙道:“没想什么,只是一时有些走神罢了,所以没瞧见平表哥,平表哥别见怪。”   平隽一身玄青色长袍,头戴一支简简单单的竹簪,却清贵之气尽显,可不是刘姨妈那样,随时将自家乃书香门第挂在嘴边的所谓的“清贵”能比拟的。   简浔不由暗暗冷笑,真该让她们母女来见见平表哥的,那她们就会知道,自家的那点所谓书香门第的“清贵”,是多么的可笑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千万别让她们见到平表哥的好,不然平表哥这样的青年才俊,又位高权重,她们母女岂不是什么法子都得用上,只为能赖上平表哥了?   平隽见简浔又走神了,关切的道:“表妹是不是这阵子都没睡好?我瞧你脸色不大好,人也瘦了些,不管怎么说,老侯爷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得继续活下去,表妹也该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才是。”   简浔忙回神道:“多谢表哥关心,我很好,真的很好,倒是表哥这阵子替我们家忙进忙出的,我还没向表哥道谢呢。”   平隽摆手道:“老侯爷对我有半师之谊,我也只是尽我自己的一份心意罢了,表妹不必客气。表妹这是要去哪里?我就不耽误你了。”   实在很想再与她说一会儿话,最重要的是,问问她宇文修对她好不好,她能不能适应王府生活的,想着如今自己已不好再问这些,何况宇文修怎么可能对她不好,他只会将她捧在手心里,自己又何必明知故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简浔点点头:“那我也不耽误表哥了,表哥好走。”屈膝与平隽行了礼,起身后与他擦肩而过。   但只走出几步,便顿住了,转身叫住了平隽,道:“表哥,等一下,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平表哥虽是兵部侍郎,却是文官,以平家的名声地位,与他有往来的必定也多是文官,她要尽快给刘纯馨寻一门刘姨妈满意的亲事,找平表哥打听一下,应当能找出合适的人选来。   平隽已转过了身来,道:“表妹但说无妨,我一定竭力相帮。”   心里忍不住好奇,表妹自己就是个聪明能干的,宇文修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的?不过对自己能帮上简浔的忙,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高兴。   简浔上前两步,离平隽近些了,才抿了抿唇,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我三姨母在我与师兄成亲前,带着女儿找了来,师兄想必听说过罢?我三姨母的意思,想为表妹寻一门亲事,男方最好能四品以上,便是年纪大些,也没关系……可文官与我们家有往来交道的,实在少之又少,师兄素日接触的,也多是勋贵武将,所以想问问表哥,有没有认识的合适人选?”   平隽见她说话时,一度臊得不敢看他,以她的性子,与人说话时,从来都是直视对方的,还真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可见心里有多为那忽然找上门来的所谓姨妈与表妹难堪,那对母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皱眉思忖了片刻,才道:“我们兵部武库司的郎中,去年逆王之乱时没了,连同儿孙们也都没了大半,如今只剩一个庶子和一个嫡媳带着个三岁大的男孩儿过活,前儿无意听人说起,他们父子都想续弦,小的倒是才二十几岁,听说也有些出息,可显然不符合姨太太的条件,那便老的那个罢,老的虽说只是从四品,可这个从四品,比好些三品都要实惠,想来姨太太不会介意矮半级,定会满意的,只是一点,那位郎中据说明年就该做五十的大寿了……要我说,倒不如姨太太自己……”   说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本性里刻薄毒舌的那一面,嘲讽起刘姨妈来,只是嘲讽到一半,想起好歹是简浔的亲姨母,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方堪堪忍住了。   简浔却顾不得理会这些,事实上,她比平隽更想骂人嘲讽人,忙道:“那平表哥能帮我打听一下吗,若事情能成,事后我一定好生答谢表哥。”   果然这种事,就得与平隽这样关系遍地的人打探才是对的。   平隽道:“这种破事儿,我才懒得管,不过既是表妹开了口,我明儿替你问问罢,那郎中姓付,家里也是他们当地的望族,人极善钻营,不然也做不到武库司的郎中了,我正好管着他,想来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简浔点头道:“那就有劳表哥费心了。”   当下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也就作了别,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到了晚间,宇文修来崇安侯府接简浔回去,见简浔心情颇轻松,因笑道:“还在为岳父大人顺利袭爵的事儿高兴呢?不过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所以,你是不是该对功臣表示一下啊?”   说完向她扬了扬自己的脸。   简浔就知道父亲能这么快便顺利袭爵,是他提前打过招呼了,十分乖顺的凑上前“吧唧”了他一口,笑道:“怎么事先没听你提起过呢?”   宇文修道:“礼部只说会尽快,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时间,我怎么好与你们说的?倒是没想到,今儿就下来了,连礼服都得了,总算手脚快了一次。”   简浔打趣道:“谁不知道您宇文大人如今是皇上跟前儿一等一的红人儿啊,您吩咐的事,他们自然要立刻办好了,您吩咐了的要办,您没想到的,也要替您办在前面,啧,这般的风光,我都羡慕你了。”   说得宇文修笑起来:“再风光又如何,在你面前还不是小绵羊一样,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吃草,我不敢吃肉?”   话音未落,简浔已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捧了他的脸道:“我看看哪里像绵羊了?分明哪哪儿都不像嘛,分明就更像是一只披了羊皮的狼。”   “好啊,说我是狼,我就狼给你看,嗷——”宇文修怪叫一声,扑了上去,简浔左躲右闪之余,笑不可抑。   两个人耍了一会儿花枪,才喘着气停下来,简浔一边抿着头发,一边道:“我今儿见到平表哥时,与他提了提三姨母欲为刘表妹结亲之事,没想到他正好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已托他帮忙牵线了,希望能早些把事情解决了罢。不然,三姨母觉得如今侯府要守孝,惟恐耽误了刘表妹的婚姻大事,今儿竟向我提出,想借住到王府去,王府已经乱成那样了,她们母女再住进去,岂不是越发的乱了,我也只会越发的烦心了?”   宇文修听她提到平隽,心里立时百般的不舒服不自在,那个平子清,今儿又不是休沐日,果真兵部那么闲?关键他怎么还不成亲啊,想当一辈子的老童男不成?   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还得道:“平表哥是个稳妥的,他既答应了帮忙,想来应当会很快把事情办好的,不过,她们怎么忽然想起要住到王府去的,侯府短了她们的吃还是她们的穿,那刘氏的亲事岳母大人也答应了要帮忙的,她们还想怎么样?会不会,是前儿那个女人去侯府吊唁时,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怪宇文修一下子就怀疑到了睿郡王妃身上去,实在是那个女人前科太差,他直觉事情便与她脱不了干系。   倒是简浔咝声道:“不至于罢,王妃又不认识三姨母和刘表妹,之前那么多日,三姨母更是一直在厨房帮忙调度,根本没去前面露过面,刘表妹又个是……不大上得台面,如今与母亲说话,都要脸红的,能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算了,不想了,横竖平表哥那边一有准消息,我便可以立时安排她们搬出去,管她们打着什么主意,又管王妃打着什么主意呢。”   她是完全没往刘纯馨竟打着宇文修主意这一点上想,一来刘纯馨就见过宇文修一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可能就产生了感情,那这感情也忒随便了一点;二来刘姨妈的“清高”,虽有假清高的嫌弃,不,如今已可以明确的说就是假清高了,但让自己的女儿做妾,还是给外甥女婿做妾,这样的事简浔相信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当初刘纯馨的祖父与父亲是因何而死的,这么长的时间了,简浔多多少少知道了几分,觉得父祖都是那样宁折不弯的人,刘纯馨应当多少会受到几分影响,不至于自甘堕落委身与人做妾,便是刘姨妈,也定不敢违逆已故公爹与夫君的意思,所以,简浔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   却不知道,有人能在逆境里成长起来,越挫越勇,直至成为真正的强者,全凭自己的本事决定自己的人生,更多的人却是轻易就被逆境压弯了腰,让人很容易就压到了他们的背上,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了。   夫妻两个一路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便回到了王府。   先去见过睿郡王后,二人回了自家的院子里,更衣,用膳,梳洗,饭后手谈两局,到二更末才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简浔起身用过早膳后,因不想去银安殿见睿郡王妃那张脸,便没有去前面请安,反正她去不去,于如今的睿郡王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   而是领着瑞雨琼雪几个,给宇文修做起秋衣来,这马上就要入秋了,她如今既过门了,自然也要替他打点里外的衣裳鞋袜了。   当然,简浔主要是看,她那针线水平,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自己也不爱做,便只意思性的给宇文修做两件中衣也就是了,主要还是瑞雨琼雪几个做,几人的手艺都很好,不过一天的功夫,便把该做的衣裳、鞋袜都裁了出来。   晚上宇文修回来时,临窗的榻上还摆了半榻,他不由笑了起来:“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每日吃什么穿什么都有人操心了,真好!”   简浔娇嗔道:“你这话最好别让月姨听见了,不然她该恼你了,说得她以前冷着你饿着你了似的。”   第二日起来,继续领着人给他做衣裳。   没想到才做了不到一个时辰,何妈妈满脸异色的进来了:“少夫人,才我听人说,姨太太带着表小姐,上门给王妃请安来了。”   ------题外话------   感谢8月1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那个啥,渣姨妈白莲花很快就会解决哈,连后妈一起解决,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O(∩_∩)O~   ☆、第一百七零回 放到眼皮底下   “大少夫人,才我听人说,姨太太带着表小姐,上门给王妃请安来了。”何妈妈此言一出,满屋子都是一怔,这姨太太怎么忽然登了王府的门,事先也不说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且她就算忽然登了门,也该是求见大少夫人,去与王妃娘娘请的哪门子安,她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瑞雨琼雪几个忙都看向了简浔。   就见简浔不惊反笑,问何妈妈:“来了多久了?这会子人在哪里?”声音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   哼,她前脚拒绝了刘姨妈想要住进王府的要求,她竟后脚就带着刘纯馨上了王府的门,为了能把刘纯馨“卖”个好价钱,当真是不择手段了啊,把她的话都当耳旁风是不是,既然如此,以后休想她再管她们一丝一毫,她们且跟着睿郡王妃狼狈为奸去罢,看能落个什么下场!   何妈妈见简浔摆明动了真怒,她自己也是气得不轻,姨太太早年对自家少夫人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只能靠着少夫人过活儿了,还这般拖少夫人的后腿,若不是到底是已故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必定骂她个狗血喷头!   深吸一口气,何妈妈方道:“听说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子正在王妃院里,只怕很快王妃就该打发人过来请少夫人过去了。”   顿了顿,不待简浔说话,又道:“少夫人,要不,咱们安插两个人去门房罢,那样谁来了立刻就能收到消息,也省得像今儿这般被动,所有人都知道了,咱们才最后知道。”   少夫人不管家、不插手王府的事、不与各行当的人多打交道的坏处,没想到这么快便体现出来了。   简浔勾了勾唇角:“不必,这样不请自来的恶客,别说不可能日日上门了,一年下来,也遇不上两三次,实在没必要浪费人手。”说话间,心里已在想着怎么打发刘姨妈母女了。   想着,一面吩咐何妈妈:“让奶公这便回府一趟,把事情回了夫人,省得夫人找不到人着急。”最重要的是,问问刘姨妈母女到底是打的什么旗号,从侯府出来的,只怕侯府这会儿都还没人知道她们来了王府。   何妈妈忙应了:“少夫人放心,我这就让我当家的回去。”   正说着,果然睿郡王妃跟前儿的大丫鬟,貌似是叫什么素翎的,笑着来请简浔了:“回大少夫人,亲家姨太太带着亲家表小姐,给王妃娘娘请安,看望大少夫人来了,这会儿正与王妃娘娘和几位侧妃孺人们说话儿呢,王妃娘娘打发奴婢过来请问大少夫人一声,是这会子过去,还是等会儿忙完了再过去?”   简浔任素翎蹲着,好半晌才淡声道:“自然是现在过去,姑娘等一等,待我先换件衣裳。”起身自进了内室去,瑞雨与何妈妈忙跟了进去服侍。   余下琼雪这才笑嘻嘻的扶了素翎进来,道:“姐姐且随我去吃一杯茶罢,这天儿虽比前阵子凉快些了,大日头下走一圈儿,也够难受的。”   不一时,简浔换好了衣裳,便带了瑞雨,随着素翎一道,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这个她自进门以后,便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刚进了院门,就隐隐听得一阵说笑声,其中夹杂着刘姨妈的声音,简浔眉锋一冷,加快了脚步。   素翎知机,忙赶在她之前行至门边,挑起了竹帘,一面向里道:“回王妃娘娘,大少夫人来了。”   里面很快传来高嬷嬷的声音:“王妃娘娘请大少夫人进来。”   简浔已越过素翎,直接走了进去,果然满屋子的人,除了上首坐着的睿郡王妃,下面两位侧妃并几位排得上号的孺人都在,依次坐了睿郡王妃的左侧,右侧则坐着刘姨妈和刘纯馨,母女两个都是妆扮一新,身姿笔挺的坐在那里,乍一看倒也挺像一回事儿的。   目不斜视的上前屈膝给睿郡王妃行了个礼,不待她叫起,已先自己站了起来,然后简浔方看向几位侧妃孺人道:“几位侧妃孺人是来给王妃请安的吗?安既已请过了,这会儿日头也大了,且都先回去罢,也省得待会儿晒坏了,王妃心里怎么过得去,王妃您说是吗?”   若不是听说睿郡王妃将一众侧妃孺人都叫齐了,她不过来,崇安侯府的脸就丢大了,她还真未必会过来,睿郡王妃是她本就不想见的,如今刘姨妈母女她也不想见了,又何必白白碍自己的眼,让自己不痛快?   几位侧妃孺人本就早齐齐站了起来,要给她见礼,听得这话,脸上都堆下笑来,既不敢公然违逆她的意思,都知道大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也不敢就这样出去,如今王爷只让王妃娘娘一个人靠近,谁知道以后……只得打着哈哈看向了睿郡王妃:“王妃娘娘,您看?”   睿郡王妃这会儿心情正好,十分好说话,把手一摆:“你们大少夫人说得对,这会儿日头也大了,都散了罢,省得晒坏了。”   万万没想到,鱼儿这么快便上了钩,可真是老天爷开眼,终于站到她这一边了!   晨起睿郡王妃刚伺候完睿郡王梳洗用早膳,正欲给他念一段儿经书,高嬷嬷就亲自去了银安殿附耳回她:“娘娘,简氏娘家那位姨太太,带着表小姐上门给您请安来了,简氏前儿才回了崇安侯府去,看来是姨甥没达成共识,所以那位姨太太如今曲线救国,把主意打到您这边儿来了。”   睿郡王妃当即大喜过望,吩咐高嬷嬷:“把人先悄悄儿请去咱们院里,千万别让简氏知道了,再把西苑那群贱人都请来,等本宫与姨太太表小姐好生说一会儿话后,再去请了咱们的大少夫人来也不迟!”   高嬷嬷当日虽没随睿郡王妃去崇安侯府,睿郡王妃却自来什么都不会瞒她,一回王府便把在侯府的事,大略与她说了,末了极有把握的说:“如今饵本宫已经放下了,就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高嬷嬷却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觉得纵然刘纯馨是个眼皮子浅色迷心窍的,刘姨妈总不至于浅薄愚蠢成这样,自家王妃的打算十有八九要落空,况就算不落空,这事儿也是损人不利己,便能给那个鬼之子和简氏,甚至是县主添堵,于他们也没多大的好处,当务之急,还是他们的大业,只要二爷做了世子,以后什么气不能出,何必现在就弄这些小巧。   只这话高嬷嬷不敢说出来而已,倒是没想到,还真叫她家王妃给料着了,鱼儿真这么快就上钩了!   心里一时又有些唏嘘,没想到大少夫人那样一个连她身为敌人,都禁不住要赞一声‘千伶百俐’的人儿,却有这样一个姨妈这样一个表妹,果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么?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高嬷嬷便已将感慨抛到了脑后去,执行睿郡王妃的话去了,两方早已是乌眼鸡了,她不帮着自家娘娘吃了他们,难道任他们来吃他们不成!   众侧妃孺人见睿郡王妃也发了话,方齐齐松了一口气,屈膝先给她,再给简浔行了礼,便鱼贯退了出去,心里倒是都想留下来继续看戏的,却也知道离火堆太近的话,一个不注意便有可能引火烧身,只得把满腔的八卦之心都压下,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她们会知道的。   简浔待众侧妃孺人离开了,方看向刘姨妈和早已站了起来的刘纯馨,脸上虽在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道:“三姨母这么快就想我了么,两家又不是离得多远,何况在祖父入土为安之前,我每隔几日都要回去的,三姨母还怕不能时常见到我不成?我过来之前,已让人备了三姨母和表妹爱吃的菜,且随我去我院里罢,也差不多是时候该用午膳了,就别耽误王妃娘娘了。”   说完不待刘姨妈说话,转向睿郡王妃继续道:“我三姨母与表妹都是小地方来的,若有失礼冒犯之处,还请王妃娘娘见谅。王妃娘娘还要照顾父王,成日都是忙进忙出的,难免精神不济,所以待会儿我三姨母与表妹离开时,就不过来给王妃辞行了。”   上前几步不由分说扶了刘姨妈起来:“三姨母,我们走罢。”   睿郡王妃已笑道:“修哥儿媳妇你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亲戚,何来的失礼冒犯之说?本宫已吩咐人备了宴席,请姨太太和表小姐就留在本宫这里用午膳,姨太太和表小姐也已答应了,不然修哥儿媳妇,你也留下一道用罢?本宫才还当着大家的面儿,留了姨太太和表小姐在府里小住,表小姐实在温柔可人疼,本宫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本宫这会子觉着比喜欢你,还要更喜欢她些呢,不但本宫,两位侧妃也是,方才已说了,过两日也要做东道为姨太太和表小姐接风洗尘,我们整好跟着沾光,吃喝玩乐一日呢,说来府里也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你可别扫了大家的兴才是。”   简浔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满心的怒火,笑道:“王妃娘娘爱屋及乌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您也知道,我娘家如今正办丧事,缺人手得很,似我三姨母和表妹这般能干的人,就更是缺了,府里竟是一日也离不得她们,所以只能忙过了这阵子,再让她们来领您的好意了。三姨母,表妹,你们说是吗?”   她们若是敢说“是”,就别怪她无情!   刘姨妈好容易才带着女儿进了王府的门,见到了睿郡王妃,听她当着一众侧妃孺人的面儿,留了她们母女住下,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回去后等着她们母女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事实上,从她们母女出了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她们便已然没有回头路了,哪怕前方的道路荆棘满布,她们也只能咬牙走下去,何况前方的路还未必荆棘满布,反而极有可能是一条康庄大道,那她们自然更不可能回头了!   刘姨妈于是笑道:“侯府已忙得差不多了,何况我是个拙的,你表妹就更拙了,原本就没帮上夫人多少忙,能不添乱已是好的了。倒是你,好容易我们娘儿们在分开多年后,又重逢了,至亲的骨肉,我与你表妹都想与你多厮守几日,且我也想让你表妹跟着你,还有王妃娘娘并王府的贵人们学些眉高眼低。你也知道,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有些个上不得台面,所以,我想带着你表妹,叨扰王妃和你几日,想来你应当不会介意罢?”   连王妃娘娘都同意了,你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你可还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呢,何况就算你是女主人了,王妃娘娘也还是长辈,你敢公认不敬长辈么?   刘姨妈不想就这样离开王府,刘纯馨就更不想,也不甘就这样离开了,本以为侯府已经够豪奢煊赫了,没想到王府更甚,连侧妃孺人们给她的见面礼,都件件价值不菲,不像侯府,何尝给过她们母女真正的好东西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人,只要能陪伴到那个人身边,脸面算什么?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刘姨妈话音刚落,她已怯生生的接道:“表姐,娘和我不想与您分开,想尽可能的与您多厮守些日子,您就让我们留下罢,我们一定不会给您,更不会给王妃娘娘添麻烦的。”   母女两个这一番做作,看得简浔怒极反笑起来,道:“连王妃娘娘都发了话,我再坚持,岂不是要落一个不念骨肉之情,冷心绝情的名声了?三姨母与表妹就安心住下罢,就是不知道王妃娘娘将我三姨母与表妹安置在了哪里?我也好尽快安排人去洒扫布置。”   事到如今,她还看不出果然是睿郡王妃在背后捣鬼,她也不必活着了,既然睿郡王妃已出了招,她就先把人留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罢,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让她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狼狈为奸悄悄生事,等她知道时,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睿郡王妃笑道:“本宫打算将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就安置到你们新房旁边的幽云轩里,那里既清净,又离你近,素日你们娘儿们说话往来都方便,你意下如何?若是也觉得可以,本宫这便让人布置屋子,挑选服侍的丫头婆子们去。”   简浔笑道:“幽云轩极好,多谢王妃娘娘好意,只是布置屋子,挑选服侍的人,就交给我罢,到底是我娘家的亲戚,如何好一味都麻烦王妃娘娘的?况我院子人也多,拨几个出来,也影响不了什么。”   睿郡王妃笑道:“那就依你,若是缺什么,本宫要照顾王爷,难免有想不到的时候,只管打发人过来与高嬷嬷说便是。”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娘娘,崔公公才打发人过来说,王爷醒了,吵着要见您,请您即刻过去。”   睿郡王妃只得歉然的看向刘姨妈与刘纯馨道:“本宫还说要留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用午膳呢,如今怕是不能够了,好在姨太太与表小姐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总有机会的,那就等明儿本宫得了闲,再设宴为姨太太和表小姐接风罢。”   刘姨妈忙赔笑道:“王妃娘娘太客气了,接不接风都是一样,倒是王爷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母女才能去给他请安?无论于国礼还是家礼,我都该带了小女去正式拜见王爷,给王爷磕个头才是。”   睿郡王妃沉吟道:“王爷这几日身体倒是稍稍好了些,这样罢,本宫看明后日的安排一下,王爷自来看重修哥儿媳妇,听得是她的娘家姨母和表妹来做客,一定会很高兴的。”   当下二人又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句,刘姨妈便识趣的行礼告退了,简浔一直冷眼旁观着,待出了睿郡王妃的院子,方淡笑向刘姨妈道:“三姨母既是临时起意带着表妹上门做客的,行李什么的自然来不及收拾,要不要我即刻打发人回去,替三姨母和表妹都收拾了来?”   刘姨妈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嗫嚅道:“浔姐儿,你别怪我,我真的、真的有我的不得已……”   话没说完,简浔已抬手道:“三姨母是不是真那么不得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本来刘表妹的亲事,已有几分眉目了,非常符合三姨母的条件,我打算等对方有了准话儿后,再告诉您的,既然您实在等不及,要攀旁的高枝儿了,这事儿自然只能就此作罢。以后我也不会再管您和表妹的事,王妃娘娘既与您那般投契,那般喜欢刘表妹,您就麻烦她去罢,想必她一定会很愿意帮您这个忙的!”   刘姨妈没想到简浔竟这般不近人情,非黑即白,绝不接受中间的颜色,本来还想着在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一定要做得隐秘些,好歹为自己母女留一条退路的,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这样也好,没有退路,她们才能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往前冲,那样取得成功的几率也会更大,等将来成功了,浔姐儿就算再恼她们,也是于事无补了,时常一长,总能慢慢修复关系的。   但面上却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来,急道:“浔姐儿,你别生气,我真的、真的……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带着你表妹回侯府去,以后都听你的安排,成吗?你别生气,也别不管我们,如今我们可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不管我们……”   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刘纯馨也跟着红了眼圈,小声道:“表姐,我们以后什么都听您的,再不想那么有的没的了,您别不管我们……”   真是好一招以退为进,明明她都已同意她们留下,连她们的住所都安排好了,这会儿倒肯‘什么都听她的了’,那方才在睿郡王妃面前,怎么不这样说?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连自己的亲姨母与亲表妹都容不下,不知道怎么欺负她们呢!   简浔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说不出的恶心,径自吩咐瑞雨:“你带了姨太太和表小姐去幽云轩安置,午膳也让人送过去,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三姨母与表妹了,先走一步。”   说完,不待刘姨妈有所反应,已头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余下瑞雨见刘姨妈回过神来,还叫着简浔的名字:“浔姐儿……”想追上去,立刻似笑非笑的上前“扶住”了刘姨妈,道:“姨太太,请随奴婢来。”   带着母女两个,自另一边去了幽云轩。   简浔回到新房,仍是余怒未消,既恨睿郡王妃诡计多端,更恨刘姨妈母女心术不正得寸进尺,偏刘姨妈又占了个长辈的名分,她轻不得重不得,否则难见九泉之下的娘亲……不过,等知道睿郡王妃打的什么主意后,她立刻远远送走了她们,真把她的仁慈,当做了她们嚣张的资本么!   何妈妈与琼雪见她摆明在生气,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了一下,到底何妈妈还是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夫人,姨太太与表小姐来做什么,这会儿人已送走了么?”   简浔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道:“王妃留她们住下,她们也很愿意住下,所以这会儿人已安置在幽云轩了,妈妈带几个人过去布置一下屋子,这几日就领着人在那边儿服侍罢,别让她们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旁的我自有主张。”   何妈妈因是以前段家的老人儿,简浔有什么事,不便与瑞雨琼雪几个说的,偶尔却会与何妈妈透露几句,所以她是约莫知道刘姨妈打算的,闻言立时变了脸色,这姨太太莫不是脑子被门压了不成,以为攀上了王妃,就能为表小姐谋个官位更高的夫婿了?也不想想,王妃凭什么帮她,她自己要作死是她的事,休想连累了她家少夫人!   当着满屋子服侍之人的面儿,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只得屈膝应道:“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生服侍姨太太和表小姐的!”   简浔的脸色方缓和了几分,正待再说,何大有传了话进来:“姨太太说想带了表小姐出去买点东西,夫人想着府里如今正办丧事,她们要买的东西也许不好让人直接送到府里,让她们挑选,便同意了,还给姨太太和表小姐备了车,派了四个跟车的婆子。没想到到了街上后,姨太太与表小姐进了一间商铺,却久久没出去,跟着的婆子急了,进去一打听,才知道她们早从后门离开了,忙忙赶回了府里去禀告夫人。”   平氏正要打发人去四处寻找,若人真丢了,她可负不起这个责,没想到何大有便回了侯府,平氏自然也就知道了刘姨妈母女已身在睿郡王府之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便紧蹙起了眉头,她们母女这是想干嘛呢?十分的为简浔担心。   简浔这会儿也开始后悔起前日没告诉平氏,刘姨妈想带着刘纯馨住到王府之事了,若当时她没有顾忌自己和娘亲的颜面,这会儿也就不必发愁烦躁了。   不过,刘姨妈既敢直接找上睿郡王妃,可见彼此早已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了,甚至已达成了什么默契,那她就算告诉了平氏,只怕也是防不住刘姨妈母女的,既防不住堵不住,那就堵不如疏,等着她们出招后,见招拆招,再一击致命罢!   再说刘姨妈母女由瑞雨领着到了幽云轩,单论起屋子的大小和里面的程设来,其实与崇安侯府的揽月阁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母女两个就是觉得,幽云轩要好得多。   知道瑞雨是简浔的心腹大丫鬟,当着她的面儿,倒是不至于傻到表露出来,刘姨妈还笑着捋了腕间的赤金绞丝镯子下来,要套到瑞雨手腕上去:“辛苦姑娘了,这镯子姑娘拿去玩儿罢,浔姐儿面前,还请姑娘帮着我劝劝她,我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姨母,总不至于害她罢?”   瑞雨怎么可能收她的镯子,笑道:“奴婢不敢,这镯子可是我们少夫人亲自为姨太太挑的,姨太太没的白折杀了奴婢。奴婢是少夫人的丫鬟,听从主子的命令服侍姨太太和表小姐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何况少夫人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绝不会行那忘恩负义之事。”   言下之意,拿着她们家少夫人送的镯子来赏她的丫鬟,也真是有够可笑的,且不止镯子,她们母女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侯府给的,如今倒帮着外人,来拖起她们家少夫人的后腿来,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刘姨妈与刘纯馨都被挤兑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恨不能立刻撕烂了瑞雨,却只能死死忍住,在心里发狠,死丫头,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且走着瞧罢!   很快何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过来了,幽云轩的正房只得三间,刘纯馨便住了东厢的两间屋子,何妈妈领着人将母女两个的卧室先收拾了一通,又把花厅收拾出来,再让人开了库房,取了茶具香炉屏风等物来摆放好,便一副很能住人的样子了。   刘姨妈看着众人忙进忙出,有心赏几两银子给她们吃茶吃酒的,又怕跟之前赏瑞雨似的,落个被奚落的下场。   她们母女此番出来,知道回头的希望很小,自然把银票和一些值钱的细软都带着,如此便事情不顺利了,好歹她们也不至于再过回以前那样的生活,何况甩掉侯府的人后,重新雇马车雇人也要银子。   那些银票加细软,折算下来也有好几百两银子,打赏下人自是绰绰有余的。   可问题是,这些银票和细软都是简浔补贴她们的,跟方才她要赏瑞雨的镯子一样……方才还只有瑞雨一个人在,她们丢脸也只瑞雨一个人知道,瑞雨便为了简浔的脸面,也定不会说出去,这会儿再丢脸,可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在王府待下去?   于是刘姨妈的手在袖里犹豫了几次,到底还是没能将赏银拿出来。   等稍后何妈妈命众丫头婆子退出去时,她就发现,众丫头婆子看她的目光好像比之方才,又添了几分轻慢。   她能猜到一多半儿与她没有打赏有关,可这会儿再来打赏,也于事无补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迟早那些狗奴才都会匍匐在她们母女的脚下,向她们摇尾乞怜,又一遍一遍的想当初在那个小山村时的艰难日子……慢慢的心里方总算没有那般憋屈了。   傍晚,宇文修回来时,才一进屋,就觉得今日家里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一样,进了屋里后,果然就见简浔坐在靠窗的榻上,单手托腮,皱着眉头一副有烦心事的样子,连他回来了都没发现。   宇文修便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师妹,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简浔这才应声回过神来,点头道:“是遇上了一件烦心事。”把白日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道:“前儿你直觉事情与王妃脱不了干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所以我让她们母女留下了,我倒要看看,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她们的狐狸尾巴到底能藏多久!”   宇文修闻言,眉头也一下子皱紧了,片刻方冷然道:“师妹,你很不必委屈自己,直接开口赶人即可,那样的所谓‘亲人’,你管她们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呢!至于那个女人,我找的人已经在进京的路上,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你都不必与她客气!”   ------题外话------   那个,弱弱的问一句,有票吗?   ☆、第一百七一回 露出尾巴   宇文修安排的人暗中盯了睿郡王妃和宇文信,并母子二人跟前儿得用的下人这么久,没想到竟一次也没能抓到他们的马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睿郡王妃的确有见不得光的事,且宇文信也知道。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宇文修相信只要他们做过,那就一定能找到证据,让他们自食恶果。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事,他也会让简浔不必逆来顺受,看睿郡王妃的脸色,他娶她进门,可不是让她受委屈来的!   简浔点头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她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反正睿郡王妃从来不是她在乎的,刘姨妈与刘纯馨如今她也丝毫不在乎了,既都不在乎,那她们想要害她,她只需要加倍的还回去即可。   两人正说着,琼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爷,少夫人,姨太太过来了。”   宇文修才缓和了几分的脸色,立时又冷肃一片了,道:“就说我不舒服,少夫人要照顾我,不方便见客,让她回去。”   “是,大爷。”琼雪巴不得这一声,自往外传话去了。   院门外的刘姨妈一见她出来,便忙迎了上来,笑道:“怎么样,浔姐儿是不是让我进去啊?嫡亲的姨母,她就算一时对我有所误会,也定会很快想通的,琼雪姑娘这下不拦我了罢?”说着,就要越过琼雪,进院子里去。   让琼雪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笑着大声说道:“好叫姨太太知道,大爷说自己身上不舒服,非要少夫人亲自照顾,所以少夫人实在不方便见客,请姨太太先回去罢。”   刘姨妈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尤其见看门的两个婆子看向她的目光,都隐含着轻蔑与嘲笑,就更是气得手直抖,死丫头说得这般大声,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姨母是不受自己外甥女待见的,人人都可以拿她们母女当寻常上门打秋风来的穷亲戚对待了?   她差点儿咬碎了一口牙,才强迫自己挤出了几句话来:“原来外甥女婿身上不舒服啊,我说怎么没过去给我请安呢,既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他休息了,明儿再过来瞧他们,顺便参观一下他们的新房,回头给我姐姐上香时,也好说与她听,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   自觉稍稍挽回了一些颜面,方转身去了。   余下琼雪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转过身,啐了一口,呸,还想大爷过去给她请安,当自己是谁呢……进屋复命去了。   而刘姨妈一路负气回了幽云轩后,刘纯馨一见母亲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顺利,若顺利,她也不会这么快便回来了,上前小心翼翼道:“娘,是不是表姐还在生您的气,不肯见您?可不是说表姐夫已经回来了吗,她难道就不怕表姐夫觉得她无情无义?”   刘姨妈冷哼道:“她的丫头出来说,你表姐夫身体不舒服,非要她亲自照顾,她不方便见客,让我先回来……”   “表姐夫不舒服?”话没说完,刘纯馨已急道:“那娘就不该回来,该进去探望一下表姐夫才是啊,娘,不然我再陪您走一趟罢,我们既是去探病的,表姐总不能再将我们拒之门外了罢?”   刘姨妈闻言,压低了声音斥道:“你是巴不得人人,尤其是你表姐知道你的心思,和我们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还去探病呢,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是不是,你如今最该做的,便是避嫌,至少也要等王爷和王妃那边公然表露出那个意思来后,你才能与你表姐夫接触,如今就露了相,你是想试试你表姐会不会真将我们赶出王府,甚至盛京城去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   刘纯馨被骂得喏喏的。   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或者说她仅有的那点脑子,早在前些日子鼓动说服刘姨妈时,便已经用尽了,所以这会儿是无条件服从比自己精明得多,阅历也比自己丰富得多的母亲:“哦,那我们不去便是,可是娘,王爷与王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表露出那个意思来呢,万一等不到那时候,表姐便把我们赶出王府了怎么办?”   她原以为简浔长得那么漂亮,一定是个心软的,可如今看来,她实在与心软不沾边儿;她原本还以为,像她那样的高门贵女,一定比谁都更爱惜自己的名声与形象,可事实证明,她还是看走了眼。   刘姨妈道:“王妃都留我们住下了,她怎么可能公然的赶我们走,那她会被王府上下议论成什么样儿,她与你表姐夫打小儿一起长大,彼此都很了解彼此,如今又正新婚燕尔,可以不在乎在他面前的形象,却不能不在乎在其他人,尤其是王爷面前的形象,我们可不是她嫡亲的姨母与表妹,那她便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凡事留一线,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至少短时间内,是可以安然待在王府的。”   顿了顿,皱眉道:“不过,事情的确宜快不宜慢,我们明儿一早去给王妃请安时,我再与王妃提提拜见王爷,给王爷磕头的事罢,只要王爷也赞一句你‘极好’,事情便成三分了。这两日,我会设法买通王府一些人,让她们在你表姐夫回府时,提前与我们说一声,然后安排你半道上‘偶遇’他的,如此双管齐下,我就不信不能成事!如今看来,想让你表姐事先点头同意,甚至感激我们,已是不可能了,她既没拿我们当过骨肉至亲,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我们,那就休怪我们也不念情分!”   说得刘纯馨连连点头:“我都听娘的,娘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次日,刘姨妈与刘纯馨一早就起身了,梳洗妆扮后,草草用过早膳,便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给睿郡王妃请安。   只可惜睿郡王妃不在,是高嬷嬷接待的她们:“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刚来,可能不知道,我们王爷自生病以来,便一应汤药膳食都是我们娘娘亲自照顾服侍的,所以每日的这时候,除非有特殊情况,我们娘娘都在银安殿里,得等到交午时,王爷用了午膳吃了药睡下后,我们娘娘才会回来用午膳,然后也睡一会儿,待睡醒后,又去服侍王爷,所以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可是来得不巧了。”   刘姨妈闻言,忙笑道:“王妃娘娘与王爷真是伉俪情深,让人好生羡慕与敬佩。说来我们母女也该去给王爷请个安磕个头的,不知道嬷嬷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们母女去一趟银安殿?就算不能当面给王爷磕头,在外面磕头,也是一样,好歹我们母女也尽到了礼数,更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这……”说得高嬷嬷满脸的犹豫之色,“王爷自大爷大少夫人大婚之后,病情越发加重,便再没见过外人了,奴婢还真说不好王爷肯不肯见亲家姨太太和表小姐,不过,姨太太与表小姐也是一番好意,这样罢,奴婢带你们过去,若王爷肯见你们,当然就最好,若实在不肯,就磕了头先回来罢,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面见王爷的。”   刘姨妈忙笑道:“如此就多谢嬷嬷了。”   想起昨儿没打赏下人们,被人有意无意的蔑视轻慢成那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自袖里掏出了个荷包来,笑嘻嘻的塞给了高嬷嬷:“嬷嬷千万别嫌弃,就当是我们母女请嬷嬷吃茶的。”   话虽说出了口,心里却不免有些惴惴的,她在荷包里装了两个一两的金锞子,折算成银子就是二十两,都够普通百姓之家一年丰衣足食了,可高嬷嬷又不一样,虽说是下人,却是睿郡王妃跟前儿最得用的下人,能当睿郡王妃大半个家的。   只看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刘姨妈不是妄自菲薄,当初刘家还没败落,还住在盛京城时,寻常不出门,她和大嫂穿戴得尚且不及高嬷嬷体面,所以她实在担心高嬷嬷不会收她的荷包,不收就不会尽心办事;又怕高嬷嬷觉得太少了,会当面儿给她难堪,可多的她实在给不出了,她总得留些银子给自己母女傍身,为自己母女好歹留一条退路罢?   所幸高嬷嬷客气了几句:“亲家姨太太也太客气了,您和表小姐都是我们娘娘的贵客,这样就忒见外了,奴婢这次就厚颜收下了,姨太太可千万不能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们娘娘一定会责罚奴婢的。”便把荷包收进了袖里。   刘姨妈方暗自松了一口长气,高嬷嬷收了荷包,那事情便至少已成两分了罢?   刘纯馨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喜色来,表姐真以为,她们就只能指望她一个人了不成?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更多!   高嬷嬷已笑道:“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请随奴婢来。”   引着二人一路往银安殿走去,心里忍不住嗤笑,不怪连大少夫人跟前儿的下人都对这位“姨太太”没有半分敬意,就她们母女这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谁能敬得起来?哪怕穷,你好歹不卑不亢啊,也不知道自家娘娘能不能如愿?   刘姨妈与刘纯馨随着高嬷嬷走了一段儿路,便觉得眼睛不够看了,昨儿她们满心都是忐忑,进王府见睿郡王妃的路上,也顾不得看一看两旁的景色,且从外面到里面,经过的都是些青石板主路,两旁不是高墙就是房屋,也的确没什么可看的。   不像这会儿,入目所及的,不是亭台就是楼阁,不是碧水就是奇石,景色实在怡人,母女两个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定要留下,一定要做这王府名正言顺主子之一的决心。   一时到得银安殿,高嬷嬷让刘姨妈与刘纯馨等在外面,自己先进了殿里去通传。   就见除了睿郡王妃,简浔也在,正轻声问崔公公睿郡王昨日的食宿:“父王除了吃药,还吃了些什么?晚上睡得好吗?醒了几次?还做噩梦吗?”   高嬷嬷心下一松,娘娘还真是把什么都算着了……上前屈膝行礼道:“禀娘娘,亲家姨太太带着表小姐过去给您请安,听说您来了银安殿服侍王爷,便请奴婢务必带她们过来,哪怕不能当面儿给王爷行礼磕头,在外面也是一样,说好歹也是她们的一番心意,还请娘娘示下。”   睿郡王妃闻言,笑道:“王爷自来看重你大少夫人,知道是她娘家的姨母和表妹来请安,一定会很高兴的,快请进来罢,本宫这便叫醒王爷。对了修哥儿媳妇,你怎么先过来了,也不说带一带亲家姨太太和表小姐的,她们初来乍到,万一走错了路,心里得多着急。”   简浔勾了勾唇角,道:“虽是我的姨母与表妹,却是王妃娘娘的客人,王妃娘娘自然会安排的,我又何必越俎代庖。”   睿郡王妃就夸张的笑了一下:“是吗?不过都是一家人,怎么样都好,也的确没必要分得太细。王爷,王爷您醒醒,亲家姨太太和表小姐给您请安来了,就是昨儿妾身与您说过的修哥儿媳妇的娘家姨母和表妹……”   轻柔的叫了睿郡王一会儿,总算叫醒了他,虽眼神看起来还是混沌一片,总算没有再跟往日似的,一见屋里除了睿郡王妃与崔公公以外还有别人,便立刻嚷嚷‘有人害他’。   简浔便屈膝给睿郡王行了礼:“父王,您好些了吗?今儿您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可见不日就有望大愈了。”   正说着,高嬷嬷带着刘姨妈与刘纯馨进来了,瞧得简浔也在,怔了一下,方在高嬷嬷的指引下,上前跪下给睿郡王磕头见礼:“民妇(民女)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睿郡王哪会理会她们,如今神志不清了不会,以前清醒时更不会,没大叫大嚷已是够给她们面子了,还是睿郡王妃笑道:“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的心意,王爷已经知道了,快起来罢。”   待二人起来后,方柔声与睿郡王道:“王爷,您第一次见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姨太太也就罢了,表小姐您总得赏个什么见面礼罢,也是给修哥儿媳妇体面,何况表小姐还这般温柔可人疼,是个万中无一极好的,您更得好生赏她了。”   睿郡王呆呆的,片刻才顺着睿郡王妃的指引,看了刘纯馨一眼,然后鹦鹉学舌般说道:“表小姐果然极好,把本王那颗南海夜明珠取来赏她。”   “南海夜明珠?”睿郡王妃就惊呼了一声,“那可是王爷的宝贝,连修儿信儿兄弟都舍不得给,那般看重修哥儿媳妇,也舍不得给的,想不到如今竟给了表小姐,看来王爷是真很喜欢表小姐啊,差点儿都快及上咱们的几个女儿了,要不,咱们就将表小姐长长久久的留在咱们府里?”   高嬷嬷则笑着轻推了一下已然呆住了的刘纯馨:“表小姐,您还不谢过王爷的厚赏?王爷若不是真觉着您好,可舍不得把心爱的宝贝赏您,您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   刘纯馨这才回过神来,忙满脸喜色的给睿郡王磕起头来:“多谢王爷厚赏,多谢王爷厚赏。”王爷不但赞了她‘极好’,还赏了她那么名贵的东西,显然是对她极满意,王妃又说,要将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府里’,看来她很快就能美梦成真了。   刘姨妈也是大喜过望,谁知道事情能这般顺利呢,可见连老天爷都是站在她们一头的,若不是这会儿还没把话说明,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都忍不住要仰天大笑了……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方堪堪忍住了,没有露出异色来。   简浔冷眼看着她们几个唱作俱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提前教好了睿郡王学她的话,夸赞刘纯馨‘极好’,又是赏南海夜明珠,又是要‘将表小姐长长久久留在府里’……至此心里已是明镜一般。   却什么都不说,只任睿郡王妃又表演了一会儿,将刘姨妈与刘纯馨都打发了,却特地留下了她,然后满脸为难之色的道:“修哥儿媳妇,论理你与修哥儿才大婚一月不到,这事儿本宫不该现下提的,可你父王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病势是一日比一日重,人是一日比一日糊涂,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可他做梦都念着要抱孙子,本宫就不止听他说过一次,不信你问崔公公,他听见的次数,只会比本宫更多的。”   说着觑了觑简浔的脸色,见她一直都面无表情,心下不由暗暗冷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当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心里正火烧似的呢?   嘴上继续道:“偏你如今又要守孝九个月,让修哥儿睡九个月的书房,倒还没什么,他与你打小儿一起长大,他必定不会觉得委屈的,问题是,王爷怕是等不及了……所以本宫就想着,能不能,让修哥儿先收个人在屋里,王爷有了念想,指不定病就好了呢?便病不能好,好歹,也能无憾了……”   ------题外话------   二更来了,票票在哪里?   ☆、第一百七二回 将计就计   晨起宇文修上朝去后,简浔便睡不着了,往日心里无事睡不着,如今心里有事,自然更睡不着。   遂暗暗分析推演起睿郡王妃与刘姨妈刘纯馨母女的动机和目的来。   睿郡王妃的动机与目的倒是不难猜,说穿了就是不让她和宇文修好过,只要他们不好过了,哪怕于她没有任何利益与好处,她都喜闻乐见,损人有时候未必就是为了利己,也可能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刘姨妈母女的目的,简浔就有些猜不透了,若说她们是为了借睿郡王妃的势,为刘纯馨攀上一个官位更高的夫婿,且不说睿郡王妃能不能替她们找到合适的人选,又是不是真心愿意帮她们,就算事情真成了,她们也应该知道,睿郡王妃绝不会是她们的靠山,她们真正的靠山与倚仗,还得是崇安侯府,还是得她。   那她们这样不留余地的得罪侯府,得罪她,就不怕以后睿郡王妃觉得她们没有利用价值,不管她们了,她们谁也指望不上,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以简浔这些日子对刘姨妈的了解,她应当不会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人才是,毕竟她已吃过苦受过穷了,只比会没有过那些经历的人更知道贫苦与绝望的滋味儿,所以也只会更谨慎。   除非,她们有了更好的出路,不怕得罪侯府和她,或者说,她们即使害怕得罪侯府和她,但摆在她们面前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让她们哪怕冒着得罪侯府和她,断了自己后路的风险,也要去拼一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险是大,可收益与回报却更大不是吗?   那睿郡王妃到底许给了她们什么好处与利益,到底与她们达成了什么默契与共识?而这些所谓的好处与利益,必定是于她和宇文修,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害的……偏睿郡王妃不挑中别人,偏挑中了刘姨母与刘纯馨来利用,还巴巴儿的将二人留在了王府里……   火石电光中,简浔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快得让她有些抓不住,但终究,还是让她给抓住了。   然后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刘姨母与刘纯馨可真是敢想啊,竟打起那样见不得人的主意来,刘家老太爷与姨夫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只怕得气得再死一次罢?   继而便怒极反笑了,升米恩斗米仇,若不是因为她,她们母女指不定连侯府的门都进不了,便侥幸进了,至多平氏也就当她们是寻常上门打秋风的,给她们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她们,那她们必定至今还过着一穷二白,无依无靠的日子,哪能跟如今似的,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日子只怕比当初刘家还在鼎盛时期时,尚且滋润几分?   她甚至还那样为刘纯馨的亲事操心,连她的嫁妆也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就是想着,她们再不好了,也是已故娘亲可能至今存世的唯二亲人了,她不看她们,也得看娘亲。   可她们倒好,丝毫不感激她不说,还背着她与睿郡王妃狼狈为奸,打起她夫君的主意,算计起她来,半点不念她们随时挂在嘴上的所谓“骨肉之情”,也半点不去想睿郡王妃与他们夫妇早已是水火不容了,帮她们难道会没有目的?真是凉薄无情之至,也愚蠢可笑之至!   既然她们已经没有心了,那她也自然不必再客气,得亏她们从来都凉薄,彼此从来都没有真感情,她会很快让她们知道,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正是因为猜到了刘姨妈与刘纯馨的打算,简浔今日才会一早就来了银安殿给睿郡王请安,并且见睿郡王还睡着,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尽到了礼数就离开,而是有意留了下来。   如果她猜得没错,刘姨妈母女待会儿一定会找各种借口过来拜见睿郡王,睿郡王妃也一定会让她们顺利见到睿郡王的,届时,就是她们狐狸尾巴,彻底露出来的时候了。   而事实也将简浔的猜测,全部应验了,她心里仅剩的半分希望自然荡然无存了,听着睿郡王妃温温柔柔的话语,她面上虽什么表情都没有,心里却早冷笑开了,她既这么喜欢她的表妹,一口一个‘亲家姨太太’的叫得这般亲热,那就让她的表妹做她的儿媳,让她将‘亲家姨太太’变成‘亲家太太’,以后两亲家好生“相亲相爱”罢!   反正睿郡王想孙子么,哪个儿子生的,于他来说都一样是自己的孙子,宇文修既然要守孝,那就让宇文信顶上啰,那刘纯馨不就可以如睿郡王妃所愿,也如她们母女所愿,‘长长久久留在王府了’,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睿郡王妃还在说着:“本宫知道你心里接受不了,也知道你因着修哥儿的关系,对本宫多少有些误解,可本宫也是女人,说句掏心窝的话儿,这事儿是太难为你委屈你了,便是那等最没规矩的人家,也没有新婚不到一个月,便让儿子收人的,便是再混帐的丈夫,新婚时也会只守着妻子过日子,蜜里调油一段时间……可如今情况特殊,也只能委屈你了,但你放心,你的委屈本宫会一直记着,修哥儿也会一直记着,一定不会让你白受的,将来一定……”   想说将来一定不会让庶长子夺了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一切去,也不会让庶长子的生母要她的强,然后趁机推出刘纯馨来,那可是她的嫡亲表妹,难道她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自己的表妹不成,既非添人不成,自然要添个她自己的人不是?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让简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妃既知道我委屈,又何必再说?难道我嫁进王府来,就是为了受委屈来的吗,王府是尊贵,我们崇安侯府也不是那寒门祚户,可以任人欺负。不过,父王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坏,也的确是事实,我倒是有个主意,王妃尽快为二弟娶了新妇进门,不就可以一圆父王的梦,让父王没有任何遗憾了?”   睿郡王妃被噎得一滞,一面暗骂着简浔没规矩,一面强笑道:“你这个法子,本宫也不是没想过,可你二弟连亲都没定,便是打今儿起就开始相看人家,从相看到定下来,再到将人迎进门,怎么也得几个月半把年的时间,之后又得怀胎十月,你父王他哪里等得?少不得还是只能委屈你了……”   简浔断然道:“我方才已说了,王妃既知道我委屈,又何必再说?既为二弟娶亲要花费不少的时间,那也简单,王妃先给二弟收个人在屋里便是,宗室不比寻常人家,庶子是可以生在嫡子前面的,何况二弟都是出于一片孝心,才会未娶妻先纳妾的,想来未来二弟妹的家里不会在意的,王妃只管放心罢。”   已说出口的话被驳回,没说出口的话也先被堵死了,睿郡王妃这下终于再强笑不出来了,冷然道:“且不说子嗣传承,孝顺父母了,只说你要守孝九个月,难道也让爷儿们跟着素九个月不成?便是放到哪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本宫明儿倒要去问问亲家夫人,崇安侯府的家教果真如此与众不同么?”   简浔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从来只听说过亲娘插手儿子房里事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做继母的这样插手继子房里事的,莫不是,这就是杨家的家教?那我今儿可算是可眼界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王妃,先告退了。”   说完屈膝一礼,不待睿郡王妃发话,已起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看着她笔挺优美的背影,气得差点儿没咬碎了一口牙,这个贱人,竟是如此的油盐不进,看来只能另想法子了!   等稍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睿郡王妃仍是余怒未消,高嬷嬷见了,因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娘娘,是不是与大少夫人……没能达成共识?”   睿郡王妃见问,“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才恨声道:“岂止没达成共识,本宫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她全部堵了回来,然后人就走了,惟今只能让她那个好姨母,去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高嬷嬷皱眉道:“那万一大少夫人还是不同意呢,她打小儿见惯了崇安侯只守着崇安侯夫人一个人过日子的,她亲娘在生时,也是这样,耳濡目染之下,想也知道,定是个善妒不容人的,哪怕是自己的表妹,怕也不能例外,我可听说,她们姨甥姐妹感情并不好,连感情牌都不好打的。”   睿郡王妃又是“砰”的砸了一下桌子,咬牙道:“旱路不通,那就走水路,本宫就不信那个鬼之子,见了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摆在自己面前,能不动心……本宫日子不好过,得日日累死累活的亲自服侍那个没良心的,他们也都休想好过!”   压低了声音,“你待会儿就去一趟幽云轩,这样与那刘段氏说……”   简浔一路回到新房,心里已没有怒气了,不相干的人,连为她们生气都是抬举她们。   她坐到榻上,捧了一杯茶在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一边已在想着,该怎么将刘纯馨与宇文信凑到一处了,方才她是气头上想到这个主意的,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毕竟太荒谬了,别说刘家如今已落魄到不堪的地步了,就算刘老太爷还在,还做着官儿,刘纯馨也是远远不够格儿嫁给宇文信的,做妾倒是够格。   可这会儿她认真一想,却觉得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若只是让刘纯馨做宇文信的妾,刘姨妈却仍是她的姨母,将来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外人也不会知道其中的隐情,只会以为是她这个做大嫂的手伸得太长,弟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已在插手小叔子的房里事了,这名声实在不好听。   刘姨妈与刘纯馨也未必不会打着她的旗号作威作福,纵唬不住聪明人,总能唬住几个糊涂人。   但让刘纯馨做了宇文信的正妻就不一样了,她们表面上就是平等的妯娌了,做妯娌的明争暗斗放在哪家都是不可避免的,何况睿郡王府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与继室王妃母子水火不容,已只差是满盛京都公开的秘密了,她因为刘纯馨做了宇文信的妻子,也跟着与她、与刘姨妈水火不容,又有谁能说她半句不是,姨母与表妹再亲,难道还能亲得过自己的枕边人,自己孩子的父亲不成?   这样便可以让睿郡王妃和刘姨妈母女,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两边都能得到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睿郡王妃摆明了一心想与宇文信寻个得力岳家,据简浔猜来,好歹女方的门第也要胜过崇安侯府,她才能满意,可她挑人家,人家又岂能不挑宇文信的,说来宇文信是堂堂郡王府的嫡次子,本身条件也不差,应当不难结亲的。   问题是,他上头的大哥与他并不是一母同胞,还优秀强大得天下皆知,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原配嫡长子,宇文信这个继室嫡次子既没有太大承爵的希望,本身的本事也差宇文修差得远,注定以后两房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哪个与睿郡王府门第相当的人家,会愿意把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嫁进来?要么就是门第实在有些差强人意的人家愿意给嫡长女,要么就是只肯给次女小女或者是旁支的女儿,睿郡王妃又瞧不上。   于是宇文信的亲事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说来他今年也十六岁了,旁的男子在他这个年纪,别说定亲了,好些都早成亲甚至已当父亲了。   那刘纯馨若是“机缘巧合”成了宇文信的妻子,想也知道睿郡王妃先就要气得发疯,只恨不能立时将刘姨妈与刘纯馨生吞活剥,然她再恨也不能真公然杀人,又不能将气撒到她和宇文修的身上,她也没那个本事,可不只能将满腔的怒火都撒到刘姨妈母女身上了?   如此一来,刘姨妈母女看似成功攀上了高枝儿,实际却是掉进了火坑里,一个不得丈夫喜欢,从来不是丈夫想要,更让婆婆厌恶的女子,日子可不得跟钝刀子割肉一样,日日都痛不可当,直至终于再撑不下去吗?   而刘纯馨尚且得日日活在水深火热里了,何况刘姨妈还隔了一层的,届时别说什么提拔她两个儿子,帮着他们刘家重振家业了,她们母女自己都将自身难保!   简浔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狗咬了她一口,她总不能扑上去也咬狗一口,那也太掉价了,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狗去咬狗,而她,只需要在一边冷眼旁观即可。   “瑞雨进来。”念头闪过,简浔向外一扬声,待瑞雨进来后,附耳吩咐道:“你立刻去外院找到武夷,让他去宫门递个话儿给大爷,这样……”   午后,简浔睡了一觉起来,才梳洗完,就有小丫头子进来屈膝禀道:“大少夫人,姨太太与表小姐来了。”   简浔睡觉前,便已知道高嬷嬷悄悄儿去找过刘姨妈的事了,用膝盖想,都知道刘姨妈与刘纯馨这会儿过来,是为的什么,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吩咐小丫头子:“请进来罢。”   小丫头子应声而去,很快便引了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刘姨妈与刘纯馨进来。   刘姨妈怕简浔又跟昨儿似的,将她拒之门外,本是打算带了女儿硬闯的,谁知道看门的那两个婆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嘴上奚落挤兑她就不说了,甚至还敢与她们母女动手,简直气死她了……于是等小丫头子出去说:“大少夫人请姨太太和表小姐进去。”时,她虽骂了那两个婆子一顿,到这会儿仍是余怒未消。   正打算待简浔给她见过礼后,便告那两个婆子一状,定要简浔打她们一顿板子替自己出气的,没想到简浔已先道:“三姨母与表妹来了,请坐,瑞雨琼雪,上茶点和瓜果来。”   嘴上说得客气,却连站起来迎一迎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行礼问安了,刘姨妈心下不由一紧,浔姐儿这是已经恼上她了?可高嬷嬷不是说,王妃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她给堵了回去,让她自己来求她吗?   当下也顾不得生气告状什么的了,依言坐到简浔对面,待刘纯馨也在左下首坐了,方笑道:“自家娘儿们,浔姐儿不必客气,让丫头们都下去歇会儿罢,咱们娘儿仨也好自在说话儿。”   简浔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刘纯馨一眼,直看得母女两个都不由自主的局促忐忑起来,尤其是刘纯馨,心跳一度快得似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般,不明白表姐今日怎么给人那么大的压力,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这才是真正的表姐?   她拼命忍着无声的喘了几口气,终于听见简浔开了口:“你们都下去罢。”   待屋里服侍的人都鱼贯退出去后,又继续道:“三姨母想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但说无妨。”   刘姨妈被简浔方才有意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场震了一下,脸上的笑不自觉谦和了几分,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瞧瞧你和外甥女婿的新房,回头给二姐烧香时也好与她说说,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放心。”   简浔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这便带了三姨母和表妹四处逛逛去,我和夫君的新房虽不大,里里外外一圈下来,也能逛差不多半个时辰。”   作势要起身。   刘姨妈忙笑道:“这会儿日头正毒,也不急在这一时,待我们说会儿话,再去逛也不迟。”   惟恐简浔坚持带她们母女逛新房去,只得切入了主题,“其实我和你表妹这会儿过来,还有一件事。我听说,王爷怕自己见不到孙子就……所以王妃已向浔姐儿你提出,要给外甥女婿……收个人在屋里了?”   “三姨母的消息倒灵通。”简浔又是一个似笑非笑,“王妃今儿的确与我提了这事儿,就在上午三姨母与表妹见过父王,离开银安殿之后,不过,被我一口回绝了,我与夫君才新婚一个月,再是没规矩的人家,也没有这会儿就逼我给夫君收人的道理,当我们崇安侯府好欺负么!”   刘姨妈一听这话,心道果然是个不容人的,可如今岂是她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面上却一副着急的样子,道:“论理的确没有这么快就给外甥女婿收人的道理,可王爷不是病着,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也不怪他想抱孙子,不怪王妃娘娘着急,偏老侯爷又在这当口没了,你就算已出嫁了,也得替他老人家守满九个月,真真是什么事都凑到了一块儿来,哎,怕就怕,王妃娘娘见你不配合,就直接赏了人甚至是聘了人回来给外甥女婿,那可就真是太糟糕了!”   简浔闻言,仍是一派强硬的态度:“她敢!又不是亲娘,凭什么插手夫君的房里事,别说我不同意了,夫君与姐姐必定先就不会同意!”   刘姨妈就越发着急了:“你这孩子,性子也忒烈了些,也不想想,是王爷想抱孙子,那王妃娘娘就管得这事儿,何况那可是外甥女婿与县主的亲爹,你再得他们姐弟喜欢与看重,难道还能重得过自己的亲爹不成?少不得只能委屈你了。既然左右都要受委屈的,要我说,你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先替外甥女婿把人选物色好了,一来从王爷王妃到外甥女婿县主,都会感念你的委屈,以后加倍的待你好,这是得了里子;二来人人都将知道你的孝顺与贤惠大度,这是得了面子;三来,你自己物色的人,当然以后都会向着你,事事以你为先,也不怕会要你的强,或是弹压不住……”   话没说完,已被简浔冷笑着打断:“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是我想一过门守孝的吗,是我让父王病成那样的吗,都不是,一切都是天意,那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承受委屈?这事儿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三姨母到底是为王妃当说客来的,我瞧您和她相见恨晚哪,还是真为了我好所以才走一趟的?若是前者,就请三姨母出去,若是后者,也请您不要再说,真为了我好,真心疼我,就不该这样往我的心口捅刀子才是!”   刘姨妈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强笑道:“我自然是为你好,才走这一趟的,你要知道,这世上只有真正疼你、为你着想的人,才会好的坏的都替你想在头里,在你犯错误犯糊涂时,指引你提点你,让你少走一些弯路,少碰一些壁。你也别先急着否定我的话,因为那些话不入耳,就不肯听下去,我是真的为你好,难道真等王爷王妃赏了人下来,你既失了公婆的欢心,又被那新人勾得失了外甥女婿的欢心,连县主也因着你不肯满足王爷的愿望,而恼了你,面子里子通通都不剩了,你再来后悔么?那时候,便是再后悔也晚了,好浔姐儿,你这般聪明,难道‘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还要姨母教你么?”   一席话,说得简浔脸上终于有了慌乱之色,犹自嘴硬道:“夫君和姐姐不会那样对我的,我才成亲一个月,我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凭什么!何况就算我给夫君挑了人,短时间内她可能会事事以我为先,等她得了夫君的宠爱,生下儿子以后,谁能保证她就不会变了?哪怕她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总不能将堂堂王府公子的生母提脚给卖了罢,既有可能为王府生长孙的女子,也不可能真就是个奴婢出身的,至少也得往良民家里去聘,我就更卖不得了……不,我不要给夫君挑人,我也谁都信不过,这事儿我不能答应,死也不能答应……”   你不答应就成了吗?   刘姨妈暗自嗤笑着,见火候已差不多了,嘴上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难过,可如今再难过,也得咬牙撑过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人的心都是慢慢被养大的,就算如今那新人对你恭敬有加,以后会怎么样,谁又说得准呢?那就得挑个绝对信得过,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背叛你,绝对事事以你为先的才是,说来,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   “谁?”简浔忙道:“我认识那个人吗,三姨母快告诉我。”一副已被刘姨妈说动了心的样子。   刘姨妈便看了下首的刘纯馨一眼,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表妹!”简浔大吃一惊,随即便断然道:“不行,三姨母不是一心要与表妹寻个好夫家,让表妹凤冠霞帔加身,一过门就做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吗,怎么能委屈表妹给夫君做妾,我还是另外找人罢。”   刘姨妈好容易才说动了简浔,怎么可能她一拒绝了就放弃,叹道:“我原本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们刘家虽败落了,也是书香门第,女儿岂能给人做妾?可这些年,我这个做姨母的,的确对你不起,若你一直顺顺当当的也还罢了,如今摆明你有困难了,我岂能袖手旁观,那我死了也没脸见二姐姐去,所以,我宁愿让你表妹受点委屈,也要替你分忧,你自己的亲表妹,总不至于恃宠生娇要你的强,甚至会让你担心弹压不住了罢?”   顿了顿,继续道:“外甥女婿是个有出息的,只要不出意外,王爷百年后,他应当就是王爷,做王爷的,身边连有名分的侧妃孺人,就得十好几个,就更不必说其他没名分的了,若这次真任王妃与外甥女婿聘了个小家碧玉甚至是官家女进来,将来只怕少不得一个侧妃的位份,你要弹压收拾起来,就更难了,但若是你表妹,又不一样,你们姐妹同心同德,就算届时王府有再多女人,也休想翻了天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所以你就听姨母的,让你表妹替你分忧罢,姨母绝不会害你的。纯馨,你呢,你是个什么意思,可愿意替你表姐分忧?”   刘纯馨一直低着头听母亲和表姐说话儿,表面看似一副眼观鼻鼻关心,不该听的话,绝对一个字也不听的样子,其实心一直高高悬着,就怕简浔不同意。   好容易听到她动了心,母亲也把话头递到自己这里了,忙起身屈膝福了下去:“娘,表姐对我们那么好,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才好,如今终于有报答的机会了,我愿意,愿意为表姐分忧……”   明明就是在觊觎她的夫君,在算计她,倒还有脸说什么替她‘分忧’,当真是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啊!   简浔心下冷笑不已,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沉吟道:“只要三姨母与表妹愿意,我自然也是愿意的,说来若夫君真能做王爷,按制倒是的确可以纳两位侧妃,侧妃也是要上皇家玉牒,有四品诰命的,那也不算委屈表妹了……就是到底是夫君收人,我也得先问过夫君的意思才是,若夫君不喜欢,我也勉强他不得……”   话没说完,已是一脸的灰败之色,显然挣扎半晌,理智虽知道该怎么做了,到底还是却不过情感。   刘纯馨一听这话就急了,‘私下’问表姐夫,谁知道表姐会不会回头就反悔了,表姐夫同意了,她也说不同意呢?   正要说话,就见刘姨妈狠狠瞪了过来,真是个蠢货,惟恐浔姐儿瞧不出来她对宇文修的情谊,知道她为她分忧是假,想圆自己的美梦才是真吗?那浔姐儿不反悔,才真是奇了怪了,她想要的,是替自己分忧的表妹,而不是一心想插足自己和夫君之间的别的女人!   忙抢先笑道:“这是自然的,总得尊重外甥女婿的意见,你也别懊恼难过,利大于弊,总比弊大于利好得多,不是吗?你只要记住,姨母与你表妹永远都不会害你,就够了。”   ------题外话------   感谢8月3日150**6771亲的20朵鲜花,不停的温柔亲的1朵鲜花,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一百七三回 跳坑   刘姨妈与刘纯馨前脚离了简浔的起居室,瑞雨琼雪后脚便进来了,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就啐道:“呸,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们今儿可算是开眼界了!”   偏还是少夫人的亲姨母亲表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怎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真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也能恶心死人了!   简浔倒是一脸的平静,不让她们爬得更高,又如何能摔得更痛,只淡声吩咐二人:“叫人打水来擦地,别脏了我的地儿!”   瑞雨琼雪一听,忙都高兴的应道:“是。”然后去到外面,大声吩咐起丫头婆子们来:“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水来擦地,看看这地都脏成什么样儿了!”   外面刘姨妈与刘纯馨由何妈妈相送,还没走远,隐隐听得这话,刘纯馨脸皮到底薄些,养气功夫到底差些,便有些受不住,暗忖下人们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表姐的贴身丫鬟敢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她反悔了,她要不要折回去,再向她表一下自己的忠心?   念头才刚闪过,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忙顺着视线看过去,就对上了刘姨妈恶狠狠的眼神,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画蛇添足……她只能把满腔的忐忑与不确定都压下,母女两个继续往外走去。   待行至只通向幽云轩的那条小径时,何妈妈便屈膝一礼道:“奴婢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与大少夫人说,姨太太与表小姐且先回去罢,奴婢去去就回来。”   刘姨妈忙笑道:“你只管忙你的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一样,横竖我们跟前儿不少人服侍。”   何妈妈便应声而去了,刘纯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娘,方才表姐的丫鬟竟然那样无礼,一定是表姐授意她们那样做的,她不会是,我们刚一出门,就反悔了罢?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刘姨妈已低声喝斥道:“说你蠢你心里还不服,她就算答应了,也知道自己非答应不可,心里又怎么可能会好受,不打鸡骂狗的发泄一通,不出一出心里的气,怎么可能?等她把气都发泄得差不多了,自然就好了,你方才若真折了回去,反倒是火烧焦油,极有可能要坏事。你以后见了她,至少在你生下儿子之前,都记得夹着尾巴做人,最好既能讨得姑爷的欢心,又能讨得她的欢心,左右逢源,那你的大福气,就真在后头了。”   说得刘纯馨连连点头,“我都听娘的,以后也一定会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彼时何妈妈已折回简浔屋里了,见丫头们正擦地,简浔则坐在榻上想事情,何妈妈并不知道她是在想明儿将计就计的细节,只当她还在生闷气,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人不争气,她连生气都得遮掩一下,遂吩咐丫头们:“好了,地已经擦干净了,都下去罢。”   待众丫头鱼贯退出去后,方上前小心翼翼的与简浔道:“少夫人,姨太太与表小姐既已疯魔了,您又何必再理会她们?奴婢这就带了人,将她们堵了嘴,给悄悄儿送出王府,再远远的送出盛京城去,让她们以后都别想再踏进盛京城一步,您觉着怎么样?”   少夫人碍于血缘关系,不好下手,那就她来替少夫人下这个手罢。   简浔闻言,回过神来,笑道:“不必送她们出去,她们既想长长久久的留下,我自然要成全她们。”   “少夫人,您这是?”何妈妈一惊,“您不必被姨太太的危言耸听所惑,只要大爷不同意收人,那王妃与姨太太便是说破了大天去,也没有任何用,您实在犯不着这样委屈自己。”   简浔挑眉轻笑道:“谁说我要委屈自己了?便是师兄同意了收人,我也不可能同意!我是想着,王妃不是那般喜欢表妹吗,二弟也该娶亲了,若表妹能成为王妃的亲儿媳,不是皆大欢喜吗?”   何妈妈被她笑得后背一凉,心下却是一松,她就说嘛,少夫人什么时候变成那样委曲求全的人了,姨太太与表小姐虽与她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细究起来却没多少情分,怎么可能在她们那样得寸进尺,那样算计她之后,还忍着她们,而不让她们自食恶果,原来是已想好对策了……刘氏母女,且自求多福罢!   晚间宇文修回来后,脸色比那日他在宫里被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言语冒撞了还更臭,简浔见状,摆手让瑞雨琼雪等人都退了出去,才上前笑道:“怎么了这是,她们不是没能得逞,我的坑也已挖得差不多,只等她们往里跳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宇文修恨声道:“那样的混帐东西,你何必多费心思,只管让人扔出去便是!”   事实上,在宫门见了武夷,听了他转述简浔的话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让亲兵即刻回王府,将刘姨妈与刘纯馨扔得越远越好,反正他的名声自来不好,不在乎再多一条‘对妻子的娘家人无礼’,而浔浔既已嫁给他了,出嫁从夫,旁人自然也诟病不到她身上。   是武夷再四强调,少夫人说了‘让大爷一定稍安勿躁,只知道有这回事,提前提防着就是了,先别采取任何行动’,宇文修方堪堪忍住了,可却是越想越生气,连阿毛阿狗都敢欺负到心爱的浔浔头上了,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太没用了!   以致一直到这会儿,他都是余怒未消,脸色自然也不可能好看。   简浔倒是笑容不变,道:“扔出去只是惩罚了她们母女,对另一个始作俑者杨氏却没有半点损伤,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固然刘段氏母女会轻易上钩是因为她们心术不正自甘堕落,可若不是杨氏先勾起了她们心里的欲望,事情未必会到这一步,很多时候,善恶都只在一念之间,所以她们必须得到惩罚,杨氏也休想好过!我打算明儿就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给解决了……”   附耳如此这般与宇文修说了一通:“到时候怕是离不开师兄的帮助。”   宇文修哼哼道:“我还是觉得直接扔人出去更解气,至于杨氏,她的好日子马上也该到头了,不过罢了,你既觉得这样做更解气,我听你的便是。”   简浔笑道:“这就对了嘛,不过只怕二人就算衣衫不整的被大家堵了个正着,杨氏也是绝不会同意宇文信娶刘纯馨为妻的,至多只肯纳她为妾……若是能皇上下旨赐个婚什么的,她就气死也只能接旨了,将来还不能休了刘纯馨,也不敢贸然弄死了她,那才真是有趣呢!”   宇文修道:“明晚上随机应变罢,若杨氏答应,当然就最好,若她实在不答应,后日一早我就进宫求皇上赐婚去,反正皇上的荒唐如今已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了,乱点个门不当户不对的鸳鸯谱,又算得了什么。”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简浔便让人摆了饭,夫妻对坐了用起来,一夜无话。   次日,简浔一早便打发了人去忠靖伯府请宇文倩和胡严回来,去银安殿给睿郡王请安时,也破天荒主动与睿郡王妃说起话儿来:“王妃娘娘昨儿不是说,要设宴替我三姨母与表妹接风洗尘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定了今儿晚上罢,我已打发人去请姐姐姐夫回来了,再把弟弟妹妹们和几位侧妃孺人都召齐了,大家好生乐呵乐呵,说来我进门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与大家一起用膳呢!”   睿郡王妃闻言,虽有些诧异于她的好说话,想起刘姨妈昨儿递过来的话,说她已经忍痛同意了,只当她是打算长痛不如短痛,两害相较取其轻,说来这也的确是聪明人应有的做法。   不怪她这会儿神色灰败眼袋明显,一副彻夜没睡的憔悴样儿,想是挣扎了一整夜,到底还是没能却过现实,便没有怀疑,只笑道:“难得你这般好的兴致,那就定在今儿晚上罢,本宫这便让高嬷嬷去大厨房传话儿,备上几桌上好的席面,今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吃喝玩乐个尽兴!”   简浔点点头:“就是不知道父王的身体撑不撑得住?我到时候还有事情要回他老人家呢,不过若父王实在撑不住,王妃娘娘做主也是一样。”   睿郡王妃心里就越发以为得计了,暗自冷笑道,你那个表妹,尤其你那个姨母,都不是省油的灯,本宫就等着看你们狗咬狗……嘴上笑道:“王爷的身体怕是撑不住,至于本宫,小事倒是能做主,大事就未必了,不过,就算本宫做不得主,也可以替你们出出主意什么的。”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道:“县主与大姑爷回来了。”   简浔便起身道:“我迎一迎姐姐姐夫去。”屈膝一礼,转身出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这才不遮掩自己脸上的得意了,哼,鬼之子小贱人想跟她斗,还嫩了点儿,说来自己之前的确太易怒也太冲动了,如今一采取迂回的战术,不就立竿见影起到效果了?她且等着看他们夫妻失和,家宅不宁……想着,不自觉还哼起小曲儿来。   再说简浔去到垂花门外,迎到宇文倩与胡严,彼此见过礼后,简浔便拉了宇文倩走在前面,让其他人都退后一些,压低声音,把事情如此这般与宇文倩说了一遍,末了道:“晚间可就看倩姐姐的了。”   宇文倩早已气得是柳眉倒竖了,恨声道:“那个损人不利己的贱女人,一日不兴风作浪,就一日不自在,我这就撕烂了她去!”说着加快脚步,直奔银安殿而去。   叫简浔一把给拉住了,道:“倩姐姐急什么,几个时辰以后,她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了,你不会连这几个时辰都忍不得了罢?何况对继母动手,哪怕那个继母再不堪,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倩姐姐难道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成?”   胡严也上前低声道:“倩儿,弟妹说得是,连她谋害父王的事,你都咬牙忍了下来,还有什么不能忍的?横竖也就几个时辰而已,你可别一时冲动,坏了弟妹的大事。”   宇文倩闻言,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就先忍几个时辰,等晚上事发以后,我看她怎么哭!”又骂刘纯馨,“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结果果然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廉耻自以为是的蠢货,我看她怎么死!”   本还想骂刘姨妈几句的,到底忍住了,只在心里冷笑,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不但蠢,还贪,难怪世人都说,猪是蠢死贪死的!   很快一行人到了银安殿,宇文倩的情绪已调整得差不多了,便与胡严一道进去,给睿郡王请安,睿郡王不出意外,看见夫妻两个又是一阵嚷嚷:“出去,都给我出去,休想害我,休想害我……”   宇文倩本来正满脸是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与胡严叹道:“还以为这么多日不见,父王的身体应当已好些了,没想到……我真担心……”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   胡严也叹道:“连太医们会诊了都没法子,只怕是真回天乏术了……还是多顺着父王些,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他没有任何遗憾罢。”   宇文倩忽然对着睿郡王妃屈膝行了个礼,语气虽有些生硬,但的确是在道谢:“才我已听弟妹说了父王如今最大的心愿了,若不是王妃提及,我还不知道也想不到,多谢王妃了。”   又歉然的向简浔道:“我也知道这事儿实在太委屈弟妹了,可父王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你放心,以后弟弟和我绝不会再委屈你了,若新人仗着生了庶长子,就想要你的强,或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弟弟会如何且不说,我先就第一个饶不了她!不然,这个人我来替你挑罢,将来你不好弹压时,我也好替你弹压。”   简浔闻言,强笑着摇了摇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到底是夫君的房里事,还是我自己解决罢,其实,我已约莫有合适的人选了,晚间……姐姐自然知道了。此事宜快不宜慢,不然父王……所以我就先回去了,把屋子收拾收拾,该布置的布置起来,终归逃不掉的……”   声音忽然哽咽起来的同时,以袖遮面,屈膝一礼便快步退了出去,摆明了是在遮掩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的泪水。   宇文倩立刻叫着:“弟妹,你等等我……”追了出去,胡严见状,也跟着行礼告退了。   睿郡王妃方勾唇得意的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姐妹情再深,也深不过父女情姐弟情,也就不怪简氏挣扎再四,还是只能点头答应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一边,她最要好的姐妹不会,她的枕边人也不会;所以她从现在起已开始在防着宇文倩,不肯让宇文倩帮着她挑人了……裂痕既已初现,她且等着看其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再也无法修补罢!   宇文倩随简浔回到他们的新房后,吃了一杯茶,先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我们都不会中那个女人的奸计,因此事彼此生隙,更不会让她们得逞,但我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让浔妹妹知道。那就是别说父王吉人天相,最终一定会好起来,让那个女人奸计败露,死无葬身之地,就算父王真……我也不会强迫浔妹妹为弟弟挑人,生什么庶长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这辈子只想你姐夫守着我一个人过活,你与弟弟感情比我们还要深,心愿自然也是一样,我不会这样做,弟弟就更不会了,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简浔早已笑了起来,道:“我当然知道倩姐姐不会强迫我,师兄更不会,我对自己的眼光向来都很有信心,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宇文倩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去幽云轩了。”   她不去添一把柴,又怎能让刘姨妈和刘纯馨心里的火烧得越发的旺,最终将她们母女全身都烧起来,再烧伤别人呢?   简浔点点头:“那倩姐姐快去罢,我也得继续‘生闷气’了。”   宇文倩便起身去了幽云轩。   刘姨妈与刘纯馨哪里想到她会忽然过来,都忍不住有几分惊慌,又有几分期待,若县主反对此事,可就麻烦了,不过,连浔姐儿/表姐都同意了,她反对也是无用,再是亲姐弟,做姐姐的也不好插手弟弟的房里事不是吗?   好在宇文倩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纯馨后,眼里虽仍满是挑剔,到底还是开了口:“长得虽没有浔妹妹漂亮,也算差强人意了,就是这身子骨瞧着弱了些,不像是个好生养的,得立刻开始调养起来才是,再就是,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敬着浔妹妹,事事以她为先,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就是,县主也同意了……刘姨妈松了一口长气,忙赔笑道:“县主放心,我明儿就开始替小女调养身子骨,一定让她早日,为大爷、为王府开枝散叶,她也一定会敬着浔姐儿的,本来就是嫡亲的表姐妹,她们一定会处得比谁都好的,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宇文倩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才“嗯”了一声,与刘纯馨道:“浔妹妹虽已答应了为弟弟聘了你进门,到底他们还在新婚期里,她心里很是委屈与恼怒,方才我听她的意思,竟还似想反悔似的……夜长梦多,这事儿必须得今晚上就定下来,再无任何更改的可能才是,所以,今晚上的宴席,你打扮得漂亮一点,到时候,我会制造机会,让你与弟弟单独相处一会儿的……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刘纯馨满脸通红,小声说道:“听、听明白了,县主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想不到事情这般顺利,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可以与心上人……亲密接触了,等有了亲密接触,她就可以和他厮守一辈子了,她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刘姨妈也喜得两眼放光,县主都这样说了,事情可不是板上钉钉,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变故了吗,果然她们母女这次破釜沉舟的冒险是对的,果然高风险,得到了更高的回报!   母女两个之后的时间里,一直跟踩在云端似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还是送走宇文倩,迎上了何妈妈的冷脸后,才稍稍冷静了几分,却是正眼也不看何妈妈,径自进了屋里,为刘纯馨挑选起晚上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来,得亏王妃娘娘想得周到,前儿就打发人送了好些新衣裳新首饰过来给她们,不然这两日她们就真得出丑了。   所以王妃娘娘就算真是在利用她们又如何,至少说明她们有利用的价值,她们也的确因此得到了实质性的好处,还是大大的好处,不像某些人,口口声声为她们好,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真在为她们考虑与打算的?   酉时初刻,刘姨妈带着妆扮一新的刘纯馨到了新房这边来,她们母女到底是简浔的亲戚,出席睿郡王府的家宴,自然要跟着简浔一道。   简浔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想是越到那一刻,心里便越挣扎,也越后悔,所以刘姨妈和刘纯馨进来后,她招呼都没打一个,只是板着脸坐着,一副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不还的样子。   倒是宇文倩,淡笑着招呼了刘姨妈与刘纯馨一句:“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来了,坐。”   一面上下打量了刘纯馨一通,见她穿了件桃红色百蝶穿花的褙子,下面是一条月白色束腰长裙,挽着弯月髻,额头贴着金翠珠宝制成的花钿,又攒了数支镶蜜蜡金簪,还描了眉抹了粉点了口脂,本就生得不差,这会儿越发显出了十分的姿色来。   宇文倩就趁简浔不注意时,不着痕迹冲刘姨妈和刘纯馨点了点头,示意刘纯馨这副妆扮十分合她的心意,随即方笑向简浔道:“浔妹妹,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罢,别让大家久等了。”   简浔闻言,脸上又是一阵挣扎:“我还是留下来,等夫君回来,服侍他换过衣裳后,再与他一道过去,姐姐先带着我三姨母和表妹过去罢。”   叫宇文倩拉住了手,笑道:“满屋子的丫头,哪里就要你亲自服侍弟弟更衣了,还是随我一道先过去罢。”不由分说拉了她往外走,又以眼神示意刘姨妈与刘纯馨跟上。   母女两个会意,忙跟了上去,就见宇文倩已拖着简浔走出一段距离了,她们还能隐隐听见宇文倩劝简浔的声音:“别人你不放心,自己的亲表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多少年的感情,你与弟弟又多少年的感情,将来自然无论发生什么事,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向着你,谁知道偏就运道这般不好,遇上了你要守孝呢……”   刘姨妈就暗暗冷笑起来,这做好姐妹与做姑嫂能一样吗,要不怎么会说姑嫂是天敌,就跟婆媳一样呢?她女儿的好日子且在后头,他们刘家的好日子也在后头呢!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银安殿的东配殿,今晚上开晚宴的地方,就见几位侧妃孺人早到了,宇文仁宇文佳姐弟兄妹也都到了,瞧得宇文倩与简浔进来,忙纷纷起身笑着给二人见礼。   宇文倩叫了大家‘免礼’,因见胡严不在,又打发人寻胡严去,还打发了人去请睿郡王妃和宇文信,如此这般一忙活,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齐了,只除了下不来床的睿郡王和宇文修。   睿郡王妃便吩咐高嬷嬷道:“叫人先上凉菜来罢,等修哥儿回来,就可以直接上热菜了。”   高嬷嬷正待说话,就有丫鬟进来禀道:“大爷回府了,先回屋换衣裳去了,说是换好了立刻过来。”   睿郡王妃就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热菜也预备着开始上罢。”又道,“今儿也没有外人,咱们女眷倒是多,他们男眷就只一桌兄弟郎舅四个,再以屏风隔着,未免太冷清了,依本宫说,还是把这屏风撤了罢,大家也好自在说笑。”   她既开了口,以往但凡她说东,势必会说西的人宇文倩也没有说话,摆在大殿当中的那架十二扇松鹤迎客紫檀木烧玻璃的屏风便很快被撤了去,男眷女眷们都可以看到满殿的情形了。   稍后,已换过一身家常鸦青色长袍的宇文修也过来了,过分俊美的面庞因为自来少笑,瞧着斧劈刀削一般,时时都带着一股子刚冷硬朗的意味。   刘纯馨的心跳瞬间加快了,方才她偷偷瞄了一眼男眷席上的宇文信与胡严,二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她还曾暗暗感叹,是盛京的水土更养人么,小时候的事她不记得了,这次进京后,至今见到的人,女人个个都是好相貌也就罢了,谁知道男子也个个相貌堂堂,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盛京城难道集中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与精华不成?   但这会儿再见了宇文修,她立时觉得那二人都不够看了,满心都在想着,她待会儿就可以与他亲密接触了,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喜欢她?说来她跟表姐生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刘纯馨胡思乱想间,宇文修已与宇文倩胡严行过礼,又冲简浔点了一下头,坐到了男眷席上的上座,胡严虽比他年长,却是客人,他做上座倒是当之无愧。   从头至尾,都没有理会睿郡王妃,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睿郡王妃就攥紧了拳头,待大家都坐定,丫鬟们也上好了几轮菜后,率先举起了酒杯:“今儿这场家宴,一来是为欢迎大少夫人正式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二来却是为了亲家姨太太与表小姐接风的,都是自家人,大家不必客气,只管吃好喝好,自王爷生病以来,府里也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今儿好生热闹一番,也许就把笼罩在咱们王府的那点郁气给冲散了,自此王爷身体康健,大家也都否极泰来!”   众人闻言,都纷纷笑着也举起了酒杯:“多谢王妃娘娘,如此就承王妃娘娘吉言了。”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睿郡王妃便笑道:“其实今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还有一桩喜事要宣布,大爷与大少夫人自大婚以来,夫妻和睦,伉俪情深,本该……”   话没说完,旁边席上的宇文修忽然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去,睿郡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什么都算到了,惟独没算到鬼之子向来喜欢与她唱反调,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宇文倩已立刻上前拉住了他,小声道:“弟弟,你去哪里?宴席可还没散呢!”   宇文修的声音冷冷清清的,但还算和缓:“我刚喝酒喝得太急了,有些不舒服,想去外面透透气,马上就回来。”   宇文倩方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去罢,不过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谁陪你去?”   “姐姐,我陪夫君去罢。”话音未落,一旁简浔已接道。   宇文倩却笑道:“你还是别去了,我看他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了,你哪里扶得住他,夫君,还是你陪弟弟去一趟罢。”   “好。”胡严笑着站了起来,但随即已被宇文信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笑道:“怎么能劳烦大姐夫呢,我去罢,大哥,我们走罢。”果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了宇文修。   兄弟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睿郡王妃便笑着招呼众人又吃起菜喝起酒来,视线却一直有意无意注意着宇文倩,后面的事,她相信宇文倩自然会替她办好的。   果然片刻之后,便见宇文倩凑向了刘纯馨,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出去?怎么跟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下……”   刘纯馨满心的紧张,闻言喏喏的应了一声:“是。”起身捏着一把汗,悄悄儿跟出了殿外去。   ------题外话------   那个啥,讨厌的是渣渣,又不是瑜,乃们不爱瑜了吗?怎么票票花花钻钻神马都木有,关键订阅还掉成狗?好桑心的说,/(ㄒoㄒ)/~   ☆、第一百七四回 负责   刘纯馨出去后,宇文倩与简浔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本来她们最发愁的,就是要怎么让宇文信自然而然的出去,与刘纯馨来个“郎有情妾有意”。   倒是没想到,宇文信主动跳出来,把这个难题给她们解决了,真是天助他们也,不过也说明一个问题,宇文信是知道整件事的,本来之前可能他还只是个知情者,但有了方才主动站出来扶宇文修这一出,他便不只是知情者,更是帮凶了……那他便再算不得无辜,而是罪有应得了,与旁人何尤?   宇文倩与简浔遂各自吃起面前的菜来,对同一席上的睿郡王妃和刘姨妈几乎已快要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都视而不见。   如此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在高嬷嬷不知何时出去了,又悄悄进来了,不着痕迹冲睿郡王妃点了一下头后,睿郡王妃便忽然笑道:“本宫才想起,白日里恍惚听丫头们说,园子里的睡莲都开了,看睡莲么,就是要晚上才更有意趣,有没有谁愿意随本宫一道去园子里瞧瞧的?”   这话一出,刘姨妈先就笑道:“妾身很愿意陪同前往,只要王妃娘娘不嫌弃妾身呱噪。”   睿郡王妃笑道:“姨太太说笑了,本宫不知道多喜欢与你说话儿,怎么会觉得你呱噪,其他人呢,可还有谁愿意一同前往的?”   众侧妃孺人都是聪明人,早觉着今儿情况有些不对,这会儿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傻子才有好戏不看呢,何况看王妃娘娘的样子,也不是她们想不去,就能不去了,遂都笑道:“我们也愿意一同前往。”   连宇文倩都拉了简浔道:“弟妹,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罢,如今吃饱喝足了,在这里枯坐着也是无趣。不过,你们几个小的,方才你们大哥在,拘束得很,之后你们大哥出去了,也没见你们放开,就不必跟着我们一块儿去了,且留下再乐呵一会儿罢,二妹妹,你看着大家一点。夫君,你呢,是先回去歇着,还是在这里陪弟弟妹妹们玩儿?”   宇文佳忙起身应道:“大姐姐放心,我会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胡严则笑道:“我陪弟弟妹妹们玩儿罢,我这个大姐夫虽早已转正了,适当的讨好一下小舅子小姨子们,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睿郡王妃与宇文倩带头,一众女眷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园子里的水池边看睡莲。   果见水面上的睡莲花都开了,在朦胧的月光和灯光下,暗香浮动,说不出的静谧与柔美,众人看了一回,赏了一回,睿郡王妃便笑着吩咐高嬷嬷:“让人取了大剪刀和铁钩来,剪一些花儿上来,每人带两朵回去插瓶,今夜也好在淡淡的花香里,都做个好梦。”   “是,娘娘。”高嬷嬷忙笑着应了,自指了几个婆子去取大剪刀和铁钩来,不一时便将近处的花儿剪得差不多了,遂慢慢分散去了远处。   年纪最小的唐孺人已忍不住捧了一朵睡莲在手,轻嗅了几下,笑道:“这样放在近处闻更香更好闻了,晚上大家一定都能承王妃娘娘吉言,做个好梦。”   自睿郡王生病,尤其是最近只肯让睿郡王妃一个人靠近以来,连两位侧妃都安分了许多,对睿郡王妃更是恭敬有加,何况其他几个孺人。   所以唐孺人话音刚落,另一个孺人就笑道:“王妃娘娘这般疼我们,连一朵花儿都想着我们,我们本就已生活在好梦里了,做不做好梦,倒是没多大关系了……”   “呀——”一语未了,远处一个婆子忽然叫了起来:“是谁,快出来,王妃娘娘在此,岂容你们撒野?”   高嬷嬷立时斥道:“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的,惊着了主子们,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婆子支支吾吾道:“高嬷嬷,不是奴婢大惊小怪,实在是,实在是……您自个儿看看就知道了……”   高嬷嬷闻言,越发恼怒,道:“还说你不大惊小怪,在咱们王府自家的花园里,再稀奇再古怪,又能稀奇古怪到哪里去?”话说如此,还是恭声与睿郡王妃道:“娘娘,奴婢这就亲自瞧瞧去。”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顺着那婆子的手指看了过去,随即也惊叫起来:“表小姐!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忙忙折回睿郡王妃面前,涨红着老脸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娘娘,是表小姐,与一个、与一个男子在前面花丛里,那个衣衫不整的交颈而卧,得亏少爷小姐们没有跟来,不然可就……”   话没说完,刘姨妈已惊呼起来:“怎么可能?我们刘家虽败落了,却也是书香门第,小女也是幼承庭讯,怎么可能……何况,何况……嬷嬷会不会是看错了?”   高嬷嬷断然道:“奴婢绝没有看错,不信姨太太自己瞧去,也好给表小姐,那个,先遮挡一下,这也太不雅观了,怎么就那么着急?”   睿郡王妃则满脸怒色的道:“那看清楚那男子是谁了吗?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咱们王府的内院也敢……不对,除了王府的主子以外,谁敢这么大胆,何况这会儿二门早下了钥了,主子以外的男子,根本就进不来内院才是,难道,竟是大爷?他也太着急了罢,人早早晚晚都是他的,大少夫人也答应了,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不由分说想先把事情给彻底闹开落实了,那哪怕立马清了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得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越冷冽的男声:“怎么都到园子里来了,宴席已经散了吗,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睿郡王妃瞬间如被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宇文修的声音,怎么会从后面传来,而且听起来什么事都没有……那,那这会儿花丛里的那个男人又会是谁?   说来信儿的确自扶了鬼之子出去后,就再没见过踪影,如今整个内院有那……那方面能力的,除了宇文修,就只有他,难道……   刘姨妈也从满腔的窃喜中回过了神来,心里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若占了她女儿便宜的不是宇文修……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高嬷嬷反应快一些,再想到方才她大略扫了一眼搂着刘纯馨的人,那张脸分明就是宇文修,她也没多想,以为事情已经成了,且比她们原本想象的还要更成功更完美。   她们只是想的,宇文修在刘纯馨的逗引下,动个手脚占点嘴上便宜什么的,大家“无意”发现他们时,他们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就够了,果然这世上就没有放着便宜不占的男人,——如今想来,二爷与宇文修到底是一个父亲生的兄弟,怎么可能长得没有几分相似?   念头闪过,她已满脸肃色的与众侧妃孺人道:“万万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王妃娘娘定会彻查到底的,众位主子且先请回去歇着罢,更深露重的,万一累众位主子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睿郡王妃也应声回过神来,冷声道:“大家都散了,记住管好自己的嘴,若让本宫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本宫决不轻饶!”   只可惜话音未落,宇文倩已淡声接道:“王妃,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您方才张口就是‘难道是大爷’,什么意思?这是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屎盆子扣到弟弟身上是不是?他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样空口白牙的污蔑他!还说什么‘人早早晚晚的他的,大少夫人也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浔妹妹,你知道吗?”   简浔摇头淡声道:“我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更不曾答应过,我就算真要给夫君收人,也绝不可能收自己的亲表妹,以后我到底是拿她当表妹待,还是屋里人待?又到底拿我以姨母当姨母待,还是妾的娘家人待,若是妾的娘家人,那就不是亲戚了,我怎么可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表妹和姨母,王妃娘娘,还请您务必慎言!”   宇文倩立刻接道:“既是意外,出事的还是亲戚家的小姐,王妃很该立刻查明真相才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在场这么多人,总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发现,所以,大家必须都留下,横竖在场都是过来人,并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请您即刻查明了真相,给亲家表小姐一个公道,更还弟弟一个清白!”   说完吩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的月姨:“月姨,你去瞧瞧到底是谁玷污了亲家表小姐的清白,堂堂王府内院,竟发生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别人还当我们睿郡王府是什么地方呢,以后哪个亲戚还敢登咱们王府的门!得亏弟弟来得及时,否则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又安慰简浔:“浔妹妹,我就说弟弟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之间的感情,也绝不会那么经不起考验,你就只管放心罢,我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弟弟和你,也离间你们之间感情的!”   简浔一脸的波澜不惊,道:“倩姐姐放心,我从来没怀疑过师兄,一丝一毫也没有过,否则,我何必嫁给他?”   说着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忙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是宇文修,虽然二人隔得有些远,其实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与眼神,但简浔就是知道他在看她,并且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歉疚与心疼,于是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笃定的笑容。   二人说话间,月姨已应声大声往前面的树丛走去。   “站住!”只是才走出没两步,已被睿郡王妃近乎是尖叫着叫住了:“高嬷嬷,你去!”   又喝命众侧妃孺人并下人们:“你们全部给本宫退下,全部退下,谁敢再停留,休怪本宫不客气!”   月姨却是对睿郡王妃的话充耳不闻,只管继续往前走,高嬷嬷见状,只得加快了脚步去拉她,二人一时间拉扯成了一团,谁也不让谁。   这边宇文倩与睿郡王妃也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宇文倩先冷笑道:“王妃为什么不肯让月姨去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莫不是心里有鬼?殊不知您这样的行为,恰好应证了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宫能有什么鬼!”睿郡王妃也是横眉怒目,“本宫是王府的当家主母,高嬷嬷是本宫跟前儿最得用之人,如今府里出了事,本宫自然要打发她去一探究竟,因为兹事体大,若人多了,万一不小心毁坏了现场,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谁来负这个责?自然是去查探的人越多越好,大姑奶奶还是别胡搅蛮缠的好!”   话虽说得硬气,心里却是慌得不行,乱得不行,知道自己八成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中了贱人们的奸计了,恨得简直想杀人,想着事情如今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该要怎么收场,又恨不能立时晕过去,什么都不管了。   可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既是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情感寄托,也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她哪里能晕倒,她必须撑下去,死也要撑不下,不能让可恶的鬼之子和贱人们毁了她的儿子!   宇文倩继续冷笑:“我胡搅蛮缠,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又是要将所有人都屏退,又是只许高嬷嬷一个人去看,又是张口就污蔑弟弟的,说您心中没鬼,谁信啊,您是不是以为父王如今病了,您就可以在府里一手遮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哼,只可惜弟弟和我还在,还轮不到您一手遮天!春燕,高嬷嬷既拉住了月姨,你去看!”   春燕随宇文倩过去胡家不久,便在宇文倩再四问过她本人的意思后,做主将她许给了胡严的奶兄,如今已是宇文倩跟前儿最得用的媳妇子,宇文倩用起她来,也比以前更加得心应手了。   闻言大声应了一声“是”,便飞奔上前,很快便越过了仍厮缠在一起的高嬷嬷和月姨,高嬷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拨开树丛,然后惊呼起来:“是二爷,竟是二爷,怎么可能!”   睿郡王妃已是摇摇欲坠,声音尖利得刺耳:“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会是信儿,他早回房了,怎么可能是他,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宫撕烂了你的嘴!还有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全部给本宫退下,都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非要本宫当众打你们的板子,你们才知道厉害是不是!”   众侧妃孺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妃分明就是打鹰不成,反被鹰啄了眼,让县主和大爷大少夫人将计就计给埋坑里了,可真是好一出大戏,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都说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看来,王妃与二爷这阵风,终究还是不是大爷和县主的对手,怎么也吹不倒他们了。   满心幸灾乐祸之余,都想留下来,继续看戏。   奈何宇文倩也跟着发了话:“时辰的确不早了,众位侧妃孺人就听王妃娘娘的命令,散了罢,记得管好自己和底下人的嘴巴,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   反正春燕已经叫破与刘纯馨有染的是宇文信了,众侧妃孺人已没有留下的必要,她们留下,反倒有碍他们接下来和睿郡王妃唇枪舌战,自然是尽早打发了好。   而众人将她那句‘该说的才说’听在耳里,又是另一番想头,县主这话,摆明就是在暗示她们,下去后可以偷偷的议论今日之事嘛,那她们还等什么,且回去与要好的姐妹说“体己话儿”去,虽比不上留下来看戏那般让人兴奋满足,也聊胜于无了。   于是齐齐屈膝应了“是,妾身等人告退”,转身鱼贯而去了。   很快方才还满是人影的水池边,便只剩下宇文修简浔和宇文倩,并三人贴身服侍的,再就是睿郡王妃刘姨妈并睿郡王妃的另一个心腹嬷嬷唐嬷嬷了,后者闻讯一赶来,便立刻知机的将下人们都远远打发了,当然,没有忘记警告下人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早让刘姨妈的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软瘫坐到了地上去,脑子嗡嗡作响,心跳更是快得随时有跳出胸腔可能似的。   惟余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姨妈虽已被即将到手的富贵荣华冲昏了头脑迷住了心窍,却深知自己母女之所以敢冒这个险,最大的倚仗还是简浔与她们的血缘关系,那是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改变不了的,自然将来自己母女的日子,怎么也差不了。   可若那个人换成宇文信,就不一样了,王妃娘娘嘴上是说着如何如何喜欢她女儿,但说到底,她只是在利用她们,利用她们给简浔添堵,让她和宇文修夫妻失和,他们母子好渔翁得利……如今与她女儿当众有染的成了宇文信,这个事实还被嚷嚷了来来,王妃娘娘必定恨死她们了,就算她女儿能做宇文信的妾,与她们之前设想的美好前程也已是天差地别,别说富贵荣华了,极有可能她们很快便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她们要怎么办啊?   刘姨妈越想越恐慌,越想越后悔,几乎就要忍不住爬上前去,给睿郡王妃磕头求饶,说自己母女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还是想着自己若真上前了,岂不是不打自招,只会让睿郡王妃越发的恨她,且心里终究还是残存了一分希望,只要女儿肚皮争气,能早早怀上身孕,并一举得男,那她们就仍是有光明前程的……方堪堪忍住了。   却是忍不住怨毒的看向了简浔,你不答应就直接一口回绝了便是,只要你态度坚决,宁死不同意,我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死心,可你倒好,表面上答应得好好儿的,背地里却挖了这么大个坑给我们母女跳,不将我们母女摔得头破血流,置我们于死心不罢休,真是好狠毒的心!   简浔对上刘姨母的怨毒目光,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这会儿是怎么想的,就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却未抵达眼里,眼神因此无比的冰冷凌厉。   竟还有脸恨她,觉得她狠毒,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狠毒在先,谁不念骨肉亲情在先的,真以为有那层所谓的血缘关系,她就不会对她们下狠手了?说到底,还是拿她当软柿子,以为她好捏,不然她怎么就不敢那样怨毒的看睿郡王妃呢,只可惜,她从来不是软柿子,她们知道得也太迟了!   刘姨妈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被简浔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目光一瞪,就不敢再看她了,转而哀哀的哭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宇文倩才不管她和睿郡王妃这会儿心里乱成什么样儿,既敢算计人,就要做好也被算计的准备,脆声道:“春燕,你看清楚了,真是二爷吗?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二弟和亲家表小姐都给叫醒了,更深露重的,再这样下去该着凉了,关键事情不出也出了,如今很该想想怎么善后才是。”   宇文修彼时已走近了,应声沉声接道:“还需要想怎么善后么,二弟既然坏了人家小姐的清白,就该负起责来才是,王妃不是说父王如今病势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最大的心愿便是早日抱上孙子,那便即日将喜事办起来,一来争取早日圆父王的梦,二来就当是替父王冲一冲了,没准儿父王见二弟成亲,一高兴病就好起来了呢?”   话音未落,睿郡王妃已尖叫起来:“成亲?成什么亲?谁要成亲了!就刘氏那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连给信儿做妾都不配,还想成亲,有你这样坑自己亲弟弟的吗,你是不是非要把他彻底毁了,才肯甘心!”   看向宇文修的眼光若能杀人,宇文修这会儿必定已满身都是血窟窿了。   宇文修冷冷道:“我毁了他于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毁他,他跟我也已是云泥之别,我才懒得脏自己的手,何况毁他的人,将他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人,不是王妃你吗!”   简浔也凉凉接道:“王妃娘娘这话怎么跟之前说的大不一样,之前您不是说,我表妹温柔可人疼,是个万中无一极好的,想将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府里吗,怎么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了,您却不同意了,不但不同意,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是个狐媚子了?您这到底是喜欢她呢,还是不喜欢呢,若说不喜欢,也不可能越过我的次序,非要将她和我姨母留下了,还让父王赏了那么珍贵的南海夜明珠给她,若说喜欢呢,您这个样子,瞧着又不像,我都快被您弄糊涂了。”   顿了顿,接道:“不过不管您到底喜不喜欢她,事情既已出了,二弟就得给她一个交代才是,我姨母家虽败落了,败落之前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也勉强配得上二弟了,您还是尽快挑选一个吉日,给他们把事情办了罢,不然传了出去,二弟的名声可就要扫地,以后只怕连我表妹这样的,都娶不上了!”   “你!”睿郡王妃气得发疯,那些话都是她曾说过的,如今却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实在太憋屈太可恨了,又悔恨自己轻敌大意,“你们!你们这样算计我们母子,我告诉你们,我哪怕官司打到金銮殿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宇文倩似笑非笑的接道:“那王妃娘娘就把官司打到金銮殿去罢,想来皇上一定会还弟弟弟妹和我一个清白的,毕竟皇上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到底谁算计谁,一看便知。”   睿郡王妃哪敢真把官司打到御前,本来就是她算计他们在先,何况宇文修在明贞帝面前那般体面,明贞帝怎么可能向着他们?   可让她为自己的儿子娶刘纯馨为正妻,也是万万不能够,别说正妻了,连做妾她都不愿意,那样一个贱人,还是宇文修不要的贱人,给她儿子做妾都是玷污她儿子好吗……气急攻心之下,她身形忽然一晃,喉间也尝到了甜腥味儿。   急得远处的高嬷嬷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又以眼色示意唐嬷嬷过去继续守着宇文信,争取能快点儿将他叫醒后,方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与睿郡王妃道:“娘娘,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如了他们的愿,纳了刘氏那小贱人又何妨,以后关在屋子里,不叫她饿死也就是了,何况还能以刘段氏来羞辱大少夫人,她的姨母见了您,却连个座儿都没有,以后进王府也只能走侧门了……何必非要与他们硬碰硬到底,真惹得他们鱼死网破,说什么也要逼二爷娶了那小贱人该如何是好?您想想将来罢,将来只要二爷……您还发愁娶不到好媳妇儿吗,不知道多少人家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二爷!”   心里着实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死活拉住娘娘,不让她弄这些小巧,也不想想,她的算计只差写在脸上了,那刘段氏母女也是轻狂愚蠢得快没边儿了,野心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大少夫人除非是傻了,才会同意给自己的新婚夫君收个这样的所谓表妹在房里!   可再想到睿郡王妃的固执与武断,又忍不住暗暗苦笑,她哪里劝得住她啊,当初口水都只差说干了,不也没劝住她对王爷下手么,结果差点儿坏了大事,连那样的大事她都那般刚愎自用了,何况此番的事,一开始在她看来,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一件乐子而已……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又怪得了谁呢!   睿郡王妃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赤红着眼睛,近乎癫狂的叫着:“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我哪怕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你们休想毁了我儿子,休想夺了本该属于我们母子的一切去,休想……”   叫到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口不择言了。   高嬷嬷看得暗暗叫苦,娘娘这会儿便是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事情尚且未必有回圜的余地,能让大爷大少夫人和县主同意只纳刘氏为妾,何况她还这个态度,火上浇油一般,大爷大少夫人与县主便方才只是做个样子,这会儿必定也要逼他们必须娶刘氏为妻了!   果然睿郡王妃话音刚落,宇文修已冷冷道:“王妃既觉得刘家小姐配不上二弟,就该管好二弟,不叫他招惹人家才是,如今他既不招惹也招惹人家了,那就该像个男人,负起责来,不然传了出去,睿郡王府还有什么体面名声可言!若王妃实在不同意,我只好进宫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为二弟赐婚了!”   “你!”睿郡王妃尖叫道:“你不就仗着你在皇上跟前儿腰杆子硬吗,竟敢这样威胁我,我告诉你,就算皇上下了圣旨,也还有宗人府呢,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宇文修笑容冷峭,目光阴鸷:“我数十下,若你不答应为宇文信迎娶刘氏为妻,我会即刻进宫,让你知道我在皇上跟前儿腰杆子到底有多硬,也会让你知道,宗人府到底会不会、敢不敢管这件事!”   睿郡王妃嘴里就再次尝到了甜腥的味道,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既是气的,也是怕的。   她无力的靠在高嬷嬷身上,这会儿已不是想晕过去,而是想死过去才好了。   宇文修开始冷冷的数起数来:“一、二、三……七、八……”   正要数第九下,宇文信从树丛里挣扎着站了起来,头发衣裳都还凌乱一片,但眼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清明:“大哥,我会对刘氏负责,娶她为妻的,请大哥高抬贵手,将此事就此揭过。”   话音落下,宇文修还未发话,睿郡王妃已先凄厉的叫了起来:“信儿,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答应他,你不能啊……”人也软软瘫到了高嬷嬷身上,终于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五回 识时务   眼见睿郡王妃晕了过去,宇文信拨开树丛,神志虽清醒了,脚步却仍有些虚浮的慢慢走了过来。   事实上,方才宇文修才一说他该对刘纯馨负起责来,让睿郡王妃早日安排他们成亲,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刚醒来之初,他触目所及的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脑子也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听了一阵宇文修简浔宇文倩与睿郡王妃的唇枪舌战后,他才想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他扶着宇文修出了配殿后,见宇文修吹了风,脚步越发的虚浮,压在自己肩上的身体也越来越重,知道他是酒意上头了,总算不枉自己方才一坐下,便接连敬了他七八杯酒,空腹喝酒本就容易醉,如今效果果然体现出来了。   宇文信便与宇文修说道:“大哥,我扶你去前面的水池旁边,靠着亭子里的美人靠歇一会儿,再让人替你送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来,醒醒酒,您说好不好?”   宇文修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清楚他的话,“嗯”了一声,便由着他扶到了园子里水池边的亭子里坐下。   然后宇文信便退出了亭子里,正好与奉宇文倩之命追出来,满脸羞喜之意的刘纯馨擦身而过,他正眼也没看刘纯馨一眼,就这样轻狂愚蠢的货色,竟然是她的嫡亲表妹,也太侮辱她了!   不过,若能因此破坏一下她与宇文修的感情,让她以后不再满眼满心都是宇文修,能腾出目光来,注意一下四周的人和景色,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比宇文修好的男子,譬如他,也不是坏事……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宇文信才会明知道睿郡王妃的算计实在粗陋不堪漏洞百出,刘姨妈母女也实在难当大任,她们十有八九不会成功,甚至会影响大局,依然忍住了没有劝止睿郡王妃。   万万没想到,他才离开水池边没多久,便忽然后颈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终于清醒过来时,方知道事情已然朝着比他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还要糟糕得多的方向发展了。   宇文信心里当即后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母妃就不能忍一时之气,为什么他就要一时心思阴暗呢,如今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为宇文修他们所迫了。   可余光只是看了一眼还躺在自己怀里好梦正酣的刘纯馨,宇文信立刻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一把便将她推得离自己远远的,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让他娶这样一个货色,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宇文修说要即刻进宫求圣旨为他和刘纯馨赐婚的话,还真数起数来,这下宇文信知道自己不站出来,不答应这门婚事是不可能了,真让皇上赐了婚,他以后要休妻或是让刘氏“病死”,都不是容易的事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父王的身体很快就会撑不住了,世子之位乃至王爷之位,很快就是他的,只要他做了王爷,如今的一切劣势都将扭转,如今的一切仇怨也将得报,挣扎着从树丛里站起来,站到了宇文修简浔和宇文倩的面前。   宇文修见宇文信答应了娶刘纯馨,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二弟这样,才是个男人应有的样子,只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同意了怕是不管用,得父王和王妃也同意了才管用。”   “大哥放心。”宇文信立刻接道:“我会尽快让父王和母妃同意的,就是父王病着大哥也知道,婚事怕是不宜大操大办,我的意思,三书六礼这些虚礼就不讲究了,只择了吉日,摆上几桌酒,请亲朋们吃喝玩乐一日也就是了,未知大哥意下如何?”   宇文修对刘姨妈和刘纯馨深恶痛绝,自然不会替她们出这个头,毫不犹豫就应道:“是二弟成亲,自然全权由王妃和二弟做主,我们只等着喝喜酒即可。”   简浔趁机插言道:“有两件事我得与二叔说在前头,我三姨母家早已败落了,当日来投奔我娘家时,用‘身无长物’来形容,也不为过,偏我近来手上也紧张,所以嫁妆的事,只怕也得劳烦二叔操心了,毕竟夫妻一体,表妹的体面,以后也是二叔的体面了。再就是婚事既已定下了,我三姨母与表妹再住在府里也不合适了,二叔最好置个宅子安置她们,一来表妹将来好从那里发嫁,二来我三姨母以后也好在那里长住,二叔与表妹要照顾起她来,也方便,我再是嫡亲的外甥女儿,也没有灭过表妹这个亲女儿和二叔这个亲女婿次序,再照顾三姨母的理儿不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妹多不孝,二叔多看不上自己的岳家呢,二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自己第一次见她至今,也好几年了,却是她第一次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偏是这样的话……宇文信苦笑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自嘲,她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眼,更别说知道他的心意了,自己也真是有够悲哀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大嫂放心,这两件事我都会尽快办好的。”   虽然他实在厌恶那个蠢女人,但总算是她的表妹,他也算是与她又添了一层关系,看在她的份儿上,他会尽快把人娶过门的,只是他今日便没有碰过那个蠢女人,以后自然更不会碰了!   简浔就点头笑了起来:“二叔果然是个有担当之人,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至少比睿郡王妃识时务,看得清形式,瞧着也像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说拦着睿郡王妃点,反而给他当帮凶呢,这次的事,分明就漏洞百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中计,至少也该徐徐图之才是,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过不管宇文信怎么想的,既做了帮凶,就算遭了报应也只能生生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简浔说完,又看向一旁早已唬得连流泪都忘记了的刘姨妈,笑道:“三姨母,从此以后,我们可就亲上做亲,比如今更亲厚了,不对,出嫁从夫,我和表妹既嫁到了一家子,就该依照夫家的规矩来重新定称呼才是,以后啊,我就得叫您亲家太太,叫表妹弟妹了,倒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宇文倩笑盈盈的接道:“可不是缘分吗,这样嫡亲的表姐妹嫁给一家子兄弟两个的,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想不到就是在咱们家,亲家姨太太,哦不,我以后也得叫您亲家太太了,不是我自夸,我这二弟文武双全,性格又好,还一表人才,您能得他做女婿,可算是捡着宝了,关键您和我们王妃投缘啊,不过短短几日,就处得亲姐妹似的,浔妹妹这个外甥女儿且要靠后,我们王妃又喜欢令爱,以后一定会当令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您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说完看向宇文信:“二弟,看你如今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了,想也知道以后定会好生疼爱刘家小姐的,那父王想要早日抱上孙子的愿望,没准儿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得亏你也这么快成了亲,不然压力可就全在你大哥大嫂身上了,偏你大嫂得守孝不说,你大哥得崇安老侯爷衣钵相传,于情于理,也该替他老人家守孝……你这般委曲求全,只为一尽孝心,传了出去,大家一定会交口称赞的。”   宇文信闻言,知道她这是默许自己拿孝顺做文章了,不然就刘纯馨那家世,给他做妾都勉强,还做正妻,是个人都知道当中必有隐情了,拿孝顺做了文章后,大家也免不得会怀疑,但至少多了一层遮羞布,不会那么难堪了。   遂抱拳道:“大姐言重了,孝顺父王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当不得大姐这般说,更当不得大家交口称赞。”   几人说话时,刘姨妈一直呆呆的瘫坐着,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半分女儿竟嫁进了堂堂郡王府,嫁给了堂堂郡王府嫡次子做原配正妻的喜悦与庆幸都没有,哪怕这于没落败前的刘家,都是祖坟上冒青烟儿的大好事。   女儿只是给二爷做妾,王妃尚且恨不能生吞活剥她们母女了,她摆明了奈何不得浔姐儿和宇文修,也奈何不得县主,那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满腔的怒气与恼怒,岂不都得冲她们母女来了?   这已让她惶恐不安了,谁知道浔姐儿与宇文修还愣是逼着二爷同意了娶她女儿为妻,王妃这会儿是昏倒了,若是醒着,只怕立时能冲上来掐死她,也掐死女儿……便她们侥幸过了这一关,女儿顺利嫁进了王府,一个婆婆与丈夫都不喜欢,甚至是恨之入骨的女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怕自此得日日泡在泪缸里,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更遑论孝顺她这个当娘的,让她过上好日子,还要提携两个哥哥,重振他们刘家的家业?   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更可怕的是,浔姐儿方才已将与她们母女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连‘三姨母’都不肯再叫她,而是叫‘亲家太太’了,还把话直接说死了‘我再是嫡亲的外甥女儿,也没有灭过表妹这个亲女儿和二叔这个亲女婿次序,再照顾三姨母的理儿’,也就是说,以后无论她怎么样,她都不会再管,毕竟她自己有女儿女婿,哪轮得到一个外甥女去管?   她原本还想着,便是女儿真做了二爷的妾,真遇上了困难,她总还是浔姐儿的姨母,哭着跪着哀求她,她总能心软,便不好把手伸到小叔子房里,拉女儿一把,也不可能不管她,那于她的名声可不好听,如今她虽仍是姨母,她不管她却不会于名声有碍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刘姨妈终于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得了存还是尺,得了陇还望蜀啊,就让女儿嫁个四品官不好么,哪怕对方年纪大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啊,浔姐儿甚至连以前说好的嫁妆也一两银子都不掏了,若二爷以后不管她,她岂不又得过回以前那朝不保夕,衣食无继的生活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色迷心窍,一心贪恋宇文修的男色,百般撺掇她,让她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她又何至于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再回不了头?还连勾引人都能勾引错,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她!   事情既已说定了,宇文修便带着简浔宇文倩,与宇文信打了个招呼:“二弟,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带了王妃回去歇着罢。”带着月姨春燕等人先离开了水池。   余下高嬷嬷轻声叫了睿郡王妃半晌:“娘娘,娘娘,您醒醒……您千万别吓我啊……”又掐了几回她的人中与虎口,都没有用。   见好容易宇文修他们走了,方哽声与宇文信道:“二爷,娘娘这次怕是真气得狠了,憋屈得狠了,您就不该答应大爷,便是答应,也该先与娘娘商量后再说的,惟今还是先去娘娘请了太医来,好生瞧瞧罢,不然……”   宇文信不必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了,胡乱扯了扯领口,怒声道:“我不答应成吗,当时你又不是没听见,母妃不答应,大哥能立马进宫去求圣旨赐婚,你是以为他只是在空口白牙的唬人,还是以为他在皇上面前腰杆子没有那么硬,皇上不会听他的下圣旨赐婚?既然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又何必再做垂死挣扎,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再痛也只能生生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高嬷嬷就无话可说了,惟有默默流泪,满心都是对宇文信的心疼与和对自己当初没能劝住睿郡王妃的自责。   她虽不是宇文信的奶娘,也从来没在宇文信屋里主过事,但却是打小儿看着宇文信长大的,对他的疼爱与怜惜,一点也不比睿郡王妃少,她一直以为,自家二爷一定能娶个比简浔更漂亮家世更好的女子,本来她家二爷这么好的孩子,就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若他不是宗室,便是公主都尚得。   可如今,却被逼着只能娶个刘氏那样的贱货,她连给二爷拾鞋都不配,更不必说做二爷的正妻,给二爷生儿育女了,这样鞋底泥一般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王妃沾上,沾上后哪怕甩掉了,鞋也弄脏了,何况如今还甩不掉……高嬷嬷越想越恨,看向刘姨母的眼光刀锋一般,刺得刘姨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与高嬷嬷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宇文信已冷声吩咐起高嬷嬷来:“方才大嫂的话嬷嬷也听到了,明儿一早,便把人送去南门那边儿的宅子,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也不必花费太多银子,三千两足够了。等事情一了,便立刻安排人,将刘段氏送回老家去,从来没听说过,做岳母的跟着女儿女婿过活的,既守了寡,就该在老家日日为亡夫吃斋念佛,何况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指不定哪日说没就没了,更该落叶归根才是,您说对吗,岳母大人!”   最后的‘岳母大人’四个字,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让刘姨妈又是一颤,若不是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长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就要忍不住跪地向宇文信求饶了。   好半晌,她方勉强自持住,小心翼翼的说道:“二爷,方才我已去看过小女了,她与二爷,应当并没有……对吗?既然你们没有……那这门亲事完全可以作罢的,只要您愿意给小女寻一户尚算过得去的人家,将她远远的嫁离盛京城,我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盛京城一步,自然也就可以解了二爷的围了,想必王妃娘娘若是这会儿醒来,也一定会很乐意的,未知二爷,意下如何?”   她已不去想什么侧妃什么四品诰命的了,只要女儿能嫁个稍微有些家产与地位的人,能保她们母女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就知足了,只盼二爷看在她知情识趣的份儿上,能成全了她。   宇文信闻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诮的笑容来,轻飘飘的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是你说亲事作罢,就能作罢的?就这点道行,这点水平,也敢不自量力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哼,可笑至极!”   连他和母妃说了都不算,何况她?原是他们理亏在先,偏又被抓住了把柄在后,这口气总得让宇文修出了,他相信,若他真敢将刘段氏母女送走,宇文修一定有的是让他后悔不来的后着。   胆敢算计上位者,或是地位比自己高,权势比自己大的人,就该一开始就有这个觉悟,游戏一旦开始了,该怎么玩,会导致什么后果,又该怎么收场,都不是弱的那个说了能算的,就好比蚂蚁遇上了大象,蚂蚁若敢不自量力去挠大象,哪怕只是一根汗毛,都得做好被压死的准备!   刘姨妈这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她们母女更是已彻底没有了退路,哪怕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也只能战战兢兢的踮着脚尖往前走,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掉进深渊里,万劫不复了……   刘姨妈如坠冰窟的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等终于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时,四下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安静得让她心慌。   她忽然想起刘纯馨还躺在原地,宇文信已经醒来很久了,照理她也早该醒了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人已……这个念头刺得她差点儿跳了起来,忙忙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冲向了树丛。   就见刘纯馨还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刘姨妈忙上前叫起她来:“馨儿,你醒醒,快醒醒……”   叫了好多声,也不见刘纯馨醒来,又推了她几下,她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娘,怎么了,大半夜的您怎么还没睡?”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姨妈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你这个蠢货,连勾引个人都会认错,害得我们如今进也是死路,退也是死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还只想着睡,你怎么不直接睡死了算完!”   刘纯馨被打得半边脸火辣辣的,又见自己躺的,并不是自己在幽云轩的卧室,这才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   她顾不得去捂脸,拉了刘姨妈的手就急声问道:“娘,表姐夫之后回了殿里去吗,我明明看见他就坐在那边亭子里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进亭子,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娘,您方才为什么说我们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难道是表姐反悔了,县主也觉得我不中用,恼了我?可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她远远的看见宇文修坐在亭子里,因是宇文信将他扶进去的,她自然不会怀疑,哪怕宇文信眼风也没扫她一眼,她仍屈膝给他行了礼,才加快脚步,进了亭子里去。   没想到,她才刚上了亭子的台阶,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这会儿了。   刘姨妈早知道自己母女中了计,连同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也一道被算计了,但这会儿听刘纯馨说起自己被算计的具体经过来,她还是忍不住愤怒:“你表姐真是好狠毒的心,不同意就直接说呀,非要这样一边给我们希望,一边算计我们,断我们的活路,她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休怪我……”   狠话放到一半,后面的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既是因为知道自己母女这辈子怕都报复不了她了,也是因为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了,就算简浔听不到,她肯容忍她,肯认她这个姨母,她才是‘三姨母’,否则,她就只是‘亲家太太’,甚至什么都不是!   这个认知,让刘姨妈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如今不止是你表姐和县主恼了我们,王妃与二爷更恼我们……”把之后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丧着脸道:“这样的大喜事,降临到谁的头上,都该高兴的,可如今我们怎么高兴得起来,王妃与二爷都不会放过我们,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你的,非要进什么王府,你表姐原本都与你看好人家了,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了你的鬼话,你害死了你自己,更害死我了,你这个糊涂东西!”   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起刘纯馨的额头来。   刘纯馨却一点也不觉得痛,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边无声的掉泪,一边喃喃的说道:“娘,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二爷,谁要做他的妻子了,我要嫁的人是表姐夫,我根本不想嫁给他好吗……娘,我们把亲事退了,好不好?我们再去求表姐,求她不要这样对我,我不当侧妃了,我哪怕只能做个丫鬟,只要能日日看见表姐夫,我就满足,我一定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娘,我们去求表姐,我们这就去求表姐……”   一语未了,脸上已“啪”的又挨了刘姨妈一掌,刘姨妈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这个糊涂东西,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思悔改,真要把自己和我都害死了才肯满意是不是?你表姐她根本就对你恨之入骨,你表姐夫更是正眼都没看过你,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生备嫁,等进门后,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务必要将二爷笼络住,那我们母女才能有一线生机,我才能不被送回老家去,否则……你怎么就这么气人啊,我当初怎么就听了你的!”   说到最后,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们到底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的?她们的未来又到底在哪里?   简浔与宇文倩这会儿心情却是大好,宇文倩更是一回到简浔和宇文修的新房,便立时叫道:“刚才真是太解气太痛快了!来人,即刻备一桌酒菜来,再去把大姑爷请来,我们四个今儿一定要不醉不归!”   十分的豪爽。   看得简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得亏姐夫这会子不在这儿,不然瞧得倩姐姐这般爷儿们,一定吓一跳,以为自己娶错人,竟娶了个男人!”   宇文修则道:“姐姐急什么,今儿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正菜还没上呢,等正菜上了,你真正解气痛快了,我们再来庆祝,再来不醉不归也不迟!”   竟敢在浔浔进门之初就算计她,这一次,他就新仇旧恨,与那对母子通通清算个彻底罢!   ------题外话------   感谢8月6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只想看奥运,完全不想码字啊,肿么破?   ☆、第一百七六回 痛打落水狗   睿郡王妃让宇文信抱回自己的院子后,高嬷嬷又掐了她的人中和虎口,给她顺了好半晌的气,她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见屋里只有高嬷嬷和宇文信在,高嬷嬷双眼肿得桃子一般,宇文信则铁青着一张脸,很快便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信儿,你怎么能答应那个鬼之子,刘氏那个贱人给你提鞋也不配,你怎么能答应他!不行,我这就见你父王去,反正他如今只听我一个人的,只要你父王发了话,鬼之子就奈何不得你了,我这就去见你父王,我绝不能让他们毁了你……”   手忙脚乱的要下床,却才刚下床,就猛地往地上栽去。   急得高嬷嬷忙死命扶住了,宇文信见状,也只得上前帮着高嬷嬷将她按回了床上去,才沉声道:“母妃没听见大哥的话吗,他可以让皇上下旨赐婚,皇上都下了旨,父王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宗室里又不是向着他的,就是胆小怕事的,更是指望不上。我已经答应大哥,会尽快迎娶刘氏进门,此事就这么定了,母妃不必再说!”   “你疯了吗!”睿郡王妃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不止,“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都是母妃害了你,都是母妃害了你,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小贱人,连刘段氏那个老贱人一并杀了,我看他们还怎么逼你,看他们还怎么毁你!”   她的眼睛赤红得可怕,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挣脱了高嬷嬷和宇文信的手,再次下了床,直直便往门外冲去。   宇文信本就懊恼疲惫至极了,谁知道睿郡王妃还要这样闹腾,猛地大喝一声:“够了!母妃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定要闹到我们母子都再无翻身之日,沦为彻彻底底的阶下囚,你才肯罢休!”   睿郡王妃就跟被点了穴似的,身形猛地定住了,好半晌,方瘫软到地上,哭了起来:“母妃只是心疼你,不想委屈你啊……都是母妃不好,都是母妃害了你……我错了,真的错了……”   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最后终于成了嚎啕大哭,她自己做的错事,恶果由她自己来承担就好,为什么要让她儿子来承担,为什么要让她儿子赔上终身的幸福啊!   高嬷嬷见睿郡王妃哭得声嘶力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也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上前扶住了她,哽声劝道:“娘娘,事情不出也出了,您也别太懊恼自责了,咱们并不是已经一败涂地了,只是暂时的失利,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还是大有翻身机会的。只要二爷将来能做王爷,随时都可以让那贱人‘病故’了,另娶个合二爷心意,十全十美的少夫人进门,您千万别伤心坏了身子,如今我们可经不得任何一点闪失了!”   劝了睿郡王妃半晌,她都跟没听见似的,仍绝望的痛哭着,高嬷嬷虽知道宇文信必定正恼着睿郡王妃,也只得看向了他,小声哀求道:“二爷,您劝劝娘娘罢,她已是急痛攻心了,再这样哭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宇文信的确正恼着睿郡王妃,她若不自以为是的将自己所谓的“妙计”付诸于行动,便是付诸于了行动后,也别轻敌大意,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自己也有错,可他只是小错,母妃却是大错。   但见睿郡王妃哭得可怜,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上前与高嬷嬷一道扶了她起来,道:“母妃,您别再哭了,高嬷嬷说得对,我们并未真正伤筋动骨,还大有翻身的机会,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隐忍不发,等待最后一击击中的机会!只要我做了王爷,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捏死刘氏那贱人,就什么时候吗?您真的别再冲动,也别再轻敌大意了,若不是您当初刚愎自用,忽然又给父王加重了药量,如今指不定我们已经成功了!当日我们还能有退路,还能再筹谋,如今却是一步也不敢再错了,就当儿子求您,千万暂时忍下这口气罢!”   睿郡王妃闻言,哭声方渐渐小了下来,打着嗝儿哑声道:“我、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不、再不冲动,再不轻敌大意了,你放心,今日他们逼我们母子承受的耻辱,母妃一定会加倍还给他们,今日我们受的委屈,母妃也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   话虽如此,待稍后劝得宇文信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歇息,她梳洗一番,躺到床上后,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再次激动起来,终于在喉咙间又一阵甜腥过后,将忍了许久的那口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若扎的是别人,自然没什么,可若扎的是自己,那锥心的疼痛又岂是轻易忍得住咽得下的?   急得高嬷嬷一叠声的命人开二门往外院递话,即刻请太医去,再顾不得会不会大晚上的连府外的人都惊动了。   却让睿郡王妃给拉住了,有气无力的吩咐高嬷嬷:“别请太医,也别把事情闹开了,让信儿好生休息,他今儿实在太委屈了,何况那几个贱人一定正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儿,本宫决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死活不让高嬷嬷出去,高嬷嬷没法子,只得含泪应了她,再取了丸药来服侍她吃下,然后坐到床边,守着她睡起觉来,想着她睡一觉起来,没准儿身体就好多了呢?   不想黎明时分,睿郡王妃的身体不但没好转,反倒还发起烧来,高嬷嬷这下坐不住了,也顾不得睿郡王妃的再四叮嘱,只得忙忙打发了人去请太医,一时间睿郡王妃的院子是灯火通明。   难免还是惊动了宇文信,顶着一双一夜未眠,而血丝满布的眼睛忙忙赶了过来,到天大亮时,太医总算来了,一段诊断后,说睿郡王妃急痛攻心,已是伤了心脉,必须得静养至少一个月,才有望大愈,且以后也不能再动怒。   宇文信至此是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这屋子是母妃自个儿给弄漏的,如今他们都被淋成落汤鸡,又怨得了谁呢?   不过,他还是没忘记答应宇文修的事,待看着睿郡王妃喝过药,沉沉睡去,让高嬷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后,便叫了唐嬷嬷至跟前儿,吩咐她即刻送刘姨妈与刘纯馨出王府。   刘姨妈与刘纯馨也是一夜未眠,失魂落魄的互相扶持着回到幽云轩后,想到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不定会怎么对付她们,她们就惊惶恐慌得恨不能立时逃出王府去。   等恍惚听到睿郡王妃主院那边的动静,天明后又自丫头婆子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睿郡王妃吐血病倒了的消息后,母女两个就更害怕了,若王妃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们一定也会没命的!   正惶惶不安之际,恍惚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姨妈与刘纯馨对视一眼,母女两个都如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一下身体,不知道来的是谁,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来人却是睿郡王妃跟前儿另一个得用的唐嬷嬷,一进来便冷声吩咐身后的婆子:“你们两个,收拾东西,你们两个,即刻送人去二门上车,这两位,可是咱们二爷未来的岳母,和未来的二少夫人,你们千万客气点!”   ‘岳母’和‘二少夫人’两个词,被唐嬷嬷有意咬得极重,听得刘姨妈与刘纯馨又是一阵瑟缩。   想起宇文信昨夜说的,今儿一早便会送自己母女去南门那边儿的宅子,刘姨妈忙赔笑向唐嬷嬷道:“嬷嬷,敢问您是不是送我们去二爷昨夜说的‘南边儿的宅子’去,其实,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们母女一个不慎,走丢了也不是不可能,敢请嬷嬷去请示一下二爷……”   一边说,一边捋下自己腕间沉甸甸的赤金镯子便往唐嬷嬷手上套,事到如今,受穷就受穷罢,总好过有富贵也没命享,或是生不如死,反正她们还有几百两银子,出去后买上个小宅子,再做点什么小本生意,也够她们母女过活了,且等过上三二年的,浔姐儿气消了,见她们找上门来,未必就真不管她们的死活了。   却让唐嬷嬷一把将镯子打到了地上去,看向几个婆子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耳朵都聋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那几个婆子便忙应了“是”,两个直接进了内室去收拾东西,两个则上前一人揪了刘姨妈,一人揪了刘纯馨,便往外快步走去,才不管她们跟不跟得上,也不管会不会弄痛了她们。   刘姨妈与刘纯馨又是害怕又是难堪,可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灰溜溜的被弄上了马车,送往了南门上的宅子,由唐嬷嬷亲自领着人“服侍”,直至刘纯馨嫁进王府,开始她真正的“幸福生活”……   晨间睿郡王妃主院那边的动静那般大,宇文修与简浔又岂能听不到。   宇文修倒还罢了,横竖本来就要早起上朝的,简浔却还不到醒来的时候,宇文修只得抱了她在怀里轻轻拍着,道:“我从蓟州找的人,就今明两日便该到了,整好那对母子自顾不暇,可以先给父王治病,等病治好了,证据也确凿了,就该彻彻底底的新仇旧恨与他们一道清算了!”   这也是他会答应简浔计划的另一个原因,睿郡王妃那个人,算计别人时心肠歹毒不留余地,轮到自己时,却是丝毫委屈也受不得,平生更是以宇文信为傲,见宇文信要娶刘纯馨那样一个女人,必定会气急攻心倒下的,她一倒下,便再顾不上父王那边儿,宇文信要照料她,还得准备婚礼的事,同样分身乏术,那有些事便能神不觉鬼不觉的做好,等他们终于缓过劲来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永世不得翻身了。   宇文修是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人,深知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快狠准直击要害的道理,他既出了手,就绝不会再给那个女人翻身的机会,连同宇文信也是一样,当他看不出他看浔浔的目光与旁人很不一样么?!   简浔闻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道:“那你找的人有把握能查出父王的病因,治好他么?杨氏狠毒,对父王下手也就罢了,至亲至疏夫妻,多少夫妻到了最后,都弄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甚至反目成仇的,她也算不得绝情。宇文信却是父王的亲生儿子,父王自来待他也是疼爱看重有加,他却明知道杨氏害父王,不但没有劝阻杨氏,反而助纣为虐,做了杨氏的帮凶,那就真是死有余辜了,只是治他们的罪,让他们罪有应得现下却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治好父王,只要人没事,其他账可以以后慢慢儿算。”   宇文修道:“那人据我描绘的父王的症状推测,至少有七八成把握能治,便不能治,总能找出病因,只要找出了病因,对症下药,我相信一定能药到病除的。”   “那就好,父王他,早年是对你不好,这些年在尽父亲的责任上,也有所欠缺,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儿的,想来你也是一样……”简浔应道,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宇文修听了忙道:“你再睡一会儿,待你睡着了我再起身,昨儿本就睡得晚,还打早就被吵醒了,横竖如今府里也没人需要你去晨昏定省,多晚起来都没关系。”又轻轻拍起她来。   昨夜宇文倩提议的‘不醉不归’到底没能成行,不过待胡严过来后,两对小夫妻还是说话儿到交三更,宇文倩与胡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所以这会儿简浔是真困,更兼宇文修拍得她实在舒服,很快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宇文修待她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后,方轻轻松开她,再给她扯了扯丝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回身见她两颊红扑扑的,又忍不住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去了净房梳洗。   简浔一觉起来,天已大亮,阳光都照进屋里来了,她只觉心情说不出的轻松与畅快,因为终于把鞋底上的污泥给甩掉了,鞋子又变得干干净净,不再恶心自己了。   何妈妈听得她叫人的声音,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大少夫人,三姨太太,哦不,亲家太太与未来的二少夫人,已经被王妃跟前儿的唐嬷嬷,送出府去了,听说王妃也病倒了,天还没亮正院那边就闹着请太医,王妃据说还吐血了,大少夫人用过早膳后,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简浔闻言,心情就更好了,笑道:“痛打落水狗虽痛快,到底有些掉价儿,我还是不去探望王妃了,反正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好不了,知道她不好,我已经放心了,干嘛还要白走这一趟。”   倒是刘姨妈母女被送走了,更让她痛快,那对母女一定以为,自己碍于血缘关系,不会对她们下狠手,行,她不直接动手,她借刀杀手便是,真以为那点血缘关系,能保住她们吗?   一番梳洗妆扮后,简浔正用早膳,宇文倩过来了,还没进屋已笑道:“浔妹妹,你听说了吗,王妃娘娘病倒了,刘亲家太太与咱们未来的二弟妹也被送出府去了,她们既已被送走了,我们行是没法儿给她们践了,不过王妃娘娘那儿,我们却是很该去探一下病才是……哟,这么丰盛的早膳呢,琼雪,给我添副碗筷来,再跟范妈妈说一声,以后但凡我和夫君回来,早膳也一并给我们准备好,送去我那边儿,春燕夏莺她们的手艺,可远远跟范妈妈她们比不得,可我总不能每次回来,都带个厨子罢?”   简浔笑道:“昨晚上就问过倩姐姐的,是你自己说不用麻烦,早膳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那你和姐夫今早上吃的什么,现在要不要给姐夫送一份过去?”   宇文倩夹了个水晶蒸饺慢慢吃了,才道:“不必,他早膳向来不讲究,以往在书院念书时,早膳一般就两个馒头,他已习惯了。”   简浔却仍让人给胡严送了一份过去,“姐夫吃不吃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   姐妹两个一道用了早膳,漱了口后,宇文倩便起身道:“走罢,才不是说了,要去王妃处探病吗?我备了两枝百年老山参,危急时刻用来吊气再好不过了,你就不必准备什么东西了。”   简浔听得好笑不已,她这是去探病呢,还是去气人呢?她还是方才与何妈妈一样的说辞:“痛打落水狗到底有些掉价儿,要不咱们就别去了罢?”   宇文倩却道:“什么掉价儿,哪里掉价儿了!道听途说哪有亲眼所见来得过瘾,何况昨晚上我们与二弟说的那些话,王妃因为晕倒了,可一个字都没听见,总得也与她说一遍才是,走罢走罢。”不由分手拉了简浔往外走。   简浔无奈,只得随她一道去了睿郡王妃处。   彼时睿郡王妃的院子正愁云惨淡,丫头婆子们都有些无精打采,以致宇文倩与简浔都快走到面前了,守门的婆子才发现了她们,忙齐齐上前屈膝行礼:“奴婢们见过县主,见过大少夫人。”   “起来罢。”宇文倩心情正好,自不会为难几个下人,那才真是掉价儿了,“听说王妃娘娘病倒了?我与你们大少夫人特意探病来的,带路罢。”   昨夜的事,早已传遍整个睿郡王府了,下人们这会儿只要凑到了一起,势必会偷偷议论一番,睿郡王妃院里的人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要避着高嬷嬷并睿郡王妃跟前儿的几个大丫鬟罢了。   所以宇文倩与简浔的真正来意,看门的婆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县主和大少夫人哪是来探病的,分明就是来看王妃笑话儿,气王妃来的,叫她们怎么敢将人放过去?   可她们也不敢拦宇文倩与简浔,这两盏灯都不省油,连王妃娘娘都惹不起了,何况她们,只得赔笑道:“王妃娘娘吃了药,这会子应当还睡着,县主与大少夫人可否容奴婢们进去通传一声,若王妃娘娘醒着,再请您二位进去?”   那个女人睡着了又怎么样,睡着了她也得给吵醒了,好生“恭喜”她一番才是……宇文倩正眼也不看守门的婆子,只道:“自己家里,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通传的,我们自己进去即可,不必你们带路了。”   说完,不由分说越过二人,便进了院门,又招呼简浔:“浔妹妹,快点儿跟上。”   两个守门的婆子见状,都是叫苦不来,只仍不敢上前拦她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进了穿堂,直奔睿郡王妃的正房而去。   正房门口也是守了丫鬟的,远远的瞧得二人被簇拥着过来,忙一个迎了上前见礼,一个进了屋里去通传。   很快,双眼浮肿,面色憔悴的高嬷嬷出来了,对着宇文倩与简浔屈膝就是一礼:“县主与大少夫人来了,可见是听说了娘娘病倒的事,只是娘娘吃了药,这会儿还睡着,不能接见县主和大少夫人,您二位还是请回去罢。”   话虽说得恭敬,礼也行得无可挑剔,却从头至尾一脸的冷峻,大有宇文倩与简浔若敢硬闯,她就与二人拼命的架势。   只可惜宇文倩从来不是个怕事儿的,连睿郡王妃这个主子都不怕,自然更不会怕高嬷嬷这条睿郡王妃养的狗了,立刻拔高了声音,道:“我与弟妹的确是听说了王妃病倒之事,特意探病来的,我还带了两枝百年的老山参来,高嬷嬷可收好了,指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呢?”   谁都知道,人参是用来调命养气的,年头越久的人参,效果自然也越好,可娘娘如今明明好好儿的,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了而已,她这不是摆明了咒娘娘吗?   高嬷嬷气得心角发痛,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们已经大胜了,还想怎么样,是不是定要逼死了娘娘,逼死了二爷,才肯罢休?   面色愈冷的同时,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好起来:“娘娘吉人天相,就是不幸遇上了大灾,也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何况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小病,县主的百年山参,还是留着您自个儿用罢,不然给大爷大少夫人或是大姑爷留着也成,毕竟天有不测风云。”   “高嬷嬷这话什么意思!”宇文倩立刻冷了脸,“本县主好心好意来探病,你却自作主张拦着本县主与大少夫人不说,还口出恶言,诅咒主子们,你是不是以为,你在王妃跟前儿得用,就可以奴大欺主,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了?看来你是忘了当年王善保两口子的下场了!本县主今儿就要进去看王妃呢,你有胆儿就拦本县主,看本县主会不会打你的板子!”   高嬷嬷却是寸步不让:“县主今儿想进去,除非踩着奴婢的尸体!奴婢还想提醒县主一点,这里是睿郡王府,不是忠靖伯府!”言下之意,还轮不到宇文倩这个忠靖伯府的主子,打她一个睿郡王府的下人。   宇文倩怒极反笑:“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话才起了个头,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简浔忽然淡声道:“倩姐姐,高嬷嬷说得对,这里是睿郡王府,所以,还是让我来打她罢,纵然不能打到她心服,能打到她嘴巴不再这么硬,也不错。瑞雨,即刻传板子来,我今儿就替父王正一正府里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改变的奴大欺主的风气!”   睿郡王妃据她看来,真不是个多有心计的,不然这次也不会这般粗陋的算计与反算计,都能将她埋进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早年太顺风顺水,膨胀之下,人也变得蠢了。   可高嬷嬷却一看就是个有心机沉得住气的,若说睿郡王妃是一条毒蛇,那高嬷嬷就是她最尖利最致命的毒牙,这些年必定没少给睿郡王妃出谋划策,替睿郡王妃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么今日,就让她先来把高嬷嬷这颗毒牙给拔了,再收拾睿郡王妃那条毒蛇罢!   高嬷嬷见简浔满脸的冷酷与不容置疑,本就是色厉内荏,就越发慌了,现下连个保她的人都没有,大少夫人铁了心要打她,她还真只能受着,丢了几十年的老脸倒还罢了,她也倒下了,谁来照顾娘娘,劝娘娘和二爷宽心呢?   正暗暗发急,就听得里面响起了睿郡王妃微弱的声音:“高嬷嬷,谁在外面,吵死了,让她们都滚……咳咳咳……”   高嬷嬷有了台阶,也是真担心睿郡王妃,忙借此机会跑了进去:“娘娘,您醒了?您好些了没?太医还没走,仍在外院候着,我这就打发人请去。”   宇文倩与简浔也趁机进了屋里。   就见睿郡王妃黄着脸躺在床上,不过才短短一夜,就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似的,憔悴苍老得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瞧得宇文倩与简浔竟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先是一怔,继而便嘶声叫起来:“谁让你们两个贱人进来的,给本宫滚出去,滚,滚得越来越好……”   ------题外话------   感谢8月7日不停的温柔亲的2朵鲜花,爱你,么么哒O(∩_∩)O~   ☆、第一百七七回 开始治病   “谁让你们两个贱人进来的,给本宫滚出去,滚,滚得越远越好……咳咳咳咳……”   睿郡王妃吼得声嘶力竭,以致剧烈的咳嗽起来,急得高嬷嬷忙给她又是抚胸又是揉背的顺起气来,好半晌她才稍稍平息了下来,却是再没力气喊叫了,只能无力的靠在高嬷嬷的肩膀上喘气。   高嬷嬷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悲愤,只得向宇文倩与简浔示弱道:“县主与大少夫人如今也见过我们娘娘了,就请立刻回去罢,我们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县主与大少夫人只管放心。”   她们一走,自然也就可以把方才的事揭过不提了。   宇文倩却没有走,不但没走,反倒找椅子坐了下来,还拉了简浔一块儿坐下,好以整暇的道:“我和弟妹好心来探病,怎么从高嬷嬷到王妃,都不但不感激,还口出恶言满嘴满嘴喷粪呢?方才我还以为是高嬷嬷奴大欺主,如今方知道,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主必有其奴。”   “不过罢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顿了顿,不待高嬷嬷说话,宇文倩又道:“只是好好儿的,王妃怎么会忽然就病倒了,还病得这般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照理二弟的亲事昨夜定了下来,定的还是王妃自来喜欢的亲家表小姐,王妃不日就能喝上媳妇儿茶,抱上孙子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还病倒了,莫不是太过高兴,竟致病倒了?可我自来只听说过伤心生气得病倒的,这高兴得病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王妃可得早些好起来,为二弟筹备亲事才是,毕竟是二弟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么。”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才稍稍平定了几分的呼吸,瞬间又急促起来,看向宇文倩的目光,简直能吃人:“你、你、你……”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偏宇文倩还在火上浇油:“王妃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难怪会高兴得病倒呢。也不怪王妃高兴,未来的二弟妹那般温柔贤淑,引得二弟名分没定下来前,已忍不住一亲芳泽,将来小两口儿必定会蜜里调油,恩恩爱爱,亲家太太也与王妃那般投缘,又无牵无挂的,正好日日与王妃作伴,可真是可着满盛京,甚至是满大邺,也再找不到这般好的一门亲事了,实在可喜可贺。”   简浔则道:“本来是我的姨母与表妹,我该好生看顾她们的,不过,如今有了王妃与二叔,亲疏有别,我却是不好再插手了,不然旁人少不得说我越俎代庖,所以,以后就请王妃多多包涵亲家太太与二弟妹了,毕竟是二叔自己挑中的妻子,她们母女的体面,也是二叔的体面,王妃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看着睿郡王妃一副目眦尽裂,却反驳她们不得,只能不停的喘气,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气得昏死过去的样子,简浔忽然就明白了宇文倩为什么会说‘道听途说哪有亲眼所见来得过瘾’,也终于体会到了痛打落水狗的解气与痛快。   睿郡王妃却被二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快疯了,忽然瞥前床前的高几上有个来不及收走的药碗,挣扎着一把抓在手里,便朝二人的方向砸了出去:“我打死你们两个贱人,我打死你们……”   只可惜还在半空中,就“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去,摔了个粉碎。   宇文倩“霍”地站了起来,一脸冷若冰霜的道:“王妃最好嘴巴放干净点儿,到底谁犯贱,谁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害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倒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事情到底是谁挑起的,又是怎么在你的推波助澜之下,一步步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所以,害了你儿子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都是你害了他!你就等着他恨你一辈子,怨你一辈子罢!浔妹妹,我们走。”   简浔点点头,看了高嬷嬷一眼:“今儿看在王妃病重的份儿上,我先把你的板子记下,若下次你再敢奴大欺主,就休怪我无情,新账旧账与你一块儿算了。”   方起身与宇文倩一道出去了。   刚一出去,就听得里面传来了高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啊,血……娘娘,娘娘,您醒醒,快来人,快来人啊……”   宇文倩与简浔对视一眼,猜到睿郡王妃八成是又吐血晕倒了,都冷诮的勾起了唇角,如今就吐血了,岂不知她吐血的日子且在后头!   翌日,是崇安侯的三七,简浔依例打早儿带着三牲香烛纸马等物回了崇安侯府去。   简君安与平氏在刘姨妈刘纯馨离开侯府当日,就知道她们赖到了王府去,都气得不行,尤其简君安,更是恨不能立时亲自上门,将她们母女给抓回来,省得她们丢简浔的脸,甚至为睿郡王妃所利用,对简浔不利,当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便是看在亡妻的面子上,这种所谓的亲戚也不能再往来了!   是平氏死活拦住了他,说睿郡王病着,他总不能亲自去与睿郡王妃交涉,内宅的事,还是交由她们女人来处理,收拾一番,便打算自己去睿郡王府,到了这个地步,她是再不想管、不好管这些破事儿,也必须出面了,总不能真让女儿为两条癞皮狗所累,反正她与刘家父母细究起来什么关系都没有,不必有任何顾忌,也不怕旁人诟病。   没想到还未及成行,简浔又打发人回来了,说这事儿她自有主张,让他们不必插手,也别担心,等她需要帮忙时,定会立刻打发人回来告知父母的,态度很是坚决。   简君安与平氏无奈,只得什么都没做,只待在家里等消息,没想到却什么消息都没等到,一直到今日简浔回来。   夫妻两个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见了女儿,见她神色间一派轻松,不像有事的样子,心情也不能松快下来,待简浔给崇安侯上过香,祭拜过祖父后,便立刻拉了她回仁智院,将下人们都屏退了,简君安劈头就问道:“你三姨母……不对,刘家那对母女如今怎么样了,这几日在王府,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母亲当日就要过去将她们弄回来的,偏你不愿意,怎么想的呢?”   简浔笑道:“她们姓刘又不姓简,便是母亲去了,王妃也愿意放人,她们不回来,也是没着,何必白跑一趟呢?至于麻烦,她们倒是想给我添,只可惜,吃相太难看,手段也太拙劣,所以,如今自己把自己把坑里了。”   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与父母说了一遍,末了笑道:“以后我都不能越俎代庖管她们母女的事了,毕竟她们有夫君有女婿,亲疏有别,就更别说爹爹和母亲又隔了一层的,越发不好管了,所以以后,咱们家得少一门亲戚往来了。”   简君安闻言,毫不客气的道:“这样不知廉耻狼心狗肺的东西,谁稀罕与她们往来了,她们若是识趣,余生都别再登我简家的门,否则,他妈的我一定让人拿大笤帚把她们一直打出巷口去!”   能让向来温文尔雅的他这样爆粗口,可见有多生气。   也不怪简君安生气,段氏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是温柔美好的,在女儿心里自然也是一样,可恰是她的娘家人,一再的拖她的后腿,到如今,更是算计起她唯一的骨血来,简直禽兽不如,他只是破口大骂她们一顿,已经够轻了,他根本就想杀了她们好吗!   平氏也是满脸的愤怒与不可思议:“她们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别人随便调拨两句,便能上钩,脸面廉耻什么都可以不要,已不止是愚蠢凉薄,更是唯利是图了,幸好浔姐儿你这次彻底摆脱了她们,不然以后少不得还要被她们恶心。”   她虽进门便没有婆婆,没吃过婆婆的苦,自家娘家母亲如何给几个嫂嫂立规矩却是见过的,平氏族里那么多人家,更是见过不少,平氏族里待儿媳已算是宽厚的了,做媳妇却也远远不能与做姑娘时相比,何况刘纯馨要什么没什么,还是因为那样见不得人的手段,阴差阳错成了睿郡王妃儿媳的,想也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会多么难过,他们只管等着看好戏即可。   至于刘段氏,竹子她都指望不上了,还想指望笋子?她且等着看她怎么死……这般想了一通,平氏心里方解气了不少。   晚间宇文修来接简浔回去,当着简君安与平氏的面儿,只说自己让简浔受委屈了,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待上了马车,便压低声音与简浔道:“人已经到了,今晚上我便安排他们给父王诊治。”   简浔立时满脸的惊喜:“真的?那这会子人在哪里,不过师兄说‘他们’,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宇文修点头道:“我托的是蓟州那位最德高望重的老军医帮我寻人,寻的人本是一位,恰逢他的师兄也在,两人便一道进京来了。他们这些年浪迹江湖,虽救过不少人,仇家却也结得不少,如今上了年纪,想找碗安生饭吃,将来死后还能有个入土为安的地方,四时八节能有香火供奉,听得我能满足他们的条件,便一道进京了。”   简浔忙道:“听师兄说来,他们应当算奇人异士了,希望他们能治好父王罢,便他们不能……只要他们有真本事,师兄也可以留着他们,不过多两双筷子的事而已。”   宇文修“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说着话儿,很快便回了王府,去银安殿探望睿郡王时,不想宇文信也在,且听崔公公说来,他打早就过来服侍了,只午后去了一趟睿郡王妃的院子。   宇文修与简浔对视一眼,都知道他这是怕别人接近睿郡王的时间太多,露了马脚,也担心他们母子之前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所以索性自己来守着睿郡王,没准儿还能让睿郡王跟先前只认睿郡王妃一人似的,也只认他呢?   宇文修便说道:“二弟的婚期定下来了吗?要不要我打发人去钦天监,让钦天监的帮着择一个最近的吉日,于父王来说,如今能看到你成亲,并且早日让他抱上孙子,才是最欣慰的事。何况王妃也病着,你既要筹备婚事,又要照顾王妃,身体如何吃得消,父王这边,就交给我们罢,我虽在府里的时间不多,你大嫂与大姐大姐夫却在,何况还有其他弟妹们,再不济了,还有崔公公并满屋子的下人,定会把父王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你只管放心忙你的罢。”   宇文信道:“多谢大哥关心,吉日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的十二号,婚事也自有底下的人筹备,凡事都要我们做主子的亲力亲为,那也没必要养他们了不是吗,至于母妃那儿,既有高嬷嬷照顾,我也可以时不时的过去,倒还应付得来,谁让我是个闲人呢?”   正说着,宇文倩与胡严来了,听得这话,宇文倩立刻道:“再是闲人,也不能这样蜡烛两头烧,不然父王与王妃还没好起来,二弟倒先垮了,所以二弟且先回去歇着罢,今晚上就由我和你姐夫,一个在外,一个在里给父王侍疾了。”   宇文信心里本就对自己的大哥大姐没多少感情,经过了之前的事,那本就几乎没有的感情,更是全部转化为了恨意,这会儿见宇文修与宇文倩两个人对战他一人,他们各自的伴侣还在一旁无声的支持他们,拳头攥得死紧,能分明的感觉到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方堪堪忍住了满腔的愤怒与怨恨,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去照顾母妃了,父王这边,今晚上就辛苦大姐与大姐夫了,我明儿再过来换大姐和大姐夫。”   团团给四人行了礼,退了出去,出去之前,很隐晦的看了崔公公一眼,待崔公公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后,方大步出去了。   ——这些日子,宇文信私下并没有少做功课,想着若能将崔公公也拉到他们母子的船上去,他们不就可以事半功倍,成事的把握更大了?于是一番顺藤摸瓜之下,竟让他查到,崔公公有个侄儿去年从家乡进京投奔了他来。   崔公公八九岁上时便净身进了宫,与他一道进宫的,还有他一对双生弟弟,兄弟四个只留了老大在家,一来将来父母年纪大了,越发糊不了口时,能有个人养着他们,二来也好为崔家传宗接代,不至于让自家断了香火。   兄弟三个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两个弟弟都不明不白的死了,崔公公咬紧牙关,拼着一口自己一定不能落得两个弟弟一般的下场,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气,什么气都受过,什么苦都吃过,才终于于机缘巧合之下,到了睿郡王身边服侍,又爬了多年,才成了如今睿郡王跟前儿最得用的大太监。   对父母曾有过的恨和怨,便都因自己如今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而慢慢的消退了,等上了年纪后,就更是记挂亲人们,想一家团聚,想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自己死后能落叶归根了。   于是崔公公打发人千里迢迢回了家乡去寻亲,这才知道,父母早已不在了,连大哥大嫂都不在了,全家只剩一个侄儿,还生来残疾,连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娶妻生子,为崔家传宗接代了。   崔公公一面感叹着这也许是老天爷降给父母的报应,好好的儿子,就算实在养不活了,把他们送人,或是丢弃了,哪怕就是卖了也成啊,何必非要断了他们的子孙根,送他们进宫呢?如今老天爷可不就如他们所愿,让崔家断了香火?   一面到底还是不忍心,也不甘心自家断了香火,全家都死绝后,四时八节的便再没人供奉香火了,遂安排人回乡将那个侄儿接了来,然后又是买宅子又是帮着侄儿娶妻纳妾的,到底于三个月前,那个侄儿的一个妾怀上了身孕。   崔公公自是大喜过望,一得了闲便出入王府的频次也比之前高了不少,自然就落到了宇文信的眼里,他本来就正找机会甭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要弄得崔公公为他们母子所用,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了,岂能放弃?   于是等崔公公再一次去侄儿家里时,就被侄媳妇告知,侄儿带着那个怀孕的妾,让崔公公安排的人接去王府长见识了,侄媳妇见到崔公公,还一脸的不解:“二叔怎么没将夫君和妹妹一并带回来,是打算再留他们住几日吗?”   崔公公立时知道事情糟糕了,转身就往王府跑,以他的精明,几乎立时就猜到事情与睿郡王妃和宇文信有关了。   果然他才在半途上,就让宇文信的人截住了,然后请到一座隐蔽的宅子里,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至于这两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所以宇文信方才才会从善如流的听了宇文修和宇文倩的话,说离开就离开了,就是因为他知道还有崔公公在,事情还脱不了他的掌控。   而宇文倩待他离开后,方与宇文修和简浔道:“你们都刚从外面回来,又是汗又是土的,且先回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罢,用了晚膳也不必过来了,横竖这里有我和你们姐夫守着父王。”   简浔忙道:“那姐姐你们呢,总也要用晚膳罢?”   宇文倩道:“打发人给我们送过来便是,非常时期,也不必讲究那么多。”   “可是……”可是他们有话与她说啊,简浔正要再说,就见宇文修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心知宇文修必有成算,便也没再多说,与宇文修一道出了银安殿,回了他们自己院里去。   一时梳洗完毕,用过晚膳,天也黑透了,宇文修便与简浔道:“师妹你早些歇下,我办事去了,你放心,我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   简浔也想去,但又怕给他添乱,遂点头道:“师兄放心去罢,我等你回来。”   宇文修便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去了。”转身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其时睿郡王已由崔公公服侍着吃过药睡下了,宇文倩与胡严守在一旁,都有些无所事事,崔公公便道:“县主与大姑爷去厢房里歇着罢,这里有奴才即可,横竖隔得近,有什么事,县主与大姑爷立时就能过来。”   胡严闻言,点头向宇文倩道:“倩儿,你去歇着罢,我与崔公公守着父王即可,其实父王这会儿睡着,便是崔公公,也可以下去歇一会儿,你日夜都要服侍父王,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   崔公公忙赔笑道:“大姑爷言重了,奴才不过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不敢言辛苦。”   正说着,宇文修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崔公公一看就知道绝不是睿郡王府的人,他怔了一下,忙上前打千儿行礼道:“大爷,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两位是……奴才瞧着着实有些陌生,王爷千金之躯,怕是不好往王爷床前儿带罢。”   宇文倩也纳罕道:“弟弟,你这是做什么?”话音刚落,猛地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难道……”   宇文修径自点头:“对,这两位就是我从民间请来为父王治病的高人,姐姐与姐夫这便带了他们进去,给父王看病罢,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崔公公说。”   “可是……”宇文倩却忍不住迟疑,那两位所谓的“高人”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则又高又瘦,五官也生得颇奇怪,所谓相由心生,实在很难让人凭着第一印象,就对他们生出好感来,连好感都生不出来了,自然更生不出信任了。   宇文修非常明白姐姐的担心,眼神坚定的冲她点了点头:“姐姐,你只管相信我便是,记得待会儿两位高人前辈问起父王的症状时,一定要说得越细越好。”   宇文倩见他满脸的坚定,想着自家弟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心下瞬间大定,笑着上前请了那两个高人:“两位高人前辈请随我来。”与胡严一道,引着二人进了睿郡王的内室去。   崔公公心里早暗叫起‘糟糕’来,谁能想来大爷竟暗中寻了高人来为王爷治病呢,若治不好也就罢了,若是治好了,王妃与二爷的如意算盘少不得要落空,落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万一再让王爷知道了王妃与二爷对他做的那些事,他们母子倒一个是王爷的妻子,一个是亲生儿子,旁的保不住,要保住性命还是不难的,无论王爷是出于多年的情分考虑,还是自家的颜面考虑。   可他的性命就堪忧了,“背主”是哪一个做主子的,都绝不能容忍的事,何况王爷还向来待他不薄,他有今日,俱是拜王爷所赐,也正因为如此,一旦王爷知道他背叛了他,绝对不会留情……可他有什么办法,侄儿和没出世的侄孙都在二爷手里,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爷弄死了他们,彻底断了崔家的香火罢?   事到如今,他早已回不了头了!   所以待宇文倩几人一进了内室,崔公公便赔笑向宇文修道:“大爷,两位高人既是您从民间请来的,必定是远道而来,奴才这就给他们安排吃食和住处去,他们要治好王爷,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奴才旁的忙帮不上,替他们安排好一应琐事,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还是做得到的,奴才先告退了。”   行了个礼,便想退出去。   “站住!”却叫宇文修给叫住了,闲闲的捡了张椅子坐下后,方淡声道:“崔公公是真耳背,没听见我方才说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呢,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我的话呢?莫不是崔公公心里有鬼?”   崔公公心下猛地一“咯噔”,大爷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强自稳住心神,赔笑道:“大爷可真会说笑,奴才怎么敢故意装作没听见您的话,是真没听见,好在这会儿也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大爷想与奴才说什么?奴才洗耳恭听。”   宇文修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慢慢的叩着桌子,道:“原来崔公公是真没听见,那也罢了。不过,崔公公这般急着出去,让我来猜猜,崔公公是在急什么?莫不是,急着去给人通风报信?”   他的目光冷冽而幽深,还带着一股子洞悉一切的笃定与自信,让人在这样的目光下,连为自己辩白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崔公公听了他的话,本就满心的紧张与惶恐,又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目光,在强撑了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哭起来:“奴才不敢,求大爷恕罪,奴才都是不得已,都是被逼的啊……”   ------题外话------   感谢8月9日凡云玲亲的3朵鲜花,8月8日手冢小丸子31亲的1朵鲜花,爱你们(* ̄3)(ε ̄*)   那个啥,今天大家都收到礼物了吗?现在时间还早,应该都能收到,只有我这个可怜的,没的收,老公那个嫑脸的,所有纪念日节日生日都特么是肉偿,哭瞎了……   ☆、第一百七八回 确认中毒   “奴才不敢,求大爷恕罪,奴才都是不得已,都是被逼的啊……”   崔公公哭得绝望,心里更是绝望,二爷不好惹,他迫于侄儿和未来的侄孙在他手上,只能受他挟制,可大爷又何尝是省油的灯,大爷那个“煞神”的名号是白得来的,他如今的地位是凭空掉下来的吗?那都是用鲜血和尸体堆砌起来的,他只会比二爷更不好惹,哪怕他的软肋暂时不在大爷手上……前有狼,后有虎,他怎么就让自己落到了这样的绝境?!   宇文修眯了眯眼,缓缓道:“被逼的?宇文信怎么逼你了?拿了你的侄儿和他那个已有身孕的小妾要挟你做他们母子的帮凶吗?就算如此,父王才是你的主子,你唯一的主子,从你到父王身边服侍的第一日开始,父王便是你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必须忠于的人了,你如今却把自己的侄儿和侄儿的小妾排在父王的前面,帮着别人来谋害父王,你这样忘恩背主,你说我是该杀了你好呢,还是剐了你好呢?”   一席话,说得崔公公抖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方颤声道:“奴才罪该万死,要杀要剐,悉听大爷尊便,奴才绝无半句怨言。”   早知道他就不受二爷的胁迫,不管侄儿和他那个小妾的生死了,如今可好,连自己一并搭上,让崔家至此彻底覆灭了,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不想宇文修却话锋一转:“不过你虽其心可诛,却其情可悯,所以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按我的吩咐把事情办好了,我不但保你平安无恙,连你的侄儿和他那个小妾,我也可以保他们无恙。”   崔公公本来都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心里又悔又怕之余,唯一的希望就是大爷能给他个痛快,别让他死前遭受太多的苦痛,没想到事情竟峰回路转,马上迎来了转机,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忙不迭道:“奴才都听大爷的,奴才都听大爷的。”   宇文修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事情也不难,只要你在父王彻底清醒过来,病情也大有好转之前,将杨氏和宇文信稳住,不叫他们知道父王已经在好转,以为事情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就可以了。等事成之后,我不会让父王知道有这回事,这些日子你侄儿他们的安危,我也会暗中安排人保护,不叫他们遭了宇文信的毒手,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就救他们出来,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   “真的?大爷不是在哄奴才?”崔公公满脸的惊喜,若大爷肯安排人暗中保护他的侄儿,他们两大一小自然不会有事了,大爷手下可用的人,岂是二爷的人能比的,虽然大爷也不乏用那两大一小的性命威胁他的意思,不然他既知道他们的下落,就直接把人救出来多好,但被大爷这个更强大的主儿威胁,怎么着也比被二爷威胁强一些。   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二爷将他们藏得很是隐秘,奴才暗中查了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反而让二爷察觉到了,威胁奴才若再敢轻举妄动,他就砍了奴才侄儿的另一条腿,大爷有所不知,奴才的侄儿生来便有一条腿有残疾,若再让二爷砍了他另一条腿……万一让二爷再察觉到,奴才侄儿的腿还是次要的,就怕打草惊蛇,坏了大爷的大事。”   宇文修淡淡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既说了会保他们无恙,自然就会说到做到,你说这样的话,是在怀疑我说假话,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何况,你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宇文信的人能查到崔公公侄儿头上,以他要挟崔公公,他的人自然也能查到,若不是崔公公接下来的作用至关重要,对这样背主的奴才,他才不会理会他的死活,更遑论他的侄儿和侄儿的小妾。   所以才会有了这会儿这一出,光靠崔公公那点已荡然无存的忠心怎么够,总得将他的软肋也抓在手里,他才能彻底老实,宇文信想得倒也没错,只可惜技不如人。   崔公公额头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都听大爷的吩咐,绝不敢有任何二心。”   “嗯。”宇文修点点头,“起来罢。”自己也起身进了内室去。   就见那两位高人正轮流为睿郡王把脉,眉头都是皱得死紧,一副很不乐观的样子,弄得宇文倩与胡严也是满脸的紧张,屋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瞧得宇文修进来,宇文倩喘了一口气,低声道:“弟弟,父王他,会不会已经……”‘没救了’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眼圈也跟着红了。   宇文修沉声道:“姐姐别担心,两位前辈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胡严则上前握了她的手,给她无声的支持与力量。   宇文倩这才心下微松,继续目不转睛的看起两位高人给睿郡王诊治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二人总算站了起来,向宇文修抱拳道:“据我们诊脉的结果和将军信上的描述,以及方才县主说的王爷的症状来看,王爷的确应当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一种既是毒,也是蛊的慢性奇毒,应当是来自苗疆。以王爷如今的身体状况推测,他第一次中毒至今,至少已大半年了,毒素也早侵入到五脏六腑,便是那下毒之人,不再增加剂量,王爷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话没说完,宇文倩已又急又怒的说道:“那两位前辈可有办法救我父王?求两位前辈一定要救救他,只要两位前辈能让我父王好起来,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们,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们!杨氏那个贱人,竟敢这样毒害父王,还有宇文信那个狼心狗肺的,父王哪里对不起他了,竟然这样助纣为虐,毒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饶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睿郡王可能是中了毒,这会儿真证实了,宇文倩还是怒不可遏,还是宇文修说道:“姐姐先别急,既已知道了病因,总有办法的。”   又向两位高人道:“两位前辈既能诊出我父王的病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若是需要什么珍贵的药材,或是需要其他东西,只管开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尽快寻来的。”   宇文倩方暂时压下满腔的怒火,也看向了两位高人。   二人中高瘦的那个便说道:“王爷中毒已深,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勉力一试罢了,所以风险有些大,万一……还请将军千万不要怪罪。再就是,我们需要大量的药材,其中有几味,珍贵倒是谈不上,就是有些难寻,我们回头就开个单子给将军,将军拿去一一寻来,若药材明儿就能备齐,我们明晚上就可以给王爷做第一次治疗了。”   宇文修忙道:“生死有命,只要两位前辈尽了全力,我们一定不会怪罪的,药材我明儿就开始准备,你们开单子时,最好按轻重缓急来开,我的人也好事半功倍,急的易得的先寻来,不急的难得的多一些时间,把握才能更大。”   反正如今父王那个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治了还能有几分生机,若不治,可就连那几分生机都没有了。   胡严忽然道:“既是毒,那必定就有解药,我们虽没有,下毒之人却一定有,要不,我们双管齐下,这边两位前辈继续给父王治病,那边也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将解药弄到手?”   宇文修闻言,缓缓点头道:“这也是一条思路,只是明着来是不可能的,他们母子若真拿了解药出来,岂不是摆明了是他们捣鬼?他们不会那么蠢,那就只能暗取了,这事儿交给我罢,我会安排的。”   那两位高人便先请了大家出去,全神贯注的配合着给睿郡王施起针来,看能不能多少逼出一些毒素来。   宇文修趁机吩咐崔公公:“给两位前辈安排两间安静的屋子住下,一应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但又不能走漏了风声,让不该知道他们存在的人知道了,崔公公办得到罢?”   崔公公还没从睿郡王竟是中了毒这个可怕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他是觉得王爷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一定与王妃脱不了干系,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不然二爷不会大费周章的要挟他。   但他还是没想到,睿郡王妃竟会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到那个地步,一旦事发,不但她,只怕连二爷都将性命难保……因忙道:“大爷放心,奴才一定会办好的。”   得亏大爷拉了他一把,否则他也将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简浔一直等到三更天,都不见宇文修回来,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只得上了床,想着躺着等他也是一样。   不想这一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就见宇文修倒是回来了,只是也已穿好朝服,一看就知道他该到时间上朝了,再看自己旁边他惯常躺的位子,根本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简浔忙坐了起来,道:“师兄,你一夜没睡吗?事情怎么样了?”   宇文修见她醒了,几步上前坐到了床边,道:“吵醒你了?我是一夜没睡,不过好在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一夜没睡也是值得的。”   把昨晚的经过大略与她说了一遍,末了自袖里取出一张纸来,道:“这上面的药材我大概瞧了一下,至少半数以上是常见的,姐姐和姐夫要坐镇银安殿,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有姐姐在,也好立时处理,所以集齐药材的事,我只能先交给你了,你能找到的就找,找不到的就标出来,我回头再让三英四平设法去御药房找找,御药房也找不到了,又再想法子不迟。”   简浔大略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果然好些药材都是常见的,但也不乏好些闻所未闻的,忙点头道:“师兄放心忙自己的去,这事儿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找的。”   宇文修点点头,又道:“听说杨氏昨儿身体已有所好转了?你得了空,很该再去探探病什么的才是,不但你要去,还该叫了父王的侧妃孺人们都去侍疾,主母病了,她们难道不该去侍疾吗?便侍疾用不着她们,自有下人们,她们也该把府里的一应琐事管起来,替主母分忧才是。”   简浔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促狭了?”   睿郡王妃如今最不想见的人,必定有她,而以睿郡王妃狭隘偏激的性子,甚至连当夜“见证”过宇文信与刘纯馨是如何“情难自禁”的所有人,她都不想见到,那只会让她想起,自己母子是如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是如何害最骄傲的儿子被迫娶了刘纯馨那样一个货色的。   那么当她和众侧妃孺人都去探病时,要让她再次躁狂暴怒起来,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侧妃孺人们还想分她的权,而她的病本就是因急怒攻心引起的,再被刺激之下,怎么可能不又加重?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只能躺在自己院里,宇文信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那便为两位高人赢得了更充足的时间来为睿郡王治病,二人的存在,自然也更不易被发现了。   宇文修见简浔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里就有了笑意,道:“听说你前儿就想打高嬷嬷板子了?前儿没打成,今儿再打也不迟,不然明儿也使得,反正有你男人给你撑着,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简浔就撇了撇嘴:“明明就是想我替你做事,明明该被感激的人就是我,这会儿经你一说,倒成了我该感激你了?怎么算盘就打得这么精呢?”   宇文修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凑过去在她唇角香了一记,学着她的语气说了一句:“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好好好,晚上回来好好儿感激你便是。”起身大步出去了。   简浔见时辰还早,方躺回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起事情来。   待稍后起身梳洗妆扮毕,用过早膳,她先去了一趟银安殿,待出来后,便直接取道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当然,没忘记打发人去西苑通知两位侧妃和几位孺人。   众侧妃孺人这几日私下里议论得最多的,就是那夜的事,都不是傻子,自然什么都看明白想明白了,暗地里看睿郡王妃母子的笑话儿,幸灾乐祸之余,免不得都想起各自的将来来。   如今摆明了大爷与县主占着上风,还是绝对的上风,王妃就算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王爷忽然对她言听计从,只肯让她一个人靠近了,那也不是大爷和县主的对手,她们为长远计,不说要摆明车马的站到大爷和县主一边,至少也不能与他们姐弟对着来才是。   所以奉简浔之命去西苑传话的琼雪才把来意一说:“我们大少夫人请两位侧妃娘娘和几位孺人主子一道,去王妃娘娘处探病侍疾。”   众侧妃孺人便立时都应了:“我等收拾一下马上过去,王妃娘娘病着,我们早该去侍疾了,只大少夫人没发话,我们也不敢妄动,如今总算能为王妃娘娘一尽绵薄之力了。”   然后收拾一通,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   睿郡王妃将养了两日,身上稍稍好了些,只一想到宇文信不日就得迎娶刘纯馨进门,还是会抓心挠肺的痛苦与难受,高嬷嬷只得叫了她跟前儿一个识字的大丫鬟,拿了《心经》给她读,她听了方能稍稍好受些。   简浔与众侧妃孺人会合后,抵达正院时,睿郡王妃便正听大丫鬟念经,听得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禀报:“大少夫人、两位侧妃娘娘和几位孺人主子给娘娘侍疾来了。”   她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立时又躁狂恼怒起来,怒声道:“让她们都滚,本宫不想见她们!”   可这话小丫鬟如何敢出去说,连王妃娘娘睡了,请大少夫人和各位主子晚些时间再过来之类的话,她都不敢说,大少夫人可连高嬷嬷都敢打,她一个小丫鬟,算哪棵葱哪棵蒜?只得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看得睿郡王妃越发的恼怒:“贱婢耳朵聋了吗,还不给本宫滚出去!”什么时候,她连自己院里的小丫头子都使唤不动,连自己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能做主了?   高嬷嬷见状,只得小声与睿郡王妃道:“娘娘,不然就让她们进来,见一见便立时打发了罢,也省得她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影响您休息,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为她们气坏了身子,也未免忒不值当了。”   若只是众侧妃孺人来探病侍疾,她还敢出面打发她们,可简浔也来了,她就不敢再出这个头了,前日的教训,她可不想在今日变成真的。   睿郡王妃闻言,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恨声道:“那让云氏尹氏几个贱人进来罢,简氏那个小贱人就不必了,本宫不想看见她!”   高嬷嬷心里暗暗叫苦,可见她气得双眼赤红,也不敢再刺激她了,只得去了外面,给简浔和众侧妃孺人屈膝行过礼后,恭声道:“王妃娘娘说大少夫人既要去王爷处侍疾,又要照顾大爷,还要顾及娘家的事,已经够忙够累了,所以她这边就不用大少夫人侍疾了,请大少夫人先回去罢。”   简浔笑了笑,拔高了声音:“那怎么能成呢,我与王妃娘娘关系如今可比以前又更进一步了,至少在二弟妹进门之前,我得替她服侍好王妃娘娘不是?虽说我是不如二弟妹那般温柔贤淑,也不如她那般得王妃娘娘的喜爱,竟然家世门第嫁妆什么都可以不论,只为着自己和二弟喜欢,就娶了她进门为媳,实在是性情中人,但我替王妃娘娘端个茶递个水,念念经书凑凑趣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还请王妃娘娘千万别嫌弃才好。”   一席话,说得高嬷嬷的牙齿又咝咝痛了起来,不用进屋去看,也知道自家娘娘这会儿必定又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如今是谁拿二爷的婚事挑她的怒气都一挑一个准,何况还是她生平最恨的人之一简氏?   可她还不能与简浔对着来,还得顺着她的话继续恭声道:“大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其实很不必拘这些俗礼的,娘娘跟前儿有这么多人服侍,哪里就缺了大少夫人一个?大少夫人便要尽孝心,也不在这上头,还是回去继续给王爷侍疾,照顾大爷罢,那才是娘娘最愿意看到的。”   简浔却仍不肯走,高声继续道:“看来王妃娘娘还是更喜欢二弟妹啊,要不,高嬷嬷这便打发人去回了二叔,立刻接了二弟妹进来给王妃娘娘侍疾罢?不然将二弟和她的婚期再提前几日也使得,反正如今已快月底,离下个月十二也没几日了,早日将二弟妹迎进了门,一来可以就近服侍王妃娘娘,二来王妃娘娘也有望早日抱上孙子啊,二叔相貌堂堂,二弟妹也是个美人儿,将来生的小侄儿,一定会粉雕玉琢,不知道多可爱,王妃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还未落,就听得里面响起了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还有睿郡王妃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尤带着几分虚弱的怒骂声:“放开本宫,本宫要出去撕烂了那个小贱人,放开本宫……”   夹杂着丫鬟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娘娘,太医说了您要静养,不能下地,更不能动气,您千万息怒,别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啊……”   高嬷嬷就疲惫的闭了一下眼睛,怎么年纪越大,就越像个炮仗呢,这样事情只会继续恶性循环下去,一直到再也挽回不了……她攥紧拳头,睁开眼睛,正要说话,简浔已先一脸冷然的道:“既然王妃娘娘嘴巴还是这么不干净,我也不进去自讨没趣了。”   说完冲众侧妃孺人点了个头,便转身拂袖而去了。   倒弄得高嬷嬷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才能让简氏离开呢,不过终归是好事,她心下很快为之一松,沉声与众侧妃孺人道:“两位侧妃娘娘与几位孺人主子,不是说来给王妃娘娘侍疾的吗,那就先去小佛堂替娘娘跪经祈福罢,贴身服侍娘娘的事,自有奴婢与丫头们,惟独这事儿,得侧妃娘娘和孺人主子们才做得。”   语气就不若方才与简浔说话时,那般恭敬了。   只可惜云侧妃与尹侧妃都不买她的账,都笑道:“祈福这事儿罢,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便高嬷嬷不说,这会儿我们心里也为王妃娘娘祈着福,并且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为娘娘祈着,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小佛堂呢?倒是王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一日里至少也有大小一二十件事,之前王妃娘娘好好儿的,自然是井井有条,如今娘娘不过才病了几日,府里就已现乱象了,可见实在不能群龙无首,所以我们姐妹就想着,不然府里的事,就暂时交给我们姐妹来替娘娘分忧罢,那样娘娘才能安心的养病,不然养病都得操心,岂不是二少夫人进门时,娘娘也得在床上喝媳妇儿茶了?”   几位孺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吗,如今王妃娘娘最要紧的是,便是养好身体,那些琐事,完全可以交由两位侧妃娘娘暂代打理,我们姐妹几个虽拙,帮着分分忧跑跑腿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对,姐妹齐心,其利断金,有我们在,王妃娘娘就只管安心养病罢,我们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外面众侧妃孺人说得是热火朝天,里面本已气得两眼翻白,直喘粗气的睿郡王妃却是越发生气,贱人,全是贱人,她不过才病了两日,一个个的就想着来要她的强分她的权了,她要是再多病几日,她们岂不是个个儿都得骑到她的头顶上了?做梦!   她这就出去,给她们立规矩,不立得她们全部脱一层皮,死去大半个,休想她放她们回去……睿郡王妃想着,再次挣扎着下了床,一把甩开丫鬟壮着胆子上前想扶她的手,便摇摇晃晃的往门口方向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便已眼前一黑,直挺挺往地上栽去了,昏迷前耳边还隐隐能听见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您醒醒……高嬷嬷,娘娘又晕倒了,您快进来,快请太医……”   简浔稍后听说了睿郡王妃又气急攻心晕倒了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想不到这样不入流的妇人招数,也能让人这般痛快,她决定了,接下来这段时间里,睿郡王妃一直病着便罢,但凡有点好转,她立刻又上门“探病”去。   ------题外话------   感谢8月9日lisa67亲的7颗钻石7朵鲜花,189**5147亲的10朵鲜花,凡云玲亲的10朵鲜花,么么哒,爱你们,O(∩_∩)O~   昨儿大家都过七夕虐狗去了吗?早上打开后台,被昨儿的订阅虐哭了/(ㄒoㄒ)/~   ☆、第一百七九回 出嫁 好去处(万更求票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简浔果然时不时的就去正院“探病”,众侧妃孺人也跟着凑热闹,把睿郡王妃气得病情一再的反复,慢慢竟有酿成大症候的趋势。   宇文信既要顾着这头,又要顾着睿郡王那头,那才是他们母子翻身雪恨的根本,还要顾着外面的一些事,他算是明白了,宇文修为什么能那般嚣张,还不是手上有权有势,自有人捧着他,那他也得尽快出仕,并且笼络拉拢一拨宗室的人在身边才是,那样万一他们的大事成不了了,他们母子好歹也还有一条退路。   一时间忙得是人仰马翻,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而他与刘纯馨成亲的日子,也不知不觉间近在咫尺了。   九月十一日,刘纯馨的嫁妆送进了睿郡王府,不过堪堪二十四抬,且抬抬都轻飘飘的,一看就知道没多少好东西,别说与简浔那一百二十抬实打实的嫁妆相比了,连寻常人家嫁女儿都远远及不上,她这可算是高嫁,嫁妆本应尽可能的丰厚才是。   宇文信本就厌恶刘纯馨得不行,自然新房也不会好好收拾,只让人将他的院子象征性的粉了粉,挂了一些红绸,待嫁妆送到,勉强布置得能住人后,便算完事了。   看在寥寥无几的来贺喜的宗室亲朋宾客们眼里,就越发纳罕了,好好儿一个王府的爷们儿,娶个那样的破落户也就罢了,冲喜还想要条件多好的么?女方嫁妆少也就罢了,还是那句话,冲喜的还想怎么样?可新郎官的表情和行为哪像是娶亲,倒像是迫不得已在迎娶自己的仇人一般,听说睿郡王妃这程子因为急怒攻心,已请好几次太医了……看来这当中的确有隐情啊,回头可得悄悄儿找睿郡王府的下人们打听一下才是。   简浔作为睿郡王府如今的大少夫人,小叔子成亲,不说帮忙料理,至少也要帮忙款待一下宾客才是,于是自然免不得有人打探到她面前:“也不知新娘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是哪家的千金?大少夫人明儿可得替我们好生引荐一下才是,也省得将来对面不相识啊。”   又有人赞宇文信孝顺,“王爷与王妃娘娘可真是有福气,有这般孝顺的儿子。”   简浔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一作答:“不瞒各位,我这位二弟妹与我可是嫡亲的两姨表姐妹,在我与夫君大婚前,才投奔了我娘家来的,生得是温柔袅娜,不知道多讨人喜欢,所以王妃娘娘在我祖父的丧礼上,一见之下就喜欢得不得了,邀请了她和我姨母到王府来小住,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呢!更没想到的是,她与二叔竟这么快便走到了一起,可见真是一段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说完招呼大家去抹牌看戏,“请恕我有孝在身,不能奉陪各位了。”   众人闻言,都笑道:“原来是姻缘天定,倒叫我等想起了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少夫人既不方便,就不必管我们了,让下人们带了我们去即可。”   待与简浔一作别,便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依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睿郡王妃想趁他们家大少夫人守孝,离间她和他们家大爷的感情,谁知道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少夫人可只差把话说明了……”   “不能罢,他们家大爷与大少夫人可才新婚呢,她又是继母,怎好把手伸得那般长的?”   “怎么不能了,他们家继母与继子继女间的关系如何,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谁让大少夫人刚好新婚就守孝呢?”   “而且是自己的亲表妹,就算知道吃了哑巴亏,还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样的破落户,能做妾都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何况宇文修可是嫡长子,将来若是……那也是能有侧妃的,在自己表姐手下讨生活,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也不怪那刘氏动心……”   “那如今表妹成了弟妹,两房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岂不是更要……撕破脸了……”   简浔事后辗转听说了这些话,就勾唇笑了起来,让宇文信打着为睿郡王冲一冲的孝顺名义,保住睿郡王府的体面和名声可以,但总得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才好,也省得以后别人以为她欺负刘纯馨,虽然事实是,她根本不屑于欺负她,但刘纯馨的眼泪可是说来就来,还随时一副娇娇怯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真是,让她本来不想欺负她的,这会儿一想之下,竟然也想抽她了呢!   翌日一早,刘纯馨不待人进屋叫她,便自己先起身了,想着虽然这门亲事是不被王妃娘娘和二爷期待的,她自己也忐忑不安,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到底是一辈子唯一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她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的上花轿才是,也许二爷慢慢了解了她,就愿意好生与她过日子了呢?   ——这些日子拜刘姨妈有了机会就耳提面命所致,刘纯馨终于不敢再奢想宇文修,也终于接受了她和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的现实,再一想宇文信,就觉得二爷其实也挺好了,而且她还是嫁进去做正妻,这样的福气,可是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她一定会早日求得王妃娘娘和二爷的原谅,对他们百依百顺,让他们愿意接受她的。   她刚起身一会儿,刘姨妈也从隔壁屋子过来了,气色比前阵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却是唐嬷嬷日日都让她做针线活儿,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开始做,要一直做到晚上天都黑透了,还不能歇下,还得点灯继续做,没有哪一日,不是过了三更才歇下,她本就上了年纪的人,眼神早不好了,手脚也早不利索了,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之下,岂能有不累的?   偏唐嬷嬷说她‘需要修身养性’,一日三餐给她吃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腐,不是稀饭就是窝头,连一丁点儿油星都见不到,弄得刘姨妈是苦不堪言,她那原本好容易才磨得接受了清汤寡水的肚子,在经过前阵子在侯府和王府的好吃好喝后,竟然那么快又被养刁了,如今是怎么也过不回缺少油水的日子了,每日晚间都饿得睡不着,人不瘦不憔悴,才真是奇了怪了。   亦连刘纯馨,都被唐嬷嬷以‘为王爷和娘娘祈福’为由,日日吃的比下人还差,做的活儿却与刘姨母一样多,弄得母女两个无数次怀念以前在侯府时的生活,可如今再怀念又有什么用?   但比起吃得比下人差过得比下人累,下人们还个个儿都鄙视她们,对她们半点敬意都没有,更让刘姨妈害怕与担忧的,还是宇文信说的等婚礼过后,就要送她回老家去给已故的夫君青灯古佛守一辈子的话。   老家的田地房产都已变卖了,当初为了能多卖一点银子,他们还是卖给旁人,而不是卖给族人们的,族人们早恼上了她,她若真被送了回去,岂不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族里更不会庇护她了?且她又该以何为生?难道就真孤零零的在老家的破庙里,青灯古佛一直到老死不成?   不,她不要过那样的生活,宁死也不要,她一定要留在盛京,一定要留在女儿身边,以后好生享儿孙福!   所以一大早的,刘姨妈就偷溜到了女儿的屋里来,絮絮叨叨又说起她已说过很多次的话来:“你可千万要笼住二爷的心,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求得二爷别将我送走才是啊,不然我们母女怕是一辈子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固然在老家孤苦伶仃,连死了你都不知道,你在王府也没个可以依靠,没个牵挂你的人,岂不是太可怜?我在好歹还能替你出出主意什么的,难道还指望你表姐那个狠心的,拉扯你不成?她不踩死你就是好的了。”   “别想着要端庄贤淑什么的,当初在兰溪村时,咱们不是没听那些个村妇们说过女人在床上越浪……不是,越放得开,男人就越喜欢,话糙理不糙,娘是过来人,如今才告诉你,这话真不假,所以今晚上,你一定要在床上服侍好了二爷,只要二爷高兴了,什么事都好说,将来你再生下了儿子,日子就更好过了,再艰难也不过就一年半载而已,咬咬牙就过去了……”   刘纯馨早红了脸,声音虽小,却坚定的应道:“娘放心,我都记住了,一定会熬过去,熬到好日子降临那一日的。”   刘姨妈便又道:“你千万别再想着与你表姐改善关系,求得她的原谅,因为你和二爷的婚事,王妃娘娘与二爷都恨透他们夫妇还有县主了,你与他们走近了,王妃娘娘和二爷一定不高兴,倒不如就一心讨好王妃娘娘和二爷,求得他们的喜欢,左右逢源是万万不成的,必须与王妃娘娘和二爷同心同德才成。”   “嗯,娘的话我都记住了。”刘纯馨又轻轻点头应了。   母女两个说了许多话,自以为没人知道,却不知刘姨妈前脚进了刘纯馨的屋子,唐嬷嬷后脚便知道了,那报信的婆子低声请示她:“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老贱人揪出来,撕烂了她的嘴,她以后自然也就不能多嘴多舌了。”   她还哼笑着摆手道:“不必,让她们说罢,母女两个这辈子最后说话的机会了,且由她们去,等小贱人的花轿出了门,二爷自有好去处等着老的那一个!”   也正是因为唐嬷嬷没有干涉,刘姨妈与刘纯馨才能说了这么久的体己话儿,只是到了后面,该说的都已反复说过几遍,日头也老高了,还没人过来服侍刘纯馨沐浴开脸,梳头妆扮穿嫁衣,整座宅子也连红灯笼都没挂一个,更别说放鞭炮什么的了,半点办喜事的样子都没有。   刘姨妈与刘纯馨便都着急起来,莫不是婚事有变?若是二爷忽然发了善心,愿意放了她们母女离开,倒还罢了,刘姨妈自来了这边宅子后,便一直将银票和细软都贴身藏着,连睡觉都不离身,只要二爷愿意放她们,她们还是不至于没有后路的。   怕就怕,二爷既不想迎人过门,又不放她们走,而是将她们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日夜做活,没有尽头,那她们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照理二爷不敢这么做罢,宇文修与简浔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母女两个越等越着急,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刘姨妈都忍不住要去催唐嬷嬷了,唐嬷嬷才终于带了几个丫头婆子进来,进来后也不给刘姨妈和刘纯馨行礼道喜,就跟素日一样的不恭敬,面上更没有任何喜色,只冷声吩咐身侧一个婆子:“你们两个,给咱们的二少夫人开脸盘头罢!”   让两个粗使婆子给自己开脸盘头?   刘纯馨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却被唐嬷嬷那声阴阳怪气的‘二少夫人’叫得敢怒不敢言,只得红着眼圈看向了刘姨妈。   刘姨妈也气愤不已,然到底不敢与唐嬷嬷硬碰硬,只得赔笑道:“唐嬷嬷,这开脸不是全福夫人的活儿吗?而且馨儿她还没沐浴抹香露呢,您是不是弄错了……”   她当日瞧简浔那个死丫头就是沐浴后,光抹香露都抹了快一个时辰,全身上下是哪儿都抹遍了,馨儿是不能与她比,可也不能差太多罢?不弄得又香又软的,晚上怎么能让二爷喜欢?   想到简浔,又想到昨儿的铺妆,她们母女根本就没见到嫁妆在哪里,只听说有二十四抬,丫头婆子们还当着她们的面儿也不收敛,啐她们‘就那样的破落户,也能嫁给二爷,还有整整二十四抬嫁妆,真是便宜她们了!’   刘姨妈倒是不气下人们的不恭敬,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她是心疼那些嫁妆,二爷连见都不让她们母女见,自然馨儿进门后,那些嫁妆也不可能归她支配,不然整整三千两的财物呢,他们家还没败落时,全部家当也不过就万把两而已,若这三千两是给他们家的,他们家岂不是振兴有望?真是可惜了!   唐嬷嬷就笑得越发的阴阳怪气了:“全福夫人?还沐浴抹香露?你以为,你女儿是真嫁进咱们王府去做二少夫人的呢,呸,不过一个不知廉耻的贱货罢了,给我们二爷提鞋都不配!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那两个被点中的粗使婆子便应声上前,粗手粗脚的将刘纯馨按到了镜台前,再粗手粗脚的给她开起脸梳起头来。   刘纯馨这几年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到底更多时候,是养尊处优的,何况她这个年纪,皮肤本就娇嫩,哪经得起手上满是厚厚茧子的粗使婆子的折腾?很快脸便火辣辣的痛。   头发也被扯得生疼。   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耻辱与绝望,连下人都敢这般作践她,二爷与王妃娘娘恨她、厌恶她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她真的能熬到生下儿子,迎来好日子那天吗?可她怎么觉着,自己没有未来了呢?   刘姨妈在一旁看着女儿被羞辱被折腾,心也是沉甸甸的直往下掉,二爷这般厌恶女儿,晚上今晚上不肯与她圆房怎么办,若二爷不愿意碰她,她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更别说为自己求情了,那她岂不是,就这几日就会被送走了?   一时刘纯馨开完了脸梳完了头,好在总算凤冠霞帔都有,刘姨妈与刘纯馨虽知道这只是为了睿郡王府的脸面,心里多少也得到了几分安慰,升起了几分希望来,尤其是刘姨妈。   就像简浔那日说的,夫妻一体,只要成了亲,馨儿的体面,便也是二爷的体面了,二爷就算为了面子,也不至于公然的给馨儿难堪,至少面子情儿还是要做齐全了的,那馨儿就还要翻身的希望,就是自己,要怎么才能拖到馨儿翻身那一日呢?不然,今晚上她就开始生病?总不至于她都卧病不起了,二爷还要坚持将她送走罢?!   很快外面响起了原本以为不会有的鞭炮声与鼓乐声,唐嬷嬷径自吩咐方才给刘纯馨开脸的那两个婆子:“快扶了咱们的二少夫人上花轿去,可不能让王府的客人们等太久。”   刘姨妈便忙上前,要给刘纯馨盖上红盖头,想着自己生了四个儿女,却是第一次看着儿女婚嫁,且女儿这一去,分明凶多吉少,自己也是前路堪忧,忍不住落下泪来:“馨儿,你要好好的,好好服侍王妃娘娘和二爷,别牵挂娘,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纯馨也忍不住哭起来,跪下给刘姨妈磕了个头,哽声道:“娘,您等着我,我将来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一时母女两个哭成了一团,唐嬷嬷先还撇嘴忍着,后来见她们哭个没完没了的,便不耐烦了,喝命粗使婆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扶起来,送到外边儿上花轿去。”   那两个婆子便不由分说扯了刘纯馨起来,在她和刘姨妈的哭声中,将她弄到外面去,塞进了花轿里。   刘纯馨被塞进了花轿,又是一阵鞭炮声后,轿夫们便在鼓乐声中起了轿,吹吹打打的将花轿给抬走了,瞧着前呼后拥的,倒也颇有几分办喜事的架势和喜庆气氛了。   刘姨妈在后面远远见了,方心下稍松,一边拭着泪,一边脚步虚浮的回了内院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今晚上能顺利与二爷圆房,讨得二爷的喜欢了。   好在后日就是三朝回门,她总能知道今晚的情况,然后依照实际情况,为女儿出谋划策……至于她自己,就从今儿下午便开始生病罢,本就心理压力大,忧思过重,女儿还嫁了出去,她难过不舍担心之下,忽然病倒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刘姨妈这般想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枯坐了一会儿,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正想着要不要偷偷去厨房找点儿东西吃,唐嬷嬷就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刘姨妈一惊,心里已升起不祥的预感来,难道,二爷竟连三朝回门都等不到,前脚送了馨儿出门,后脚就要见她送走不成?   唐嬷嬷桀桀怪笑道:“你说我们干什么呢,自然是听二爷的吩咐,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捆起来,嘴巴也给我堵了,省得她鬼吼鬼叫的,吵得我耳朵疼!”   “是!”粗使婆子们便齐齐应了,如狼似虎的逼了上前。   刘姨妈又急又怕,不住的往后躲,声音凄厉破败得刺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女儿就算现在不得王妃娘娘和二爷喜欢,等她生下儿子后,王妃娘娘与二爷总会喜欢她,她也总会翻身的,到时候若是让她知道了你们竟敢这样对我,看她饶得了饶不了你们……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唔唔唔……”   只可惜话没说完,嘴巴已被堵住,再说不出话来,人也被捆得死死的,再动弹不得了,只能满心惊惧与绝望的被拉到外面,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之后马车一路出了盛京城,又前行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唐嬷嬷也开始搜起刘姨妈的身来,很快便将她身上的银票细软都搜了出来,亦连她身上仅有的几样首饰都没放过,末了得意的笑道:“这样一个破落户,身上居然也能搜出小一千两的财物来,倒是没想到,老娘今儿还能发这样一笔横财,总算不枉老娘辛苦这么些时日。”   刘姨妈眼见自己如今仅剩的后路与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通通被唐嬷嬷搜罗了去,看向她的目光简直能杀人,想到现下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唐嬷嬷手里,又忍不住目露哀求之色,只盼着唐嬷嬷能大发恻隐之心,放她一条生路,别将她送回老家去。   唐嬷嬷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般,一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哼笑道:“你是想求我不送你老家去,对不对?”   见刘姨妈拼命点头,继续哼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的,二爷可吩咐了,一定要给你寻个更好的去处,我已替你寻好了,你就放心的去罢。”   刘姨妈闻言,眼里先是升起希望来,继而心便更凉了,‘更好的去处’,还把她一路拉到了城外,难道,二爷竟是打算杀了她,方能一消他心头之恨吗?   唐嬷嬷似是又看懂了她的眼神,笑道:“你别担心,二爷也不会杀你,杀了你你反倒可以一了百了,痛也就只是痛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又怎么能一消我们二爷和王妃娘娘心头之恨?”   “唔唔唔……”刘姨妈被吓得半死,挣扎着就想跪下向唐嬷嬷求饶,却不是想求唐嬷嬷放过自己,而是想求她给自己一个痛快了。   外面忽然传来粗使婆子的声音:“唐嬷嬷,人来了。”   唐嬷嬷就哼笑了一声,掸了掸衣襟,撩起车帘去了外面。   余下刘姨妈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的情形,恐惧得简直无以复加,到底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要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啊?泪水就跟绝了堤的洪水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揪下马车,推搡着走到了一个长得不知道多猥琐的男人面前,唐嬷嬷则在一旁道:“看罢,是不是看着一点儿不像三十岁的人啊?给你说了,这是我们老爷宠爱多年的姨娘,不漂亮不别有一番风韵,能让我们老爷宠爱这么多年吗?若不是我们老爷一病没了,我们太太且还不能卖了她……算了,我不收你银子了,白送给你,你只需要将他卖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刘姨妈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是人牙子,应当还是那种最不入流的人牙子,目眦尽裂的叫着“唔唔唔”,转身就想往一旁的石头上撞去,她宁愿死,也不要被卖掉,还是被卖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去!   只可惜两个粗使婆子立刻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她只能泪如雨下的站在原地,任由人牙子放肆的上下打量她。   人牙子跟看货物似的,上下前后都打量了她一回,才嘬着牙花道:“漂亮倒还算漂亮,可看这年纪,怎么可能才只三十出头,至少也快四十了罢,不过既是白送了,那也罢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卖到天边去,她就是插着翅膀,也再找不回盛京城来的。”   唐嬷嬷就满意的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你了。”   上前低声与刘姨妈说了几句:“怎么样,给你找的这个好去处,你还满意罢?不自量力狼心狗肺的贱货,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至于你那个贱人女儿,你放心,你的日子不好过,她也绝对不会比你好过到哪里去!”   说完便在刘姨妈仇恨与绝望的泪眼中,带着自己的人上了马车,很快便扬长而去,消失在了刘姨妈的视线当中。   而人牙子也果然说到做到,带着刘姨妈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转得她一开始还能大概知道他们前行的方向,渐渐便晕头转向,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牙子呢,白得了个人,虽年纪大了些,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那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眷的气度与做派,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也没遇上过,更别说沾上了,横竖也不是黄花闺女了,用用也不影响生意,于是时不时的拿刘姨妈当个便宜姐儿使。   刘姨妈一开始简直羞愤欲死,待人牙子一离开她的身体,便欲咬舌自尽,可她一路上吃不饱睡不好的,竟是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人牙子发现了她的企图后,打了她一顿不说,给她吃的东西也更少更差了,让她越发的没有力气。   只能向人牙子求饶,说自己的女儿是王府的少夫人,姐夫是侯爷,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当日是被唐嬷嬷算计了偷偷卖掉的,只要人牙子肯送她回京去,一定会有重赏。   人牙子哪里肯信她的话,有那么尊贵的女儿与姐夫,还能被卖出来?何况便是真的,人牙子也不敢将人送回来啊,送回去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带着刘姨妈继续往偏远的地方赶去。   刘姨妈眼见求死不能,求饶也无望,只能想办法逃,可她的身契被人牙子攥在手里,又体弱力小,能跑多远,每次都是刚出逃不久,就让抓了回来,抓回来就打,打了再关,关了再饿,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年,刘姨妈终于老实了。   人牙子也对她失去了兴趣,找到一个穷山沟,将她带到一个浑身发臭的老光棍面前,舌灿莲花的夸了她一通,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又听话又漂亮,关键她以前生过两个儿子,可见是个会生儿子的,老光棍买了她,就等着明年抱儿子罢。   老光棍对她漂不漂亮的倒是不在乎,反正女人于他们山里人来说,都是一个样儿,只听得她会生儿子,旁的就不计较了,掏出毕生的积蓄二十两银子,干干脆脆的买了她。   可想着自己毕生的积蓄,竟只买了个年纪一把的残花败柳,老光棍到底还是不高兴的,待人牙子一走,便拖着嚎啕大哭的刘姨妈回了屋里去,先是一顿打,打得她不敢再出声后,就把人压在了身下……为防她寻死,还一直守着她,直守到一年多以后,她果然生了个儿子,才终于肯让她在房前屋后小范围内的活动了。   彼时刘姨妈已把好些事都忘记了,连恨简浔或是宇文信都恨不起来了,因为知道她再恨他们,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自找的,若她当初没有起歪心起贪念,没有去趟那滩浑水,惹上不该惹的人,如今她是不是还做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呼奴唤婢,穿金戴银?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只怕日子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罢?   之后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站在山头上向山外望,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屋里孩子一哭,她就得赶快跑回去,迟一步,棍子或是拳脚就会落到她身上,而她却早已没了泪,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终其余生,她再也没出过那个小山村一步……   唐嬷嬷卖了刘姨妈后,便径自赶回了王府,去向宇文信复命,唐嬷嬷还再四保证:“二爷尽管放心,人一定会被卖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再想踏入盛京一步,经手的也都是可靠之人,绝不会走漏了一丝半点风声,影响到二爷的声誉。”   宇文信满眼的阴鸷,冷声道:“做得好,以后刘氏那边,嬷嬷也继续服侍,母妃若愿意折腾她呢,就让她去服侍母妃,也好让母妃一消心头之恨,母妃若不耐烦见她,就把她给我拘在屋子里,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他暂时奈何不得宇文修与宇文倩,可他心里的恨与火总要找人来承受,那对母女既敢不自量力,那就好生“享受”不自量力带来的后果罢,当然,他也绝不会放过宇文修与宇文倩的,总有一日,他会与他们新账老账一起算,把一切都讨回来的!   主仆两个自以为事情做得隐秘,却不知道,唐嬷嬷前脚才将人卖了,人牙子前脚才将人带走,宇文修后脚就知道了。   想起刘姨妈与刘纯馨的恶心样儿,再想起她们对简浔造成的伤害,——虽然简浔并不觉得那是伤害,所谓伤害,只有在乎的人才能给她,不在乎的人,至多也就能给恶心与不痛快而已,可在宇文修看来,那就是伤害。   她们既敢伤害浔浔,那就别怪他不管她们的死活,他能不出手收拾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想他在看到别人收拾她们时,出手救她们?那不是笑话儿吗!   他只要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即可,反正宇文信事情做得隐秘,他的确有可能不知道,既不知道,自然也就无从救人,也没有必要拿这些事去烦浔浔了。   宇文信与刘纯馨拜堂的吉时也是在晚上,但因睿郡王与睿郡王妃都病着,花轿进门后,宇文信便发了话,说今日拜不了高堂了,且以后再补上也是一样,省得闹得二老养病也不能安生。   于是刘纯馨的花轿便直接从王府的角门,抬到了她和宇文信的新房里,别说这还是娶妻了,连旁人家纳妾,都没有这般简陋的。   既没举行拜堂仪式,来贺喜的宾客们还本就少,整场婚礼自然越发的冷清,不过内院开了三桌,外院开了五桌罢了。   席间宾客们自然免不得窃窃私语的议论:“上个月谁谁家纳妾时,尚且抬着通城逛了三圈,内外一共席开十八桌,今儿这也太简陋了罢……”   “可不是吗,简陋得都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冲喜不是更该热热闹闹的吗……”   “连堂都没拜,这亲算成了吗?也不知道明儿一早给不给王爷王妃敬茶?若连茶都不敬,可真是妻不如妾了……”   “怎么大少夫人一句话也不曾为那位新二少夫人说呢,不是嫡亲的表姐妹吗,看来……”   简浔不动神色的听着,心里半点也不为刘纯馨委屈或是不平,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她自找的,怨得了谁呢?   她笑着用过晚宴,将客人们都送走后,便径自回了自家院里去,连打发个人去新房送些吃的给刘纯馨这样的面子情儿都懒得尽,她饿不饿,日子好过不好过,与她何干,她的心,自来只对配为其心软的人心软!   再说刘纯馨,满心不舍的上了花轿后,哭了一回,心里好受了些,便渐渐止住了哭声,开始担忧起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来,万一二爷不肯碰她,她该怎么办?她得想想法子才成啊,偏唐嬷嬷一直将她们母女看得死死的,不然母亲说的那些“好东西”,若能弄一些来,多少总能添几分把握。   要让二爷碰她,原谅她,与她好好过日子已经够难了,偏王妃娘娘还那样恨她,她还得分出至少一半的心力来讨好王妃娘娘,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但再苦再难,还能苦过难过当初颠簸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吗,她相信她一定会慢慢把日子过好,一定会的!   刘纯馨一路上东想西想的,也没注意到花轿并没有绕城,也不是从睿郡王府的正门进的门,而是走的角门。   但她却可以听见,王府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办喜事的热闹喜庆气氛都没有,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因为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事先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倒还不至于接受不了。   可当她连堂都没拜,便被直接送进了新房,宇文信也一直没有到新房来与她坐床喝交杯酒,她只能饿着肚子,在新房里孤零零的待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时,她还是忍不住自己扯下红盖头,无助的哭了起来,为什么老天爷那么狠心,她只是行差踏错了一步,就直接把她打入了深渊,连个回头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刘纯馨哭得正伤心,冷不防耳边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现在就开始哭了,哼,今儿才第一日呢!”   她猛地抬起头来,就见面前站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宇文信,他虽满脸的冰冷,眼里也满是厌恶与鄙弃,但好歹身上还穿了大红的吉服,好歹还愿意进新房来。   刘纯馨心里猛地升起几分希望来,忙胡乱拭了泪,起身屈膝给宇文信行礼:“二爷,您回来了……让妾身服侍您梳洗罢……”   见宇文信脸上的厌恶之色更甚,知道她不待见自己,索性一咬牙跪下了,低声说道:“二爷,妾身知道您恼妾身,可事情不这样也这样了,妾身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定会好生服侍二爷与王妃娘娘,求得二爷和王妃娘娘的谅解与喜欢的……求二爷怜惜……”   “求我怜惜?”宇文信忽然抬脚,以脚尖挑起刘纯馨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来:“你凭什么求我怜惜?就凭你这几分自以为还可以的姿色吗?还是凭你的不知廉耻狼心狗肺?”   ------题外话------   万更哦,久违的万更哦,有票不?本来说好今天回老家接孩子,但老公公司走不开,推迟到明天,多了一天码字的时间,于是不能容忍自己有丝毫余粮的某人,立刻万更了,可爱吧?高尚吧?懂吧?O(∩_∩)O~   ☆、第一百八零回 哪有后悔药   宇文信看刘纯馨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说不出的嫌弃,说不出的恶心,看得刘纯馨浑身由内而外都比在冰水里泡过还要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不想的,她也是受害者好吗,二爷和王妃还可以把怒火都发到她们母女身上,还可以通过折磨侮辱她们母女来消气,她们母女又该找谁说理去?   说到底,还不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可这话刘纯馨不敢说出来,她只能流着泪,壮着胆子用自己在花轿里想了好多次的说辞,继续哀求宇文信:“二爷,妾身想过好一些的日子,急着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也是人之常情,可您却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了妾身啊,妾身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们刘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也是书香门第,若不是家道中落……二爷,您就不能给妾身一个机会吗,只要您愿意给妾身一个机会,妾身一定会向您证明,您给妾身这个机会绝对是正确的选择,二爷,求求您了,啊……”   话没说完,已让宇文信一脚踹在了胸口上,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往后栽去,等好容易稳住了身形,才发现胸口火辣辣的痛,心里就更绝望了,二爷他竟然在新婚夜就打他,他这样优雅有礼的贵公子,不打女人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教养吗?   她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活活打死啊?   宇文信冷诮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想过好一些的日子,急着为自己筹谋的确是人之常情,那你因为心术不正筹谋失败了,落得如今的下场,自然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你最好老实些安分些,我还能容你多活几日,否则,我随时可以让你病死!”   说完,他便大步走到床前去躺下了,心里的憋屈并没有因为朝着刘纯馨发泄了一番,就消退多少,尤其想到自己竟迫于宇文修的威压,今晚上不得不进新房,与刘氏这个贱人共处一室一整晚,不然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后着等着他,他就憋屈得想杀人,走着瞧罢,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一雪今日之耻的!   刘纯馨见宇文信躺下了,不再恶狠狠的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了,心里的害怕总算减轻了几分,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晚上,而她的新婚丈夫,却打骂折辱了她不算,还威胁她‘随时可以让她病死’,落到这个地步,她真不如死了算了……可她还怨不得任何人,就像二爷方才说的,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能怨谁,她又敢怨谁?   她只能尽量蜷缩成一团,在又冷又饿中,默默的流着泪,度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翌日是休沐日,宇文修却仍一早就起来了,轻手轻脚的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后,回到卧室,以为简浔还没起来,——一般遇上他休沐,她都会小小的赖会儿床。   不想简浔不但起来了,还已妆扮完毕了,一见他回来,就笑道:“师兄,赶紧梳洗一下,用了早膳,我们就去前面罢,今儿可是新人敬茶认亲的日子。”   昨儿的拜堂礼让宇文信给省了,今儿的敬茶认亲礼总不能再省了罢?她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自己的新妯娌呢!   宇文修却道:“不急,听说新人不到五更天就起来,去正院服侍王妃去了,指不定今儿的敬茶认亲礼也会取消,甚至连明儿的回门礼应当也会取消。”   “这是为什么?敬茶礼取消也就罢了,左不过就在王府里,可回门礼也取消了,不是摆明了让人知道这桩婚事有问题吗,宇文信总不至于面子活儿都懒得做了罢?”简浔不由纳罕道。   宇文修言简意赅道:“刘段氏昨儿在刘氏的花轿出了门后,便被人送出了盛京城,一路送回浏阳老家去,这会儿应当已过了通州了,人都不在盛京了,自然也就不必回门了。至于面子活儿,他必定想的是,再用不了多久,他就是世子甚至是王爷了,等他做了王爷,不用他说什么做什么,那些长舌之人自然就会闭嘴,所以又何必再委屈自己?不然他昨儿也不会连拜堂礼都取消了。你也别管他们会怎么狗咬狗了,左不过都咬得一嘴毛而已,回头听下人们学学,解解闷儿也就罢了。”   两人正说着,瑞雨进来屈膝禀道:“才王妃娘娘处打发了人过来传话儿,说是王爷与王妃娘娘都病着,今儿的敬茶认亲礼就先取消了,等以后王爷与王妃娘娘身体大愈了再说。”   说毕压低了声音,不无幸灾乐祸的道:“奴婢可听说,新二少夫人不到五更天,就去正院候着,要给王妃娘娘磕头敬茶,只可惜王妃娘娘不但不喝她的茶,反而浇了她一头一脸,还将她的额头给砸破了,如今还在王妃娘娘的院子里跪着呢……王妃娘娘不是那么喜欢二少夫人吗,这又打又骂的,果然是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么?”   简浔本来正喝水的,听得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笑骂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巴也变得这样坏了,这话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便是宇文修,也忍俊不禁。   瑞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前儿无意听人说起的,当时只觉得好笑有趣,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用场了。少夫人,您要去正院探病吗,奴婢随您一块儿去好不好?琼雪也说要跟您一块儿去呢。”   新二少夫人好容易才进了王府的门,可谓是求仁得仁,她们这些奴婢也勉强算得上是她的“故人”了,自然要去好生恭贺一番,向她道喜一番才是。   宇文修也问简浔:“师妹想去吗,想去就去罢,什么都比不上你高兴来得重要,不然我打发人去与姐姐说一声,让她陪你去?”   简浔忙摆手道:“不必了,倩姐姐要照顾父王呢,如今什么事都及不上这件事重要,且别让她分心。我自己也不打算去,就像师兄方才说的,狗咬狗有什么可看的,倒是刘段氏竟这么快便被送走了,宇文信倒是难得聪明果断了一回。”   方才她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刘纯馨,想看看她如今悔恨凄惶成什么样儿,但转念一想,刘纯馨连同刘段氏,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那她们的一切好的坏的,自然也与她无关了,她若真特意跑一趟去看刘纯馨的狼狈样儿,岂不反倒显得她多拿她当一回事儿似的,连自己的格调也跟着一并降低了,本来么,有谁会特意跑一趟,就为看狗打架的?   宇文修道:“他估计是怕留下刘段氏,以后再节外生枝,刘段氏虽与刘氏一样贪且蠢,好歹还有一二分脑子,有她在,万一就让她找到了可乘之机,再生出事端来呢,自然是远远送走了最好。好了,我们别说他们了,没的白影响心情,让人传早膳罢。”   刘段氏被送离了盛京之事他想来想去,还是得告诉浔浔,毕竟那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与其等她事后万一从旁人嘴里听说了,倒不如他一早就告诉她。   至于刘段氏真正被送去了哪里,会遭遇什么,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他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法儿告诉她了。   简浔见宇文修不欲再多说这些事,她也不欲大清早的,就膈应自己,便叫了瑞雨摆饭。   夫妻两个对坐着吃毕,简浔接过琼雪递上的茶漱了口,宇文修便道:“等我换件衣裳,我们回一趟侯府,马上过了祖父的六七,就该准备出殡的事了,他老人家最后一件大事,我们因为要忙这忙那的,也没能竭尽所能,我实在心中不安。”起身要去换出门的衣裳。   “师兄等一下。”却让简浔叫住了,道:“爹爹与母亲这几日还忙得过来,最后出殡时,才需要我们回去帮忙。父王如今正是治疗身体最关键的时期,倩姐姐与姐夫已守了这么多日了,连银安殿的门都没出过,难得师兄今儿休沐,且去换一换倩姐姐与姐夫罢,得亏姐夫是个孝顺厚道的,不然倩姐姐这样日日都待在娘家,换了别人,怕是早有微词了。”   逝者已矣,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心情再沉痛,也该渐渐的放开,以活人为重了,她相信祖父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责他们的。   宇文修闻言,皱了皱眉,道:“那两味最紧要的药材至今还没找到,只怕短时间内,父王是好不了,虽说如今也日日都在泡药浴排毒,没有那两味最要紧的,到底事倍功半。”   简浔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偏正院那边也是没有进展,崔公公旁敲侧击,也没自宇文信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难道她们真只有毒没有解药吗?”   宇文修沉声道:“好在父王的身体总算有几分起色,神志也有几分清明了,再过些日子再看罢,若实在还是找不到那两味药,父王的神志也又清明了几分,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击,逼他们交出解药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宇文修到底还是打消了回侯府的念头,与简浔一道去了银安殿看睿郡王。   睿郡王看见他们进来,终于不再像往日似的,嚷嚷他们要害他了,眼神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迷茫,但仍是对他们不亲近,更遑论叫出他们的名字,理清彼此的关系了。   倒是宇文倩在一旁笑道:“父王,这是弟弟与弟妹啊,弟弟倒还罢了,弟妹却是您向来最看重的,您这些日子最爱吃的那几样小点心,可都是弟妹打发人送来的。”   睿郡王闻言,看向简浔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友善。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宇文倩喂睿郡王吃了药,让崔公公守着他后,便轻手轻脚的鱼贯退到了外面去。   宇文倩这才压低了声音与宇文修道:“据崔公公说来,宇文信见父王连日来对我很是亲近,对你姐夫也颇友善,怕药效过了,前功尽弃,已有些慌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动手,所以我打算就这两日便与你姐夫回去了,你也抓紧时间找药,若能让父王痊愈了,亲自抓他们一个现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宇文修立刻道:“那就太好了,我马上见丁前辈他们去,问他们能不能用其他药材代替那两味的,哪怕暂时不能让父王的身体痊愈,能让他的神志彻底恢复清醒也是好的。”   姐弟两个又低语了一会儿,宇文修便忙自己的去了,宇文倩这才拉了简浔道:“听说这两日来贺喜的宾客说什么的都有,好些聪明人已把该猜到的,都猜到了?我还听说今儿一早,正院那边就上演了一场好戏,只怕这会儿还没散呢,我们要不要看看去?”   简浔笑道:“不外乎就是恶婆婆折腾无依无靠,只能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的戏码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倒显得咱们多无聊,多拿她们当一回事儿似的,还是别去看了,去我们那儿好生歇息一下,中午再美餐一顿罢,这些日子,倩姐姐和姐夫可都辛苦了。”   宇文倩一想也是,遂点头道:“那好罢,我们去你们那儿,中午好生吃一顿。”姐妹两个亲亲热热的回了简浔他们的院子去。   而彼时睿郡王妃的正院里,刘纯馨还在院子里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跪着,额头的伤口已经凝固了,再不会有血流出,但她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她昨晚上本就跪了一整晚,以为宇文信清晨醒来后,见她态度谦卑,总能消消气儿,给他个好脸子瞧。   不想等她浑身酸痛的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才发现宇文信早不在新房里了,她正暗暗发愁,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既怕自己做了二爷要生气,也怕自己不做他要生气。   唐嬷嬷就进屋了,对着她好一通奚落嘲笑后,让她立刻收拾好了,去正院侍奉睿郡王妃,——唐嬷嬷是知道这些日子睿郡王妃身体不好,脾气更糟的,连高嬷嬷都是动辄吃挂落,何况其他人,如今有了现成的出气筒,总得让王妃娘娘好生发泄一番才是,那样大家的日子也都能好过些不是?   刘纯馨是既不敢违抗唐嬷嬷的命令,也的确想趁机好生讨好睿郡王妃一番,且先不说让她原谅自己不原谅的话,好歹也要让她受了自己的敬茶才是,她可连拜堂礼都没有的,若再没有给婆婆磕头敬茶,那她这个亲成的算什么,岂不是连妾室通房都不如吗?妾室通房好歹还要给夫主和主母敬茶呢。   遂忙忙收拾一番,随唐嬷嬷到了睿郡王妃的正院。   睿郡王妃一直到昨日,才知道了宇文信的具体婚期,气得只差又吐血晕倒,还是高嬷嬷死活劝她‘保重身体,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笑到最后才算赢’云云,方劝得她暂时把气都忍了下去。   却是一夜都不曾好睡,到晨间醒来后,心情又糟糕了几分。   见了刘纯馨,自然不会客气,何况小贱人还敢自不量力的给她敬茶,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给她敬茶!   随时抓过高嬷嬷才奉上的滚茶,便向刘纯馨砸了出去,第一次只砸了她一身的茶水,只让她狼狈,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犹不解气,又抓起另一个茶盅,直接冲刘纯馨的头砸去,虽因病久了力气不够,但仍砸破了刘纯馨的头,睿郡王妃方觉得痛快了。   然后便让刘纯馨滚到外面去跪着了,一直到现在。   刘纯馨已见过宇文信发狠的样子了,她真是打心眼儿里害怕,原来看着再体面的人,打起女人来的样子,也与她先前在兰溪村见过的那些粗鄙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可她却没见过睿郡王妃发狠的样子,她几次见到的睿郡王妃,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哪怕那笑时不时的会让人心里发紧,但总是在笑,总不至于凶神恶煞。   万万没想到,睿郡王妃发起狠来,竟比宇文信还可怖,还不加以收敛,纯粹就不拿她当个人看……这样下去,她不用自寻短见,也活不了多久了罢?   刘纯馨眼前一阵阵发黑,既是饿的累的,也是额头早已痛得麻木了的伤口引起的。   她无声的惨笑着,甚至觉得哪怕当初在兰溪村的日子,都比如今要好过,那时候,她是忍饥挨饿,朝不保夕,但至少,她不用受这样的屈辱与折磨,至少,她还可以与娘相依为命。   想到刘姨妈,她不免就想到了当初简浔一开始与她相看的人家,都是年纪与她相当,家里日子也颇过得的年轻人,若不是母亲当初贪心,非要将她许给四品以上的官员,她也不至于一被王妃调拨,就生出给表姐夫做妾的心来,是不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   她真的好后悔,可她该往哪里去寻后悔药呢?她也还这么年轻,就算像二爷说的,这才刚开始,她哭的日子且在后头,她也没有赴死的决心……还有母亲,不管母亲在哪里,她总不能不管她……   ------题外话------   昨天中午说走就走,回老家接儿子去了,所以这两天只有五千字哈,请大家见谅,么么哒^_^_^   ☆、第一百八一回 狗急跳墙   过了几日,老崇安侯的六七过后,就该准备出殡了,崇安侯府再次忙碌了起来,简浔也回了娘家去帮忙,宇文修朝堂上事多,这次却是实在抽不出空,只能出殡当日告假一日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崇安侯府自上而下都已是疲惫不堪了,不过凭着一口善始善终,多的都熬过来了,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气儿硬撑着罢了。   等终于到了出殡那一日,阖府自简君安平氏以下,都披麻戴孝,简君安在前面驾灵,简泽简沂在后面一个捧老崇安侯的牌位,一个捧丧盆子,之后再是简氏族里的叔伯兄弟们,白茫茫的压了半条街,引得路人都驻足观看。   各公侯府、朝堂上排得上号的人家并与崇安侯府交好的人家,都在道路两旁设了路祭,简君安少不得要一路答谢过去,到终于出了城,已是午后了。   好在总算没误了老崇安侯入土为安的吉时,之后又是一番忙碌,到事情都完毕了,大家回了城时,天已快黑了。   简君安便与宇文修简浔道:“王爷王妃都病着,王府可离不得你们,且快回去罢,家里再收拾善后两日,便可以彻底清净下来,以后只消按制守孝即可,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们只管放心。”   简浔点头应了,道:“爹爹这些日子累坏了,我瞧您脸色都有些发青,母亲也是一样,等彻底忙完了,可得好生歇息调养一番才是,虽说要守孝,必须食素,但鸡蛋牛乳这些却是算不得荤腥,不但泽儿沂儿要多吃,爹爹与母亲也是一样。”   宇文修也道:“牛乳的味道虽有些奇怪,但加点旁的东西,譬如甘蔗汁儿苹果汁儿之类,就很能入口了,师妹一直都是这样吃的,岳父与岳母也可以尝试一下,对身体是真个好。”   “嗯。”简君安道,“我记下了,回去就让你们母亲做了来试试,这些日子我们的确都熬得不轻,等忙完了,第一件事就是先狠睡两日再说。”   爷儿三个又说了几句话,见时辰是真不早了,宇文修与简浔便又去平氏的马车前辞过平氏,方与大家分道,回了睿郡王府去。   睿郡王的病情这些日子却是有了很大的起色,不但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都认得了,之前的事已想起了好些,眼见彻底恢复神志清明指日可待,宇文倩宇文修自是高兴不已。   宇文信与睿郡王妃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做了那么多事,难道真要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吗?那他们就真是再没有翻身雪恨那一日了!   宇文信为此还疑上了崔公公,总觉得崔公公一定瞒了他什么事,甚至崔公公早已背叛了他,投向了宇文修他们那边也未可知,指望因无根而唯利是图的太监有多忠心,本来就是笑话儿不是吗,不然他也不能轻易就背叛了父王了。   可崔公公的侄儿和未来的侄孙还捏在他手里,宇文信可以肯定任何人都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崔公公应当没有那个胆子背叛他,且高嬷嬷也说了,那药便是神仙也难查出来,更别说治了,这些日子他也的确没发现银安殿有什么异样或是生人出没……   崔公公亦跪下自己为叫屈辩解:“奴才除了出恭,连吃饭都是守着王爷的,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是真没发现任何异样,亦真不敢有丝毫背叛二爷的心,且不说奴才的侄儿侄孙都在二爷手上,奴才不能让崔家的香火断在自己手里,只说奴才做了这样背主的事,除非二爷心想事成,否则奴才便只有死路一条,奴才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求二爷明察。”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时间长了,药效在逐渐流失,所以睿郡王的身体在缓慢的恢复,神志也在缓慢的清明。   高嬷嬷对这个解释却仍存疑:“老太太当初可说了,那个药只要吃下去了,药效便只会累积,而不会流失……会不会,真是鬼之子背着我们,做了什么?”   宇文信皱眉道:“外祖母可亲眼见过吃了那个药的人,从头至尾都是什么症状?既没见过,那她怎么知道药效只会累积,不会流失,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再过一阵子父王的身体越发好了,我们却再找不到机会,就真正是功亏一篑了。父王之前就说过要立宇文修为世子的话,如今宇文修位高权重,给他大大长了脸,他只会越发看重他,我们的机会也只会越来越小!”   “那我们就再下药!”睿郡王妃在一旁嘶声接道,满脸凶狠的样子配上她久病不愈,而又干瘦又憔悴的脸,实在有些可怖:“让崔贵祥下,他贴身服侍王爷,再合适不过了,便是回头不幸被抓了包,我们也可以全部推到他身上,他既那么看重自家的香火,必定不会放着自己的侄儿侄孙不管的。”   高嬷嬷皱眉道:“可侄儿侄孙的命再重要,自家的香火再重要,也重不过自己的性命,万一崔公公不从呢?”   宇文信冷声接道:“他从了,至少还有五分生机,任何事成与不成的几率,都是对半分的,可他要是不从,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他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能得父王信任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该怎么选的!高嬷嬷,把药取来交给我罢,我回头就找崔公公去。”   他实在有些等不到了,心里的憋屈与仇恨总得报,那些他们强加给他的耻辱,他不加倍奉还给他们,又如何甘心,这是其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也想出去被人人都捧着敬着,而不是像现在,只能跟宗室里一些与自己差不多,更多还是比自己差得远的人交好往来。   他更怕有朝一日,自己和自己的儿孙,会沦落得与那些闲散宗室一样,只能靠四处打秋风过日子,脸面尊严通通都荡然无存,所以,他一定要做睿郡王,一定要!   高嬷嬷见宇文信满脸的坚决,本来还想劝他的,到底还是只能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去取了药来交给宇文信。   宇文信便辞了睿郡王妃,退出去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想起如今的局势,对自己母子着实不利,又是着急又是懊恼,心口免不得又痛了起来,痛苦的抓了高嬷嬷的手喘息着道:“嬷嬷,我好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早早听你的话,那段时间,鬼之子和小贱人都不在,再好不过的时机了,我却放不下多年的情分,一再的心软,终于让事情发展到了今日这般于我们母子大大不利的局面,我真的好后悔啊……”   如今想来,那些情情爱爱的又算得了什么,能吃还是能喝,能让她的病立时好起来,还是让她的儿子当王爷?她真是糊涂到家,愚蠢到家了!   高嬷嬷忙叫人取了太医特意对症下药配的丸药来:“娘娘,您先别说话儿,先把药吃了,好生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今再来说这些,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更懊丧以外,又有什么用?王妃娘娘这辈子,都吃亏在曾经对王爷用情太深上了!   睿郡王妃把药咽了下去,接连喘了好几口气,总算觉得心口不那么痛了,可心里的火却仍不能熄灭,反而有越烧越旺的架势,烧得她简直快要疯了。   因喝命高嬷嬷:“把刘氏那个贱人给本宫叫来,本宫不好过了,她还想好过?”   高嬷嬷见她满脸潮红,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亮光,知道她这是又躁狂了,不叫她把心里的怒火和多余的精力发泄出来,她还不定得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说来她明明身体就虚弱得很,怎么有时候精力反倒比常人还旺盛呢?   反正高嬷嬷也不待见刘纯馨,自然更不会反对,忙扬声叫了外面的丫鬟:“去把刘氏叫来,王妃娘娘要她服侍。”   很快刘纯馨便来了,不过才过门短短十来日,人便越发瘦得可怜,也卑弱瑟缩得越发可怜了,眼圈还红红的,一看便知道才哭过。   睿郡王妃见了,抓起手边的茶盅便向她砸去:“贱人,你哭什么哭?本宫还没死呢,你就成日一副流眼抹泪的样子,本宫母子好好的运道,都是让你给哭没了的!”   刘纯馨避之不及,也不敢避,满茶盅的热茶便都泼到了她的身上,手背被烫得通红,火辣辣的痛,她却吭都不敢吭一声,更别说擦眼泪了。   睿郡王妃已又骂道:“跪下!你这个扫把星,本宫母子就是遇上你和你那个贱人娘后,才开始一再的处于劣势,到如今生死命悬一线的,你这个该死的扫把星,本宫若不是、若不是……今儿就要了你的命!”   地上满是茶盅的碎片,想也知道跪上去后,会痛到什么地步,刘纯馨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立刻“噗通”一声跪下了,寻死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她的内心。   新婚第二日,她终于不堪疲惫与疼痛晕倒在正院后,高嬷嬷方叫人抬了她回新房去,等她醒来后,也终于有东西吃了,她的身心才稍稍好受了些。   到了晚间,她久久等不到宇文信回来,想起明儿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二爷到底怎么安排的,她却一无所知,只得壮着胆子,问了唐嬷嬷。   不想唐嬷嬷却将她好一顿奚落,说如今府外的人都知道她是冲喜来的,府里的人更是都知道她做过的丑事,她还想跟寻常新嫁娘似的三朝回门,倒是想得挺美,也不瞧瞧自己配不是配。   末了又告诉她,刘姨妈已在当日她花轿发轿后不到一个时辰,便被送出了盛京城,送回浏阳他们的老家去,自此只能青灯古佛,直至终老,连人都不在盛京了,自然就更没有回门的必要了。   刘纯馨这才知道,母亲竟早已与自己天各一方了,心里很是难过,也很迷茫,自此她就只能一个人在王府挣扎求生,别说连个可以依靠的人了,甚至连个可以抱着哭一场,诉说一下自己委屈与苦痛的人都没有了,——二爷可真是残忍,上位者的心也真是冷酷,对自己厌恶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动哪怕丝毫的怜悯之心!   之后刘纯馨再没见到过宇文信,倒是睿郡王妃,她日日都能见到,因为睿郡王妃一不高兴了,便会立刻叫了她至跟前儿打骂出气,譬如此时,而她,不过才短短几日,便已将自己的逆来顺受和忍痛吞声的本事,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只是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她是真的熬不下去,也不想熬了,要不,就结果了自己罢,长痛不如短痛,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宇文信前脚把药交给崔公公,威胁了崔公公一番离开后,崔公公后脚便捧着药悄悄儿找到了宇文修,请示宇文修他该怎么做?   宇文修就冷笑起来:“他这是终于忍不住,狗急跳墙了,看来忍功还是没修炼到家啊!反正父王如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找父王去,让他自己做决定罢!”   主仆两个遂一道去找了睿郡王,关起门来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话儿,宇文修才离开了银安殿,至于那一个时辰里都说了些什么,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彼此才知道了。   进了九月下旬,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选秀,终于有了结果,除了皇后之位暂时空缺,再就是本朝自开国以来,就很少册封的皇贵妃之位仍空缺以外,其他从从一品四妃到从八品采女之间,几乎各个品秩位份都添了新人,明贞帝此番一共选了五十多位佳丽入宫,倒是真可以大饱一回艳福了。   好在简沫这个淑妃,暂时仍是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凤印也暂时掌握在她手里,她膝下还有个大皇子,这可是明贞帝至今唯一的皇子,所以新进宫的妃嫔们虽几个高位份的,都自恃家世比她强比她年轻貌美,且她们至少理论上都有问鼎中宫的机会,淑妃却是摆明了不可能做皇后的,不然皇上早直接立后了,又何必大费周章的选秀。   但也没人敢公然要简沫的强,对她据说都颇恭敬,其他位份低些的妃嫔就更不必说了。   简浔听了,方暂时松了一口气,只要简沫母子人是安全的,利益也没有受到损害,旁的都是次要的,就明贞帝那副荒淫无度的样儿,迟早会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过她仍与宇文修道:“如今皇上没有嫡子,大皇子占了长的名分,在新晋妃嫔们没有怀上龙胎之前,他还勉强是安全的,一旦新晋妃嫔们谁有了身孕,尤其是位份高些的,那大皇子势必会挡某些人的道,他的处境就委实堪忧的,师兄可得暗中安排人,时刻保护着他才是。”   宇文修闻言,点头道:“师妹放心,这事儿我早想到了,不会让大皇子出任何事的。只是近来各地又爆发了好几次大的叛乱,西北那块儿更是出了一支极具规模的起义军,听说一呼百应,我真担心这股浪潮很快便会席卷全大邺了……偏宇文嵩还有心情大肆选秀,沉迷于女色当中,之前只是想炼丹,以求长生不老,如今更好,已经付诸于行动,把人就藏在了畅春园里,真是个祸国殃民的混蛋!”   所以他才那么忙吗?   因为做不到将自己也变成那些麻木不仁,得过且过的朝臣的一员,因为心里犹存着一腔热血,也装着黎民苍生,想要为大邺,也为黎民百姓们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简浔因握了他的手,道:“等府里的事忙完了,你就可以整颗心都用到正事上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慢慢来,假以时日,你总能梦想成真,总能彻底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的。”   “嗯。”宇文修就反握了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师妹,幸好有你。杨氏与宇文信已快等不及,事情应该就这几日,便能彻底的了结了,你也可以过上真正清闲自在的日子了。”   过了几日,睿郡王的病情又反复了,谁靠近他他都叫嚷着要害他,不许人靠近他,连日夜陪伴他的崔公公都不许,更不必说宇文修宇文倩宇文信这些人了。   睿郡王妃听说后,十分着急,顾不得自己也病着,强撑着到了银安殿看睿郡王。   没想到睿郡王对她倒是很友善,不但让她靠近,她要回去吃药歇息时,还拉了她的手不许她离开。   宇文信便趁机与宇文修宇文倩道:“大哥大姐,既然父王愿意让母妃照顾她,就让母妃留下罢,只崔公公一人服侍父王,连个可以轮换一下的人都没有,崔公公便是铁打的人,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如今父王愿意让母妃靠近,再好不过了。”   心里喜幸不已,这一次,他们母子一定不会再失败,一定能梦想成真了!   ☆、第一百八二回 现行   宇文修闻言,未及说话,宇文倩已先皱眉道:“王妃自己都病着,这么久也不见好转,如何能照顾父王?若是过了病气给父王,岂非雪上加霜?还是让我和你姐夫与崔公公轮班罢,父王与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自然也就愿意让我们靠近了。”   说完小声嘀咕:“明明王妃都好些日子不见父王了,怎么父王还是只肯让她一个人靠近,才真是奇了怪了!偏偏又什么都查不到……”说到最后,满脸的不甘与不忿。   宇文信充耳不闻,只沉声道:“母妃是一直病着,但近来病情也日渐好转了,倒是不怕过了病气给父王,何况之前一段时间里,我要顾着母妃那一头,还要筹备婚事,分身乏术,大哥也是日日早出晚归,照顾父王得最多的,恰是大姐与大姐夫,可照顾了那么长的时间,父王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还加重了,也没能与大姐大姐夫熟悉起来……所以,还请大姐不要与母妃争了,毕竟这也是父王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席话,说得宇文倩瞬间炸毛了,“你是在怪我和你们姐夫没有照顾好父王吗?还是有旁的什么意思?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坐在睿郡王床前的睿郡王妃忽然冷笑道:“信儿不过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你却非要往旁的方面想,不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王爷是本宫的夫君,本宫难道会害自己的夫君不成,你休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宇文倩气得满脸通红。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宇文修沉声打断了:“好了姐姐,现在逞这些口舌之快有什么用,要紧的是父王的身体,前阵子父王的病情不是有所好转吗,都是哪位太医的功劳,又开了些什么药?很该尽快把人请来,比着之前的法子,继续给父王治病才是。”   简浔也劝道:“是啊姐姐,我们担心父王,想来王妃与二叔的心也与我们是一样的,大家很该齐心协力,共度眼前的难关才是。”   宇文倩闻言,方悻悻的住了嘴,没有再说。   很快太医便来了,本来他们就查不出睿郡王的病因,前阵子睿郡王的病情有所好转,也并非他们的功劳,如今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大通,比照前阵子开的方子又斟酌着开了几剂功效差不多的方子,便告辞而去了。   崔公公便忙亲自抓药熬药去了,宇文修待稍后药来了,睿郡王妃服侍睿郡王吃下后,便带着宇文倩和简浔给睿郡王行了礼,离开了银安殿。   一出了银安殿,到了僻静的角落,便勾唇笑了起来,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看来鱼儿咬钩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宇文倩的脸上也再不复方才的不忿与不甘,冷哼道:“谁让鱼饵实在太诱人,他们想吃的还不只是鱼饵,更是整个鱼塘都没有其他鱼,只有他们存在呢?且等着爬得越高,摔得越痛罢!”   简浔没有说话,只暗暗坏心的想道,睿郡王妃与宇文信经此一事固然不会有好下场,睿郡王被妻儿双重背叛,甚至差点儿连他的命都要了去,只怕心里也不会好受,说来他早年可与睿郡王妃是出了名的恩爱,前世更是到她死时,听说也没有侧妃,对宇文信亦是疼爱看重有加,如果不出意外,宇文信必定能当世子……如今这算不算是前世债,今世还呢?   接下来几日,睿郡王妃又开始了日日守在睿郡王床前,睿郡王一饭一茶都由她亲自服侍的日子,或许是心中有了念想,知道胜利就在眼前了,她的气色与精神好了许多,瞧着反倒不像个病人了。   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刘纯馨,终于不必再受她的打骂了,只消待在自己屋里即可,虽然仍免不得被下人们奚落,一应吃穿用度也被苛扣得连下人的都不如,但于刘纯馨来说,能不被打骂,已够让她满足了。   至于未来,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罢……   这日晚间,睿郡王妃服侍睿郡王吃了药后,便与崔公公道:“让所有人都退下罢,王爷这儿有本宫服侍即可。”   “是,娘娘。”崔公公忙应了,去外面将众服侍之人都屏退了,方折回来道:“娘娘,要奴才去请二爷吗?”   睿郡王妃摆手道:“不必,他很快会自己过来的。”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过了明日,她儿子就是世子,未来的王爷了,她定会把新账老账都与鬼之子小贱人,还有那些对不起过他们母子,看不起过他们母子的人,都一一讨回来的!   崔公公闻言,便不再多说了,而宇文信稍后也的确独身一人过来了,给睿郡王妃行过礼后,便沉声道:“母妃,父王已将药吃下去了吗?”   “嗯。”睿郡王妃点点头,勾唇无声的讽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讽刺睿郡王,还是自己,道:“这药吃下去后,你父王便时日无多了,他到底生你养你一场,最后一段时间,且好生孝顺于他,让他没有遗憾的走罢,终归他对不起的只是我,并不是你,他将来要恨,也让他恨我罢。到了今时今日,我才终于肯承认,当年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便是错,之后费尽心机的将他自唐冰月手中抢过来,更是错上加错,这么多年下来,对他一直真正恨不起来,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细软,更是大错特错,总算如今这场错误就要彻底的结束了……”   父母之间的情爱恩怨,宇文信做儿子的如何好评价,便只默默的听了,待睿郡王妃终于说完了,方低声道:“母妃都是为了我,才走上了这条路的,父王将来要恨,自然也该是恨我,与母妃何干,母妃错就错在,不该以一腔真心对待父王,错就错在不该太执着。”   母子两个说了一会儿话,远远的看见睿郡王已开始打起瞌睡来,睿郡王妃忙将满腔的情绪与感慨都压下了,与宇文信道:“把文房四宝准备好了,再把你父王的印章取来,先办正事罢,省得夜长梦多。”   宇文信点头应了,叫了崔公公去准备,方道:“怕就怕,折子递到礼部和宗人府后,会被压下来,根本到不了御前,如今变着法儿想讨好宇文修的官员臣工不知凡几,只为了能寻个与他搭上话的机会,都什么法子想得出来,何况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只怕……”   睿郡王妃忙道:“那我们怎么办?除非你父王亲自带了折子去面圣,请皇上直接批复,可他如今的身体,怕是没法儿进宫去,鬼之子与小贱人也绝不可能同意。”   宇文信沉吟道:“若是父王自己非要进宫去呢?那宇文修自然也就没法儿拦了,就是宫里如今是他的地盘儿,万一他提出要一直陪着父王,事情同样办不成,要不,母妃陪父王进宫去罢?到了御前,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好随机应变,不过只要父王一力坚持,宇文修又能如何,总不能在御前就无礼无状罢,所以,只要一直瞒着他您和父王进宫去的目的,到了御前才让他知道,事情还是大有希望能成的。”   “那我明儿一早就陪你父王进宫去!”睿郡王妃断然道:“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许胜,决不能败!”他们也已经败无可败,实在败不起了!   说完她霍地起身,几步便走到了睿郡王床前,笑着柔声道:“王爷是不是困了?我们做一个游戏好不好,等游戏做完了,就可以睡了,而且明儿我还要带你出门去玩儿,你说好不好?”   睿郡王眼神木木的,只知道点头:“好。”   睿郡王妃便将他扶下了床,坐到桌前,在他面前铺好了一本空白的奏折,再提笔溅了崔公公磨好的墨递给他,笑道:“王爷,你还会写字儿吗?我念一句,你就写一句,好不好?”   说着想了想,叫了宇文信:“信儿,你还是先把要写的都写好,我让你父王照着誊抄一遍罢,也省得事倍功半,白白浪费时间。”   宇文信一想也是,便上前提起笔,斟酌着写起来:“皇上容禀:臣年事已高,近来每常觉着力不从心,日薄西山,现特奏请御前,请立世子……臣之嫡次子信,温良儒雅,品德贵重,深肖臣躬……对上孝顺有礼,对下……但请皇上恩准!”   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写完后又检查润色了好几遍,方得出了最终的版本,待吹干了墨后,递给睿郡王妃。   睿郡王妃便笑着双手送到了睿郡王面前,笑道:“王爷,只要你把这上面的字原样誊抄一遍,我明儿一早就带你出府去玩儿,回来后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睿郡王木木的看了一下宇文信写好的奏折,片刻后,又是一个点头:“好。”   睿郡王妃脸上的紧张便全部被喜悦所取代了,把笔替睿郡王拿好了,道:“那王爷现在就写罢。”   睿郡王遂走笔开始写起来,一开始字还写得有些歪歪扭扭,下笔也有些晦涩,但很快便写得与他没“生病”之前,一般无二了。   “想不到,那药竟这般神奇,能侵蚀毁坏一个人的心智,却不会毁坏了他的一些技能。”睿郡王妃不由笑道,见前面的字的确有些不流畅,便欲让睿郡王重新写一份。   宇文信却道:“父王久病之人,笔力不比从前本就是理所应当,就得这样方显得更真实,母妃还是别画蛇添足了。”   又庆幸道,“得亏父王从三岁就开始拿笔,这写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也是他的本能了,既是本能,自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除非人没了,否则便绝对改变不了,不然这会儿我们还真是无从下手了,父王的字,寻常人可临摹不来。”   睿郡王妃缓缓点头道:“可不是,若谁能将他的字临摹得惟妙惟肖,我们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了……咦,王爷,写错了,这里,不是‘修’,是‘信’,信儿的名字你难道也不会写了……”   话没说完,已是脸色大变,忙忙看向了宇文信,难道,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可王爷的反应不像是识破了他们计划的样子,便是宇文修宇文倩,也应当至今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不然他们早嚷嚷开了……难道,王爷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让宇文修做世子,所以本能的将‘信’改成了‘修’,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她的信儿?!   宇文信也已是神色大变。   忙忙看向了睿郡王的脸,恰好就对上了睿郡王洞悉一切的冷厉目光,连他的整张脸,都因此立时变得冷漠睿智起来,哪还有半分方才木讷茫然的样子,又哪还有丝毫的颓态与病痛?   火石电光中,宇文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以为事情正朝着自己期许的那个方向发展,却不知道,自己早不知何时,便已落入了别人挖的坑里,只等着最后的时刻,给予自己最致命的一击,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   难怪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顺利得都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了,但因为实在太过憋屈,实在觉得自己再忍不下去了,他终究将那点怀疑与不安都压下了,一如当日他因为几分见不得光的私心,没有阻止母妃算计宇文修和简浔,结果就落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下场……所以他败得真是一点都不冤,他这般优柔寡断,他不失败,谁失败?   可到底这个大坑,是父王挖给他跳的,还是父王与宇文修联手挖给他跳的?父王前些日子的身体是真不好,肉眼就能一眼看出来的那种不好,那至少一开始,父王应当没有与宇文修联手,只是在他渐渐好了起来后,才与宇文修联手的,他们父子,如今倒同心同德了,以往不是每次都闹得面红耳赤,父不父,子不子吗,那这十几年,他在父王心里到底算什么?他是不是怎么也比不过宇文修了?   宇文信胡思乱想着,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他方才写的那一份立世子的折子还摊在桌子上,他根本就辩无可辩。   他也没有害怕得哭泣或是求饶,说自己是多么的后悔,多么的自责,求父王千万原谅自己云云,虽然心知弑父这样的罪名属十恶不赦,他这次不止是什么都失去了,连命都将一并失去!   睿郡王妃见儿子忽然跪下,心里犹自欺欺人存着几分希望的那根弦“砰”地断了,惨白着脸看向了睿郡王,同样对上了睿郡王冷厉而洞悉一切的目光。   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足以将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表达清楚了,譬如现在,睿郡王仅仅只用了一个眼神,便让睿郡王妃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她最好不要妄图狡辩或是抵赖,因为狡辩与抵赖都是没用的,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睿郡王妃一个激灵,本来还想扛着不跪,将事情都推到崔公公身上的,在睿郡王冰冷强大的气场下,也不由自主的跪下了,好半晌,她方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事情都是我做的,与信儿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方才宇文信的一应言行都是睿郡王妃亲眼所见的,忙又改了口:“不,他是知道一点,但他是被我以死相逼逼得做了我的帮凶的,王爷要杀要剐我都绝无半句怨言,谁让我是咎由自取?可信儿他,到底是王爷的亲生骨肉,求王爷能,饶了他这一次……”   心里已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不是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一切都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还是功败垂成了,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到底是本王的亲王骨肉?”睿郡王的神色冷,声音更冷,对睿郡王妃与宇文信自他病情好转以来,到底还是残存了一二分希望的,经过方才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是彻底凉透心了:“他为了一己之私,谋害本王性命的时候,可曾当本王是他的亲生父亲了?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你这样一个毒妇,怎么有脸说出口?你若是跟这个畜生一样,明知死到临头了,还宁折不弯,本王反倒高看你一眼,只可惜……”   吩咐崔公公:“将大爷大少夫人和县主大姑爷都请过来罢。”   崔公公忙应了:“是,王爷。”   却行往外退去,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会儿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必定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睿郡王妃与宇文信这会儿看向崔公公的目光的确很瘆人,若目光能杀人,崔公公必定早死了,尤其是宇文信,简直后悔得无以复加,他早该知道,没根的东西是靠不住的,他怎么能把自己母子的未来和性命都交到一个阉人手上,就因为他握着他的软肋呢?   在自己的性命也受到威胁之时,其他人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人性命受到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能抓到崔公公的软肋,以此威胁他,宇文修自然也能以此反过来利诱他,甚至是也威胁他,他手上那点人,难道能跟宇文修手下那些个上过战场的亲兵相比吗?果然彼此实力相差太大,连赌神都会向着那个更强的,只是别人赌博输了,至多输点财产或是旁的东西出去,他要输掉的,却是自己和自己亲娘的性命!   不一时,宇文修简浔与宇文倩胡严先后到了,都是知道整件事前因后情的,只消看一眼屋里的情形,便什么都明白了。   宇文倩因忙上前扶了睿郡王:“父王,您没事儿罢?”   父王的脸色着实难看得紧,他毕竟大病这么久,至今未痊愈,可别又气坏了身子才是……宇文倩这么多年以来,固然是睿郡王最疼爱的女儿,甚至可以说整个睿郡王府,在睿郡王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就是她了,可这并不代表,睿郡王就不疼宇文信,不尊重睿郡王妃了,他那么忙,当年宇文信启蒙,也是他亲自启的,之后实在没空教他读书习字了,替他请了先生,也会日日过问他的学业进度,可以说睿郡王打小儿便是对他寄予了厚望的,哪怕之后宇文修越来越有出息了,也没改变过初衷。   而对睿郡王妃,睿郡王近年来是不若早前那般尊重了,甚至有时候会公然给她没脸,可睿郡王妃的地位,从来没真正受到过威胁,她仍是王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她的日子,也从来没真正不好过过,不是吗?   如今这对母子却齐齐背叛了他,甚至想要他的命,这样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致命的,任何一个男人也没法不悲恸与愤怒,毕竟他们不是别人,恰是自己的枕边人与亲生儿子,恰是自己最亲的人!   所以宇文倩一进屋便扶住了睿郡王,就怕他气痛攻心之下,伤了自己的身体,同时再不加以遮掩愤怒与仇恨的瞪向了地上跪着的睿郡王妃与宇文信。   倒是宇文修冷静得近乎冷酷,看向睿郡王道:“如今证据确凿,事实胜于雄辩,到底该怎么收场,父王早做决断罢。”顿了顿,“父王不必考虑我们夫妇的意见和感受,这毕竟是您的家务事,我们夫妇做小辈的,既不会插手,也不会置噱,都是您自己的事。”   他关心睿郡王的身体,因为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更多的,他还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位子,只会旁观,不会发表个人的意见,更不会逼着睿郡王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他早说过,他并不想沾染王府的一丝一毫,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是一样的想法,并不曾改变过。   “我们怎么能不插手不置噱?”宇文倩闻言,赶在睿郡王发话之前,近乎尖叫起来:“父王可差点儿没了命,我们做子女的,怎么可能不插手不置噱,我现在只恨不能杀了这个女人和这个畜生好吗!父王,您可万万心软,您若是心软了,这次是您差点儿没了性命,下次只怕就是阖府上下几百口子人齐齐没命了,难道您还指望一个丧心病狂的毒妇和一个忤逆弑父的畜生,能真正的改过自新吗?”   胡严见睿郡王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忙道:“倩儿,父王自有决断,你就少说两句,等父王先冷静一下罢。”上前扶了睿郡王另一边手臂,“父王,我扶您坐下罢,崔公公,劳你给父王沏一杯热茶来。”   “哎,奴才这就去。”崔公公忙应了,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睿郡王出声给叫住了:“不必!”   然后看向了地上的宇文信,眼里也没有什么波澜,声音却仍冰冷,缓缓道:“本王自问,这些年对你这个儿子,是绝对尽到了为人父者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的,本王三子五女里,除了你大姐,小时候就只有你是本王经常抱的,也只有你是本王亲自与你启蒙,亲自手把手教你提笔写字的。就算后来,你大哥越来越出息,从客观上来说,便比你更适合做世子,何况从主观上来说,他是原配嫡长子,你是继室嫡次子,本王也没想过要让你取他而代之,本王也暗暗替你想好了前程的,打算等你再读两年的书,再历练两年,人情世故都更练达些后,便替你谋个既有面子还有里子的官职,你是本王的嫡次子,这点事以本王的本事和声望,还是不难的。”   说着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亦连将来本王百年后的事,本王都替你想好了,你大哥袭了爵,照理家产该分大头,可本王也不能委屈了你,就想着,你大哥得五成,你得四成,你们三弟得一成,你大哥是个有本事的,本王相信他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你大嫂也是个好的,你们三弟是庶出,嫡庶有别,分给他一成家产,本王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当然,本王也一样会替他谋一个前程的。本王自问,这个父亲当得已是够好了,尤其是对你,你却为了世子之位,不念骨肉父子之情,不顾人伦纲常,你可真是本王的好儿子,本王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宇文信早已是满脸的羞愧与悔痛。   可不是吗,父王这么多年来,是真的疼他,照他方才说的,他也连他的前程与未来都替他筹谋好了,易地而处,他只怕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可他做了什么,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满足心中的贪欲,为了将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争到手,竟连谋害自己亲生父亲的事都做得出来,——哪怕一开始他什么都不知道,但知道后,他的确选择了做帮凶,再从帮凶过度成了主谋,直至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父王骂他骂得真是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畜生,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第一百八三回 拔出萝卜带出泥   宇文信羞愧得无以复加,悔痛得无以复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叩下了头去,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做母妃的帮凶,他一定会阻止母妃,不叫事情发展到如今这般无可挽回的局面,只可惜,时光是永远不可能倒流的……   倒是睿郡王妃,听完睿郡王的话,忍不住白着脸替儿子辩白起来:“王爷是待信儿极好极疼爱,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与义务,可王爷待我是什么样子的,您自己不知道吗?不给予我一个丈夫应当给予自己妻子应有的尊重,几次三番公然下我的脸,我动辄得咎也就罢了,还纵容您的宝贝长女和宝贝长子那样欺凌我,羞辱我,十数年如一日,我纵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继母他们的长辈,他们私下里对我不敬也就罢了,在人前也不给我留丝毫的脸面,而这,都是王爷您纵容出来的,您何曾想过,他们这样欺凌羞辱我,也是在下您的脸面,挑战您的权威,根本就没将您这个父王看在眼里?他们便不看僧面,难道也不看佛面吗!”   越说越气愤,越说声音越大:“如今是王爷您还在,他们已经这般肆无忌惮了,等明儿您不在了,宇文修做了王爷,他本就位高权重,圣眷隆重,宇文倩也是县主伯夫人双诰命加身,他们哪里还容得下我们母子,不将我们生吞活剥了就是好的了!既然早晚都是个死字,我为什么不拼死搏一把,若博输了,反正要死的,也没什么可怕,可若博赢了,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不过信儿真只知道一点点,就这一点点,也是被我逼的,王爷只知道您是他的亲生父亲,难道就忘了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吗?亲生母亲以死相逼,他除了顺从,还能怎么样,所以王爷要杀要剐,都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即可,信儿他却是情有可原,求王爷能饶了他这一次。”   睿郡王妃说话间,一直都仇恨的看着宇文修和宇文倩,眼睛里的怨毒与阴冷,昭示着她从来没有半分对他们姐弟,尤其是对宇文修的愧疚与后悔,就像她凌辱幼时的他是天经地义的事一般,她根本不需要为此羞愧。   看得简浔怒极反笑起来,不待睿郡王说话,已先冷笑道:“看来王妃没听说过一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若不是你当年先那样凌虐了我师兄,害他一度活不下去,当初若不是他机缘巧合遇到我,被我父亲带回了盛京来,如今只怕他坟头的草,都比他人还高了。王妃竟还有脸说什么他和倩姐姐欺凌羞辱你,十数年如一日,你怎么不先反省一下自己,到底配是不配他们尊重你敬爱你,连亲生的父母,尚且是父慈子孝,母慈子孝,将双亲的慈排在了前面的,何况你只是继母!甚至到了现在,你都还在想着陷害算计他们姐弟,竟还有脸恶人先告状,你还是别为自己的贪欲找借口了,找再多的借口,都掩盖不了,你谋杀亲夫的事实!”   话音刚落,宇文倩已叫道:“浔妹妹说得太对了,你休想为你因为贪欲便谋杀亲夫的事实找借口,这是无论多少借口都掩盖不了的!”   她本来正想反驳那个毒妇的话,没想到浔妹妹就先开口了,还说得这般犀利全面,真是太痛快了!   睿郡王妃被简浔骂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还待再说,睿郡王已先冷冷开了口:“简氏说得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当年既连面子活儿都懒得做,甚至还凌虐修儿,那就别怪他们姐弟之后一直对你连最基本的敬意都没有!你也别再为你们母子的贪欲和狠毒找借口了,事实摆在眼前,找再多借口都是没用的!本王只后悔,当初为什么娶了你这个毒妇进门,弄得这么多年下来,家不家,父不父,子不子的,本王着实后悔,你根本连给唐氏提鞋都不配!”   睿郡王妃被睿郡王说得脸色越发的青白,最可恨的是,他又拿她跟唐氏那个死鬼比,还说她给唐氏提鞋都不配,明明唐氏就只相伴了他三年多,她却陪了他快二十年啊!   被气昏了头之下,她想也不想便尖声叫道:“我给那个贱人提鞋都不配!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偏到这个地步!不,你根本就没有心,不然怎么会我陪伴了你快二十年,在你心里,却始终不能取代那个贱人的位子,始终都是被你厌弃的那一个!我告诉你,当年我为什么要虐待宇文修这个鬼之子,就因为他是唐氏那个贱人生的,就因为你与我新婚时,也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我妒忌得发狂,却奈何你不得,那就只能虐待她拼死生下的儿子了,所以,都是你害你儿子被虐待的,与我何干!我再告诉你,唐氏那个贱人都是死在我手上的,我能杀了她,自然也能杀了她的儿女,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啊……”   话没说完,已被怒不可遏的睿郡王踹了个窝心脚,直挺挺的就往后栽去,随即目眦尽裂的怒骂道:“贱人,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思悔改,本王今儿不杀了你,难消本王心头之恨!崔贵祥,取本王的剑来,本王今儿就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崔公公当然知道睿郡王就算再生气再恼怒,也不宜亲自对睿郡王妃动手,要她的命,可在睿郡王的盛怒之下,他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是躬身恭敬的应了“是”,举步往外取剑去了。   “慢!”急得正伸手去扶睿郡王妃的宇文信忙忙喝住了他,看向睿郡王哀求道:“父王,母妃她糊涂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求父王好歹饶她一条性命,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她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能当王爷,为了将来我的儿孙不必像那些闲散宗室们似的,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所以才会一时糊涂铤而走险的。偏我知情后,不但没有劝阻她,还跟着助纣为虐……这后面的事情,想必父王都知道了,母妃一直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做得到?所以,都是我在做,错得更多的也是我,求父王要杀要剐,都冲我一个人来,好歹饶母妃一条性命,她做这么多错事,都是因为太爱您,以致一步错,步步错啊!”   一席话,说得睿郡王怒极反笑起来。   上下打量了一番宇文信,方讽笑道:“为了将来你的儿孙不必像那些闲散宗室们似的,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合着本王这个做老子的,不但要管你的前程未来,连你儿孙的都要管?那你是干什么吃的,老子当年若也跟你一样想,你祖父岂不得累死了?还是你以为,你这辈子只需要投个好胎,便可以一劳永逸,旁人什么都该为你做好了?本王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宇文信被骂得只差无地自容了,可短暂的羞愧过后,他还是艰难的又为睿郡王妃求起情来:“父王,我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便是母妃,也只是一时糊涂,父王必定听说过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因为我是母妃的亲生骨肉,母妃控制不住的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我,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见识狭隘目光短浅,哪里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好,又哪里知道哪些事做得,哪像事做不得呢?求父王就恩准我一命抵一命,好歹饶母妃这一次罢,她本就已上了年纪,又病病歪歪的,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除非他先死了,什么都管不着了,那又另当别论。   “见识狭隘目光短浅?哈!”宇文倩不待他把话说完,已嗤笑起来,“杨氏知道谋夺世子之位,计划这般周密,连那样的密药都能弄来,还连子孙后代的前程都考虑到了,可与见识狭隘目光短浅一点儿边不沾!所谓的不知道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就更可笑了,除非是傻子白痴,否则谁不知道谋杀亲夫,谋杀亲父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你们母子是傻子吗?若你们母子都是傻子了,这世上也没有聪、明、人了!”   后面的‘聪明人’三个字,一字一顿,一听就知道她不是真的在夸奖睿郡王妃与宇文信母子,而是在反讽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宇文信无言以对,却知道无论宇文倩宇文修甚至简浔说得再多,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睿郡王手上,只要睿郡王心软了,一切就好办了。   遂看也不看宇文倩,更没有反驳她的话,虽然他实在很想扑上去撕烂她的嘴,只继续哀求睿郡王:“父王,母妃她千错万错,这些年她待您的心,却是谁也比不过的,若不是她眼里心里只有您,她绝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何况她这些年主持府里的中馈,让您没有后顾之忧,没有功劳尚有苦劳,求您就饶了她这一次,让我一命抵一命罢,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我本来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求您就让我最后以自己的命,还了母妃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罢!”   宇文倩见睿郡王的神色阴晴不定,想起他早年对宇文信的疼爱,实在忍不住担心他被哀求得心软了,忙道:“父王,一命抵一命至少也得建立在自愿抵罪的人,本身无罪的前提下,如今那个口口声声‘愿意’一命抵一命的人,可本身就其罪当诛,您万万不能心软啊,不然这次他们连您也敢谋害,下次就该弑君谋逆了!”   “你闭嘴!”宇文信终于忍不住怒气,吼向了宇文倩,若不是他们姐弟咄咄逼人,那样的欺凌母妃,母妃又何至于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你才闭嘴!”一直没开口的宇文修见他竟敢吼宇文倩,立刻也冷冷开了口,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此时满是肃杀之气,“父王,若能替死,历朝严禁人鸭,又所为何来?何况宇文信本身也该死,到底如何决断,父王自己拿主意罢,毕竟是您的家务事您的妻儿,我们这些外人本就不该置噱!”   顿了顿,继续冷冷道:“我只关心一件事,方才杨氏说我母亲是死在她手上的,她能杀了我母亲,自然也能杀了我们姐弟,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母亲到底是不是因她而死?父王若愿意追查到底,当然就最好,父王若不愿意,那我就只好自己来了!”   这话一出,宇文倩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直顾着生气与着急,竟把这么重要的一句话都给听漏了,忙跟着道:“是啊父王,杨氏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那母亲的死,就必定有隐情,请父王一定追查到底,当年杨氏凌虐弟弟,明明就是明摆着的事实了,父王却没有惩罚她也就罢了,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父王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不了,以后再不登娘家的门便是!”   说到底,当年的事宇文倩对睿郡王还是有怨气的,只不过睿郡王向来疼爱她,她实在恨不起自己的父亲来,便只能将账都算到了睿郡王妃头上,可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睿郡王却看似对睿郡王妃母子犹念旧情,也就怨不得她齿冷心寒了。   睿郡王心乱如麻怒不可遏,哪怕在他刚清醒之初,知道了睿郡王妃与宇文信的所作所为时,已愤怒心寒过一次了,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愤怒与心寒,所以才会这么久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这会儿不但不想再说话,而且只想晕过去,什么都不用管,那样自然也就不会再愤怒与心痛了,他们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和枕边人啊,却那样背叛毒害他,这世上他还能信谁,还敢信谁?他的冷静,只能持续到这会儿,再持续不下去了。   可听了长子长女的话,睿郡王知道他纵再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先静静,舔一舔血淋淋的伤口,也不能够了,只得喘着气,缓缓开了口:“杨氏罪不可恕,本王这次绝不会再饶她。至于你宇文信,你虽连乌鸦尚且不如,本王却做不到虎毒不食子,所以本王不会要你的命,但死罪可免获罪难饶,你也别再想继续当你风风光光的王府二公子了,本王会尽快将你送去漠北,不但你此生休想再踏进关内一步,连你的子孙后代也休想再踏进关内一步!”   见宇文倩满脸的忿然,明显有话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看向睿郡王妃,声冷如冰的道:“杨氏,冰月的死,是不是真与你有关?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全部从实招来,本王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若原配妻子的死也与贱人有关,他就更是可笑与可悲了,贱人从近二十年前就那般歹毒狠绝了,他却一直不知道,一直没看清楚过她的真面目,无形的纵容她至今,累得长子与他疏离不似父子,长女原来也一直恼着他,那他被双重背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睿郡王妃稍稍冷静下来,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怎么能一时头脑发昏之下,就把当年的事嚷嚷了出来呢?若方才他们母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件事一旦查证了,他们母子就真是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王爷对唐氏那个死鬼有多看重怀念,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若不知道,也就不用这般深恶痛绝了。   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倒是让她侥幸蒙混过关了……睿郡王妃暗暗庆幸着,并不知道简浔心细如发,早注意到了她这句话,正要提醒宇文修,宇文修却也因为旁观者清,早注意到了,这下她是想蒙混过去,也不可能了。   却也不会傻到就此承认,承认了她可就真是死定了,便只是冷笑道:“一时气到了极点之下的口不择言,王爷也相信?那我还说满盛京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那些枉死的人都是我杀的呢,王爷信么,那王爷也真是太好骗了!”   宇文信忙也道:“是啊,父王,母妃她只是话赶话的才会说了那样的气话儿,前头母妃去世时,母妃连认都不认识她,又何谈害她?父王,您说要将我送去漠北,连我的儿孙都不许再踏进盛京城半步,我不敢求饶,因为都是我罪有应得,可漠北那般苦寒,于母妃来说,也算是惩罚了,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求您就饶母妃一条性命,让我带了她去漠北罢,若这样您还不能解气,您就当她……死了,不就可以一消心头之恨了吗?父王,求您就行行好罢,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捣蒜般给睿郡王磕起头来,心里却是捏了一把汗,难道,前头王妃的死,真与母妃有关么?母妃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睿郡王却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当没听见宇文信的话一般,只直直盯着睿郡王妃,冷冷道:“本王再问你一遍,冰月的死,是不是真与你有关!方才你可不止说了一句话,而是说了很多句,所以休想将本王再当傻子一般糊弄!”   冷哼一声,“你别想着只要你死不承认,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冰月又早已不在了,死无对证,本王就查不出事情的真相来,奈何不得你了,这世上,纸从来都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你嘴巴硬,你的陪房,你的娘家人,嘴巴可就未必有你硬了!”   若原配妻子一直在,那他们这个家,又怎么会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又怎么会遭到这样痛彻心扉的背叛,而这一切都是杨氏这个贱人害的,他今日若饶了她,他也不必活了,他更没脸再见长子长女,也没脸见亡妻于九泉之下了。   睿郡王妃闻言,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了一抹慌乱之色,当年的事,除了她自己,如今便是在王府里,尚有高嬷嬷与唐嬷嬷知道,就更不必说她娘家那边儿还有其他知情者了,若王爷铁了心要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念头闪过,她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直接把当年她是怎么谋害唐氏的全部说出来,那可是她毕生最大的成就,她不说出来,不亲眼看到睿郡王是如何痛苦,宇文倩与宇文修又是如何愤怒的,简直难消她心头之恨!   可想到宇文信,她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她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毁了儿子的一生,儿子已被她连累得够惨了,她怎么能再连累他?   遂咬牙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欺瞒王爷的必要,所以我说自己没做过,就是真没做过,王爷愿意相信,当然就最好,若王爷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   睿郡王喘了一口气,正要再说,宇文修忽然扬声向外叫道:“来人!去拿了杨氏屋里的高嬷嬷和唐嬷嬷,给我狠狠的审,务必让她们把该吐出来的,都吐出来,死了残了都自有我顶着!”   周四平就应声进来了:“是,爷,我这就去办!”行礼退了出去。   周四平先是随着宇文修四处征战,后又跟他一块儿进了金吾卫,现已是金吾卫的一名千户了,堂堂正五品的武将,还是手握实权的那种,如今却在王府随叫随到,可见早已藏身于王府非一日两日了,也就不怪他们母子会一败涂地……宇文信苦笑着,到了这个地步,纵再不想承受宇文修实在比他强出太多,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眼见周四平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睿郡王妃眼里的慌乱之色更甚,犹自强撑着道:“王爷看见了罢,当着您的面儿,尚且敢这样对待我,将我的心腹陪房说打杀就打杀,我不奋起一搏,难道白白等死吗?所以我都是被逼的,都是您的好儿子好女儿逼我的!可信儿却着实无辜,他们逼我,我只能逼他,求王爷千万从轻发落,别将他送去漠北那样的苦寒之地,改换旁的法子惩罚他,若王爷愿意,我可以立时自己死在您面前,不必脏您的手。”   宇文倩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合着她做了这么多坏事,到头来倒情有可原,都成他们姐弟的错了?她还好意思说什么都是父王纵容得他们敢那般对她的,父王这些年纵容的,分明一直都是她好吗,连带对睿郡王也越发不满了。   她正要说话,简浔已拉了她一把,冲她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必再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反正无论他们母子说得再多,今日的结局都不会改变,之前受害的反正不是睿郡王,他事不关己,可以装糊涂囫囵过去,如今攸关他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不会轻易松口的。   又暗暗幸灾乐祸,睿郡王如今总算知道后悔,当年知道睿郡王妃凌虐宇文修之事后,自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和行径了罢?   宇文倩只能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气鼓鼓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虽看见睿郡王脸色青白得不正常,额头也有汗珠渗出了,也懒得再上前去关心他。   她不说话,宇文修与简浔自然更不会说话,都坐回了原位上,等着周四平过来禀报最后的结果。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四平回来了,行礼后禀道:“高嬷嬷一直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唐嬷嬷却撑不住,说自己什么都愿意招,所以属下将她带过来了,如今就侯在外面,爷看是现在带她进来,还是?”   宇文修看也不看睿郡王,只冷冷道:“就现在带进来。”   睿郡王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事实上,他心里已有了判定,反观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却是满脸的慌乱与愤怒差点儿就要遮掩不住,对高嬷嬷,他们自是放心的,可唐嬷嬷,就实在不敢放心了,果然问题就出在唐嬷嬷身上,早知道,就该一早结果了她,一劳永逸的!   高嬷嬷自送走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后,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慌慌的,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心里太紧张了,时时都想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才会这样的,所谓“疑心生暗鬼”,她只要不紧张,自然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世上还少了自己被自己吓死的人吗?   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她正在睿郡王妃屋里来回的走来走去,周四平就带着人过来了,不由分说便反剪了她的手,堵了她的嘴,将她给押到了后面的柴房去。   ------题外话------   总算更新上了,呼,好累,感谢8月11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胡瑜晨亲的1颗钻石,8月11日凡云玲亲的10朵鲜花,8月12日羽儿雪雪亲的5朵鲜花,8月13日城烨公子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非常爱你们,O(∩_∩)O~   这几天热成狗了,亲们都还好吧?   ☆、第一百八四回 当年旧事   高嬷嬷嘴虽被堵住了,手脚也失去了自由,脑子却还能动,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已猜到必定是自家娘娘与二爷东窗事发了,可二爷不是说,一定能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在最后关头,东窗事发功亏一篑了呢?   她心里大是着急,却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可千万要保佑她家娘娘和二爷度过这一劫啊,倒是她自己,她根本顾不得。   可高嬷嬷能这般忠心,唐嬷嬷却做不到,她与睿郡王妃之间的感情,本就不若高嬷嬷深厚,何况睿郡王妃向来都更倚重高嬷嬷,弄得她在高嬷嬷面前也只能做小伏低,久而久之,她心里又岂能没有几分怨气与不平?   既有经年累月的怨气与不平,在自己遇到生死关头时,自然不必有太多的犹豫与迟疑,便做出了于自己更有利的选择来,尤其周四平带去审她们的两个人,都是军中折磨人的高手,什么剥皮啊挖眼珠啊抽筋啊……连那些个打小儿便受到最严酷训练的死士杀人细作们都经熬不住,更遑论唐嬷嬷一个养尊处优,日子比寻常人家夫人太太日子还过得的妇人。   才只受了两轮刑,便在高嬷嬷嘶哑的怒吼声:“贱人,你竟敢背叛娘娘,我杀了你……”,和恨得能出血的眼神中,痛哭流涕的松了口:“我招,我都招,求你们饶了我罢……”   高嬷嬷只听得周四平说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坏了事,便知道他们母子果然是被抓了现行,在劫难逃了,尤其是她家娘娘,王爷或许还能想着“虎毒不食子”,饶二爷一条性命,她家娘娘却死定了。   谁知道形势已经这样坏了,唐家的那贱人还火上浇油,不过才吃了一点儿苦头,便松口把当年那些有的没的都招了,枉费娘娘这些年一直厚待她,不但让她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连她的男人儿孙都跟着吃香喝辣住大宅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爷怎么还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她!   只可惜不管高嬷嬷如何嘴硬如何愤怒,她与唐嬷嬷还是很快被带到了银安殿,接下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命运,不言而喻。   很快周四平便出来了,单手拎起唐嬷嬷便又进去了。   睿郡王妃彼时已从慌乱与愤怒中醒过了神来,想着唐嬷嬷既这么快便答应招了,可见一定受到了很可怕的刑罚,她也许可以从“屈打成招”这一点上来做文章。   奈何唐嬷嬷被提进来扔到地上后,睿郡王妃定睛一看,却见她浑身上下,连一处受了伤的地方都没有,只除了脸色有些惨白,眼神有些涣散以外,这样的状态,谁会相信她是被屈打成招的?   睿郡王妃只得恨声骂道:“狗奴才,你愿意招什么,本宫行得正做得端,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承认,你有什么可招的?你休想污蔑本宫,你背后的人也休想,本宫如今是虎落平阳了,却还轮不到你一个狗奴才落井下石,只要本宫愿意,不但你,连你的丈夫儿女并一应亲人,都可以立时灭了,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只差明摆着威胁唐嬷嬷了,唐嬷嬷岂能不怕,瑟缩着肩膀,又有些犹豫了。   她并不知道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到底坏了什么事,他们母子那样大逆不道的行径,常人连想都不敢往那上面想,她只当是当年的事让宇文修或是宇文倩查了出来,所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定要睿郡王主持公道,可那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王爷就算再生气,难道还真能废了王妃,不要二爷这个儿子了?至多冷王妃和二爷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到头来,真正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是她和她的家人们。   于是抿了抿唇,就想反口,总不能当着王爷的面儿,大爷的人还敢对她用刑罢?   只是念头才刚闪过,唐嬷嬷就听得旁边的周四平咳嗽了一声,不过一声短促轻微的咳嗽声,却让她又是一阵瑟缩,想到了方才周四平就是这样面无表情的让人生生掰断了她两根手指的。   唐嬷嬷掩藏在衣袖下早已痛得麻木了的断指,瞬间又尖锐的疼痛了起来,不顺王妃娘娘和二爷的意,以后才会送命,不顺眼前这尊煞神的意,却有可能现下就丧命,而且死前还得受尽折磨……   她正犹豫不决,一直没说话的睿郡王忽然冷声开了口:“你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从头招来,尤其是有关当年先头王妃的死因,只要你从实招来,本王保你和你的家人都性命无忧!”   虽然睿郡王心里已有了判定,但他总要最后证实一下自己的判定,他不会错杀一个好人,却也绝不会放过害自己发妻和自己的坏人,不管是谁!   唐嬷嬷闻言,暗忖王爷都亲口这般说了,看来这次是真恼了王妃,也许王妃真翻不了身了?可谁知道,王爷会不会她什么都说了,却又反悔了?主子们随口一句话,于他们做下人的来说,却极有可能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她这点心思,岂能瞒得过同是下人,靠察言观色为生的崔公公,忙道:“王爷千金之躯,一言九鼎,既说了会保你和你的家人性命无忧,就自然会做到,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从头至尾细细招来!”   唐嬷嬷这才没了顾虑,小声说起来:“回王爷,当年的事,奴婢其实只知道大概,并不是个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知道,那时候,奴婢虽得王妃看重,终究还是及不上高嬷嬷,若不是高嬷嬷一个人支应不过来,王妃只怕也不会让奴婢参与,当年……”   当年睿郡王妃还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客居在外祖家,隔壁住的,恰是先睿郡王妃唐氏,那时候唐氏便已与睿郡王定了亲,只等来年春天嫁进睿郡王府做世子妃了。   唐氏家世既好,人还生得漂亮,杨氏在外祖家住得久了,自是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还以为她是个何等高傲不易接近之人,不过这样的天之骄女,目无下尘不易接近也是人之常情,人家的确有那个本钱。   却没想到,二人无意见过一次后,才发现唐氏性子极好,不但一点天之骄女的骄矜之气都没有,反而十分温柔体贴,遇事也极会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杨氏本就是个精明人,以前是贴不上人家,如今既有机会贴上去了,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之后便时常与唐氏有来有往,时间不长,便处出了几分真情谊来,当年唐氏出嫁,她虽不够格儿去唐家道喜,——因为她的外祖家便既不够格儿与唐家往来,又没有凭着邻里邻居的优势,与唐家处出香火情来,却也送了唐氏一对亲自绣成的鸳鸯枕头和四条帕子,想着等唐氏在睿郡王妃站稳脚跟后,若还没忘记她,提点抬举她一二,她便可以也嫁入高门了。   直至唐氏三朝回门之前,杨氏都对她只有歆羡,并无妒忌,因为知道人的命天注定,她妒忌也是妒忌不来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唐氏回门当日,从娘家返回王府时,杨氏鬼使神差的带着贴身丫鬟,悄悄儿去了外祖家的大门后,却刚好隔着门缝,看到了红衣盛妆、人比花娇的唐氏。   也看到了亲自扶她上马车的睿郡王,那么英俊、贵气、雍容的一个人,脸上的笑却是那般的温柔,那般的和煦,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再厚的冰雪被那样的阳光一照射,也要立时融化了。   杨氏的心当时便“砰砰”狂跳起来,她只觉得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往外走,如今想来,那股力量应该就是缘分与天意了。   之后她一直都精神恍惚,到晚上躺到床上时,眼前更全部都是睿郡王的脸和他的笑,以致梦里都是他的身影,只不过,他身边的人,换成了她,而不再是唐氏。   从梦中惊醒过来后,杨氏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呐喊,她要做睿郡王妃,她要取代唐氏在睿郡王身边的位子,本来她除了家世不如她,便样样不比她差,不是吗?之前她信奉“人命天定”,如今她却是为了自己余生的幸福,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老天爷和世人,什么叫做人定胜天了!   然决心很容易下,真要实施起来,却比登天还难,杨氏一无背景二无人脉,又因是客居在外祖家,很多事都力不从心,甚至连门都轻易出不得,又要如何人定胜天?忙活了将近一个月,连唐氏的边儿都沾不上,就更不必说睿郡王了。   更糟糕的是,她父亲忽然打发了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信来接她回去,信上说的是家里老太太想念孙女儿了,想接了她回去承欢膝下,但杨氏自己却知道,父亲这是已替她看好了人家,至少已有了候选人,所以特意接她回去相看,若是双方都满意,她的亲事便可以定下来了。   杨氏打小儿便心比天高,不然也不会巴巴的上京来客居在外祖家了,就是想在盛京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他们当地自然也有青年才俊,可怎么能与盛京城的青年才俊们相比?就更远远不能与睿郡王世子那样的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相比了!   但父亲的命令,她也不能违背,外祖家更不可能接人的人都上门了,还留着她不放,她毕竟姓杨。   于是只能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长途跋涉的回了自己的家去,心里还在想着,也许离得远了时间长了,自己就把该忘的都忘了,以后能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了呢?那于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只可惜回到家里后,杨氏发现自己还是怎么也忘不了睿郡王,她父亲给她看好的几个所谓“青年才俊”,更是从长相到气度到家世到人品,哪哪儿都给睿郡王提鞋也不配,杨氏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记得越清楚,就越不甘心……如果不能一偿所愿,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氏很快便“病倒”了,一开始只是小病,后来便瘦得皮包骨头,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那些原本中意她的夫人太太们,渐渐便都打消了聘她为媳的念头,这样病病歪歪的,便能顺利娶进门,恐也不是个有寿的,指不定还于生育有碍,何况还极有可能,等不到人进门,便一命呜呼了,那自家岂不是什么都没得来,反而给儿子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杨母又气又急又心疼,什么法子都想过,僧道尼也请遍了,通不管用,只差哭瞎了眼睛,而此时离杨氏第一次见到睿郡王,已是过去快两年了。   杨氏心里比自己的母亲更着急,眼见她年纪一日大似一日,又落了个病弱的名声,再这样下去,睿郡王便是续弦,也万万轮不到她了,那她的心机岂非都白费了,她的美梦也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她只能择了个合适的时机,咬牙把一切都向母亲和盘托出了,末了哀哀的哭求母亲:“若不能美梦成真,情愿一死,求娘亲成全,助我一臂之力。”   杨家内外远近十几房,妯娌间明里暗里的攀比多了去了,杨母既不居长杨父的官职也不算高,她在妯娌间便难免有被人明朝暗讽,甚至是吃暗亏的时候,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杨母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来事事都不肯落后于众妯娌之前,对自己的几个儿女更是严格要求,就想着儿女们能出人头地,为她争光添彩。   这也是她为何会最疼爱杨氏的缘故,这个女儿打小儿便是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是聪明机敏得紧,差不多的男儿尚且及不上她,指不定将来她的荣光与富贵,都得系在她身上。   所以听了杨氏的话,杨母在经历了最初的痛心疾首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想起整件事情的可操控性来。   虽说的确很难,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她们操控得当,女儿也不是就真一点当王妃的机会都没有,那可是堂堂王妃,天下一等一尊贵的人物,她若成了王妃的母亲,杨家上下甚至族里上下,又还有谁敢奚落她嘲笑她们母女,有谁敢不捧着她敬着她,还有谁敢在她说东时,非要逆着她的意思说西?   杨母权衡一番后,到底咬牙答应了杨氏的要求,助她一臂之力。   待母女两个商量了一番细节后,杨母便择了时机告诉杨父,说自己打算尽快带杨氏上京去求医,盛京到底是大邺最繁华的地方,人杰地灵,自然大夫的医术也更高明,指不定还能设法求得太医为女儿诊治,那女儿岂非病愈有望?   杨父一开始并不同意,他对杨氏也自来疼爱,只说女儿都病成那样了,哪还能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可就真要成为孤魂野鬼了,就算死,好歹也该让她死在自己的家里,不留遗憾。   但架不住杨母说如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了,与其留在家里等死,倒不如上京去试一试,万一就试出一条生路来了呢?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放弃!   杨父却不过她,只得安排人打点好了一切,择日送了母女两个上京,自然还是住到了杨母的娘家去,与唐家仍是邻居。   既是邻居,唐家的一些消息便瞒不过杨氏母女的耳目,杨氏这才知道,唐氏已替睿郡王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有身孕了,且二人是盛京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满盛京谁不赞一声睿郡王疼爱妻子,睿郡王妃好福气?   杨氏妒忌得发狂,她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几度痛不欲生,坚持不下去了,而她为之痛苦的源头,她为之痛苦的那个人,却别说知道她的痛苦了,甚至连她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只一心与妻子过着双宿双飞的生活,还很快便有一半的可能性儿女双全了……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她不想恨唐冰月的,可她要怎样才能不恨?!   不过杨氏到底忍住了心底熊熊的妒忌与恨意,多的时间她都等过了,不差三月两月的,何况唐氏怀着身孕,妇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谁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只要她熬不过了,她离王妃之位,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自然又更近一步了。   杨氏母女遂开始悄悄儿活动开来,先是由外自内收买唐家的人,在与唐母跟前儿一个颇得用的嬷嬷搭上话儿后,便开始通过那个嬷嬷,了解唐氏身边如今都有哪些服侍的人,各自家里的情况并唐氏的习性等了。   杨母作为出嫁了的姑太太,夫家也算显赫,关键出手还大方,自然在其娘家混得比杨氏如鱼得水得多,要出门也比杨氏容易得多了,她既安了心进京替女儿筹谋前程,且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带进京来的银票细软自然也不是小数目,所以才能没费什么周折,就撬开了唐母跟前儿得用嬷嬷的嘴,在大把的银子面前,绝大多数时候,所谓的“忠心”都是不堪一击的。   母女两个活动了三四个月,终于与唐氏跟前儿一个得用的丫鬟也搭上了话儿,那丫鬟却是个无亲无故的,唯一的牵挂便是外面的一个远房表哥,可对方却是童生,万万不可能娶她一个丫鬟,哪怕她是王府的丫鬟也不可能,所以那丫鬟心心念念的就是放良,等她是良民了,又有大笔的嫁妆傍身,她自然也就可以如愿嫁给表哥,便是她那姑母,也定不会再嫌弃她,只会捧着供着她了。   那丫鬟既有弱点,收买起来便没多少难度,拿了杨母的好处,便开始依计行事起来。   其时唐氏已怀孕七个多月,很快就要临盆了。   却听那丫鬟说,她某日某时恍惚听得世子爷跟前儿的小厮们悄悄儿议论,外头那一位奶奶是何等的温柔美貌,何等的讨世子爷喜欢,虽出身差了些,但只要世子爷喜欢,愿意抬举她,出身再差都不是事儿,只等其有了身孕,生下儿子后,必定就要接进府里来,将来指不定还能挣个侧妃娘娘当呢云云。   唐氏怀着身孕的人,怀相又一直不大好,精神难免恍惚,心思也难免重些,一开始还没有相信那丫鬟的话,世子爷待她有多好,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而且她已替他收了人在屋里,他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去外面胡来,还学那些不成器的养什么外室呢?她在他心里,难道是那等善妒不容人的人吗?   可到底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却一个人也不曾告诉过身边的人,在睿郡王跟前儿更是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之后唐氏便悄悄儿留起心来,睿郡王的作息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变化,晚间更是从来没歇在外面过,身上也从来都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女人的头发丝儿都没沾上过……一度让唐氏怀疑,自己是真多心了。   奈何不但那丫鬟又与她说了两次自己听到的小厮们的悄悄儿话,她自己也在某日逛园子时,听到了几个婆子嚼舌根,说‘世子妃虽美,但山珍海味日日吃也会吃腻,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新人进门了’,婆子们粗俗,说着说着还怪笑起来,说‘指不定如今世子爷在外面就有了人也未可知,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类。   她们也许是说者无心,唐氏却是听者有意,强撑着回了屋里后,躺了半日才稍稍缓过来,待晚间睿郡王回来后,便笑着以玩笑的语气说起替睿郡王收人的事来,“珍珑虽还算可人意儿,到底只是个丫鬟,也许难以让王爷满意,不然王爷何以一个月去不了她屋里两三次,若王爷自己有中意的可人儿了,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都只管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会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来对待的。”   睿郡王外面根本没人,自然一力否定了唐氏的话,还让她别多心,自己这阵子是公事太忙了,才会少了陪她的时间,等他忙过了这一阵,便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了,——他却是真心喜爱唐氏的,因为喜爱,对旁的女人自然难以产生兴趣,哪里会想到,有人会花几年的时间,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们夫妇呢?   偏唐氏听了他的话,反而越发多心了,世子爷得多喜爱外面那一位,才会不舍得轻易接她进府,就怕她进府后,受自己这个主母的磋磨,定要她有了儿女傍身后,才肯接她入府?那她这个正妻算什么,过去这两年来的恩爱和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又算什么?   唐氏终于起了心,要摸一摸外面那一位的底了,她从来没有过害人之心,但至少,她也该做到知己知彼,也省得回头自己一败涂地了,却连是败在谁手上,怎么败了的都不知道。   只是她还未及动手,就先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也不知怎么辗转送到了她面前,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信,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是一手极出色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而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女子,不难想象也是如何的秀外慧中,也就不怪世子爷会喜欢了。   唐氏心里酸涩难当,强撑着看完了信,却是那一位约她出门一见,说彼此其实是旧识,她也是不得已云云,只求唐氏能屈尊出去容她面呈心迹。   唐氏既生气又纳罕,生气的是对方一个外室,竟敢先挑衅到她头上了,真以为世子爷喜欢她,她就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又气睿郡王,若不是有他纵容,对方又怎么敢如此恃宠而骄?   纳罕的则是,对方说是她的旧识,可她的旧识个个儿都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谁能做出如此没脸没皮之事来?   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去赴约,直接与对方面对面,亲自探对方的底细去。   遂在约定的时间,只带了那个知情的丫鬟,和自己另外两个心腹嬷嬷,坐车去了约定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是杨氏,可不与她是旧识吗?可她杨雨薇就算家世稍逊于盛京的大家闺秀们,那也是书香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都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做别人的外室,那个别人还是她昔日姐妹的夫君呢?且她不是两年前就回家去了,又是什么时候回了京,什么时候与王爷……她这算不算是遭到了夫君和昔日姐妹的双重背叛?   唐氏当即摇摇欲坠,连自己是怎么撑着回了王府的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她便因胎气大动早产了,弄得一尸两命,纵最后在棺材里生下了儿子,儿子也落了个“鬼之子”的名头,几度差点儿活不下去,追随她而去了……   ------题外话------   感谢8月15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热死了,真的热死了,明明都立秋了,反而更热了,老天爷肯定疯了,笑着哭ing……   ☆、第一百八五回 大怒 发落   唐氏一死,睿郡王悲痛欲绝,虽觉着唐氏忽然胎气大动有蹊跷,但因要忙着给她办丧事,一时也没顾得上去查究竟蹊跷在何处,等他忙过了想起来要查时,唐氏跟前儿两个得用的贴身嬷嬷已殉主自尽了,她跟前儿几个得用的丫鬟却是一问三不知,哪怕他动了刑也是一样。   睿郡王又生气又懊恼,只能把事情定性为了意外,唐氏跟前儿贴身服侍的人,则因服侍不力,都被发配去了庄子上。   之后睿郡王葳蕤了两个月,等他被左右劝着去城外散心时,便“偶然”遇上了杨氏,后者不但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一颦一笑间,竟很有唐氏的风致,睿郡王爱屋及乌之下,不免动了心,等回头左右打听得杨氏的身份后,他想着自己左右要续弦的,自然还是娶个家世一般的,方不会让爱女,也就是宇文倩受委屈。   于是几番勾兑之后,睿郡王便向杨家下了聘,等唐氏一年孝期一满,便迎了杨氏进门做继室王妃。   杨氏温柔体贴,处事周全,睿郡王一开始只是因为觉得她有几分唐氏的品格儿,才高看她一眼,等认真过起日子来,发现了杨氏的好后,倒是渐渐真喜欢上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好福气,原配是个好的,与自己夫妻情深,想不到续娶了也是一样,此生夫复何求?   却不知道,杨氏既与唐氏是旧识,虽“画骨画皮难画心”,刻意的要模仿一下她的一颦一笑,还是不难的,更不知道,唐氏就是因她而死,可以说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等杨氏渐渐掌了权,将一些该更换的人更换掉,该远远送走的人远远送走,该让其永远闭嘴的让其永远闭上嘴,睿郡王就更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绝不敢有半句隐瞒,当年的事,奴婢也只是知情,至多就帮着打探传递一下消息什么的,真正的机密却是没资格参与……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唐嬷嬷说完,见睿郡王的脸色难看得出奇不说,一旁宇文倩与宇文修也是满脸的风雨欲来,尤其宇文修,他脸上其实什么表情都没有,眼里也一派平静之色,可唐嬷嬷就是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怖的杀气,压得她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惟有拼命的求饶,方能让自己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睿郡王最先回过神来,倒是没先大发雷霆,也没看睿郡王妃,只是冷声问唐嬷嬷:“那你知道当日王妃见杨氏时,杨氏都与她说了些什么话刺激她吗?还有那个丫鬟,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虽知道十有八九那个丫鬟早已死了,可就算死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骨,将她挫骨扬灰,方能稍消他心头之恨!   唐嬷嬷颤声道:“当日王妃与先头王妃约在醉仙楼相见,王妃事先定好的雅间极大,分了内外间,王妃与先头王妃在内室说话时,除了高嬷嬷与先头王妃跟前儿一个嬷嬷,其他人都在外面,因是关了门的,里间的声音又压得极低,奴婢们什么也没听见,只知道王妃与先头王妃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儿,然后先头王妃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倒是王妃,满脸都是笑意,说事情已成了大半了……至于那个丫鬟,等王妃过门后,便悄悄儿将她自庄子上放了,然后,在回城的途中,因带着不少的财物,被剪径的强人劫杀了……”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睿郡王越听越愤怒,愤怒到了极点,反倒笑了起来,“竟敢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害本王的王妃!周四平,你立刻再去审高嬷嬷,她必定什么都清楚,你就说本王的话,她若从实招来,本王可以留她和她全家一条全尸,不叫她全家曝尸荒野,否则,本王当着她的面儿,一个个凌迟她的家人,让他们全部受尽千刀万剐而死,最后再凌迟她!到底是继续为了她所谓的忠心,帮着贱人助纣为虐,还是选择她的家人能留一条全尸,你让她自己看着办!”   周四平向来急宇文修之急,痛宇文修之痛,听了睿郡王妃谋害他们母子的全过程,又岂能不同仇敌忾的,早巴不得睿郡王这一声了,立刻大声应了“是”,便大步往外走去。   “慢着!”却才走出几步,便被一个冷冷的声音给叫住了,周四平循声一看,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睿郡王妃,她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畏缩与慌乱,有的满是视死如归后的从容与淡定。   周四平眸色一冷,抬脚便继续往外走,连王爷的话,他都是见他家爷在场,形式又于他家爷有利,才听这一次的,这个女人以为她是谁,也配命令他?!   睿郡王妃已看向睿郡王勾唇道:“王爷想知道当日我都与那贱人说了什么,何必问高嬷嬷,问我不就可以了吗?不但我与她说了什么,我可以告诉王爷,其他王爷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不亲眼看一看你是如何痛苦如何后悔的,我如何能甘心?我死不能瞑目啊我!”   说完不待目眦尽裂的睿郡王说话,已顾自继续道:“当日我在醉仙楼的雅间里见到唐氏后,唐氏根本没想到是我,我才一转过身对上她,她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口里失声叫着‘是你,杨雨薇!怎么会是你?!’,慌张得话都抖不利索了,哪还有半分素日的端庄优雅,可见素日她都是装出来的,一遇事立马就露馅儿了……”   杨氏见唐氏慌乱得摇摇欲坠,心里已知道自己赢了五分了,面上却半分得意也不表露出来,只是仪态从容,面带羞愧的上前屈膝给唐氏行礼,轻声的喊着“姐姐”。   唐氏冷笑:“我们唐家这一辈里,就只三个女儿,我居最小,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杨小姐可别胡乱攀亲的好,我如今是堂堂郡王府的世子妃,我这个亲,杨小姐也攀不起!”虽极力保持着淡定优雅,惨白一片的脸上的慌乱狼狈之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杨氏心里冷笑着,缓缓跪到了唐氏膝下,表情恭谦又卑微,眼神躲闪又羞愧,低声说道:“姐姐,承蒙上天安排,我得幸与姐姐比邻而居一段时间,我的脾气姐姐多少也知道几分,自问虽从来不傲气,却也有一番傲骨,原本是做不出那等没脸没皮之事的,谁知道造化弄人,偏遇上了姐夫……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姐夫,只当是自己终于等来了自己的良人,等终于知道时,大错已经铸成,我也无话可说,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若姐姐同意我进门,我定当忘却前缘,以后一心一意的服侍姐姐……我真的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怪只怪造化弄人,只求姐姐成全……”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唐氏却是气极反笑:“我要是不同意呢?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愿意做对方的外室,放着好好儿的正妻不做,非要这般自甘堕落,我是绝不会与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共住一个屋檐下,绝不可能同意你进门的!”   杨氏也笑,笑容里却带上了一抹自嘲与绝望,缓缓说道:“那就请姐姐赏我三尺白绫罢!”   “你这是在威胁我,以为我不敢赏你白绫?”唐氏气得浑身乱颤,本就惨白的脸越发惨白如纸,自腰间扯下汗巾,便扔到了杨氏面前,“白绫赏你了,你还等什么?”   杨氏恨得咬牙,依言捡起白绫,说了一句:“多谢姐姐”,就起身往外走去。   急得高嬷嬷忙一把拉住了,跪到了唐氏面前,哽声说道:“世子妃,求您就饶了我们小姐罢,她早已是王爷的人,腹中也已有王爷的骨肉了……不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何以梳的却是妇人头,世子妃,一开始我们小姐真不知道那是王爷,若是知道,她就是再动心,她也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等她知道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世子妃,没有我们小姐,也会有别人的,至少我们小姐对您绝无半点坏心,求您就成全了她罢……”   见自己说了一大通,唐氏都不为所动,高嬷嬷到底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小姐,我就说我们不该瞒着王爷先来找世子妃,该万事都听王爷安排的,王爷那样尊贵的人儿,自然是一言九鼎,答应了您的事,就绝不会反悔,答应了待您生下小主子后,会风风光光的迎您进门,就一定会做到,可您偏要说什么对不起世子妃,若不能先求得她的原谅,您寝食难安,非要瞒着王爷走这一趟,如今可好了,世子妃赏了您白绫,让您一尸两命,您就算不看自己,也要看腹中的小主子啊……何况这世上不善妒的妇人,又有几个,那几分昔日的交情,又值当什么……”   唐氏自然一进门就看见了杨氏的妇人头,她的高髻梳得那般明显,上面的凤钗即使在幽暗的里间,也难掩熠熠的光芒,她就是想不看到也难。   本以为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的,没想到这么快便不行了,不但大人没法再刻意忽视,甚至腹中还添了一个孩子,如今杨雨薇看起来是还没有显怀,可既能确定有孕,至少也有两三个月了,她如今是怀孕八个月……也就是说,她的夫君,是在她辛辛苦苦替他孕育孩子时,与她昔日的姐妹一起背叛了她的!   唐氏心痛如绞,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一刻也再在里间待不下去了,蓦地起身扔下一句:“要死就快点,反正我是死也不会同意你进门的!”便拂袖而去了……   “谁知道她能那么蠢,不过被丫鬟随便挑拨两句,再听到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对我是王爷的外室之事深信不疑呢,所以她还真不是我害死的,而是被自己蠢死的,与我何干,我根本就是无辜的好吗?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第一步,之后我还得费一番周折,不想她自己蠢死了不算,还累自己拼死生下来的儿子,生来便背上了‘鬼之子’的名声,这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吗?”   睿郡王妃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就她这样的,也就是命好,否则别说当世子妃了,早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她根本就配不上王爷,更不配做堂堂王妃,我替王爷收拾了这样一个蠢老婆,王爷该感激我才是,何必总是摆出这样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你若真的深情款款,也不会在她尸骨未寒之时,将她挣命生下来的孩子,给送去庄子上不闻不问了,可见你不是真的深情,只不过是潜意识里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罢了,你最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啊……”   话没说完,得意的笑便随着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吃痛后本能的惨叫。   睿郡王半蹲在睿郡王妃面前,脸阴得能滴出水来,单手托着她的脸,指尖冰冷,全无一点暖意,眼神更是阴戾得瘆人,看得睿郡王妃冷汗涔涔,挣扎着直往后退,方才的勇敢与视死如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睿郡王却不作声,而是抬起她的脸,冷冷的凝视了片刻,然后方忽然发力,左右开弓的连扇了睿郡王妃十几记耳光。   直打得睿郡王妃鼻间和嘴里都有血流出了,眼前也是金星乱迸,脑中又酸又涨,耳朵嗡嗡作响,方喘着气停了下来:“你这个贱人,毒妇,本王真是瞎了眼,当年才会被你蒙蔽,还一蒙蔽就是这么多年,贱人,本王不将你随时万段,本王誓不为人!”   说着,余光看见旁边桌子上的茶盅,抓起便向睿郡王妃砸去,睿郡王妃躲闪不及,被正正砸中了额头,立时觉得脑袋有千百斤重的,根本抬不起来,唯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在前襟上,手背上,衣袖上。   她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血,那么多的血,从额头不住的往下落,疼痛也随即传了过来,锥心一般。   她忍不住呜咽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垂死也要挣扎一番:“王爷可不是瞎了眼吗,连到底谁是珍珠,谁是鱼目都分不清,把个死人当宝,日日活生生陪伴你的人,反倒当脚底泥般,想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果然活人永远都斗不过死人?只可惜,唐冰月终究还是死了,就算永远活在你心中,她也还是早早死了,活到现在的人恰是我这个你口中的毒妇!王爷,你是不是很痛心?看你这么痛心,我可真是太痛快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不平不甘里,再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痛快过,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憋屈自己,别想痛快了,没想到终究这一刻终究还是让我等到了!”   一席话,说得才发泄了一通的睿郡王再次大怒,目光如剑的瞪着睿郡王妃,恨不能在她的身体上剜出几个洞来:“贱人,本王现在就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扑上前死死掐住了睿郡王妃的脖子,很快便掐得她满脸通红,双眼翻白起来,没了动弹的力气。   宇文信看至这里,虽知道母亲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连他听了当年的事,都为她的偏执与处心积虑感到害怕与恐惧,那种喜欢一个人,就不择手段一定要得到对方的所谓“深爱”,哪个男人能不由衷害怕,避如蛇蝎的?   所以睿郡王打骂睿郡王妃时,他一直强忍着没有替她求情,总得让父王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也总得让母妃为自己当年做过的错事,受到应得的惩罚,付出应有的代价才是。   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父王掐死自己的母妃,他却是万万做不到,也顾不得睿郡王会不会迁怒自己了,忙忙跪行上前,抱住了睿郡王的腿,哽声哀求道:“父王,母妃她再是罪不可赦,对您的心却是真的,她都是因为爱您啊,求您就饶她一条性命,别为她脏了您的手,换别的法子惩罚她罢,父王,求求您了……”   一语未了,已让睿郡王抬脚踹在了胸口上,深恶痛绝的道:“她也配说爱?还是别侮辱了‘爱’这么一个美好的字眼!不过你说得对,本王还是别让她脏了自己的手!”   说完,果然松开了卡着睿郡王妃脖子的手,喝命崔公公:“把这贱人给本王带下去,好好看起来,别叫她有机会寻死,让她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她了!本王明儿一早,还要打发人去顺天府状告她‘谋杀亲夫’呢,顺天府的乌班头凌迟犯人可是一把好手,能将人浑身的肉都片尽了,人还不死,非要将最后一道插在了心脏上,人才会死,你到时候就好生享受一下乌班头的手艺罢!”   后面的话,却是对正撕心裂肺般咳嗽着不住的睿郡王妃说的,吓得她立时顾不得咳了,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睿郡王,见睿郡王眼里冷戾一片,方知道他不是在吓唬她,这才知道怕了。   被当众凌迟,必须受尽痛苦而死也就罢了,王爷若真将她告上了公堂,事情势必会闹得人尽皆知,届时不但她自己将身败名裂,死了也会会世人唾骂,她的儿子,她的娘家人,也都将身败名裂,便不死,以后也休想有什么前途未来可言了,王爷怎么能这般心狠,他的心怎么做能这般狠!   睿郡王妃凄厉的惨叫起来:“王爷,不,你不能这么做!信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他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做!再说你不管王府的体面和名声了吗,事情一旦曝光,未来一年,不,至少十年,你都将是满盛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你可是堂堂王爷,就算只是一件小事,也会被人无限放大,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所以你不能这么做,你只能私了……”   见睿郡王不为所动,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态度也软化下来,有了一个阶下囚应有的态度:“我求您了,不要毁了信儿,错的都是我,您要杀要剐,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他是无辜的啊,您自己不也说,虎毒不食子吗……”   睿郡王闻言,冷冷看向了宇文信,道:“本王的确说了,虎毒不食子,可这样一个生来便带着原罪的儿子,本王凭什么还要替他考虑前程未来?做错事的又不是本王,本王自己都是受害者,有什么可遮掩的,还是替你这样一个毒妇和这样一个畜生不如的儿子遮掩,命都差点儿没了,体面和名声还算什么!”   冷哼一声,“本王能留他一条性命,不将他一并送去顺天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谁让他投胎时不长眼睛,偏托生到了你肚子里,谁让他不幸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毒妇做娘亲!他就算要恨,也该是恨你才对,不过,他若要恨本王,本王也不在乎,反正本王与他的父子情,早在他决定助纣为虐谋害本王那一刻起,便消失殆尽了!带下去,本王不想再看到这个贱人了,从此时此刻起,她也不再是睿郡王妃,本王与她除了仇人的关系,再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崔公公便忙上前拖起睿郡王妃,不,如今该叫杨氏了,崔公公便拖起杨氏往外走去。   杨氏却是挣扎个不住,涕泪滂沱的还想扑上前去求睿郡王:“王爷,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信儿,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您真忍心毁了他吗,求您饶了他罢,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向您赎罪,您这样毁他,比直接要他的命还狠啊,王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信儿罢……”   睿郡王却是满脸的不耐烦,崔公公见状,忙自袖里扯出手绢儿来,一把堵了杨氏的嘴,不由分说将她拖了出去。   屋里方暂时恢复了安静,宇文信略显急促与粗重的呼吸声,也因此变得清晰起来。   父王说他是‘生来便带有原罪的儿子’,虽留了他一条性命,却要变相的毁了他,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的确不如死了算了……本以为自己生来便在蜜罐子里,却慢慢的发现,自己哪是生在了蜜罐里,自己的人生分明就是黄连镀了金,外表瞧着光鲜,实则内里苦不堪言,如今更好,连外面那一层镀的金,都将荡然无存了,他该何去何从,他的明天又在哪里?   可他却怨不起任何人,恨不起任何人来,先前她……大嫂说得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若不是母亲当年偏执的一意孤行,若不是她得偿所愿了还人心不足,若不是他知道了母亲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却没死活拉住母亲,反而助纣为虐,事情到不了这一步,一切都还有可能挽回。   所以,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母亲和他咎由自取,他再难过再痛不欲生,这枚苦果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睿郡王这会儿看宇文信也是百般不顺眼,仅剩的一二分父子之情,也也恨屋及乌,彻底的荡然无存了,待崔公公一回来,便沉声吩咐他:“把他也带下去看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   崔公公忙应了,上前抓了宇文信的手,道:“二爷,请罢。”   宇文信满脸的失魂落魄,很顺从的跟着崔公公出去了。   睿郡王这才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直挺挺就往后仰去,一旁跟宇文修简浔一样,一直冷眼旁观,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宇文倩见状,到底还是没忍住心软,上前扶住了睿郡王,急声道:“父王,您还好罢?夫君,你快去把两位前辈请来,父王到底大病初愈……”   “好,我马上去。”胡严忙应声出去了。   睿郡王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事儿,倩儿别担心……扶我坐下,我有话与你们姐弟说。”   宇文倩便依言扶了他去榻上坐下,简浔见宇文修一直紧抿着唇,看似面无表情,但她是那么的了解他,如何不知道他这会儿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遂自己上前,斟了杯茶递给睿郡王:“父王,您喝口热茶,缓一缓,事情既已真相大白了,总会过去的。”   睿郡王接过茶盅,一连喝了好几口,方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便指了指下首的位子,道:“你们姑嫂也坐下罢。”   待姐妹两个依言坐下后,方苦笑一声,道:“都是我眼瞎心盲,糊涂到家,这么多年下来,竟一直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这样一条毒蛇,生生害了你们的母亲,也害了修儿,打小儿吃尽苦头不说,还至今背着那样一个名声……所以,我明儿除了状告杨氏‘谋杀亲夫’以外,还会告她谋害你们母亲之罪,也好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修儿有那个名声,都是被人害的,而不是天生如此,这公道虽来得迟了些,我总要还你才是……”   顿了顿,不待大家说话,又道:“除了此事,我还会尽快上折子,为修儿你请封世子,这本就该是属于你的,望你千万不要反对,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如今唯一能补偿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宇文修面无表情,只沉声道:“还我和母亲一个公道,尤其是母亲,终于让她沉冤得雪了可以,补偿却不必了,我从来不稀罕那个位子,也从来没想过要您补偿我什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改变了,所以,您还是好生将养身子,等将来续了弦,早晚还会有嫡子的,不必担心您后继无人。”   睿郡王闻言,虽早猜到宇文修十有八九会这么说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这个儿子,这辈子怕都没有真正原谅他,真正与他亲近的那一日了。   可他怨得了谁呢,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杨氏那个毒妇固然处心积虑心肠歹毒,真正的决定权却在他手里,他安了心要护住自己的儿子,也是绝不至于护不住的,倩儿这么多年下来不就被他护得极好吗?   所以他连怪杨氏都怪不起来,只能怪自己当时伤心糊涂了,脑子被门压了,竟把妻子的死迁怒到儿子一个无辜的婴儿身上,又信奉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他实在枉为人父!   好半晌,睿郡王才艰难的又开了口:“你不稀罕是你的事,凭你的本事,将来也未必就再挣不来一个王爷当了,可你本就是我的嫡长子,就算没有补偿这回事,爵位也该是你承袭,家产也该你得大头,我不能因为你有本事就不能给你了,何况,我不打算再续弦了,总不能,让你三弟一个庶子承爵罢?”   见宇文修还是不为所动,想起他自来听宇文倩这个姐姐的话,对简浔这个妻子更是如珠似宝,千依百顺,忙看向二人:“你们快替我劝劝修儿啊,这是正事,他可不能只凭一时之气。”   简浔听得这话,对睿郡王的同情都化作了不满,谁一时之气了,他以为他愿意给,别人就一定得要啊,就跟当年他将师兄送去庄子上似的,师兄受尽委屈也只能逆来顺受?当年是师兄还小,压根儿没有反抗的能力,如今他已有反抗的能力了,凭什么还要违背自己的意愿,逆来顺受?   她吸了一口气,便要说话。   不想宇文倩已抢先道:“父王,请恕我这次不能帮您劝弟弟,因为我这次是站在他一边的。当年母亲的事,还可以说您是无辜的,毕竟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毒妇的存在,更不知道她处心积虑的想要嫁给您,您最多也就是错在陪娘亲陪得太少,再就是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与安全感,让她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您,遇事立刻告诉你,只憋在自己心里,所以造就了最终的悲剧,说来您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所以我不怪您,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何况娘亲和您在明,毒妇在暗,你们也是防不胜防。”   ------题外话------   不造是不是全四川都在开启烧烤模式,反正我真的已经快被烤熟了,大家注意防暑避暑啊/(ㄒoㄒ)/~/(ㄒoㄒ)/~   ☆、第一百八六回 悔之晚矣 下狱   宇文倩说完,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便是您在娘亲孝期刚满不久,便续娶了毒妇,我也不怪您,这么大一个王府,总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您迟早都是要续弦的,自然要续一个可您心意些的,杨氏心机深沉,九十九步都走了,万万不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所以您落入她的彀里,也无可厚非。但您不该那样对待弟弟一个无辜的婴儿,他由始至终便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您更不该在当年知道了杨氏的所作所为后,因为杨氏找了替罪羊,也因为您当时对他们母子的看重,远远胜过弟弟,便把事情轻易揭了过去,最终任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您有没有想过,若您当年便严惩了杨氏,如今一切都可能不一样?”   睿郡王被说得无言以对。   连自来最得他疼爱,也自来最心疼他孝顺他,一心想改善他和长子之间关系的长女都这般说,他心里仅存的一分希望也荡然无存了,果然镜子破了就是破了,补得看似再完美无缺,也跟没破前不一样,做了错事更是如此,怎么都弥补不了改变不了了吗?   可他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很后悔,也真的很想为自己曾经犯的错,竭尽所能的弥补啊!   宇文倩肃着一张脸,又道:“当年父王知道弟弟被凌虐时,便有机会弥补的,是您自己选择了无视,母亲身死,您续娶杨氏,还可以说您是被动选择的,当年继续纵容杨氏,却是您主动选择的。在之后的好几年间,您对弟弟,也没有真正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与义务,您只是为了您和王府的体面名声,保了他衣食无缺而已,而那于您一个王爷来说,恰恰是最信手拈来的东西,您最该给他的关怀与温情,您几乎没有给过他。方才您自己都说,早年对宇文信是如何的疼爱,您在疼爱宇文信时,可曾想过,您还有另一个儿子宇文修,他生来便没了娘,才是那个最需要您疼爱的儿子好吗?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再是血缘天性,也得靠后天培养,不然人们更多时候,何以会把养恩排在生恩之前?您既没有付出过多少真感情,那么如今也别指望弟弟对您言听计从,您想给的东西他就非得要,您想补偿,他也非得接受!”   “可是我……”睿郡王越发的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挤出了这干巴巴的三个字。   他想辩解自己都是被蒙蔽了,且比起日日承欢膝下的儿子,另一个生下来几年自己都没见过的儿子,他的感情有偏颇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是犯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能说出来,也没那个脸说出来。   宇文倩已红了眼圈:“不但父王,我这些年也做得不够好,早年我小,照看不到弟弟,力不从心也就罢了,等他回了京,我对他的关怀也远不如浔妹妹,我还因为父王疼我,与我父女情深,我又与弟弟一母同胞,姐弟情深,便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可以做改善父王和弟弟关系的纽带,好多次都变相的逼迫弟弟做他不想做、不愿意做的事,罔顾他的真正意愿……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他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他,也请父王支持他的决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您的所谓补偿,若不是他想要的,那也算不得补偿了!”   睿郡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半瘫在榻上,满脸的疲惫与萧索,看起来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他到底已是年过四旬的人了,身体又才受了重创,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散,可不就再支撑不下去了?   简浔却是忍不住握住了宇文倩的手,心里既庆幸更感激。   方才宇文倩抢在她之前开口时,她手心里立时捏了一把汗,惟恐宇文倩会顺着睿郡王的意思劝宇文修,于宇文倩来说,睿郡王与宇文修都是她最在乎的人,她当然希望他们父子间有个大团圆的结局,她也乐于见到那个她想见到的结局,可于宇文修来说,有些伤痕与疼痛,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有些坎儿,也是一辈子都过不了的。   诚然他可以拒绝宇文倩,但势必会让宇文倩难过,她是他最在乎的姐姐,他如何忍心让她难过?可不拒绝,难过的就是他自己,到了今时今日,他都还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来活着,他这些年的委屈与拼搏,又算什么!   万幸倩姐姐这一次,站到了师兄这一边,于师兄来说,总算是一个大大的安慰了……简浔想着,抬起了头来,就对上了宇文倩红红的双眼,见她看过来,她立时冲她轻轻却坚定的点了一下头,既是在告诉简浔,她以后不会都不会再违背宇文修的意愿,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这些年她并不是没有怨过睿郡王,可都被她粉饰太平的有意忽视了,把一切账都算到了杨氏头上,告诉自己若没有杨氏,父王一定不会那样对待弟弟,他们这个家也一定会跟浔妹妹家一样,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温馨幸福。   可今日一切面纱都被撕开后,她发现自己再粉饰太平不下去了。   杨氏再可恶,根源也在父王身上,若父王态度坚决立场分明,杨氏就算再歹毒再花样百出,也是无可奈何,她能因为他多年来当她掌上明珠般疼爱,不与他计较,不怨他恨他,却不能强迫弟弟也不怨他恨他,弟弟这些年的苦难与委屈,不是他三言两语,或是给了这样那样补偿,就能抹杀掉的,弟弟能做到今日这般地步,又是出力又是尽孝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宇文倩心思百转千回间,简浔已走回宇文修旁边坐了,借着衣袖的遮掩,又握住了他的手,无声的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至少都有一个她是绝对支持他的!   宇文修立时反握住了她的手,他还真一点也不伤心或是愤怒,但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摆明车马的维护他,支持他,还是让他心里很熨帖很受用的。   正安静着,先是崔公公回来复命了:“已将二爷好生看管起来了,王爷只管放心。”   接着胡严也带了两位高人回来,给睿郡王诊过一回脉后,道:“王爷只是一时气血翻涌,并无大碍,不过王爷到底大病初愈,还是该好生静养,不宜动怒,也不宜郁结于心,而该放开胸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否则恐与寿元有碍。”   睿郡王当着外人的面儿,只得先把满腔的悔痛与抑郁都压下,道:“多谢两位大夫了,本王以后会谨记二位叮嘱的。”   又向简浔道:“若不是你想到了缺的那两味药引,可能能在哪几个地方找到,本王也不能这么快便好起来,本王很该好生赏你才是,唔,本王在大兴有一个小庄子,就给了你,当是给你添的一点脂粉钱罢,崔贵祥,回头记得把那个庄子的地契,与大少夫人送去。”   简浔忙道:“我不过就指了一下方向而已,出力的都是师兄的属下们,父王若要赏,就赏师兄的那些属下们罢,也好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忠心耿耿,尽力办事,主子们是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睿郡王闻言,摆手道:“他们也要赏,这个庄子,却是特意赏你的,算是本王一点小小的心意,你就别推辞了。不但你,修儿和倩儿,还有茂宏都有赏,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本王很高兴也很庆幸,能有你们一群这么好的儿女,那是老天爷对本王这辈子,最大的恩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简浔实在不好再推迟了,只得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父王的赏了。”   一抬头,却见崔公公与宇文倩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本能的觉得不对,难道,睿郡王口中那个‘小庄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忙要问睿郡王庄子的情况。   宇文倩就已先说道:“父王,您明儿真要递状子去顺天府吗?不然让夫君来写这个状纸罢,前因后果他都知道,写起来自然比旁人都得心应手,只是事情一旦传开,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那个毒妇和宇文信,与他们相关的一切人也都难逃干系,可父王的英名也难免受损,再就是其他弟弟妹妹们的亲事,怕也多少会受到几分影响。”   因一旦真递了状子到顺天府,两位高人便是现成的证人了,与唐嬷嬷一样,至于高嬷嬷,她既那般忠心,自然要让她跟杨氏“有福同享”,一起到顺天府的大牢去走上一圈,再亲身体验一下乌班头的手艺,所以宇文倩说话也没有刻意避着两位高人。   睿郡王见问,断然道:“本王既说了要递,自然就是真的,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毒妇,得亏她只是一个女人,囿于内宅,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她的殃,本王就是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身败名裂,也让她在乎的人都身败名裂,方能一消本王心头之恨,她让我们这么多人痛苦,我自然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至于你弟弟妹妹们的亲事,若都是些沽名钓誉,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所谓亲家,那不要也罢,本王的儿女,还轮不到旁人挑拣,那本王宁愿养他们一辈子!”   说完,吐出一口郁气,叹道:“你们母亲死得那般冤枉,还累你弟弟生来便带了那样一个名声,虽里面有巧合的因素,在棺中出生的孩子,自来都会被愚昧的人们那样说,可罪魁祸首却是那个毒妇,不为你们母亲报仇雪恨,不为你弟弟正名,本王活着难以心安,死了也没脸见你们的母亲去。”   两位高人中姓丁的那一位忽然插嘴道:“王爷说将军是棺中出生的孩子,请恕草民冒昧,将军就是世人们口中常说的那个‘鬼之子’吗?其实,类似的情况草民师兄弟两个便遇上过不止一次,若草民猜得没错,王妃当时不是难产去世了,而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看起来像是死了而已,若当时大夫或是稳婆胆子大些经验丰富些,可以用一些法子让王妃缓过气来的,那样王妃也就不至于在棺中拼命的生下孩子了,既能生下孩子,自然人还是活着的……草民们遇上这样的情况时,大多数人家都不肯听劝,不让我们为产妇诊治,却也有少数的人家愿意一试,以致最后母子平安的,王妃娘娘,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呆住了,好半晌,睿郡王方先回过神来,喃喃道:“那照你们这么说来,当时王妃她,其实是有救的?她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不待二人回答,已变了颜色,满脸的怒不可遏,只因他想到了当年劝他尽快给唐氏大殓的那几个人,等杨氏过门后不久,那几个人便慢慢的都被换掉了,他高高在上,自然想不到去理会几个下人的去向,他们服侍他得再好,他使起他们来再顺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几个下人而已,不至于不可取代。   如今想来,杨氏岂止是处心积虑,她根本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而他竟然一无所觉……睿郡王越想越气,却也越发坚定了定要将杨氏千刀万剐的决心。   宇文倩与宇文修则是满脸的难过与苦涩,原来,母亲可以不用死的,若母亲不死,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两位高人见睿郡王神色不好,还是给他扎了一回针,才退了出去,而此时,东方已现出一抹鱼肚白了。   睿郡王便向儿女们道:“修儿待会儿要上朝,且先与你媳妇儿回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罢,总不能误了你的正事,立世子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至于剩下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处理好的,茂宏,状纸的事,就交给你了,遣词措句不必多华丽多经验,只简单直白的把事情的经过说明了即可。”   两对小夫妻忙都应了,宇文倩犹有几分不放心,怕他们离开后,睿郡王想不开,又伤到自己的身体,还是睿郡王说了他很好,不会有什么事,何况还有崔公公,让她只管放心,她才随大家一道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余下睿郡王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想着每当又有一个打击降临到头上时,他都以为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可现实却总立刻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降下一个更大的打击来……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也撑不住了。   他不由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心里一片灰暗,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求得儿子的原谅了?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啊……   再说简浔与宇文修一与宇文倩胡严分了路,她便立时握住了宇文修的手,低低的柔声道:“师兄,折腾了大半夜,你一定饿了罢?回去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清爽可口的云吞面来吃,你说好不好?吃完了你就睡一觉,我打发人给你告假去,一日不上朝不进宫当值,于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眼里的怜惜之色是那么的浓,看得宇文修的心都要化了,笑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到底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有些痛心母亲的薄命,遗憾没有见过她而已,旁的都还好,何况今晚上我们也算是大获全胜了,我就更不会难过了,你放心。”   简浔眼里却仍满是心痛与怜惜,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脆弱,可我就是想心疼你,想对你好,不行啊?不行我也要对你好!”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是那么的不容易,他可能不需要甚至厌恶来自别人的同情,但她却会一直怜惜他,一直对他好下去。   说得宇文修笑起来,忽然一把抱起她,便往前大步跑起来,跑出几步后,索性还跃到了房顶上去,在房顶间飞跃,唬得简浔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听着耳边的风声和他有力的心跳声,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宇文修一气飞跃到他们的院子时,才落到了地上,略显粗鲁的勾过简浔的脖子,深吻了她好一会儿,方喘息着道:“怎么就这么让人喜欢,让人心疼呢!这阵子事多,累你嫁给我以来,竟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等事情了了,我带你找个幽静的所在,好生散淡几日,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简浔能察觉到他心里的激荡,偏头娇嗔道:“就我们两个,那谁服侍我啊,总不能事事都让我自己来,饿了要自己做饭,衣裳脏了要自己洗,洗漱时也得自己烧水打水罢?”   宇文修立刻笑道:“当然是我服侍你啊,你放心,我什么都会做,保证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那些丫头嬷嬷们,合起来通不及我一个人能干了,而且她们能做的我能做,她们不能做的,我一样能做,譬如给你暖被窝,她们不就做不来吗?”   简浔有意引他开心,便继续与他耍花枪:“她们怎么做不来了,尤其瑞雨琼雪两个,她们身上都香香的,可比你暖得好多了好吗?”   “那你这是在嫌弃我了?”宇文修就故意竖起了眉毛,怪叫一声,扑了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唬得简浔忙往前跑去,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中洒了一路。   宇文修在后面听着,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浔浔一心怜惜他,想逗他开心,他何尝不想让她也开开心心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哪怕是为他烦心都没有?   她这么好,让他都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一时一刻,也不与她分开了,只可惜如今二人都还在孝期里,不然他一定要好生“疼爱”她一场。   所以,再多的痛心与遗憾,再多的委屈与悲愤,都不值一提了,只因有你!   天亮之后,宇文修到底还是进宫去了,简浔睡了一觉起来,便听说睿郡王已打发人递了状子去顺天府,状告杨氏‘谋杀亲夫’及‘谋害郡王原配与原配嫡长子’两大罪行。   顺天府的动作极快,接到状子后便立时由顺天府尹亲自带着底下的佥事书办衙役们登门了,堂堂一个郡王爷,摊上这样的事儿不是胳膊折在袖里,而是不顾体面名声的一力闹大,可见事情八成是真的,也可见睿郡王恨毒了自己的老婆,不,如今该叫下堂妇了,在堂堂王爷和一个下堂妇之间,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何况能做到顺天府尹,为人精明圆滑、见微知著,简直比功名资历背景还重要,只大略看了一遍状子,便约莫猜到睿郡王的真正用意了,怕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正名,让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天生的“鬼之子”,而是被人陷害的。   便只是睿郡王有这个意思,顺天府都得立时把事情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何况事情的真正受益者还是位高权重,圣眷隆重的金吾卫指挥使,论起品秩来,比顺天府尹这个正四品还要足足高出四级,顺天府尹自然要把事情办得更漂亮了。   所以杨氏很快便被带走了,与她一并被带走的,还有高嬷嬷,她当年可是全程参与了谋害唐氏之事的,此番睿郡王被毒害,她也是“功不可没”,纵睿郡王不特意“关照”她,她也休想有好果子吃。   至于唐嬷嬷,因为是关键的证人,虽也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短期内倒是不必担心受皮肉之苦。   而高嬷嬷的家人,连同杨氏的心腹乃至正院所有服侍的人,通通也都遭了殃,被夺了差事发配去庄子上的发配去庄子上,被关起来的关起来,被打上一顿卖出去的卖出去……一时间整个正院是鬼哭狼嚎。   睿郡王一夜没睡,身体难免不舒服,尤其胸口,更是如梗了块石头似的,让他每喘一口气,都觉得钝钝的痛,再想到当年帮着杨氏做坏事的,好些都是自己身边或是府里得用的人,那时候杨氏可什么都不是,他们就为了银子,便敢那样替她冲锋陷阵,果然忠仆难求,他们既对他这个主子不忠,那就别怪他不义!   以致发作起下人来是丝毫也不手软,末了还把自己身边的人都威吓了一遍,连崔公公都没落下,他如今可是有前科的人,就算及时回头了,他也不可能再跟以前似的信任他重用他,回头有了接替的人,一定立马换了他。   众侧妃孺人是在杨氏被顺天府的人带走后,才知道了发生什么事的,都吓得咬着帕子不敢则声,再不敢似往常般,立时聚到一起叽叽喳喳的八卦兼幸灾乐祸。   震惊于杨氏的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之余,还有几分不约而同的庆幸与后怕,得亏素日她们没有真正的踩到杨氏的底线过,不然这么毒辣又心思深沉的一个毒妇,早出手结果了她们,让她们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顺天府尹将杨氏主仆带回顺天府的路上,不用睿郡王授意,他也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眼色,便自有心腹之人引着人以不高不低的声音与旁人议论起今日之事来:“简直万万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歹毒的女人,偏还让她做了王妃娘娘,二十年来享尽了富贵荣华,好在老天爷开眼,终究还是让她的罪行败露了!”   “可不是,看见人家王爷长得好看,对妻子体贴,就用尽手段,不惜害死人家的妻子也非要嫁给人家,等王爷不如她的意,立她的儿子做世子了,她又想药死人家,那可是堂堂王爷,龙子凤孙,自有天命护着,岂是她想药死,就能药死的?真是应了那句话‘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哪!”   “你们方才没瞧见那妇人,虽已年近四旬了,却着实好看得紧,难怪能做王妃……倒让我想到了那山间最毒的毒蛇,可不也长得五颜六色,乍一看好看得紧吗?可一个不注意,它便可能要了你的命,这女人自然也是一样,越漂亮的就越狠心……”   “那照你这么说来,宫里的娘娘们个个儿都沉鱼落雁,不然也当不了娘娘了,岂不是也个个儿都狠心……”   “最可怜的还是先头那位王妃娘娘,她招谁惹谁了?就因为自己的夫君长得好看温柔体贴,就落得了年轻轻横死的下场,不过更倒霉的,还是王府那位大公子,明明该是尊贵的嫡长子,却被人陷害,一生下来就背上了‘鬼之子’的名声,听说早年日子很是不好过呢,好在人家有出息,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大员,天子近臣了……”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之中,知道一些事情的见上头没人阻止他们,便讨论得越发起劲了,不知道的则忙着找知道的人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来顺天府的黄大人可不轻易亲自出门办差的,除非遇上什么大案要案,这次一定是遇上什么大案要案了!   等打听到是睿郡王府已被休弃了的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竟谋杀亲夫,给睿郡王下慢性毒药,差点儿让睿郡王一命呜呼了,再打听得二十年前,先睿郡王妃也是死于杨氏之手,只因为她想取人家而代之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纷纷惊呼起来:“……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简直该遭天打雷劈!”   嗡嗡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自然免不得议论到了宇文修身上:“还以为那位将军生来便是鬼之子,却没想到,他是被人生生陷害的,也是,若不是有大福气大造化之人,怎么能打仗那般厉害,自己却毫发无伤,年轻轻就做了那么大的官。”   “可不是,这是被人强行改了命,不然他怕得更厉害,得亏老天爷开眼……”   “那个毒妇该遭天打雷劈不算,还该将她千刀万剐……知道黄大人什么时候升堂审那毒妇吗?明日啊?那明儿大家可得一早就去顺天府外候着,看黄大人会治那毒妇一个什么罪才是……”   等顺天府的一行人都走出老远了,人们还站在原地议论纷纷,且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到天黑,盛京城便十停人里有八停都知道了,一跃成为了盛京近来最热的新闻儿,没有之一,而且目测今年剩下的时间里,此事都将成为盛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宗室和其他与睿郡王府交好的人家,自然也都知道了,荣亲王忙牵头来了睿郡王府探望睿郡王,都知道他这一病病得奇怪病得蹊跷,却没想到,竟不是天灾而是**,还是他枕边人带给他的**,发生这样的事,不但睿郡王府要成为别人的谈资,整个宗室怕也免不得被人议论了。   不过宗室到底与普通人家不一样,百姓轻易不敢议论,至少不敢公然议论,如今宇文修又位高权重,勋贵官宦人家们也不敢公然议论,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所以荣亲王虽极不赞成睿郡王此番的冲动与不顾大局,这样的事,就该胳膊折在袖里嘛,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叮嘱了一番睿郡王好生将养身体后,便带着人告辞了。   是夜,宇文修宫里有急事不能回府,一早就打发小厮回来禀告了简浔,所以晚膳简浔是与宇文倩一起吃的。   只是宇文倩的情绪有些不高,草草夹了几筷子菜,便放了筷子,待稍后简浔也放了筷子,一道漱了口,移至花厅里吃茶时,她方低声与简浔道:“我打算过几日等官司了了,便去潭拓寺好生为娘亲做一场法事,让她老人家知道,害她和弟弟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她和弟弟的冤屈总算大白于天下了,也好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简浔忙道:“那倩姐姐算我和师兄一份儿,届时师兄虽未必走得开,我却是随时有空的,我与倩姐姐一块儿去。”   若不是她那薄命的婆婆拼死在棺中生下了师兄,她哪有如今的幸福可言,谁又知道如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自然要为她尽一点绵薄之力才是。   “好。”宇文倩点头应了,叹道:“娘亲去世时,我还小,其实都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儿了,弟弟就更是一面也没见过她,我昨晚回去后一直在想,若当初,她能对父王稍微多一点信任,能开诚布公的与父王把话说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她当时怀着身孕,情绪反复不定,多思多疑也是人之常情,又如何怪得她,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便是父王,至少在这件事上,也是无辜的,最可恨的,还是杨氏那个贱人毒妇,我昨儿若不是父王说了,会让顺天府的刽子手将她凌迟处死,我一定要扑上去,生生啃下她一块肉来,方能稍减我心头之恨!”   简浔能理解她的心情,便是她,也恨不能吃杨氏的肉喝杨氏的血,道:“她自己已是死到临头,注定要受尽折磨而死,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和亲人们,都将受到她的连累,以后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于她来说,这惩罚已经足够了,所以倩姐姐消消气,为她这样一个货色白白气坏自己的身体,可就忒不值当了。”   宇文倩闻言,方怒色稍减,点头道:“嗯,我们只等着看她如何千刀万剐而死即可,不过,娘亲的经历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一定要与自己的夫君坦诚相对,有什么话,有什么疑问就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否则,指不定就落得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了,这一点上,我和你姐夫,得像你和弟弟学习才是,你们之间,就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简浔就笑起来:“我与师兄,也就胜在打小儿便认识,打小儿一起长大,彼此都深深了解对方的脾性,所以对对方也近乎本能的多一份信任,当然,也可以说,是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对方在自己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想瞒什么都瞒不住,所以还不如老实交代的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心下也是柔情一片,不止是因为他们打小儿一起长大,深深了解彼此,更因为那个人是他和她,彼此都是彼此最契合的那个灵魂,所以,他们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题外话------   感谢8月17日lisa67亲的1颗钻石,么么哒O(n_n)O~   ☆、第一百八七回 狱中 判决   翌日,是黄府尹升堂审理杨氏一案的日子,因昨日事情便已飞速的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以致还远不到升堂的时间,顺天府的府衙外,便已聚集了一大群等着看黄府尹如何判决的人,且人群还有越来越壮大的趋势。   人人都是口沫横飞,车轱辘般翻来覆去的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啧,我活了大半辈子,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般歹毒的女人啊!”   引来其他人的纷纷附和:“可不是,真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我还听说……”   顺天府衙自开国以来,还真从没有似今日这般热闹喧阗过。   杨氏先是被堵了嘴绑了手脚在睿郡王府的柴房关了一夜,等天亮后,犹如困兽般挣扎煎熬了一夜,却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的她正自绝望,没想到顺天府便真来人了。   她当然知道睿郡王如今已是恨毒了她,可心里却仍抱着两分残存的希望,王爷怎么可能真丝毫不顾王府的体面名声了,把事情闹到有司衙门去?他一定是吓唬她的,一定是的!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顺天府的衙役们既知道她已是下堂妇了,才不会对她客气,粗手粗脚的捆了她便往外押去,过程中还明里暗里揩了她好几次油占了她好几次便宜,到底是养尊处优快二十年的王妃,本身底子又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不怪能激起衙役们的劣根性了。   弄得杨氏是羞愤欲死,不敢再对睿郡王抱任何奢望,万一他忽然间就改变主意了呢?只得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宇文信身上,昨儿听王爷的意思,事情至少暂时不会连累信儿,那他这会儿就还是王府的二爷,一定知道顺天府的人上门了,只要他肯替自己求情奔走,事情也未必就丝毫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可惜,杨氏到底没能等来宇文信,她嘴巴又被堵着手脚又被捆着,亦连呼救求饶都没办法,只能任顺天府的人将自己推搡着上了一辆破车,与高嬷嬷一道,听着街道两旁路人的指控和谩骂,一路被送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就这还是黄府尹想着,到底杨氏是做过王妃的人,还为睿郡王生了个儿子,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让人临时寻了一辆车来,将她们主仆隔离在了人们的视线以内,否则她们应该就不止是听到指控与谩骂,还该被人们招呼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杨氏的心情糟透了。   然而更糟心的事还在后头,顺天府的大牢虽是盛京城内仅次于腾骥卫天牢与刑部大牢的第三大牢要牢,名声斐然,里面的条件却着实糟透了,又脏又臭,暗无天日不说,还老鼠蟑螂臭虫之类的小动物遍地爬,想来狱卒们从来都不打扫的,反正被骚扰被恶心的又不是他们自己。   杨氏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立时吓傻了,别说她了,连高嬷嬷都自来养尊处优,才一被推搡着进了牢房,便立时被恶心得想吐了,只觉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所幸高嬷嬷到底不愧为杨氏跟前儿的第一忠仆,进了牢房后,虽实在绝望得恨不能立时死了算了,到底还是强撑着,把牢房大略收拾了一通,至少把老鼠臭虫们都赶跑了,方扶了满脸木然似已石化的杨氏至她才强忍恶心与恐惧理好的稻草上坐了,哽声说道:“娘娘,天无绝人之路,二爷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现下的困境也一定只是暂时的,您千万要放宽心,不然若是身体有个什么好歹,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嘴里说着劝慰杨氏的话,想着她打从生下来,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自己的眼泪倒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杨氏却是充耳不闻,仍满脸的木然。   高嬷嬷还待再说,冷不防就听得旁边牢房传来一声惨叫,在黑漆漆的牢房里,就跟从地狱里传来似的,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瘆人,偏她们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未知,因为说不准同样的遭遇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恐惧与绝望也加倍放大了,高嬷嬷不自觉便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了。   杨氏却忽然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大哭了起来:“嬷嬷,我好后悔,好后悔啊!当初我为什么就不早早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我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劝告,为什么每次都会因为对他犹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下不了手……若不然,我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我真的好后悔,后悔得恨不能立时死掉算了!”   一边哭,一边还拿头去撞旁边的墙壁,状若癫狂。   急得高嬷嬷忙死死抱住了她,哭道:“娘娘,您心中有气就打骂奴婢罢,千万别作践您自个儿的身子,您千金之躯,哪能这样作践啊!都怪奴婢,若当年奴婢死死劝住您,而不是在您耳边一再的鼓励您撺掇您,您或许早就放下王爷,嫁了个真正疼您爱您的姑爷,如今日子必定不知道多好过……都是奴婢害了您,您打奴婢,骂奴婢罢……”   “我怪嬷嬷做什么!”杨氏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我也没有后悔过弄死唐氏那个贱人,嫁给王爷,只有我才配得上王爷,只有我才配做他的王妃,那个贱人算什么,我哪里都比她强,她算什么!我也没后悔过,当初虐待宇文修那个贱种,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不够狠,后悔自己醒悟得太迟,死心得太迟,不然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那个狼心狗肺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从来没真正爱过我对我好过,我却为了他,白白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信儿的前程未来,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他!”   发完狠,人却一下子颓了,小声啜泣道:“嬷嬷,我是不是蠢到家,糊涂到家了?为了一个从来不爱自己,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还毁了自己儿子的一生……信儿以后该怎么办?天大地大,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处?他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后悔当初托生成了我的儿子?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他啊……”   倒是没再提自己的娘家亲人们,她自己都死到临头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高嬷嬷见杨氏哭得绝望,犹带着几分红肿的两颊也因此显得越发的红肿了,心疼不已,忙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轻拍起她来,就跟小时候一样。   慢慢的,杨氏的哭声终于小了,情绪也好了一些,高嬷嬷方沉声说道:“娘娘,明儿升堂时,您只管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头上,让我来承担,我都认了罪了,顺天府尹总不能还要逼着您认罪,那他就是屈打成招了,事情已是人尽皆知,他必定不敢。只要您一直不承认,那他便奈何您不得,王爷也奈何您不得,您就有机会出去,与二爷团聚了,二爷是个孝顺的,他一定不会不管您的,所以娘娘,您千万记好了,事情都是我做的,您什么都不知道!”   杨氏闻言,眼里先是闪过一抹亮光,继而便苦笑起来,摇头道:“不行的,王爷既安了心要将我千刀万剐,那就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还等着以我的痛苦,去讨好那个贱种,让贱种原谅他,与他父慈子孝呢,所以即便嬷嬷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也是行不通的,你是我的奶娘,是我跟前儿最得用的人,事情到底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便真不是我做的,别人也不会相信,何况前儿我可是当众亲口承认了事情都是我做的,就别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   顿了顿,继续道:“关键信儿的前程命运还掌握在他手里,此事一出,信儿的名声固然将毁于一旦,但他到底是王爷,只要他肯拉信儿一把,信儿还是有美好明天可言的,我不能再连累信儿了,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若不是有我这么一个糊涂的娘,他是可以有远大前程的……所以,明儿我会干净利落的认罪,主动提出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盼王爷知道我这般配合后,能对信儿好一点,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一席话,说得高嬷嬷是泪如雨下,便是旁人听了,也少不得要为杨氏的一片慈母心肠所感动。   可她只拿自己的孩子当宝,别人的孩子却当草,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机关算尽,落得今日的下场,又怨得了谁!   主仆两个因此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度过了她们有生以来最艰难,也最不堪回首的一夜,以致次日衙役们奉命来押她们去大堂受审时,二人竟最先生出的不是她们的命运就要被定下了,她们的生命或许就要进入倒计时了的恐惧,而是对终于能至少暂时离开这个鬼地方,终于能暂时得见天日了的庆幸与如释重负。   一时到得大堂,远远的已能听见人声鼎沸,等绕过一座影壁后,杨氏与高嬷嬷就看见大堂外的院门口,虽说有衙役们拿了水火棍挡在前面,不住的大喝着:“都站远一点,安静一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人们依然前仆后继的想往前冲,嘴里还纷纷叫着:“站远了看不清楚,听不清楚啊……”、“后面的都小力一点,人都快被你们挤死了……”、“有什么好挤的嘛,想站前面,不知道来早一点啊……”   正乱得不可开交,忽然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杨氏和高嬷嬷,主仆二人都是重枷镣铐加身,不用人特意说明介绍,人们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们的身份,立时对二人品头论足起来:“那个年轻些的,就是那个王妃,不是,就是那个毒妇了罢?看着不像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啊……”   “你知道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脸上又没有刻字说自己是坏人!”   “可不是,若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坏人,她的罪行也不会这么多年才暴露了……就是看起来越不像坏人的人,心狠起来才越狠,同样的道理,看起来越是端着的女人,骨子里才越骚,见了男人就迈不动道儿……”   “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毒妇了,女人天生就该好好相夫教子,以贞顺为要,我这会儿手上是没有臭鸡蛋,不然我非扔她一脸不可,也不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显然,这些看热闹不怕事儿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杨氏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满心的羞愤与恼怒,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她们这么多年的夫妻,王爷为了讨好挽回那个贱种,竟这样作践她,当她不知道,必定有他派了人明里暗里的散播流言,推波助澜,事情才能这么快便传来人尽皆知呢?他说她狠,岂不知真正狠的人是他自己,果然男人对上自己不爱的女人时,一旦发起狠来,比谁都狠吗?   可信儿总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想过这样做,会给信儿带来多大的伤害吗,还有脸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不如!   杨氏攥紧拳头,任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方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充耳不闻的进了顺天府的大堂。   就见一身官服的黄府尹坐在上首,两旁都是拿着水火棍的衙役们,一见她们主仆进来,便立刻以水火棍敲击起地面来,嘴里还长长的唱着:“威——武——”   换了寻常妇人,置身这样的场面,一定早就腿软的跪了下去,抖个不住了。   杨氏与高嬷嬷却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至少表面看起来一点都不露怯,杨氏还说道:“王爷虽已说了我再不是睿郡王妃,皇家玉牒上,却不可能这么快便除了我的名,我册封时的金册金印也都还在,所以,黄大人请恕我不能向您下跪了。”   这话一出,黄府尹身旁站的师爷立刻大喝一声:“大胆!你谋杀亲夫,谋害原配及原配嫡子证据确凿,那便已经是罪犯了,既是罪犯,见了我们大人就当跪,还不快跪下!”   倒是黄府尹一摆手:“不必了,到底是曾经的王妃,若不是坏了事,本府见了还得行大礼呢,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尽快把案情审个水落石出,让犯人画押摁手印,本府好量刑,量完了才好去想睿王爷复命,就别拘泥这些细枝末节了。”   说毕一拍惊堂木:“犯妇杨氏,今有睿郡王状告你谋杀亲夫,谋害原配及原配嫡子,人证物证俱全,你有何话说?”   本以为定要费一番周折,才能让杨氏俯首认罪的,毕竟攸关自己的性命,哪怕明知自己已是死到临头,在劫难逃,少不得也要垂死挣扎一番,万一就挣出一线生机来了呢,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却没想到,杨氏很干脆就认了罪:“既有当初,便知今日,我无话可说,甘心认罪,这便画押按手印罢。”   倒叫黄府尹高看了她一眼,难怪敢在睿郡王甚至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时,便处心积虑的谋害原配,害了人后,还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成功登堂入室,当上王妃,并且风光了这么多年,差点儿就笑到了最后呢,的确是个女中豪杰,若是个男人,指不定还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也未可知。   遂叫师爷拿了卷宗去,让她画押按手印,等在外面等候传召的唐嬷嬷并丁前辈等证人,竟是不必出场了。   很快杨氏画了押按好了手印,黄府尹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宣判起对杨氏的刑罚来:“犯人既已画押按手印,本府宣布,谋杀亲夫乃十恶不赦之罪,谋杀原配与原配嫡子论罪当诛,如今两罪并罚,处杨氏凌迟之行,从犯高氏,一并除以凌迟之行,下月月初行刑,退堂!”   “威——武——”衙役们便又唱起来,待黄府尹离去后,也鱼贯退了出去。   杨氏这才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却是她方才的镇定自若与大无畏都是装出来的,她就算要哭,要害怕,也绝不会当着人的面儿!   她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希望那个狼心狗肺的,能看在我这般配合的份儿上,给信儿一条生路罢,哪怕将他远远的送走,再不许他踏进盛京城一步,只要人能活着,好好儿的活着,我也可以瞑目了……只是听说凌迟痛得很,是所有刑罚里,最残酷最痛苦的一项,也不知道我到时候熬不熬得过去,总归,要让那个狼心狗肺的消了心头之恨,信儿以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   高嬷嬷也手脚发软,红着眼圈道:“娘娘别怕,再残酷再痛苦,奴婢都会始终陪着娘娘,不离不弃,黄泉路上也会一力服侍娘娘,等我们转世投胎后,下一世亦定要一直服侍娘娘的。”   至于她的家人们,想也知道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她既救不了他们,也就只能做自己眼下能做到的事了,毕竟他们一家上下的富贵荣华,都是来源于娘娘的恩赐,没有娘娘,就没有他们,想来他们一定不会怪她的。   当然,若他们实在要怪,她也只能下辈子再做牛做马的向他们赎罪了。   杨氏却忽然哀哀的哭起来:“我这样的人,哪还敢奢望什么转世投胎,只怕得在十八层地狱里永生永世待着,一遍又一遍的上刀山,下油锅了……嬷嬷,我真的好后悔,当年我为什么要那般执迷不悟,我真的后悔了……”   显然,她之前说自己不后悔当年的事,都是在死鸭子嘴硬,她心里其实早已后悔了,倒是应了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纵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   睿郡王很快便知道了黄府尹的判决,知道杨氏十分的配合,黄府尹定了下个月月初对她和高嬷嬷处于凌迟之刑,心下稍稍松快了些,冷哼道:“算她识相,否则,哼哼!”   否则,他不介意让黄祈将顺天府大牢的所有刑罚,都在那贱人主仆二人身上演习一遍,也省得狱卒们三日不练手生,那些刑罚,听说再刚强再生了一身铮铮铁骨的汉子也能屈打成招,何况那个贱人可一点都不冤,自然也就算不得屈打了。   崔公公知道如今王爷待他大不如前,大爷倒是个言出必行的,说了保他的侄子和侄子那个有身孕的小妾安然无恙,果然就保了他们安然无恙,昨儿已让人送了他们回去。   可王爷却想也知道恼了他,纵然一时半会儿间因他的“戴罪立功”不至于发落他,甚至还跟以前似的,让他贴身服侍,但主仆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与情谊,却是再回不去了,他得更用心更忠心,甚至比当初刚到王爷身边服侍时,还要用心与忠心,才有可能挽回王爷的信任与依赖了,不然回头万一王爷忽然又想与他算账了,他岂非只剩死路一条?   所以崔公公立刻投其所好的赔笑道:“王爷不知道,当时去看热闹的人把顺天府衙周围的几条大街小巷都堵满了,听了黄大人的判决后,无不拍手称快,都说那样的毒妇,就该千刀万剐,当然人们说得更多的,还是王妃娘娘与大爷,说王妃娘娘虽蒙奸人陷害,到底沉冤得雪了,还说娘娘好福气,生了个大爷这么好的儿子,大爷虽早年蒙奸人陷害,却总算否极泰来了,以后必定有大福气大造化,还有些酸秀才摇头晃脑的说什么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相信以后都再不会有人说咱们大爷那个,不祥了……”   果然睿郡王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道:“这个黄祈,还算会办事,回头备一份厚礼送去他府上,就说这个情本王记下他的了,等回头本王大愈了,再请他吃酒。”   “是,王爷。”崔公公忙恭声应了,见睿郡王没有其他吩咐了,便要却行退出去。   “回来。”却被睿郡王给叫住了,声音发沉的道:“如今已是中旬,马上就要进下旬了,行刑的日子至多还有二十来日……唔,时间有点紧张,所以有些事得抓紧了。再告诉黄祈,这样的大案要案,很该立刻以邸报的形式,通报到各州府上,让各州府都引以为戒才是。”   不待崔公公答应,又沉声道:“再让人写一封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盖上本王的印信,快马加鞭送到杨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手上,听说这些年那贱人的兄长仗着是本王的大舅子,虽无族长之名,却有族长之实,压得现任族长和族老们大情小事上,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敢有半句二话,也该给大家一个报仇泄愤的机会才是。”   贱人那个同样恶毒的母亲虽然死了,他不能鞭尸,他的教养让他即使再恨,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何况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一个王爷,那般的睚眦必报,赶尽杀绝,对方还好歹是他曾经的岳母,御史言官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弹劾对象。   但是,他可以借刀杀人,可以借杨氏族里那些早就不满杨氏娘家人了的族人们的手,让他们一家身败名裂之后,再落得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他们这些年,尤其是杨氏的兄长,手上可不干净,杨家的族人和当地的士绅们想要落井下石,都不用怎么折腾,小辫子是随手一抓便一大把。   那样杨母便是死了,见到自己的儿孙们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能瞑目,也多少算是受到了自己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助纣为虐的惩罚,方能稍减他心头之恨!   崔公公自是忙忙都应了,又听得睿郡王道:“把这些事都安排下去后,便立刻安排宇文信去漠北的事,他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最舍不得的东西,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告诉他他去了漠北后,若继续姓宇文,甚至想仗着天高皇帝远,那边的人一时半会儿间不会知道盛京的情况,便打着宗室的旗号作威作福,想东想西,可以,但本王会让他在漠北也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反之,他若想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可以,那以后除了有生之年不能再踏进盛京一步,本王不会再给他任何限制,你让他自己选择罢。”   睿郡王说完,便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对宇文信赶尽杀绝,再恨屋及乌也做不到,那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小时候他抱过亲过疼过寄予过厚望的……所以,就将他远远的送走罢,有生之年,不复再见!   崔公公在他沉默时,一直大气不敢出,直至他都快汗透衣背了,才终于听见他又开了口:“下去按吩咐办事罢!”   崔公公如释重负,不着痕迹的喘了一口气,恭声应了喏,却行退了出去,一直到了外面,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办事去了。   王爷方才虽没将话说白说透,只说‘时间有点紧,有些事得抓紧了’,但他岂能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是要赶在杨氏行刑前,把事情都办好了,也好让杨氏知道,因为她,她的儿子和亲人们,都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也好让她身体承受巨大痛苦与折磨的同时,心上也受到同样的,甚至更大的折磨与痛苦。   说来杨氏做的那些事,的确都让人深恶痛绝,也不怪王爷恨成这样,得亏大爷及时拉了他一把,给了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不然他如今的下场,只怕只会比杨氏惨一百倍,他回头可得再好生给大爷磕几个响头,若大爷同意,还该给大爷立一个长生牌位才是!   崔公公想着,先去到王府的回事处,找到两个睿郡王平常用惯了的清客幕僚,让他们一个去黄府尹府上送礼答谢兼带话儿,一个则立刻写信送到杨氏的娘家所在地杨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手上,自然礼该怎么送,信该怎么写,都大有讲究。   他惟恐出什么岔子,回头惹怒了睿郡王,索性待礼物都准备好,信也写好看过了,才让二人分头办事去了。   等这些忙完了,崔公公才出了回事处,径自去了宇文信的院子,睿郡王前夜虽下了把宇文信看管起来的命令,却没有说具体会怎么发落他,崔公公自然要留一个余地,是以并没有像杨氏似的,将他关到柴房之类的腌臜地方去,而是就关在他院子里的小书房里,门窗一律锁死,门口还派了四个小厮四个粗使婆子轮流把守。   这两日宇文信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没人敢饿着他渴着他,让他受这样那样的委屈。   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也不是很担心,父王就算再恼他恨他,应当也不会要他的命,无论是谁,无论再狠心的人,在面对自己的子嗣时,心都要比面对其他人时,要软上几分,何况到了这个地步,死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可母亲就不一样了,父王恨毒了她,不叫她身败名裂受尽折磨而死,誓不罢休,接下来等待母亲的会是什么,他简直想都不敢想,偏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根本不能出去救母亲,哪怕与她一起吃苦都不能够,他简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所以崔公公的突然到来,于宇文信来说,就跟溺水已久,眼见就要力竭沉底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惊喜庆幸得差点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连崔公公之前之于他来说堪称致命的“背叛”,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还是崔公公行了礼,说了一句:“奴才是奉王爷之命,来给二爷传话的。”   宇文信才如初梦醒般回过了神来,也顾不得去问睿郡王让他带了什么话儿了,急急忙忙便问道:“我母亲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说顺天府的衙役登门带走了她,是不是真的?父王如今好些了吗?我要见父王,我要见父王!”   ------题外话------   昨晚上做梦都梦见码字,笑着哭ing……好想发表情包啊……   ☆、第一百八八回 雪中送炭?   宇文信虽被关着,与外面隔断了联系,可看守他的下人们嘴巴却没把门上锁,虽知道王爷连日来心情不好,阖府上下都是捏了一把汗,只差夹着尾巴过日子,但正院与宇文信的院子如今都没多少人服侍了,尤其宇文信的院子,离银安殿着实不近,天高皇帝远的,下人们又被下了严令,一步也不许离开小书房外,不嚼舌根不说八卦,该怎么打发时间?   所以杨氏前脚才被带走,宇文信后脚便隔着门窗知道了,若不是力不从心,又连件可用的工具都没有,他就要破门破窗而出了。   父王是恼了他,却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罢,只要他以死相逼,并且真见了血,应当还是能救下母亲的,若都见了血,父王还不肯松口,那他便趁机结果了自己也挺好,反正他如今也没有前程未来可言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宇文信一边急急说着话,一边已在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他必须离开见到父王,晚一刻都不行,谁知道就晚了那一刻,便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可惜他才跑到门口,就让崔公公带来的两个满脸冷漠的侍卫给伸手拦住了,崔公公还在后面略带怜悯的说道:“二爷,您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王爷也不会见您,您还是接受现实,先听听王爷都让奴才带了什么话给您罢。”   宇文信闻言,见那两个侍卫都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关键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父王的人,还是宇文修的人?但不管是谁的人,他都使唤不动,更打不过,看来他今日是怎么都出不了小书房的门了。   这般一想,宇文信不由心灰意冷起来,再想到方才崔公公竟用怜悯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这般与自己说话?果真是狗仗人势么,若不是他背叛他们母子,他们母子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又有几分恼羞成怒。   语气便十分的不好,“崔公公果然好本事,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倒与那墙头上的草差不多,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只可惜墙头上的草,都是没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阵大风给刮到地上,被人碾落成泥了,崔公公可得小心一点啊!说罢,父王有什么话带给我。”   崔公公从最底层混到现在,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宇文信这几句话,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遂只是笑道:“好叫二爷知道,王爷已定了三日后,便送您去漠北了,王爷说了,您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还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您去了漠北后……”   把睿郡王的原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到底怎么选择,二爷自己斟酌罢,奴才明儿再过来问二爷都带哪些东西和哪几个人走,奴才也好替二爷提前安排车马。”   一席话,说得宇文信如遭雷击,赫然石化了,他还以为,父王只是吓唬他的,没想到父王是认真的,还将时间定得这般急,不是摆明了不给他为母亲求情,甚至是营救母亲的机会吗?还说与他‘有生之年,不复再见’,父王果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吗?!   可他自己吃苦没什么,却不能不管自己母亲的安危与死活,那是他的亲娘,哪怕犯了再多错,做了再多糊涂事,也疼他爱他,一心为着他的亲娘啊!   念头闪过,宇文信忽然冲上前,拔下一个侍卫腰间的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睛向崔公公吼道:“我要见父王,立刻安排我见父王去,否则,我就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死在了你面前,父王会不会让你给我陪葬!”   崔公公立时变了颜色,狠狠瞪向了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也有些意外,他们的确是练家子,可宇文信也是打小儿练习弓马骑射的,虽都不精,却也比常人敏捷有力的多,又是抱的殊死一搏的心,竟真被他得手了,只得低垂下了头去,想着二对一,双方又实力悬殊颇大,他们还是有机会将刀给夺下的。   宇文信已又叫道:“快点!我要立刻见到父王,你给我快点,否则,我就真割下去了,你别以为我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反正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他话虽说得硬气,声音却发颤,手也抖个不住,昭示着他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崔公公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立刻对他有求必应,反倒笑了起来,道:“二爷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狠手,能对自己下狠手,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王爷如今已彻底恼了你,也就看在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才给你留了一条生路,但心里却未必就没想过,若当初没有生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有此番的祸事?您若是自己结果了自己,于王爷来说,也许反而能让他如释重负。”   不理会宇文信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继续道:“何况我如今欠大爷一个天大的人情,便不欠这个人情,大爷承爵也已是必然了,我不趁早讨好未来的一家之主,等事到临头再去烧热灶?那也太蠢了,二爷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么?所以,你要下狠手,就只管下,事出突然,我又手无缚鸡之力,阻拦不及也是情有可原,你们两个,当时离得远远的,还是听见我在里面大叫‘来人’,才忙忙冲了进来,只可惜已经迟了,是不是?”   那两个侍卫忙都应道:“是,公公与二爷说正事,岂是我们能听的,便离得有些远,等冲进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宇文信被几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双眼越发的红,心里虽有些信了崔公公的话,他就算为了到宇文修面前卖乖,也巴不得自己尽快死掉,但到底还抱了几分残存的希望,嘶声向崔公公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我就不信,我的命,还没你们几个奴才的值钱的,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保得住保不住你们!”   说完,咬牙一狠心把脖子迎着刀刃往前一送,立时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很快他的脖颈和锁骨间,便黏腻腻的不舒服起来。   宇文信强忍住疼痛,看向崔公公厉声道:“怎么样,要不要立刻带我去见父王!若你还不识相,就等着给我陪葬罢!”   崔公公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带着笑,道:“二爷您本就羞愧难当,又听得王爷要将您远远的送走,您不但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以后还自身都是泥菩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一时绝望之下自尽了,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便王爷要怪罪,如今他对大爷可是言听计从,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大爷面前,你说大爷开了口,王爷能不给这个面子吗?所以,你就别为我们这些奴才担心了,要动手就快点,奴才还等着回去向王爷复命呢。”   他竟真一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害怕自己死在他面前……宇文信死死盯着崔公公的脸看了一回,纵再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承认了。   然后便悲哀的意识到,崔公公也好,两个侍卫也好,都只是主子手里的傀儡,所以他们不会像父王那样,看见自己受伤流血,看见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他面前的样子,怎么着也会心软几分,如果他不自己放下刀,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他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死了也白死?   宇文信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中,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崔公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忙冲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忙身形如电的扑上前,一个夺刀,一个抓人,很快便将眼前的困局给解了。   崔公公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厉声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守着二爷,直到二爷被送走那一刻,若是敢再让二爷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两个也别活了!”   两个侍卫一个正制着宇文信,便由另一个抱拳恭声应道:“公公放心,绝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   崔公公“嗯”了一声,看向颈间仍血流不止,脸色灰败的宇文信道:“二爷,奴才早说了,让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偏不信,如今可不就吃亏了。对了,顺天府黄大人已将杨氏的案子判决了,杨氏也痛快的画了押按了手印,已定了下个月月初行凌迟之型,所以你是救不了杨氏的,不过,若你乖乖听王爷的话,配合一些,指不定王爷会心软,让黄大人改判杨氏其他刑罚呢?虽也免不得了一死,好歹死前不至于那般痛苦,也能落个全尸不是?您自己看着办罢!”   说了一大通,见宇文信都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身心都受了重创,要指望他安排带的东西和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得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马上给二爷上金疮药、包扎伤口,若实在严重,还得打发人立刻请个大夫来。”   又指了一个粗使婆子:“你把院子剩下的所有人都给咱家叫来,咱家有话说。”早些把事情了了,也好让王爷早些开怀起来,比较主子高兴了,下人的日子才好过。   侍卫之一与粗使婆子之一便取金疮药的取金疮药,召人的召人去了。   却是侍卫的脚程更快,先一步取了药回来,与宇文信洒上后,很快便止住了血,这才发现,宇文信的伤口虽有些长,却并不深,只要包扎得当不沾水,几日便能结痂。   崔公公听得松一口气,适逢粗使婆子将宇文信院里如今仅剩的十几个下人,连同宇文信仅剩的两个不得用的小厮也一定召齐了,他便站到台阶上,说起话来:“二爷不日就要出发去漠北了,你们当中,有哪些愿意跟着去服侍二爷的?”   谁都知道漠北苦寒,二爷去那里也不是享福的,甚至有生之年都别想再回盛京了,若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跟了去服侍的,自然忠心可嘉,那就值得一用了,也算是二爷不幸中的万幸。   只可惜崔公公失望了,他一连问了三遍,都没人主动站出来,说愿意跟了去漠北服侍宇文信的,人人脸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崔公公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仅剩的下人,显然都是家里没什么门路,素日在二爷面前也不得用的,不然早找路子调出去了,哪还会留至如今,既素日不得用,自然也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忠心,若强迫他们跟了去,他们不尽心尽力的服侍,倒还不如不让他们去,这种事,他们自己愿意才是首要的。   可二爷自己院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去了,其他院里其他行当的人自然更不愿意了,难道现自外面买人跟去吗,现买来的人,又哪里堪用呢?王爷是恼了二爷,却未必就愿意看到下人也敢作践他,委屈他,——他必须得把握好这个度才成。   崔公公正暗自犯愁,冷不防就听得下面一个女声怯怯的说道:“公公,我愿意同了二爷一起去漠北,不知道可不可以?”   终于还是有人主动愿意跟去了?   崔公公大喜过望,忙循声望过去,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刘纯馨,他脸上的笑就一下子凝固了。   暗骂自己怎么连二爷院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都给忘记了?说来这刘氏到底也是二爷的妻子,虽没拜堂没敬茶,却也是坐了大红花轿进门的,那便是二爷的妻子了,丈夫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只是这女人再上不得台面,也是大少夫人的嫡亲表妹,也不知道大少夫人对她是个什么意思?也许大少夫人只愿意自己作践她,不愿意别人作践她,有什么后手呢,毕竟这一去,可就一辈子都再见不着了,这个主他还真是不好做。   只得道:“二少夫人愿意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兹事体大,咱家得先问过王爷,还有大少夫人的意思才成,明儿咱家再给你答复罢。”   不想刘纯馨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了二爷,便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了,自然是二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又何须再征得旁人的同意?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倒也没错,崔公公蹙眉想了想,转身向里看向了宇文信:“二爷怎么说?”   据他所知,二爷对这个所谓的“妻子”可是深恶痛绝,也许不愿意让她跟去呢?   果然伤口已被包扎好了,脸色看起来却越发苍白了的宇文信立刻道:“我不要她跟我去,没有人愿意跟我去,我就不带人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宇文修能熬过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他如今可比当年的宇文修年长多了,他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被方才崔公公一句‘若你乖乖听王爷的话,配合一些,指不定王爷会心软,让黄大人改判杨氏其他刑罚呢’所触动,宇文信这会儿已愿意去漠北了,只是去之前,他一定要再见父王一面,也一定要再见母亲一面!   刘纯馨被宇文信拒绝了,也不气馁,继续怯怯的道:“二爷不让我跟您去,我也一定要跟了您去,我说了既嫁了您,就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求二爷能答应我。”   顿了顿,咬了咬唇,壮着胆子上前几步上了台阶,站到了宇文信面前,方继续道:“二爷厌恶我,我知道,可我却是安了心想与二爷好生过日子的,先前没有发生变故前是一样,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样,从来没改变过心意,只求二爷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让您慢慢的发现我的好,不后悔您今日答应带了我一起去漠北的。”   连日来王府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刘纯馨虽几乎没有人身自由,也使唤不动新房的下人们,与她们说不上话儿,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能无意听几耳朵去,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一开始,她是恐慌中带有几分庆幸的,王妃娘娘与二爷自身都难保了,自然再顾不上磨搓她,这几日唐嬷嬷不就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往日那些个行动就给她脸色瞧,对她冷嘲热讽的大丫鬟得脸的妈妈们,也再没出现过,再没给过她气受不是吗?那她就这样安居在一方小天地里,每日里只要能有吃的喝的,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但很快她便庆幸不起来了,二爷从来没承认过她,他在府里时,她尚且日子难过,等他去了漠北,一辈子都再回不来了,她岂非越发成了无根的萍,不知道会飘向哪里了?   倒不如随了二爷一起去漠北,本来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该他在哪里跟在哪里,何况他如今还落了难,她相信只要她全心全意的照顾他,全心全意的付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他会感动的,那她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有了自己的家,她之前爱慕虚荣,猪油蒙了心,说到底不也是想要有个依靠,有个自己的家吗?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再怕吃苦了,只要心里有目标,有希望,一时的吃苦又算得了什么,纵然苦,也是甜的!   刘纯馨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的素面褙子,头发整整齐齐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朵珠花,与往日宇文信偶尔在杨氏院里无意瞟见时,一般无二的打扮。   她的言行举止还有神色也与往日一般无二,畏畏缩缩,卑卑怯怯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即便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第一次见她的人,都喜欢不起来。   可宇文信却发现,自己现下竟然讨厌不起她来了,他本来该最讨厌最恶心她,他也的确一直最讨厌最恶心她的,不是吗?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公然的同情起他,自以为是的给他雪中送炭起来,他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她,会认下她做妻子,以后好生与她过日子了吗?   做梦,他就算再狼狈再落魄,也轮不到她来同情他,轮不到她来雪中送炭,他绝不会感激她的!   刘纯馨见宇文信苍白的脸上满是深恶痛绝,心里不可避免的难受起来,果然,二爷就算再落魄了,也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她对宇文信这会儿倒也不至于有太深的感情,宇文信都那样对她了,她还能产生感情,得多贱的人才能做到?她更多的,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为自己谋一个至少现下看来还是有希望,还是看得见前路的未来,而二爷既是她的丈夫,她便绕不过他,那何不一起为未来拼搏呢?   所以,刘纯馨很快便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又开了口:“二爷,您如果实在做不到把我当妻子,就把我当丫头当奴婢罢,您生来便是尊贵人儿,哪里离得开人服侍?我虽笨,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还是应付得来的,我也能吃苦,必定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二爷带去漠北,求二爷就答应带我去罢。”   说完,矮膝轻轻的跪了下去。   这下宇文信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以为自己只靠冷脸就能吓退刘纯馨了,他只能冷笑道:“我是从来没把你当过妻子,甚至给我当丫头奴婢,你这样的女人,都不配!我早想赏你一纸休书了,以前不能够,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必再顾忌,我现在就赏你一纸休书!”   说完便要起身去书案前写休书,反正他是被关在自己小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只是才刚起身,便让刘纯馨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腿,哽声道:“二爷,求您不要赏我休书,我就算随您去了漠北,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我只是、只是为好好儿的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求您别休了我,不然我只能回浏阳去与我娘相依为命,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护得住一个我?族人们都恨透了我们家,还不定会说是嫁,实则却是卖的把我卖到什么地方去,届时我也是自身难保,又何谈救她?求二爷就让我随您一起去罢,我下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不想回去再被待价而沽一次了,这一次,已跌得她头破血流,刻骨铭心,真的是怕了回去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要孤身从盛京回到浏阳去,谈何容易,路上会遇上什么,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就怕到时候连死都是奢望,倒不如先保全自己,等自己有了余力,再设法接了母亲去与她团聚,怎么着也比母女两个都落到族人们手里,只能任人宰割的强。   刘纯馨并不知道刘姨妈已有了“好去处”,还以为她已回了浏阳去,虽族人们都容不下她,但让她常伴青灯古佛,为父亲和族里挣一座贞洁牌坊应当还是愿意的,就是母亲少不得要吃苦头了,不过只要性命无忧,以后就总有希望。   她不知道,宇文信却是知道的,以往的理直气壮今日却忽然莫名的打了折扣,竟觉得原本想好的刘姨妈在回去途中,遇上了流民,死于非命的说辞,说不出口了。   好半晌,他才冷冷道:“崔公公,劳你安排人先带她下去,我要考虑考虑。”   带了,岂不是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同情,可她凭什么同情他?还有她带给他的那些耻辱,又该怎么算?可若不带,他也说不准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毕竟……旁的且不说,至少洗衣做饭这些事,总不能真让自己动手罢?   刘纯馨脸上已带出了几分松快来,二爷愿意考虑了,那说明事情至少还有转机,遂在崔公公让人扶她起来,送她回去时,很顺从的就起身离开了。   余下崔公公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没有共过富贵,却愿意一同患难,不管这刘氏以前做过什么,人品怎么样,也已算难得了,若二爷能一直得她相伴照顾,而她又的确如自己说的那样,不怕吃苦,二爷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简浔很快便知道了刘纯馨自请随宇文信去漠北之事,这些日子事情多,她也跟崔公公一样,早忘记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还是崔公公亲自来求见,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问她:“未知大少夫人意下如何?”   她才想起了刘纯馨的存在,但想起归想起,却真的一点不感兴趣,毕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便只是道:“看父王的意思罢,若父王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我一个做嫂子的,是不好管小叔子屋里事的,尤其这个小叔子与我们一房,还已反目成仇了,公公说是不是?”   崔公公闻言,忙赔笑道:“都是奴才思虑不周,这等小事,就不该拿来烦大少夫人的,奴才这便退下,不打扰大少夫人歇息了。”说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却行退了出去。   大少夫人是以嫂子的身份来说此事的,而不是表姐,那就说明早不拿那刘氏当表妹了,一丝一毫旧情都没有,那他应当能在王爷面前交差了,一个刘氏,再添两个婆子或是媳妇子,两个小厮,不然索性就新买一家人,与二爷一道去漠北?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简浔一边服侍他梳洗更衣,一面笑道:“昨晚上怎么留在宫里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若是方便,要不与我说说?要是不方便,也就罢了。”   他脸上虽一直在笑,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放松,但她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她也不是非要听他说宫里或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引着他说说话儿,让他能真正的放松下来而已,毕竟他在外面已够紧绷了,回了家里还这样,又还有什么意趣?   宇文修已道:“对师妹,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这事儿实在太过分了,你听了必定也会生气!昨儿下午眼见要到交班的时间了,平子清忽然递了话儿给我,让我晚间在自己的值房等着他,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虽自来不待见平隽,却也只是在有关师妹的事上,对平隽的能力人品,却是自来极看重,也可以说是与他惺惺相惜的,既然平隽特特递话儿给他,还让他在值房等他,看来问题是出在宫里,那他自然要配合。   是以昨夜他才会没有回王府。   到了三更左右,一身夜行衣的平隽果然如期而至,叫宇文修也换上夜行衣后,带着他一路躲过巡逻的金吾卫们,到了冷宫一带一座废弃的宫室。   宇文修这才知道,他虽然已自问对皇宫大大小小的角落都了若指掌了,却不知道,冷宫下面还有一座地下室,而他们两个悄悄潜进去后,看见的就是一群方士和工匠,正围着一座巨大的炼丹炉忙个不停。   “不是说皇上将给自己炼丹的方士高人们,都藏在畅春园吗?怎么会……”简浔紧锁着眉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发问了,明贞帝那个作死的,果真是一日不作就要死吗?   宇文修恨声道:“畅春园那批人,是只给他炼丹的,冷宫地下室那批人,却另有用途,是专给他点石成金的!师妹必定只听说过点石成金,没见过真的罢?我们这位好皇上,就愣是给弄成真的了,他让那些方士和工匠,把铜和铁,经过复杂的炼制,变成金和银,当然只是看起来像真金白银,其实是假的,然后把这些假的金银流通出去,换回来真正的金子和银子!他这样做已经有几个月了,可居然谁也不知道,还是平子清日前见军饷里的银子有些在阳光下,色泽与旁边的微微不一样,一时好奇拿起来看时,意识到了不对,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阴谋!”   ------题外话------   感谢8月19日139**372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八九回 计划 离开   平隽是上战场厮杀过的人,比谁都清楚将士们只要上了战场,脑袋时刻都是别在腰上的,一个不慎丢的便是命,丢手丢脚受伤流血就更是家常便饭了,这样豁出一切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们为之拼命的家国和朝廷,却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凭什么?!   所以他当了兵部侍郎后,对军饷军粮这一块儿便抓得尤其紧,以前是他鞭长莫及有心无力,没办法为将士们谋得基本的温饱也就罢了,如今既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了,他当然要竭尽所能,让将士们知道,至少上边儿还是顾着他们的,至少朝廷还是有作为的。   万万没想到,他除了要应付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办事之前倒要先喂饱了他们不算,为了多讨得一点儿军饷,日日都要与户部的官员们周旋扯皮也不算,竟还让他挖出了一条最大的蠹虫明贞帝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江山社稷可是他宇文嵩,是他们宇文家的,他不励精图治,不想着重振江山,不想着为百姓们谋福祉也就罢了,竟还自己挖起自家的墙角来,用的还是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大邺还有什么未来可言,百姓们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他难道不知道,九边的将士们连饱饭都吃不上,武器装备更是多年没更换,一万人里,能装甲出一千真正的精兵来都不容易?他难道不知道,流寇四起,内忧外患前所未有,百姓们已经是吃树皮啃草根,下一步只怕就要易子而食了?那些日日呈到御案前的加急奏折,他眼睛瞎了,难道都看不到吗!   天下是他的天下,百姓是他的百姓,他糟蹋起来,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吗?!   平隽气得只差就要冲进宫里弑君了,哪怕为此背上千古骂名呢,至少昏君也不能再祸害百姓们下去了。   好在他心性强大坚韧,经过最初的愤怒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弑君倒是不难,明贞帝至少现下还对他信重有加,至少表面上看来,还是听得进去他的谏言的,那他只要能接近他一丈之内,他就敢说自己一定能诛杀昏君于自己的剑下,以他的本事和平家多年明里暗里的经营,要带兵器进宫,或是进了宫后再弄了兵器藏在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昏君那副被酒色和丹药,还有重重贪欲掏空了的身子,他要杀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弑君后该怎么脱身,该怎么让自己的行径不至于连累到平家家族上下几百口子人,不让平家因此落得遗臭万年的境地,却不是容易的事,他可以不在乎名声,却不能让家人族人们也置名声于不顾,更不能不管那么多人的性命,何况他不在乎的只是名声,自己的命还是挺在乎的,为一个那样的昏君,便赔上自己的命,也忒不值当了,他又不是不可以想办法,用迂回的招数来达到目的了,只不过,要多费一些事,也要多费一些时间而已!   平隽思来想去,想到了宇文修。   宇文修看重他的能力人品,与他惺惺相惜,平隽又何尝不是一样?何况宇文修如今掌着拱卫皇城的金吾卫,若真要灭了明贞帝,离大皇子为新帝,他们两个“挟天子以令天下”,为百姓们做点实事,那就必须先与他达成共识,彼此同心同德,方能事半功倍,否则,光宇文修要从中作梗,事情便顺利不了了。   所以才会有了平隽与宇文修的昨夜之约。   宇文修恨得咬牙切齿,俊美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皇帝,成日里不作为,只知道吃喝玩乐,好逸恶劳,还妄图长生不老,花大笔的银子炼丹炼药的也就罢了,竟还挖起自己江山的墙角来,他怎么不去死啊!也是,炼丹炼药最是烧银子的,他不趁早搜刮银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便后手不继了?还以为经过之前御驾亲征的大败,经过逆王之乱,他亲眼见过百姓们的疾苦,见过这山河已是如何的千疮百孔后,多少会触动几分,毕竟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可能不被触动,如今方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根本就是个畜生,我们怎么能以要求人的标准,去要求一个畜生呢?”   简浔也是怒不可遏,道:“的确不能再以要求一个人的标准,来要求一个畜生了!只是这个畜生小人得志,偏让他站到了高处去,要杀了他吃肉,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再不容易,也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   她忽然想到,前世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前后,向来都雷声大雨点小,嘴里喊着“赏”,实则每次赏给妃嫔们的东西,都有些差强人意的明贞帝,忽然就变得大方起来,不但将后宫妃嫔们的份例都提高了三成,后宫还一度添了不少好东西,以致那段时间里,妃嫔们都是又做衣裳又打首饰的,比过年还高兴,如今想来,那些银子,应当就是明贞帝以自己的“点金之术”弄来的了,他根本就是慷他人之慨啊!   宇文修颔首:“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所以我与平子清一直说话到凌晨才散,我们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有两点,第一,不说要把腾骥卫拉到我们的船上来,至少也要让腾骥卫在事发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两卫的将士自相残杀还是轻的,就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我与平子清都背上了‘谋逆’的名声,反倒让那些个祸国殃民的蠹虫浑水摸鱼,得了可乘之机,那天下就真是要大乱,老百姓们也真是没救了。”   “第二,昏君一死,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上位继承大统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倒是不至于不能服众,只是淑妃那里,得让她先与我们达成共识才成,不然她若在关键时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虽不至于让我们功亏一篑,却也要多费不少事;新帝年幼,她又出身低微,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届时还得让她以太后的身份,把朝政都托付于我和平子清才是,我们两个到底年轻,没有太后的授意,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总不能白为内阁那群只会和稀泥的老头子和所谓的宗亲大臣们做嫁衣。”   简浔一听就明白了。   只要历代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腾骥卫愿意配合,要让明贞帝忽然“暴毙”,还是不难的,毕竟金吾卫全部在宇文修的掌握之中,待入了夜把各处的宫门一关,除非消息走漏有人强攻,否则谁也进不了皇城,而一夜的时间,足够把该做的一切都做好了。   相形之下,反倒是简沫那边变数大一些,她对明贞帝虽说是死了心,但总是自己的夫君,明贞帝还救过她的命,彼此还一同患过难的,于明贞帝来说,简沫或许不是他后宫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于简沫来说,明贞帝却是她唯一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要让她明知道明贞帝有危险,却当做没事儿人一般,只为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能上位,只怕她做不到。   何况她儿子才那么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也是打小儿读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如今是她儿子还小,宇文修与平隽等人需要这个傀儡,他们母子才能暂时安然无恙的活下去,等她儿子渐渐大了,宇文修与平隽等人也已稳住局势,不需要她儿子了,岂非就是他们孤儿寡母的死期了?她或许可以不怕死,却决不能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安危。   简浔是还没做过母亲,但“为母则强”的例子,听得见得太多了,倒也能理解简沫的忧虑,思忖片刻,道:“师兄,等你们便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安排我进宫一趟去见简沫罢,让我来跟她说这事儿,应当可以说服她,若实在不行了,又再说罢。”   只要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并向简沫做出保证,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母子都不会有事,应当可以让简沫与他们站到一边,可若简沫实在不愿意配合,为了大局,他们少不得也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总之等事成以后,时间可以向简沫证明,他们真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实实在在是为了苦难中的百姓!   宇文修一点也不想让简浔进宫,那个昏君已经昏聩到没边儿的地步了,谁知道浔浔进了宫后,会不会有危险?他再是严防死守,尚且还有个万一。   可简浔不走这一趟,简沫那儿还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去,纵旁人去了,也未必就能说服她,反倒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宇文修只得道:“那到时候让姐姐陪你进宫去,到了那一日,我会寸步不离守着宇文嵩,绝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半步的,不过事情太多太杂,一时半会儿间且还不必你进宫,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外面的事,交由我和平子清罢,我们两个联手,这天下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简浔点头应了:“那我等师兄消息,师兄也别太着急,事缓则圆,这天下与百姓们都苦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多几日少几日了,等苦过了这最后一段时间,以后便都是甜的了。”   要将皇位上的人换一个,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还要冒极大的风险,宇文修心里的确着急,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便应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的,你也别着急,凡事自有我呢!让人摆饭罢,与你说了这么多,心里好受了些,肚子也终于知道饿了,早膳和午膳我因为一肚子的气,都没怎么用。”   简浔一听,忙道:“师兄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如今是年轻,等上了年纪,有你后悔的!那我立刻让人摆饭,琼雪,瑞雨……”   翌日送走宇文修后,简浔收拾一番,便去了银安殿看睿郡王。   睿郡王身体里虽还残留有余毒,要再将养几个月,方能痊愈,但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一见简浔进来,便满脸是笑的道:“修儿媳妇来了,坐。修儿进宫去了吗?本王听说他前夜没回来,昨夜也是天快黑了才回来,是不是朝中事多?再是事多,他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简浔笑道:“近日朝中事情是有点儿多,偏昨夜回来时又那么晚了,夫君怕打扰了父王休息,便没有来给父王请安,让我今儿早上过来时,替他向父王赔个不是,说是等忙过了这阵子,一定好生陪伴父王一段时间。”   他昨儿一肚子的气,何况本就多少还是恼着睿郡王的,哪里还顾得上来给他请安,又哪里顾不上让自己替他赔不是,不过她是贤内助好老婆么,当然要替他描补一下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不可能是宇文修说的,睿郡王嘴上笑着:“他公务繁忙,一时顾不上家里也是有的,我这里多的是下人服侍,哪里就至于要他亲自陪伴了?倒是你,可别恼他陪你太少才是,如今他正年轻,自是要趁年轻做出一番事业来,等以后年纪大了,便想做出一番事业也晚了。”   心里却忍不住黯然神伤,儿子真就恼他到这个地步,连看都不愿再来看他一眼了吗,可他之前不是说了,已不在乎当年的事?何况他也已为他们母子申了冤正了名报了仇了啊。   睿郡王想着,忙又道:“对了,这两日外面的那些议论声你都听说了罢?总算修儿的名声都挽回了,本王也总算有脸去见他母亲了。”   简浔闻言,淡淡一笑:“是听说了一些,多谢父王用心良苦。”   心下却是真不在意宇文修有没有那个“鬼之子”的名声,甚至可以说从来不在意,他就算一直有那个名声又如何,在她和其他真正在乎看重他的人的心里,他就是他,他们对他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也知道,宇文修自己也一点不在乎那个名声,那些都是小事,比起他正操心谋划的事,简直微不足道,所以,睿郡王想以此来讨好他,挽回他的心,怕是不能如愿了,他的目光一直在往前往上看,当他看到了最高处时,下面的不论是小草也好,大树也好,都微小得不能再微笑,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了。   简浔又陪着睿郡王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待出去后走出没多远,崔公公追了出来,行礼后笑道:“好叫大少夫人知道,王爷已同意让二爷带了二少夫人去漠北了,说他总要人服侍的,何必舍近求远?虽说事情与大少夫人无关,奴才想着,还是要禀告大少夫人一声才是。”   简浔笑着点了点头:“方才竟没听父王提及这事儿,若不是公公告知,我还不知道呢,多谢公公了。不过我瞧父王长天白日的闲着,只怕也无聊得很,很该叫了三弟和妹妹们过来侍疾、陪父王说话解闷儿的,尤其五妹妹,听说父王以往最喜欢她的童言无忌了。”   也省得睿郡王成日里闲着,除了后悔和伤春悲秋,就是想着怎么挽回宇文修,父子间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处着不好么,非要更近一步,来个真正的父慈子孝,摆明就是强人所难么。   “王爷怕是不想让大少夫人烦心,不过,大少夫人想得可真周到,老奴差得远了。”崔公公少不得应了,又赔笑说了几句话儿,便行礼告退了,并不是他鸡零狗碎的小事都要拿来烦大少夫人,而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这样一个态度来。   崔公公离开后,简浔一边往回走,一边终于想起刘纯馨愿意随宇文信一道去漠北之事来,她不是怕极了吃苦的么,怎么会愿意随宇文信去漠北,还是在宇文信明显待她不好的前提下?她不是该设法回浏阳去,与她娘团聚么,刘段氏再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至少对她还是可以的,更不会朝打夕骂,怎么也比跟着宇文信强罢?   不过,他们当初上京时,把事情做了绝了些,只怕刘氏族里的人还恼着她们,阖族的人要欺负收拾两个孤儿寡母两个弱女子,简直眼睛一眨,就能有一百种法子,也不怪刘纯馨不敢回去,刘段氏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至多也就是忍饥挨饿,委曲求全而已,她却正当妙龄,谁知道会被“嫁”给什么人?万一比宇文信更糟糕一百倍怎么办?   宇文信好歹年轻俊美,就算不被父兄和家族所容了,至少也不会饿着冻着,刘纯馨还是他的正妻,她在关键时刻雪中送炭,也多少能挽回一些在他心中卑贱不堪的形象,这么算来,将来还是有过好日子的希望的,总比不得不去走一条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路来得强得多。   那么,祝福她心想事成,前路能越走越光明罢,宇文信虽不是个好东西,至少比之杨氏,还是良心未泯,要好上不少的,若两人去了漠北后,能相扶相持,同心同德,于他们两人来说,都算是一种福气。   崔公公手脚极快,很快便将宇文信去漠北的一应事宜都准备好了,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一房现买来的家人——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儿女,并一个刘纯馨,和给宇文信准备的一些行礼罢了,拢共就两辆车,算得上是轻车简从。   睿郡王怕宇文信中途逃跑了,还特地安排了四个侍卫送他们一路去漠北,也有免得他们路上遇上危险不能自保的意思,再就是去了当地后,总得与卫所官府打个招呼,看好了宇文信,不能让他离开漠北一步,是让他去流放受苦,可不是让他去享福的,还能任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离开就离开不成?   宇文信对这些安排通无异议,虽然也没有他有异议的资格,却在考虑了两日后,仍不同意刘纯馨与他一道去漠北,只说可以给刘纯馨一纸放妻书,然后看她是要回浏阳老家去,还是仍留在盛京。   她若要回浏阳老家,他可以给她盘缠,她若想留在盛京,他也可以给她指路,求一求简浔去,总是自己的嫡亲表姐,不敢有旁的要求,只求能去她陪嫁的一个庄子上落身,若再遇上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就嫁了,一辈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平淡也自有平淡的好处,也不是就不可能。   ——想着自己对刘姨妈做的事,宇文信终究还是对刘纯馨难得生出了一二分愧疚来,到底只是两个弱女子,再是可恶可恨他也是胜之不武,可他如今自身且难保,更不必说寻人了,何况也无处可寻去,那就好歹给她留一条活路罢。   刘纯馨却既不肯回浏阳,也不肯留在盛京,只坚持要跟了宇文信去漠北:“我自己的选择,哪怕将来后悔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只求二爷能带了我同去。”   还连行礼包袱都收拾好了,值钱的细软首饰等并没带多少,倒是药材和盛京一些做菜的调料带了不少,人离乡贱,她是受过漂泊到异乡后,连想吃口家乡菜都是奢望的苦的,若去了漠北后,二爷想吃家乡菜时,她却给原样做了出来,不愁不能打动他的心。   不想之后荣亲王就打发了人过来告诉睿郡王,宗室里连日来都有人到他面前说,宇文信有个那样恶毒的娘,歹竹怎么可能生得出好笋来?指不定此番毒害睿郡王的事,他也有参与,便没有参与,必定也知道,却没有阻止,说明什么?说明他跟他那个娘一样的恶毒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留在宗室,就该将他逐出宗室,以示公正,以儆效尤才是!   荣亲王先并没有理会这些话,当他不知道,他们都是想借此来向宇文修讨好卖乖么?他如今虽也不待见宇文信,因为他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对宇文信那样竟敢弑父的人,自然不可能再有好感,可这到底是睿郡王的家务事,到底要不要将宇文信逐出家族,决定权在睿郡王手里好么,岂容他们一群别有用心,只知道落井下石的人置噱,宗室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更大些更尊贵些的家族而已。   便是宇文修,也未必就愿意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更不会承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的情。   只是荣亲王驳了几批人后,没想到他们竟弄了个联名上书,也不知是谁牵头谁起草的文章,把杨氏和宇文信的罪行全部白纸黑字的写下,连同他们请求将宇文信逐出宗室的要求也写下后,还玩起了在后面逐一签名同意的戏码来。   这下弄得原本一些不愿表态,或是不愿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好不表态了,万一回头有心人到宇文修跟前儿一说,就是那谁谁家当初不赞成将宇文信逐出宗室,谁知道宇文修会不会记恨自家?他的确不是“鬼之子”、天煞孤星了,可他“煞神”的名号却还在,是等闲人轻易惹得起的么?   以致最终呈到睿郡王面前的所谓“联名请愿书”,上面竟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除了几家似荣亲王府这般有实权日子极过得的宗室,竟然十停里有九停人家都签了名。   这下荣亲王不好不顺“民意”了,那么多宗室呢,他再是宗正,也不能罔顾这么多人的意思,只得当众宣布将宇文信逐出宗室,并将他的名字,从皇家玉牒上勾了去,至于杨氏的,之前便已勾掉了。   好在宇文信没有品秩爵位在身,说穿了除了个宗室子弟的名头,只是个白丁,逐他出宗室都不必先回过明贞帝,荣亲王自己就可以做主,只事后回明贞帝一声也就是了,何况就算明贞帝事先知道了,他难道就会过问么,且不说宇文修是他的重臣,他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便没有这一层关系,他如今炼丹问道宠幸妃嫔们尚且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上理会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   于是就这么的,宇文信不再是宗室了,彻底成为一个没有家族的人了,虽然之前他便等同于没有家族了,被睿郡王等同于是净身出户的流放到漠北,有生之年不许他再踏入盛京城一步,可不是无家可归,更别想有家族的庇佑了吗?   可那层遮羞布到底还在,他也到底还有一二分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父王就心软了,愿意让他回来了呢,父王只是一时恼了他罢了,等他气消了,慢慢就会开始想念他的好,等他再上了年纪后,就会更惦记他牵挂他了,届时他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只可惜,他如今被逐出宗室了,连最后一二分希望也彻彻底底的破灭了!   宇文信满心的悲愤,却连哭都哭不出来,更不知该恨谁才好。   恨母亲吗?那是生他养他,一心为着他好的人,谁都能恨她,惟独他不能;恨族人们落井下石,尤其是那几个从头至尾跳得最欢的混帐东西吗?他当初与他们交好时,便知道他们其实不是可交之人,果然这么快便被他们咬了几乎致命的一口;恨宇文修和宇文倩吗,若不是母亲当年作孽,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宇文信惟有托人传话给崔公公,说他打算即刻离开,不但睿郡王府,整个盛京城,他都一刻也再待不下去,这两个地方,也的确都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只是离开之前,他希望能见睿郡王一面,再就是见杨氏一面,因为这一面,其实就是永别了。   睿郡王听说后,却两个要求都没有答应宇文信,还有什么可见的,父子之间已是陌路,相见争如不见,杨氏那个贱人就更不能让他见了,不然他仅存的几分良知也让贱人给哭诉咒骂得没有了,岂非去了漠北也只是换一个地方作恶而已?   所以睿郡王只让崔公公带了四个字给宇文信:“好自为之!”   宇文信闻言后,以为早已干涩得流不出泪来了的双眼,瞬间泪如泉涌,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相伴二十年的夫妻,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他虽暂时还父母健在,但与一个孤儿又有什么分别!   可睿郡王不见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更没有任何门路去顺天府的大牢探望杨氏了,只得收拾好一切,去到银安殿睿郡王的卧室外,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九个响头,然后艰难的起身,泪流满面,却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刘纯馨,到底还是随宇文信一起出发了。   她在听说了宇文信被逐出宗室的事后,依然不改初衷,要随了他同去漠北,纵然宇文信之前再厌恶她,再讨厌她的同情和雪中送炭,甚至引以为耻,也由不得不感动了,尤其他这会儿本就是心理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以前他还可以说刘氏是贪慕虚荣贪图富贵,所以一心想攀高枝儿,为此甚至不择手段,什么都能忍受,什么都能放弃,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连家族和姓氏都没有了,她依然愿意随他一起去漠北吃苦,他便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又何妨,好女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既然遇不上,那就自己培养,打造一个罢!   所以宇文信最终还是默许了刘纯馨上自己的马车,然后带着她,去到顺天府的大牢外,两个人一起给杨氏磕了九个响头,虽然知道杨氏看不见听不到,甚至可能至死都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   然这已是宇文信唯一能为自己母亲做的,也是唯一能靠她最近的一次了。   他磕完头,又红着眼圈默默在心里说了一会儿话,娘亲,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但您不要再心术不正,我也不要再起贪念,助纣为虐了,我们就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母慈子孝的寿终正寝,好么?这辈子您也别再担心我,只管安安心心走你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四时八节都会记得祭奠您,让您不至于断了香火供奉的。   才起身复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题外话------   那个啥,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给宇文信和刘纯馨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希望大家不至于接受不了,O(∩_∩)O~   ☆、第一百九零回 甜蜜   宇文信离开后,睿郡王府的形式越发明朗了,睿郡王拢共就两个嫡子,以前宇文修问鼎世子之位的机会就更大,何况如今杨氏死到临头,宇文信被逐出宗室流放漠北,连王府的人都不算了,谁还能与他争锋?   自然简浔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王府如今女主子里的第一人了。   云侧妃与尹侧妃也不是就没有过某些不能宣诸于口的想法,尤其云侧妃,她可是有儿子的,家世也不差,睿郡王素来待她也算得上宠爱,若只是原配王妃没了,她也不敢奢望能扶正,可如今是填房的填房,难道她也不能想一想了?若她能扶正,她虽不敢有旁的非分之想,但以后自己母子的日子无疑会好过不知道多少倍,连她的娘家,都少不得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可在睿郡王明确说了自己不会再续弦的话后,云侧妃不死心也得死心了,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她总不能强逼王爷扶正了她罢,她还没有那个能耐与分量,何况大邺自开国以来,侧妃扶正也的确只有过两次先例,那么多的侧妃都没能扶正,也不差她一个了。   这般一想,云侧妃虽仍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开始勤往简浔院里跑了,如今看来,王爷多半会让大少夫人全面接手主持府里的中馈,那他们母子以后,说得难听一点,就得在大爷和大少夫人的手下讨生活了,王爷在时是这样,王爷不在了,更是这样,尤其她儿子的前程,可还得靠着大爷做大哥的抬举提携呢。   尹侧妃见云侧妃都打消了念头,她的希望比云侧妃还渺茫,自然也立时打消了,只一心一意的奉承简浔,她女儿宇文佳过了年就十五了,亲事却还没有着落,以她的身份,又不能时常出去交际应酬,便有应酬,圈子也是侧妃圈子,哪有那个能力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自然都得靠着简浔这个长嫂了。   于是也开始勤往简浔院子跑了。   引得其他孺人都跟着她们两个有样学样,简浔屋里一度人来人往的,白日里再也别想清静了。   简浔不免有些烦躁,公公的侧妃妾室们老往她跟前儿凑,算怎么一回事,弄得她连想安安静静的想点事情都不行,她们这般做的目的她差不多也知道,可睿郡王身体既没有大碍了,等过阵子他痊愈了,某些事情也有眉目了,她和宇文修必定是要搬出去的,宇文修已与她说过这话了,所以她根本就不会接手主持王府的中馈好吗,她们想烧热灶,根本就烧错了方向。   偏到底都算是庶母,便是几个孺人,那也是有品秩,上了皇家玉牒的,她也不能太过不假辞色,甚至直接将人拒之门外,除了自己暗自烦躁,还能怎么着?   这些事简浔并没有告诉宇文修,他已经够忙够操心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还是别拿来烦他了。   可宇文修终究还是知道了,却是这日他休沐时,同了简浔一道去给睿郡王请安,睿郡王当着二人的面儿,与他说了想让简浔接手主持王府中馈的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一个家也不能一直没有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所以我的意思,让你媳妇儿尽快将府里的对牌和账册都接手了,也省得府里的下人们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成日里无头苍蝇似的,弄得府里乱糟糟的。”   说完又笑向简浔道:“你是个能干的,本王自来便知道,将对牌与账册交给你,本王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只管按你的标准行事,若谁敢阳奉阴违不听指挥,你只管发落,不论是谁,都有本王与你撑腰。”   宇文修闻言,就想起了日前恍惚听武夷说过,这几日白日里他不在时,大少夫人跟前儿可热闹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声道:“父王正当壮年,怎么可能一直不续弦,任睿郡王妃的位子空着,还是让两位侧妃先替新王妃管着罢,她们都是父王跟前儿的老人了,自来妥帖,身份资历也能服众,再者等新王妃进门后,也好交接。”   他当初答应了浔浔,要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的,之前是因为父王病重,他不得不留下,累她也不得不跟着委曲求全,如今父王既无碍了,他自然不能再委屈她下去。   简浔笑着接道:“是啊父王,如今府里的泰半事务,便是两位侧妃管着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可见两位侧妃都是能干妥帖人,我到底还年轻,以前也只是帮着我母亲处理一些小事,大事从来没管过的,只怕有负父王的期望,所以,还是再劳累两位侧妃一段时间罢,等新王妃进门后,自然一切都好了。”   睿郡王被他夫妇两个的一唱一和说得满心的苦涩。   到了这会儿,他纵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长子怕是永远不可能真正原谅他,甚至一直打着分府出去单过的主意这个事实了,偏儿媳也与儿子一条心,巨大的利益面前也丝毫不动心,他也不知该庆幸儿媳人品高洁,果然不愧是自己儿子一心中意的女子,还是该懊恼怎么同是女子,儿媳却与旁的女子差距这般大了。   可长子是他的嫡长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搬出去,爵位与家产也绝不可能给他以外的人的……睿郡王只得强笑道:“本王是想着,府里总免不得要有人出去代表我们王府交际应酬,云氏与尹氏都只是侧妃,身份到底低了些,不过简氏你如今还在守孝,也的确不宜出去交际应酬,本王倒一时忘了这事儿,那就还让云氏与尹氏暂代管家,等以后再说罢。”   说完忙忙岔开了话题:“对了修儿,我病了这么久,也不知皇上是个什么意思?如今我总算好了,也该择个时间,进宫去给皇上请个安复个命才是。”   再不敢继续方才的话了,心里还想着,以后他绝不再主动提管家啊封世子啊这些事,且拖一日算一日,等实在拖不下去了,又再现想办法也不迟。   宇文修见问,道:“皇上问过父王好几次,只说让父王安心养病,朝中的事自有宗亲大臣们操心,所以父王很不必特地进宫请安复命了,只消上个请安折子也就是了。”   事实上,那个昏君压根儿没问过父王,他成日里忙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且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上一个可有可无的郡王,不过宇文修也不想让睿郡王再趟宫里那滩浑水,他就安心在家里将养即可。   睿郡王闻言,想着儿子如今得皇上看重,他理当避其锋芒,总没有儿子与老子都手握重权的道理,那皇上该防着他们家了,他可不能因此毁了儿子的前程,遂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特地进宫了,明儿就递个请安折子上去。”   宇文修应了,又陪着他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行礼告退了,睿郡王倒是想留他夫妇用午膳的,又怕反倒惹得儿子不高兴,到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了。   待出了银安殿,简浔便轻声说道:“我瞧父王的意思,怕是怎么也不会同意我们过阵子分府出去单过的。”   既不同意他们出去单过,爵位自然也不可能给别人了,这算不算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呢?可见并不是所有好东西、所有好事都是真的好,最重要的还得看当事人怎么想的。   宇文修已道:“父王同意,当然就最好,他若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且过了这阵子,他身体真正痊愈了再说罢。”   简浔点点头:“行,反正也不急在这三两日的。前阵子倩姐姐不是说,打算去潭拓寺为婆婆好生做一场法事,让她知道她已沉冤得雪,你也过得很好,以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吗?她已定了日子就在后日了,一共做七日,下一次师兄休沐,倒是正好可以去接我们回来。”   宇文修“嗯”了一声:“那我那七日也不必回府了,都留在宫里当值,也好把后面的时间空出来,从潭拓寺接了你后,便直接带你去城外小住几日去,你看怎么样?”   简浔听得笑了起来:“还真打算亲自服侍我几日啊?可你真没问题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服侍得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我怎么可能服侍得不好,你就等着瞧罢。”宇文修眼里也有了笑意,夫妻两个一边说话儿,一边回了他们的院子里。   到了第三日上,宇文倩果然一早就回王府接简浔来了,姐妹两个都是一身的素淡衣裳赤银头面,要带的衣裳首饰和常用物品都已提前收拾好了,要带的人也提前安排好了。   姐妹两个去给睿郡王辞过行,睿郡王昨儿已知道她们今日要去潭拓寺为先睿郡王妃做法事了,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儿,这会儿见了姑嫂两个,也没有多说,只嘱咐了宇文倩一句:“万事小心,再就是告诉你母妃一句话,等我身体大好了,一定去给她扫墓,好生与她说说话儿。”便怏怏的打发了她们。   潭拓寺宇文倩与简浔都不是第一次来了,里外都算得上熟悉,何况宇文倩事先便已打发了人过来安排一切,所以姐妹两个交午时时分到了后,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下午,二人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后,又去前面的大雄宝殿上了香捐了香油钱,一下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翌日一早,法事便开始了,宇文倩与简浔都十分的虔诚,宇文倩想到母亲的薄命与屈死,想到正是因为母亲没了,弟弟才吃了那么多苦的,忍不住哭了好几次,还是简浔闻言软玉的劝她,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七日时间一晃即过。   到法事终于做完了,不但宇文倩瘦了一圈,简浔看着也是一脸的憔悴,把来接各自老婆的胡严与宇文修郎舅两个心疼了个够呛,彼此道了别便各自上了马车,分道扬镳了。   马车一启动,宇文修便将简浔抱到了怀里,道:“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潭拓寺的斋菜不合胃口?我早说了带个厨子一起,不然就日日从府里给就你和姐姐送饭来的,反正离得也不远,偏你们都不同意,结果吃苦头了罢?”   熟悉醇厚的好闻气息一下子将简浔包围了,她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歪着,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迷迷糊糊的道:“既是给婆婆做法事,就该心虔才是,只想着吃好住好算怎么一回事,又不是来游玩的。”   话虽如此,宇文修还是免不得心疼,道:“心虔不虔,又不是靠这些虚礼来表达的,便此番你和姐姐没来给母亲做这场法事,你们心里就不感念她了吗?她照样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这倒是。”简浔越发迷糊了,无意识的点了一下头,“可感情很多时候也是需要表达出来的,不表达出来,你自己倒是知道,别人却未必知道啊……”   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在唇边。   宇文修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睡着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还有几分感动,她这般心虔,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他……不由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越发抱紧了她。   等简浔一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不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很是陌生的房间里了,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宇文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心里攸地一紧,忙叫道:“师兄——”   话音未落,六识本就比常人敏锐的宇文修已大步进来了,见她醒了,笑道:“浔浔醒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你等着啊,我马上打水来你洗漱,等洗漱梳洗完,四下里逛一圈儿,就可以开饭了,我炖了老母鸡汤,很是清香爽口,待会儿你可得多喝一点,虽说还没出孝期,不能沾荤腥,但你瘦了不少,很该补补才是,我已与祖父说过了,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就怪我罢,千万别怪你,所以,你只管放心的喝。”   简浔这才看见他已换了一身短打,袖子捋到了手臂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和衣裳上,还沾了些面粉,本该十分滑稽可笑的,她却无端的觉得这样的他英俊潇洒得不得了,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翻身下了床,笑道:“师兄还真亲自给我做饭啊?我瞧瞧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宇文修忙道:“不必你去帮忙了,我很快就弄好了,说了要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么,自然就要说到做好,正好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当年在蓟州时,我做的饭菜可人人都交口称赞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那我待会儿可得好生尝尝了。”简浔见他坚持,不愿扫他的兴,也就答应了,但仍随他一起出了房间,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这是哪里呢,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你还真把所有人都打发回去了罢,好歹也该把瑞雨琼雪留下啊,总不能真事事都你自己来罢?”   宇文修道:“这是玉鸣山后山,我先前无意瞧得这宅子依山傍水的,幽静又清雅,就买了下来,只是地方不大,就一进院子,人多了也不方便,我们只会在这里待三日,若待的时间长了,我肯定将他们都留下,既然时间短,就没那个必要的,我还应付得来。”   顿了顿,声音里带出了几分歉疚来:“可惜这次只能陪你在这儿清闲三日,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陪你多清闲几日,这里也行,其他地方也行,仍只我们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简浔已拊掌笑道:“太好了,可以在这里待三日,整整三日呢,可不是三个时辰,我得想一想该怎么玩儿了,对了,附近师兄都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见宇文修眼里的愧疚之色还是未褪,知道他以为她是为了安慰他才故意这么说的,继续笑道:“不知道师兄可曾听过一个故事,两个死囚行刑的前一晚,一个想着自己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一夜,悲观懊恼害怕得不得了,因此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夜,也过得不安生,另一个则想着,总算自己还有一夜的生命,于是开始回忆起自己生命里美好的一切,因此最后一夜过得很是安宁祥和。所以很多时候,事情到底是好是坏,端看你怎么想,若你尽量往好的方面看,自然便是好事,若总是想着不好的一面,不是坏事也变成坏事了,你说对吗?”   他忙成那样,恨不能一个人掰做两半用,却还几乎日日都按时回家陪她,几乎从不将外面的情绪带回家,让她跟着一起烦恼,这三日更不知是怎样才挤出来陪她的,她若再不知足,只怕连老天爷都得看不过去了。   这下宇文修眼里的愧疚终于都被笑意所取代了,跟浔浔在一起就是这么的舒心与惊喜,一定是母亲在天有灵一直在保佑他……他忍不住捧起简浔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才在简浔故作夸张的喊叫声:“哎呀,你手那么脏,我脸都被你弄花了啦!”中,往厨房去了。   简浔方一边拿帕子擦着脸,一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院子果然不大,也就正房五间,带几间厢房罢了,不过院子当中种了一棵大槐树,旁边还有几株桂树,如今正是金秋十月,桂花飘香的时候,平白便为整个宅子都添了几分幽香与恬静,难怪她方才醒来,闻见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桂花儿香。   院门从里面紧紧锁着,四周的院墙都十分坚固,但看得出来,应当是才休憩过不久的,想是宇文修买下这里后让人拾掇的,再看远处,有一缕青烟袅袅而上,现下正是饭时,应当是附近的邻居家里也在做饭了,在仍青翠欲滴的山峦间,有一种宁静悠远的况味。   简浔不由伸了个懒腰,这么个好所在,能两个人什么都不管的在这儿住上三日,只是她和师兄两个,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也不怪倩姐姐知道后那般的羡慕,嚷嚷着也要来,之前她还觉得,她一起来也没什么,这会儿却由不得庆幸,幸好胡姐夫拉住了她。   宇文修很快又从厨房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笑道:“反正也没有旁人,我们就把桌子摆在院子里用膳怎么样?正好如今不冷也不热。”   简浔无有不应,待他搬好了桌椅,便要去厨房帮他端菜,却让他给阻止了,道:“刚来么,还是要让我挣个表现不是?”自己折回厨房先端了碗鸡汤出来递给她,“尝尝好不好喝?”   “嗯。”简浔应了,伸手要接他手里的碗,他却往回一缩,笑道:“还是我喂你罢。”   又不是生了病不能动弹了,简浔脱口就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堪堪忍住了,夫妻间再是感情深再是熟悉彼此,这些小情趣还是该有的,遂点头道:“那你喂我罢。”   宇文修便笑着将汤匙送到了她嘴边,简浔张口含住,鸡汤醇厚香浓的味道立刻弥漫了她的整个口腔,浑身也立时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只是某人喂她喝汤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没服侍过人的,所以几勺过后,她还是自己接过了汤碗和汤匙,“我还是自己来罢,你笨手笨脚的,又慢又弄得我不舒服。”   宇文修就揶揄道:“嫌我慢?果然是太久没沾荤腥了啊,弄得跟个馋猫儿似的……”   话没说完,已让简浔以一勺鸡汤给堵了嘴,说不出来了,只得咽下,笑着进屋端其他的菜去了。   很快饭菜便都上了桌,四个清淡爽口的素菜和一小盆素面片莼菜汤,只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简浔没想到宇文修的手艺真这么好,又是意外又是惊喜,很捧场的与他一道,将四个菜一个汤都扫了个精光,但心里的满足却比口腹之欲得到的满足更甚十倍,她敢说满盛京城能跟她方才似的,吃到自己夫君亲手做的菜的女子,便普通百姓家都是屈指可数,就更不必说官宦豪门人家,她怎么就这么幸运呢?   以致到天黑尽了该睡觉时,心里都还裹了蜜一般的甜。   倒是宇文修见她不一会儿功夫,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柔声道:“是不是困了?那我们早些歇了罢,我给你打水去。”   简浔点点头:“那就早些歇了罢,明儿也好早起四下里逛逛去。”   这七日吃住都在潭拓寺里,白日有事还好,还不至于太想他,到了晚上躺到床上去后,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要想他,想他睡了吗,没有她在身边,是不是一样睡不着?这么多年来,从来都觉得独寝最舒坦的,却短短几个月,便生生的将习惯给改了过来。   宇文修便应声往外打水去了,很快便打了水回来,怕她晚上要喝水,又折出去拿铜吊子去了,忙里忙外的,撇开了素日的锦衣华服,也全然没有了在人前的冷清凌厉,瞧着倒真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了。   简浔捧着茶盏一边看他忙活,一边抿嘴笑个不住,宇文修看着她笑,自己也笑,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和手,明明她自己就能做的事,非要替她做,给她擦脸的中途趁机在她唇上吮上一口,像中途讨了打赏似的,欢喜得眉开眼笑,简直英俊得简浔由不得不痴迷。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便已躺倒在了被窝里,虽不能甜蜜到最后一步,能吃些小点小甜头,也一样的甜蜜醉人。   翌日,简浔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了,宇文修自然不在屋里了,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下床去了外面找他,他果然在厨房忙活,一见她出现在门口,立刻抬头笑道:“马上粥就好了,吃完了我们往前面的树林采蘑菇挖笋子去,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抓一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回来给你养着玩儿呢,不然抓几尾鱼回来也是好的。”   见她满脸的霞色,不过一夜间,瞧着精神就好了许多,就跟逢了雨露又重新开放的娇花儿一般,而那雨露不是别人,恰是他,心里的满足与骄傲立时无以言表。   “真的?”简浔立时欢呼起来,非要帮着他盛粥,却不小心打翻了碗,反倒帮了倒忙,不过宇文信就算嗔她的语气,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呀,瞧着那么千伶百俐的一个人,却偏这般的笨手笨脚,得亏是生在了好人家里,若是生在了普通百姓家,少不得要被人笑话儿是个蠢婆娘懒婆娘了。”   见简浔立刻柳眉倒竖,忙赔笑:“不过我是绝不会嫌弃你的,你再怎么样都不会嫌弃,放心罢。”   简浔这才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边耍着花枪,反正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必端着,只差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用过了早膳,收拾一通,锁上大门,去了前面宇文修说的那片山林里。   ------题外话------   天天被三十七八度的烧烤,已经觉得痛不欲生了,儿子还发高烧,医生让不开空调,必须把汗给他全部发出来,于是昨晚上,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笑着哭ing……   感谢lisa67亲8月20日的1颗钻石,么么哒O(∩_∩)O~   ☆、第一百九一回 杨氏之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简浔跟着宇文修采蘑菇捉野兔看他下河捉鱼,三日三夜里只有彼此相伴,甜蜜得真有些乐不思蜀,只想放下一切,以后二人就这样悠闲甜蜜的度日算了,人生毕竟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十年。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宇文修肩负的责任太重大,朝廷和百姓都需要他,他自己也必定做不出为了小我舍弃大我的事来。   所以三日一满,宇文修还没发话,简浔倒先催起他来:“我都十来日不在家了,还真怪想大家伙儿的,也该回去看一下爹爹和母亲,他们如今日日都待在家里,既不好出门走亲访友,旁人也不好登门,必定寂寞得很,我回去也好给他们解解闷儿啊。”   一面说话,一面还动手收拾起行礼来。   宇文修见状,虽满心的歉疚,却也知道他们非回去不可了,只得帮着收拾好了行礼,待奉命来接的马车一到,夫妻两个便一道回了盛京,回了睿郡王府去。   宇文修事多,回去换了官服,去给睿郡王请了个安,便急匆匆进宫去了。   简浔却是又梳洗又收拾屋子的,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妥了,也去了银安殿给睿郡王请安。   十来日不见,睿郡王瞧着气色又好了些,简浔没进屋前,还听得他中气十足的与人说话,谁知道她一进去,他便立时咳嗽起来,一副还很虚弱的样子,看得简浔好笑之余,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您老人家装虚弱也装像点啊,气色那么好,方才说话中气那么足,谁信您还病着还很虚弱啊?   却也没拆穿睿郡王,他也只是想尽可能的留下宇文修而已,倒也算是一片慈父心肠,只是这慈爱来得太迟了些,就跟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简浔陪着睿郡王说了一会儿话,便行礼告退了,睿郡王忙叫了崔公公:“好生送大少夫人出去。”   简浔一听,就知道睿郡王多半是有什么话,想经崔公公之口,告诉她和宇文修了,与崔公公出了银安殿后,笑道:“父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让公公转告大爷和我,公公但说无妨。”   崔公公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王爷就是想让大爷和大少夫人知道,杨氏那毒妇的娘家如今也成了过街老鼠,日子几乎就要过下去了,也好叫大爷消消气儿。”   睿郡王到底不好长时间的与自己的儿媳妇说话,何况自己说时,有些话譬如那个……为自己邀功或是开脱的,怎么好说出口,当然还是旁人更好说,所以才会特地吩咐了崔公公。   崔公公表明了主题,便细细的说道起来。   睿郡王既铁了心要整杨氏的娘家,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杨氏一族的族长收到盖了他印信的信后,见千真万确是睿郡王的印信,不是有心人瞎冲字号来的,同时当地的官府也收到了邸报,知道了杨氏的罪行。   当地的知府大人先前与杨氏的大哥杨大老爷,虽不至于好到穿一条裤子,两家却也是有来有往,十分的亲密,若不是暂时没有适龄的儿女,早结了儿女亲家了,杨大老爷身上的确只有个捐的七品虚职,与正四品的知府差得远,可谁让他有个争气的王妃妹子呢?   所以,杨家的家底,知府大人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见杨氏坏了事,杨家没了最大的靠山,岂能不动心,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有了那笔银子,他就可以往上活动,爬得更高更快,指不定很快就能擢升进京了。   于是知府大人叫了自己的心腹来如此这般一吩咐,不日就有人击鼓状告杨大老爷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逼死人命了,这些事可都是事实,并不是知府大人瞎编来构陷杨大老爷的,事实上,好几桩事,他昔日甚至经过手,指不定他滑不丢手的,没有留下任何凭据把柄罢了。   杨大老爷就这样下了狱,在府衙大牢里又恨又怕的艰难度日,不日便奄奄一息了。   杨大老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下狱,整个家都垮了,向来跋扈嚣张惯了的杨大太太和她的几个儿子,不得不做小伏低的开始到处找门路,希望能将杨大老爷给捞出来,杨大太太素来与知府夫人交好的,送了大把的银子到知府夫人面前,连知府大人新近最宠爱的小妾那儿,也送了大把的银子去。   只可惜二人当面答应得好好儿的,收了银子,下次再去时,便连人都见不到了,大牢那边也需要各处打点,这个五两,那个十两,今儿二十两,明儿五十两的,不几日便将杨家的家产给填限了一半进去,却连水声都没听见一声。   杨大太太这才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她也是个刚强硬性的,见实在捞不出杨大老爷了,索性决定不捞了,反正那个没良心的,往日里不是寻花问柳就是养小老婆,弄出一堆的庶子庶女来,还动辄怪她偏心善妒,连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都做不到,夫妻间的情分早耗得所剩无几了。   遂开始变卖家产,打发家下人等,打算以后便关起门来过日子,几个儿子是培养不出来了,那便着力培养孙子们读书,只要他们书念得好了,将来自家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至于庶女们,她锦衣玉食的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她们报答她,报答这个家了,不拘是给人做填房还是做妾,只要将给她和她的儿孙们带来好处,她管她们以后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呢!   可杨大太太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族长便带着族老们上门了,列了他们家上下整整三十几条罪行,要逐他们一家出族,还让他们把这些年侵吞族人们的房产田地银子都双倍的赔偿出来,否则,大家就公堂见。   杨大太太母子几个气得半死,嚷嚷着:“你们这是想墙倒众人推啊,别以为我们如今一时失了势,就会怕你们,等我们哪日东山再起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话虽说得硬气,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虚,他们如今哪敢闹上公堂去啊,知府大人正愁不能再剐他们一层油下来呢,他们再与族人们闹上公堂,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吗?   只得又拿人唱红脸,打起圆场来:“大家都是骨肉至亲,何必这般不留情面呢,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说来族学近年来破败了不少,很该重新休憩一番,再延请几位名师来的,族里的祭田也是,收成一年比一年不好,大家一年下来,不但得不到好处,反倒还要倒贴银子进去,这样罢,就让我们家来出银子,重新将族学休憩一番,再添一千亩地做族田,为大家伙儿谋福利好不好?”   满以为这样说了,族长和族老们总能放他们一马了。   却忘了杨大老爷素日是怎样挤兑族长,把族长挤兑得反倒要事事看他脸色,也忘了族人里泰半都是明里暗里受过他们家气的,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这么多年了,好容易得了可以报仇雪恨的机会,岂能轻易放弃?何况将他们家出了族,他们的田产本就该充没到族里,大家直接分田地分银子,岂非越发的直接与痛快?   于是坚持将杨大老爷一房给出了族,还说他们如今的宅子虽是他们自家几经修葺有了如今规模的,宅基地却是祖上传下来的,之后扩建的地方,就更是族里的了,勒令他们一家必须尽快搬出去,否则,仍得上公堂。   杨大太太当场给气得晕了过去,她的几个儿子自打杨氏做了王妃,就不知道吃亏和忍气吞声为何物了,忍到现在,已是极限,见母亲被生生气得晕了过去,哪里还忍得住?   对着族长和族老们就是一通乱打,将人全部给赶了出去,将大门给重重关上了,以为以后只要他们不开门,族长他们便奈何不得他们了,至于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该怎么办,暂时依靠库存还能应付得过来,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又再打主意不迟。   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族长和族老们一出了杨家的大门,便有几个倒下了,抬回家后,更是连床都起不来,口口声声自己快要死了,让儿孙们立刻去府衙击鼓鸣冤去。   知府大人正等着再抓杨家的小辫子,将他们剩下的一半家产也弄到手,谁知道现成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岂能放过?立时差了人去杨家拿人。   彼时杨大太太已醒过来了,知道儿子们一时怒极下,竟打了族长和族人们,便知道要糟糕了,正忍痛吩咐儿子们收拾细软,立刻离开此地,且往别处重新开始去,虽说人离乡贱,他们一旦离开,宅子和田地也只能白白便宜那些个狼心狗肺的所谓族人们了,但总比将儿子们也给陷进了大牢去的好。   只是还未及行动,如狼似虎的衙役们便上门了,他们可不会像族长族老们那样,先礼后兵,叫了几声门叫不开,便直接踹开门,闯了进来,以“殴打无辜百姓”的罪名,拿下杨大太太的几个儿子,连同她两个已经成年的孙子在内,一并带走,押到府衙的大牢里关了起来。   杨大太太这下就不止是晕倒,更是吐血了。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族人们知道他们家成年男丁都被抓走了后,蜂拥上门,对着余下的妇孺孩子们又是骂又是打的,说他们已不是杨氏的人了,逼他们立时滚出杨氏一族的地盘,还说他们若再不滚,他们就真让他们一无所有的被赶出去。   杨大太太无法,只得将满腔的血都给强咽回去,带着一众女媳和剩下的孙子们,一步三回头的忍痛离开了家,去到了她在城郊的一个陪嫁庄子上落脚,得亏细软女眷们已提前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们才能多少挽回一些损失。   崔公公说得都快口干舌燥了,但仍继续说道:“那杨大老爷本就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下了狱后,牢狱里又是阴暗潮湿又是吃没的吃喝没的喝,获救还无望的,哪里撑得住,日前已一命呜呼了,他的几个儿子也都被判了流放之刑,那个田知府虽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事儿倒是办得大快人心。”   “至于杨家的女眷,在杨大太太的陪嫁庄子上也是度日艰难,四邻们都知道了他们家的事,对他们家指指点点的,还有人让他们滚,别玷污了他们当地,两个年轻些的儿媳因此自请下堂,几个小妾知道等杨大太太缓过气儿来后,必定第一个就会拿她们开刀,还互相掩护着偷了杨大太太好些银票细软讨了出去,其余的儿媳又吵着要分家……总之如今已是秋后的蚂蚱,都蹦跶不了几日了。王爷听说后,十分的解气与痛快,想着大爷与大少夫人知道后,必定也是一样,所以才会特地让奴才细细的说与大少夫人听,虽说已是于事无补了,好歹也为王妃娘娘和大爷出了气不是?”   简浔对杨大老爷杨大太太之流,原本是没什么恨意的,都没见过的人,也不是他们害的唐氏和宇文修,冤有头债有主,恨他们又有什么用,可谁让杨氏那个与她一样狠毒的母亲早早死了?母债子偿,天经地义,那他们就算被睿郡王整治得再惨,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听了崔公公的话,她不由笑了起来,道:“怎么于事无补了,一来为婆婆和大爷出了气,也为父王出了气,二来也让人知道,善恶终有报,做了坏事,就总会得到报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劳公公回去后与父王说,我先代大爷谢过他了,等大爷回来后,我把事情与他说了,再让他亲自给父王道谢去。”   崔公公忙笑着应了,又道:“王爷还吩咐了奴才,尽快把这些事,都告知狱中的杨氏呢,总是兄妹一场,杨大老爷没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兄长哭一场不是?还有她那些侄儿侄女子孙们,身上可都流着一半与她相同的血,也该让她知道他们的近况,省得她走都不能安心。”   简浔方才已觉得十分的解气与痛快了,听得这话,更是痛快,杨氏害别人骨肉分离时,可从不手软的,如今也该让她尝尝明知道骨肉至亲正遭受劫难,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才是,笑道:“那公公可得抓紧时间了,行刑的时间可没两日了。”   那个丑恶的人,那个丑恶的灵魂,总算要去到她该去的地方——十八层地狱,以后再不能害人了,真是老天有眼!   崔公公笑道:“大少夫人放心,奴才回头就亲自走一趟,到底也算是主仆一场,奴才也该去见杨氏最后一面才是。”   简浔笑着颔首:“辛苦公公了。”   崔公公下午果然坐车去了顺天府大牢。   杨氏被关了已快一个月了,又干又瘦又憔悴,头发还花白了,浑身恶臭的坐在角落里,崔公公差点儿没认出来,等认出来后,便笑了起来,若是让王爷见到这样的杨氏,一定会更高兴更解气,只可惜王爷不好亲自来这样的地方。   杨氏也觑着已有些视物不清的眼睛,看了崔公公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立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哑着声音恨恨道:“你这个阉奴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儿吗?你现在已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高嬷嬷见她说话间摇摇欲坠,知道她是饿的也是被浑身的病痛闹的,忙也挣扎着站起来,扶住了她,虽然高嬷嬷自己的情形,只会比杨氏更糟。   崔公公已笑道:“我来,是奉王爷之命,告诉您几个坏消息的……您不该惊慌才是啊,难道您还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王爷说过的那些话,只是吓唬您的?您做了恶,受到了惩罚,您那个恶毒的娘,可还没受到惩罚呢,母债子偿,也算是天经地义不是吗?”   他是打小儿在宫里摸爬滚打一步步熬到今日的,与人说话时,哪个“您”字,便跟吃饭喝水一样,已成为天性了,哪怕对方是个下九流的人,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称一声“您”,且让听的人觉得真诚无比,熨帖无比。   不过现下,他一口一个“您”的称呼杨氏时,却没来由的,就让人听出了一抹莫大的讽刺与讥诮来,倒比直呼“你”或是用其他更不好听的字眼来代替时,效果还更好。   杨氏已是遽然色变,声音尖利得刺耳:“王爷把我兄长他们怎么了?冤有头债有主,他这样绝情的对我我认了,可他凭什么这样对我的亲人!还有信儿,他把信儿怎么了?他要是敢对他们不利,我活着时奈何不得他,死了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他,一定日日夜夜都缠着他,让他不得好死!还有你这个老阉奴,竟敢背叛我们,我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崔公公任她骂,反正她骂得再狠他也不会少一块儿肉,王爷更是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待她气喘吁吁的停下后,他才掏了掏耳朵,好以整暇的道:“骂完了吗?骂完了我继续说了啊。您的大哥,因为鱼肉乡里作恶多端,被人告上了公堂,证据确凿,所以判了监斩侯,只是他还没等到行刑,便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至于您的几个侄儿,因为聚众斗殴差点儿致使好几个人死亡,则判了流放三千里,要不说那个知府与您大哥好呢,特地把他们判去了琼州那样的好地方,怎么样,高兴罢?男人们都有了好去处,女人们自然也不能例外,您的大嫂……”   把杨家一家子如今的处境都细细的与杨氏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至于二爷,您放心,到底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可不会向您这般狠毒,怎么也不会要他的命,也真绝了他的后路的,所以,十几日前,已安排人将他送去漠北,这会儿应当已赶了一小半儿的路了。王爷心慈,还让带了些想带的、打小儿用惯了的东西和一千两银票,又让我特意买了一房人跟二爷一道去漠北服侍,对了,二少夫人也跟了去,看二爷的样子,很感动于二少夫人的不离不弃呢,指不定明年您的忌日时,您就有孙子了,高兴吗?说来二少夫人的确有情有义,虽出身差了些,人品次了些,言行举止卑琐了些,如今配二爷一个被逐出了宗室,连家族和姓氏都没有了的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嗐,看我,怎么还一口一个二爷的,该直呼宇文信了才是,不对,也不能叫宇文信,他连姓氏都没有了,要不,叫杨信得了……”   崔公公话还没说完,杨氏已是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高嬷嬷拉她不及,也跟着摔成了一团,好容易才稳住了,见杨氏一动也不动,忙急声道:“薇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心急如焚的凑到她面前,才发现她人虽一动不动,眼里却不断的有泪涌出,知道她是悲愤过度所致,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能流出泪来,总比泪都流不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的强,再一想到杨家上下的遭遇和宇文信的遭遇,高嬷嬷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叫杨氏怎能不哭?   娘家家破人亡,成年以上的男子全部不是死就是流放,剩下的也眼看只有死路一条,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好好儿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她死了都没脸见地下的亲娘和哥哥去,若不是她一再的心软一再的犯糊涂,事情怎么会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她害了她的那些骨肉至亲们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只是变相的杀了唐氏那个贱人一个,他就要让她和她的全家来陪葬!   但这还不是最让杨氏心痛的,她最心痛的,还是宇文信,她是听睿郡王说过要将他送去漠北,可她以为,他是吓唬他们母子的,他不会真那般狠心绝情,不然此番的事,他也不会只问她一个人的责,直接把宇文信给撇干净了,——人都是这样,当知道噩运有可能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总是会忍不住比旁人多几分侥幸心理。   可王爷却真这么做了,不但真净身出户的将他送去了漠北,甚至还把他逐出了宗室,家族姓氏都没有了,那他以后还有什么希望未来可言,难道真让他一辈子与刘氏那样的贱人为伴吗,那个贱人根本给她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吗,都是她害了儿子,都是她害了他啊!   杨氏越想眼泪便流得越凶。   她还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他们母子此生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当初怎么就会爱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她根本就是瞎了眼!   杨氏当天晚上便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绝望咬舌自尽了,反正娘家已家破人亡,儿子也被送走了,她还有什么可牵挂可忌惮的?   本来她每日都在忍饥挨饿中度过,是绝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咬舌自尽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反正等第二日狱卒发现时,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都已僵硬了。   高嬷嬷自然也死了,却不是咬舌自尽,而是触墙而亡的,杨氏的身体虽因临死前忍受巨大的痛苦,蜷缩成了一团,头发却是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褴褛的衣裳也是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高嬷嬷看着她死后,替她整理好了遗容,自己才死的。   主仆两个的眼角都有泪痕,脸上的神色也是扭曲而痛苦,也不知道二人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她们可笑可又可悲的这一生?   睿郡王听说杨氏竟敢不等到行刑,就咬舌自尽了,气得当即砸了手中的杯子,咬舌自尽再痛苦,难道能痛苦得过凌迟之刑不成,那个贱人毒妇真以为她死了,事情就能了了?没门儿,以前他还想着,好歹留她娘家的妇孺们一条命,既然她不识好歹,他也不必再客气,他这就让她的娘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通通去给冰月陪葬!   倒是宇文修与简浔听说了杨氏的死讯后,很是无所谓,睿郡王定要她受凌迟之刑,他们可以权当是看个热闹,杨氏自己先自尽了,于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就是条臭虫般的存在罢了,难道还要他们为一条臭虫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不成?   宇文修更忙了,上位者想换掉一个不喜欢不满意的下属很容易,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做下属的想换掉上位者却是千难万难,何况宇文修与平隽想换掉的,还是一国的皇帝,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株连满门的勾当,自然就更难了。   他除了每日进宫上朝当值,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在他和简浔外面的、本该是他们新房的那所宅子里,因为他的幕僚他的心腹们都在那里,有些人是人人都知道的他的心腹,譬如秦三英周四平这些,还有几个他就提拔到今日地位的武将。   但更多的,却是别人想破脑袋都万万想不到的人,那些人,官员有之,商户有之,甚至连地痞流氓和勾栏院的大茶壶都有之,总之三教九流一应俱全,也不知他是怎么将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又是怎么让这些人义无反顾追随他的。   他还要空出时间来,一次又一次的和平隽私下里碰面,各自通报彼此得到的线索和彼此的进展,当然,彼此多少都会有所保留,平隽的顾虑也比他更多,他能理解平隽,任谁背后站了那么多一个家族,也会有顾虑的,不像他,在乎的人,通共就那么几个,要给他们留后路也更容易。   如此一来,宇文修陪简浔的时间自然比以前更少了,两个人甚至几日都不能坐下一起用顿饭,他为此愧疚得不得了,偶尔一次尽可能的早些回来,面对简浔一如既往的恬淡笑颜,他却连歉疚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就能让自己多陪她吗?   倒是简浔反过来安慰他:“我真不无聊,不难打发时间,倩姐姐时常回来陪我不说,她不回来时,我每日也有事做,上午呢,就看看书写写字,看看账本逗逗小吱什么的,用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二妹妹她们几个就过来陪我说笑了,一屋子娇娇嫩嫩,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多热闹,何况我本来就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别人不知道,师兄还能不知道吗,你就只管放心罢,如今短暂的忙碌,都是为了以后长时间的闲适。”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前世在宫里,有一段时间失了宠,门庭冷落,她成日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她还不是一样熬了过来,何况宫里的女子,进宫后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能忍受孤清与寂寞,哪怕是没有希望的孤清与寂寞,也只能一直忍下去,她如今已好得太多了,至少她每日里都能自己给自己找到事做,她的心里更是满足安宁的,不是吗?   我心安处即是家,再没有什么能比心里安宁满足来得重要了。   何况这些日子宇文佳姐妹几个几乎日日都要到她这边来,都是自己的小姑子,简浔倒不好跟对几位侧妃孺人似的,对她们太冷淡,等相处了几日后,发现姐妹几个都是很不错的人,各有各自的优点与好处,或温柔,或活泼,或善解人意,她也渐渐有几分喜欢她们了,自然就更是宾主尽欢了。   宇文修闻言,这才心下稍松,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如此到了年底,离年日近,云侧妃与尹侧妃既要忙着准备年事,庄子铺子的庄头管事们也一一登门交租子奉账来了,二人是既忙不过来,以她们的身份,也的确有些弹压不住所有的庄头管事,那些人好些甚至是服侍过睿郡王祖父的老人儿。   二人没法,只得求了睿郡王,让简浔暂时替她们分担一些,简浔推辞不过,只得尽快走马上任了,这下宇文修终于不必担心她无聊、难打发时间了。   ------题外话------   感谢8月22日jjt2886亲的3朵鲜花,凡云玲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九二回 正旦朝拜 请求   自入冬以来,天气是越来越冷,睿郡王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好,不过,当着宇文修与简浔的面儿,他却仍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时不时的就要咳嗽几声,或者捂着胸口说自己‘不舒服,果然上了年纪再不比从前’云云,就怕宇文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说出他要分府出去单过的话。   让简浔每每是哭笑不得,宇文修则是抿着唇不发一语,还是简浔怕他弄巧成拙,再这样下去,反倒惹得宇文修起了逆反心理,悄悄提点了崔公公一回:“眼看就要过年了,大爷就算有什么决定,也是过年后的事了,何况大爷如今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那个闲功夫?公公让父王且别着急。”   睿郡王方渐渐有所收敛了,暗忖饭要一口一口吃,只要能先把人留下,总能慢慢软化了他们的,所以云侧妃与尹侧妃找到他说二人应付不来年事,希望简浔能暂时替她们分担一些时,睿郡王立刻同意了。   然后让崔公公打发人将简浔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府里的事也就罢了,大年下的,各家却是要往来请吃年酒的,总不能让云氏尹氏代表我们王府与别家交际应酬罢,她们哪够身份,旁人还以为我们轻慢他们呢,本王还有个私心,二丫头三丫头年纪都不小了,该相看人家了,让云氏尹氏带着她们交际应酬又算什么?她们到底不比倩儿,身份说低呢也不低,说高呢又的确欠缺了一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更该慎重了。”   虽都是睿郡王的女儿,嫡出与庶出却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宇文倩能请封县主,宇文佳姐妹几个却连个乡君的名头未必捞得着,还得看她们未来的夫家是不是足够体面,睿郡王才能递折子到宗人府和礼部为她们请封,不然宗室那么多亲王郡王的,生的女儿无论嫡庶都要给封诰,每年光给她们的俸禄与封赏,已是一大笔银子了,也不怪睿郡王说她们高不成低不就。   简浔实在很想拒绝睿郡王。   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她不用想也约莫能猜到七八分,可见睿郡王满眼的祈求,他说的又的确是事实,让两个侧妃代替睿郡王府在大年下的与人交际应酬,实在有得罪人之嫌,关键宇文佳与宇文伶的亲事也的确再拖不得了……简浔推辞不过,只得答应睿郡王,她帮着管两个月的家,等正月过完了,便立刻与云侧妃尹侧妃交接,就当是打发时间罢。   睿郡王惟恐她不答应,听得她终于答应了,虽只是两个月,但有了第一个两个月,还怕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吗?忙也应了,立时叫了云侧妃尹侧妃来吩咐,管家以简浔为主,她们两个为辅。   两位侧妃都是无有不应,于是简浔次日便走马上任,开始主持起王府的中馈来,因是年下,事情冗杂繁多,饶简浔出嫁前帮着平氏管家惯了的,前世更是暂摄过一段六宫,依然一连从早到晚忙了几日,才算是将事情都理顺上手了。   这下宇文修不高兴了,他怕她无聊,难打发时间,是因为觉得自己陪她陪得太少,可不代表他愿意让她以这样劳心劳力的方式打发时间,他是没管过家,却听过一句话“当家三年,猫狗都嫌”,费力还不讨好的事,他才不舍得让她做。   这日回来得早些,却也掌灯了,见简浔才堪堪忙完,就要找睿郡王去,知道他油盐不进,就拿他老婆当软柿子捏是不是?   让简浔忙忙拉住了,巧笑倩兮的说道:“我都答应父王了,这几日也将事情都上手了,你给我推了,我岂非言而无信,前功尽弃?我真不累,有你的积威在,那些管事和管事妈妈们都跟小猫儿似的,不知道多听话,我办起事来是事半功倍,何况几位妹妹都不错,我也想为她们做点儿什么,你就别搀和了,不然父王脸上过不去不说,倩姐姐也定会觉得你不近人情的。”   末了还撒起娇来:“师兄就别管这些了好不好,便是客居在别人家,见主人家忙不过来,做客人的也该搭把手不是?我自有分寸的,你也该让我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不然时间一长,我肯定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才让宇文修沉着脸同意了不去找睿郡王,只道:“反正你不能让自己累着了,等出了正月,也一定要把该交接的都交接出去,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么?”   简浔自是连连点头应了,问起他他和平隽所谋大事的进展来:“我昨儿听倩姐姐说,她也是听荣伯母说的,宫里贤妃和谨妃似是都有了身孕?我昨儿就想问师兄的,偏师兄回来时,我已睡着了,你又没叫醒我。她们两个的家世可都不差,若真有了身孕,她们的娘家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她们推上皇后宝座的,不管她们哪个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后,那就是嫡子,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届时大皇子与简沫岂非名不正言不顺?果然是夜长梦多啊!”   宇文修闻言,点头道:“贤妃和谨妃的确已经太医证实有了身孕,而且日子也差不多,不过就算要立后,也是她们生产后的事了,万一她们哪个生的是女儿,或者两个都是女儿呢?家世相当,才貌品行相当,怀上龙胎的日子也相当,若被立为皇后的那个反倒生了女儿,另一家怕是不能服气,指不定还会怀恨生事,这话我已让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了,皇上据说深以为然,那我们就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他的幕僚不是没给他进过言,直接绝了新入宫的妃嫔们,尤其是贵嫔以上高位份妃嫔的生育希望,那大皇子的地位自然固若金汤,可他终究觉得这样的事太过阴损,毒辣与阴损可不一样,他是宁愿毒辣,也绝不愿阴损的,何况若真要一绝后患,还不如直接给宇文嵩一剂药,让他再不能生了,那岂非彻底的一劳永逸?   所以贤妃与谨妃才会这么快有了身孕,可就算她们有了身孕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   宇文修又道:“平时你可以以守孝为由,不进宫朝拜,正旦却是必须进宫的,不然我们王府一个女眷都没有,也太不像了,不过如今后位虚设,到时候规矩礼节必定不若皇后在时严,你若能找到机会与淑妃说话儿,可以先探探她的口风儿,也许她正恐慌一旦皇上立了后有了嫡子,他们母子处境堪忧呢?话不必一次就说得太细太到位,终究那一日还没定下来,难免变生掣肘。”   正旦时明贞帝也要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还要去太庙祭天祭祖,忙完了这些,还要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入了夜更要去城楼上接受臣民百姓们的朝贺,这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二个新年,去年却在先帝的孝期,之后大邺风云飘摇,连盛京都沦陷了,到现在也没恢复过来元气,那正旦当日的一应礼仪就显得更重要了,所以,宇文修倒是不必担心某些无谓的麻烦。   简浔少不得点头应了:“我会随即应变的。”   当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方净了手,传了晚膳,一夜无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宇文修与简浔各忙各的,时间便过得越发快了。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睿郡王府的年夜饭一如既往摆在了银安殿的正殿,虽少了杨氏和宇文信,事实上,二人如今已约定俗成的成了王府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起他们,自然小辈们也没有替杨氏守孝之说了。   但因是年夜饭,不但侧妃孺人们有份儿列席,其他但凡得过睿郡王宠幸、依附众侧妃孺人而住的通房侍妾们,也都有份儿列席,加上睿郡王的一众儿女,竟也摆了四桌,隔着屏风男女分坐了,说说笑笑、觥筹交错间,伴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烟花爆竹声,倒也十分的热闹喜庆。   翌日,宇文修与简浔一早便起来了,宇文修惯例是一身官服,简浔却是第一次按品大妆,足足收拾妆点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妥当了,与宇文修一起去到垂花门外上了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一时到得西华门,二人方下了车,同样一身按品大妆的宇文倩就过来了,简浔忙屈膝笑道:“给倩姐姐拜年了。”又向她身后一身伯爵服制的胡严屈膝一礼:“也给姐夫拜年了。”   宇文倩已自袖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来,笑道:“既然给我拜了年,虽没说‘恭喜发财’,我的红包还是一样要拿出来的。至于那些没给我拜年的,我就不必浪费了,省下来给自己买花儿戴多好。”   那个‘没给她拜年的’,自然就是指的宇文修了,说得简浔与胡严都笑了起来,宇文修则是一脸的无奈,眼里却也带着笑意,道:“姐姐不想给就不给便是,何必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得跟姐夫没给你钱买花儿戴似的。”   胡严笑着接道:“当着小舅子的面儿,这事儿我却是非澄清不可,旁的钱我或许有没给的,买花儿戴的钱,我可是从来都给的了。”   大家玩笑了几句,到底宫门处不便久待,便各自作了别,简浔与宇文倩去了后宫朝拜,宇文修与胡严则去了前朝朝拜。   因皇后已不在了,新皇后又还没立,众内外命妇不过对着皇后的宝座象征性的朝拜了一回,便或是出宫,或是往各宫妃嫔处去拜年去了。   简浔身负与简沫搭话儿的任务,见大家都往外散去,便与宇文倩道:“倩姐姐是现在就出去,还是等会儿同我一起出去?我打算给淑妃娘娘拜个年去。”   她方才远远的看见简沫站在内命妇的首位,因穿了全套的从一品四妃服制,妆容也十分精致,倒是看不出来日子到底好过不好过,可她身后的妃嫔队伍是那么的长,个个儿都娇嫩得花骨朵儿一般,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她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会好过?那即便不为探她的口风,简浔也想与她说说话儿,让她纾解一下了。   宇文倩忙道:“我自然与你一起,横竖我与淑妃娘娘也是熟人。”她一早就到宫门候着浔妹妹,进了宫后也与她寸步不离,得亏二人品秩相当,连朝拜时都能站到一起,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浔妹妹规避麻烦,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简浔点点头:“那我们这便去淑妃娘娘宫里罢。”   话音未落,就见简沫宫里的大太监过来了,行礼后赔笑道:“我们淑妃娘娘请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去寝宫说话儿。”   简浔认得那个大太监,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一面给了他一个大封红,宇文倩也笑着给了一个。   后者便笑嘻嘻的谢了赏,接过了二人的封红,方引了二人径自赶往简沫宫里。   彼时简沫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脸上的妆也卸了,在轻摇着大皇子的摇篮。   她的确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还有明贞帝唯一的皇子傍身,可谁让她“出身低微”呢,高门豪门的夫人太太自不会自甘堕落到她面前来献殷勤,何况盛京如今的所谓高门豪门,一般都有女儿在宫中为妃,难得见面的日子,她们自然要去自己女儿宫中说体己话儿。   当然,也不是就没有外命妇想往简沫跟前儿凑了,其中也不乏高门大族的,简沫却不欲与她们多打交道,一早就放了话,她要照顾大皇子不得闲,所以这会儿她宫里反倒是最清净的。   瞧得简浔与宇文倩进来,她先并未表露出异样来,受了二人的礼,让人赐了座,又上了茶果点心来后,才吩咐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宫与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自在说话儿,若论起家礼来,本宫还是她们的嫂嫂呢。”   众服侍之人便忙都应声退了出去,简浔这才皱眉向简沫道:“怎么娘娘憔悴了这么多?”   没有了华美服饰和精致妆容的遮掩,简沫皮肤糟糕眼圈发青,瞧着倒不像是十六岁的人,而像是二十六的人了,明贞帝又是个喜新厌旧,薄情负心的,二十六岁放在旁的男人眼里或许正是花信年纪,放在他眼里,却是绝对的人老珠黄,这样的简沫,只怕是引不起他半点兴趣了。   简沫见问,苦笑了一下,道:“许是这些日子忙于操劳年事,累着了罢。姐姐看看翀儿,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呢,可惜他睡着了还没醒,不过等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一面弯身自摇篮里抱住了大皇子,递给简浔。   简泽简沂小时候,简浔可没少抱他们,对怎么抱孩子自然不陌生,忙小心翼翼的将大皇子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回,才笑着小声道:“大皇子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就跟年画娃娃似的,哪里像才半岁不到的孩子?下巴和嘴巴长得像娘娘,头发也像娘娘,又浓又密,只可惜睡了,不然睁着大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个不住笑个不住,还不定多可爱。”   这话却是她的心里话,再不待见明贞帝,也不至于恨屋及乌的迁怒一个婴儿,何况这个婴儿还是简沫生的,一面侧身让宇文倩瞧。   宇文倩也看了一回,赞了一回,知道简浔在简沫面前好歹是安全的,便笑道:“臣妾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淑妃娘娘能安排个地方让臣妾歇息片刻吗?”总得给人家姐妹一个单独说体己话儿的机会才是。   简沫的确有话想单独与简浔说,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请她来了,简浔也是一样,有些事她和宇文修都觉得先不要告诉宇文倩的好,所以都正暗暗想着,要怎么将宇文倩给支开,倒是没想到,宇文倩会这般善解人意,先主动提了出来,恰如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简沫因忙向外道:“来人!”   很快便有宫女进来了,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后,宇文倩便由那宫女殷勤的服侍着出去了。   简沫这才将大皇子放回了摇篮里去,苦笑向简浔道:“先前朝拜时,姐姐看见我身后那长长的妃嫔队伍了吗?上午这个生事,下午那个生事,晚间还有另一个不消停,真是一刻都没有安宁过,我出身又低,手腕又不够,根本弹压不住她们,所以怎能不憔悴?偏我又等闲见不到皇上,想撂开手凡事不管了,又怕几时连现在且不如……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若不是怕翀儿没了亲娘护着,不定多可怜,我、我……”   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显是憋得狠了,不然不会才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哭起来。   简浔想也能知道,简沫一定弹压不住众妃嫔,以她如今明面上奴婢侍妾出身的身份弹压不住,以她以往崇安侯府二小姐的真正身份,一样弹压不住,经历决定性格,她打小儿便不是个多聪明多强硬之人,反观众妃嫔尤其是高位妃嫔,却都是高门贵女,有得力的娘家撑腰,怎么可能长时间的服从她尊敬她?   但她并不先顺着简沫的话说,而只是道:“娘娘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罢,哭过了心里能好受一些,我们届时再说话儿也不迟。”   简浔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简沫便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只是隐忍压抑的哭,立时发展成了嚎啕大哭,得亏大皇子睡得熟,没把他小人儿给吵醒了,不然少不得受到惊吓。   简浔见状,只得将她抱住了,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毕竟她如今最需要的,应当就是一个熟悉的可以依靠的肩膀了,不然她大可以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自己哭上一场,又何至于定要憋到现在。   简沫哭了一场,把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出来,觉得好受了不受,这才慢慢的拭了泪,红肿着眼睛向简浔道:“又让姐姐看笑话儿了,好像如今每次见到姐姐,我都少不了哭一场,姐姐不会嫌我烦罢?”   “怎么会?”简浔摇了摇头,“情之所至,才会嬉笑怒骂皆由心,娘娘别多想,何况如今娘娘不对着我哭,又还能对着谁哭?皇上吗,他应当高兴贤妃和谨妃的身孕,应当忙他的炼丹修道大业都来不及罢,哪里会记得还有一个你,还有一个大皇子,自然就更不会理会你过得好不好,难不难了。”   简沫有些吃惊,也有些难堪,片刻才低声道:“姐姐也知道了?果然这宫里从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我也不与姐姐拐弯抹角了,之前贤妃与谨妃便待我多有不敬了,如今又双双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皇子,新皇后必定会从她们中产生,而另一个,皇上为了安抚,十有八九也会晋为皇贵妃,届时我身份尴尬,处境艰难也就罢了,怕就怕,她们会连翀儿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我真的很怕……”   吸一口气,染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忽然压得近乎耳语:“姐姐不知道,前阵子翀儿的奶娘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翀儿吃了她的奶,也蔫了两日,我当时还没引起警觉,以为只是意外,便只让那奶娘歇着,换了另一个,没想到,前几日换的那个奶娘,竟也开始上吐下泻,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说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两次呢?我怕得不得了,却不敢声张,除非万不得已,更是一步也不敢离开翀儿,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信不过!姐姐,我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我自己死了就死了,可翀儿却还这么小,姐姐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我们母子给救出去的?哪怕出去后只能隐姓埋名粗茶淡饭荆钗布衣,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这才是让简沫憔悴苍老的真正原因,其他的都不过是附带的?也是,哪个做母亲的在知道有人蓄意谋害自己的儿子后,还能保持淡定,好吃好睡的,简沫能在外人面前撑住不露丝毫破绽,已经是不容易了。   可这事儿她怎么没听宇文修说过,他不是说了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大皇子的吗,难道他也不知道?那那幕后主使,倒真是神通广大了,只是这样谋害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未免太下作了些!   简浔思忖着,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查出了什么来吗?有什么证据没有?若没有证据,便是我们知道这事儿八成与贤妃谨妃脱不了干系,也奈何她们不得啊!要将你们母子救出去就更不可能了,大皇子是天家血脉,是绝不可能流落到外面去的,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简沫已急声道:“我知道此事难如登天,可我真的怕了啊,如今她们才刚承宠,才刚有了身孕,就视翀儿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了,等她们真生下了皇子,她们还不得肆无忌惮的生吞了翀儿?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敢奢望翀儿能富贵荣华一辈子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姐姐,等明儿你和姐夫有了孩子后,你就能真切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了……姐姐,就当我求你,替我想想法子罢,我真的一刻也再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更不能让翀儿待下去了,只要姐姐愿意施以援手,我便这辈子报答不了姐姐的大恩大德,下辈子也一定结草衔环相报,求求姐姐了。”   说完,往地上一滑,便跪到了简浔膝下,再次泪如雨下。   简浔见状一惊,回过神来便忙要去扶她起来:“娘娘快起来,如今尊卑有别,你怎么能跪我,何况这么大一件事,我也帮不了你啊,你快起来,起来后我们再慢慢说也不迟。”   前世简沫拼着她们相依为命十年的姐妹情分不要,也要背叛她往皇宫这滩浑水里趟,若是让她知道,进了宫并不是意味着自此富贵荣华随心所欲,而是意味着举步维艰有今日没明日,譬如现在,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背叛她?这一世她倒是终于明白了,只可惜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过巨大,太过刻骨了!   偏简浔还帮不了她,也不能帮她,她和宇文修是想他们母子上位,然后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她想的是却是带了儿子逃出宫,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只求能平安一辈子,也不知要怎样才能打消她的念头,与他们合作,互惠互利?   简沫却不肯起来,只哭道:“姐姐,我知道难为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姐夫如今掌着金吾卫,只要他愿意,总能想到法子的,姐姐,你就答应了我罢,只要你肯答应我,让我做什么,甚至是要我的命我也情愿,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除了姐姐,翀儿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真的不想让他这么小,就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啊……”   简浔见实在扶不起她来,只得自己也蹲下了,与她平视着,缓声说道:“娘娘真舍得下如今的一切,舍得下皇上吗,那可是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父亲,你真舍得下他吗?”   简沫被问得惨笑一声,道:“之前祖父去世时,我就对姐姐说过,已对皇上死心了,但那时候,我终究还是对他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到底我和他情分不同……只可惜,是我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翀儿了,我其实是对皇上暗示过有人欲谋害翀儿的,皇上却说我疑神疑鬼想太多,是不是魔障了,所以,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既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的骨肉,这样一个人,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近乎咬牙切齿,也不知是说给简浔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是在又一次的说服自己。   简浔想了想,斟酌道:“娘娘口口声声舍得下皇上,那我问娘娘一句,若是皇上忽然病了,或是遇到危险,即将死在你面前了,你也能舍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丝毫不心软吗?”   简沫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才道:“这个……自然能,他既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前面语气还有些微的迟疑,后面却坚定起来:“我能,一定能!我总得为自己,尤其是为翀儿考虑才是,他有那么多妃嫔,将来会有无数的儿女,我却只有翀儿一个孩子,我不为他考虑,谁会为他考虑!姐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罢……”   简浔没有再多说,只是道:“我现在给不了你准话,到底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凭我个人的能力也做不到,总得先问过你姐夫的意思,看他怎么说才成,反正不管成不成的,我都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可以吗?”   她方才话说得再坚定,她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的犹豫与迟疑,在旁的事上,她可以忽略那一丝犹豫和迟疑,毕竟无伤大局,可宇文修他们做的事,却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与迟疑都经不起,她也冒不起那个险,所以,这事儿真得从长计议了。   好在简沫也知道这事儿简浔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主,听得这话,到底没有再哀求下去。   适逢大皇子也醒了,哭声震天,她忙将孩子抱起来,温柔的哄起来,哄得大皇子不哭后,才又送到了简浔面前,笑道:“翀儿,这是你姨母,是不是跟娘与你说的一样漂亮啊?你可要记好姨母了,下次见面别让娘又要给你介绍啊。”   简浔看着大皇子睁着因为才哭过,而清澈得能看见自己倒影的眼睛,心都要化了,道:“可惜我什么见面礼都没有给外甥准备,下次一定补上。”   这么可爱的孩子,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她就算只为了大皇子,也要与宇文修保住简沫和他母子两个才是,只是,简沫一定要对明贞帝彻底死心,彻底的绝情绝义,与他们同心同德才是啊!   ------题外话------   感谢8月23日雪帝尊亲的11颗钻石,99朵鲜花,QQb11827848231de亲的9朵鲜花,非常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一百九三回 转机   简浔与宇文倩赶在交午时前,辞别简沫出了宫去,待终于出了西华门,眼见自家的马车已近在咫尺,宇文修与胡严已在等着了,宇文倩不由暗暗舒了一口长气,总算今儿什么事都没有,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度过了,她方才真是担心极了会“偶遇”上某些不该也不想遇上的人。   她也没问简浔与简沫那么长的时间,都说了些什么,浔妹妹能告诉她的,迟早总会告诉她。   宇文修与胡严已齐齐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见二人都安然无恙,宇文修方道:“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淑妃娘娘有很多话儿与你们说吗?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接人了。”   胡严笑着接道:“不管怎么说,出来了就好,时辰不早了,早上那么早就起来,也不敢多吃东西,必定都累了也饿了,我们且先各自回去罢,有什么话,明儿再慢慢的细说也不迟。”   宇文倩也笑道:“是啊,我可饿得狠了,顶着这身行头,也累得不行,只想立刻回去换一身舒服的衣裳,暖暖和和的饱餐一顿。”   宇文修便不再多说了,与简浔一道与他们夫妇作了别,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马车一启动,宇文修便立刻斟了杯热茶给简浔,在她吃茶时,给她放好了脚炉,待她吃毕,又立刻递了手炉给她,看她整个人都舒服得舒展开来,方低声问道:“淑妃都与你说什么了,这么长的时间?”   简浔也压低了声音:“马车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回去后再细说罢。”   宇文修闻言,也就不再多问了,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道:“累了罢?靠着我歇一会儿罢,到了我叫你。”   简浔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这身行头有点重,脖子都快给我压酸了,得亏一年下来穿这身行头的机会是屈指可数,不然要不了多久,我肯定会被压矮几寸。”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她以前不说日日都得穿戴比现下更重的行头,却也是隔三差五就得穿戴一回,还一穿戴就是一整日,那时候一点不觉得累,如今想来,那时候她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   很快马车便回了睿郡王府,简浔回到自家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卸下身上的行头,待换过一身家常的衣裳,发髻也拆了,只松松的挽了个纂儿后,她才觉得自己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宇文修也换过一身家常衣裳了,还叫人摆了饭,待她从净房一出来,便笑道:“快过来用膳罢,不是饿得狠了吗,父王那儿我已打发人过去说过了,晚间我们再过去。”   简浔笑着上前与他对坐了,夫妻两个安静却温馨的用完了膳。   待瑞雨琼雪服侍他们漱了口,上了吃的茶退下后,简浔才把上午在宫里,简沫与她说的话大略说宇文修学了一遍,末了微皱眉头道:“她想的是能带着大皇子逃离皇宫,哪怕隐姓埋名粗茶淡饭,只要能平安顺遂的一辈子,只怕未必会愿意配合我们,做母亲的,有时候对自己孩子的期望,其实就只是这么多。且她愿意抛下如今的一切,也的确对宇文嵩不抱什么希望不剩多少情分了,但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宇文嵩去死,她却未必做得到,这世间恨一个人就恨到真看着他去死,甚至亲自动手送他去死的人,譬如杨氏那样的,毕竟还是少数。”   顿了顿,继续道:“便是狠毒如杨氏,不也如她所说的那样,一再的对父王心软吗?不然平心而论,如今的局势会是什么样,父王还在不在,真就不好说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先有爱,才会有恨,那这事儿就棘手了,师兄说我该怎么答复她才好?”   宇文修一脸的淡漠,道:“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宇文嵩去死,那是因为他们母子的性命安危还没真正受到威胁,她还没有真正绝望,杨氏与宇文信当初可没有性命危险,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其实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们还有退路,他们最后是败在了自己的贪欲之上。她们母子就不一样了,不进不是退,而是死,而且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等她真正受到威胁,真正绝望后,她会知道怎么选的。”   简浔闻言,忙道:“对了,她说大皇子的奶娘近来已两次不明不白的上吐下泻了,她如今谁也信不过,是能不与大皇子分开,就绝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师兄知道这事儿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宇文修点头道:“我知道,我还知道第一次是贤妃动的手,第二次是谨妃的手笔,而且她们给大皇子奶娘吃的东西可不只是让人上吐下泻的,而是大人吃了或许没事,婴儿吃了却绝对能致命的,我怕打草惊蛇,便只是让人悄悄儿的将东西给换了,没想到,却只是吓得淑妃生了退意,却还没绝望,看来下一次,我得顺水推舟了。”   宫里的事,还真少有能瞒过他耳目的,尤其是在平隽先发现了明贞帝暗中靠“点金术”敛财的无耻行径后,他便越发加强了戒备与探查,务必不能再重蹈覆辙。   “果真是贤妃与谨妃!”简浔脸色不好看起来,“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子也敢这样谋害,果然如简沫所说,如今是她们还没生下皇子,已这般肆无忌惮了,等明儿真让她们生下了皇子,她们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宇文修道:“谁让淑妃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偏又生了皇长子呢,不趁现在皇长子还小,便除了他,一劳永逸,等过几年他长大了,让皇上越发喜欢与看重了,岂非后患无穷?这事儿浔浔你别管了,我自会安排人去与淑妃接头的,她知道你心软,对上你时,难免会存几分侥幸心理,对上别人时,她没了侥幸心理,自然就能清醒的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冷哼一声,又道:“何况男人真要让一个女人对他彻底绝望,还是很容易的,两厢里一夹击,便能事半功倍了。”   简浔忙道:“师兄是打算下一次贤妃与谨妃再动手谋害大皇子时,就不管了吗?还要设法儿让皇上对简沫越发的冷淡无情,甚至连她暂摄六宫的大权都给剥夺了去?非是我心软,实在是有些可怜大皇子,那么个白白胖胖的玉娃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成为大人们争权夺利的受害者,甚至是牺牲品……师兄,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保住简沫和他的命,在允许的范围内,至少少让大皇子吃一些苦头,好吗?”   她若真心软,就该劝甚至是求宇文修设法儿将简沫母子弄出宫,让简沫如愿以偿了,可那样一来,宇文修和平隽这些长时间以来的种种筹谋算什么,他们又该怎么跟底下的人交代,就更不必说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们了,他们才真是生命时刻都在受到威胁,甚至连死都不能死得稍微体面尊严一些。   所以,她的心软,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终究,在这个早已乱了套的国家,什么都改变不了。   宇文修已道:“浔浔放心,我肯定会保住淑妃母子的命,也会尽可能让大皇子少吃苦头的,不到万不得已,我又何尝愿意那样逼迫妇孺,以强凌弱?”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希望事情能顺顺利利的,大局也能早些定下来罢!”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简浔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早上四更天就起来了,她这会儿真有些撑不住了。   宇文修见状,便笑道:“反正也没事了,我们睡个午觉罢,晚上肯定又要闹到很晚,明儿也要早起的,很该提前养精蓄锐。”   “可你不去给上峰们拜年吗?至少荣王叔等几位王叔那儿,得走一趟罢。”简浔道。   宇文修笑道:“谁不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的,何况我哪来的上峰,只有别人给我拜年的,至于荣王叔和几位王叔那儿,我已吩咐人送过拜帖去了,横竖过几日彼此请吃年酒时,总能见到,所以,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睡午觉。”一面已揽了简浔的肩膀往内室带。   简浔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说,顺从的由他揽着进了内室,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当然,是不是只是睡觉,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翌日,宇文倩与胡严一早就回来拜年了,因胡二公子胡三公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个亲朋好友可以去拜访的,便让宇文倩一并给带了回来。   大家给睿郡王见过礼后,男人们便由宇文修带着去了外院,连宇文仁也一并带了出去,宇文修是真无心做世子,若睿郡王真不愿意再续弦的话,宇文仁便是唯一的世子人选了,宇文修自然要从现在起便开始抬举培养他。   余下宇文倩与简浔姐妹姑嫂几个,在银安殿的偏殿里莺声燕语的热闹了一整日,到晚间才兴尽而散。   次日,却是简浔与宇文修回崇安侯府拜年的日子,本来二人昨儿就该回去了,想着宇文倩和胡严要回来,所以特意推迟到了今日。   一时到得崇安侯府,就见侯府的门前也挂了大红的灯笼,贴了对联,门上还贴了大红的“福”字,只墙角和院子的花树上没有跟睿郡王府似的,都系上红绸,到底还在孝期,大过年的也不能什么都不顾忌。   睿郡王府报信的婆子早先到了,所以简浔与宇文修才在垂花门外下了车,就见简泽与简沂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冲夫妻两个行礼道:“姐姐姐夫,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简浔笑道:“都这么大的人,眨眼就该说亲了,还好意思讨红包呢,羞也不羞。”   说得简泽简沂都微红了脸,却笑道:“再大在姐姐面前,也是弟弟,一辈子都是,那姐姐的红包便休想跑得了。”   宇文修已笑着递了两个红包给他们:“这话且带你们有了外甥后,我看你们还好不好意思再说。”   这下轮到简浔红脸了,离出孝还早呢,某人倒是想得挺多!   大家说笑着,很快进了正厅,给简君安和平氏行过礼后,二人便分别递了红包给简浔和宇文修,见二人不好意思接,还拿方才简泽简沂的话来说他们:“你们就算活到八十岁,只要我们还在,你们便是晚辈,那便该接我们的红包,快别不好意思了。”   他们才笑着接了。   简君安便问起宇文修的公务来:“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更不能冷落了身边的人。”说到底,还是怕他的宝贝闺女受委屈。   宇文修十分上道,忙笑道:“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岳父只管放心。”   又说简泽简沂,“我瞧泽儿沂儿又长高了一头,尤其泽儿,都快有我高了,岳父想不想让他去军中历练一下?若是愿意,我可以安排他去西山大营,虽有些苦,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先苦后甜,何况离家也不远,每一旬就可以回来一次,有什么事,要带个信儿什么的也方便。”   简泽已经十三岁了,将来可是要支应崇安侯府门庭的,连宇文仁他都愿意抬举了,何况自己的亲小舅子兼师弟。   简君安闻言,思忖片刻,道:“你们祖父还在时,便是这样想的,如今他虽不在了,他的遗愿我们也该遵从,那你尽快替泽儿安排罢,千万别给他搞什么特殊化,普通的新兵怎么样,他就怎么样,若不能凭自己的真本事往上爬,就当一辈子的大头兵罢!”   看向简泽,“你去了西山大营后,最好给我老实一些,刻苦一些,别想着靠祖荫,也别想着靠你姐夫,他当初也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有了今日地位的,我不奢望你能有他一样的成就,能有他一半,就心满意足,也能告慰你们祖父在天之灵了。”   简泽忙正色一一应了:“谨遵父亲教诲,我不会有负祖父和您的期望,堕了我们简家祖上威名的。”又谢宇文修,“多谢姐夫为我操心。”   看得简沂在一旁心痒痒的,他也想去西山大营啊,却也知道父母都不会同意,只得暗暗算着时间,大哥如今十三岁,他还有两年也十三岁了,两年后他再提出自己也要去西山答应,父亲和母亲便都不会反对了罢?   另一边,平氏也与简浔低声说着话儿,“再想不到,那个杨氏竟是个那般放长线钓大鱼,心狠手毒的主儿,以前虽知道她毒,但没想到毒好这个地步,得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还是让她的罪行一一败露了,为你婆婆和修哥儿讨回了一个迟来的公道,也让她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否则再让她活下去,还不定得有多少人遭殃!”   睿郡王都将杨氏给告到顺天府去了,平氏与简君安再是热孝在身,深居简出,也该听说的都听说了,当时便忙忙遣了人去王府问简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娘家人替他们出头撑腰?   简浔自然说不必了,又说她和宇文修都好好儿的,让父母别担心,只是打那之后,她便一直忙着,也没顾得上回娘家一趟,所以今儿是杨氏事发后平氏与她第一次见面,女人家嘛,再是端庄贤淑不好搬弄口舌,遇上这样的事,少不得也要八卦几句,何况是在自己家里,平氏自然更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那个女人的确可怕,自己看中了的东西,不管有主没主,一定要得到!”简浔心有戚戚焉,“不过总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可惜了我婆婆,年轻轻便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也可怜了师兄。”   平氏点头:“可不是,好在修哥儿的名声总算是挽回来了,虽是锦上添花,却也聊胜于无了。”   母女两个闲话了一回,简浔便说起初六到初八睿郡王府请吃年酒的事来,“……到时候还望爹爹与母亲去捧个人场才是。”   平氏少不得应了:“一定去,我们虽有孝在身,穿戴上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到底王府不比宫里,规矩不至于严到这个地步。”正旦时因为有孝在身,平氏便没有进宫去朝贺。   大家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很快,眼见交午时了,平氏便让人传了席面来,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可回避的,大家团团坐了,虽是素酒素席,也免不得推杯换盏,你来我来,气氛十分的热烈。   之后的日子便过得飞快起来,今日这家请吃年酒,明日那家回请的,简浔带着宇文佳和宇文伶去了荣亲王等几家宗亲的年酒,睿郡王府请大家吃年酒时,也一直将二人带在身边。   几日下来,大家都知道这是简浔做长嫂的,有为她们相看亲事的意思了,想着宇文修如今如日中天,迟早是要承袭睿郡王爵位的,那简浔便是当家主母,一个对小姑多有提点与抬举,还得夫君爱重的长嫂,作用可比长兄还要大……很快就有好几家人递了话儿到简浔面前。   简浔与人交际应酬毫无障碍,话虽不多却落落大方的,总能说到点子上,一个新年下来,宗室的人便都知道睿郡王府这个长媳是真聘得好,宇文修是真娶了个好老婆,她也因此有了几个比较投契,还待进一步了解后,决定能不能成为密友的妯娌朋友,算是基本融入了宗室的圈子里。   可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婚事却不是她说了能算的,她也不打算为此越俎代庖,到底彼此的感情还没到那一步,万一将来过得不好了,她岂非首当其冲的成为两个小姑子和她们生母怨恨的对象?   所以简浔只是将她认为不错的人选列了两张单子,呈到了睿郡王面前,又抄送了一份送到尹侧妃和宇文伶的生母,一位姓单的孺人屋里,让他们做父母的自己做决定。   饶是如此,也够睿郡王对她越发满意,够尹侧妃与单孺人对她感激涕零了,因为那些人选真的条件都不差。   如此出了正月,因尹侧妃要忙着给女儿准备嫁妆,宇文佳年纪可不小了,一旦亲事定下,三书六礼走完,就要说过门的事了,届时再着手准备嫁妆哪里来得及?自然是从现在起便开始准备起来,就这样,时间尚且有些紧张,自然管家她是一点顾不上了。   云侧妃一个人便应付不过来了,简浔总不能真把担子全给她挑去,把她累出个好歹来,再顾此失彼的把事情办砸了,到底是王府,不能失了体统,上下又有二三百口子人,一日下来事情是真不少,只得继续管着家。   宇文修知道了,又是一阵不高兴,恨不能立时分府出去单过才好,也省得简浔受累,到底还是让简浔给劝住了,感情这东西,大部分都是朝夕相处处出来的,宇文修在父母缘上本就单薄,再与弟弟妹妹们也冷冷淡淡的,一副拒他们于千里之外,不打算与他们有任何交集的样子,以后遇事时,岂非连个可以帮衬的人都没有?   若宇文佳姐妹几个都不好也还罢了,偏几个妹妹人都还不错,那她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也没什么,总归闲着也是闲着,难道还真能不征得睿郡王的同意,就顾自搬出去不成,父子间只是怎么也不可能如旁的父子那般亲密,而不是不做父子了。   宇文修见简浔坚持,且她也是为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来。   二月里,大皇子一连病了好几次,简沫宫里隔三差五就闹腾着请太医,偏药煎来后,简沫又不肯给大皇子吃,嘴里还不住的嚷嚷着有人要害她的皇儿,连明贞帝都惊动了。   到了她宫里一看,再听太医们一说,又不过只是寻常的小儿病,明贞帝便要亲自喂大皇子吃药。   简沫却仍嚷嚷着有人要害她的皇儿,将药碗都给砸了,惹得明贞帝勃然大怒,说她疯魔了,不宜再养大皇子,要将大皇子交给容妃养去,容妃也是新入宫的妃嫔之一,知书达礼的,颇得明贞帝喜欢,如今贤妃与谨妃有了身孕,她就是妃嫔里侍寝最多的一个了,只肚子不若贤妃与谨妃争气,如今还没有动静。   大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简沫尚且不能放心了,何况是让抱到容妃宫里去养。   简沫把头都给磕破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才总算是让明贞帝同意了,让她继续养大皇子,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她再这样疯疯癫癫的,就真要把孩子抱到容妃宫里去了。   自然,简沫暂摄六宫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改由了贤妃、谨妃与容妃三人同理六宫。   这下简沫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连她独自代摄六宫时,尚且弹压不住众妃嫔了,何况她如何还没了权利,分到她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明显大不如前了,她宫里的人也流失严重,剩下的也是日日委屈得不行,因为处处都要看冷脸吃刮落,谁能受不了?就这,还是因为大皇子如今是明贞帝唯一的儿子,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分,否则,她的日子还要更艰难。   简沫又是悲愤又是绝望,她自己吃苦受累没什么,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也吃苦受累,更糟糕的,还是他幼小的生命时刻在受到威胁,太医们所谓的‘寻常小儿病’,能糊弄得过那个糊涂的皇上,却糊弄不过她,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只是精神绷得太紧,人也太疲惫,所以每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时激动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等醒过神来,再要补救也已迟了。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眼见大皇子又瘦了一圈儿,看着也远没有往日般活泼好动了,与此同时,据说太医们给贤妃谨妃诊过脉后,说二人腹中这一胎都是皇子,简沫心如刀绞,惶惶不可终日之余,终于下定了决心,让人传了话给宇文修,说她愿意配合,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若一直与她接洽的是简浔,她或许还能仗着姐妹情分,多少有几分把握求得简浔心软,给他们母子另一条活路,可她正旦之后就再没见过姐姐了,之后与她接洽的,也都是姐夫的心腹,每次只负责传话,她连想替自己母子求情都见不到正主儿,求不求的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家国大义,夫妻情分,在自己和自己唯一的儿子眼见就要性命不保之时,又有什么是不能摒弃的,何况她本来就已经死心了,一直一来,缺的不都只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宇文修听得底下的人禀报简沫愿意配合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倒是等得,大邺却等不得,在水火火热中挣扎的百姓们也等不得了,如今淑妃愿意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可以与平子清商定行动的日子了。   简浔听得简沫愿意配合了,也松了一口气。   明贞帝那个昏君,明明正旦时才当众宣布,将继续大赦天下,休养生息,誓与万千臣民共度难关,可就在几日前,却一意孤行的出尔反尔下了旨意,江浙一带的子民,赋税上调三成,说是说的等那些赋税上缴到国库后,便立刻拨到云贵川陕等地,以助当地的百姓度过眼下的难关,只要熬过这最艰难的两三年,后面的日子自然上下都好过了。   然谁能保证那些赋税能不能国库,而是进明贞帝的私库,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没有回?而且江浙一带虽富庶,经过连年战乱,流民四起,也是民不聊生,日子艰难,再上调他们的富庶,这不是生生在逼他们去死吗?都被逼到只剩死路一条的,还让人不奋起反抗,怎么可能?   偏明贞帝还为自己近乎明抢的主意沾沾自喜得很,身为一国之君,只知道弄这些小巧,目光短浅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眼儿更是针尖一般大,再配上他私下里那见不得人的暗夺,——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去,蠢得无可救药,也跟怎么喂也喂不饱的狗似,贪得无可救药了!   简浔因与宇文修道:“那要不要我进宫去,再与简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也算是安抚一下她,也省得她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如今的选择,不过是从狼窝跳进虎口,一样都是死,只不过死法可能有所不同罢了?她自小敏感多思,万一露了什么马脚,甚至不慎说漏了什么,可就糟糕了。”   宇文修想了想,简沫如今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据说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了,于大皇子生病一事上,固然有他在暗中有意的推波助澜,可若不是有他护着,单凭简沫,还真未必护得住大皇子至今,她若忽然受了刺激,就彻底的崩溃了,也不是不可能,能替她先松松弦,肯定利大于弊。   遂点头道:“你考虑得极是,那我尽快安排一下,届时让姐姐陪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了正事,宇文修整个人放松下来,见简浔起身要出去,也不知是做什么,他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便站立不稳,跌落到了他的怀里,他方在她耳边轻轻喘息着道:“还有十四日,希望到时候,大局已定,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那我就可以在家里好生过一过荒淫无度的日子了,真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也不知道这八个半月以来,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简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有十四日’是什么意思,耳朵被他灼热的气息扑得又麻又痒的,嗔道:“都忙成这样了,还成日里惦记这些事,看来还是不够忙啊!”   宇文修却是理直气壮:“食色性也,这有什么,忙就不能想了?正是因为忙,才更想啊,劳逸结合嘛。”   “呸,一肚子歪理,我懒得跟你说了。”叫简浔红着脸啐了一口,挣脱他起身自往外面叫丫头们摆饭去了。   ☆、第一百九四回 龌龊心思   过了两日,宇文修果然安排简浔和宇文倩进了一趟宫,见到了简沫。   三个多月的时间,简沫又瘦了一圈儿,憔悴得就跟那开败了即将枯萎的花儿一样,没有一点生气,还是见到简浔后,她眼里才终于有了一点活气,却是未语泪先流,只叫了一声:“姐姐……”便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简浔忙使眼色让带她和宇文倩进来的那个容长脸儿的宫女,——据宇文修说来,那是他安排到简沫身边的自己人,让那宫女带着众服侍之人都退下了,简沫张口就叫她‘姐姐’,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她的身份不露馅儿也得露馅儿了。   方上前握了简沫的手,叹道:“你何必这样自苦呢,既已做了决定,就该想开一些,凡事以自己和大皇子为重才是,你不是亲口对我说过,没有人爱自己了,你就更得爱自己吗?”   简沫闻言,越发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姐姐你不会知道我的害怕与恐惧,你根本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今儿特意进宫来做什么?”简浔说着,看向宇文倩,“倩姐姐,你先去旁边的屋子歇歇,容我单独与她说会儿话好不好?”   有些事宇文倩已知道了,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再瞒着她,本来她留下也没什么,可简浔怕简沫有她在放不开,到底还是决定先将她支开,回头再与她转述稍后的情形也是一样。   宇文倩点头道:“行,我去旁边屋里,你也稍微快一些,宫里到底不宜久留。”   事实上,她心里这会儿都还是惊涛骇浪,没想到弟弟和浔妹妹竟在谋划那样的大事,还谋划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倒是难为他们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竟丝毫也没表露出来过。   宇文倩离开后,简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简沫道:“你的害怕与恐惧,应当只有一半是为你即将做的事到底是不该的,你心里难免不安与不忍,也怕一旦事败,你们母子将死无葬身之地,另一半却是在担心就算事情成了,将来你们孤儿寡母的,同样可能会被逼上绝路,毕竟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先例,如今与将来,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对吗?”   简沫闻言,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摆着她心里的确这么想的,只不过疏不间亲,姐姐明显与姐夫才是一条心,于情于理都只会向着姐夫,而绝不可能向着她,所以她只能沉默以对罢了。   简浔已叹道:“我知道如今我说你姐夫只是为了能让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一些,并不是因为他想大权独握乾纲独断,并不是他想要那个位子,我也不想让他坐上那个位子,你必定不信,觉得我是糊弄你的,我也不多说那些有的没的,只说一句话,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们母子必定都安然无恙,我可以以我死去母亲的名义和我爹爹的名义,甚至我未来孩子的名义起誓,你若还不信,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了。”   “姐姐,我……”简沫就说不出话来了,方才是不想说,如今是想说却说不出来了,姐姐敢起这样的重誓,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果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间长了,就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丢光了吗?   可这又如何怪得她,在皇宫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若轻易就信了一个人,早死不知道多少次,她的翀儿必定也早保不住了,只可惜当初义无反顾的跳进这个深坑容易,等跳进来后,发现它只是表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内里却污浊不堪恶臭难当,想再爬出去时,却是万万不可能,只能至死都陷在这一滩烂泥里了。   简浔见她满脸的触动,却说不出话来,继续道:“如今的大邺,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大厦倾倒,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也就如今的皇上荒淫无道麻木不仁,才能安然的坐在那个位子上,无视百姓的疾苦,只想着自己享乐,得过且过,能高乐到哪日算哪日,哪怕真做了亡国之君,好歹也享受过了。可其他但凡有点良心有点血性的人,坐上了那个位子,都只会想着怎么救国与救民,于社稷百姓来说,自然是福气,于那个位子上的人,却绝不会是福气,而只会前所未有的劳心与劳力,你以为我会舍得让你姐夫那么辛苦吗?他只是过度一下而已,将来,大邺还得靠大皇子撑起来。”   顿了顿,又道:“你当初随皇上御驾亲征,路上必定是见过百姓们如何艰难悲苦的,我们自以为的天大痛苦,在他们只是想生存,只是想活命的痛苦之下,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不但你姐夫和我,但凡有点良心和血性的人,自己又有余力,都会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救一个人,也会义无反顾,你难道就没这样想过吗?”   简沫一脸的羞愧。   她还真没想过这些,从来想的都是如何能让自己过得好些,等有了儿子后,想的就是如何让儿子过得好些了,真从没想过什么救国救民之类。   两者这么一对比,高下立现。   简浔想到她自小儿的经历,眼界胸襟没有那么高远也是情有可原,便也不再多说,只道:“反正你只要安心的教养大皇子即可,等他大些后,再为他延请名师大儒,一定要让他将来做一个合格的皇上,至于你那些错付的感情,既已知道是错的,趁早收回来便是,人谁还能没个兴趣爱好吗,何况你届时已是一国太后了,养几个画师啊乐师的也就是了。”   反正历代的太后啊公主们都没少干这样的事儿,她当初飘在皇宫里,就亲眼见过陈太后不止养了一个男宠,既然陈太后做得,简沫自然也做得。   养几个画师啊乐师的?   简沫满脸的难以置信,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见简浔说完还冲她眨了几下眼睛,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心里无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姐姐的想法,真是好标新立异,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且待以后再说罢。   但她的心情,却是真好了许多,松快了许多,除了最亲的人,谁会连这些都替她考虑到?   遂引着简浔去看了一回大皇子,一面与简浔道:“以后翀儿就交给姐夫了,劳姐姐转告姐夫,只要翀儿能平安成才,我下辈子都不忘他的大恩大德。”   简浔逗着摇车里的大皇子,白白胖胖的年画娃娃又长大长开了些,脸却小了些,也不大爱笑似的,真是个可怜见的,这么小已遭遇了别人一生都不会遇到那么多的算计与险恶。   她肃声说道:“你放心,大皇子一定会平安成才的。”   姐妹两个正说着,先前引简浔和宇文倩进来的那个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娘娘,皇上朝咱们宫里来了,奴婢先送少夫人和县主出宫去。”   明贞帝过来了,这时候?   简浔与简沫面面相觑,一个想的是师兄不是说这几日那昏君都在畅春园,不会回宫,甚至连她和倩姐姐进宫来了的消息都不会让他知道吗,他过来做什么,是刻意还是巧合?   一个则想的是皇上都多久没来她宫里了,这会儿忽然过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罢,说来,皇上之前不是没与她暗示过,都被她装没听懂糊弄了过去,之后他便再没提过了,她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总之姐妹两个都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宇文倩想是也得到消息了,随即也跑了进来,急声道:“浔妹妹,你按原计划,先从后门离开,我留下,拖住皇上,他既知道淑妃娘娘宫里来了客人,不见到人定不会罢休的。我留下,他自然无话可说,也不至把气都撒到淑妃娘娘身上,你就趁机立即出宫去,在宫门外等着我,若我半个时辰没出来,你就先回去,我好歹有个县主的名头,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弟弟得到消息设法替我解围了,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个昏君,如今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不得不防啊,得亏她们提前好的打算坏的打算都考虑到了。   简浔也不想节外生枝,闻言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了:“那我就先出去了,倩姐姐你自己多加小心,娘娘你也是,千万别漏了任何马脚,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与二人作了别,由那宫女按既定计划带着往后门去了。   她前脚才离开,明贞帝后脚便进了简沫的寝殿,见只有宇文倩一个人在,简浔早已不知去向,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她姑嫂二人都进宫来了的,如今却只有宇文倩一个人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一个必定已先一步从后门离开了,真是没有眼力价儿不识抬举,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   想着简浔能这么快收到消息离开,都是因为宇文修如今掌着金吾卫,又生出了不能再让宇文修大权独握的心,不然在他的皇宫、他的家里,别人却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万一回头有了歹心,他岂非防不胜防?   简沫和宇文倩已拜了下去:“臣妾(臣妹)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明贞帝穿的不是龙袍,而是一身道袍,不过腰间的绶带仍是明黄色绣金龙的,头上也戴着白玉金冠,一派的风流写意,若不是双眼有些浑浊,面色有些成日沉溺于酒色的浮肿,瞧着还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他倒也知道自己不能明着发作,便只是道:“原来是惠安妹妹在淑妃这儿呢,朕过来瞧瞧淑妃和皇儿,半道儿听说淑妃宫里有客,还在想着到底是谁,她走得近些的人,不外就那一两个,没想到却是惠安妹妹,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这般要好了,朕竟不知道,都起来罢。”   宇文倩与简沫便谢了恩,站了起来。   明贞帝心里终究不得劲儿,坐下后简沫给他奉茶时,到底还是找借口发作了:“这么烫的水,淑妃你是想烫死朕啊,你也是服侍朕的老人儿了,却连个茶温都试不好,要你何用?就更不必说教养朕的皇儿了,朕看,还是将皇儿送去容妃宫里,让她来教养罢!”   把茶盅“砰”的一声砸了,溅了简沫半幅裙子的水,好歹也是从一品四妃之一,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却半点体面也没给简沫留,简沫的眼泪立时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这还不是让简沫最伤心与绝望的,她伤心与绝望的,是明贞帝又旧话重提,要把大皇子抱到容妃宫里去,急得忙“噗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起来:“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求皇上不要把翀儿送去容妃宫里,他还这么小,不能离了亲娘,臣妾也离不开他啊,求皇上大发慈悲,臣妾给您磕头了……”   一连给明贞帝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磕红了,明贞帝却是半点也不动容,只吩咐贴身太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容妃来抱孩子?”   宇文倩终于看不过去了,忙也跪下道:“皇上,淑妃娘娘一定不是故意的,她的气色一看就不好,想是病体还未痊愈,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娘娘这一回罢,虽说容妃娘娘必定也会把大皇子当心尖子眼珠子,又如何及得上亲娘?您再给娘娘一次机会,她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心知明贞帝是在迁怒简沫,自然越发肯定他这趟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得亏浔妹妹先走了,不然他就算当着自己和淑妃的面儿,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说太过分的话,可光让浔妹妹被他肆无忌惮的看上一回,也足够让人恶心膈应了!   明贞帝岂止迁怒简沫一个,对宇文倩也是一样,一个赋闲在家的郡王的女儿,一个只有虚爵的伯爵夫人,还真把自己当一盘儿菜了是不是?冷哼一声,道:“朕的家务事,几时轮到惠安你一个外命妇置噱了,你还真……”   话没说完,见宇文倩半垂着头,正好露出后颈一段曲线优美,白皙如玉的肌肤,再配上她精致的眉眼和那种既有少女清纯又有少妇妩媚的独特气质,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后面的话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说来,他尝过的美人儿虽不少了,还真没尝过窝边草是什么滋味儿,宗室第一美人儿呢,连他的后宫号称佳丽三千,及得上的也没几个,而且自己的族妹,那种难以言喻的禁忌的刺激的快感,岂是后宫妃嫔能带给他的?说来历朝历代皇室里,连亲兄妹姐弟,甚至姑侄姨甥乱了纲常伦理的,都不在少数,什么儿子与庶母之类的,就更是数不胜数的,他与宇文倩还是隔了好几服的堂兄妹,算得了什么?   明贞帝越想便越觉得心痒难耐,再想到先将宇文倩给临幸了,哄得她一心向着自己后,她若能将简浔也拉来与他们同乐,三人来个双飞燕,啧,那滋味儿一定妙极了……不过今日显然不是好时机,宇文修虽被他支开了,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便会折回来,还是回头再细细的筹谋一番,确保能万无一失后,再好生的享受罢,那简氏一心防着他,宇文倩却没多少戒心,要上手必定容易得多。   “罢了,惠安你说得也有道理。”明贞帝忽然改了口,“孩子这么小,的确跟着自己的亲娘更好。淑妃,今儿朕就看在惠安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情分。”   说完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大步去了,外面很快响起太监拖长了的尖细声音:“皇上起驾——”   简沫这才如被抽走浑身的筋骨一般,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每次她都以为已对皇上够绝望了,谁知道他总是立刻刷新了下限,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有什么可留恋可不舍的?还是先顾好自己与自己的孩子罢!   宇文倩见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暗自叹了一口气,遇人不淑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悲剧,偏别的女人还能设法重获自由身,或是避而不见,她却既脱不了身,更不能避而不见,也真是有够悲哀的……好在,总算她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感叹了一回,见时辰不早了,宇文倩惟恐自己继续留下来再生事端,也怕简浔在宫门外等得着急,遂轻声与简沫道:“淑妃娘娘,皇上既已离开了,那我也先出宫去了,省得浔妹妹在外边儿担心,您也别太伤心难过了,总归,很快就能见到阳光了。”   简沫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惨笑了一下,点头有气无力的道:“那我就不多留县主了,这便安排人送县主出宫去,也请县主转告我姐姐,我会好好儿的,等到太阳升起那一日的。”   宇文倩应了,与她作了别,由简沫跟前儿那个大太监,如今也已是宇文修的人了,送出了宫门外去。   简浔一直在马车里等着宇文倩,听得跟车的人喊‘县主出来了’,忙撩开了车帘,果然见是宇文倩出来了,方松了一口气,亲自伸手拉了她上车。   待马车启动后,她立刻问道:“倩姐姐,你没事罢?简沫呢,也没事罢?”那个昏君不迁怒她们两个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宇文倩摇头:“没事,他只是在简沫给他奉茶时,借题发挥了一下,说要将大皇子送去容妃宫里,不过我帮助求了一下情,他也就没再坚持了,想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简沫还让我带话儿给你,她一定会好好儿的,等到太阳升起那一日的,好在已没多少时日了,简沫和大皇子一定都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简浔“嗯”了一声,皱眉道:“也不知道师兄这会儿怎么样?他会不会也迁怒师兄?”   那个昏君,果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吗,他那一旦得到了便立刻弃如敝履的作风,她又不是眼瞎了看不到,便没有前世的经历,也只会深恶痛绝的,何况她还有过血淋淋的教训,她根本恶心得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好吗!   宇文倩迟疑道:“应当,不会罢?弟弟到底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何况明明就是他理亏在先,他若还想恶人先告状的迁怒弟弟,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有些不安,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只是给臣下小鞋穿,不过就算昏君迁怒弟弟,也只是暂时的,弟弟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两个人回了王府,宇文倩见过睿郡王后,也就先回忠靖伯府去了,睿郡王虽觉得儿子儿媳和女儿近来都有些神神秘秘的,但知道自己问了他们也未必会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把疑惑压在了心底。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说起上午明贞帝的突然回宫,脸色犹不好看:“他召了内阁和军机处的大人们去畅春园议事,我和平子清也被传召了,他在上书房受了大家的礼后,才说了几句话,就忽然说有急事要先处理,让大家伙儿等一下,谁知道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   畅春园与皇宫离得远,中间隔了半个什刹海,原本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多时辰的,但二月里特意打通了,辟了一条直道儿往返,便费不了多少功夫了。   宇文修见明贞帝一去就不回了,心里很快便约莫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恨得是牙痒痒,他是已算将整个皇宫都握在自己手里了,到底明贞帝自己还是有几个心腹,且无缘无故的,谁敢拦一国之君;他也的确事先做了两手准备,确保那个昏君怎么也见不到浔浔,但哪个男人知道有人一直在觊觎自己的妻子,能不生气不愤怒的?   若不是平隽聪明绝顶,一下子也想通了其中的关敲,以严厉的眼神死死拦住了他,让他别小不忍乱大谋,之后又得到消息,浔浔和姐姐都先后顺利出宫了,他当时真是忍不住要冲进皇宫,将明贞帝狠狠揍上一顿了,终究还是只能便宜他,留待将来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了!   简浔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冷笑道:“一国之君用的不是帝王心术,反而由始至终一副小妾姨娘做派,让文武百官和天下有识之士如何能心悦诚服?师兄也别恼了,横竖我们都没有任何损伤,也忍不了几日了。”   宇文修点点头:“嗯,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让人摆饭罢。”   两个人对坐了用过膳,早早便歇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明贞帝却忽然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下了三道调令,将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旗手卫的一位副指挥使并腾骥卫的一位佥事,分别或平调或擢升为了金吾卫的前、中、后三卫的指挥使,一下子便将宇文修的权柄给分散了,让他不再是之前那个金吾卫大权独握,说一不二的都指挥使。   朝中的风向也为之一变,皇上这样做,说是为宇文将军分忧解劳,但谁不知道,这是变相的想架空他,毕竟金吾卫已很久没分什么前中后三卫了,只统一由都指挥使一人调配,难道,宇文将军也不得圣心了?可没听说宇文将军近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或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自然,宇文修和平隽的大计也只能暂缓了,那三个新任的分卫指挥使短时间内想收拢底下的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可让他们发现了什么,或是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肯配合,也有可能坏事,那便只剩两个选择,收服他们,或是除去他们。   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需要时间,好在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急在这三日两日的。   是以宇文修的心情半点也没受到影响,仍是如常进宫、上朝、当值、出宫……一应作息都与以前没什么变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话说回来,他那张从来不变的万年冰山年,任谁想从上面看出点什么来,都太难了。   便都只能暗暗猜测,难道,这是把气和怨都埋在了心里,打算到了合适的时机,弄个大动静出来?这个主儿,可从来不是善茬儿!   只有简浔知道,宇文修的心情是真没受到影响,甚至可以说很好,连带她因为觉得明贞帝摆明是在迁怒他,因此颇有几分自责与恼怒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却是二人终于给老崇安侯守满了九个月的大功孝期,可以吃酒吃肉,玩耍取乐,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行夫妻敦伦之事了,叫甫尝到了滋味儿,就不得不素着,一直素到了现在,才终于又可以开荤了的宇文修怎能不高兴?这会儿便是天塌下来了,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出孝当日,因简浔到底是出嫁了的孙女儿,断没有在王府给老崇安侯上香烧纸的道理,他老人家的牌位,也不能请到外人家来,是以宇文修告了一日假,打早儿便带着简浔回了崇安侯府去。   见过简君安和平氏,到祠堂里给老崇安侯上过香烧过纸后,宇文修连简君安与平氏留他们用膳都等不得,只说还有事要忙,明儿得了闲再回来给二老请安,带着简浔便要告辞。   简君安大男人家家的粗心一些,没想那么多,见女婿连留下来用一顿午膳的时间都没有,他忙也就罢了,难道女儿也跟着忙不成,女儿是嫁给了他们家,却不是卖给了他们家,总不至于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了罢?   便沉着脸咳嗽了一声,要发作一番:“这个……”   话才起了个头,就让平氏给截住了:“你们既有事,且忙你们的去,横竖两家离得又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去罢去罢。”   不由分说将二人打发了,才瞪起简君安来:“侯爷怎么就那么迟钝,也不想想这都整整九个月了,修哥儿又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能不急么?”   简君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本想说一句‘再急也不能青天白日的那个啥,成何体统?’,想着别人家的女婿,妻子就不方便短短几日,尚且要去通房屋里,更何况女方守孝这样的事,自家的女婿能新婚期间便洁身自好九个月,实在不是一般的难得了,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彼时宇文修与简浔已上了马车了,马车一启动,宇文修便立时将她抱进怀里,上下其手起来,嘴巴也没闲着,吻了她的唇一回,便重重吸吮起她细嫩白皙的脖子来,只差比洞房花烛夜当晚还激动亢奋。   简浔被他吮吸得微微刺痛,忙伸手要去推他,声音压得近乎耳语,惟恐外面的车夫和跟车的人听见了:“你不能轻点儿吗,肯定得留印子了!而且很快就到家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等不得了?”   宇文修已将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微喘着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过是先讨点甜头尝尝,不会真把你就地正法的,虽然我很想试试在马车上的滋味儿……”   话没说完,已让简浔给恼羞成怒的灭了口,拿手把他的嘴给捂住了。   但却立刻拜下了阵来,因为宇文修顺势舔起她的掌心来,麻麻痒痒的,简浔浑身都是一缩,只得由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到家了,宇文修只想抱起简浔便跑,到底顾忌着青天白日的,怕丫头婆子们见了笑话儿她不尊重,只能强忍着与她不紧不慢的回了他们的院子,一进屋便吩咐瑞雨琼雪:“所有人都退下,退得远远的,没叫之前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瑞雨琼雪见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只当是与简浔吵架了,虽满心都是害怕,却磨磨蹭蹭的不肯退下,只拿眼去看简浔。   偏简浔因为不好意思一直都低垂着头,也没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她们便越发觉得,二人一定是吵架了,不然这样的情形,可从来没有过的。   还是何妈妈身为过来人,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忍笑拉了二人出去,还把其他丫头婆子都带了下去,宇文修才不必端着了,坏笑着饿虎扑羊般扑向了简浔……   ------题外话------   感谢8月25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爱你O(∩_∩)O~   ☆、第一百九五回 出征 有孕   “师兄,我真的好累,也好饿,求你停停,好歹让我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后再战行不行……呜呜,我真的好饿,好师兄,好哥哥,好夫君,求你了,你难道就不累不饿吗……你个说话不算数的骗子,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都能相信了,母猪也能上树了……”   二更鼓响,简浔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由白转黑,头昏昏沉沉的,全身都似火在烧,终于在哀求不成后,恼羞成怒的推起伏在自己身上,犹自温存的男人来,可她的那点儿力气,于宇文修来说简直跟挠痒痒似的,生动的诠释了何为“蜉蝣撼大树”。  午间一回到家,将下人们一屏退,宇文修连洗漱一下的时间都不给简浔,直接便抱起她,扔到了床上去,然后便是被翻红浪,好一场大战,他是越战越勇,简浔却是丢盔弃甲,终于忍不住在他第二次完事儿时,累极睡了过去。   等终于睡醒,天已擦黑,廊下也已掌灯了,简浔只觉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牛,正裹着被子找自己不知道奔向了何方,又是不是还能再穿的小衣,谁知道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又被压在了某人身下。   宇文修的呼吸略微粗重,听在耳里极是暧昧,眼里也似是有火在烧。   简浔身子发软,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怕是又是兽性大发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好的精神和体力,急得忙用手抵住他坚实紧致的胸膛:“好师兄,好哥哥,我好饿,能让我吃点儿东西吗?明明之前你就说了,完事儿后就让我吃东西的,可我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有吃到……”   宇文修忍了这么久,终于忍到“刑满释放”之日了,自然要一次吃个够本儿,低头就是一阵激吻,吻得彼此都气喘吁吁后,才低笑问道:“浔浔,师兄好看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呢喃一般,简浔本来要说‘不好看’的,却忽然被迷惑住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点起头来:“好看,可是……”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道:“既然好看,不是说秀色可餐吗,那你吃我就够了,还吃什么东西啊,是不是?乖,再来一次,待会儿一定让你吃东西,乖啊……”   于是,又是一场大战,到最后,简浔简直连哀求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次日一早,宇文修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了,简浔却一直睡到将近午时,才浑身酸痛的挣扎着起了床,何妈妈早已替她准备好了热水香汤,月姨则替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二人脸上的笑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二致,可简浔就是觉得,她们笑得怪怪的。   瑞雨琼雪也是一样,一见她看过去,立时就抿了嘴笑,端茶递水的都比往日更殷勤周到不说,听她说要去院子里走走,还立时上前一左一右的要扶她。   弄得简浔大是尴尬与不好意思,她又不是病人,她们一个个的至于这样吗,说来说去,都怪宇文修啦,会不会这会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他们昨天激战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她还怎么出门见人啦!   又忍不住安慰自己,他们院里的规矩向来严而不厉,上下丫头婆子的嘴也紧,也许不会出去乱说呢,可这事儿细究起来无伤大雅,还能算是一桩喜事,也说不准就没人会当做善意的笑话儿与亲近之人说上一说的……   简浔胡思乱想了一回,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这日索性没出门,反正睿郡王是公公又不是婆婆,她不需要日日都晨昏定省的立规矩,而宇文佳姐妹几个今日也没来找她,也不知是有意没来的,还是真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了午膳消了一会儿食,便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傍晚醒来时,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瞬间“恶向胆边生”,某人昨儿那样虐她,她今儿可休养生息了一整日,不像他,只怕连坐下歇歇的时间都没有,今晚上她一定要虐回来,让他明儿也尝尝双腿发软浑身酸痛的滋味儿!   于是晚上,宇文修从净房洗漱完出来,刚坐到床上,就被简浔给一把扑倒了,然后压到他身上,哼哼道:“昨儿力量不对等,让你狠狠欺负了我,今儿我养精蓄锐一整日,该轮到我欺负你了,你待会儿别哭啊,哭破了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宇文修看着她莹润小脸上认真的表情,暗自好笑不已,面上却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我今儿忙得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你待会儿可得悠着点儿啊,我明儿还要上朝当值呢。”   简浔一脸的得意:“现在知道求饶了?昨儿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理会我的求饶啊?哼,迟了,我今儿一定要报仇雪恨。”   说完,活学活用起昨儿他的招数来,很快便撩得他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气了。   只可惜,她很快便心有余而力不足起来,懒洋洋的趴着不动弹了,急得宇文修道:“不是说养精蓄锐了一整日,要让我哭吗?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果然关键时刻,女人就是靠不住。”   说完反客为主,一个翻身换了自己来,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昏天黑地的交战。   简浔一开始还咬着牙隐忍,可不能让某人再得意了,怎么他就那么好的体力,换了自己就须臾便败下阵来了呢?这也太不公平了,早知道她也该自小习武的。   但很快便忍不住呜呜咽咽的迸出了声来,伸出双手,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般,紧紧抱住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终于都平息了下来。   简浔便伸手去推犹压在身上的人:“起开了,重死了……”声音黏黏腻腻的,有些不好意思看宇文修的脸,方才她怎么就不知道宁死不屈,还没出息的求起他来了?   宇文修知道她是臊着了,忽然打横抱起了她:“傻姑娘,快活了就喊出来,不舒服了,也说出来,与自己的夫君彼此取悦,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让自己快活,更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好了,我们洗澡去。”   简浔任他抱着,脸窝在他仍带着薄汗的怀里,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想着这两日的满足,又忍不住慢慢的抿嘴,无声的笑了起来,那种浑身上下都密密契合,汗液与汗液交融,心也离得不能再近的感觉,不曾体会过的人,怎么会明白……   夫妻两个接连放纵了好几日,才算是解了饥火,变为了细水长流,简浔的作息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进入五月,宇文修与平隽暗暗收服了金吾卫一位新任副指挥使,正欲攻破第二位,西北传来急报,之前起义的那支红巾军,原以为只是乌合之众,成不了大气候的,却没想到,竟已将整个西北都占领了,西北的官员将士们不是死了就是叛降了,偏如此重大的消息,竟一直被封锁到现在才传到了京中。   明贞帝立时勃然大怒,可除了大骂西北的官员将士们‘没用’、‘该杀’以外,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都拿不出来。   内阁与军机处无法,只得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看是打还是招降,可不管是打还是招降,都需要银子,国库如今哪里拿得出来?一时都是一筹莫展。   宇文修与平隽待大家散了,两个人单独聚到了一起,问彼此心里都怎么想的。   二人是越来越有默契了,这次又是不谋而合,都觉得不能招降只能打,“除了红巾军,并不是就没有其他起义军了,若真封官赏赐财物招降了,其他起义军有样学样怎么办?朝廷可快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所以必须得打,还必须打赢了,杀鸡儆猴才成!”   宇文修便道:“那我不日便自请出战,虽说红巾军能发展出如今的规模,必定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一定有能人高人,到底还是比不过正规军,我去后速战速决,先把红巾军打散了,便立刻回来实施我们的大计,等新帝登了基,立刻大赦天下,上下不遗余力的共度难关,只要百姓们看到朝廷这次是真的在意他们的死活,是真的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盲从的搞什么起义作乱了,‘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连我们一直站在顶端,至少不用担心随时会饿死冻死乃至被人杀死,都有这样的感慨了,何况老百姓们?说到底,他们求的也不过就是吃饱穿暖而已,至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他们根本不关心。”   平隽闻言,思忖片刻,道:“你还是留下坐镇京中,我去罢,金吾卫可离不开你,不然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表妹和姑父姑母也离不开你,不比我,家里兄弟子侄众多,便我一时不在,也影响不了什么。”   宇文修何尝想离开简浔,又何尝舍得她担惊受怕了,可如今的局势万万由不得他儿女情长,摇头苦笑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你留在京中,一来可以坐镇大局,二来也好及时的为我麾下的将士们筹措粮草,在筹措粮草方面,我可远不如你有经验和本事。至于金吾卫,我把三英四平留下,有他们两个在,与我在也没什么差别了,何况不还有你兜着吗?”   “三英四平是你的亲卫,负责贴身保护你的,他们怎么能留下?”平隽仍是不赞同:“还是我去罢,粮草交由你来筹措,我还打算写封信去大同给李慎,让他带了人直接从背面去包抄西北,我们两个好歹更有默契,比你去岂非事半功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他都想好了,李如海那样的地方豪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不会在乎百姓们的死活,只想趁乱世分一杯羹,找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李慎却还年轻,还有血性与良心,还会想着为家国和百姓们做点实事,所以当初他才会自作主张,放了他和表妹一行离开,之后又一直与他有书信往来,若能让他与他们也站到同一条战壕里,他们必定如虎添翼,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话没说完,宇文修已抬手道:“不行,你听我说!九边的军饷粮草一直都是你管着,这又该由谁来接手?好容易九边将士们这一年多以来,日子好过了些,若忽然换了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连一国之君尚且变着法儿的捞银子,挖自家的墙角了,何况底下的人,若将士们一时激愤,发生了兵变,就不止是内忧,更会立时引来外患,比红巾军棘手一百倍了!所以,还是我去,我打仗的经验到底比你更丰富,马到功成的希望也更大!”   平隽就无话可说了。   因为宇文修说的的确是事实,九边将士们就算有了他接手军饷粮饷的筹措发放,这一年多以来,日子依然艰难,只是他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愿意继续强撑着,看能不能熬过这一段时间罢了,一旦中途换了人,他因为家里家底厚实,自己也干不出那等贪昧将士们血汗钱的事,所以能做到从不中饱私囊,可其他人,谁敢保证就能与他一样?   这个险实在太大了,谁都冒不起!   于是这天晚上宇文修回到家以后,便不敢看简浔了,翕动了好几次嘴唇,都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自己不日又要出征了的消息,她脸上的笑是那般的甜蜜,整个人快活得跟只小鸟儿似的,他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简浔的心情的确很好,连日来都觉得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有时候做着事,也会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用人逢喜事精神爽都不足以形容了,连带众服侍之人也是走路带风。   但宇文修不说,却并不代表简浔就感知不到,十几年的情意与默契,岂是假的?   待用过晚膳后,便语气轻松,面色认真的问起宇文修来:“今儿回家后怎么这么安静啊,竟一直没作怪,话也少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难以启齿啊?”   宇文修见问,又是一阵犹豫,到底还是开了口:“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所以开不了口……西北的红巾军起义作乱,将整个西北都占领了,只能打不能招降,可除了我和平子清,根本没人愿意自动请缨,其他人也的确没那个本事,偏平子清要坐镇京中筹措粮草,只能我去了,但你放心,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一定凯旋归来,以后再不离开你了,你意下如何?”   简浔脸上的笑已消失不见了,她是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没想到是宇文修出征在即,骗子,他不是说过,再不让她担惊受怕,再不与她分开了吗?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恨透了这个乱世,也恨透了坐在御座上只知道享乐,却什么责任都不担,什么都不作为的那个狗皇帝!   半晌,她才沉声说道:“不能先把京中的大局稳住了,再去剿灭那什么红巾军吗?再是势如破竹,也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声势吓人,当地的官员将士又贪生怕死不作为,才能让他们把整个西北都占领了,可说到底,绝大多数起义军都是普通百姓,知道朝廷不追究他们,还将大赦天下轻徭薄赋,他们的日子有了盼头,自然也就散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就住了口,西北离盛京千里迢迢,若两边的最新消息能短时间内互通有无,也不会等到整个西北都被占领了,消息才传到盛京了,何况还有有心人蓄意隐瞒,最开始扯起起义大旗的人,自然是有一番见识的。   等之后见自己一步比一步成功了,又怎么可能不随之滋生出蓬勃的野心来,从来没做过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也就罢了,既已做过了,让其再做回月亮旁边一颗平凡不起眼的黯淡星星,谁能甘心?“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当年宇文家的先祖,不也是凭着在乱世里登高一呼,然后方有了大邺两百多年基业的吗?   所以,只能打,并且只能速战速决,将那红巾军的头领们都斩杀了,届时红巾军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再加上朝廷既往不咎轻徭薄赋,底下的人才有可能尽快散去,各归各位。   这般一想,简浔越发知道自己留不住宇文修,也不能留他了,他和平表哥一直在努力,他们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他们都承受了,她哪怕不能帮他们,好歹也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她只能闷声道:“那大概什么时候开拔,我也好替你收拾一下行囊,多做几双鞋子带上,行军打仗之人,最废的便是鞋子了。”   宇文修早知道她不会阻拦自己,哪怕她心里再难过再不舍也不会,可真听她这么说了,真见她这般深明大义,还是忍不住愧疚与自责,道:“军情紧急,自是越快越好,应当三日后就会开拔,行囊简单收拾一下也就是了,鞋子也不必再做了,之前做的还没穿完呢,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等我回来即可,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凯旋的,打鞑子我都没事了,何况只是打一群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等我回来后,再将我们的大计付诸于行动,以后便会越来越好,终究会重现列祖列宗们在时的太平盛世了!”   说完,轻轻将简浔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简浔心里仍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却也知道不是怄气使小性子的时候,遂轻轻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我也不说旁的了,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安然无恙的回来,再就是,希望你能稍稍自私一点,别跟再以前似的,总是身先士卒了,你身为主帅,本来就只需要坐镇指挥,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不是吗?希望你能哪怕为了我,也自私一点……”   以前他也出过征,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她却从来没有哪一次似现下这般剜心似的疼过,是因为一年以来的朝夕相对和耳鬓厮磨,越发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彼此已真真切切成了彼此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旦知道要分开,还没分开呢,身心也自有意志的在疼了吗?   宇文修闻言,忽然加重了抱她的力道,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一并带去西北,一刻也不与她分开,可想到行军的艰苦,战场上的凶险,他又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只得在她耳边郑重承诺:“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会平平安安,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次日早朝上,明贞帝见宇文修自愿请缨带兵平叛,果然如他和平隽预料的那样,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然后让兵部与户部立刻帮着筹措粮草。   反正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解决事情,只要朝臣们不都望着他,等着他拿主意,最重要的是,不用他出银子,他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好容易他的私库才终于充盈了一些,万万不能白白填限给了将士们做粮草。   其他朝臣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宇文修是众所周知的猛将勇将,他自愿请缨,多少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倒是为大家都解了燃眉之急,大家又可以高乐一阵子了。   只有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愁眉苦脸,他们上哪儿筹措粮草去啊,就如今已是寅吃卯粮,亏空得快没边儿了好吗?   可明贞帝已下了旨,再愁他们也只能立刻筹备起来,把眼前的难关应付过去,于是兵部和户部上下都开始百般忙碌起来。  彼时睿郡王与宇文倩胡严等人都知道宇文修出征在即的消息了,爷儿几个心里立时也沉甸甸的,睿郡王甚至还说道:“本王大病初愈众所周知,本王这就去求皇上,让他改派其他人去,大邺又不是除了修儿,就没有其他人了,凭什么哪里都危险,就派他去哪里啊,再是‘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个劳法儿,本王还等着抱孙子呢!”   宇文倩也道:“就是,该你的不该你的担子都让弟弟你一个人扛了,长此以往,对朝廷和社稷也非幸事,很该让其他人也慢慢的历练起来才是。”   想到明贞帝之前对她和弟弟的迁怒,她就膈应得不行,为那样一个龌龊无耻的皇上流血卖命,凭他也配!   倒是简浔反过来宽慰父女两个:“军情紧急,自是要派最有把握的人去,速战速决,以最小的牺牲,得到最大最快的胜利,父王与姐姐且别着急,师兄身经百战,连鞑子尚且奈何不得他,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百姓的红巾军就更奈何不得他了,我们只管在家安心的等着他平安凯旋即可。”   才让父女两个心下稍松,尤其睿郡王,他到底是男人的思维,倒是不觉得宇文修出征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事实证明,他儿子完全有保护自己,还打胜仗的能力不是吗?既有那个能力,舍他其谁!   可他又不能不考虑儿媳的心情,好容易两个人终于过上了正常的新婚生活,正是蜜里调油之际,男人却要出征了,到战场上以命相搏,换了哪个女人心里能好受的?   所幸,儿媳真是个深明大义,独一无二的,也不枉儿子那般尊重爱护她。   宇文倩就更感激简浔了,暗暗想道,好女人旺三代,弟弟能得浔妹妹这般支持与维护,还替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真是他们全家人的福气,等弟弟出征了,她就算不能日日回来陪浔妹妹,也要争取隔日回来陪她,以免她寂寞与不安,她相信弟弟一定能平安归来的,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保佑他的!   简君安与平氏也很快知道了宇文修出征在即的消息,满腔的不舍与担心也只能寄在一枚夫妻两个特意去潭拓寺,为宇文修求来的平安符里了。   很快便到了宇文修出征的日子,简浔强迫自己还算平静的送走了他,待他一离开,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流了满脸,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宇文修远远的听得她的抽泣声,真的很想折回去,抱住她告诉她,他不走了,他们再也不分开……到底攥紧拳头,死死忍住了,他必须去这一趟,才能尽可能的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才能有更好的团聚更长久的厮守。   送走宇文修后,简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精打采的,连宇文倩日日过来陪她,连小吱生下了两只跟它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松鼠,都让她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浑身都没劲儿似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也就宇文修有信回来给她,她看信和回信时,能打起精神来了。   何妈妈与月姨见了难免担心,月姨还寻思着,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老这样睡着,便没病也该睡出病来了。   还是何妈妈身为过来人,老成一些,特意叫了瑞雨琼雪来盘问,得知简浔已快两个月没换洗了,心里约莫有了数,眉开眼笑的与月姨道:“之前我还想着,少夫人最不喜欢小题大做的,还是别请太医的,如今看来,却是非请不可了。”   月姨犹没反应过来,她到底没生养过,还是见何妈妈眉花眼笑的,才意识到了什么,忙急匆匆找云侧妃领对牌去了。   太医很快来了,隔着帕子给简浔诊过脉后,起身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这是喜脉,已快两个月了。”   “真的?真是喜脉?”简浔听得先是一惊,继而难以遏制的喜悦便盈满了她的整个胸腔,才她还觉着何妈妈与月姨小题大做,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过,那她这些日子饭也没好好儿吃觉也没好好儿睡的,岂不是对孩子很不利?   还有师兄,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还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只可惜他如今不在家中,不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好消息,第一时间体会初为人父的喜悦,到底美中不足。   一旁何妈妈月姨等人早已是满脸的惊喜,不待太医回答简浔的话,已急急接道:“是啊太医,您真诊分明了吗?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太医显然见多了乍然听得好消息后,各种不同的反应,十分的宽容,笑道:“自是诊分明了,少夫人只管放心,两位妈妈也要多注意了,少夫人身体虽不错,到底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我待会儿写一张单子给两位妈妈,以后少夫人的衣食住行,两位妈妈最好就按单子上的来。”   “多谢太医,多谢太医。”何妈妈与月姨都一脸的千恩万谢,“您请这边儿来。”吩咐瑞雨琼雪好生服侍着简浔后,引着太医去了外面。   瑞雨琼雪都笑个不住:“少夫人,我们马上就要添一位小少爷小小姐了,小衣裳小鞋袜什么的,我们可得立时准备起来了,这阵子可把我们闲坏了,总算有事情做了。”   又道:“少夫人与大爷都这么好看,将来小少爷小小姐还不定好看成什么样儿!”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得尽快给王爷和侯爷夫人报喜才是……”   ------题外话------   感谢8月26日凡云玲亲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小包子来了,票票在哪里?   ☆、第一百九六回 侮辱   睿郡王听得简浔有喜了的消息,大喜过望,若不是碍于他做公公的,在儿子不在的情况下,不好去儿媳院里,他就要立时亲自过去瞧简浔了。   这儿媳已经够好够完美了,谁知道肚子还这般争气,三月里出了孝,如今才六月,就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他们家真是运气好,他儿子更是个有眼光的!   因忙吩咐崔公公:“把本王库里的燕窝人参鹿茸这些,立刻都送去大少夫人那儿,告诉大少夫人只管吃,吃完了还有,再告诉采买上的,以后一应吃穿用度,都先紧着大少夫人那儿,其他人连同本王在内,一律靠后,唔,告诉云氏尹氏,以后不许拿管家的事给二小姐置办嫁妆的事去呱噪大少夫人了,忙不过来就让其他人帮忙,再不然就现买人,那么多人连个家都管不好,本王养她们何用?对了,本王记得,小孩子皮肤娇嫩,小衣裳小袜子什么的,最好都用松江布三梭布之类细软的布来做,去库里瞧瞧有没有,有就全部送去大少夫人那儿,没有就现买,对了还有……”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简直事无巨细都想到了。   崔公公一面笑着应下,一面暗忖,这才真是应了隔辈亲那句话呢,这小少爷才刚来,王爷已这般疼爱看重了,等明儿真见到活蹦乱跳的小孙孙了,王爷还不得宠上天啊?这样的待遇,别说大爷了,连县主小时候也没享受过啊……不过,王爷只怕也不乏补偿的心理在里边儿就是了,大爷小时候没享受过的,如今让他的儿子都加倍享受回来,也算是变相补偿了大爷。   等崔公公带着捧了大包小包的一群丫头婆子到得简浔院里时,云侧妃尹侧妃等人已得到消息先过来了,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简浔坐在主位上,双颊微红,眼角眉梢也满是遮掩不住的喜意,她身边的小几上,则摆了好几包东西,想是云侧妃尹侧妃等人送来的。   果然听得崔公公把来意一说,云侧妃尹侧妃先就笑起来:“得亏我们想着先一步过来,把贺礼送上,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自然也就不会显得寒酸了,不然若是王爷的赏赐先到了,我们的贺礼哪里还拿得出手啊?如今大少夫人已经先收了我们的贺礼,就算心里嫌弃简薄寒酸,也不好说出口了。”   简浔笑道:“两位侧妃实在太客气了,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两位侧妃送的可不是鹅毛,而是大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简薄寒酸?”   一面起身向崔公公道:“劳公公回去代我谢过父王的恩典,就说我委实受之有愧,明儿再过去当面向父王谢恩。”   崔公公忙笑道:“哎哟我的大少夫人,您快坐下,快坐下,您如今可不比从前了,王爷也说了,让您以后都别再拘这些俗礼,他那里也不必过去请安了,只管安心养胎,待八个月后平安为王爷添一个小孙孙,那就是最好的孝顺了。”   简浔少不得又客气了几句,方送走了崔公公,余下云侧妃尹侧妃又坐了一会儿,见简浔面露疲色了,忙也起身告辞了。   何妈妈方上前道:“少夫人累了罢?要不要躺一会儿?待会儿少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和月姐姐也好现给少夫人做去。”   简浔方才应酬了众人一回,是有些累了,却不想躺了,她记得恍惚听人说过,躺多了对孩子不好,便与何妈妈道:“我不躺了,就在榻上靠一靠也就是了,也没什么想吃的,让月姨看着做几样爽口的小菜来也就是了。”   何妈妈便忙小心翼翼给她脱了鞋,扶她靠在了榻上,还拿个大迎枕垫在了她身后,瑞雨琼雪怕她无聊,则拆起睿郡王的赏赐和云侧妃尹侧妃等人的贺礼来:“少夫人,王爷赏的这些燕窝人参鹿茸之类,还有冬虫夏草,都是上好的,用来您补身体再好不过了,还有这松江布和三梭布,只怕都够给小少爷做小衣到十岁了,奴婢们明儿便开始给小少爷做起来……”   简浔含笑听她们说着,手一直轻轻抚着自己还看不出任何不同来的小腹,自宇文修出征,一直晃晃悠悠落不到实处的心,奇迹般的安定踏实了下来。   她要做母亲了,两世以来的第一次,还是怀的自己最心爱之人的骨肉,她的人生终于完整了,他们这个小家,也终于完整了,她相信宇文修一定会平安归来,他们一家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待用了晚膳,简浔挑灯给宇文修写了一封信,报告了好消息,说了好些‘我和孩子都在家里等你平安归来’之类的话,然后让人连夜将信送了出去,方躺到床上,自宇文修出征以来,第一次一夜无梦。   次日,宇文倩与平氏也得到消息,先后带着大包小包瞧简浔来了。   宇文倩到底还没生养过,胡严是承重孙,胡家前年又是全家罹难,他三年的斩衰孝更是于情于礼都打不得丝毫折扣,所以她虽先成亲,倒被简浔后来居上,先有了身孕。   不过,她仍全心全意的为简浔高兴,甚至比自己有身孕还要高兴,叽叽咕咕的说个不住:“我终于要当姑母了,我真是太高兴了,给弟弟报喜了吗?我都这般高兴,他知道消息后,一定更高兴,也不知道将来我的小外甥长得像浔妹妹还是弟弟?不管是长得像你们谁,必定都十分好看,不过最好还是能集你们两个之所长,那就真是不论男孩儿女孩儿,都将颠倒众生了……”   只是她高兴归高兴,却远不能与平氏这个过来人比细心,进来便先四处瞧了一回,见屋里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克撞不妥的地方,一众服侍之人虽都喜气洋洋,却进退有度丝毫不乱,再加上何妈妈与月姨给简浔吃的穿的都是最适合孕妇的,显然二人服侍得很是经心……不由暗暗点头,松了一口气。   随即拉了简浔的手笑道:“你父亲得到好消息后,高兴得什么似的,若不是我拦着,他今儿就要亲自来了,也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我瞧你好像瘦了些,是不是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那吐不吐,恶心不恶心?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的,等过了三个月,自然也就好了。若想什么吃的玩的,王府没有,就打发人回去告诉我,这时候,可千万别亏了自己。”   简浔笑着一一答道:“倒还没吐,也没觉着恶心,就是喉咙有时候哽得慌,心里也有些慌慌的,想来过阵子就好了,母亲只管放心。”   平氏忙又道:“那睡得如何?我知道如今修哥儿不在家,你心里难免没着没落了,可如今有了孩子,你哪怕为了孩子,也得吃好睡好了,不然修哥儿回来瞧得你瘦了一圈儿,孩子也长得不好,岂非心疼得慌?”   说来武将的家眷就是这点儿不好,总是免不得担惊受怕,可如今这个乱世,没有修哥儿的舍小我为大我,担惊受怕的人只会更多,他这般的高义,老天爷也一定会保佑他的。   平氏说着,见简浔和宇文倩脸上的笑都勉强起来,有意活跃气氛,便打趣宇文倩道:“倩丫头听得这般仔细,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吗?说来浔儿与修儿后成亲,如今却后来居上了,等你和伯爷出了孝后,可得抓紧时间,不能落后了你弟弟弟妹太多才是。”   说得宇文倩红了脸,为了逗简浔一笑,却仍大大方方的道:“我肯定要为将来早做准备啊,我和夫君年纪可都不小了,伯母还有什么经验之谈,一并说出来,让我也听听,省得将来一无所知。”   果然逗得简浔笑了起来,平氏也是笑个不住,屋里一派的欢快气氛。   过了几日,简浔开始害喜了,恶心、呕吐、嗜睡、脾气阴晴不定……想着别人怀孕,夫君都是小意儿的陪着哄着服侍你,可她倒好,连人都见不到,难免觉得委屈起来。   可再委屈又如何,也只能强自忍下,还得强迫自己多吃,孩子虽还小,小得她根本感觉不到,但她已自动的将自己代入了母亲的身份,既是母亲,为母则强,自然凡事都要将孩子放在第一位。   好在宇文修的回信很快到了,除了高兴与感激,更多还是自责与愧疚,说自己一定会尽快平安凯旋,然后便守着简浔与孩子再也不离开了。   简浔心里方好受了些,继续计算起他的归期来。   如此到了六月底,简浔害喜的症状有增有减,更兼天气也到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她便越发连房门都少出了,饶是如此,心里仍毛毛躁躁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若不是如今身体不方便,她都忍不住想去一趟寺里上上香求个符了,虽然宇文信送回来的信上都是好消息,在没能亲眼见到他平安归来之前,她到底不能真正安心。   这日清晨起来后,简浔照例吐了个天昏地暗,好容易吐完了舒服了些,心里却仍闷闷的堵得难受,急得何妈妈忙让丫头们将门窗都打开了,又要着人回了云侧妃请太医去,少夫人这害喜也害得忒严重了一点,以少夫人素来的身体状况,不该这样才是。   “妈妈,不必了。”叫简浔有气无力的叫住了,道:“我没事儿的,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等待会儿吃了东西,睡一觉自然就好了。”她就算真有不适,也非身体上的,而是心上的,太医来了又有何用?   何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除非大爷即刻回来,否则便是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了,只怕也是徒劳,她只能道:“那奴婢扶少夫人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罢,趁这会儿天气还算凉快,也好让瑞雪琼雪打扫一下屋子,把冰盆在屋里放一会儿,等少夫人回来时,屋里正好凉爽了。”   简浔点点头,任何妈妈扶了自己去院子里,果然透了一回气后,她觉得好受了许多,之后又用了膳,吃了水果,好容易到了午时,她便躺下了,待睡了一觉起来后,又觉得好受了些,也想吃东西了,便问何妈妈道:“这会儿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忽然觉着有些饿了。”   何妈妈闻言,喜之不迭,忙忙点头道:“有有有,多得很,只看少夫人想吃什么,要不,做个……”   话没说完,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少夫人,县主回来了……呀,县主这是怎么了?不好了,县主晕倒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简浔先听得宇文倩来了,还正高兴,谁知道丫头的声音立刻变了,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忙就着何妈妈的手站了起来,急声道:“倩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晕倒了?是不是病了?妈妈快扶我瞧瞧去。”   何妈妈忙忙应了,小心翼翼的扶了她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见院门处已围了一圈人,宇文倩下半身躺在地上,上半身靠在月姨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简浔忙道:“月姨,倩姐姐怎么了?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了云侧妃,请太医去!”   众丫头婆子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出来,简浔上前一看,就见宇文倩穿着全套的县主服制,脸色惨白如纸,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差别,这样的她,她十几年也从来没见过。   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忙问起旁边她如今的贴身丫鬟沁水来:“倩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好端端的晕倒了,你是怎么服侍的?她这副按品大妆的样子,又是去了哪里?是不是进宫去了?谁传她进宫的?别只顾着哭,快说啊!”   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通,却不待脸色同样惨白如纸的沁水回答,已先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了下里,吩咐月姨和瑞雨:“先把倩姐姐扶进屋里去,外面这么热,她便一时没病,也给热出病来了。琼雪,你亲自去回了云侧妃请太医,就说我不舒服,其他人全部忙自己的去,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别多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月姨与瑞雨便忙一起扶起宇文倩,进了屋里,琼雪则忙忙去了云侧妃处,简浔的手直抖,腿也直发软,若不是何妈妈一直撑着她,她只怕也要倒下了。   走出几步后,见沁水还一副呆呆的样子跪在原地,又顿住叫了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进屋服侍倩姐姐去?”待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自地上爬起来后,才让何妈妈扶着,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宇文倩已让月姨和琼雪放到榻上了,她那身大礼服和沉重的头饰,别说穿戴的人了,这么大热的天儿,便是看的人也觉得热得慌,月姨将人轻轻放好了,便要解宇文倩的衣扣去,不管县主是不是热晕的,总要身上舒服些了,人才能尽快醒过来。   “等一下!”却让简浔给近乎尖叫的喝止住了,见月姨与瑞雨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万一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呢?   可看到宇文倩脖颈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又由不得她不多想,只得深吸一口气,问起沁水来:“你们主子穿了全套的大衣裳,是不是进宫去了?谁传她进宫的?一共在宫里待了多长时间?出宫后她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这里全得信得过的人了,你倒是快说啊!”   沁水早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哽咽道:“回舅夫人,我们县主今儿的确一早就进宫了,是容妃娘娘传她进宫的,在宫里一共待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出宫后脸色便很难看,除了吩咐了奴婢一句‘回王府’,便一直呆呆的再没说过其他话,等在王府下了车后,奴婢见她走路有些不稳,脸色比之前在车上时更难看,便要扶她,她却尖声让奴婢‘别碰她’,然后径自来了大少夫人这里,却才刚进门,就忽然晕倒了……舅夫人,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求您千万饶命,奴婢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千万饶奴婢一命……”   能混到宇文倩的贴身丫鬟,沁水自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伶俐,岂能瞧不出问题来?只不过她不敢多说更不敢深想罢了,不然回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她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她身份低微,不能随县主一块儿进到宫里去,不然这会儿她指不定已不在人世,连为自己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简浔见沁水紧张恐慌成这样,心里越发的冰凉一片了,想着纵真有什么不好的事,也是不发生也已发生了,当务之急,便是救醒宇文倩,争取将伤害和后果减小到最低。   只得喘息着,亲自上前,伸手解开了宇文倩的衣扣,就见本该白皙细腻如整块羊脂玉的肌肤上,平白多了好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和惨白的脸色,让人触目惊心。   简浔就闭上了眼睛,心痛得无以复加,也愤怒得无以复加。   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又是青天白日的,谁敢对倩姐姐一个县主、伯夫人动粗,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侮辱她?除了那个自以为自己站得最高,全天下不论是人还是物,都得任他予取予求的昏君以外,还能有谁,何况那个昏君本就是个下流无耻,什么脏脏龌龊事都做得出来的混账东西,不是吗?   也就不怪倩姐姐会直接来王府,不肯回自己家去了,她这个样子,该怎么面对胡姐夫,不论胡姐夫是心疼她,还是嫌弃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好吗?!   念头闪过,简浔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水。   月姨瑞雨和何妈妈也已该反应过来的,都反应过来了,她们都是贴身服侍主子的人,不然就是过来人,那样暧昧的痕迹,她们岂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再把沁水的话结合起来一想,所有答案都几乎已是呼之欲出……三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县主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作践她,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啊!   简浔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洞的,带着几分凶狠:“都不许哭!现在是哭的时候吗!备水来,给倩姐姐梳洗换洗,不就是可能被狗咬了一口吗,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把狗宰了,剥皮吃肉便是,难道还为此要死要活不成?那狗也配……”   话音未落,忽然瞥见榻上宇文倩的眼角有泪渗出,胸脯起伏的幅度也比方才大了些,心知她已经醒了,只不过这么多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情形,所以宁愿自己一直睡着,再不要醒过来罢了。   想了想,因吩咐众人:“你们都先下去准备罢,我来守着倩姐姐即可,等太医来了,立刻告诉我。”   众人如何放心离开,尤其月姨与何妈妈,是既不放心宇文倩,也不放心简浔,她如今胎还未坐稳,最忌大悲大怒的,万一有个好歹……因说道:“少夫人,我们还是留下罢,您如今身子不方便,我们留下,也好有个照应。”   话落,见简浔满脸的不容置疑,到底还是只能满心不安的屈膝行礼,鱼贯退了出去,还把门给轻轻掩上了。   简浔这才坐到了宇文倩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大热的天,她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见身心都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与摧残。   简浔心疼不已,声音下意识放得无比的轻柔,道:“倩姐姐,我知道你醒了,那我方才的话你必定也听见了,不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吗,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为此就要死要活,毁了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让亲者痛仇者快不成?你放心,师兄一定会被你报仇,一定会把那条恶心的癞皮狗抽筋剖皮,让它死无葬身之地的!”   她终于明白前世宇文修为何会采取那样极端的方式,将明贞帝给活活饿死,还一点不避人,丝毫不怕朝臣百姓们诟病攻讦,丝毫不在乎会因此背上“弑君”的名声,遗臭万年了,若前世那个昏君也这样伤害了倩姐姐,作为师兄唯一在乎的亲人,师兄便是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为过,换了她,岂止是将昏君活活饿死,她还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宇文倩闻言,仍是一动也不动,亦不说话,泪水却落得更凶了。   这会儿再想起当时的屈辱与绝望,她都恨不能立时死过去才好,可想起大病初愈的老父亲,想起在前方战场上厮杀的弟弟,身怀六甲的弟妹,还有,与她心心相印的夫君……她到底还是熄了寻死的念头,她的命,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以前干干净净的时候不是,如今满身污秽了,同样不是。   昨儿容妃宫里的大太监忽然到忠靖伯府传旨,说容妃召惠安县主今儿入宫觐见。   宇文倩与容妃从无交情,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简浔守孝之人,不宜进宫冲撞了,她何尝不是一样,所以正旦那日的远远一瞥,其实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可连彼此长什么样儿,只怕对方都没看清楚。   那容妃忽然召自己觐见,会是为了什么?她怎么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感觉呢?   宇文倩下意识就想拒绝,容妃的大太监却说,请她明儿务必进宫,容妃娘娘真有要事与她说,她若还不愿意,容妃就只有去请圣旨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宇文倩还能怎么样,只得答应今日进宫,然后一早起来,按品大妆后,进了宫去,胡严本欲送她的,也被她拒绝了,说自己进宫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让他别担心,只在家里安心等她回来即可。   等进了宫,到得容妃宫里了,宇文倩终于看清了容妃,生得自然很漂亮,待她也十分的和善客气,就是拐弯抹角的,怎么也不切入正题,说她要与她说的所谓‘要事’到底是什么。   渐渐的宇文倩便有些不耐烦了,她也是有点脾气的,就要起身告辞。   不想就听得外面有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这下宇文倩想走也走不了了,虽心里厌恶明贞帝,倒是不认为明贞帝会把她怎么样,甚至压根儿没往明贞帝已打上了她主意的那方面去想,她到底是他的堂妹,大家都是姓宇文的,一脉相承,明贞帝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罔顾人伦纲常,禽兽不如的事来?   所以明贞帝进来后,她跟着容妃行了礼,客气了几句话,便提出告辞了:“容妃娘娘要侍驾,臣妹留下多有不便,臣妹告退。”   明贞帝却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惠安妹妹不必这般客气,就留下一块儿用膳罢,方才朕还没进来,就听见容妃与你相谈甚欢,可见彼此有多投缘,难得容妃有个谈得来的姐妹了,可不能因为朕忽然来了,就把她的客人给撵走了才是。”   容妃也笑道:“可不是,难得我与惠安妹妹投缘,今儿你可一定得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不待宇文倩再说,已吩咐人准备午膳去了,还问了好几次宇文倩爱吃什么,末了又让人换了热茶和瓜果来。   宇文倩无奈,只能斜签着身子陪着帝妃二人虚与委蛇。   一时容妃有事出去了,连殿内服侍的人都带了出去,宇文倩越发不自在了,终于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遂再次向明贞帝告辞:“臣妹忽然有些不舒服,实在想出宫回去休息了,还请皇上恩准。”说完就想往外跑。   却让明贞帝拦住了去路,笑道:“惠安妹妹既不舒服,在容妃这儿休息也是一样,何必舍近求远呢,朕瞧妹妹站都站不稳了,让朕抱妹妹进去罢。”   看着宇文倩因为紧张而越来越红的脸,还有一起一伏的高耸胸脯,简直越看越爱,越看身上越热,这么一个尤物,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不然早共赴巫山不知道多少次了,好在现在也不迟。   宇文倩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以置信之余,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愤怒与恶心,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上下尊卑了,用力推起明贞帝来。   可男女天生力量悬殊,她那点力气,如何能与明贞帝比,哪怕明贞帝常年沉溺与酒色,新近又添了吃丹药的习惯,身体内里早败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挣扎了几个回合,就被明贞帝牢牢压住,然后强迫她吃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丸药。   之后,宇文倩的身体就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可她的心智却从头至尾都是清明的,也正是因为神志清明,才更觉得屈辱与绝望,她的后半辈子完了,彻底完了,她脏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见夫君,还怎么与他琴瑟在御,白头到老?   若不是身体实在使不上力,她真的就要忍不住与那个狗皇帝同归于尽了!   明贞帝餍足后,很快离开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味方才的滋味儿,要不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呢,这偷来的果然滋味儿不一样,尤其还是自己的堂妹,那滋味儿就更一样了,回头可得好生赏她点什么东西才是,不然,升她做个郡主?她尝到了甜头,以后自然就会乖乖儿的了,不过若是太乖,跟他的妃嫔们都一样了,又还有什么意趣?   余下宇文倩木木的躺了好久,才挣扎着坐起来,开始胡乱穿起衣裳来,从头至尾都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容妃在外面听得里面的动静,犹豫再四,还是带着贴身宫女进了殿内,看着宇文倩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她心里也很不好受,这样的事,换了哪个女人遇上,都会痛不欲生的,偏她还不得已做了帮凶……她不敢上前见宇文倩,只得示意贴身宫女上前服侍她。   好在宇文倩并没有挣扎,而是很顺从的任她的贴身宫女服侍她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至少表面看来,恢复到了方进宫时的样子,才蹒跚着离开了,并没有与容妃行礼。   容妃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人好好儿的离开了她宫里就成,她方才真的好担心,会闹出人命来。   ------题外话------   感谢8月27日龙月雪亲的3颗钻石,鸡爪酱亲的1朵鲜花,k9561286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九七回 不能再做夫妻了   宇文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整个世界在她面前,都成了虚无幻化的,她就跟飘在云端似的,分不清到底是在现实里,亦或是在梦里。   还是沁水见她的脸色实在白得可怕,整个人的精神状况瞧着,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县主,您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被晒着了,要不奴婢斟杯温茶给您吃罢?”   她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在梦里,而是在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中,立刻便想到,自己不能回家去,不能这样见胡严,甚至,她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胡严了……只能哑着声音,吩咐了沁水一句:“回王府!”   便又陷入了呆滞中,心里绝望得再次恨不能死过去,至少死了,这场噩梦也就终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似是过了很久,宇文倩听得沁水说:“县主,王府到了。”知道噩梦是醒不了了,自己只能独自去面对,独自撑过去,到底还是无声的惨笑了一下,出了马车,欲下地去。   可当沁水伸手去扶她时,她还是忍不住崩溃了,尖叫着:“别碰我!别碰我!”一把甩开沁水的手,便自己跳下马车,也顾不得浑身都痛,便疯一般的往简浔的院子冲去,如今只有那里,才是能给她遮风避雨的港湾了。   余下沁水在后面看着她趔趄狂乱的背影,本已唬得心“砰砰”直跳,这会儿心就更是快要跳出胸腔之外了,县主这个样子,必定是在宫里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不堪回首的事,难道是?也就不怪县主不敢回伯府,反倒回了娘家……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忙忙吩咐了车夫和跟车的婆子们几句:“你们先回府去,就说县主想舅夫人了,打算在王府陪舅夫人小住几日,让伯爷放心,记住,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否则,我自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们后悔!”   待后者们恭声应了,方提起裙子,忙忙追宇文倩去了。   却才刚追到简浔的院子外,远远的便瞧得宇文倩倒了下去,她到底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摧残与打击,强撑到这会儿,已是极限,终于瞧得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已近在咫尺,自己再怎么着都是安全的了,心里一松,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她隐约听见简浔破天荒带着凶狠的声音:“……不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吗,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把狗宰了,剥皮吃肉便是,难道还为此要死要活不成?那狗也配!”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终于再忍不住绝了堤,她是不至于为被狗咬了一口,就不活了,她还有那么多亲人,她不为自己,为了他们也得继续活下去,可到底,一切都不一样,她的整个人生都将为之改变了呀,叫她怎能不悲从中来,怎能不哭?   简浔说完,见宇文倩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想起沁水说的她一挨上她,她便尖叫‘别碰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怕是受不得别人碰她了,无论是谁都受不得。   只得把手收了回来,强忍心疼继续道:“倩姐姐,你别难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更别为此而自苦,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是受害者,我们这些真正在乎你的人,只会因此更心疼你,而不会有旁的什么想法。该死的从头至尾都是那个狗皇帝,还有容妃那个助纣为虐的,我立刻写信给师兄,让他为你报仇雪恨,他们两个都休想有好下场,师兄一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   说完,见宇文倩还是只管闭着眼流泪,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得起身欲写信去,也好让她安静的待一会儿,有时候人在遇到重创时,亲近之人的温声软语和心疼怜悯,反倒会让其更难过更激动,更不利于其早些走出来。   何况那个狗皇帝实在太恶心太可恨,师兄如今在前方为他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他却在后方欺负污辱他最在乎的姐姐,行此下流龌龊之事,他仗的不就是师兄如今不在京中吗,若是师兄在,看他还敢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等师兄回来后,他就等着受死罢!   却才刚起身,就被宇文倩给拉住了,一直闭着的眼睛也终于睁开了,只是没了泪也没有焦距,嘴里则哑声说道:“先别告诉弟弟,他在前方作战,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万一因此乱了心神,仗打败了还是次要的,人出了事,可就悔之晚矣,我没事儿的,就像你说的,不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吗,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为此不活了?一切都等弟弟平安回来后,再从长计议,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将那个渣滓抽筋剖皮,碎尸万段的!”   见简浔不置可否,只当她还是要写信,不由激动起来:“你答应我,千万别现在告诉弟弟,你答应我啊……”   她的脸越发惨白,都近乎透明了,配着稍显凌乱的头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残缺之美,可再美,那也是残缺了的,怎么都跟以前不同了,也不知道胡严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心疼得无以复加,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却因奈何不得那个狗皇帝,于是只能把气和恨都憋在心里,夫妻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了?毕竟这样的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简浔心如刀绞,点头道:“我答应你倩姐姐,我不给师兄写信便是,只要你能走出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心里甚至已在想着,要不把这事儿瞒胡严一辈子算了,反正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要封口还是不难的,只是于胡严来说,到底有些不公平,可在她和师兄天平的两边,明显宇文倩的分量重得多,是因为宇文倩,他们才跟他成为了亲人的,他们自私与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大不了,以后让师兄加倍的补偿胡严便是。   外面忽然传来月姨低沉的声音:“少夫人,太医来了,是现在请进来,还是待会儿?”   简浔犹豫了一下,倩姐姐方才是昏迷着,如今已经醒了,就得看她自己的意愿了……遂看向了宇文倩,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倩姐姐,你的身体……要不要看看太医?”   话音未落,宇文倩已嘶声断然道:“我不看太医,我好好的,看什么太医!不过,我要一副避子的汤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的那种,劳浔妹妹替我张罗一下,再让人替我备了热水来,我要沐浴,记得多备一些,我身上这么脏,一点点水哪里洗得干净?”   简浔很想说‘你哪里脏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点头轻声应道:“好,我这就替你安排去,你一定要好好儿的,不看你自己,也要看师兄和父王,还有我腹中你的小侄儿不是吗?”   待宇文倩应了:“你放心,我要死早死了,不会等到这时候。”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方一出房门,月姨便立刻迎了上来,红着眼圈低声问道:“少夫人,县主她……好些了吗?还要看太医么?”   她在外面听到县主的声音了,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好好儿的,那些不堪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她照样是她们的县主,照样是那个活泼开朗,嫉恶如仇,对亲人却掏心掏肺的好女孩儿!   简浔摇了摇头:“倩姐姐说她好好儿的,不需要看太医,我去见太医一面即可,月姨你让人多备些热水来,倩姐姐要沐浴,她可能不会让人服侍左右,但屋外万万不能离了人,耳朵也要放尖一点,万一……”   月姨忙道:“少夫人放心,我亲自守在门外,一定不会让县主出任何事的。”眼见大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王妃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谁知道忽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   简浔这才点点头,扶着瑞雨的手,去花厅见太医去了。   太医却是这段时间以来,时常过王府来给她请脉的许太医,见她进来,给她行过礼后,道:“下官瞧少夫人的气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下官这便给少夫人请脉。”   简浔却摇了摇头,示意瑞雨带着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方沉声说道:“我没有不舒服,今儿请太医来,是想请您帮个小忙儿,给开一副……事后避子的汤药,最好是事后几个时辰以内,都能确保万无一失的那种,我先谢过您老了。”   一面要起身给许太医行礼。   许太医忙忙侧身避过了,迭声道:“不敢不敢,少夫人吩咐便是,只是那种汤药,吃多了,只怕会于以后的生育有碍……下官也就白说一句罢了,这就给少夫人开方子去。”   心里很是纳罕,不是说宇文将军与少夫人感情极好吗,怎么少夫人还找他要那种方子呢,说来他算是宇文将军的人,很不该这样断宇文将军子嗣的,不过宇文将军如今不在京中,权宜之计倒也行得,以免得罪了少夫人,等过些日子宇文将军回来后,他先找机会禀了他便是。   简浔不用想也能约莫猜到许太医这会儿正想什么,反正他是师兄的人,也没有必要与他解释太多,回头师兄自然什么都明白,便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再开一副安神的方子,我这两日,又有些睡不踏实了。”   许太医自是也应了,简浔便叫了瑞雨进来:“好生服侍了太医开方子去,诊金给十倍。”   十倍的诊金,这便是封口的意思了,许太医是个明白人,也不多说,给简浔行了礼,便随瑞雨去外边儿开方子去了。   简浔这才脱力一般,颓然的瘫在了榻上,避子汤的问题好解决,许太医说的是吃多了才会影响生育,只吃一次,应当不会有问题,倩姐姐身体上的创伤也好解决,只要悉心将养着,要不了几日,便能痊愈了。   难的是她心上的创伤,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还有胡严,她留在王府一日两日的,他不会动疑,时间一长,又怎么可能不动疑?   届时可该怎么办啊?真一直瞒着他不成,一旦哪日事发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倩姐姐也未必会愿意瞒着他,当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与他过日子,她对他的感情虽未必有自己对师兄的那般深,也是经住了时间与危难考验的,而有时候两个人分开并不是因为不爱了,恰是因为太爱了!   简浔心里越想越难受,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折回了后面去看宇文倩。   远远的就见月姨在房门外踱着步,满脸的焦急之色,一见她过来,便立刻迎上前急声说道:“少夫人,刚开始还能隐约听见水声,后来却连水声都听不见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我又不敢擅自闯进去,怕万一是我想错了,更刺激到县主,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声音都没有?”简浔一听,大是着急,忙加快了脚步,方走到门边,正要敲门,冷不防就听见里面响起了哭声,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便发展成了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般,让听的人也忍不住要心碎的跟着痛哭了。   月姨便很快流了满脸的泪,哽声与简浔道:“少夫人,县主这样哭,可是要伤身体的,要不,您还是进去劝劝她罢?不管怎么说,身体第一……”   “还是让她哭罢。”简浔含泪摇头,“能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的好,一直憋着,反倒更伤身,等她哭过了,我再进去瞧她,最好能让她吃点儿东西,然后把安神汤喝了,好生睡一觉,等明儿醒来后,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月姨一想也是,方不再说什么了,一面拭泪一面道:“少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也操劳伤心不得,还是先去厢房里歇着,这里就由我守着罢。”   县主才出了事,若再让少夫人和她腹中的小少爷也有个什么好歹,她才真是没脸再见修哥儿,也没脸再见九泉之下的王妃娘娘了。   简浔仍是摇头:“我没事儿,月姨你别担心,现下最要紧的,是倩姐姐,你去瞧瞧两样汤药都得了没,若是得了,就端来罢,我听倩姐姐的声音小了下去,应当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了,她向来都坚强乐观,差不多的男子尚且及不上她,就这点小挫折,怎么可能真打垮了她!”   月姨忙点头应了,自往小厨房去了,简浔听得屋里没了哭声,这才小声叫道:“倩姐姐,你洗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我带人进来服侍你更衣好不好?”   一连叫了几声,都不见宇文倩应答,心里一紧,忙叫何妈妈和瑞雨:“快把门撞开,你们撞不开,就去叫几个粗使婆子来,快!”难道倩姐姐发泄一通后,反倒越发钻了牛角尖?   何妈妈与瑞雨听她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也唬得不轻,两个人上前便拼尽全身的力气,撞起门来,总算在撞了十来次后,将门给撞开了。   简浔也顾不得腹中的孩子了,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就见宇文倩半身趴在浴桶边上,双手无力的垂着……她脑子立时嗡嗡作响,听见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倩姐姐——”   何妈妈已抢先一步扑了上去,探了宇文倩的鼻息后,喘着气道:“少夫人别急,县主只是晕了过去,可能是因为力竭的原因,瑞雨,快帮我把县主弄出来,水都快凉透了。”   瑞雨便忙上前帮起何妈妈的忙来,简浔在一旁见宇文倩本该如一整块上好玉石的肌肤上,满是青紫的痕迹,尤其饱满的果实上,有几块似是牙印的伤口还有血迹,简直不敢想象,她当时是怎么熬了过来的……不由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师兄前世光饿死那个狗皇帝也太便宜他了,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在被活活饿死前,尝尝被阉割的滋味儿!   很快何妈妈与瑞雨便将宇文倩弄到了床上去,得亏她昏迷着,二人才能替她把身上的伤口都上好药。   稍后避子汤与安神汤都来了,二人又与月姨一道,服侍她都吃了下去,待她睡安稳了,月姨方低声与简浔道:“少夫人,您还没用晚膳呢,虽说您这会儿一定没有胃口,但看在腹中小少爷的份儿上,多少用一点罢,用过之后,您就早些歇下,县主这里我守着,一旦有什么不好了,立时就去禀告您,您看怎么样?”   简浔是没有胃口,但的确累了,她如今本就容易累,到这会儿,已腰酸得快支撑不住了,便也不逞强,点头沉声道:“那我就去用膳歇息了,今晚上就有劳月姨了,有什么不对,一定立刻去禀了我,千万别想着我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就先瞒着我,我和师兄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倩姐姐却只有一个,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孩子的。当然最好还是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没有,那样到天亮后,我让何妈妈来换你。”   月姨一一应了,送走了她,折回屋里继续照顾宇文倩去了。   简浔却对着一桌子的菜,怎么强迫自己,也吃不下去,不得已只能喝了半碗鸡汤,然后吩咐瑞雨:“让灶上的人今晚上随时待命,保证我或是倩姐姐饿了,能随时吃到热饭热菜。”   之后,她梳洗一番,躺到了床上去。   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说不出的憋闷,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师兄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却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护不住?为什么她明知道狗皇帝是个什么下流龌龊事都做得出来的,却没有替他保护好倩姐姐?!   简浔越想越难受,到底还是忍不住叫值夜的琼雪进来点了灯,在灯下给宇文修写了一封信,把事情告诉了他,末了问他如今该怎么处理宇文倩与胡严的关系,到底是二人一辈子的事,光她一个人,哪里做得了那个主?总得征求一下宇文修的意见,若他跟宇文倩一样,想的是与胡严坦白也就罢了,若不是,有他帮着她说服宇文倩,总要多几分把握。   简浔洋洋洒洒的写了快十页纸,才把该写的都写完了,然后待信干了装好,交与琼雪:“明儿一早让武夷快马加鞭送到大爷手上,另外,再将小吱母子三个送到倩姐姐屋里去,她看着它们,也许心情能好些也未可知。”   这次,她再躺下后,到底还是架不住疲惫,很快睡着了,只是终究睡不踏实,五更天便惊醒了,忙叫了琼雪:“倩姐姐怎么样了,晚上睡得可安稳,有没有发热?”   那样大哭大恸,又在凉水里泡了那么久,身体还受了创伤,不病倒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琼雪忙道:“前半夜还算安稳,后半夜便开始做噩梦了,到四更天时,开始发起热来,月姨拿了药酒给县主擦太阳和虎口,说是等二门开了后,立刻便回了云侧妃请太医去。”   简浔立刻掀了被子:“快服侍我更衣,我瞧瞧倩姐姐去。”   一时到得宇文倩的房间,果见宇文倩烧得两颊通红,说是休息了一夜,倒比昨儿瞧着更憔悴干枯似的,实在让人心疼又怜惜。   简浔因低声问一旁的月姨:“听说后半夜做噩梦了,没事儿罢?”   月姨红肿着双眼,道:“又哭又挣扎的,我抱了她一会儿,想起王妃娘娘以前给她唱过的小曲儿,学着唱了一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却又发起热来,可怜见的,好好的人成了这样……”都怪那个杀千刀的狗皇帝!   简浔便吩咐何妈妈:“你换了月姨,让月姨下去歇一会儿罢,瑞雨,二门也快开了,你去云侧妃那一趟儿,就说我不舒服,让请许太医再来一趟,但别让云侧妃她们来探病了,父王那儿也找个说辞先糊弄过去,还有沁水,在吃喝上别委屈了她,只别让她踏出房门一步。”   如此到了辰时,许太医来了,很是纳罕昨儿简浔才请了自己,怎么今儿又请自己了,还一大早的。   不过他一句话也没有多问,隔着幔帐给宇文倩请过脉后,便到了外间,回答简浔的问题:“是气急攻心后着了凉,引起的高热,只要能尽快退了热,吃几剂药疏散一下也就没事了,只是病人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若自己不想开一点,于身体的康复,是极为不利的。”   宇文夫人屋里怎么会有另一个女子,还病成这样,既能住在她的正房里,应当不是什么侍妾之流才是,那会是谁呢?真是好生奇怪,不过罢了,这些事原不是他该管的。   这一日,宇文倩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一次也没有清醒过,简浔的心情也一直糟糕透顶,好几次都差点儿忍不住想冲进宫去,将狗皇帝给碎尸万段了!   翌日清晨,宇文倩的烧终于退了,但人还是没有醒来,睿郡王那边儿瞒不住了,毕竟简浔这边日日都请太医,他怎么能不担心?   简浔只能亲自去了睿郡王那儿一趟,说病的人是宇文倩,她好似跟胡严闹了别扭,但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想来过几日也就好了,让睿郡王别担心。   睿郡王听得病的是宇文倩,而非简浔,病情也不重,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把胡严骂了一回,若非简浔劝他‘夫妻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父王就别跟着搀和了,万一越搀和越乱呢?’,他还要让崔公公立刻去将胡严叫过来,当面臭骂一顿。   胡严下午却是不请自来了,倩儿都在王府待了两日了,再是想多陪陪弟妹,也该回去了,难道在她心里,弟妹比他这个夫君、枕边人还重要不成?那他可是要吃醋的。   不想到了王府后,先是被睿郡王敲打了一顿,后来让人去简浔院里通传要见宇文倩时,得到的回话也是:“倩姐姐病着呢,可师兄不在,姐夫也不方便到我院里来,还是先回去,待过两日倩姐姐身体好些了,你再来接她回去罢。”   胡严大是失落,也隐隐有几分不安,难道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还是倩儿出什么事了?可他读书之人,也的确做不出硬闯舅嫂院落的事,只得让人带了话给简浔,他明儿再来看宇文倩,顺道给她带一些换洗的衣裳和随身的用品来,怏怏的回了自家去。   简浔听得胡严的确离开了,方松了一口气,若他真要硬闯,她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得亏胡姐夫是个守礼之人。   到了晚上,宇文倩终于清醒过来了,满脸的疲惫与木然,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浔妹妹明儿替我递个话儿给胡严,就说我要和离,他若不愿意和离,休妻也使得,总之,我不能再跟他做夫妻了。”   ------题外话------   那个啥,我知道群情激愤,所以,留言也不敢回,群里也不敢粗线……但都请相信偶,偶一定会圆回去,不当后妈的,好吗?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们相信我,所以不抛弃偶不放弃偶,好吗?笑着哭ing……   ☆、第一百九八回 不能失去你   简浔大吃一惊,忙道:“倩姐姐,你如今身体还未复原,精神自然也差,只怕连你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我们还是以后再说罢,待你身体大好了,精神也好了,我们再慢慢儿的细说,啊?对了,你饿不饿,炉子上一直煨着清粥,熬得米粒儿都化了,最是养人的,我让月姨盛些来你吃点儿好不好?”   胡姐夫着实是个好男人好夫君,从当初他们逃往蓟州半路遇险时,他能毫不犹豫的挡在倩姐姐面前之举,便可见一斑,她真的不想让倩姐姐错失了这么个好男人,不想她余生都生活在后悔与遗憾里。   宇文倩却是缓缓摇头,道:“你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你只管替我传话儿罢,若你实在不愿意,我只能亲自去与胡严谈了。”   这两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梦里一会儿是炙热得快要将自己整个人灼烧化了的烈火,一会儿又是刺骨得让她打颤的冰水,冷热交替,她也一直如同在冰火两重天里就徘徊,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可她的神志却是清明的,或者说有一个念头一直支撑着她,那就是她已是不洁肮脏之人,不能再与胡严过下去,也不能再拖累他了,所以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让简浔给胡严带话和离,不把这件事先处理好了,她养病都不能安心。   简浔见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自己所料,宇文倩不但压根儿没想过要瞒胡严,甚至不愿意跟他过下去了,心里霎时酸痛到无以复加,明明那么恩爱的两个人,却被生生拆散了,狗皇帝实在该千刀万剐!   她不敢刺激宇文倩,她如今憔悴孱弱得就跟一枝随时会被风吹折的枯枝一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枯木逢春,发芽开花。   她只能先应道:“倩姐姐别急,我替你传话给姐夫便是,只是你真的不等自己再冷静些后,仔细想想了吗?姐夫那么好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你真的舍得吗?到底知道的只有那几个人,要一直瞒着姐夫,并不是什么难事……”   话没说完,见宇文倩变了颜色,忙道:“行,就算不瞒着姐夫,也未必就要与姐夫和离,他也未必会愿意啊,又不是你愿意的,你已经受到巨大的伤害了,他若真的爱你,就该疼你之所疼,伤你之所伤才是,而不是嫌弃你,急着与你撇清干系才是,我觉着姐夫不是那样的人,要不,你们好好儿谈谈,也许事情能有转机呢?”   宇文倩仍是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是极有可能会心疼我怜惜我,不会嫌弃我,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他那么好,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而不是我一个残花败柳,何况他的心疼与怜惜能持续多久,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我不想将来把彼此曾有过的恩爱,全部都消弭于了无形,甚至是彼此厌倦,彼此憎恶当中,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他能记住我曾经的好,最好至死心里都能有一个我的位子,这其实比他一直心疼我怜惜我还要更难,我也并不是真的无私,而是比谁都自私……所以,我不会跟他谈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简浔就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胡姐夫就算现在会心疼怜惜倩姐姐,他的心疼与怜惜又能持续多久呢?给了她希望,又再让她绝望,比一开始让她绝望还要冷酷与残忍,而那时候,倩姐姐的伤口指不定还未愈合,或是终于结痂了,却再次被揭开了伤口,鲜血淋漓的再止不住,才真是要她的命了!   简浔只是攥紧拳头,强迫自己不哭出来,哽声道:“好,我给倩姐姐传话儿去,不管末了是和离还是休妻,我和师兄都始终会做倩姐姐最坚实的后盾,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倩姐姐的孩子,他们会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你这个姑母,有他们一碗稀粥,就一定有你一碗干饭的!”   至于胡严,他再好,她也不敢拿宇文倩的余生甚至是性命来赌,所以,大家好聚好散罢,那样将来想起彼此来,还能有美好的回忆。   宇文倩这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浔妹妹,我好多了,你也下去歇着罢,让下人们服侍我就好了,我会好好吃药,也会好好吃东西的,你不必担心,千万被因我动了胎气,如今你可不比从前了。”   简浔见她脸色难看至极,哪里肯放心离开,忙道:“我不累,我还是留下再陪倩姐姐一会儿罢。”   宇文倩闭着眼睛摇头:“你不必陪我了,你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不会寻短见的,我有这么多亲人呢,怎么可能让亲人们白白为我伤心断肠?你只管放心走你的!”   她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亲自手刃了那个狗皇帝之后!   简浔听她说到最后,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不敢再刺激她,只得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瞧你。”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宇文倩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此时方无声的落了下来,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样的事,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这么不公平啊!   次日,胡严果然一早就带着几个箱笼过来了王府,然后,很顺利的在简浔院子第一进的花厅里,也是宇文修在家时待客的地方见到了简浔。   胡严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弟妹,倩儿她好些了吗?我今儿可以见她了吗?”他几夜都没睡好了,尤其昨夜,更是因为担心妻子,近乎一夜都不曾合过眼,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似的。   简浔见他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影,知道他是真个担心宇文倩,可再担心又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将屋里服侍的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月姨服侍,也是避嫌后,艰难的开了口:“姐夫,倩姐姐的身体还很虚弱,只怕得将养十天半个月的,才有望大愈,所以,她不能跟你回去了,她也……”   话没说完,胡严已急道:“她到底怎么了,病得这么重?她既病着,自然还是回家养病更方便,她在哪里,我这就接她回去,这几日就有劳弟妹了,等她身上大好了,我再带了她回来当面向弟妹道谢。”说完站起身来,一撩袍子,就要往外奔去。   “且慢!”却让简浔给叫住了,越发艰难的道:“姐夫,倩姐姐她,现在不会见你的,而且她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她托我带句话给你,她不能再与你做夫妻了,不管是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求你能放她自由……”   “这是什么话!”胡严的脸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好儿的,她为什么不能跟我做夫妻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弟妹,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那她只管说出来,我都改了便是,怎么能、怎么能……”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胡严曾与平隽齐名,也就是这三年要守孝,所以才没能取得与平隽一样的成就,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确赶不上平隽,可比之世间绝大多数的男人,他自问自己还是样样都要强出他们的,久而久之,他怎么可能没有几分骄傲与恃才傲物。   然第一次见到宇文倩,他的心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原来这并不是书上白写的一句空话,而是真有这样的情感。   可一见钟情说白了,只是食色性也之下的产物,之后两个人在朝夕相处中,慢慢产生起来的感情与默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他们也渐渐成为了彼此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另一个自己似的,他愿意为了这份感情,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性命!   所以,他怎么可能与倩儿不做夫妻了,怎么可能与她和离甚至是休妻,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会任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会!   胡严想着,整个人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简浔郑重的说道:“弟妹,凡事有因才有果,倩儿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她是那日进宫后,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弟妹,请你告诉你,一个字也别隐瞒的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总要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自己来做选择,而不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被动的接受倩儿的选择,那对我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暗自叹起气来,胡姐夫也太敏锐了些,难怪倩姐姐从来没想过瞒他,因为瞒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何不坦坦荡荡的?   遂沉声说道:“行,我告诉姐夫,只是姐夫听了后,千万别激动……倩姐姐那日进宫后,遭遇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并不是容妃要见她,而是那个狗皇帝,他、他罔顾人伦纲常,禽兽不如,……污辱了倩姐姐,所以倩姐姐才会、才会直接回了王府,一病不起,还、还要与姐夫和离的……”   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再说不下去了。   胡严已赫然呆住了。   随即便一脸的狰狞,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那个昏君,他那般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儿,昏君却那样伤害她,他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可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哪怕牙齿将嘴唇生生咬出了血来,哪怕从来都平整光滑的指甲,生生将手心掐出了血来,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赤红着眼睛看向简浔道:“弟妹,请你带我去见倩儿,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她养好身体,只要她人好好儿的,其他的都不重要,连报仇也不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替她报仇雪恨的,请弟妹即刻带我去见她!”   遭遇那样的事,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如今正是倩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必须要立刻陪到她身边,事事都亲力亲为的照顾她,不假任何人之手,他要以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一如既往的爱她,他对她的爱意,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简浔能看到胡严眼里由衷的悲愤与心疼,那是做不了假的,所以她相信他至少此时此刻,是真的在疼宇文倩之所疼,伤她之所伤,她也为之感动与欣慰。   但她不敢拿宇文倩的余生和性命来赌,那赌注实在太重了,她赌不起,她只能苦笑摇头:“对不起姐夫,我还是不能带你去见倩姐姐,她因为爱你,宁愿所有的苦都自己一个人咽,也绝不愿意委屈了你,何况你的心疼与怜惜能持续多久,你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我不能给了她希望,再让她绝望,那才真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姐夫请先回去罢,回去后好生想想,彻头彻尾的好生想想,等你想明白了,你再来,我们又再说。”   方才胡严眼里和脸上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一丝一毫的嫌弃,他的愤怒也很快让心疼压了下去,只为了这一点,她便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倩姐姐一次机会,万一,胡严他就真能做到一辈子呢?   所以,简浔没有把话说死,她和师兄可以治好倩姐姐身上的伤,也能保她余生衣食无忧,富贵安宁,可她心上的伤,若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治,必定非胡严莫属,这世间唯一可能再给她幸福的人,也必定非胡严莫属,——只盼,胡严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啊!   胡严就不说话了,他的心疼与怜惜能持续多久,他的爱能持续多久,他也说不准,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他不会现在就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夫妻间再浓烈再深厚的感情,末了都可能会趋于平淡,那是人之常情,他相信若真有那一日,没人会谴责他,他也不会为此就觉得有多内疚自责。   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倩儿必定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其一生,都会没有安全感,会变得敏感脆弱甚至焦虑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治好她,又要多久才能治好她,在这个经年累月的过程里,又会不会厌倦,烦躁,甚至后悔……弟妹说她不敢拿倩儿的余生和性命来赌,他何尝又敢了?   良久,胡严才艰难的说道:“弟妹,我现在不能答复你,我的心疼和怜惜,我的爱能持续多久,但是,我会回去慎重考虑的,等我考虑好了,想好了,我立刻过来答复你,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我见倩儿,好不好?我一定会尽快想好的,请你继续代我照顾她几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的身体再受到任何损伤,拜托了。”   他说完,忽然起身郑重的给简浔作了个揖,然后不待简浔说话,转身大步的去了。   余下月姨不待他走远,已忍不住哽声冷笑起来:“难怪县主要和离呢,不就是怕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吗,结果果然如此,才一听到县主的遭遇,立马就打退堂鼓了,也是,他如今贵为伯爷,要续娶什么样的夫人不容易,何必非要这样委屈自己呢?先前瞧着,还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如今方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可怜了县主了,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从来没真正吃过苦,这次是真吃了大苦头了……”   简浔却缓缓摇起头来,道:“月姨,你错了,若他一口就应下了以后会怎么疼倩姐姐怎么爱她,一辈子都不会变,若是变了要怎样怎样,我反倒不敢相信他,要坚持让他与倩姐姐和离了。他方才的反应,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真正的本能的反应,他之后的决定,也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成熟的理智的反应,若那时候,他还坚持要与倩姐姐走下去,我一定支持他,反之,他若不愿意,那也没什么,终归也只是造化弄人罢了,倩姐姐还年轻,又那么好,我就不信,将来她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人了!”   可再好的人,也得宇文倩自己愿意啊,就怕她自此后,将自己封闭起来了,所以还是那句话,胡严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简浔随后去见了宇文倩,把自己与胡严的对话一一与她学了一遍,末了道:“若倩姐姐怪我自作主张,我这就让人去追姐夫……不是,去追忠靖伯,让他以后别再来了,只管去衙门出具和离文书,或是写了休书去衙门备案便是。不过我觉着,也不差这两三日的,是不是?你就只管安心将养身体,这些事通通交给我罢,我一定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   宇文倩身体仍很虚弱,也没有胃口吃东西,自然下不来床,故一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发呆,也就简浔过来时,能稍稍打起几分精神来,闻言无力的道:“那就有劳浔妹妹了,弟弟出征前,明明是托的我照顾你,谁知道到头来,却要你怀着身孕事事为我操心,等我好起来后,我再慢慢儿的答谢你罢。”   简浔忙道:“倩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谁跟谁啊,再别说这些客气的话了,对了,我今儿起来,觉得好受多了,没再跟往常似的,吐得天昏地暗,也觉着想吃东西了,看来胎总算是坐稳了,就是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儿,能跟倩姐姐你一样漂亮,到时候,你这个做姑母的,可得好生教养她才是。”   漂亮有什么用,若她不漂亮,又怎么会有此番之难?   宇文倩没有说话,只是暗暗苦笑,之后无论简浔再说什么,也强打不起精神来了。   简浔无奈,只得暗自叹息着,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又把这两日发生的事,都与宇文修写了一遍,打算等过几日胡严做了选择后,再一并写了信送出去,让宇文修心里先有个底儿。   她说自己晨起没有再吐得天昏地暗,也不是安慰宇文倩的,而是她今日起来后,的确好多了,胸口和喉咙总是跟有东西压着梗着似的那种感觉,竟奇迹般一夜就消失了,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般,想是腹中的孩子是个懂事的,知道这些日子母亲有烦心事,至亲的姑母更是遭遇到了那样的不幸,所以不给她们添乱了?   也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值得她安心和欣慰的了。   简浔把这也写在了信上告诉宇文修,他收到她的第一封信后,心情必定会糟糕透顶,等他收到她后面的信后,好歹也能安慰一点。   而胡严这一考虑,便足足考虑了三日,才终于再次登了睿郡王府的大门。   简浔都差点儿绝望了,暗忖看来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胡严,高估了一个男人在这些事上的立场和态度,也是,就像月姨说的那样,他如今有伯爵的身份,又年轻英俊,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用全盛京的适龄大家闺秀全部任他挑来形容也是一点不为过,他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宇文倩,怎么跟她说了,这样的打击,于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胡严总算还是来了,简浔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很快让人请了他到花厅里说话儿。   却在看到胡严的那一刻,唬了一大跳,“姐、姐夫,你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你都做什么去了……”   眼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瞧着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的人,是那个最在意仪容,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任何不妥的贵公子胡严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胡严的声音也粗粝而沙哑,双眼却十分的平静,有一种大浪淘尽,历经千帆后的沉稳和从容,他缓缓的说道:“弟妹,我深思熟虑了三日,已经想好了,我不会跟倩儿和离,我要与她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我们两个白发苍苍,都再走不动了为止,请你带我去见她罢。”   “真的?”简浔又是意外又是感动,为他的端肃和郑重,“姐夫真的已经考虑好了,确定自己以后不会后悔吗?你须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你踏出这一步,将来便由不得你反悔,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师兄是绝不会让他反悔的,因为他是倩姐姐的夫君,他才会认了他这个姐夫,认了他这个亲人,等他不是倩姐姐的夫君时,于师兄来说,捏死他,真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就哪里去,哪怕他有伯爵的身份傍身,也是一样。   胡严沉声道:“比起害怕将来会后悔她所谓的失过贞洁,我当初不该怎么样怎么样,我更怕自己后悔如今为何没有与她站到一起,做她的后盾,更怕失去她,以后漫长的人生里,只能在想念我们曾经有过的甜蜜与恩爱中,还有无尽的懊恼与自责中度过。只要一想到,以后那么长的几十年里,我再见不到她,再不能与她朝夕相对,一同起床,一同吃饭,一同哭一同笑,我孩子的母亲也将不是她,我便心痛如绞,恨不能立时死过去才好,相较之下,她的那点白璧微瑕,又算得了什么?”   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甚至不敢回头去想,最开始全是悲愤,悲愤得他真的想杀人了,他的祖父是为了那个昏君殉国的,他的家人,上上下下那么多口子人,甚至都是为了那个昏君,才全部没了的,因为昏君,他们胡家家破人亡,到现在都还在守孝,也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振胡家的家业和声威了。   到头来,昏君却那样污辱他的妻子,那样污辱忠臣之后,而他的妻子,还是昏君的堂妹,与他一脉相承,他怎么就能禽兽不如到那个地步,怎么能够?!   可他杀不了那个衣冠禽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自己触手能及的东西,全部摔个粉碎了。   引得两个弟弟都来问他,出什么事了?让他先别着急也别生气,把事情说出来,他们帮着一起想法子。   可这样的事,他怎么能告诉两个弟弟,他只能让他们别管他,然后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回了他和宇文倩的卧室去。   卧室里全是她的气息,她平时爱用惯用的东西,大到床单幔帐,家具屏风,小到榻上的迎枕,她喝水的茶盅,每一样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妻子是个怎样可爱,怎样有情趣的女子,因为有了她,他才能在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和几乎所有一切后,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希望,还是有未来的,她就是他的阳光,就是他的天!   然而如今,他的阳光被乌云遮住了,他的天也塌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胡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去,又是怎么哭出了声,末了是怎么睡着了的。   他只知道,他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漫长很真实的梦,梦里宇文倩在受了污辱之后,不堪受辱,血溅当场,他送她出门时,还好好儿的,鲜活的娇艳的人儿,不过眨眼间,就倒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了,无论他怎么叫她,怎么求她,她都一动也不动,更不必说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了。   以致胡严哭着醒来那一刻,真的是痛不欲生了。   他不敢想象,若梦里那一幕成了真的,倩儿永远不会动,永远不会睁眼了,他要怎么办?   他是知道宇文倩的肌肤有多娇嫩,人打小儿养得有多娇贵,真正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一点痛都受不得的,所以以往没守孝之前,每次他都是小心再小心,要温柔的哄她良久,才能与她成事,且在过程中,也从来不敢大力了。   然即便如此,每次事后,她身上都要留下好些青紫的痕迹,好几日才能慢慢的消褪下去,让他心疼愧疚不已。   所以,就算她终究熬了过来,没有血溅当场,没有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她当时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他同样不敢想象,而只差一点,可能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那他还有什么可纠结,可犹豫,可考虑的,人还活着,没有瘸没有残没有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简浔对胡严的话很是能够感同身受,不止她,只要任何一个有真心相爱之人的人,都能对他的话感同身受的,在失去爱人这样的残酷现实面前,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她很快点头道:“好,我这就带姐夫去见姐姐,只是姐夫千万缓着点儿与倩姐姐说话儿,她这些日子,心里真的是很苦,打从生下来至今,就没来没这般苦过。”   胡严“嗯”了一声:“多谢弟妹。”   随简浔一道去了后面,宇文倩如今住的厢房。   简浔吃不准宇文倩现下想不想见胡严,只得让胡严先别发声,自己轻轻叩起门来:“倩姐姐,是我,你醒着吗?我带姐夫看你来了,我们能进来吗?”   良久,里面才传来了宇文倩沙哑无力的声音:“我谁都不想见,浔妹妹,你让他走,让他走……”   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面目再见胡严,索性还是不要再见了的好……宇文倩说完,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黑暗当中,任眼泪肆意流淌。   外面简浔无奈的看了一眼胡严,小声道:“要不,姐夫先去外面等会儿,我进去劝劝她?近乡情怯,越是在乎,越是难以面对的道理,姐夫学富五车,应当比我更明白才是。”   胡严却沉声道:“还是弟妹回避一下,把所有服侍的人也都撤走,让我们夫妻单独说会话儿罢,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也一定会让她走出来,做回以前那个自信乐观的她的!”   “这样,好吗?”简浔有些不放心,但见胡严满眼的坚定,到底还是点了头,带着一众服侍之人,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题外话------   感谢8月29日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写这一段,其实是在给胡姐夫列传,让他的形象饱满起来,立体起来,再就是想表明一下,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其实都有情比金坚,只在乎妻子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旁的都不重要的男人,而且,不经历过风雨的感情,又怎么能长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若看了今天这张,亲们还想下架弃文,我也没着了,但仍会认认真真的把后文写完,善始善终,以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尽到我的责任,谢谢大家O(∩_∩)O~   ☆、第一百九九回 不钻牛角尖了   宇文倩在黑暗中泪如雨下,本以为这么多日下来,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心也早已死了,没想到在听到方才胡严就在外面,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然而那薄薄的一面墙却如天堑一般,横在他们之间,再也跨不过去了,她的眼泪却瞬间就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胡严爱她更多,如今方知道,原来自己对他的爱,一点也不比他少,可如今知道也已经晚了,她只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对他更好一些,没有爱他更多一些,甚至早早替他生个孩子……不过没有孩子也是好事儿,不然如今他们两个分飞在即,孩子可该怎么办,也忒可怜了一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倩哭得悲伤而绝望,眼前什么时候恢复了明亮都没注意到,还是胡严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倩儿,我来了,你别哭,也别难过,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携手走过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猛地停止了哭泣,下意识抬起了头来,就见面前胡子拉渣,憔悴不堪的人不是胡严,又是哪个?   宇文倩一怔,待回过神来,便又要去拉被子,她如今这个样子,怎么能见胡严,她以后都没脸再见他了,嘴里则近乎尖叫的喊着:“你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啊……”   胡严被她憔悴瘦削的样子刺得心如刀绞,却没有说话,只是稍一用力扯住了她的被子,让她不能再将自己整个裹起来,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将宇文倩抱了个满怀,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尖叫都不松开。   终于宇文倩因为力竭败下阵来,不再挣扎了,闭着的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哑声说道:“你来得正好,到底是和离还是休妻,你考虑了这么几日,也该有答案了,我们现在就当面说清楚罢。”   胡严见她不再挣扎了,也放松了些抱她的力道,但仍在她挣脱不开的范围,沉声道:“我不会和离更不会休妻,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爱的人,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只能是我的妻子,我也会一直爱你至死,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宇文倩闻言,心里尖锐的一痛,痛得她吸了一口气,才冷声道:“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你就看在我们曾有情谊的份儿上,放了我,大家好聚好散罢,当我求你了,只要你同意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这么好,值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怎么能再耽误他拖累他下去,她不能自己脏了,也拉着他跟自己一起脏,他爱她一场,就当是她最后一次回报他的爱罢。   胡严冷冷一笑,道:“我要你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做什么,没有了你,我就算拥有全天下又怎么样!你不就是觉着自己脏了,配不上我了,不想再耽误我拖累我下去吗?我认识的宇文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自信骄傲的,几时变得这般妄自菲薄了?我方才一进来就说了,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什么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乎,现在不在乎,将来不在乎,至死都不会在乎,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自苦,为什么要这样作茧自缚呢?”   顿了顿,不待她说话,又道:“我知道你还担心,我只是现在不在乎,将来色衰爱弛了,指不定就变了,那时候你会更接受不了。我这三日想了很多,也愤怒过,怨天尤人过,但想得更多的,还是如果你当时就玉石俱焚了,我该怎么办?万幸你没有走上那条绝路,万幸你现在还活着,没有残废没有发疯,还能说话还能哭,身上的伤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便能痊愈,而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无论我说什么,无论我多么痛苦,你都不知道,更不会醒来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我感激老天爷,珍惜你爱护你都来不及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宇文倩终于睁开了眼睛,满是泪水的眼里,明显带出了几分难以置信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他真,真这样想的?   胡严迎上她的目光,郑重的点头,放柔了声音道:“我真这样想的,我们的人生路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我不敢想象,整整几十年都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这于我来说,必定有如置身十八层地狱里,如今你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充其量也就才在第一层地狱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好吗?我再换一种说法儿罢,你这么漂亮这么耀眼,就跟那和氏璧似的,原本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谁知道忽然交了好运,有幸娶你为妻,我受宠若惊,时时刻刻捧在手里还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去嫌弃你的白璧微瑕?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孔圣人是怎么来的,读书人谁不知道?可一样奉他若神明。”   “所以,倩儿,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家,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好不好?至于那条咬了你的疯狗,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替你手刃了他,让他知道,咬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宇文倩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如果有肩膀可以依靠,谁又愿意一味的坚强,一味的硬撑?   她本来就已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本来就是最需要安慰与爱护的那个人不是吗?以前的她,甚至手被针戳了一下,都得雪雪呼痛半日,定要他好生安慰怜惜一番的,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更娇弱更矫情一些,跟孩童在自己的娘亲面前,总要更爱撒娇卖痴些、恣意妄为些一样。   可一想到当日的不堪,她在胡严背后张开了,想要回抱他的手,到底还是默默的垂了回去。   正是因为他不嫌弃她,一如既往的爱他,她才更不能耽误他、拖累他。   所以,宇文倩到底还是忍痛说了违心的话:“我不会跟你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就写了休书与我罢,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个更好的女子,与她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我、我祝福……”   想说她祝福他们,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更不敢去想象,有朝一日,胡严身边的女子真换了别人,他们会跟以前他与她一样生活,一样恩爱,他会慢慢忘了她,直至彻底将她的痕迹自他的生命中抹去……她会不会发疯?不,她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胡严将她脸上的痛苦与挣扎尽收眼底,心痛如绞,终于松开了她,改为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哽声道:“倩儿,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你自己难受,我更难受,又是何必呢?人生路这么长,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堪的过去,我们都得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放下过去,因为我们还有整整的一生要去度过,也没有人可以独自坚强,而是需要彼此依靠,彼此扶持,彼此相爱……这才是撑过那些痛苦记忆,唯一的良方,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我不会起誓,若我将来变了就怎么样怎么样,我只会把以后,交由时间来证明,请你跟着时间一起去证明,你没有嫁错人,没有爱错人,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的怜惜之色,足以让任何一个心防高筑的人卸下坚强与伪装,融化在这样的温柔与怜惜里。   宇文倩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似是要将她的痛快和委屈,全部都发泄出来一般。   胡严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倩儿还愿意接受她,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他不由抱紧了她,任自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滑落下来。   简浔人虽回了自己的屋子,心却一直还留在宇文倩住的小院儿,不知道她和胡严如今谈得怎么样了,胡严会不会劝不转她,她仍坚持要和离,她心底的伤,又到底多久才能复原?   在屋子里踱了无数个来回,到底忍不住叫了瑞雨来,道:“你悄悄儿去县主屋外听听,她和大姑爷谈得怎么样了,听了后立刻回来告诉我,记得,千万别惊动了他们。”   瑞雨忙屈膝应了,退了出去,稍后回来道:“县主与大姑爷都在哭,我隔着门缝儿悄悄往里看了看,大姑爷抱着县主的,想来县主已经想开了,不然不会让大姑爷抱。”   这几日,县主可连她家少夫人都不让碰她的。   “真的?”简浔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就真是太好了,只要倩姐姐还愿意接受姐夫,她一定能很快好起来,很快走出来的。”她就知道,这世上只有胡姐夫才能治好倩姐姐心里的伤了。   月姨在一旁也是含泪而笑:“大姑爷真是个好的,我都想给他立个长生牌位了。”王爷旁的方面好不好且不论,给县主挑选夫君的眼光,却是真谁也及不上。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胡严过来见简浔了,简浔忙问道:“姐夫,倩姐姐怎么样了,她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激动,要不要叫太医?”   胡严沉声道:“大哭了一场,已经累极睡着了,所以我过来与弟妹说一声,也好让弟妹放心。她如今虽不排斥我,不再说什么和离的话了,要真正走出来,却不是三日两日就能成的,我打算这便带她回去,在我们自己家里将养,方才我与她说,她虽没明确同意回去,却也没反对,应当是默许了,弟妹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绝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的!”   简浔点点头:“只要是为倩姐姐好,姐夫想怎么安排都可以,只是一点……”   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个狗皇帝下流无耻,万一……食髓知味,再让容妃召倩姐姐进宫,可该如何是好?到底姐夫身份威望都不够,我看,你们还是再在王府留一段时间罢,总还有父王可以护着倩姐姐,等师兄回来,自然一切都好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狗皇帝占了名分,要仗势使坏实在太容易了,他又没有操守与人性的,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早知道,师兄就该在出征前,便解决了他的!   胡严冷冷道:“他若再敢召倩儿进宫,我便拼着与他同归于尽,也断不会让他如愿,弟妹只管放心罢,我自己的妻子,自然该由我自己来保护,遇事只知道躲在岳父和舅兄的羽翼下,还算什么男人!”   简浔见他满眼的冷厉与坚定,也就不再多说了,只道:“倩姐姐如今身体虚弱,姐夫要带她回去,得先准备一下才是,我这便让人备车上,车上铺上厚厚的垫子,待会儿马车直接驶到我们院门外,许太医是我用惯了的,很是信得过,姐夫带倩姐姐回去后,可以放心的请他,再就是……”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胡严都应了,待一切准备好后,小心翼翼的抱了宇文倩上车,感受到她的重量与往日相差甚远,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抱她的动作就更轻柔了。   终于送走了胡严和宇文倩的马车,简浔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倩姐姐否极泰来,以后都平安顺遂,再无灾祸与烦恼啊!   之后,简浔每日都要打发月姨或是瑞雨瑞雨三人,轮流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几次,得知她在胡严的悉心照料下,身体越发好了几分,偶尔也肯踏出房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了,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一半回去,对胡严也越发的感激了,听说倩姐姐的一应事宜,他都不假下人之手,全部自己亲力亲为,当真是难得了。   又过了几日,宇文修的第一封回信终于到了,只有一句话:“胡严若一直不离不弃,我必将终生以亲兄之礼待他,否则,就让他滚!”   短短一句话,却力透纸背,杀气腾腾,不难想象他接到噩耗后,是何等的悲愤与心疼,又是何等的想杀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才把这口气咽了下来的。   简浔忙给他回了信,把胡严的一应所作所为都与他描述了一遍,末了请他放心,倩姐姐已经一日好似一日了,她和孩子也挺好,他们一起等着他平安凯旋。   然后连同她之前想起来就要写上一页或是几页,已累积了厚厚一沓的信,全部装好封好,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翌日,简浔照例打发了月姨去忠靖伯府探望宇文倩,没想到月姨回来时,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简浔见了,忙道:“月姨,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难道是忠靖伯府的人说了什么闲话,让她生气了?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是……想着,忙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月姨方恨恨道:“少夫人不知道,我刚去到伯府,还没见到县主呢,宫里就来人传圣旨了,说什么皇上昨儿偶然想起胡阁老,十分感念胡阁老的高义,想着大姑爷已暂时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所以特晋县主为郡主,赏银五千两,以示恩宠,还说听说县主病着,就暂时不必进宫谢恩了……呸,这算哪门子的恩宠,县主连日来本已好多了的,听得这个封赏后,当场气得晕了过去……”   却说明贞帝,那日污辱了宇文倩后,当时倒还没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事,难道她还敢告诉旁人不成,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只怕也是不好说的,就更不必说她的夫君了,她只会胳膊折在袖里,而他呢,本就与她有君臣之别了,再有了她这个把柄,以后对着她还不是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等她渐渐尝到甜头后,事情就更好办了。   万万没想到,宇文倩回去后会一病不起,睿郡王府日日都请太医,明贞帝是不至于睿郡王府的大情小事事无巨细都知道,宇文修人虽不在盛京,也绝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宇文倩没有回忠靖伯府,睿郡王府请的太医并不是给睿郡王或是简浔看病,他还是很容易就能知道的,再结合前因后情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至少简氏已知道他对宇文倩做的事了,而简氏知道了,离宇文修知道还会远吗?   明贞帝这才有些后悔了,宇文修在前方为了他的江山流血流汗,他却在后方污辱他的姐姐,关键他们姐弟感情自来极好,他一定会为此记恨他的……便碍于君臣之别,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不敢言难道还不敢怒了?他如今正是需要他倚重他的时候,君臣之间因此生隙可就损失大发了。   等到之后胡严接连去了几次睿郡王府,情绪一次比一次低落,最后一次,还带了仍病着的宇文倩回去后,明贞帝就不是有些后悔,而是越发后悔,只差悔青肠子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宇文倩竟真敢让自己的丈夫知道呢,她是对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太过自信,还是已蠢到无可救药?这世上再大度的男人,也断断不能容忍自己被戴了绿帽儿好吗,她怎么就敢让他知道?也不想想,纵然胡严一时碍于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和睿郡王府势大,不敢公然的休妻,这样的耻辱又怎么咽得下,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尝到苦果的,哪有她把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来得稳妥和万无一失?   最重要的是,胡阁老当初是为了他的江山才英勇就义的,胡家上下那么多口子人也是因他而死的,从他顺利回到盛京那一日起,他就注定只能一直厚待胡家的后人,所以他又是追封又是赏爵位又是支持胡家大办丧事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只要是忠于他、忠于大邺江山社稷,一心为国为民的人,他是绝不会亏待的。   他后来能那么快便重新坐稳宝座,人心所向,此举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一旦胡严某日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与耻辱,或是不小心失言了,将他对宇文倩的污辱告诉了别人,事情传扬了开来,后果虽不至于会不堪设想,却也必定会十分棘手就是了。   明贞帝越想越牙疼,对那日**刺激感觉的回味都化作了懊恼,后宫那么多女人,宗室里也不少美人儿,他要找刺激,完全可以选其他配合的,大家你情我愿,岂不是如鱼得水?结果他偏选了个硬茬子,如今可好,狐狸虽打着了,却也白惹了一身骚,实在不划算啊。   想来想去,唯一的补救办法,也就是尽快安抚补偿宇文倩和胡严,让他们识相的闭好嘴巴,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他不客气,再是忠臣良将又如何,他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反过来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不成?!   所以才会有了月姨所说的,她今儿一去忠靖伯府,就遇上了宫里来人传旨,晋宇文倩为郡主,赏银五千两这一出,升宇文倩一级,是为了安抚她,赏银五千两,则是为了补偿胡严,自以为这补偿已够有诚意了,毕竟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女人,是珍贵到睡一次就值五千两这个地步的。   可这无论于宇文倩还是胡严来说,都是天大的羞辱,好比一个人仗势欺人打伤了另一个人,回头又自以为是的送了讨药费来,以为自己已经先做出让步,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揭过不提了,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倩更是气得气都喘不上来,又是升她封诰又是赏银子的,把她当什么了,于狗皇帝自己来说,可能是安抚与补偿,于她来说,却是伤人后鳄鱼的眼泪,是把她当成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春风一度后给的嫖资,她要是收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钱货两清了?   所以宇文倩只来得及悲愤的说了一句:“这个郡主我不当,这些银子我们也不收,都给我拿走,拿走……”便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简浔当时虽不在场,这会儿光听月姨说起来,也足以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月姨你回来时,倩姐姐醒过来了吗?”   那个狗皇帝,倩姐姐好容易好些了,他却又给了她和胡姐夫新一轮的羞辱和打击,是不是非要逼死了倩姐姐才甘心,她一定要告诉师兄,将狗皇帝千刀万剐,方能稍减她心头之恨!   月姨恨恨道:“后来那传旨的太监说,他是奉旨行事,不敢将圣旨和银子带回宫去,县主和大姑爷若想抗旨,只管自个儿进宫与皇上说,放下圣旨和银子就走了,县主则被大姑爷抱回了房里去,我离开时,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情绪十分的激动,将自己关在房里,一个人也不见,连大姑爷都不例外……”   简浔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忙吩咐瑞雨:“快让人备车,我瞧瞧倩姐姐去,她好容易才好些,与姐夫也渐回佳境了,经此一事,只怕姐夫又得前功尽弃了。”   还有倩姐姐的封诰和那五千两银子,若圣旨是不合理的,他们抗旨不尊也还罢了,至少舆论上他们站得住脚,可那圣旨在别人看来,摆明了是天大的喜事,高兴且来不及了,居然还抗旨,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别人又不会知道倩姐姐的屈辱,那狗皇帝若借题发挥治他们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可连个替他们说情的人都不会有,偏师兄又还没回来,好歹也要忍到师兄回来后再说。   于是一刻钟后,简浔便已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了忠靖伯府。   一时到得伯府,径自由先一步得了信儿,侯在二门处的春燕迎着,抵达了胡严和宇文倩的正院,简浔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的胡严,他脸上满是悲愤与焦急,看见简浔进来,便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急声道:“弟妹,你来得正好,倩儿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你快帮我劝劝她罢,我真的很担心,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刚才又晕倒了……”   简浔点点头,道:“姐夫别担心,倩姐姐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一定很快就能想明白的,我这就劝她去。”   越过胡严往前走去,很快便到了宇文倩的房门前,一面屈起手指敲门,一面柔声道:“倩姐姐,是我,我看你来了,你能开一下门,让我进去吗?”   满以为要说很久,宇文倩才会给她开门,甚至不给她开,那她就只能让人来撞了。   没想到话音才刚落下,门便“吱嘎”一声开了,宇文倩不但替她开了门,还一脚踏出了门外,白着脸红着眼睛,神色间虽仍难掩恼怒与羞愤,声音也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却算得上十分平稳与沉静了,道:“让浔妹妹怀着身孕,还替我操劳奔波,我这个做姐姐和姑母的,实在太不应该了,你放心,不会再这样了,进屋说话儿罢。”   顿了顿,看向后面满脸紧张之色的胡严,“夫君,你也进屋来说话儿罢。”   胡严立时如蒙大赦,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屋里去。   待彼此都落了座后,宇文倩先开了口:“先前我是很生气很愤怒,所以一时气怒攻心,钻了牛角尖,但方才我想了很多,做错事的不是我,造孽的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这样自苦,这样折磨我自己,也折磨我的亲人们?夫君你才这么短的时间,便瘦了一大圈,心里只怕除了当初家里上下齐齐蒙难之时,这辈子再没这般苦过,浔妹妹更是怀着身孕,弟弟又不在身边,你自己都难受得不行了,还要为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为我到这般?所以,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我哪怕不能为我在乎的人做什么,至少,也不能再让你们为我劳心劳力,成为你们的拖累和负担,你们就放心罢,最坏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如今已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与胡严都是又惊又喜,胡严犹不敢开口,简浔只得自己道:“真的,倩姐姐你真的已经想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宇文倩点头:“嗯,是真的,我便不看大人,还要看你腹中我的小侄儿呢,一味的伤春悲秋,本来也不是我的性格和作风。只是一点,等弟弟回来后,到了那一日,狗皇帝要留给我亲自手刃,谁也不许跟我抢!”   胡严忙道:“好好好,谁也不会跟你抢,我至多就帮你递个刀子啊剪子啊的便是。”他真高兴,倩儿又变回那个骄傲自信,烈火一般的女子了!   简浔也高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圣旨的事,倩姐姐既已走出来,不钻牛角尖了,她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了:“我之前听月姨说,倩姐姐不想当郡主,也不想接那五千两银子,我也是这个意思,狗皇帝的脏东西,要来做什么,平白脏自己的手,恶心自己么?只是如今到底还有君臣之分,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才是,总归这口气也忍不了几日了。”   宇文倩和胡严一听这话,都是满脸的厌恶,但宇文倩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满腔的悲愤,道:“那就让夫君写一份陈情的折子,说无功不受禄,拒了罢,若实在拒不了,郡主的名头我先强忍恶心受了便是,至于银子,就送去兵部给平子清做军饷罢,用狗皇帝的银子收买咱们自己的人心,值得很呢!”   简浔想了想,道:“银子的事便罢了,好处理得很,郡主的封诰,我找平表哥帮忙想想法子,拒了罢。”   就算只当那劳什子的郡主一日,也是耻辱,何况除非宇文修哪日当了皇帝,否则他的姐姐便至多只能做到郡主,让狗皇帝封的郡主名头一直陪伴倩姐姐下去?连她都觉得恶心耻辱得不行,何况倩姐姐与胡姐夫?所以,这事儿必须趁早解决了。   ------题外话------   感谢8月30日lisa67亲的5颗钻石,爱你月姐,么么哒O(∩_∩)O~   也感谢继续支持的亲们的不离不弃,马上就要开虐狗皇帝了哈,大家等着解气与痛快吧,O(∩_∩)O~   ☆、第二百回 回来   简浔回了睿郡王府后,便让人递了话儿给平隽,问他明日得不得闲,若是得闲,能否去崇安侯府一趟,她有事请他帮忙。   平隽至今心意也没变过,自是对她有求必应,何况宇文修不在京中,二人既算得是发小如今又是盟友,他帮着他照顾一下家眷也是责无旁贷,遂立时回了话,他明儿大概午后可以去崇安侯府,她的事,他一定竭尽全力。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平表哥愿意帮忙,事情八成能成。   她次日一早便起来了,用过早膳收拾一通后,便去了银安殿辞别睿郡王。   睿郡王听得她是要回娘家,倒也没反对,只道:“多带些人,路上小心一些,到底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再替本王带个好儿给亲家公和亲家母。”   简浔少不得一一应了,便要退出去,却让睿郡王给叫住了,皱眉道:“本王问你一件事,你姐姐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病了这么些时日也不见好转,本王打发人去瞧她,你姐夫也拦着不让见,他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你姐夫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本王还听说昨儿皇上下了圣旨晋你姐姐为郡主,赏了五千两银子,无缘无故的,皇上为什么这样厚赏她?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本王,不然本王就只能亲自去求证了。”   最疼的女儿忽然病成那样,整件事还处处透着怪异,睿郡王岂能不动疑的,所以一直在等着女儿女婿或是儿媳向他坦白,只可惜等到现在,也没等到,他只能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了。   简浔就暗自苦笑起来,她就知道,终究是瞒不了睿郡王太久的,想到这事儿睿郡王做父亲的,的确有权利知道,昨儿听宇文倩和胡严的意思,也没打算一直瞒他到底,只得道:“那父王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我细细的禀明父王罢。”   睿郡王闻言,心里一紧,看了一眼崔公公,崔公公立刻识趣的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了出去,自己守在了门外。   简浔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父王,姐姐的病,与姐夫并没有关系,姐夫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事实上,这次若不是姐夫,姐姐只怕就真……毁了。至于皇上的厚赏,哼,做了亏心事,当然要迫不及待的安抚补偿姐姐和姐夫了,姐姐是那日蒙容妃召进宫,出来后病倒的,当日,皇上也去了容妃宫里……”   到底是自己的公公,有些话简浔不好意思说太明,可她相信以睿郡王的精明和阅历,即便她点到为止,他也能将一切都明白了。   果然睿郡王已是遽然色变,修儿媳妇的意思,倩儿她、她竟被皇上给欺负了,所以才病倒了?   是,皇室与宗室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到底又多肮脏多龌龊,什么爬灰养小叔子姑侄姨甥甚至亲兄妹……这些事都是有过的,便现在也不是就不存在,可他们家,他却敢保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他也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样的噩运,竟会降临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睿郡王面色铁青,额头青筋迸起,“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恨声道:“竖子欺人太甚!本王这便进宫找他算账去,别以为他侥幸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本王绝不会轻易与他善罢甘休!”   一面已起身大步往外奔去。   “父王且慢!”急得简浔忙拦住了他,道:“父王这一进宫,且不说能不能奈何昏君了,他到底是君,您到底是臣,若是吃了亏,您还不是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只说事情一旦传开了,就是在逼倩姐姐去死,她好容易才走出来了,届时闹个人尽皆知,便姐夫仍不离不弃,她也势必不会再跟姐夫过下去了,姐夫那么好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您难道就忍心让他和姐姐擦肩而过,以后姐姐只能孤老终身不成?”   睿郡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声道:“可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本王一想到你姐姐受的委屈,就咽不下这口气!”   但到底没有再往外走,身为一个父亲,他的愤怒来得迅速而直接,且难以遏制,然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养气功夫,还是险险替他拉回了几分理智。   简浔沉声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急在这三两日的,等大爷回来后,大爷自然会为姐姐报仇出气的,父王只管拭目以待即可。”   那个昏君是皇帝,修儿回来后要为倩儿报仇出气,最直接最痛快的做法,惟有……睿郡王不敢再往下想了,可心里却止不住的发热与沸腾,大家都是姓宇文的,这江山社稷是祖宗传下来的,宇文嵩那样不成器的混帐东西,都能坐那个位子,凭什么他那么能干勇武,为大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儿子不能坐?当然是能者居之!   睿郡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没有再多说,只道:“那你姐姐身体恢复了吗?本王得尽快瞧瞧她去,你姐夫如你说来,倒真是个好的,本王当初没有看错人,以后他就是本王的另一个儿子,本王不会亏待了他的。”   简浔道:“姐姐本来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昨儿接到圣旨后,又生了一场气,不过她已与我和姐夫说了,自己以后不会再钻牛角尖,只是,那个郡主的封诰,她实在不想要,我也觉着,不能让这个耻辱一直陪伴她下去,所以,打算回娘家与我母亲那边的表哥碰个面,请他帮忙想想法子,父王有没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睿郡王咬牙道:“的确不能让这个耻辱一直陪伴她下去,不是白白的恶心她,更恶心你姐夫吗?本王这就找你荣王叔去,本王才是郡王呢,女儿倒成了郡主,与本王平起平坐了,算怎么一回事儿?你也回去与你那表哥说说,对了,你那表哥是平子清么?若是他,他一定能想到法子的,我们双管齐下,一定要将这破郡主名头给拒了,当谁稀罕么!”   简浔自是应了,又与睿郡王说了几句话,便先行礼退下了。   如此一耽搁,等她回到崇安侯府时,已快交午时了,平氏早等候多时了,见她这会儿才回来,少不得先关切的问道:“不是说一早回来吗,怎么拖到了这会儿,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   简浔笑道:“没有,只是去辞别我公爹时,与他多说了一会儿话,这些日子,母亲与爹爹都还好罢?”   平氏点头道:“我们都挺好的,就是有些记挂泽儿,怕他刚去军营里不适应,也怕他惹祸,不过听说他一切都好,训练也极刻苦,半点不搞特殊化,我们过了一阵子,也就习惯了,只偶尔会觉得这么大个家,就咱们几个人,忒冷清了些,这不你爹爹前儿还与我感叹,真怀念你们小时候,就算再调皮捣蛋,再惹我们生气,至少家里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多有生气啊,我就笑他,儿女大了不都是这样的吗?可我这心里,也跟他一样,不知道多怀念你们小时候。”   一席话,说得简浔有些鼻酸眼热起来,她虽才当上母亲,孩子甚至还没出来与她见面,她已很能体会父母的心了,忙强笑道:“那我以后多回来陪母亲和爹爹,等过几年,泽弟沂弟都娶妻生子,你们抱上了孙子后,就怕你们又要嫌我们呱噪,怀念如今难得清闲的时光了。”   说得平氏笑起来,道:“我们巴不得你日日都能回来,巴不得家里日日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会嫌呱噪,不过,你如今虽已坐稳胎了,还是该在家里静养才是,所以啊,以后还是少回来的好,大不了,我去王府瞧你便是。听何妈妈说你已不吐了,那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这便让人给你做去,难得回来,可不能饿着了你,更不能饿着了我的小外孙。”   简浔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母亲看着让人做几样清淡爽口些的来也就是了,我虽不吐了,胃口仍不大好,也吃不了多少。”   平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倩丫头病着,你担心她,所以才没有胃口的?说来她身体自来不差,这么多年来,还真没这般一病就病这么长时间过,若不是想着她病着,我去了她必定少不得起身折腾,我早去瞧她了。”   本已病得蹊跷了,偏昨儿皇上还升了倩丫头的封诰,赏了五千两银子,平氏是个聪明人,如何能猜不到这当中必有隐情?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去探望宇文倩,有些事,彼此再是亲近要好,她不该知道的也绝不会好奇,更不会打听,哪怕是对着自家的女儿,她也不会多那个嘴。   简浔笑道:“我是真没有胃口,倒是不与倩姐姐相干,何况倩姐姐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母亲只管放心罢。”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简君安带着简沂进来了,简君安这些日子有意让儿子学学怎么打理庶务,所以行动出入都带着简沂。   一家人少不得说笑亲热了一番,简君安又担心了一番宇文修:“虽说连日来传回京中的都是捷报,修哥儿也的确是个能文能武的,到底刀剑无眼,等他这次凯旋后,以后能不出征,还是别再出征了,你祖父一心希望他报效家国,他也报效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该歇歇,顾顾自己的小家了。”   简浔没有说话,师兄的志向岂止是报效家国,只要他不主动停歇下来,她便不会阻拦他,而只会支持他到底,何况如今出了倩姐姐的事,他只会越发坚定让自己站得更高,变得更强的心。   一时用过午膳,一家四口正吃茶,就有丫鬟进来禀道:“表少爷来了。”   平氏的侄子虽不止一个,但在崇安侯府,能被直呼为‘表少爷’而不加姓名排行的,自来只有平隽一个,简君安便纳罕道:“这个时候,今儿又不休沐,隽哥儿过来做什么?他衙门里不是忙得很吗?”   平氏也皱眉:“可不是,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隽哥儿是听得浔姐儿回来了,特意过来见浔姐儿的?那傻孩子,浔姐儿与修哥儿的孩子马上都要降生了,可见二人有多恩爱感情有多好,他也该死心了。   简浔已笑道:“是我带话儿让表哥来这一趟的,我有一件事请他帮忙,师兄临出发前,也说过让我遇上为难事,只管与表哥说,他已事先与表哥说过了,爹爹与母亲不必担心。”   夫妻两个闻言,方心下一松,让丫鬟去请了平隽进来。   平隽穿着官服,一看就是直接从衙门过来的,待他给简君安平氏见过礼后,简浔便招呼他去了旁边的小花厅说话,“打扰表哥办公了罢,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表哥千万不要见怪。”   “没有的事,我还没忙到一时一刻都不得闲的地步。”平隽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虽怀了身孕,却仍纤细袅娜,脸色还有些苍白,知道宇文修不在,她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勉强收回目光,稳住心神,道:“表妹遇上什么为难事了,只管说来,我看看有没有法子解决。”   简浔道:“不知道表哥可听说了皇上忽然晋倩姐姐为郡主,还赏了五千两银子之事?银子与郡主的封诰倩姐姐都不想要,可银子好解决,直接送去兵部给你做军饷便是,封诰却不好解决,总不能让倩姐姐抗旨罢,所以想请师兄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替倩姐姐拒了这事儿,毕竟无功不受禄嘛。”   又是晋郡主又是赏五千两银子的,明贞帝很久都没这般大手笔过了,平隽自然也听说了,皱眉道:“管他什么有功无功呢,不要白不要,县主为什么要拒?别人求还求不来的好事儿,拒了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简浔就苦笑起来,道:“这事儿还真不能如表哥所说,不要白不要,要了,除非倩姐姐哪日能再升一级,否则,她就得当一辈子这个破郡主,一辈子如鲠在喉了,胡姐夫也是一样……个中隐情,我不方便说与表哥知道,但这事儿,我与倩姐姐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求表哥能施以援手。”   不但宇文倩一辈子如鲠在喉,胡严也是一样……平隽何等聪明之人,再结合他这些日子偶尔恍惚听到的一言半语一猜,几乎已能将宇文倩遭遇了什么猜个**不离十了,也就不怪昏君忽然那般大手笔,宇文倩与胡严却厌恶不已避之不及了,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昏君可真是会恶心人,连自己的堂妹都能下手,他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他也不奇怪了。   平隽想着,点头道:“表妹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快替你办好的,只是就怕有人做贼心虚,以为接受了他的安抚和补偿就是愿意将事情揭过不提了,不接受则是怀恨在心,指不定还想伺机报复,万一先发制人,可就麻烦了。”   简浔抿唇道:“他再想先发制人,也需要时间,那时候师兄应当已经回来了。”   平隽想说万一届时宇文修还没回来呢,不过话到嘴边,却变了样,道:“罢了,就算子羽到时候还没回来,也还有我呢,表妹不必担心,我会尽快与子羽联络的。”   西北那边,应当用不了多久大军就可以班师凯旋了,他得让宇文修赶在自己手上的兵权被收回之前,便忽然行事,打昏君一个措手不及,一击即中才是。   简浔就笑了起来,如释重负,因为平隽答应了的事,还真没有做不到的:“那就多谢表哥了,等师兄回来后,我们再一起置办了酒席,好生敬表哥三杯。”   平隽笑笑,没有说话,她单独置了酒席,敬他还差不多,拉上宇文修做什么,不过,能给宇文修添添堵,也是极好的……又与简浔说了几句话,他便告辞了。   见时辰已不早了,想着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回家用过晚膳了,索性取道回了平西侯府去。   平大太太没想到儿子今儿这么早便回来了,大喜过望,忙吩咐贴身的嬷嬷亲自去厨房瞧着人做平隽爱吃的菜去,又亲自带了丫鬟跟到平隽屋里,忙进忙出的替他收拾这收拾那的。   平隽换了常服出来,见母亲还在自己屋里,明显是有话与自己说,虽猜到她会说什么,到底不好对自己的母亲不假辞色,只得笑道:“娘今儿不用去前面服侍祖母吗?”   平大太太道:“你祖母跟前儿有你二婶三婶服侍,也不差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况你二婶三婶都孙子孙女双全了,带去你祖母那儿,满屋子都热热闹闹的,独我是孙子也没有,孙女儿也没有,岂非自讨没趣?要不,你快点儿成了亲,替我添个孙子孙女儿的罢,那我也能跟你二婶三婶似的,含饴弄孙,不至于成日里枯坐无聊了。”   平隽就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母亲会说这些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好吗,沉声道:“娘,我不是说了,我暂时还不想成亲,想趁着年轻,好生做一番事业出来吗,这话娘以后不要再提了,不然我以后除非逢年过节,就不回来了,反正我在衙门那边儿也有宅子,我为了上下朝方便,住在那里,便是祖父,也不会说我的不是。”   顿了顿,怕母亲犹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您也千万别再想着什么把三书六礼先走了,我不得成亲也得成亲了,我得罪人的本事,您是知道的,您不怕把满盛京排得上号的人家都得罪光,您就尽管再来一次。”   前阵子平大太太便打过这先斩后奏的主意了,只可惜到底让平隽给搅合了,弄得圈子里好些人都知道了,有女待字闺中的夫人太太们,如今都对平隽是又爱又恨,这会儿再被儿子这么一看,年轻轻的兵部侍郎,能在皇上亲贵和老官油子面前,都从来不弱了气势的人,那气场自然不是平大太太招架得住的。   只得讪讪然说道:“我不会再瞒着你行事了,可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官也做得够大够有出息了,若这还不算立业,全天下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立业了,既已立了业,也是时候该成家了,不然你下面两个弟弟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也一直跟着你蹉跎下去罢?说来你三婶那个侄女儿金小姐,虽如今家道中落了,投奔你三婶而来,但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底子也还在,如今这世道这么乱,人丁凋零也不是人力所能挽救的,这些咱们就不论了,我是想着,她不但人漂亮能干,关键你不是与她很谈得来吗,要不,咱们就亲上做亲,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罢,我也好……”   一语未了,平隽已冷然道:“我几时跟金小姐谈得来了,不过就是觉着她比寻常闺秀利落些,多与她说了两句话而已,这就谈得来了,那我谈得来的人多了去了!我今儿再重申一遍,我想娶亲了时,自然会娶的,如今不想娶,谁也别想强迫我,母亲要给弟弟们说亲,只管说便是,不必顾及我!”   说完,拂袖而去。   徒留平大太太又气又痛,半晌才落下泪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气人的东西,人家都已当娘了,他还惦记着,三不五时的上门献殷勤,若他献殷勤就能把人献过来,又怎么会到今日!”   她的贴身嬷嬷闻讯赶了过来,闻言低声劝道:“太太也别生气了,二爷也许真只是不想成亲,并没有那些想头呢?咱们二爷,可向来都光明磊落,不过金表小姐倒真是个好的,不愧是素来帮着金家舅爷舅太太顶立门户惯了的,若真能成咱们二奶奶,当家理事自不必说,还能规劝二爷呢,咱们二爷那个性子,就得一位厉害的二奶奶才治得住,他自己不也说,金表小姐比寻常女子利落吗?没准儿二爷的姻缘真应在这里呢?”   “真的?”平大太太拭了泪,抬头道:“若真如此,可就谢天谢地了!”   平隽自不知道平大太太主仆说了什么,他拂袖而去后,本想直接回自己在外面的宅子的,想着官服方才脱在了家中,而且这会儿他回来的消息,必定祖父祖母和长辈们都知道了,他于情于礼都该去各处问个安才是,只得往祖父的院子走去。   没想到好巧不巧,迎头就遇上了平大太太口中的‘你三婶那个侄女金小姐’,平三太太娘家兄长的独女金斐,对方因只得一个幼弟,与她差了十二岁,父亲身体又不好,一度成了金家实际意义上的当家人,所以顾盼间自有一种寻常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自信与洒脱,也所以,平隽当初才会多看了她两眼,她让他想到简浔,二人在某些方面,还是颇有共通之处的。   可方才让平大太太那么一说,平隽如今再看金斐,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他自来恣意惯了的,不喜欢不待见的人,自来更不会客气。   见金斐笑着上前给自己行礼,冷冷一笑,便道:“金小姐来我们平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出去呢?到底我们兄弟中还有几个没娶亲的,不是有句话叫‘表哥表妹好做亲’么,知道的,说是我三婶舍不得你,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到外面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着什么主意呢,毕竟瓜田李下的不是?”   金斐身材高挑,明艳动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便涨红了脸,饶她自来大方利落,也架不住这样的奚落与羞辱,片刻才勉强自持住,冷笑道:“平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赶我走么?只可惜如今贵府上有老太爷老太太,下有我姑父姑母,还轮不到您当家做主,至于您说的什么瓜田李下,表哥表妹,我就更不明白了,您莫不是以为,全天下所有女子都该围着您打转,都想嫁给您不成?您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平隽还以冷笑:“你倒是伶牙俐齿,难怪能讨得我们家上下的喜欢,不过有你这几句话,我也放心了,只盼你一直牢记自己的话才好。”   说完,不待金斐答话,顾自大步去了。   余下金斐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狠狠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树上,道:“从来没见过这般狂妄自大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啊,不就是家世比别人好一些,长得比别人好看些,比别人聪明些有本事些,官当得比别人大些么,把他狂得,都快上天了!”   她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忙四下里看了一圈,小声道:“小姐,您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不过人的确有狂妄自大的本钱,若小姐真能嫁了他,才真是好呢,老爷与太太死了没准儿都能笑活过来,反正如今您的亲事姑太太一力做主,老太太和大太太瞧着也喜欢您得紧,要不,小姐真设法嫁了二爷罢,您这么聪明,只要您想做的事,还能有做不到的?”   “呸!”金斐闻言,想也不想便啐道,“谁要嫁给他了,我又不是脑子被门压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何况他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我才懒得以后日夜都要跟他斗智斗勇呢,我还是找个简单嘴笨点的人嫁罢,那样至少我以后想什么时候出门,就能什么时候出门,而不必跟现在似的,烦了闷了也只能去花园里走走……大太太那儿,我们以后也得避嫌了,显然那位大爷,连自己父母的账都是不买的,我可不想最后闹得里外不是人。”   本是去园子里折桂花儿的,也不折了,与贴身丫鬟折回了三房去,只是越想方才的事便越生气,终于在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忍不住咬牙与贴身丫鬟道:“他那般不可一世,平生必定没尝过挫败的滋味儿,既然如此,我还非设法嫁给他,与他日夜的斗智斗勇不可了,让他气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我,那才是最解气最痛快的法子呢,哼,等着瞧罢!”   平隽在家里住了一晚上,次日一早便起身上朝去了。   因荣亲王在朝堂上先说起了明贞帝贸然晋宇文倩为郡主之事不妥,毕竟睿郡王也才只是郡王,郡王的女儿成了郡主,宗室里那么多人,如何能服众?比胡阁老和胡家劳苦功高,牺牲相当的人家,又不是没有了,皇上怎能厚此薄彼?   平隽便也跟着出列附议荣亲王的话了,还说如今国库空虚,能省则省,虽县主升郡主,每年不过就多出几百两银子的俸禄封赏,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能让九边多少将士吃上饱饭了……云云。   说得明贞帝脸色十分的难看,却架不住二人一者为宗正令,一者年少有为前途无量,附议二人的臣工着实不少,到底只能同意了暂时不升宇文倩为郡主,至于那五千两银子,他也不好意思再收回来,所以提都没有提,算是变相给了宇文倩和胡严任意处置。   简浔听说后,方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让倩姐姐心里好受一些了。   只是那个狗皇帝自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必定会因此事记恨上倩姐姐和胡姐夫,甚至师兄和平表哥都免不了,不定他什么时候便会出招,若师兄能快些回来,他们先发制人就好了。   简浔这般想着,心里越发迫切的盼着宇文修回来了,万万没想到,过了没几日,晚间她梳洗了正要歇下时,宇文修忽然回来了。   ------题外话------   感谢8月30日凡云玲亲的3钻3花,感谢8月31日烘云托月亲的1朵鲜花,QQf76822e3d525b5亲的1朵鲜花,mcisno2亲的99朵鲜花,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二百零一回 惊喜 将乱   晚间简浔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乏了,便吹了榻上的灯,行至床边掀了被子,深秋的天儿,已是有些冷了,所以她的床上早让瑞雨琼雪放了汤婆子,二人怕她晚上睡不实,原想二人一起值夜的,架不住简浔说自己晚间用不了两个人,让二人轮流来,但看书写字这类伤眼睛的事,却是万万不许她做的,所以她是将今夜值夜的瑞雨打发了,悄悄儿看的书。   没想到刚掀了被子,就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看似的,屋里的气息也忽然变得不同了,简浔本能的回头一看,门口逆光而战,身形高大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师兄!”简浔立刻欢呼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往宇文修怀里扑去,也顾不得管他蓬头垢面,一头一身的汗啊土的了。   倒是宇文修,见她怀着身孕还这样跑,唬得忙自己加快脚步,一把接住了她,嘴里低斥道:“你如今可不比以前了,怎么还这样不管不顾跑啊跳的,就不能站在原地,等我来抱你吗?”   简浔已抱紧了他的腰,还拿脸在他胸口蹭了几下,方爱娇的道:“人家这不是高兴吗?不过,你这一身可真够难闻的,是多少天没洗过澡的?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们再说话儿罢,不然回头给我熏吐了,难受的还是我。”   宇文修却没有就松开她,而是抱了她一会儿,把脸埋在她发间狠狠呼吸了几口,才放开她,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起来,见她因穿了宽松的中衣,肚子瞧着倒是还没显怀,但面色红润,皮肤细腻有光泽,显然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吃好睡好了,没有什么烦心事的,心下又松快了几分,点头道:“那我先洗澡去,你等我一会儿,算了,实在等不到,你就先睡罢,我听说孕妇不能熬夜的,有什么话儿,等你睡醒了再说也是一样。”   简浔笑道:“我不累,白日里已睡得够多了,这会儿躺到床上,也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睡着的,还不如待会儿困了,直接躺下就睡着呢,我让人给你备水啊,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我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路上也定然是没吃好的。”   宇文修道:“我刚才进来时,已让瑞雨备水去了,应该很快就来了,至于吃的,做碗面来即可,记得别惊动了太多人,我如今可还在西北,大军准备班师回朝的途中呢。”   简浔一听就明白他忽然回来果然另有隐情了,忙道:“我知道了,会管好底下人的嘴的,师兄只管放心罢。”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传来瑞雨的声音:“大爷,少夫人,水备好了。”   简浔忙道:“抬进来罢。”   很快瑞雨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往里抬起水来,待一切收拾停妥,宇文修去了净房沐浴后,简浔才低声吩咐起瑞雨来:“让人给大爷做一碗面来,灶上不是一直煨着鸡汤吗,就拿那鸡汤当汤底,再多加些肉啊菜的,大爷瘦了一大圈儿,必定好些日子没吃好过了,今儿晚了就罢了,明儿可得好生替他补补才是。”   瑞雨忙应了,又听得她说道:“再把我们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敲打一番,不许把大爷回来了的消息传出我们院子以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少夫人放心,我理会得的。”瑞雨又是一口应了。   简浔脸上方有了笑容,道:“方才大爷回来,你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吓我一跳。”   瑞雨笑眯眯的道:“大爷要给您惊喜,奴婢难道还拦着不成?奴婢可没那么不识趣,如今看来,少夫人显然很喜欢大爷给的这个惊喜嘛。”说完屈膝一礼,自顾退下忙活去了。   简许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也学会贫嘴了。”这才笑着给宇文修准备干净的衣裳去了,这些事,他向来不假下人之手的,简浔嫁给他后,便自动将这些事接手了过来。   刚准备好,就听得里面宇文修叫她:“浔浔,你要不进来给我擦擦背?我们也好趁机说说话儿。”   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简浔听得这话,倒是不至于不好意思,就是有些担心,他待会儿动了情,她如今可没法配合,明儿怕是又得手酸一整天了……不过,想着给他擦背,他身上有没有添新伤,就能一目了然了,她立刻应道:“我马上来。”   把衣服抱着,慢慢的进了净房去。   宇文修正裸身泡在浴桶里,头发也散了,在氤氲的热气中,实在俊美得不像话,简浔心跳漏了一拍,慢慢上前放下衣裳,遮掩似的抓起浴桶边上的帕子,就给他擦起背来,一面道:“师兄这次,应当没受什么伤罢?不然你也不会让我给你擦背了。”   唔,上半身看起来倒是好好儿的,就是不知道下半身如何了。   “嗯,没有受什么伤,我一直牢记你的话,这次再没有身先士卒了。”宇文修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人一松懈下来,听得背后的她吐气如兰,甚至他还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轻轻的喷薄在他的肌肤上,身体一下子蠢蠢欲动起来。   但一想到她如今有孕在身,自己刚下战场,手下没个轻重,且姐姐的仇还没报,他哪能只顾自己快活,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继续道:“浔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那么难受,我却不在你身边,不能替你分担,我都没脸再与你说什么以后我一定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了。”   说了却做不到,还不如不说了,不然以后他在她面前,只怕就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了。   简浔舀了一瓢温水淋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就算在家,也一样替我分担不了,不过,好歹我难受时,可以掐你骂你,谁让是你让我这么难受的?所以,等孩子生下来后,罚你夜夜给他把尿。”   宇文修忙应道:“好,我夜夜给他把尿便是。”他如今还真没生出多少父爱之类的东西来,本来是想说把尿不是有奶娘丫头们吗,话到嘴边,识相的改了。   显然他是明智的,因为简浔笑得更开心了,道:“不过这次我没能掐成你骂成你,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嘛,你也不必失望与沮丧,以后有的是机会。”   宇文修就笑不出来了,这一个都还没生下来,已经在想下一个下下一个了,他能告诉她,他连这一个都不想要,至少暂时不想要,只想解决了眼下的各种烦恼后,再与她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夜夜**吗?   不过他仍识相的没有说出来,又泡了一会儿,听得外面传来瑞雨的声音:“大爷,少夫人,面来了。”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穿起衣裳来。   简浔见他沐浴后,精神好了许多,人瞧着也没有那么瘦了,正自松气,余光就看见他的身体,一直剑拔弩张着,又是不好意思,又有几分得意,还以为他这么久没见她,真不想她,真什么反应都没有呢,原来是,一直强忍着……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净房,屋子当中的桌子上,已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有几样小菜,宇文修早饿了,立刻上前坐下,速度极快却一点不见粗鲁的吃起来,中间见简浔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吃,想着孕妇最好少食多餐,又喂了她几口。   待终于吃完面,觉得浑身都舒坦了,才一面吃着茶,一面正色问起简浔宇文倩的近况来:“姐姐这些日子好些了吗,我本想先去见了她,再回来的,想着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觉得实在没脸见她,只好先回来了。”   如今再说起这件事,他已能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愤怒与戾气了,反正也就两三日的功夫,他就能为姐姐报仇雪恨了,只是想起宇文倩的遭遇,仍会锥心的心痛与愧疚就是了。   简浔见他的情绪低沉下来,点头道:“倩姐姐已经好多了,有姐夫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彻底的走出来,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师兄别太担心,也别太自责,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是人不是神,自然也想不到,连想都想不到,自然更不可能提前防备先发制人了,倩姐姐与姐夫若是知道你这般自责,也不会心安的。倒是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是有什么打算吗?军中那边又怎么办,你做主帅的先离开了,群龙无首,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宇文修眯了眯眼,道:“是有打算,平子清日前传信给我,昏君做贼心虚,打算待我一回京,便收回了我手上的兵权不说,金吾卫指挥使的位子,也要换其他人来做,他既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当然要先发制人,何况他本就该死!”   顿了顿,怕自己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到了简浔,忙收住了,继续道:“我待会儿就趁黑去见平子清,把行动的时间尽快定下来,看是明日,还是后日一早,送你和父王姐姐姐夫,还有岳父岳母出城去,确保万无一失。至于军中,丁前辈他们找了我一个身形与我差不多的亲卫,易容成了我的样子,若非极亲近之人,别人根本瞧不出那不是真的我,所以军中一时半会儿的也乱不了,你就放心罢。”   “就这两三日行动?”简浔就皱起了眉头,“能有必胜的把握么?这事儿可只许胜不许败,不然连累的人就多了,不过狗皇帝想的是等你回京后,收回你的兵权,解除你金吾卫指挥使的职位,在你还‘在路上’之时,应当不会动疑,倒是的确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是人手都能到位吗?”   就狗皇帝那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子,本又是他自己理亏在先,自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师兄,指不定还有平表哥,毕竟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自来是他的人生信条,何况坐上了那个位子的,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多疑的。   简浔能想到这些,因为她与明贞帝到底曾经是很熟的“熟人”,平隽却也与他做了这么久的君臣了,多少了解了几分他的性子,自然也能揣摸出几分来,所以那日逼得明贞帝不得不收回晋宇文倩为郡主的成命后,他就一直暗中留意着明贞帝的一举一动了,连他身边服侍的,也一个都没放松。   果然就让他窥探到了明贞帝的打算,平隽可不想让宇文修和自己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明明他们就是拿了一手好牌的,得多蠢才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于是立时给宇文修去了信,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大通。   宇文修本来也正是打算提前回京,提前行动的,接到平隽的信,自是一拍即合,叫了随他一道去西北的丁前辈两人来,再和几个幕僚商量一通,他便带着十来个心腹中的心腹,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的先赶回了盛京来。   “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平子清联手,不说天下无敌,也是绝对难逢对手的,何况就宇文嵩那个废柴。”宇文修沉声道,“之所以提前将你们送到城外去,是怕几家都人丁不旺,届时万一有人趁机作乱,误伤了或是吓着了,就太无谓了。”   说完,握了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浔浔,你相信我,几日后一切都好了!”   简浔回握了他的手,郑重的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你也别担心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儿的。”过去相信他,现在相信他,将来也会一如既往。   宇文修就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我还要去见平子清,你早些歇下罢,别等我了,等过了这一阵,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简浔没有说话,只踮起脚尖,吻了他的下颚一下,送走了他。   躺到床上后,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入睡,手心里不自觉捏了一把汗,到底是走在悬崖边上,一个不注意便会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事,她怎能不紧张?   不过想到若真失败了,所有亲人都在一起,又觉得没那么可怕了,何况想起前世宇文修的宿命,她觉得老天爷应当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不会再让狗皇帝继续倒行逆施下去……到底还是慢慢平静下来,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已大亮了,宇文修还没回来,但让武夷辗转递了信儿回来:即刻收拾东西,今夜入了夜便趁夜出城去,还让简浔递话儿给忠靖伯府和崇安侯府两边,届时大家一起。   简浔接到信后,立刻吩咐瑞雨琼雪收拾起东西来,她们两个连同月姨何妈妈,她自是要带去的,多的人,就顾不得了,至于西苑的侧妃孺人和一众弟妹,也是暂时顾不上了,宇文修说了届时会拍人保护他们的,他们应当不会有事,但若实在有事,他们也只能自求多福气了。   原本就没多少感情的,也就自己进门后,彼此间才渐渐有了几分往来,简浔知道不能苛求宇文修,他能在起事当夜,安排人保护他们,只怕都是看的他们与自己的香火情了。   随即又安排了可靠的人分头前往忠靖伯府和崇安侯府报信,到了这会儿,她是越发庆幸当年置了那个庄子安排宇文修的亲卫们的家眷们,如今庄子上已壮大到有百来口人了,加上地势险要巧妙,易守难攻,他们这一行去了那里后,安全是怎么也有保障的。   把这些都安排好后,简浔亲自去了一趟银安殿,屏退下人,与睿郡王说了今夜他们要趁夜出京之事,“……父王有什么要带的,这便吩咐崔公公收拾起来罢。”   睿郡王一听这话,再一看简浔的神色,便约莫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心跳一下子加快了,片刻才点头道:“本王知道了,回头就收拾,倒是你,一路车马颠簸的可吃得消?”   很想问西苑他那些侧妃姬妾和庶子庶女们该怎么安排的,能不能一起带走,想起长子与他们从来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到底忍住了,成大事者,岂能没有牺牲的?   简浔道:“马车上铺上厚厚的褥子,应当不会有事的,父王只管放心。至于众侧妃孺人和弟弟妹妹们,大爷说了,届时会派人保护他们的,父王也可以放心。”   睿郡王点头:“那就好,只是本王想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定般继续道:“本王还是不出城了,就留在府里,不然府里没个坐镇的人,若先乱了起来,坏了修儿的大事,岂非功亏一篑?”   简浔闻言一惊,忙道:“可是……”   话才起了个头,已让睿郡王抬手打断了:“别可是了,本王心意已决,你且回去收拾罢,你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夫妻姐弟几个,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结局如何,都好好儿的生活下去,只要你们好好儿的,本王便……别无所求了。”   他自然是在乎长子长女的,也想为长女尽快讨回一个公道,替她报仇雪恨,可他不止是他们的父亲,也是其他子女的父亲,他不能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带走他们,让他们成为长子的负累,至少留下来,护着他们,与他们同生共死,不给长子添无谓的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简浔听睿郡王这话,就跟在交代遗言似的,心里着实不好受,还待再说,睿郡王已又道:“你才不是说了,修儿届时会派人保护王府的吗,那本王便不会有事,当初逆王作乱时,本王尚且护得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如今自然也是一样。只你一个人离开,谁也不会动疑,说你是回了娘家,或是去了庄子上小住,都使得,若本王也离开了,就真是要漏马脚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快回去罢,本王要歇息了,崔贵祥……”   话说到这个地步,简浔还能说什么,想起武夷带的话儿,平家一个人也不出城,又觉得届时情形应当不会糟糕到她想象的那一步,待回到自己院里后,想打发人去给宇文修带了信儿的,却怎么也找不到武夷,想是忙其他事去了,只得数着时间等到天黑透了,坐上马车,悄悄儿出了王府。   很快马车便出了城,简浔看着身后黑夜中的阜成门,想起这已是她此生第二次星夜离开盛京,离开自己的家,两次都还是这般危急的情况,不由暗暗叹息,希望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发生,希望大家的日子,有朝一日能真正好过起来,不分高低贫富贵贱罢!   宇文修的亲卫带着简浔一行,很快与宇文倩和胡家三兄弟,还有简君安平氏简沂回合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经过见过的事也够多了,便是简沂,都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了,何况其他人,回合后只问了彼此的平安,便一句话也没多说,各自又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准备继续出发。   惟独宇文倩,见睿郡王没来,上了因身子如今不方便,便没有下车的简浔的马车,低声问道:“浔妹妹,父王怎么没跟你一起出城,他是不是,放不下府里其他人?”   “嗯。”简浔点点头,有些不敢看宇文倩的眼睛,“父王说他留在府里,府里才不会乱,才不至于坏了师兄的大事,还说,当初逆王作乱时,他都能护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如今自然也是一样,让我们只管放心,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好好儿的生活下去。”   宇文倩就不说话了。   好半晌,方苦笑着叹道:“我们姐弟只有一个父王,父王却不止我们姐弟两个儿女,他对我们有父亲的责任要尽,对其他弟妹又何尝不是一样?罢了,如今惟有祈祷上苍,保佑父王和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的了。”   她当然担心父王,很想立刻折回去求了父王同她一起出城,万一……她连想那个万一都不敢去想。   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父王重要,弟弟就不重要的吗?何况弟弟还是为了她,才会忽然提前行事的,她不能让那么大一家子人,拖累了弟弟,不然她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简浔握住了她的手:“倩姐姐别急,也别只往坏处想,师兄必定会很快知道父王没有随我们出城的,只要知道了,他一定会做旁的安排,力保万无一失,父王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就算真乱起来了,刀光剑影中,要保住睿郡王,只保住他一个人的性命安危,应当还是不难的,至于其他人,不是她狠心,如今真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   车队很快重新出发了,因天还黑着,走得有些慢,简浔倒还不至于不舒服,但宇文倩怕她不舒服,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姐妹两个都心不在焉的,因此说话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都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了,离宇文修的庄子也已不远了,简浔与宇文倩都来过一次这儿,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便回忆起来了,为他们一行终于安然抵达了目的地,都是心下一松。   宇文倩便低声问起简浔来:“浔妹妹,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我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你如今不比从前,千万别想着不能耽误了大家,就委屈自己。”   简浔这会儿哪有胃口,摇头道:“不饿,就是有点渴。”   一旁的何妈妈闻言,忙斟了一杯温水给她,怕她刚睡了起来不舒服,忙又递了自己腌渍的姜香梅子给她。   简浔喝了水,噙了一颗梅子在嘴里,与宇文倩道:“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倩姐姐放心罢。”   马车又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天也已经大亮了,大家各自下了马车后,庄子上的庄头早已得了信儿,领着人在庄口候着了,忙忙上前行礼,先给简浔行礼,叫了‘少夫人’,又一一给其他人行礼,简浔见大家虽被山野田地间的清新空气弄得精神一震,眼睑下的青影却骗不了人,便与庄头道:“我们这么多人,屋子都收拾好了吗?快带我们去屋里安顿下来,用了早膳好补觉。”   又向简君安平氏胡严等人道:“地方有点简陋,要委屈爹爹母亲姐夫和大家伙儿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前面一座青砖瓦房的宅子,看外表便知道这宅子不能与他们平日住惯了的房子相提并论,进了屋子后,条件就更是差得远了。   但大家都没有二话,甚至没表露出丝毫的异色来,各自去到各自的房间,梳洗收拾去了,因房间不多,便简浔与宇文倩住了一间,简君安与平氏一间,胡严带着简沂一间,胡二胡三兄弟两个一间,至于跟来的下人们,更是只能胡乱凑合几日了。   一时大家都梳洗完了,重新聚回到厅里来,庄头娘子也带着人送了早膳来,一锅熬得稀烂的米粥,一大盘子馒头,几样酱菜,还有一盆鸡汤。   庄头娘子满脸的局促与忐忑:“因为接到消息时天已黑了,也来不及准备其他吃的,只能请少夫人和贵人们先将就一下了,待会儿我、奴婢就让人宰杀羊羔撒网捕鱼去……”   简浔笑起来,道:“我记得你是二柱婶?别自称奴婢了,你又不是奴婢,何况这粥和馒头闻起来就很香,你亲手做的酱菜我和县主上次回去后,还念了好久,如今终于又能吃上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顿了顿,继续道:“我方才恍惚看了一眼,庄子比上次来时,又多了好些房子和田地,是不是大家又垦了一批荒地出来?大家都辛苦了,等……过几日,我设了流水席,请所有人都来吃酒,若条件允许,再请一班小戏来,大家好生乐几日。”   二柱婶早已是眉开眼笑,既为简浔还记得自己,也为她的平易近人,笑着向她道了谢:“我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大家去,少夫人和贵人们慢用。”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脚步勤快的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举箸用膳。   简浔想了想,决定与大家把话说清楚,也免得大家心里不安,遂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们之所以忽然来了这里,个中原因,想必我不用说,大家心里也已有底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我只告诉大家一句话,师兄手下有人有银子,还有平表哥这个得力的盟友,他们两个联手,用‘天下无敌’来形容也不夸张,何况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我们只管安心的等着好消息传来即可。”   说完,目光一一看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也并不是师兄没有把握,却是我的主意,不想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这几日大家就权当出来小住散心,只管吃好喝好玩好便是,一切风雨,终究都会过去的。”   宇文修可是真命摄政王,——好罢,从来只有真命天子的说话,可他前世当了摄政王却也是事实,那时候他还没有她,也没有平表哥的帮助,他尚且能成功,如今多了平表哥,更是如虎添翼,怎么可能失败!   她就坐在那里,满脸的从容与沉稳,还带着一股子闲适,但她说的话,却莫名有一种让人由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让本来还有几分不安的众人,渐渐都镇定了下来。   简君安先就笑向平氏道:“前几日你不还又一次感叹,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吗,如今可好了,这么多人,想不热闹也难了。”   平氏方才听得简浔说平隽也有份参与此番之事,虽在她的意料之中,仍心下一惊,不过这会儿已镇定下来,接着简君安的话笑道:“可不是,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咱们可得好生乐呵几日才是,说来我还没见过乡间的流水席呢。”   她的女婿和侄子都有份参与的事,成功了自不必说,失败了自家从哪边算都逃不脱,既然如此,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当然是开开心心的过好当下最重要。   ------题外话------   谢谢9月1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在想该怎么折磨狗皇帝……   ☆、第二百零二回 攻破   简君安与平氏的镇定越发感染了胡二公子胡三公子,本来最紧张的也是他们两个,说来他们与宇文修根本扯不上关系,与平隽就更扯不上了,若真被他们连累了,岂非冤得慌?   但事情不到这一步也已到了,他们与大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抽不出身了,何况当初离京赶往蓟州时,沿途是如何的生灵涂炭,他们也是看见了的,若大邺再任明贞帝那个昏君作践下去,只怕明日就该他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了,二人身为读书人,忠良之后,怎么会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   只可惜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宇文修和平隽的忙,说来他们两个,就比他们大个一两岁而已,就能有这样的雄心和魄力,他们实在差得远了,但他们可以尽量不拖他们的后腿,不给他们添麻烦。   是以兄弟二人跟着笑道:“我们兄弟打小儿念书,会背的第一首诗便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祖父在时,更是时常教导我们‘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可我们长到这么大,还真没真正见识过何为‘稼墙艰难’,这次总算可以亲生见识感受一番了。”   胡严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是爱倩儿,所以无条件的赞同支持宇文修如今的任何决定,可两个弟弟却跟他不一样,他们不管怎样,本来都可以有光明未来的,可倩儿的不幸遭遇,他又不能告诉他们,心里实在担心,若真不幸到了那一步,他们不知会何等的怨他,他去到地下后,也没脸见祖父和叔父们去……如今见他们这般豁达,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大家于是举箸用起早膳来,虽的确很简单,但白粥香糯馒头劲道酱菜脆甜,吃惯了山珍海味偶然吃一次,都觉得十分合胃口,末了还一人喝了一碗鸡汤,那么大一盆子鸡汤,简浔一个人可喝不完,便让瑞雨琼雪给大家都分了一些。   一时吃饱喝足,简浔困意上来,简君安与平氏上了年纪的人也打起哈欠来,大家便散了,各自回房补觉去,只到底睡没睡着,又睡得好不好,就只有每个人自己才知道了   午膳主菜是萝卜炖羊肉,汤则是用二柱婶让人现去打上来的鱼熬的,简浔想着胡家三兄弟还在守孝,又特地打发瑞雨去与二柱婶打了招呼,做几样爽口的素菜来,所以大家都还算用得尽兴。   下午简君安带着胡严三兄弟和简沂四处逛逛去了,简浔身子不方便,平氏与宇文倩便没出去,留在屋里陪她说话儿,只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几次冷场,越发觉得时间难熬,遂叫了何妈妈来作陪,大家支了桌子抹牌,才算是将时间混了过去。   这一夜,众人都睡得不安稳,尤其简浔与宇文倩,不知道今夜宇文修是不是会采取行动,他们在庄子上天高皇帝远的,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真是想不焦躁都难。   但这一夜终究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人来报信给他们,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也没有。   次日起来,简浔见大家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知大家只怕都跟她一样,满心的焦灼与浮躁,想了想,让瑞雨去叫了二柱婶来,取了一百两银子给她,道:“劳婶子拿了这银子,就每家采买一些鱼肉菜蔬瓜果酒水的,今儿中午我们就把流水席开起来,下午大家有会唱歌跳舞摔跤比武的,也可以聚在一起,好生较量比试乐呵一番,每一样最后的赢家,我都有彩头,只是要辛苦婶子和大家了。”   二柱婶忙笑道:“大家的鱼啊猪啊羊的都是自家养的,菜蔬瓜果是自家种的,酒水也是自家酿的,根本不花银子,何况我们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将军和少夫人给的,怎么能再要少夫人的银子?少夫人快收起来罢,不然我都快要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了,若我真拿了银子回去,邻居们也一定会吐我口水的。”   死活不肯接银子。   简浔无奈,只能让瑞雨收了银子,笑道:“那我们这次就生受大家的了。”等过了这阵子,她再以其他方式补偿大家也是一样。   二柱婶忙摆手:“不生受,不生受,少夫人太客气了,那我就去忙了?”   待简浔点了头:“那我也不耽误你了。”让瑞雨送了二柱婶出去,然后把中午有流水席的事告诉了简君安等人。   简沂少年心性,听得待会儿要杀猪宰羊,他几时见过这些,兴兴头头的要去看,又撺掇胡严兄弟三个同他一起去,弄得简君安也来了兴致,爷儿几个索性一道去了。   简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忙起来,便不会胡思乱想,时间自然也过得快了,因与平氏宇文倩道:“母亲,倩姐姐,要不我们也四处逛逛,凑凑热闹去?这里民风淳朴,大家都是认识的,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平氏与宇文倩见她跃跃欲试,倒是不好扫她的兴,平氏因道:“我们倒不是想着什么避讳不避讳的,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简浔笑道:“我没事儿的,庄子就这么大,若我实在觉着不舒服了,立刻回来便是,你们就放心罢。”   于是娘儿三个各换了一身简单些的衣妆,随即也出了门。   虽已是十月的天,因这庄子四面都环山,气温倒比外面高些,花木菜蔬一眼望去,也还全部绿油油的,倒是让人精神一振。   娘儿三个让各自的丫头扶着,走在田间小路上,心情果然好了些,只三人都生得漂亮,衣着又华贵,一举一动还说不出的好看,很快庄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便都得了消息,纷纷红着脸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一副想上前又不敢,想离开又舍不得的样子。   简浔看得有趣,招手叫了最前面两个**岁的小姑娘过来,笑着问她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是哪家的?家里有几口人?”   待两个小姑娘一一答了,又招手叫了其他人上来,一面示意瑞雨回去取糖果来。   渐渐众人都围拢了上来,平氏与宇文倩也与她们说起话儿来,一上午的时间,竟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中午就在露天坝里开的宴,简浔一行谁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平氏与宇文倩便免不得有几分无措,但见周围的人都笑得淳朴而善意,也就渐渐放开了,下午大家一起乐呵时,更是只差与大姑娘小媳妇儿打成一片了。   如此入了夜,大家又点起了篝火继续欢乐,简浔闹了一日,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便与平氏宇文倩悄悄儿说了一声后,先回房歇下了。   只是她哪里能真歇下,她真正累的也不是身体,而是精神,昨晚上师兄应当没采取行动,那十有**就是定在了今晚,也不知道这会儿京中是个什么局势?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马到功成啊!   不多一会儿,平氏与宇文倩也回来了,二人也是面带疲色,方才在人前的笑容满面早不见了踪影,显然,二人也至少有一半是在强颜欢笑。   宇文倩坐到简浔对面,强笑着说道:“晚宴时我瞧浔妹妹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你一时半会儿的,怕也是不会睡的,要不要我让她们给你单独做点儿什么吃的来?”   平氏也道:“你如今可饿不得,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   简浔却是摇头:“我不饿,母亲与倩姐姐别担心。”她哪有胃口吃东西啊,她手心里的汗在天渐渐黑下来后,便一直没干过好吗?   宇文倩正待再说,灯花忽然接连爆了两下,平氏忙笑道:“‘灯花爆,喜事到’,我们一定都能心想事成的,浔儿你放松些,倩丫头你也是,明日,一定是全新的一日!”   这话说得简浔与宇文倩都是精神一振,齐齐笑道:“那就承母亲/伯母吉言了。”   彼时盛京城内,宇文修的人已经各个宫门,都进了皇城里,他和平隽布置了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是白布置的,当然,也有不服的人,但成王败寇,不服的就杀到服为止便是。   眼见沉重的禁宫宫门在自己面前被徐徐的推开,露出后面空荡荡的黑暗,宇文修骑在马背上,眼里的冷意与肃杀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一日,他终于等来了,所有的新仇旧恨,他终于都要与宇文嵩清算个彻底了。   大邺的百姓子民们,也终于迎来生的希望了!   念头闪过,宇文修一抖缰绳,策马进了禁宫的门,马儿打着响鼻,踢踏着蹄铁走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暗夜里回旋不绝。   策马入禁宫,与带兵器入禁宫一样,自来都是大不敬的大罪。   可如今,宇文修两样都犯了。   但就宇文嵩那个昏君废柴,有本事问他的罪么?   宇文修很快带着人过了金水桥,逼近了禁宫,若这会儿明贞帝在懋勤殿的话,离他们不过只百余丈的距离了而已。   里面忽然渐次燃起了光,如同星火燎原般,顷刻间便已将眼前的场景悉数照亮,宇文修看清楚了,是一部分金吾卫和腾骥卫,还有一排弓箭手。   显然,皇城外围的动静,到现在已快将近一个时辰,到底还是传到了禁宫里来。   显然,明贞帝还是有一部分忠心耿耿的拥趸的。   对方领头的人恰是腾骥卫的副指挥使之一的纪大人,近来很是得明贞帝器重,还暗示过他,等卸了宇文修金吾卫指挥使的职位后,就让他顶上。   一瞧得这会儿本该还在西北境内的宇文修忽然策马出现,他立时遽然色变,高声喊道:“宇文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诏进京,策马入宫,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念你才平乱有功,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可以代你向皇上求情,既往不咎!”   话虽说得大义凛然,面上也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色厉内荏,心里发虚得厉害,实在是宇文修战功太过彪炳,近乎攻无不克,任谁对上这样一个对手,都会心惊胆战的。   宇文修冷冷一笑,朗声道:“我不但无诏进京,策马入宫,我今儿还要为民请命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你待如何?”   如今禁宫已八成在他和平隽的掌握之中,至于剩下的两成,剩下的一小部分不臣服的人,他都有八成的把握了,那两成的不确定,又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明明就是谋朝篡位,却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关键宇文修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狼子野心,就不怕他们这么多人,回头将他的恶行曝光于人前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一个活口,都没打算留。   纪大人越发心虚心慌得厉害,好容易方勉强稳住了心神,向后一扬手:“弓箭手!”   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便齐刷刷的拉开了弓,指向了宇文修及他身后的将士们,黑幽幽的箭头,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冷泠泠的光。   宇文修这次连话都懒得说纪大人说了,直接一扬手,箭矢便如流星一般自四面八方破空而来,将纪大人的那一排弓箭手尽数射杀,转瞬间人有黑沉沉的倒下了一片,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之后,便是一阵阵兵戎相击的金石之声和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了,两边的人马在眨眼间已短兵相接,很快便哀叫着倒下一片了,既有宇文修这一方的,也有纪大人一方的,但显然后者更多一些。   宇文修在马背上冷眼看着,不动如山,直至秦三英先过来,并不压低声音的回禀道:“爷,东边的三道宫门都已尽数换好了我们的人。”   随即周四平也来了:“爷,背面的两道宫门已尽数换好我们的人了。”   然后是其他人,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身边便已聚了一圈的人,整个禁宫,除了如今正开战的金水门,已全部尽在宇文修的掌握之中。   纪大人在灯光火光,刀光剑影,血光弥漫中,只恨自己以往太固执,太想当然,可如今再要回头,显然已不可能了。   只得嘶哑着声音大叫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兄弟们再加把劲,只要熬过了这一关,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皇上绝不会亏待了我们,便熬不过了,也是变相的马革裹尸,报效了朝廷,尽到了忠心,朝廷不会忘记我们,后世的史书也一定会永远记下我们这一笔的!”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又有一队人马护着一副肩辇过来了,上面赫然坐着简沫和大皇子,平隽则跟在一旁。   平隽一到,便取出怀里的半块虎符,与宇文修身上的半块会合后,扬声叫道:“虎符在此,众将士听令!”   虎符能号令全大邺所有的兵马将士,于是两边已杀红了眼的将士们都渐渐停了下来,平隽方继续朗声说道:“淑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在此,尔等还不速速缴械投降?太子殿下说了,即刻缴械者,一概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黎明之前尽数杀无赦!”   明显局势已是一边倒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纪大人一方的将士们又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因着军令如山,他们已没有回头路了,才不得不厮杀到底罢了,如今既有活路,谁还愿意去死?   都纷纷放下了兵器,黑压压的跪倒成了一片,到底是选择生还是所谓的“忠”,不言而喻。   纪大人脸色铁青,将士们缴械了能有活路,他却是缴械了也没有活路的,他没有见过简沫这个淑妃,但如今宫里就只大皇子一个孩子却是知道的,又听得平隽称大皇子为‘太子殿下’,如何还不明白他和宇文修是打算“挟天子以令天下”,那他们就算不得谋朝篡位,算不得乱臣贼子了,自己岂非死也白死,反成了一场笑话儿?   他只能颓然的也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宇文修这才跃下马背,与平隽一道,拥了肩辇上的简沫母子,径自往懋勤殿而去。   简沫面白如纸,浑身抖得筛糠一般,简直一眼也不敢多看地上的遍野横尸和血流成河,事实上,她到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木的,原以为她已受够了无止境的痛苦与绝望,做梦都想着眼下这一刻能早些到来,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时,她却发现,自己除了发冷,浑身哪哪儿都冷,心更是冷得跟浸跑在冰水里一般以外,竟什么旁的感觉和想法都没有。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大皇子如今还小,什么都不懂,这会儿更是在自己的怀里安然睡着,不至于这么小,就得亲眼目睹何为腥风血雨。   可以后,他们母子该怎么办,会不会有朝一日,这样的情形终将重演,而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就是他们母子了?   简沫不敢再想下去了,连怨天尤人自己为什么会这般苦命都怨不起来了,她必定是前世做了很多孽,所以这一世生来就是受苦还债的!   ------题外话------   感谢9月1日QQf76822e3d525b5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儿子上幼儿园第一周,各种不乖各种不适应,答应了他周末带他出去玩,所以今天明天都只有五千字哈,大家见谅,O(∩_∩)O~   ☆、第二百零三回 丧钟   宇文修与平隽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进了懋勤殿,路上连个太监宫女都没遇上,想是早已逃得远远的了。   然后不待二人吩咐,秦三英周四平已先冲进去,将围着明贞帝的十来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全部给驱赶了出去,他们虽满脸的惊恐,往外走的脚步却是轻快而如释重负的,想是早已想逃走了,只到底明贞帝积威犹在,他们不敢罢了,如今总算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明贞帝自是早已得到消息了,本就吓得一张脸青白交错,这会儿更是浑身都在发抖。   见到宇文修和平隽后,他左右看了一回,忽然拔出墙上的剑,双手握紧着胡乱挥舞了几下,似是终于有了几分勇气,总算色厉内荏的开了口:“你们两个乱臣贼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作乱!朕念在你们两个都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儿上,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朕可以既往不咎!”   心里却近乎疯狂的叫嚣着,只要能过了眼下这一关,他一定将他们两个乱臣贼子乱刀砍死,挫骨扬灰,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又忍不住后悔,为什么给了他们那么大的权柄,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先发制人,为什么他今夜不在畅春园那边,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开眼,让乱臣贼子马到功成……总之什么都后悔怨恨到了,惟独没有检讨过自己。   宇文修冷冷一笑,声音跟淬了冰似的,道:“你可以既往不咎?只可惜,我不愿意!我等这一日,可等了好几年了,你觉得,那么多新仇旧恨堆在一起,我会放过你吗?”   看了一眼平隽,平隽便自袖里掏出一份圣旨,朗声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常念列祖列宗之创业艰难,而守业难之尤甚,故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不敢有须臾之怠惰也,致每常自觉力不从心……现特册封皇长子翀为太子储君,以固国本,为朕分忧,群臣当……”   洋洋洒洒的念完了,笑道:“皇上只管放心的去罢,江山社稷还有太子殿下呢,宇文将军和我一为摄政王,一为首辅,一定会竭力辅佐太子殿下匡扶社稷,造福百姓的!”   明贞帝闻言,就抖得更厉害了,既是怕的,也是气的:“你们、你们……朕几时立过太子了,又几时封你们为摄政王首辅了,分明就是你们狼子野心,想大权独握,所以挟天子以令天下,朕告诉你们,朕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们一手遮天!这圣旨也不是朕下的,更没盖过朕的玉玺,朕至死也不会承认,文武百官也绝不会服气的,你们就等着遗臭万年罢!”   宇文修一脸的冷漠,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倒是平隽,上下打量了他一回,笑得风轻云淡:“谁说圣旨就一定要是皇上亲自下的,谁说玉玺又必得皇上自己盖上才作数了?我和摄政王一心匡扶社稷,为臣工和百姓们谋福利,将来史书工笔自然会浓墨重彩的为我们记上一笔,倒是你宇文嵩,因为过量服食丹药,之后连御数女,以致暴毙身亡,才是真要遗臭万年了。”   他们连自己的“死因”都已想好了?   反正太子他已先“下旨”立了,何况宇文翀如今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他才几个月大,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父死子继本就名正言顺,有了这面大旗,宇文修与平隽这两个乱臣贼子行起事来,自然方便得多,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明贞帝很想维持自己身为帝王,在臣下,尤其是两个乱臣贼子面前的威仪和尊严的,可一想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死于非命,以后这大好的河山就拱手成了别人的,他再也享受不到如今的一切了,他就怎么也威严不起来,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但威严不起来,双腿还忽地一软,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般,瘫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剑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说出口的话更是破碎得句不成句,调不成调:“朕、朕知道朕不好,朕答应你们,以后一定做个好皇帝……不是,朕以后什么都不管,朝堂的事都你们两个说了算,朕只安心炼自己的丹修自己的道,做个摆设就好,你们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宇文爱卿,不是,十四弟,朕知道你必定是因为惠安妹妹的事,才恼了朕的,朕早已知错了,肠子都悔青了,都怪那人容妃给朕喝了太多的酒,朕意识不清之下,把惠安妹妹当成容妃了……朕真不是成心的,朕补偿惠安妹妹,封她为公主好不好?享亲王俸禄的公主,朕以后都听你和平爱卿的,你们就放过朕好不好,这样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宇文修不听他提及宇文倩还好,一听之下,满腔的怒气简直遏制不住。   上前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脚尖碾上了他的脸,冷声道:“我想杀你,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你竟敢觊觎我的人之时,在百姓们苦难成这样,你却不但不励精图治,反而只知道享乐,甚至还挖大邺的墙角之时,我就想杀你了,我姐姐的事,不过只是一根导火索,一根让我彻底下定决心,提前行动导火索罢了!”   平隽则在一旁“啧啧”有声的道:“这副怂包软蛋的样子,竟然是一国之君,难怪大邺成了这样,难怪百姓们苦成这样,都是因为摊上了你这样一个皇帝,却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悔改,甚至连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你这样的货色,不趁早杀了,难道留着过年么?我说子羽,你还跟他废什么话,是时候该敲响丧钟了,省得横生枝节。”   宇文修闻言,“嗯”了一声,叫了周四平进来:“敲响丧钟罢,记得,要敲满整整二十七下,才好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是皇上驾崩了!”   “是,爷。”周四平恭敬的应罢,退了下去。   “朕明明还活着,敲什么丧钟,朕明明还活着!”明贞帝狼狈的趴着,声音近乎尖叫,巨大的耻辱与恐慌压得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宇文修已又叫了秦三英进来,冷然道:“请了淑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进来罢,总是夫妻父子一场,如今皇上驾崩了,他们母子也该哭一哭,好生送一送皇上才是。再把后宫的妃嫔们,内务府的人,宗人府的人,行人司的人,内阁的人,所有相关的,全部请到,皇上,不,该叫先帝了,先帝的丧事,得立刻操办起来才是。”   秦三英恭声应了:“属下这就去办。”却行退了出去。   宇文修方看向平隽:“除了立太子的圣旨,其他圣旨都已拟好盖上玉玺了吗?我可不想节外生枝,麻烦!”   平隽笑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行人司早就姓‘平’了好吗,你就等着看我这个首辅大人的手段和本事罢。”   二人旁若无人的谈着明贞帝的丧事,明贞帝瘫在地上,简直要疯了,他明明还活得好好儿的,他们竟然已在商量怎么给他办丧事了,他们到底会怎么对他,难道连死都不给他一个痛快吗?老天爷怎么还不劈一道雷下来,劈死了这两个乱臣贼子!   “嗡——”   丧钟忽然响起了,在黑夜中,清晰而悠远的回荡在偌大皇宫每一座殿宇的上空,然后穿过重重的宫阙,往整个盛京城由内自外的来回漾开,一圈一圈的,似是要将这原本平静的夜色搅起,露出下面汹涌的波涛来。   整个皇宫都蓦地被惊醒了,所有的殿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灯火喧嚣,乱作一团。   若这会儿能有人生出翅膀来,飞到盛京城的上空一看,就会发现,不但整个皇宫,渐渐几乎整个盛京城的内城,都点了灯,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只是旁观者看得的热闹,身处当中的人,却只会满心忐忑着,彻夜无眠。   简沫抱着尚是婴儿,却是短短两个时辰不到以内,先是做了一国太子,继而又做了一国皇上的大皇子宇文翀,踩着丧钟,一步一步,走进了懋勤殿的内殿。   就看见,明贞帝被宇文修单脚踩着脸,以一副狼狈而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仍在苟延残喘着,并没有真的已经驾崩了。   简沫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既有松快,又有恐慌,还有失落与悲哀,总之五味杂陈,好似自己整个人都在梦里般,但总算没忘记秦三英方才叮嘱她的话,一进来跪下便哀哀的哭起来:“先帝啊,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该如何是好……先帝啊,您怎么就不带了臣妾一块儿去呢……”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流泪的,没想到才一张口,眼泪便哗哗落了下来,根本止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自己母子以后的命运,还是在哭自己已经逝去了的爱情,那些曾有过的美好与甜蜜,那些曾有过的希望与憧憬,终究,都再回不去了。   大皇子被母亲的哭声惊醒,也“哇哇”的哭了起来,简沫却没有哄他拍他,让他不哭了继续睡,总是父子一场,哪怕他的父亲,真没给过他多少父爱,如今他的父亲“没了”,他还是该哭上一场的。   明贞帝一见简沫母子进来,便愤怒懊恼得快发疯了,他竟不知道,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个贱人是什么时候和那两个乱臣贼子勾结在了一起的,他待她不薄,若不是他,她连命都早没了,更别说有如今的尊荣富贵了,她却这样背叛他,他一定要杀了她,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她!   又懊悔不该让简沫早早生下大皇子,不然他如今没有儿子,宇文修和平隽两个混蛋为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未必会杀他,那他就总能有一线生机,总能把如今的局势都扭转过来,可他有了儿子,他当然没用,当然可以去死了,不是吗?   明贞帝本已气得快发疯了,谁知道简沫还直接对他视而不见,口口声声哭起‘先帝’来,她是眼睛瞎了吗,他明明就还活得好好儿的,她若是识相的,就该立刻设法营救他,那他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还有可能赏她一条全尸……   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简沫来:“贱人,你竟敢如此对待朕,枉朕素日对你们母子那么宠爱!你是不是想着,朕死了,你儿子上了位,你就可以做太后,从此高枕无忧,享尽富贵荣华了,朕告诉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这两个乱臣贼子怎么可能让你们活太久,朕就等着看,你们母子会落得什么下场,朕等着呢!”   简沫充耳不闻,仍一心一意的哭着,等外面隐约传来喧哗声后,宇文修一记手刀砍在了明贞帝的后颈上,他立时两眼一翻,什么都不知道了。   宇文修这才与平隽说了一句:“里面就交给你了,我去外面看着。”大步去了殿外。   就见几个宫室离懋勤殿最近,自然也是最有体面的妃嫔,譬如贤妃、谨妃还有容妃之流,已经赶了过来,每个人都是满脸的泪痕,眼里的惊恐与慌乱根本遮掩不住,但好在,都还没忘记换上素色的衣裳和赤银的头面首饰。   一见宇文修出来,众人都是一惊,贤妃仗着自己位份最高,娘家也势大,先就拭了泪说道:“这位可是金吾卫的宇文将军?更深露重的,宇文将军一个外臣却忽然出现在内宫,怕是不妥罢?”   之前皇城由外至内乱起来,后宫却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所以至今众妃嫔也不知道,这会儿各大宫门前青砖地上的血迹,都还没干。   贤妃说完,又道:“皇上如今在哪里?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驾崩了?快带本宫去见皇上,皇上一定不会那般狠心,什么也不说的就丢下我们母子的!说来宇文将军年少有为,不止皇上曾在本宫面前多次夸奖,本宫的父兄也是对将军赞誉有加呢,将军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反应极快,不过眨眼间,已意识到不管宇文修这会儿出现在禁宫里是什么原因,做什么来的,以他的权势和能力,只要拉拢了他,于她和她腹中没出生的孩子来说,都是大为有利了,所以立刻变了口风。   至于她的夫君才死了,又是怎么死的,于她来讲,真不是什么事儿,她既已怀孕了,以她的福气,必然就将生下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父亲的大好河山,只会是儿子!   贤妃的反应快,谨妃的反应也不慢,生儿生女都有一半的机会,凭什么她要让贤妃专美于前,她的位份也就只比自己高了一级,两家的家世实力其实算得上旗鼓相当不是吗?   所以谨妃也立刻红着眼圈向宇文修道:“是啊宇文将军,论公来讲,您是皇上的得力忠臣,论私来讲,您却是皇上的堂弟,如今皇上却扔下我们这些人,说去就去了,后面的事,少不得要劳您主持大局了,等大局定了,我们母子必定永世不忘您的高义。”   贤谨二妃打着机锋,宇文修却是充耳不闻,这两个他连谁是谁都分不清的女人,也想指着他为她们冲锋陷阵,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他的目光,径自越过二人,落在了一旁的容妃身上,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得容妃浑身都打起颤来,只差一点儿,就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着,她完了,宇文修一定不会放过她,她死到临头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当日是皇上吩咐她召宇文倩进宫,是皇上让她制造机会,让他与宇文倩春风一度的,她自己都酸得不行了,却不能拒绝他,不然惹恼了皇上,她娘家本就不算顶尖了,又至今没个孩子傍身,再让皇上厌了她,她哪里还有活路?所以,她都是被逼的,宇文修要恨,也该恨皇上,她是无辜的啊!   容妃越想越怕,终于再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哭了个不能自已,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向宇文修说,因为知道说了,自己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好在她才死了夫主,便是哭得再伤心再撕心裂肺,在别人看来,也是应当的,至多只会让人觉得她的反应会不会过激过假了,倒是不至于惹人怀疑。   很快其他妃嫔也纷纷赶来了,见容妃跪着,自发在她身侧或是身后,跪成了几排,都低头哭起来,她们都没有孩子,既没有孩子,自然什么都不用去争去抢,只做好本分即可。   弄得贤妃与谨妃也只能不甘不愿的跪下了,宇文修就跟个门神似的杵在殿门口,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那样站着,也让人不敢靠近一步了,她们不跪下还能怎么着,难道一直站着不成?那不是现成的落人口实吗?   只是二人都自谓如今与旁的妃嫔大不一样了,直接跪到了容妃前面,还谁也不让谁,就跟太后之位,已是她们的囊中之物了一般,手不出的可笑。   ------题外话------   肯定不能便宜了狗皇帝,得慢慢儿的折磨他才是,哦呵呵呵呵……   ☆、第二百零四回 摄政王与首辅大人   很快内务府今夜当值宫中的副总管之一来了,不是聪明人,年纪轻轻也混不到副总管的位子了,见这会儿本不该在京中,更不该在宫中的宇文修长身玉立的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般俯视下面跪着的一众妃嫔,众妃嫔都哭得一副伤心欲绝,却不敢有任何二话,连贤妃谨妃两位身怀有孕,在宫里最风光的主儿,也是三缄其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忙也跟着跪下,哀哀的哭起来。   一时行人司、宗人府和内阁各部的人俱都到了。   行人司是什么都知道的,宗人府和内阁也不乏知情人,便不知情的,一路从皇城的宫门行至懋勤殿,见到了还来不及全部搬走的尸体,来不及冲刷的血迹,还有来不及挥散开来的血腥味儿,也什么都明白了……如今见了宇文修,便比以前恭敬得多了,连一个质疑他这会儿为什么会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是皇上好好儿的,怎么就会忽然驾崩了的声音都没有。   宇文修见人都来齐了,才淡声开了口:“皇上近来每觉龙体不适,惟恐变生掣肘,所以日前特意密旨宣我回京,交托后事,所幸我快马加鞭,终于于今夜赶了回来,赶上了见皇上最后一面,不负皇上所望。范大人,既然该来的人都已来了,宣旨罢。”   行人司的司正范大人,便应了一声“是”,行至当中,自袖里掏出几卷圣旨,依次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共三道圣旨,一道是册封皇长子宇文翀为太子的,一道是封金吾卫指挥使宇文修为摄政王、兵马大都督,兵部侍郎为内阁首辅、辅政大臣的,一道是让原内阁和军机处好几位上了年纪,处理起政事来,每常“力不从心”的臣工告老的。   宇文修待范大人将圣旨都念完了,退至一边后,方再次开了口:“本王既蒙先帝信重,封为了摄政王、兵马大都督,惟有与平大人一起,匡扶社稷,辅佐幼帝,重振我大邺天朝上国的威名,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帝的丧仪并新帝登基两件大事,好在先帝殡天前,特意交代了本王,丧仪一切从简,太子殿下又是众望所归当仁不让,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杂乱无章,望在场的诸位与满朝文武,能与本王和平大人一起,匡扶社稷,造福百姓!”   一席话,说得本就因三道圣旨而如遭雷击般呆住了的好些人,越发呆若木鸡,尤其是内阁和军机处几位素日位高权重,如今却被“告老还乡”了的老臣。   当他们不知道皇上驾崩得蹊跷,这三道圣旨更是来得蹊跷,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吗?才弑了君作了乱,不夹着尾巴做人便罢,还立刻就开始排除起异己来,真以为如今的朝廷和整个天下,都轮到他们两个只手遮天了吗?凭什么有好处不能大家一起赚!   原内阁首辅,才被平隽取而代之了的赵大人,冷笑一声,便要说话。   一抬头,就对上宇文修冷得近乎没有一点温度的双眼,再想起他那个背地里别人一提及他,便直接用来代替姓名官职的外号“煞神”,还有方才自己一路进来,闻到的令人几欲作呕,这会儿都还似在鼻间萦绕的血腥味儿……赵大人一下子泄了气,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他怎么忘了,眼前的人杀过的人,尸体码起来,都可以做一城的城墙了,他还曾眼睛都不眨的,将敌人的五千俘虏,整整五千条人命全部坑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难道自己是内阁首辅,命就比别人更硬,更多一条不成?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只有拳头硬、手下有兵将的人,说的话才做数,才能更好更久的活下去,否则,连一国之君都说没命就没命了,何况他呢?   还是趁着这会儿宇文修肯让他告老还乡,不打算赶尽杀绝,带着家小赶紧撤离盛京城这是非之地罢,好歹一家人还能平安富足的活下去,不至于家破人亡,悔不当初。   念头闪过,赵大人深吸一口气,将本已到嘴边的话全部改了:“老臣近来的确每常觉着上了年纪,眼花体衰,力不从心,只想着先帝龙体欠安,不敢提出告老还乡罢了,不想先帝龙驭宾天之时,尚且记挂着老臣,恩准了老臣告老还乡,老臣实在是感激涕零,待送罢先帝最后一程后,便带领家小离京返乡,不辜负先帝的恩典。”   宇文修闻言,眼里稍稍有了些温度,这赵大人倒是能屈能伸识时务,好罢,本来打算让他将这一年多以来贪墨的财物全部吐出来,才准离京的,如今他既懂事,且给他留一半罢。   而其他几个被点了名告老还乡的老臣见赵大人都这样说了,赵大人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既连领头的人都已屈服了,他们注定抱不成一团,扭不成一股绳,也不能再想什么法不责众了,何况宇文修那么狠的人,只怕也不会忌惮什么法不责众,更不会在意舆论和名声。   只得也跟着赵大人的话说道:“老臣等也是感激涕零,一定不辜负先帝的恩典。”   宇文修眼里的满意之色就更甚了,如今的朝廷,用乌烟瘴气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毕竟上行下效,明贞帝都那个德行了,还指望下面的臣工能多尽职尽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吗?   所以他和平隽必须先把消极怠工,尸位素餐,甚至鱼肉百姓的官员全部换了,换上一批能做事肯做事的人,从中央到地方,那样大邺才能有振兴的希望,百姓们也才能有安居乐业的可能,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既是摄政王,也是姓宇文的,手上还掌着兵权,那自然只能由他来唱白脸,把人都吓住,再让平子清来唱红脸,一张一弛,恩威并施,方能事半功倍。   宇文修因说道:“既然众臣工都对本王的话没有异议,那便即刻分头忙活起来,范大人把先帝的遗诏尽快昭告天下,赵大人几位将先帝的谥号尽快拟出来,再公推一位山陵使,内务府和宗人府尽快将先帝小殓和大殓的一应用品都准备起来,宫里宫外也都要立时换上白绫白布,至于何时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开始哭灵,且待本王请示过太后之后,再做定夺。”   话音刚落,平隽从里面出来了,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乌泱泱的人群后,向宇文修道:“摄政王,太后娘娘哭晕过去了,皇上也是年小体弱,臣的意思,不若先让人送太后娘娘和皇上回去歇息一会儿,待天亮以后,先帝的丧仪,还得太后娘娘和皇上主持大局,也免得力不从心,累坏了太后娘娘和皇上。”   赵大人等人方才在见到本不该此刻出现在懋勤殿的人,就在眼前,已震惊过一回了,这会儿再见到平隽忽然从里面出来,已是没什么可震惊的,或者说早已麻木了。   他们也自来都知道平隽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定要位极人臣的,所以素日都待他十分的客气,至少他要办的事,一般都是能办便给他办了,不能办,拒绝的态度也是十分婉转客气的,就是想着,以后见面三分香火情,自己的儿孙将来有什么事,他能行个方便。   但打心眼儿里讲,他们都是不喜欢平隽的,觉得他锋芒过露,得理不饶人,一板一眼的从来不知道变通,就跟满朝文武只他一个人在办实事,其他的人都是废物一般。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平隽素日算什么锋芒毕露,他素日已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这会儿才真正是锋芒毕露好吗,他们一个个的也自诩阅人无数了,居然一直到此刻才发现。   如今他与宇文修站在一起,一者儒雅而英气,一者强硬而冷肃,论起气度威势来,竟是毫不逊色,可不是说他们两个私下颇为不和,据说还有夺妻之恨吗?怎么会忽然就联手做了这么大的事,而他们两个联了手,这天下还能有谁是他们的对手,又有什么事是他们办不到的?!   宇文修点点头:“那本王这便安排人送太后娘娘和皇上回宫去歇息,内阁的事,还要劳平大人多费心了。”   平隽也点点头:“摄政王客气了,臣的分内之事。”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儿,不防下面贤妃忽然尖叫起来:“宇文将军与平大人什么意思,皇上又不是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凭什么大皇子就众望所归当仁不让了?淑妃不过只是个丫头侍婢出身,从来母凭子贵,却也子以母贵,一个婢生子,哪有资格继承大邺的万里江山,皇上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做出此等愧对列祖列宗之事,谨妹妹说是也不是?宇文将军与平大人最好三思而后行!”   不怪她方才以为自己母子的机会来了,且至少是一半以上的机会,实在是简沫母子近来在宫里简直形同隐形,何况简沫明面上的出身,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又惹了明贞帝的厌弃,就算她还有个儿子,一样翻身无望,皇上又不是这辈子只能有大皇子一个儿子,马上就会添二皇子三皇子了,不是么?   所以她有意无意的将简沫母子给忘到了脑后去,根本没想到,明贞帝驾崩后,自己最大的对手,已不是谨妃,而是淑妃母子了这上头去。   还是之后听了圣旨,她才想了起来,立时如遭雷击,比赵大人几个还惊怒,若不是知道自己眼下万万不能晕,咬紧了牙关也要撑过去,她当时就要气晕了,只可惜一直没能找到自己说话插嘴的机会,如今总算有机会了,她自然要为自己母子最后一搏。   宇文修听了贤妃的话,冷冷看了她一眼。   怀着五六个月身孕的孕妇,这会儿本该好生将养着的,他看在浔浔如今也怀有身孕的份儿上,原还想着,只要她和谨妃两个都识相的安安分分的,她们的娘家也别再抱任何非分之想,他不会对她们怎么样。   谁知道,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贤妃倒先跳出来公然质疑他的话了,如此的不识相,那他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宇文修正要说话,平隽拉了他一下,也不能光让他唱红脸,自己也该偶尔唱唱才是,何况这种与人扯皮打嘴仗的事,当然还是自己来做更合适,也省得有损他“煞神”的威名,到底贤妃还怀着身孕,他末了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要收拾她的娘家,也不能立时就动手,且现下的确没有时间不是吗?   平隽遂勾唇自己开了口:“贤太妃娘娘这话,是在质疑先帝的决定吗?臣念在先帝刚刚驾崩,娘娘悲伤过度之下,说的话未必是出自本心,可以不予追究,可娘娘质疑太后娘娘出身卑微,还说今上是‘婢生子’,是何居心,知道的,可以体谅娘娘是伤心糊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在质疑成宗爷的出身,质疑大邺历代列祖列宗呢,如此大不敬,该当何罪!”   一席话,说得贤妃黄了脸,暗暗懊恼起自己怎么气糊涂了,说话竟连最基本的顾忌都没有了,谁不知道本朝的成宗爷那般英明神武,生母却只是一个莳花宫女,若非当年机缘巧合,根本不可能得到就成宗爷之前的先帝宠幸,自然更不可能生下成宗爷了?   这下可好,她才刚开口,就被众目睽睽之下倒打了一耙,还要怎么扭转局势?   平隽无视贤妃青白交加的脸,半点也不怜香惜玉的继续道:“至于贤太妃娘娘说的凭什么皇上众望所归当仁不让,其一,皇上身为先帝的长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其二,先帝至驾崩前,惟有皇上一个皇子,就算贤太妃和谨太妃有孕在身,二位太妃就能保证自己生的一定是皇子吗?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还让满朝文武和大邺万万千千的子民,等着二位太妃生产分娩不成?贤太妃可真是会说笑。念在太妃娘娘伤心糊涂了的份儿上,方才的话,臣与摄政王可以当做没听到,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望娘娘谨记!”   贤妃简直快气死了,更后悔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让父兄不计代价的拉拢宇文修和平隽,然转念一想,只怕正是因为淑妃母子无依无靠,二人才会选中他们的,不比自己,有父兄有家族,难道他们母子还会放着自己的父兄亲人不去信任重用,反而信任重用他们两个外人不成?   可就这样白白放弃,以后自己母子都得看淑妃那个贱人和区区一个婢生子的脸色过活了吗?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贤妃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继续与宇文修和平隽硬碰硬,而是缓声说道:“本宫的确伤心糊涂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本宫说的也是事实,成宗爷那样的不世明君,历朝历代又能有几个?尤其如今大邺国运不比从前,就更是需要一位德才兼备,十全十美的新君,才能令四海臣服,万众归心了,本宫也是为大邺的江山社稷考虑,所以才会请摄政王和首辅大人三思,谨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她这回学聪明了,把自己的私心全部掩盖在了一心为公之心之下,也识相的叫了宇文修为摄政王,平隽为首辅,还再次拉了谨妃下水,她就不信了,谨妃真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离嘴边,还一声都不吭。   只可惜现实很快让贤妃失望了,谨妃还真是一声都不吭,当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顾低头哭自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明贞帝有多深的感情呢。   贤妃却不知道,谨妃旁观者清,已看出至少现下是木已成舟无力回天了,她和她的娘家就算要筹谋什么,也得等她真生下了儿子以后,那怎么也得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她现在何必急着做出头鸟,好给摄政王现成的借口拿了她和她的娘家杀鸡儆猴,树立自己的威信?只要她生下了儿子,来日方长,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切就还是有希望的。   还有一点,谨妃未进宫前,曾无意见过平隽一面,对平隽是一见倾心,后来她的母亲要为她相看人家,她哪个都不肯,她的母亲动了疑,问了她的贴身丫鬟,才知道了她的心意,想着平隽才貌家世俱佳,前途还不可限量,若自家女儿能嫁了他,倒真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于是找人探了平大太太的口风,平大太太见过谨妃后,倒是对她颇为满意,平隽却一口就拒绝了此事,弄得谨妃伤心又难堪,之后方进了宫,却是一直不曾真正忘记过平隽……哪里会想来,二人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情形呢?   虽然知道平隽极有可能根本不认识自己,谨妃还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前脚她还一片痴心不悔的样子,后脚便已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样的事,实在称不上光彩,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惟有难堪的低垂着头,当自己不存在了。   贤妃见谨妃仍不接自己的话,又是恼怒又是鄙夷,这般的胆小怕事,自己素日怎么会将她视为最得力竞争对手的,她也配?   吸了一口气,正待再说,就见简沫抱着大皇子缓缓从内殿走了出来,虽白着脸红着眼,一副不胜哀伤的样子,却不见了素日的卑怯与懦弱,而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她缓缓行至宇文修和平隽面前,欠了欠身,道:“方才摄政王与首辅大人,还有其他人的话,本宫虽在内殿,也大略都听见了,本宫的确出身低微,若非先帝垂怜,断不会有今日,本宫也有自知之明,本宫不配做一国太后,母仪天下,所以,本宫方才已经想好了,将皇上记到先皇后娘娘膝下,本宫只做太妃即可,如此皇上既是长又是嫡,就真正是众望所归,再无人能诟病他的出身,并因此横生事端了,未知摄政王与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宇文修与平隽都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他们固然能镇压住贤妃及其娘家人,不让他们生事,可总归会费一番功夫,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能镇压住一张嘴百张嘴,却镇压不住一万张嘴千万张嘴,如今简沫这样主动一退让,贤妃及其娘家纵想利用舆论生事,也不可能了。   平隽便也欠了欠身,道:“娘娘高风亮节,臣感佩于心,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委屈娘娘了。”   简沫微微摇了摇头:“本宫不觉得委屈,只要大邺江山稳固,百姓能安居乐业,本宫一点也不委屈,先皇后娘娘那样的高义,那样的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是先帝和文武百官都称赞过,百姓们也崇敬有加的,她的儿子继承了大邺的江山,应当够十全十美了罢,贤妹妹?”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做太后,翀儿才几个月大,她一心只想养大了他,待他大了后,再筹谋他们母子的未来也不迟,最好届时能禅位……可若做了太后,在如今后宫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母仪天下的便是她,旁的不说,至少四时八节,外命妇们入宫朝贺她就得升宝座,一来太浪费时间,而她什么都不想管,二来万一被人认出了她来,再横生枝节,于她和翀儿都将极为不利,她断断不敢冒那个险。   所以她可以从容的退让,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自己不委屈,她的煎熬,她的所求,还有她那些痛彻心扉的感悟,又岂是贤妃能明白的,等贤妃终于得到了自己以为最好的一切,没准儿也会很快跟她一样,麻木不仁,悔不当初。   贤妃被问得一脸的无言以对。   万万没想到,淑妃会有这样的神来一笔,也太奸猾狡诈了,反正先皇后娘娘早不在了,她身为新帝的亲娘,就算名义上是太妃,谁又敢真拿她当区区一个太后?必然会让她无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的,可她的儿子,却成了嫡长子,大道正统,谁也诟病不了他,谁也不能公然的反叛他了,——她以往怎么就会觉得淑妃根本不足为惧,从来没真正将她视作对手过的,如今可好,打鹰不成,反被鹰啄了眼!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兄空有显赫的爵位,却一直没进入朝廷的中枢,这会儿自然是进不了宫的,她孤军作战,哪有胜算,还是忍一时之气,待以后再从长计议罢,宇文翀就算当了皇上,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一个不注意便夭折了的,之后的局势会如何,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吗?所以,她有什么可生气的,等她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子,她再慢慢的清算,慢慢儿的与违逆他们母子的人,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便是!   贤妃于是说道:“姐姐这个主意再好不过,妹妹没什么可说的了。”   其时天已快要亮了,宇文修便与简沫道:“先帝的丧仪即刻就得操办起来,但至少今日,是不必太妃娘娘和皇上费心的,万事自有本王与首辅大人,所以太妃娘娘且带着皇上回去歇息罢,众位太妃太嫔也是一样,纵心里再伤心哀痛,也请安静的待在各自宫里,等钦天监择了日子后,再去中正殿送先帝最后一程。”   简沫少不得应了,又谢了宇文修和平隽并在场列位臣工,才被簇拥着,回了自己宫里去,其他妃嫔待她走了,也陆陆续续起身,悄无声息的各自回了各自的宫室去。   至于她们回去后,会说什么想什么,又会不会真为明贞帝的忽然驾崩而伤心哀痛,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天亮以后,盛京城内已好些人家都约莫知道昨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便不知道的,也自宇文修一跃成为了摄政王,平隽在一跃成为了内阁首辅两件事上,猜到了大概,一时都是三缄其口,平时一件鸡毛蒜皮大的事,且要议论个三五七日的,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反倒谁也不敢议论一个字了。   与此同时,大行皇帝的丧仪也开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筹备了起来。   盛京城的太阳照常升起,天却已不是昨日那个天。   简浔与宇文倩一直强撑至四更天,实在撑不住,只得和衣胡乱的倒下,眯了一会儿,至于平氏,则早在交二更时,便被二人劝回她自己的房间歇息了,只是她能不能真睡着,还有其他人能不能真睡着,她们就不知道了。   如此迷迷糊糊的到了天亮,简浔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可京中还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是宇文修和平隽还没有采取行动,还是采取了行动却还来不及派人来给他们报信,亦或是,行动了却……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正打算下床去外面,打发个人到庄子外瞧瞧去,若还是没动静,就要打发人回京去了,宇文倩也醒了过来,见她早醒了,沙哑着声音问道:“浔妹妹,你几时醒来的,你不会,一直都没睡罢?这可不行,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样熬不得的,你快睡一会儿,等京中有了消息,我一定立刻叫醒你,你也别太担心,弟弟与平子清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到最后,攥紧了拳头,也不知是在安慰简浔,还是在安慰自己。   简浔不欲她不安心,强笑道:“我也睡了的,你刚睡着一会儿,我也睡着了,这会儿哪里还睡得着?我们还是去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罢,京中离这里到底好几十里地,就算师兄第一时间打发了人过来报信,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到的,我们还是别杞人忧天了。”   宇文倩点点头:“可不是,那我们先去院子里走走罢……”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传来瑞雨的声音:“少夫人,县主,您们起来了吗,京中来人了。”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简浔与宇文倩对视一眼,都是心中一紧,简浔忙道:“我们起来了,人在哪里,快请到厅堂说话!”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管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了。   “是。”瑞雨应了,自退下请人去了,姐妹两个忙彼此看了下彼此的衣妆,见虽有些乱了,收拾一下见外人还是可以的,于是也顾不得先梳洗了,草草收拾一番,便忙忙赶去了厅堂里。   就见胡严已在厅里了,随即简君安平氏胡二胡三也相继赶了过来,宅子就这么大,大家又时刻保持警惕,自然不用瑞雨一一去禀报,也会在听到动静后,立刻赶过来。   大家也顾不得见礼说话,甚至顾不得落座,都齐齐紧张的盯着门口,等着瑞雨将来报信的人领进来。   好在还是那句话,宅子小,不用过了这门过那门的,很快来人便到了众人面前,简浔认出他正是宇文修亲卫中的一个校尉,忙道:“彭校尉且别拘这些俗礼了,直接说话罢,京中如今怎么样了?”   彭校尉却仍行了礼,才道:“少夫人放心,京中一切顺利,如今我们将军已经是摄政王,平侍郎已经是首辅大人了,一切都尽在将军的掌握之中。”   ------题外话------   帮好友推个文:   《废妃重生之盛世妖凰》by叶阳岚   冷面妖妃pk腹黑邪王。女主伪淑女,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楠竹心机boy,狂拽炫酷,颜值爆表,作死技能满格get~   女强重生文,相爱相杀,宫斗宅斗权谋,五毒俱全,岚子的坑品有保障,有感兴趣的妹子可以去瞅瞅,么么哒~   ☆、第二百零五回 摄政王妃(求票)   彭校尉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齐齐舒了一口长气,如今想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类的还太早了些,只要人平安无事,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简浔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自然也落了地,虽然知道结果,但身为宇文修的妻子,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又岂能不担心过程,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正想说话,不防宇文倩已先急声问道:“那彭校尉,我父王还好吗?王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京中呢,有没有乱起来?”   彭校尉见问,忙恭声应道:“王爷平安无恙,王府上下也是一样,因我们将军手上有兵符,五城兵马司和城门护军都无条件听从命令,将军一早就安排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彻夜大街小巷的巡逻,城门护军也是不见到他的信物,谁也不许放进城放出城,所以京中至属下出城时,与往日一般无二,想来之后也不会乱了,少夫人与县主只管放心。”   这下宇文倩的眉眼也全部舒展了开来,一把握了简浔的手,喜形于色的道:“浔妹妹,你听见了吗,父王平安无恙,所有人都平安无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简浔笑道:“可不是,只要人都好好儿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那彭校尉,夫君有说让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吗?”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宇文修,哪怕知道他平安无事,她也迫不及待。   彭校尉道:“属下正是奉将军之命,来接少夫人和各位一道回京的。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虽说先帝有遗命丧仪从简,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省的,所以将军下了谕旨,从明日开始,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哭灵三日,待过了先帝的头七后,便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少夫人与各位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现下就可以开始让人收拾起来了。”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   大家都是聪明人,早猜到如果宇文修成功了,这便是必然的结果,亦连新帝是谁他们都不用问,同样早猜到了,倒是不会觉得宇文修大逆不道之类,就明贞帝那样的倒行逆施不作不死,落得这样的下场,简直就是自找的,他早些死了,百姓们还有可能过上几日好日子。   大家只是免不得会有些感慨和感悟罢了,谁能想来,不过短短两三日间,便已变了天呢,可见世事无常,他们更该珍惜眼前人,更该过好每一日才是!   简浔见大家都不说话,笑向彭校尉道:“是有些东西需要收拾,彭校尉且下去吃杯茶歇歇脚罢,半个时辰后,我们应当就可以出发了。”   她和平氏宇文倩都是有诰命在身的,若是以往还罢了,多她们几个少她们几个,应当不至于让人发觉,便是发觉了,也不会说嘴,可如今不一样了,宇文修成了摄政王,朝廷和大邺实际的掌权人,那她们树大招风,必定会引来比以前更多的关注,更多的苛责,哪怕旁人不敢言,却是敢怒的,那她们自然得以身作则,让人无可挑剔才是。   同样的,简君安与胡严都是在册的侯爷伯爷,又一个是宇文修的岳父,一个是他的姐夫,也是人人关注的对象,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活儿却是必须得做齐了的。   于是大家都回房收拾起东西来,好在来得匆忙,也只住了短短几日,并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的,也就一会儿功夫,便已大略停妥了。   二柱婶等人很快听说了他们一行即刻要回京的消息,都是依依不舍,纷纷说着‘昨儿的流水席庄子上的老老小小都开心极了,还以为且有两日可乐,没想到少夫人等人这么快就要回去了,让她们连给他们准备礼物的时间都没有’之类的话。   简浔与宇文倩少不得与她们应酬了一回,承诺了下次有时间还会再来,还会再请大家,又收了她们各自带来的新鲜果菜鱼肉,方各自上了车,慢慢的驶出了庄子去。   因简浔怀着身孕,路上便没走多快,一行人进城时,已是天黑时分,城门早已关了,不过彭校尉自有手令,很容易就让城门护军开了门,引着大家进了城,然后先安排人送简君安平氏和简沂回去,随即又请示宇文倩和胡严:“县主与大姑爷是直接回伯府,还是先回王府?”   宇文倩纵知道睿郡王平安无恙,不亲眼见到人,依然不能放心,便道:“自然是先回王府。”   胡严遂让两个弟弟先回家去,两拨人便作了别,一拨回了忠靖伯府,一拨回了睿郡王府。   彼时天已黑透了,但借着街道两旁的微光,还是能看到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挂了白幔和白灯笼,连两旁的花木上,都挂了白色的带子,一眼望去,白惨惨的一片,在黑夜中,颇有些瘆人。   宇文倩却不觉得瘆人,只觉得恼怒,不由忿忿与简浔道:“就那样一个渣滓,因为命好会投胎,成了皇上,活着时臣民要受他的压迫折磨,死了还得让大家都替他服丧,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着实可恨,要我说,就该让大家怎么高兴怎么来,大肆庆祝一番才是,实在不解气!”   简浔知道她的心结,拍了拍她的手,道:“先帝是驾崩了,但宇文嵩却未必就死了,我有一种感觉,师兄一定不会那么便宜他,一定会留着他,让倩姐姐亲自手刃仇人的,所以,倩姐姐先别急,有你解气的时候。”   宇文倩闻言,想起简浔从不无的放矢,又与弟弟心意相通,她既这么说了,那宇文嵩八成就还活着,心下方松快了几分,咬牙道:“我一定会让他痛不欲生的!”   姐妹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回到了睿郡王府。   睿郡王已提前得到消息,她姑嫂二人和胡严已进了盛京城,虽才短短两三日不见女媳,想着若是一个不慎,这一别便是永别,犹觉得心有戚戚焉,所以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了,得到消息后,便亲自领着人迎在了垂花门外。   于是宇文倩和简浔才一下车,便看到了睿郡王,他脸上的喜悦与庆幸是那么的明显,别说宇文倩感动了,连简浔都忍不住有几分感动,虽说他们这算不上劫后余生再重逢,若一个疏忽,也相去不远了,也难怪睿郡王这般喜幸,总算大家都平安无恙。   宇文倩已红着眼圈,对着睿郡王拜了下去:“父王,女儿不孝,当日……总算如今父王安然无恙,不然女儿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胡严见状,忙也要跟着拜下,被睿郡王阻拦了,又拉了宇文倩起来,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呢,那是父王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负的责不是吗?何况只要你们姐弟好好儿的,父王便心满意足了,好了,这事儿就此翻篇不提了,你也别再跪啊拜的,弄得你弟妹也得跟着拜下,她如今可比不得你。”   说着,上下打量了宇文倩一番,又打量了简浔和胡严一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大家好一会儿才进了银安殿,崔公公亲自奉了茶来,睿郡王吃了几口后,道:“明儿一早就得进宫哭灵,今晚上倩儿你和茂宏就别回去了,就在王府好生歇息一晚,不然明儿怕是熬不住,尤其倩儿你,还得照顾你弟妹。”   宇文倩便看向胡严,她在人前,向来是很给胡严面子的,以前便给得心甘情愿,如今更是心甘情愿了,“夫君,你意下如何?”   胡严笑道:“我怎么都好,那父王明儿要进宫哭灵吗?您大病初愈,会不会吃不消?”   睿郡王道:“还好,我应当没问题的,明儿我们一起出发。”   又问简浔,“这几日累了罢?回去后好生歇着,明儿哭灵时,也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别想着什么如今更该以身作则,就咬着牙硬撑,修儿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委屈自己的,他这般舍生忘死,不正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们,尤其是你,以后都不必再受任何委屈吗?”   简浔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领睿郡王的情,道:“父王的话我记下了,不会委屈自己的。”   翌日一早,简浔便起来了,用过早膳妆扮一番,与同样一身素色衣裳和赤银首饰的宇文倩回合后,至垂花门外上了车,与睿郡王胡严一道进了宫去。   宫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来往行走的人都一脸的肃色,但见到简浔与宇文倩,莫不恭敬有加。   等二人到得哭灵的中正殿时,就见外命妇们已来了好些了,一瞧得姐妹两个出现,立刻纷纷上前行礼问好,不用人教,也已自发改了口,一口一个‘摄政王妃’的叫着简浔,十分的殷勤,对宇文倩也是捧着抬着,虽只是个县主、伯夫人,但摄政王的胞姐,那是一般的县主伯夫人能比的吗,比公主也不差什么了好吗,只恨自家早年下手太慢,不然说什么也要娶了这位县主回去,如今可不是一人得道全家升天了?   弄得姐妹两个是烦不胜烦,人们只看到了众星捧月时月亮的风光,何尝想过月亮想不想被一众星星环绕了?却还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虚虚应着。   好在很快殿内内命妇们都到了,礼冠也一声令下,开始哭灵了,众人才各自散开,各自找到自己的位子跪下,拿帕子捂了脸,真真假假的哭起来,方算是暂时解脱了简浔与宇文倩。   如此哭过一轮后,有小太监小跑着行至简浔面前,跪下说道:“摄政王妃,我们太妃娘娘请您前去说话儿。”怕简浔不知道是哪位太妃,还亮了亮手里的令牌,正是简沫宫中的。   简浔昨夜已经睿郡王之口,知道了简沫自愿退让,不做太后,只屈居太妃之事,对她此举颇为欣赏,有时候,退一步真的能够海阔天空,只要自己过得舒服,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遂与小太监道:“我这就随公公去。”   就着她特意带进了宫来服侍的瑞雨的手,自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她是更该以身作则,以免被人诟病,可该享有的特权,她还是不会苛待自己的,谁让她如今怀着身孕,谁让她夫君如今权倾朝野呢,不服的,都给她憋着!   很快简浔便在灵堂旁边一间僻静的厢房里,见到了简沫,她一身素服,眼圈通红,但精神瞧着还不错,一见简浔进来,便忙起身亲自扶了她,至榻上坐好后,自己方坐了,道:“姐姐,你还好罢?你如今不比从前,千万别委屈自己,不然待会儿下一轮哭灵时,我便传个口谕,让你别跪了,至凉棚里歇着去?我如今虽只是个太妃,这点主还是做得的。”   简浔笑道:“没事儿,我还撑得住,何况我下一轮本就不打算跪了,你别担心,你也该保重身体才是,我瞧你又瘦了些,对了,大皇子……皇上这会子在哪里?”   简沫摸了摸脸,道:“我倒觉着自己这两日胖了些呢?虽是满宫素缟,清粥小菜,但想是心情轻松了些罢,我既吃得下也睡得好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到以前了,得亏如今我是皇上的娘了,便是孝期胖了,谅也没人敢公然说我的不是。至于翀儿,这会儿让奶娘抱着,去领着百官哭灵去了……我胖了些,他小人儿却瘦了些,这两日闹得他吃不好睡不好的,偏又不能不出现,哎!”   至于宇文嵩其实还活着,金棺里根本就是空的这件事,她强迫自己彻彻底底的给忘到了脑后去,昨日种种昨日死,她如今只会往前看,只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好好儿的活下去。   简浔忙道:“总共就哭灵三日,过了这三日也就好了,你也别太着急,以后你虽名义上是太妃,但至少在后宫里,也该行使起太后的职权来才是,旁的我也不多说,最重要的,是别委屈了你和皇上,我以前说过的话,一切都交由时间来证明,如今我仍是这话。”   “嗯,我记下姐姐的话了。”简沫点点头,握住了简浔的手。   这边厢姐妹两个说着体己话儿,外面容妃也趁这个空档,找到了宇文倩,满脸的忐忑与哀求:“县主,我当初真不是自愿的,我也是被逼的,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皇上、先帝他只是、只是……他那样的残酷不仁,我真的不敢不从,不然不但我自己,连我的父母亲人,也难逃厄运,求县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罢,我以后一定为县主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以最虔诚的心,来恕自己的罪孽,求县主开恩……”   若不是这会儿时机不对,她和宇文倩就算借一步说话了,她也事先让自己的心腹宫女把着风了,依然有人能看见她们这边的动静,只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她都要跪下去给宇文前磕头了。   容妃这两日是怎么过来的,简直不敢回头去想,只知道自己吃不下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们惨死的情形,还有宇文修那天夜里看她那冷得淬冰一样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要为自己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了,可她还这么年轻,真的不想死,哪怕余生只能去先帝的陵寝青灯古佛,她也不想死啊!   想来想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了宇文倩身上,只要当事人与苦主都原谅了她,摄政王自然也就不会再不依不饶的,定要她的命了,当然,要让宇文倩原谅她,想也知道不容易,但面对宇文倩,至少比面对摄政王压力要小一些,至少她还敢开口为自己求情,总有一二分希望。   是以方会有了如今这一出。   宇文倩看着容妃憔悴的容颜和惊惶不安的双眼,满脸都是厌恶与鄙弃,若不是想着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把事情闹大了,她根本不会给她面对面与自己说话的机会,事实上,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会儿再见到容妃,她都还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她面无表情的待容妃把话说完了,方冷冷一笑,道:“你当时是不是真被逼的,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何况就算你是被逼的,你有的是机会暗示我,你只要暗示了我,我哪怕仍逃不过,我也领你的情,只可惜,你一心想着讨好狗皇帝,因为只有他高兴了,你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与荣耀,你便眼睁睁看着我要掉入火坑了,不但不拉我,反而推了我一把,如今竟还有脸求我饶了你,你凭什么?你觉得世上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好了,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你走罢!”   “可是我……”容妃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虽早猜到十有**会是这样的结果了,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二分侥幸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灭,彻底绝望,仍是不甘就这样放弃,只得继续哭道:“可我真是被逼的,我若当时暗示了县主,回头让皇上知道了,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县主岂能想不到,我也是为了自保啊,有什么错……求县主饶了我这一次罢,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县主的大恩大德。”   宇文倩怒极反笑:“你说自己没有错,那找我饶你做什么?哼,既敢助纣为虐,敢被人当枪使,就得有鸟尽弓藏,你主子遭了殃,你也跑不了的觉悟!”说完,拂袖而去。   余下容妃又惊恐又绝望,哭了个不得自己,若非她的贴身宫女眼疾手快的抢上前扶住了她,她只怕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就这样,依然引得不远处的内外命妇们纷纷侧目,探究的目光在二人时远时近的在二人身上来回,说不出的好奇惠安县主到底与容太妃说了什么,以致后者哭得那样凄惨,但据她们所知,惠安县主虽自小受宠,却从来不是那等盛气凌人之人,莫不是容太妃先惹了她?   众人心里都跟猫抓似的,却识相的一个也没有试图去探宇文倩的口风,万一惹得她生气,当场给她们没脸,今儿这脸可就真是丢大发了,没见惠安县主脸色都变了,一看就知道气得不轻么,她们才不会傻到去当现成的出气筒。   不过,有识相的人,自然也就有不识相的,譬如贤妃,她虽瞧出了宇文倩正生气,想着先是简浔让淑妃请了去说话儿,宇文倩随后又让容妃给拉到了一边,看不出这两个向来唯唯诺诺的人,如今拉拢起人来,倒是一个比一个迅速,真是奸猾可恶至极,自己可不能让她们专美于前,得尽快把人都拉到她的船上来才是。   是以宇文倩才一站定,她便笑着上前,与她搭起话儿来:“本宫瞧惠安妹妹气色不好,莫不是方才容妹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惹你生气了?容妹妹她自来就是那样,有口无心,惠安妹妹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就别与她一般见识了,可好?若惠安妹妹还是不肯消气儿,不然就等忙过了这阵子,本宫设了宴,为惠安妹妹和容妹妹做个和事佬,妹妹意下如何?”   宇文倩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哪里见得贤妃这副自以为高人一等悲悯弱小的样子?何况她如今恨屋及乌,对与明贞帝有关的一切人物都深恶痛绝好吗,贤妃以为她算哪根葱?   立刻冷哼一声,道:“先帝才大行几日呢,贤太妃就走出悲伤,又是说笑又是要设宴的了?贤太妃这样,怕是不妥罢。至于我与容太妃说了什么,就更不是贤太妃你该过问的了,难道眼见容太妃在我面前因为思念先帝,哭得不能自已,我也不能解劝几句了?贤太妃还是管好自己即可!”   “你!”一席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说得贤妃脸色大变,眼里满是愠怒之位,“本宫好心好意劝解你,你却这样与本宫说话儿,莫不是以为一人得道,就真可以鸡犬升天,谁也不放在眼里了?先帝的英灵还没走远呢,你要嚣张跋扈仗势凌人,也未免忒早了些!你们都替本宫评了理,本宫有什么错,惠安县主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既然淑妃没做成太后只是太妃,她一样是太妃,与淑妃品秩相当,那她就至今仍是后宫第一人,何况她还怀着先帝的孩子,若今日她真任宇文倩压了她一头,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她总得让人知道,她不是软柿子,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也省得将来……不能服众才是。   只可惜在场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半点声援她的意思都没有,又不是傻了,为了一个才死了夫主,腹中就算有遗腹子,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太妃去跟摄政王唯一的胞姐做对,这贤太妃也是,如今不是正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吗,她却偏要上蹿下跳,如今下不来台了罢,活该!   惟有贤妃的娘家母亲和婶娘嫂子们,没有立刻装死,看向贤妃的眼神却全是不赞同,忍一忍又不会少块肉,好歹也等她先生下了皇子再说罢?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有什么可着急的,不知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何况以后摆明了是他们巴着求人宇文修,而不是宇文修巴着求他们好吗,她这般急不可耐,怎能让人不怀疑将来刚过了河,她就要拆桥?   关键忍功不行也就罢了,还不会看眼色不识相,摆明了惠安县主在生气,她干嘛非要上赶着去找气受啊,就不能安静一些,别再以她是‘后宫第一人’自居了吗,男人都死了,她位份再高再得宠又有什么用,这年头,只有拳头硬才最有用!   只是身为娘家人,她们也不能真让贤妃下不来台,成为笑柄,贤妃的大伯母便温言软语的说道:“娘娘且别生气,这几日大家都悲痛欲绝,县主一时伤心之下,有口无心也是有的,并没有旁的意思,您就别怄气了,气大伤身。县主,您也是,娘娘也是一片好心,误以为您和容太妃娘娘有了不愉快,想为您二位调节一下,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要不,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做个和事佬儿,请您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儿上,给娘娘陪个不是,咱们把这事儿揭过了不提罢?”   宇文倩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她心情再不好,容太妃与贤太妃再可恨,她也不该当面发作才是,惹得人人都在心里觉着她仗势凌人,并以此诟病弟弟,很光荣么?   可贤妃的大伯母说是做和事佬儿,却张口就是让她给贤妃陪不是,算怎么一回事,不是该各打五十板才公平吗,她这样摆明了就是袒护贤妃……宇文倩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不防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已淡淡的道:“这位夫人既知道自己是倚老卖老,就该别开这个口才是,何况做和事佬儿最基本的公平公正夫人都做不到,就更不该开口了。好了,大家都各归各位,该哭灵了。”   宇文倩循声往后望去,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果是简浔,心情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上前扶了她一把:“浔妹妹,你与淑太妃说完话儿了?”   简浔“嗯”了一声,看向一旁恨不能变成根针,可以将自己随随便便就隐藏起来的礼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唱你的礼?”   礼官闻言,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高声唱起来:“跪——哀——”   一众内外命妇便立刻各归各位,拿帕子捂了脸哀哀的哭起来,心里再是好奇再是忍不住八卦之火的熊熊燃烧,也没人敢再回头看一看原地的情形了。   以往她们并不觉得摄政王妃简氏有多厉害多有威严啊,甚至好些人根本没见过她,但想也想得到,一个不过才十几岁的年轻媳妇子,能厉害威严到哪里去?   可刚才,当她缓缓的看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时,她们却莫名的觉得,今日的摄政王妃,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威仪,比当初陈太后在时,竟也不逊色多少,要知道,陈太后可是摄政多年的一国太后,连亲贵大臣们都得看她脸色听她号令的人物,那样的女人,也就是错生为了女儿身,不然还得厉害几分。   摄政王妃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果真在其位谋其政,当一个人爬到一个更高的位子时,行事作风甚至气度,都立刻会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如脱胎换骨般,与以前直接判若两人吗?!   贤妃的娘家人和贤妃自己也震惊于简浔的气势与威仪,但她们的惊比起怒来,还是要少上几分,尤其是贤妃,都快要气炸了,她的大伯母,堂堂正一品的侯夫人,就算简氏如今夫荣妻贵,已是摄政王妃了,那也灭不过她这个太妃的次序,也不能不尊敬长辈,公然的说她大伯母既知道自己倚老卖老,就不该怎么样怎么样才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让贤妃生气的,还是简浔那种当家做主的气势,凭什么她一来就让大家散了,更可恶的是,大家就真听她的?这皇宫几时轮到她一个外人做主了,真以为她男人当了摄政王,这皇宫就是她家的了?   贤妃因冷笑道:“摄政王妃好大的威风,你不尊敬长辈,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自家人也就罢了,可耍威风耍到了别人家里来,算怎么一回事,依本宫说,摄政王妃还是悠着点儿的好,不是有句话叫‘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吗,谁知道什么时候,这风水就转到别人那儿去……”   话没说完,简浔已看向一旁侍立的宫女内侍们,淡声吩咐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没见贤太妃伤心得糊涂了,已有些神志不清吗,还不快送了太妃回宫好生歇着,万一累太妃动了胎气,你们有几个脑袋来砍的?”   众宫女内侍闻言,犹豫了一下,似是在权衡到底摄政王妃厉害,还是贤太妃厉害……然后,蜂拥上前七八个,七嘴八舌的说着‘娘娘,让奴婢/奴才来扶您’,裹挟着嘴里怒骂着‘反了,反了,一个个都不想要命了是不是?’的贤妃,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题外话------   哎呀,我跌倒了,要亲们给票票钻钻和花花才能站起来,继续码字,可爱脸。JPG……   ☆、第二百零六回 改属螃蟹了   眼见贤妃被裹挟着很快不见了踪影,连叫骂声都听不见了,她的娘家人们都是又惊又怒,尤其她的母亲,看向简浔的目光简直能吃人,摄政王妃了不起啊,谁不知道她夫君是怎么当上摄政王的,若不是先帝走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如今坐那张椅子的人,就是她外孙,抢了她外孙的江山,还敢对着她女儿作威作福,还有没有天理了!   贤妃的母亲上前一步,冷笑一声,便要与简浔理论:“摄政王妃……”   话才起了个头,已被贤妃的大伯母死命拉住了,杀鸡抹脖的使眼色,让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对上讲理的人当然可以以理服人,对上不讲理的,还能怎么样,难道也让自家变得与她们一样不讲理不成?   最重要的是,简浔脸上的不耐烦已是毫不遮掩,她既作风这般强硬,又形式比人强,人人都见风使舵的看她脸色行事,再理论下去,没脸的也只会是她们,何苦来呢,不就是忍一时之气么,总有一日他们会加倍找补回来的!   贤妃的大伯母惟恐贤妃的母亲还想不开,直接将她拉去自家的位子上哭灵去了,余下贤妃的三婶强笑着向简浔说了一句:“摄政王妃,妾身等告退。”屈膝一礼,带着儿媳侄媳们,也各归各位,哭起灵来。   简浔这才四下里扫了一圈,看得拿帕子遮了脸偷偷觑向这边的人都忙忙收回视线后,索性也懒得继续哭灵了,拉着宇文倩便进了凉棚去,还吩咐了就近的小内侍一句:“劳公公去与我和县主沏壶茶来。”   那小内室受宠若惊,忙忙恭声应了,却行退下沏茶去了。   简浔方握了宇文倩的手,小声道:“倩姐姐方才是怎么跟贤太妃对上了的,那就是个自以为是欺软怕硬的货,你只管照着她的脸狠狠的抽便是,一次就将她抽怕了,以后自然不敢再惹到你名下了。”   宇文倩的脸色仍很不好看,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容妃之前找到了我,说她当初也是被逼的,求我能饶了她……我心情糟透了,偏贤妃还上赶着来找不自在,我一时没忍住,就挤兑了她几句,对不起,浔妹妹,我不但不能帮上弟弟和你的忙,反而还要给你们添麻烦,我明儿,能不能不进宫了?”   说着,脸又白了几分,整个人也轻微的发起颤来,显然,又想到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看得简浔大是心疼,忙道:“好好好,明儿倩姐姐就不必进宫了,师兄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汗,为的不就是让我们这些他在乎的人,以后再不必受委屈吗?不然,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回去?横竖你也已露过面了,不怕人说嘴。”   想到晨间在马车上时,宇文倩的情绪便一直低落至极,脸色也一直很不好看,当时她就知道她不想进宫,甚至可以说是抵触害怕进宫,但因为她没有开口说不想进宫了,她也想着她不露面说不过去,她代表的可不止是睿郡王府,同样还代表忠靖伯府,便也没提让她不想进宫,就别进了,掉头回去的话。   如今想来,她显然还是低估了宇文倩心里的抵触与害怕,还有厌恶,如果有可能,她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踏进皇宫一步了,偏容妃那个不识相的,还哭哭啼啼求到了她面前,不是往她看似已结了痂,但只有自己才知道仍血流如注的伤口上撒盐吗?   也就不怪她会忍不住与贤妃对上了,她本就恨屋及乌,厌恶透了与明贞帝有关的一切,谁知道先是容妃,再是贤妃这个没有眼色不识趣的,简浔都忍不住后悔方才对贤妃和她的娘家人还是太客气了。   宇文修当初向她求爱,她可是冲着有朝一日能当上摄政王妃,到哪哪儿都横着走,才那个……嗯,勉强答应他的,如今她果然当上了摄政王妃,难道还要继续忍受自己厌恶的人和事不成?那算哪门子的横着走,她以后得改属螃蟹才成!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容妃,先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助纣为虐,眼见明贞帝倒台横死了,知道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了,又立刻见风使舵求到了苦主名下,妄图哭哭啼啼几声,说几句‘自己是被逼的’,便不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应有的代价了,这世上岂能有这般便宜的事!   简浔想着,忙又问宇文倩:“那倩姐姐想好怎么收拾容妃了吗,想好了就与我说,我来替你出手,反正我这个摄政王妃也算是新官上任,总得先烧三把火,让人人都知道哪些是我可以不计较的,哪些是我决不能容忍的才是。”   该做的面子活儿,她当然都要做齐了,以身作则,以免给宇文修惹麻烦,但同时,她也绝不会委屈自己,该强势的时候,一定会比谁都强势,这世上的人,大多是欺软怕硬的,她不会无端仗势凌人,却也绝不会忍气吞声,让人欺负到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头上!   适逢方才那小内侍捧了才沏好的茶回来,瑞雨忙接过,给简浔和宇文倩各斟了一杯。   宇文倩吃过两口茶后,心里方稍稍好过了些,低声道:“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容妃,她是可怜,狗皇帝逼她做的事,她不敢不做,但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就像我之前与她说的那样,她哪怕当时暗示我一下,我能不能逃脱,都领她的情,可她什么都没做……浔妹妹容我想想罢,至于现在就出宫,还是别了,不进来也进来了,好歹待满一日,明儿不进来了便是。你放心,最艰难的时刻我都熬了过来,如今还有什么能打倒我,我好好儿的,不会有事的。”   简浔就暗叹了一口气,有几分感动,倩姐姐到底本性纯善,哪怕是容妃那样帮着明贞帝伤害过她的帮凶,她都下不了狠手,只是最恨明贞帝那个罪魁祸首,若是换了别人,弟弟都做摄政王了,还不把自己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与薄待,全部十倍百倍的讨回来了?   还有几分愤怒,那个狗皇帝,这么好的人儿,他都能只因一时的兽欲伤害她,便倩姐姐愿意放过他,她也不会放过他!   大家又哭了两轮灵,就到午时了,都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奶奶们,折腾了一上午,都有些吃不消了,进了凉棚后,连八卦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一个个只是默默吃着手里的白面饼,大部分都只吃了很小的一块,就放下了,既没菜又没汤的,只能干咽又冷又硬的面饼,连家里下人的吃食,都比这个好好吗?   可谁也不敢表露出丝毫来,先帝才驾崩,举国上下都在孝期内,还想吃山珍海味么,好歹撑到天黑后回了家,再找补回来罢。   简浔与宇文倩吃的却不是白面饼,而是御膳房特意做的擀得细细的面条,上面还浇了香菇竹笋木耳等菜蔬炒成的臊子,十分的清新爽口。   却是荣亲王妃特意吩咐人去给二人做来的,先帝驾崩,宫里大办丧事,外面的事自有亲贵百官和内务府宗人府的支应,后宫的女眷和外命妇们,却也得有个人总领才是,这个人选自然是身为宗正夫人的荣亲王妃莫属了。   荣亲王妃之前从没想过,宇文修有朝一日会一跃成为摄政王,所以当听到消息时,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待回过神来,便由不得庆幸起自己和自家从来都与他们姐弟,也与睿郡王府交好来,他们夫妇再是亲王长辈宗正令又如何,真要换了他们,或是架空了他们,让他们只余一个空头名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不必谁交代,不必谁暗示,她便自发不着痕迹的照顾奉承起简浔和宇文倩来,不然之前简浔哪能那般威风的将贤妃及起娘家人,乃至所有内外命妇都弹压住,荣亲王妃只要站在那里,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宗室里的长辈同辈们,便一个也不敢发话了,又不是人人都服简浔这个新科摄政王妃的,尤其宗室里的长辈们,她的威信总得过一阵子,经过一些事后,才能慢慢的树立起来。   荣亲王妃不着痕迹的帮过简浔后,回头便让人给她和宇文倩做面条去了,反正她如今是孕妇,她这个做长辈的,多照顾一点怀着身孕的小辈,谅谁也不敢有二话,另一个身份尊贵的孕妇谨妃,她不也一样让人做了好克化又可口的东西给她送去,还让她趁午间不哭灵时,回自己宫里躺躺吗?   简浔吃完了面,方笑着向一旁的荣亲王妃道:“荣伯母,实在太感激您了,我这几日虽不大害喜了,仍是没什么胃口,若不是您特意送了这么好吃的面来给我吃,我下午可得挨饿了,您这般慈爱又能干,难怪在宗室里德高望重,以后宗室里的大情小事,还得劳您多操心才是,我们这些小的,也好大树底下好乘凉,继续在您的荫蔽之下,继续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啊。”   花花轿子人抬人,荣亲王妃这般照顾她,不着痕迹的奉承她,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才是,反正荣亲王府自来算是他们这一边的,当然要有好处大家一起得,只要宗室里没人上蹿下跳,宇文修办起事来,总能方便几分。   宇文倩也笑道:“可不是,若不是有荣伯母,宫里怎么能这般井井有条,我要是到您这个年纪,能有您一半能干,就心满意足了。”   都是聪明人,荣亲王妃听了姑嫂二人,尤其是听了简浔的话,就知道至少宗室的格局,是短时间内不会改变的了,暗自舒了一口气,笑道:“我老婆子还能操心几年,就如今且有些力不从心,只想回去高卧着含饴弄孙了,所以,你们这些小的,可得尽快成长历练起来才是,一个个小的倒只知道躲懒,让我们老的劳心劳力了,什么道理!”   大家说笑了几句,荣亲王妃便让人收了碗筷,继续忙自己的去了,下午还有三场哭灵呢,她今日才算是忙完了一半。   荣亲王妃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个小内侍,给简浔行过礼后,恭声道:“摄政王妃,摄政王请您出去一趟,说是有几句话与您说。”   简浔心下一喜,与宇文倩打过招呼后,便扶着瑞雨,随那小内侍去了,并不担心小内侍会不会是假传宇文修的话,有人想趁机对她不利什么的,如今的局势,她都能在宫里出事,那宇文修这个摄政王,也不用当了。   果然小内侍带着她走了没多远,她就远远的看见宇文修了。   他长身玉立的负手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全套的亲王服制,满脸的冷峻与凛然,偏偏五官又俊美至极,有种致命的诱惑,让人不敢看,却又怎么也忍不住不看。   简浔就想到了前世他当上摄政王后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只是眉眼更冷,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冷,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让人轻易不敢靠近了。   她正要叫他,不想他已先看到了她,眉眼间的冷然便冰雪消融一般,瞬间化作了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人也举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简浔也一下子笑了起来,心里柔软得能滴出蜜来,他前世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这样一副冷然的样子,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的冷然只是对着别人,对着她,他温柔得与这世间任何一个疼爱妻子的男子都一样,不,他比任何一个男子都更温柔更体贴,得夫如此,她何德何能?   宇文修已走到简浔面前了,也不说话,直接牵住了她的手,便将她带进了就近的一间厢房去。   不防他才关上门回过身来,简浔已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了他的腰,嘟哝道:“师兄明明知道我一早就进宫了,也不说早点来找我,早点来见我,硬是等到这时候,你要再不来找我,我都要以为你如今只顾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都忘了自己还有老婆孩子了。”   “怎么会?”说得宇文修低笑起来,“我就是再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也不能忘了我的宝贝啊,你还好罢?又是跪又是哭的,吵得人头疼,还吃不好睡不好,不然明儿别进宫了。”   一面收紧了抱她的力道,只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只是才抱了一下,想到她如今可禁不住自己的力气,忙又放松了,索性一把抱起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   简浔乖乖的任他抱,还任他给自己斟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后,才道:“朝中和宫里一切都还顺利罢,我瞧你眼圈都沤青了,一定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宇文修颔首:“还好,一切都在掌握中,乱不起来,至于没睡好,你不在我身边,我哪里能睡好?”   “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啊?我尝尝呢……”简浔说着,果真探身舔了他的嘴唇一下,却在他要伸手抓住她,顺势加深这个吻时,坐了回去,道:“如今一摊子的事呢,师兄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气得宇文修瞪了她一眼:“知道事情多,那你还来招我?”   见她笑得小聪明得逞的小狐狸一般,娇俏可爱至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对了,姐姐今儿怎么样?”人在再次置身自己曾发生过不愉快或是受到伤害的地方时,难免都有产生心理阴影,他怕姐姐也不能例外。   简浔见问,正色道:“倩姐姐刚进宫时还好,虽脸色不好,情绪低落,但至少没有失态,可在容妃找了她,向她求饶之后,她心情糟到了极点,偏贤妃不识趣……”   把当时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已与倩姐姐说好,让她明儿不必进宫了,以前我们必须得受不必要的委屈也就罢了,如今凭什么还要受那些无谓的委屈,师兄流血流汗这么些年,好容易如今才站到了最高,可不是为了让我们继续受委屈的。不过,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那样对待贤妃,不会给师兄添什么乱罢,早知道,我该做得迂回些,不该这般简单粗暴的。”   虽然事实证明,简单粗暴简直再痛快也没有了。   宇文修的脸早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做得极好,很不必迂回,容妃竟还敢找姐姐求饶,定是以为姐姐面善心软,指不定她一哭一求,姐姐就饶了她,不然怎么不敢求到我面前来?哼,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先又惹了姐姐生气,姐姐既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她,我替姐姐代劳了便是,也省得脏了姐姐的手。”   容妃不是喜欢替人拉皮条么,他一定成全她,尽快送了她去青楼里“一展所长”!   顿了顿,又道:“至于贤妃,以为自己一定能生儿子,等她的儿子生下来后,怎么也该比宇文翀尊贵,再凭着她娘家的势力,她儿子就未必坐不上那个位子了,所以很是自命不凡,其实不过只是一个蠢货罢了,我和平子清正说要拿她的娘家开刀,杀鸡儆猴给一众勋贵看,如今就他们家罢。师妹千万别委屈自己,也让姐姐别委屈自己,我九死一死到今日,固然是想一展抱负,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却也不乏让你们站到我的肩膀上,变得尊荣起来,谁的脸色也不必看,谁的气也不必受的心思,你明白吗?”   宇文修说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单看手背看不出什么来,但手心里却满是茧子,厚的薄的,新的旧的,不断在增长,不断在沉淀。   他也至今记得这双手第一次沾满鲜血的样子,正是因为有了第一次,后面的第二次第三次,便变得容易多了,他也才终于渐渐有了今日。   可谁是天生就喜欢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若不是心中有目标,有自己在乎的想要保护的人,谁愿意让自己长久的走在一条布满腥风血雨的路上?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再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更不想,将来让自己的孩子,再尝到同样的滋味儿,走上同样的路,可如今看来,他貌似还是没有给自己在乎的人,足够的底气和信心!   简浔听得笑起来:“我当然明白,所以方才把摄政王妃的派头摆得可足了,只是到底还是有点担心会给你添麻烦,如今听你这般说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啧,摄政王妃,听起来就好威风好带感,她太喜欢这个称呼了!   简浔说完,见宇文修的脸色还是不好看,想了想,忽然“哎哟”一声,道:“师兄,我的肚子好痛,真的好痛……”   宇文修闻言,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与懊恼,忙起身伸手就要去抱她,一面急声道:“怎么会忽然肚子痛?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累着了?浔浔你别急,也别怕,我这就让人传太医去,来人……”   话没说完,简浔已搂紧了他的脖子,道:“请太医来没用,得你亲亲才能好。”说着,冲他嘟起了嘴巴。   宇文修这才知道,她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故意装肚子痛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俯身狠狠吻了她一回,末了犹觉不痛快,又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方放她坐回了椅子上,咬牙道:“你这个小坏蛋,仗着我如今不能收拾你,就变着法儿的撩拨我,幸好我耐心足够好,等得起几个月后,与你老账新账一起算!”   但心里的郁气却是散得差不多了,神情也松快了许多,不再跟方才似的,浑身由内而外哪哪儿都不痛快。   简浔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师兄实在太苛刻自己了,哪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呢?不欲他再沉浸在自我检讨里,她忙笑道:“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呢,我是得嚣张一日,且嚣张一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对了,师兄,那个狗皇帝,是不是还没死?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毕竟你可是答应过倩姐姐,要把他留给倩姐姐亲自手刃的。”   宇文修捏了捏她的鼻尖:“看把你能的。对,明贞帝是死了,宇文嵩却还活得好好儿的,我已将人弄出宫去了,等忙过了这几日,便可以让姐姐去手刃他,狠狠出一口心里的恶气了。”   事实上,如今中正殿正殿里的金棺,根本就是空的,昨儿不论是给明贞帝小殓,还是大殓的人,都是他和平子清的人,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敢有半句二话。   简浔点头道:“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希望倩姐姐手刃了他后,就能彻彻底底的走出来罢。”就是不知道,这两日狗皇帝有没有吃上东西?前世师兄只是活活饿死了他,如今看来,倒是便宜他了!   前面一摊子的事,宇文修到底不方便多待,与简浔又说了几句话,便让方才那个小内侍送了她和瑞雨回去,他自己也去了前面,短期内怕是回不了睿郡王府了。   简浔知道他忙,也不苛求,进去后又象征性的哭了一回灵,待得天色晚了,礼官让大家都散了后,便与宇文倩一道出宫,回了王府去歇息,再是公然的躲懒了,她今儿依然是累得不轻。   次日,宇文倩便没再进宫了,简浔一个人坐车进的宫,好在有平氏照顾她,荣亲王妃也对她诸多照顾,贤妃经过昨儿之事,想是晚上回去想明白了当中的厉害关系,知道如今形势比人强,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忍,今日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日便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到了第三日上,内外命妇都越发的疲惫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哭灵的时间也只有三日,否则,先帝的丧事还没办完,只怕好些人家也要跟着办丧事了。   之后,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小皇帝才那么大点儿人,自然不可能自己走上金銮殿,坐上九龙宝座,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这样的事,历朝历代倒也不是没有先例,都是由皇太后全程抱着新帝的,只是简沫既自己退让做了太妃,便没有资格再出席这样的场面了。   所以最后,是由宇文修这个摄政王,抱着小皇帝全程行完登基大典的,还一并择了小皇帝的年号,为嘉兴,定明年为嘉兴元年,下旨大赦天下,加开恩科,普天同庆。   登基大典之后,宇文修又忙了好几日,才终于暂时清闲了下来,回了王府与简浔团聚。   简浔哭灵结束后,就没再出过门了,一是她的身体不允许,二是不想给那些费尽了心机想要与她搭上关系的人可乘之机,便只是日日待在家里,或是看瑞雨琼雪几个给她腹中的宝宝儿做小衣裳鞋袜,或是与宇文佳姐妹几个说笑,或是自己看书算账的,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不过,到底还是这日宇文修回来后,她才觉得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子充满了人气似的,连带她的心,也变得满当当的起来,先是将他推进了净房去更衣梳洗,随后便吩咐起月姨来:“师兄都瘦成什么样了,月姨今儿晚膳多做几个菜,最好都要滋补的,好生与他补补才是,你不知道,做体力活儿的需要补身子,做脑力活儿的看似轻松,其实更需要。”   月姨忙不迭应了:“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几日就给大爷掉了的肉,都给补回来。”   半点如今满盛京都还在孝期内,不该沾荤腥的觉悟都没有,就那样一个狗皇帝,还想她家大爷少夫人还有县主给他守孝吃素,他以为他是谁!   一面忍不住擦了擦眼角,方才修哥儿刚回来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是擦了两次眼睛后,才确定眼前一身亲王服制,威严尊贵的人的确是自己打小儿带大的哥儿,当年她和他相依为命时,何尝敢奢望过,他有朝一日会站到这么高呢?可他楞是咬牙撑到了今日,这其中固然离不开少夫人的帮助,他自己一直都不懈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王妃娘娘在九泉之下,如今是终于可以彻底的安心了。   简浔待月姨离开后,便也进了净房去服侍宇文修更衣,宇文修虽不能现在就与她“彻底”的算账,也免不得动手动脚了一回,小小的解了解馋,夫妻两个才一道出了净房,净手用起晚膳来。   一时饭毕,简浔问起朝堂上这几日的动向来:“听说师兄和平表哥手段铁腕,丝毫情面都不讲,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罢?”   他们两个想为百姓做实事,谋福利,必然就要得罪掌握权力和财富的少部分站在最顶端的人,而这些人里,甚至可能会有他们原本的追随者和支持者,一个人可以不怕,一百个人也可以不怕,但若是这些人全部拧成了一股绳,就不得不防,不得不忌惮了。   宇文修冷然道:“森林里的老虎和狮子也是其他动物大大小小的都害怕都暗恨于心,可再害怕再暗恨于心又怎么样,想到老虎和狮子的强大和不可战胜,它们也只能一直敢怒不敢言的在老虎和狮子的威压下小心翼翼的求生,亘古不变,所以,浔浔,你别担心,我和平子清都会好好儿的。”   简浔点点头:“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宇文嵩那儿,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带倩姐姐去出气,我瞧倩姐姐都有些等不及了。”   宇文修道:“今儿我是不打算出门了,只想与你好好过一晚,明儿一早要进宫,明天晚上罢,你明儿带个信给姐姐,让她和姐夫早点回来等着我,天一黑我们就过去。”   他也等不及要让宇文嵩那个渣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题外话------   昨儿跌倒貌似有用?今儿继续跌倒……再跌倒下去,人都得跌傻了,请直接无视我就好,笑着哭ing……   ☆、第二百零七回 虐渣(简单粗暴的求票)   明贞帝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这个黑暗狭小的地方待了多久,他只知道,他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他还知道,自己从醒来至今,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便偶尔有,也是一些粗劣得连宫里最下等的杂役都不吃的吃食,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金尊玉贵的,如今终于知道挨饿受冻是什么滋味儿了,肚子里随时都是空的,让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般,只能靠臆想以往吃过的美食来安慰自己,如今的挨饿只是暂时的,等他出去后,他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可这样想的结果,就是他饿得更厉害了,肚子里似有不知道多少只利爪在抓着他的五脏六腑一般,让他一度恨不能死过去才好,这才明白,以往听那些臣工说的百姓们卖儿卖女,甚至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在危言耸听的吓唬他,而是饥饿真的可以使人失去理智,变成一个为了能填饱肚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禽兽。   因为肚子随时都饿着,他的身体也越发没有御寒的本能,越饿就越冷,越冷又越饿,一开始明贞帝还对宇文修和平隽恨得咬牙切齿,有力气咒骂他们,到了后来,他连骂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以期能让自己稍稍暖和些,也稍稍不那么饿。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明贞帝乍然听见,还以为是自己神志不清之下的幻觉,但仔细一听,脚步声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了,这可是他被关到这里来后的第一次,不像之前那几次,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屋里已多了吃食和水,第一次还让他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见鬼了。   不管来人是敌是友,也总比一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来得强。   明贞帝立刻强撑着站起来,顾不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手放至嘴边呈喇叭状,便对着整间屋子唯一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口,喊起来:“有人吗,有人吗——来人哪,快来人哪,朕好饿,朕要吃东西,快来人啊——”   脚步声却由近及远,很快消失了,就跟方才真是明贞帝的幻觉一般。   他方才因为有了希望,无端生出的力气一下子都散了去,颓然的瘫坐到了地上,心里是无边无际的恐慌与绝望。   难道,他真要被关在这里,活活饿死,宇文修与平隽两个乱臣贼子是如何的大逆不道,也将随着他无声无息的死亡,成为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要报仇雪恨,只能等下辈子了吗?可他还这么年轻,更是尊贵的一国之君,他不要死,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彼时宇文修与宇文倩胡严已坐上了过来关押明贞帝宅子的马车,简浔本来也想来的,——她与明贞帝,可也算是有血海深仇的,让宇文修劝止了,让她只安心留在家里歇息即可,他既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让明贞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画面自然不会温情好看到哪里去,还是别吓着他们的宝宝了。   一旁胡严一直握着宇文倩的手,以免她太过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宇文倩却并不怎么激动,满心都是冷酷,想到了她带来的大剪刀,她每日都要偷偷的亲自磨上一回,如今终于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马车又前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外面便传来了宇文修亲卫压低的声音:“将军,到了。”   宇文修“嗯”了一声,道:“直接把车驶进去。”   马车便再次启动了,行进了一会儿,周四平的声音就自外面传来了:“爷,您来了。”   宇文修撩起车帘,跃下了马车,后面胡严忙也跟着跃下,再小心翼翼的扶了宇文倩下来。   宇文修已在问周四平话了:“人呢?死了吗?”   周四平恭声道:“一直在地窖里,虽挨饿受冻了这么些日子,竟还没死,这生命力哪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分明是打不死的蟑螂才有的啊。”   宇文修冷哼一声:“行了,别贫了,带路。”   话一出口,又改了主意:“我们还是先别过去了,你拿些吃的东西去给他,总要让他先吃饱了,我们才好动手,不然一下子就弄死了,岂非太便宜他了!”   “是。”周四平忙应了,引着三人去了厅堂坐下,又让人奉了茶来,自己方退下给明贞帝送吃的去了。   自然不会给那狗皇帝什么好东西吃,不过两个又干又硬的粗面加米糠做成的窝窝头罢了,但已比他之前吃的东西好得多了。   以致明贞帝在近乎绝望之后,乍然见到周四平还有食物的巨大惊喜之下,先不管不顾的大大啃了一口后,“哇”的一声便又全部吐了出去:“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还是馊的,只怕连猪都不吃的,竟也给朕吃,你好大的胆子……”   更不必说把他的牙硌得生疼了。   只是才一对上居高临下的周四平冷峭的眼神,他后面的话便再不敢说出口了,肚子更是饿得咕咕直叫,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跟前几次一样,饿得顾不得嫌弃吃食的粗劣与不堪,也顾不得自己一国之君的尊严,又低头啃了手里粗粝的窝窝头一口,几乎没嚼的干咽了下去。   然后便越吃越快,直至两个窝窝头全部下了肚,还只有五分饱,还想再吃两个,只知道自己要求了也多半不会有,终究没有开口再要。   周四平看在眼里,就冷笑起来:“这就对了嘛,既沦为了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觉悟,有这样的窝窝头吃就不错了,外面的百姓们,拜你这个昏君所赐,连这样的窝窝头且没的吃呢!”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明贞帝肚子有五分饱了,人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一面站起来,一面叫住了周四平:“朕要见宇文修,让他立刻来见朕,别以为如今他把朕困在这个鬼地方,他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只要朕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他如愿!”   “哈,你以为,你还是一国之君,还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周四平嗤笑一声,看向明贞帝的表情,就像他是什么臭虫一般,说不出的嫌恶,“不过,我们爷这会儿还真在,不但他在,我们县主与大姑爷也在,我这就替你请他们去,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好生招呼你的。”   ‘好生招呼你’五个字被他说得极满,几乎一字一顿,配上他的表情,任谁都知道他是在说反话。   明贞帝就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他怎么忘了,宇文修说过他污辱宇文倩一事,正是他加速自己犯上作乱进展的导火索,如今不但他来了,宇文倩夫妇也来了,他们会如何‘招呼’他,想也知道。   他立时大叫起来:“朕不要见他们了,朕不要见他们了……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周四平冷哼一声:“你确定真要他们走?那我可说不准,他们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了,再说了,你以为你是谁,也有资格想我们爷来就来,想他走就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不再理会明贞帝,转身顾自大步出去,往前面给宇文修复命去了:“东西已经吃了,那吃相,啧,比属下且还不如呢,吃完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可见也跟属下一样,是个贱骨头,人看起来也有几分力气了,爷和县主大姑爷是去地窖里见他,还是属下先换个地方,布置一下,也省得腌臜坏了爷和县主大姑爷。”   这些日子明贞帝吃喝拉撒睡都在那方狭小的空间里,里面的气味可想而知,他自己可能已经习惯了意识不到,周四平在更腌臜更恶劣的环境里都待过,也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可爷如今身份尊贵,县主与大爷更是自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那些,所以他有此一说。   宇文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忖了片刻,道:“好罢,你先将人提到柴房去,我们随后就来。”   周四平便再次应声而去了,宇文修这才看向宇文倩,道:“姐姐待会儿想怎么收拾那狗皇帝,等你收拾完了,我再来。”   宇文倩没有说话,只是阴测测的拿出了身后的大剪刀,这下不止胡严,宇文修也知道她的意图了,不由暗暗庆幸,若浔浔来了,看见那样血腥的场面,纵然不会吓坏,也得被恶心坏了。   很快周四平便打发人过来回禀他那边准备好了,宇文修便起身,带着宇文倩和胡严去了后面的柴房,这宅子却是他以往置下的,地方偏僻,周边的住家户也少,不然他也不会把关押明贞帝的地方选在这儿了,就是图的人少,弄出再大的动静来,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明贞帝已好些日子没见过光了,不管是自然光,还是灯光火光,也恨透了那一间困住他的小屋,相较之下,哪怕只是柴房,至少有光,与外面的花草树木也只一墙之隔,也比那间小屋好得太多了。   可此时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庆幸不起来,反而满心都是惊慌与恐惧,因为他被周四平呈大字型绑在了两根柱子之间,手脚都不能动弹,嘴巴也被拿破布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宇文修接下来到底要对他做什么?他们到底会如何折磨他?他怕得浑身直打颤,就跟秋风里的落叶一般,若非一直想着自己是一国之君,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尊严,他只怕都要当着周四平的面,失禁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周四平一面说着:“县主,您小心脚下,大姑爷,您也是……”一面迎了宇文修和宇文倩胡严进屋。   都是俊男美女,一进来便把整间柴房都照亮了似的,明贞帝却任何欣赏和旖念都生不出来,惟余满心的惊恐与后悔,嘴巴里“呜呜呜呜”的叫起来,摆明了有话与宇文修说。   宇文修哪里耐烦与他多说,直接向宇文倩道:“姐姐,要不还是让四平代你动手罢,也省得脏了你自己的手。”   宇文倩却晃了晃手里的大剪刀,冷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来,我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刻,如今终于等来了,让四平代我动手算什么,根本不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说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明贞帝面前。   明贞帝至此如何还不明白她的意图,吓得拼命摇头,嘴里的“呜呜”之声也更大了,他是真的已经后悔了,可他们夺了他的江山,让他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算,竟还想怎样羞辱折磨他,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真命天子,老天爷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明贞帝不甘心就这样遭受非人的折辱,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团破布给吐了出来,忙急声哀求起来:“十四弟,惠安妹妹,朕……不是,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日我真的是喝多了酒,神志不清,才会做下那样禽兽不如之事的,我知道我猪狗不如,可我真的知道错了啊,不是连孔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求你们就饶了我这次,我以后可以隐姓埋名,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再不然,你们就直接杀了我,杀了我,你们不就可以一消心头之恨了吗,我求你们了,求你们看在大家同一个祖宗,一脉相承的份儿上,就给我个痛快罢……”   说到最后,涕泪滂沱,本来一点不想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到翻身重新做主,重见光明,报仇雪恨那一日的,这会儿却觉得与其活着受尽折辱,倒不如死了算了。   只可惜他说了这么多,宇文修却一直都满脸的冷酷,摆明了不为所动,亦连最该心软的宇文倩,也是一脸的冷酷无情,他却不想想,那样的污辱对于任何一个知廉耻识伦常的女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叫宇文倩怎么心软?她比谁都恨他好吗!   倒是胡严冷笑开口道:“我曾无意听过一句话,若是道歉认错有用的话,还要捕快来做什么,所以昏君,你就等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罢!”   宇文倩“嚓嚓”试了几下剪刀,道:“夫君与他废什么话呢,直接动手即可。你放心,这剪刀我日日都磨的,锋利无比,吹发即断,喏,我没骗你罢,所以,你一定会什么痛苦都来不及感受到,你身上那多余的东西便已掉了的。”   后面的话,却是对明贞帝说的,为了让他相信她的剪刀有多锋利,还以自己的头发做了试验给他看,这下明贞帝哪还顾得上誓死捍卫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最后的尊严,浑身颤抖着,才说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朕是真命天子,你们、你们怎么敢……”   便“滴滴答答”的,失禁了……   众人立时嫌恶的掩住了鼻子,宇文倩却是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便朝着明贞帝的腿间剪了下去,毫不留情的力道。   “啊……”明贞帝立时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宇文倩方一把扔了带血的剪刀,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我想静静,都别管我!”转身往外大步走去。   胡严见状,忙与宇文修道:“想是心绪激荡,我瞧着她去,小舅别担心,只管忙你自己的。”   宇文修点点头:“这里就交给我,姐夫且守着姐姐去,不然我先安排人送你们回去,我还得过一会儿再走。”   胡严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小舅了。”说完大步追出去,寻宇文倩去了。   宇文修方吩咐周四平道:“拿水把他给我泼醒了,再上点药,包扎一下,不然痛死了,待会儿还怎么玩儿?你安排人送了姐姐姐夫回去后,就把人带过来。”   周四平忙应了,自去忙活了。   明贞帝被冷水泼遍全身,终于慢慢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方才的柴房里,不过手脚倒是已恢复了自由,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逃出去,便不幸逃不出去,也得弄出足够的动静来,让人知道宇文修那个乱臣贼子的真面目,自己不好过了,他也休想好过才是。   只是他才挣扎着想坐起来,双腿之间立刻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在一阵头昏眼花之后,终于想到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瞬间悲愤难堪到了极点。   他们怎么敢那样对他,怎么敢,他到底又是怎么让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真不如死了算了,可他既没力气又没兵器,要怎么才能结果了自己啊?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刻,他到底还没有勇气,若他真能生出勇气来,也不必受今日之辱了!   明贞帝正自暴自弃着,门又一次被推开了,他看见周四平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比他且要高出半个头,壮实得铁塔一般,让寻常人望而生畏的大汉。   关键那两个大汉放肆的打量了他一回后,还笑着与周四平说道:“周哥,虽然不是娘们儿,瞧着细皮嫩肉的,滋味应当也与娘儿们差不了多少,周哥果然照顾我们兄弟。”   明贞帝心里攸地升起不祥的预感来,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能色厉内荏的冲周四平嚷嚷道:“宇文修去哪里了,让他来见我,立刻,马上!我是一国之君,他竟敢这样对我,这样折辱我,宇文氏的列祖列宗一定不会放过他,老天爷一定会让他天打雷劈的!”   见周四平勾唇冷笑,不为所动,只得又冲那两个大汉嚷嚷起来:“朕是皇上,朕是明贞帝,真命天子,宇文修那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迟早会遭到报应了,你们休要助纣为虐……不是,只要你们保护朕逃离了这个鬼地方,助朕回到了宫里去,朕一定给你们加官进爵,封你们做侯爷,不是,国公,不,异姓王也成,只要你们弃暗投明……”   那两个大汉便明显有些犹豫起来,倒不是为了明贞帝许的加官进爵什么的,而是想的若眼前的人真是皇上、一国之君,哪怕落魄了,那也不是他们这样的粗人能玷污的,深入骨髓的上下尊卑观念和阶级观念,终究还是让二人裹足不前了,齐齐看向了周四平。   周四平就暗自骂了一声娘,笑道:“你们也信这小白脸儿的疯话,他明显是在胡说八道嘛,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明贞帝可早成先帝,丧事都快办完了,咱们的新皇上也已坐上宝座,大情小事都有我们摄政王说了算,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是你们两个外强中干,看着威武雄壮,其实……根本就不行啊?要不要,我让人再给你们弄点酒,或是药来?”   那两个大汉立时不犹豫了,道:“周哥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再弄点酒或是药来,我们方才喝酒,不过是为了助兴而已,您再这样说,我们可恼了啊!”   男人被质疑什么都能忍,惟独被质疑“不行”万万不能忍,何况周哥不是说了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地上的小白脸儿就算真是皇上又如何,一个已经“死了”的皇上,一个小命被捏在他们摄政王手上的已经“死了”的皇上,与他们这些曾在最底层挣扎过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下三滥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于是,屋里很快便响起了明贞帝惊惶失措得近乎崩溃的声音:“滚开,不许靠近朕,不许碰朕,滚开,拿开你们的脏手,滚开……”   然而他哪里是两个大汉的对手,别说如今饿了多日,脚软手软,又才受了重伤,身心都备受打击了,就算以前,他也不可能是两个壮汉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撕烂了他的衣裳,——他之前无比嫌恶,如今却死命抓住,觉得唯一能给他些微安全感的衣裳,露出了他的身体,然后被压在了一个大汉的身下,鼻间是他们臭烘烘的口气和体味,身下因为才受了伤,又被压着,痛得他眼冒金星,恨不能死过去才好。   但这些痛苦,比之他的身体忽然被贯穿的剧痛与屈辱,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可以忽略不计,更可恨的是,他的嘴巴,也随即被脏东西给填满了……他们怎么敢,他是一国之君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宇文修,我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也终于大抵明白宇文倩当日被他污辱时,是何等的心情,还有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他了,原来被自己厌恶的人污辱,真的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羞愤而死,而并不是他以为的,不过就是一场鱼水之欢而已,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了,他补偿她便是……原来,再多的补偿都抵不上心里的厌恶与屈辱,若他一早知道,他一定不会起贪念,可这世上,往哪里寻‘早知道’去啊?   很快两个大汉的粗喘声便此起彼伏了,加上明贞帝时不时溢出的一声痛苦而绝望的申吟,周四平听得是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压着同类,也能那么……呃,投入,不过也得亏他们爷手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自然也多的是有这样那样怪癖的人,譬如地上那两个,不然这会儿,指不定他家爷就得让他上了,他可没兴趣上一个男人,何况还是狗皇帝那样的货色,那也太恶心人了,再次庆幸,他家人手下什么人都有,这不就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周四平又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活春宫,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一闪身避了出去。   就见宇文修一直负手站在外面,他忙上前恭声道:“爷,这里有属下即可,您还是回府去陪着少夫人罢。您放心,属下不会让冯三赵四轻易弄死了狗皇帝的,明晚上还有陈大几个等着呢,狗皇帝不是向来最爱刺激,据说当初好些低等的妃嫔都怕侍寝吗,明儿也让他好生尝尝那个滋味儿,陈大几个可都是个中好手,妈的,兄弟们都娶不上媳妇儿,他倒是一个人霸占了那么多个!”   “嗯。”宇文修点点头,“我只是想听听他痛苦的惨叫声,来解解气罢了,如今觉得气已消得差不多了,这就回去,你把人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再就是记得给他上药,给他吃的,别让人轻易死了。”   周四平忙一一应了,送了他出去,直到他上了马车,驶远以后,才折进了院里去,还没走到柴房前,已能听见明贞帝痛苦的惨叫声,还有冯三喘着粗气的骂娘声:“你他妈的轻点儿啊,弄死了还玩儿个屁啊,而且周哥一定会让我们好看的……”   他勾唇冷冷一笑,上前几步拍了拍门:“知道不能弄死了就好,差不多得了啊!”   ------题外话------   感谢9月6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凡云玲请的5朵鲜花,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9月7日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利丹里丽丽亲的5朵鲜花,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二百零八回 猛药 新生活   宇文倩出了柴房,便开始跑起来,一开始只是小跑,渐渐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跑到宇文修这座宅子最偏僻的角落后,才在黑暗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终于大仇得报,亲自手刃了仇人,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将仇人的脏东西一刀剪了去固然解恨,可再解恨,她受到的伤害也不可能抹去,她也不可能再做回以前那个完美完整的自己了,叫她怎能不哭?   胡严很快找了过来,知道宇文倩情绪激动,需要宣泄,也不劝她,只是上前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好在宇文倩又哭了一会儿,便渐渐平静了下来,胡严方柔声道:“小舅说他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让四平先安排人送我们回去,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罢?”   “嗯。”宇文倩点点头,任他拥着往前走,一直到垂花门前上了马车,径自回了忠靖伯府。   一时进了二人的院子,胡严见已交三更了,便与宇文倩道:“倩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人做碗杏仁露来给你吃,再加点你最爱的桂花,既清香又安神,你吃了好生睡一觉,明儿起来,便是崭新的一天了,好不好?”   宇文倩想了想,点头道:“好。”随即进了净房去梳洗。   等她梳洗完出来,杏仁露已经来了,胡严待她坐了,便亲自端了霁红小碗给她:“我刚已替你尝过了,又香又甜,你快吃罢……”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后,手里的碗已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却是胡严刚递碗给宇文倩时,没注意挨上了她的手,结果她立刻一缩,碗便掉到地上去了。   胡严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喝命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你们都退下,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他自来脾气好,众丫头婆子几乎没见过他发脾气时的样子,如今乍然一见,都是唬得不轻,忙战战兢兢的齐声应了“是”,鱼贯退了出去。   宇文倩面色发白,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手忽然滑了没接住碗,夫君别生气……”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生气你没有接好碗,再珍贵的碗,也比不上你一个手指头。”胡严却一直定定的看着她,道:“我生气的,是你为什么要有意无意的躲避我的碰触,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方才在小舅的宅子里时,我就发现了,我一挨上你,你就浑身僵硬,等上了马车,同样如此,等回了家,更好了,我的手才无意挨上了你的手一下,你立刻往回缩,为什么,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夫妻吗,你哪里我没看过没碰过,为什么如今连我稍微挨一下,就如此不能忍受?”   一席话,说得宇文倩的脸越发的苍白了,勉强自持着道:“我没有,夫君想是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胡严见她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也难看至极,若非是坐着的,只怕就要摇摇欲坠了,心下大是心疼与怜惜,但仍狠心逼她道:“好,既然你说我误会了,那我们这便歇下罢,虽说如今还在孝期,但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没什么……我是个正常的男人,素了这么久了,你也该给我点甜头尝尝罢?”   说完,起身便伸手要抱宇文倩去。   宇文倩却在他的手刚挨上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近乎崩溃的哭出了声来:“你别碰我……求你别碰我,别挨我,我给你纳妾,我给你挑人放在房里好不好,只求你别碰我……”   胡严怒极反笑:“我为什么不碰你,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是房子长子,等出了孝,我们还要尽快为胡家开枝散叶,不管生儿生女,都多多益善,我若不碰你,怎么生孩子?至于你说的给我纳妾挑人放屋里,不好意思,我谁都不要,只要你!之前我想着你心病未愈,私下相处时,都小心翼翼的顺着你哄着你,你说还没出孝,要分床而睡,我就立马卷了铺盖去榻上,你说让丫头服侍我更衣梳洗,自此再没服侍过我一次,我也由着你,想着时间长了,你总能走出来的,谁知道你反倒变本加厉,连我无意挨了你一下,你都受不了了,还要给我纳妾,我还真没见过你这般贤惠大度的妻子呢!”   原来这些日子宇文倩表面看似已经走出来,恢复得与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了,但只有胡严才知道,她并没有走出来,她心里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以致她除了最开始那几日,因为感动也因为真爱胡严,忘情的接受了他的拥抱以外,其他时候,她都尽可能在不着痕迹的避免与胡严发生身体上的接触。   胡严心思细腻,一来二去的,岂能察觉不到,却什么都没说,想着等到她大仇得报的那一日,也许她就好了,夫妻之间就回到以前的甜蜜与幸福了呢?   万万没想到,她大仇得报之后,反倒与自己更疏离更不能忍受自己的碰触了,他再不狠心把她给一次治好了,夫妻间大好的情分岂非要被消磨光,大好的时间也要被浪费光了?   宇文倩哭得不能自已:“你当我想贤惠大度吗,可我自己已经不完整更不完美,除非时光倒流,否则一切都回不到最初了,你叫我怎么当做没有这回事的,与你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我以为,只要手刃了那个狗皇帝,我就能挣脱身上和心上的桎梏与枷锁,脱胎换骨,成为崭新的自己,可是、可是手刃了仇人,事情也不可能改变了呀……”   她还知道,自己剪了狗皇帝后,弟弟一定不会就此放过他,一定还有更可怕更解恨的后着等着他,可哪怕将狗皇帝千刀万剐,她也做不回那个完美的自己了,她自小到大,表面看似不争强好胜,其实最是争强好胜的,表面看似不追求完美,其实也恰是最追求完美的。   旁的事出了差错,她可以纠正回来,那她就仍是那个完美的自己,可这样的事,她要怎么纠正啊,她怎么都纠正不回来了……宇文倩忽然就后悔起自己当初怎么不意志坚定一些,长痛不如短痛,无论如何都坚持和离了。   胡严已经冷笑起来:“我早说过,你只是不慎被狗咬了一口,当时固然血流如注,可你不能因为当时看着严重,就一辈子都拿自己当病人了,自己都拿自己当病人了,旁人还能怎么样?那照你这么说来,那些再嫁的寡妇,或是因为这样那样原因离开夫家的女子,就不能再得到幸福,因为她们不完美了?我错就错在,之前太顺着你了,我现在告诉你,打今儿起,我不会再顺着你了,你没病没痛的,我凭什么要顺着你?好了,我困了,睡觉!”   说完,俯身一把将宇文倩抱了起来,心里自是心疼她的僵硬与眼泪,面上却丝毫也没表露出来,抱着她便径自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替她脱了鞋后,自己也脱鞋上床,抱着她躺下了。   宇文倩浑身僵硬如铁,窝在胡严的怀里,既有几分对雄性自那件事后,才生出来的害怕,原来她的那点力气,在再文弱的男人面前,都不值一提,她永远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也有几分自卑,真到了裸诚相见那一日,夫君嫌弃她怎么办,她自己都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了,何况他?还有几分对胡严温暖怀抱的眷恋,这么好的夫君,只可惜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胡严的声音忽然自头顶传来,比之方才柔和了不少:“倩儿,我不是要逼你,而是你真的对自己太苛刻了,什么不完整不完美了,那只是你漫长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就跟你坐马车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划船游玩时不慎掉进了水里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意外,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小意外,就可以说你整个人生都不完美不完整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该说的,我早已说过很多遍了,我现在只告诉你,以后的每一夜,我都会这样抱着你入睡,你也得履行你妻子的责任,亲自打点我的衣食住行,等到明年出了孝后……”   忽然一个翻身,覆到了宇文倩身上,定定的看着她,继续道:“等到明年出了孝后,我还要与你夜夜**,把守孝期间的都补回来,所以,你从今天晚上开始,便重新适应罢,时间长了,自然什么都习惯,什么都好了。”   宇文倩被他压着,实在忍不住不害怕,但他眼里的心疼与怜惜,又让她实在忍不住不触动,他们明明不是不相爱,恰是因为太相爱……可她真的可以克服自己的心魔,与他过回从前的日子吗?   胡严似是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似的,道:“只要你想,当然可以,我方才就说了,你一直拿自己当病人,病当然一直都好不了,但你一再的告诉自己,自己没病,自己好好儿的,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万幸还有好几个月的孝期来缓冲,他总能慢慢让她重新习惯他、接受他,他也有不得不约束自己的理由,不然他们夫妻之间的未来,他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了……   与此同时,宇文修也已回到了家中。   简浔早已睡了,但他从净房梳洗完出来,刚往床上一坐,她便惊醒了过来,见是宇文修,迷迷糊糊的说道:“师兄,你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宇文修见她睡得两颊红扑扑的,忍不住俯身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才柔声道:“已经办完了,吵醒你了?我陪着你,快睡罢。”一面脱鞋上了床。   简浔立刻滚到了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办完了就好,倩姐姐怎么样,心结应该彻底解了罢?”据她素日的观察来看,倩姐姐与胡姐夫之间的气氛其实有些微妙,表面看似亲近,其实与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也不知道二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得亏胡姐夫还得守孝,不然还真是让人由不得不担心。   宇文修抚了抚她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姐姐带了一把很锋利的剪刀过去,但在剪完了以后,她却忽然跑了出去,然后姐夫也追了出去,我后来听底下的人说,姐姐哭了……只怕一时半会儿间,还是解不了罢,就跟破了的镜子一样,补得再看似完美无缺,也终究是破过的,便别人不知道,自己也始终不会忘记。”   可旁的事他都能帮助姐姐,做她最坚实的后盾和靠山,惟独她的心结,只能她自己解开,谁也帮不了她。   简浔忙睁开了眼睛,要坐下来,被宇文修一把拉了回去:“你仔细着凉。”   她只能继续趴在他的胸口,皱眉咝声道:“这不行啊,倩姐姐若一直走不出来,姐夫能怜惜她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呢,他也能一直坚持的等她吗,再是恩爱的夫妻,感情也得靠经营与维系的,不然时间一长,再深厚的情分也得磨光了……都怪那个该死的狗皇帝,师兄,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宇文修“嗯”了一声:“你回头得了机会,劝劝姐姐罢,若还是不行,我少不得也只仗势凌人,委屈姐夫,让他替姐姐一直守着了,他两个弟弟胡二胡三,虽没有大才,也勉强堪用,我回头就给他们两个官职,举贤不避亲嘛,如此姐夫吃人嘴软,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这可真是个自私的安排,他不会是认真的罢……简浔腹诽着,叹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倩姐姐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且先别想这些了,两个人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回到以前,也得让他们回去,若实在不行了,又再打算罢。”   二人都不知道,胡严已经下了猛药,应当很快就能起到效果了。   宇文修沉默片刻,少不得又后悔了一回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出征前,便把狗皇帝解决了,不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方拍了拍简浔,道:“已经快四更了,睡罢……”   话音未落,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身体一僵,忙急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简浔没有说话,只是拉了他的手,放到自己已有些起伏的小腹上,片刻方哽声道:“师兄,方才他动了……之前好几次,我都以为他在动,但据何妈妈说来,不是他在动,而是我身体一些反应带给我的错觉,一般都得五个月以后,才会动,可方才,我很确定他动了,师兄,我太高兴了!”   她也第一次真正有了自己已是一名母亲的意识,不像之前,哪怕嘴里叫着“宝宝儿”,自称着“娘”,但更多只是一个符号,并没有赋予它们太多的情感,她这会儿终于知道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差别了。   简浔说着,很清楚分明的感觉到孩子又动了一下,忙道:“师兄,他又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宇文修自然也感觉到了,胸口也是一阵阵的发热,点头道:“感觉到了,还挺有劲呢,也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姑娘?”最好是小子,那就不必再生了,省得浔浔再吃一次苦头,他也再吃一次苦头。   不过,若是能生一个与浔浔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岂不是更好?   她小时候那般漂亮可爱,却丁点儿大的人,就得强迫自己长大,成人一般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劳心劳力,一度少年老成得让人心痛,只怕根本没享受过那么小的孩子该享受的一切任性与宠爱,也就这两年,她嫁了自己,才慢慢儿的变得活泼促狭起来,若他们真能生个女儿,他一定把她昔年没享受过的,让他们的女儿全部加倍的享受一遍,一定把他们的女儿宠上天。   决定了,这一胎还是生小子,然后再生一个姑娘吗,那样他们就能儿女双全,女儿也能有哥哥保护了,浔浔一定不会再坚持生第三个,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夫妻两个一直激动到四更后,才终于睡着了,不过睡的只是简浔一个人,宇文修待她睡熟后,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今儿有大朝会,他必须得提前至少一刻钟进宫去准备。   简浔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准确的说,是被饿醒的。   于是洗漱后,她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吃东西,什么蒸饺烧麦包子的,每样都吃了不少,还喝了一碗粳米燕窝粥,喜得何妈妈与月姨都是见牙不见眼,能吃好啊,能吃是福,腹中的孩子也能吸取到更多的营养,长得更好,她们以后还得变着花样儿的给少夫人准备一日三餐才是。   一时饭毕,简浔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去了院子里散步消食。   云侧妃与尹侧妃联袂而来,还带来了二人商量着暂时拟定的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嫁妆单子。   宇文修一夜之间成了摄政王,他的几个庶妹也是水涨船高,成为了没有县主郡主之类名头,却比娶了县主郡主还实惠的香饽饽,尤其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夫家,更是庆幸不已,得亏亲事是定在之前的,若是换了如今,可就万万轮不到他们高攀了。   所以聘礼都比之前定下的翻倍了,依照规矩,女方家的嫁妆一般都是男方家聘礼的两倍,譬如对方的聘礼价值一万两,女方就得还两万两的嫁妆回去,云侧妃没有女儿,倒还罢了,尹侧妃却是多少有几分私心的,不管怎么说,女人的嫁妆多些,也是好事不是吗?   可这个主却不是她能做的,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连王爷这个做父王的,都得看大爷这个摄政王的脸色过日子了,何况她们这些人?所以拟好单子后,尹侧妃先就拉着云侧妃来了简浔这边儿,只要大少夫人满意了,王爷自然不会有二话。   至于明贞帝“暴毙”前夕,宇文修没有安排她们这些人一同出城避一避,以防万一,她们当初知道了明贞帝“暴毙”当夜宫里发生的事后,自是后怕不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大爷失败了呢……他几乎没有庇佑过她们,她们却得为他的悖逆之举所累,身首异处还是轻的,怕的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一来她们知道时,事情已几乎尘埃落定,她们已没有任何危险了,二来王爷当时也没有出城,而是留在了府中,与她们同进同退,最重要的是,她们就算再怨恨再后怕又如何,根本对大爷造不成任何影响,他也必定一点不在乎她们怎么想的。   所以很快,云侧妃尹侧妃等人,便明智的把该忘的都忘了,连她们各自的儿女也再四叮嘱过了,只之后再见到简浔时,越发的恭敬而已,——放眼满是皇亲贵胄、达官贵人的盛京,他们这样的人,无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既是小人物,自然要遵从小人物生存的规则,或者说是智慧。   譬如此时此刻,云侧妃与尹侧妃见到简浔,饶她之前已说过这是在家里,让她们不必客气了,她们仍一上来就深深福了下去,笑道:“正想着今儿天气好,要请了大少夫人去园子里逛逛,晒晒太阳呢,不想大少夫人已先在晒着了,倒是妾身们来得不巧,打扰大少夫人的清闲了。”   十分的谦恭殷勤,只没再称简浔‘摄政王妃’,因为她的确已说过好几次。   简浔知道勉强不得她们,何况彼此也的确不是多亲近之人,便也不再坚持让她们别多礼,只笑道:“两位侧妃免礼,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一面让人给她们搬椅子准备茶点去。   很快椅子和茶点都来了,三人分主宾坐下,云侧妃便双手奉了两本嫁妆单子给简浔,一面笑道:“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嫁妆单子初步拟出来了,因两家亲家聘礼都不菲,所以妾身与尹妹妹商量后,又酌情添了些东西,还请大少夫人过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简浔以前没在意过睿郡王府的财产,没想过这些东西大半都该是宇文修的,如今自然更不会这样想了,事实上,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她仍当自己是客居在睿郡王府的。   不过她仍接过单子大略看了一回,方笑道:“两位侧妃拟得极周全,我瞧着挺好,就这么办罢,等过些日子,大爷和我再给两位妹妹添一份妆,也是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一片心意。”   这话说得尹侧妃先笑了起来,忙起身道:“那妾身就先代二小姐和三小姐谢过大少夫人了,等回头大少夫人得闲时,再让她们姐妹过来当面向大少夫人道谢。”   宇文佳夫家的聘礼差不多价值一万二千两,所以嫁妆单子她是比着二万五千两给自己女儿拟的,如今大少夫人又承诺会给女儿添妆,怎么也能有两三千两罢,加上她的体己,女儿的嫁妆完全能三万两朝上了,有得力的兄长和娘家做后盾,又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女儿过门后的日子,怎么可能过不好,尹侧妃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女儿过得好,她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这边厢尹侧妃满心都是满足,容妃,不,如今显然直接叫她的名字孙如娘更妥当了,这会儿看着周遭艳俗的环境还有眼前浓妆艳抹,浑身脂粉味儿浓得呛鼻的中年妇人,却是上下牙关直打颤,恐慌绝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中年妇人的上下嘴唇还在不停的翻飞着,“好女儿,你放心,妈妈我这辈子也没个亲生女儿,如今见了你,竟然颇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品格儿,就冲这一点,我以后也定会拿你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待,让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仍过什么日子的,不对,明显比以前更好才是,以前你可几日也见不着一次男人,几乎夜夜都要独守空房,如今不一样了,妈妈我让你日日都当新娘,你说好不好?啧,这样的品貌气度,连我同为女人看了都喜欢,等我再亲自调教你一番后,不愁不能让所有见过你的男人都神魂颠倒,不说二十年,当个十年的‘天津第一名妓’简直不在话下,等十年后,我也老了,就把咱们百花阁交给你来打理,我只高卧着享我的清福,啧,这日子想想就舒坦啊……”   中年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天津卫出了名的青楼百花阁的鸨母,当然,这是她明面上的身份,她私底下是什么身份,就只有她自己,和真正的自己人才知道了。   孙如娘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好容易趁鸨母说话的空档,抽抽噎噎插了一句嘴:“妈妈,我、我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被人陷害才弄到这里来的,只要您愿意安排人悄悄儿的送我回去,我的家人一定会有重谢,求您……”   话没说完,鸨母已似笑非笑道:“你只是好人家的女儿吗?你难道不是宫里的娘娘?原来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你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啊,我当然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这会儿已经‘殉葬’了,虽说这次先帝驾崩,因为有遗旨一切从简,没有弄什么朝天女这一套,但如果有妃嫔自愿追随先帝而去的,别人也管不着不是?所以,很快你的父母,就会设法儿去为你自愿做了朝天女,朝廷应当嘉奖,多方活动的为自家讨好处了,你觉得,他们会愿意看到你被送回去吗?”   顿了顿,继续道:“好女儿,你心里应当明白,你回去必定是死路一条,反倒是留下,才能继续活下去,我既说了拿你当亲生女儿,自然不会委屈了你,将来你有了名气,恩客还不是得你先点头,妈妈我才敢收银子啊?你自己点头的,难道还会差了吗?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爱上咱们百花阁,爱上自己的新生活了,不信我们打个赌儿?”   孙如娘闻言,脸色越发的惨白,心也彻底沉到了谷底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只要到眼下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来了一遭,哪怕只短短的一刻钟,等再出去时,也已不是原来的她了,她便真能侥幸逃回京去,等待自己的,也未必就是好结果,更大的可能,是她的父母会亲自将她悄悄儿的沉塘。   可心里到底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却不料鸨母不但尽知她的底细,还连她侥幸的希望也给她打破了,她家里从来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风光,不过就是在逆王之乱时,盛京好些人家都元气大伤,才矮子里选高子的,把她家给显出来了而已,如今她眼见已成一颗废棋了,不想还能发挥余用,她的父母亲人们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而所有的人里,惟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固的。   理智上,孙如娘知道鸨母说的是对的,她留下反倒才能活下去,可想到自己明明就是千金小姐,主位娘娘,就因为一朝行差踏错,便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就要一双玉臂万人枕,情感上又怎么都接受不了。   于是哭得越发凄惨,也越发绝望了,宇文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啊!   鸨母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任她哭,待她哭累了,才缓声又道:“我的主子可是替你留了余地的,不然这会儿我会这样与你好言好语?早直接把你扔去接客了,你也别打什么悄悄儿透露自己的身份,引人来救你的主意,你只要不怕你的父母亲人因你连累他们身败名裂,做鬼也不放过你,你就只管作,你作再大的死,我主子也兜得住,不信,咱们试试?”   孙如娘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偏又没有死的勇气,除了默默的流泪,就当是默认了鸨母的话以外,还能怎么着?   然后,她很快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并且真差点儿爱上了自己的新生活,只是午夜梦回时,她心里有多悔恨与绝望,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回 关于以后   次日,荣亲王妃忽然到访,简浔闻讯后颇有些意外,宫里还在办丧事,荣亲王妃照理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什么事值当她亲自跑一趟她这儿的?   不过到底是长辈,她的纳罕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带着人迎了出去。   待彼此见过礼,分宾主落了座,丫头们也上了茶点鲜果来后,简浔笑着直接切入了主题:“荣伯母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既然今儿风把您给给吹到了我这里来,必定是有要紧之事,还请荣伯母但说无妨。”   荣亲王妃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呀,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一件颇棘手之事,不然我也不会明知你在养胎,还来白讨人嫌了。昨儿掌灯时分前后,容太妃投缳了,她都已晋了太妃,等大行皇帝的丧事一完,便可以去寿康宫荣养了,虽比不过先帝在时,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是不难的,照理要追随先帝而去,也不该是这时候,而该是先帝刚驾崩之时才是,自然于理说来,她娘家就享受不到家里女儿做了朝天女应有的恩赏。”   说着,吃了一口茶,继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偏今儿一早,她母亲就求到了你九嫂跟前儿,你九嫂的娘家,与容太妃母亲的娘家,能扯上那么一点儿亲戚关系,你九嫂如今又怀着身孕,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她难得开口,我也不好直接回绝,所以应了她尽快来与你商量,看能不能如孙家人所愿,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简浔吃了一惊,容妃竟然投缳了?   她看起来不像是决绝的人,更不想死,不然当初也不会明知不可行,还哭哭啼啼的求到宇文倩名下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可能自己结果自己的性命才是,除非,另有隐情,且八成与宇文修脱不了干系。   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微皱眉头道:“天家无私事,给容太妃办丧事是简是丰,我们女眷倒是差不多可以做主,可涉及到她死后哀荣和娘家封赏荫恩的事,怕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还得朝臣们商议后再做定夺才是。”   也不知道宇文修是个什么意思,容妃固然可恶,但孽是她一个人做的,他应当不会迁怒她的娘家人才是,但也仅仅只是不迁怒而已,还妄图有荫恩封赏,孙家人倒是想得挺美。   荣亲王妃闻言,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今百废待兴,朝臣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区区小事,何须劳师动众,何况说来也只是我们宇文家的家事而已,只要摄政王没意见,我们商量着办了也就是了,你说是罢?”   她当然没指望简浔能一力做主,立刻便给她答复,她今儿来,主要还是想让她回头探探宇文修的口风,那样不管成还是不成,她都能给次媳,也就是方才她口中的‘你九嫂’一个交代了。   荣亲王府的三爷是荣亲王妃亲生的次子,在宗室这一辈里行九,娶了媳妇儿进门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接连两胎都没有保住,弄得夫妻间的情分也淡了好些,荣亲王妃对次媳还是颇满意的,更不愿让嫡孙生在庶孙之后,那摆明了就是乱家的根源,所以这次次媳好容易又有了身孕后,她便看得极重,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助次媳保住这一胎,平安生下嫡子来,不然别说容妃的娘家母亲与次媳只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了,就算是至亲,她也未必肯管这闲事儿。   简浔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荣亲王妃的意思,点头笑道:“荣伯母言之有理,那今儿晚间夫君回来后,我问问他的意思,回头再给荣伯母答复罢。”   只要她愿意帮忙,哪怕只是帮着说一句话,事情便十有**能成……荣亲王妃一张脸立时笑开了花儿:“那就有劳侄媳妇,我也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等先帝的丧事办完,梓宫运往陵寝后,按制贵嫔以下的低阶妃嫔都得去为先帝守陵,可那些低阶妃嫔里,好些压根儿就没侍过寝,甚至没见过先帝,让她们小小年纪,便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我多少有些个于心不忍,要不,就征求过她们各自的意见,愿意出宫另嫁的,就放她们出去罢,成宗爷时也是有过这样先例的,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反对。”   简浔听得连连点头:“荣伯母这个主意极好,亦连宫女宫人们,也该放一批出去才是,如今宫里就那么几个主子,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人服侍?不是白白浪费吗,我晚间也与夫君说说这事儿。”   宇文修的好些亲卫至今还是光棍儿呢,就更不必说其他将士们了,若宫里能趁此番放一批宫女出来,于那么多光棍儿来说,虽仍是杯水车薪,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荣亲王妃笑道:“那我同样等着侄媳妇的好消息了,宫里虽好,却未必人人都愿意留下,我们也算是为自己积福了。再就是……”说着,看了一眼简浔左右服侍的瑞雨琼雪。   简浔会意,忙笑道:“荣伯母有话但说无妨,这两个丫头都是打小儿服侍我的,还算忠心可靠。”   荣亲王妃点点头:“那就好。其实这事儿,是我的一点私心,想着咱们两家自来交好,你和倩丫头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与定真不差什么,若我没想到也就罢了,既想到了,一定要提醒你一下才是。”   压低了声音,“皇上如今还小,虽是淑太妃所生,母子天性,血浓于水,但也有一句话叫‘谁养的亲谁’,依我说,侄媳妇很该趁早或是住进宫里,或是想个其他什么法子,让皇上养在你跟前儿的,说来淑太妃曾与先帝那般恩爱,先帝昔年御驾亲征时,尚且不忘将她带在身边,这样的情深意重,淑太妃在先帝去后,忧思过度,一直缠绵病榻,甚至……也不是不可能,那样等皇上长大以后,不管怎么说,你和摄政王也不至于没个后路,何况你们还会有儿孙……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到底怎么样,还得你们自己权衡决定。”   荣亲王妃的话说得半含半露的,但简浔还是全部明白了,对荣亲王妃倒也颇为感激,毕竟历朝历代的摄政王和权倾朝野的大权臣们,末了落得好下场的,真没有几个,便他们自己善终了,儿孙们也少有不遭殃的。   荣亲王妃此举,固然有卖好的因素在,却也不能否认她的真心。   可简沫的真实身份别人不知道,简浔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以前的简沫,她还有可能对她下手,如今的简沫,她却是万万下不了那个手的,她也做不到让他们母子分离,他们母子已经够苦、够不幸了!   于是只能向荣亲王妃道:“荣伯母这般为我们夫妻考虑,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心里的感激之情了,只是兹事体大,我得考虑一下才是,何况我如今身体不方便,好多事也是力不从心,但不管怎么说,您的好我都记下了,会一直铭刻于心的。”   荣亲王妃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简浔说是‘考虑一下’,其实根本没将自己的建议听进去,或者说是心太软,听进去了也不打算付诸于行动?   若是自己的女儿,她就是逼,也得逼得她按自己的话行事,再不然,直接代她动手了,永绝后患,可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她便只能建议一下,到底怎么做,得看她自己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上位者心软也是好事,至少底下的人不必时时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遂笑道:“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这般客气,岂非太生分了?那我以后想到什么,也不敢与你说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去了……你就别送我了,自家娘儿们,不来这些虚的。”   简浔却笑道:“正好太医让我多走动呢。”仍坚持将她送到垂花门外上了车,方慢慢的折了回来。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更衣梳洗,用过晚膳后,简浔与他说起白日荣亲王妃到访之事来,“……我答应了荣伯母,会向师兄讨一句准话的,你是个什么意思,可愿意荫恩容妃的娘家人?若不愿意,就算了,咱们让容妃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迁怒孙家上下已是仁至义尽了。不过,容妃好好儿的怎么就投缳了,是不是师兄你做了什么?她别不是跟狗皇帝一样,其实还没死罢?”   宇文修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容妃的确还没死,我让人悄悄儿将她送到天津卫去了。”   “天津卫?”简浔一怔,“送去天津卫干嘛啊?”   宇文修道:“我在那儿有好几处收集三教九流情报的据点,她不是爱给人拉皮条吗,我自然要成全她。不过你放心,我给她留了余地的,她的日子,照样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好过得多。”   只不过,再没有尊严,也没有未来罢了。   而将地点选在天津卫,他也是考量过的,既不会太近,近到盛京城见过容妃的人,或是她的娘家父兄认出她来,也不会远到失去了控制,节外生枝,不过就容妃那懦弱怕死的性子,只怕也做不出出逃或是试图报仇雪恨之类的事来,反倒极有可能很快就接受了现实,那就最好了。   简浔就不再多问了,有些事,她还是别知道得太清楚的好,只道:“那师兄到底愿不愿意荫恩容妃的娘家人啊,我明儿也好给荣伯母答复。”   宇文修想了想,道:“到底先帝的丧事还没办完,她也算是追随先帝而去的,就给她娘家兄弟一个轻车都尉的虚爵罢,也省得他们再上蹿下跳的,又求到你跟前儿来,让你不能安心养胎。”   有这样的娘家,女儿才死了,顾不得悲伤,先就想着能因女儿之死得到什么好处,也就不怪会养出容妃那样的女儿来了,看来以后孙家的男丁,一个都不能用,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得志便猖狂,做出什么罔顾信义廉耻,危害朝廷和百姓的事来。   简浔点点头:“那我明儿给荣伯母回话,对了,荣伯母还说,能不能将那些没侍过寝的低阶妃嫔和到了年纪的宫女们都放出去,旁的也还罢了,你的亲卫们好些都年纪不小了,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若事情能成,岂非三全其美?”   朝堂上的事,就足够宇文修忙得晕头转向了,短时间内哪顾得上这些,想也不想便道:“浔浔既说好,就和荣伯母商量着,尽快把这事儿办了罢,不过你就动动嘴皮子便罢,可别事事都亲力亲为,你如今可累不得……今儿孩子动了几次?我们梳洗了,就早些歇下罢,我也有些累了。”   简浔听他说累了,见他的确满脸的疲色,知道朝堂上的事必不轻松,偏每天忙完了,他还要赶回家来陪她,忙道:“好,我这就叫人打水来。”   一时盥洗完毕,夫妻两个躺到了床上去,宇文修的手立时抚上了简浔的肚子,但孩子这会儿不知是睡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动,他的手便渐渐不老实的,抚到了上面去:“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简浔如今易害乏,窝在他的怀里,鼻间全是他醇厚好闻的气息,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闻言下意识说道:“怎么可能一天又长大了,这是怀孩子,不是吹气好吗?”   宇文修轻捏了她一把,低笑道:“我是说这里,不是说肚子。我今儿分别问过太医和丁前辈了,都说你胎像稳固,养得极好,可以适当的运动一下,要不,我们……”   简浔被他呼出的热气喷得耳后一阵阵的发麻,整个身体也软了下来,说来他们的确好久没真刀真枪的来过了,都是她帮着他……草草了事,她其实……也想的。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连腰都没有了,又满心都是不自信,拿帕子遮了脸,小声道:“那你,把灯熄了。”   半个时辰后,宇文修重新点亮了灯,身体虽未得到满足,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再看简浔,红着一张脸,眼角眉梢都是娇媚之色,想来方才说的她‘很好’,的确不是假话。   宇文修的眼角眉梢就越发的柔和了,斟了一杯温水给简浔吃了几口,自己喝了剩下的半盏,方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简浔摇了摇头:“不饿,你不是说累了吗,还不快睡?”   待再次窝到他怀里,却是了无睡意了,想了想,还是把白日里荣亲王妃最后与她说的话,大略与宇文修学了一遍,末了低声道:“师兄,关于以后,你是怎么想的,只是为百姓们做点实事,让大邺又恢复昔日的繁华昌盛,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后,便功成身退,还政于小皇帝,还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以大邺如今的满目疮痍来看,只怕十年八年的,都恢复不了国力,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而十年八年以后,小皇帝却已渐渐长成了,人心难测,尤其皇家的人心更是难测,何况小皇帝周围,还注定免不得有牛鬼蛇神,届时他们便是想要功成身退,只怕都不容易了,何况他们将来就不是只有彼此,还有子孙后代了,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才是。   当然,让简浔说心里话,若是有一条能确保他们和他们子孙后代安危都无虞的康庄退路,她还真不愿意宇文修和自己的儿孙坐上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享受多大的权利就得承担多重的担子与义务的滋味,她其实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和儿孙去亲身体验,她更怕自己的子孙后代,将来变得跟明贞帝一样,那她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不能安心。   可这只是她的想法,她还得先听听宇文修的想法,两个人尽可能的求同存异才是,若末了宇文修的选择实在与她不一样,她只怕也只能对不起简沫母子了,不过,她会尽可能保他们余生衣食无忧,活得自由自在的。   宇文修闻言,一面轻抚着简浔的肩膀,一面沉声道:“虽说我现在没有更进一步的心,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不能给你准话,毕竟我手下那么多人,我不能一点也不替他们考虑,一点也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不过你放心,就算有朝一日我真要更进一步了,我也不会对淑妃母子赶尽杀绝的,反之,若届时我不打算更进一步,我也一定会先安排好退路,不叫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暂时他的抱负和血性还是凌驾于野心之上的,但以后会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毕竟那张椅子的确对这世间的所有男人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简浔心下稍安,道:“那就好,我既不想成为鱼肉,也不想鱼肉别人,若能有一个折中的结果,当然再好不过了。时辰不早了,师兄睡罢,不然明儿该没有精神了。”   宇文修“嗯”了一声,待听得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舒缓起来后,自己方慢慢的也睡着了。   第二日,简浔起来后,收拾一番,正打算打发人去给荣亲王妃递个话儿,想起自己也好久没进宫瞧简沫母子了,反正自己如今进宫也不必先递牌子,随时都能进,索性吩咐瑞雨:“让人备车,我要进宫去一趟。”   于是一阵人仰马翻后,简浔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想起宇文修偶然提起过有时候中午一忙起来,连膳都顾不得用,等忙完了想吃时,御膳房已经熄了火,不好再劳师动众,毕竟挨饿的也不是他一个人,于是只能吃一些点心来随便垫垫,还特意带了好几食盒精美可口的点心一道进宫,既给宇文修惊喜,也能顺道小小的收买一下人心。   没想到她才刚在第二重宫门内下了车,就见宇文修已经满脸冷峻,气势十足的站在那里了,吓得宫门里服侍的太监们都是战战兢兢。   简浔就一人白了扶她的瑞雨和琼雪一眼,道:“我是打算给师兄一个惊喜的,让你们提前传了信儿进来,还惊喜什么,果然该让你们嫁人了,嫁人后就知道夫妻间的这些小情趣,是很有必要的了。”   说得两个丫头红了脸,道:“您如今身子矜贵,我们可不敢冒半点险,万一回头有个什么闪失,呸呸呸,看我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就是,让大爷事后知道了我们知情不报,一定会剥了我们的皮,少夫人难道就忍心?至于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们才不要嫁呢,早打定主意服侍少夫人一辈子了。”   正说着,宇文修已走到她们主仆面前了,眼里只有简浔一个,整个人的气息也一下子柔和了不少,道:“不是说了让你只管在家里安心养胎么,又车马劳顿的进宫来做什么?万一颠着了可如何是好?”   一面警告的看了瑞雨琼雪二人一眼,唬得二人黄了脸,她们也想劝少夫人的,可这不是没劝住吗?   简浔笑道:“我这些日子都窝在家里,窝得都快生霉了,出来逛逛也不行吗,还是你不想看到我啊?还以为你见到人家,会很高兴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宇文修已借衣袖的遮掩,握了她的手,没好气道:“你明知道我很高兴,不然也不会早早在这里等着你了,方才懋勤殿的臣工个个儿都羡慕极了我,可我更在意的,是你的身体,不过算了,来都来了,且各处逛逛去罢,逛完了就去懋勤殿找我,算了,你要去淑太妃宫里罢?那我回头打发人去那里接你,中午我们一起用午膳,用完了下午我送你回去。”   简浔笑道:“还是别了,你忙你的罢,我午膳应当会与淑太妃一起用,下午我也自己回去即可,你别把我想得那般娇弱,那可不是对我的怜惜,而是对我的侮辱。”   宇文修闻言,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的爱,从来都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的,何况他的确还有一摊子的事等着处理,便交代了瑞雨琼雪几句,带着简浔带进宫来的点心,先回了懋勤殿去。   简浔目送他走远了,方坐了他特意吩咐人给她抬来的软轿,先去了离中正殿最近的保华殿,连日来荣亲王妃都是在那里下榻兼处理公务。   荣亲王妃也已得了信儿简浔进宫了,早早便迎在保华殿外,彼此见过礼后,亲亲热热的进了殿内去吃茶说话儿。   简浔便把昨儿宇文修的话润色一番,说与了荣亲王妃:“摄政王的意思,仍在先帝的孝期,容太妃追随先帝而去,那便应当有荫赏才是,只是孙家到底没什么拿得出手说得响嘴的事迹功绩,若是封赏太过,难免惹人非议,更甚者,逼着太妃太嫔们有样学样,就不好了,所以给容太妃的娘家兄弟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不知荣伯母有什么意见?”   本朝的轻车都尉是爵位的最末一等,排在公侯伯子男之后,且不沿袭,放在本来就是公侯世家的人家眼里,自然不够瞧,以荣亲王妃的身份地位,这个爵位就更是卑微得不值一提了。   但容妃的兄弟年纪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她家又不是长房,能得个轻车都尉的爵位已经很不错了,所以荣亲王妃想也不想便点头笑道:“已经再好没有了,我若还有意见,成什么人了,就这,我还得好生答谢你呢,总算我也能给你九嫂一个交代了,你也知道她这胎来得不容易,我是真怕因着这些个破事儿,再有个什么闪失了,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简浔笑道:“荣伯母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至于昨儿您说的另一件事,我也问过摄政王了,他让您全权做主即可,不过我有个请求,妃嫔便罢了,宫女您可得把好的都给我留着,我们摄政王麾下好些将士都没娶媳妇儿呢。”   荣亲王妃忙道:“这有何难,我记下了,回头整理好了,把名册给你送去,便是剩下的宫女,也可以许给没娶亲的兵士们嘛,你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昨夜问左右服侍的,方知道好些宫女根本记不起家在哪里了,不能送回原籍去,那她们出了宫去该何去何从,何以为生?嫁了人,不就有归宿了?”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荣亲王妃见时辰不早了,便要留简浔用午膳,“只不知道侄媳妇爱吃什么,我也好打发人给御膳房传话儿去。”   简浔摆手笑道:“荣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得去淑太妃宫里一趟,午膳应当会留在她那里用,只有下次再叨扰您了。”   荣亲王妃闻言,还以为她考虑了一夜后,纵然没全部将自己昨儿说的话放到心上,至少也打算与小皇帝多接触多相处了,忙道:“你既有正事,那我不耽搁你了,饭下次再吃也是一样,你快去罢。”   简浔便与她道了别,被簇拥着去了简沫宫里。   明贞帝的丧事还没办完,要五七三十五日后,才将他的梓宫运到陵寝去入土为安,所以众妃嫔至今仍住着原先的宫殿,简沫自然也不能例外。   简浔一路走来,见宫里虽仍白茫茫的一片,让本就萧索的冬日越发的萧索,来往的宫人脸上,却不见多少悲戚之色,等她进了简沫宫里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不由暗暗感叹,再是皇帝又如何,死了之后人们还不是该怎么过,仍怎么过,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太阳就不升起,天就不亮了。   简沫在殿门外迎了她进去,姐妹两个落了座,宫女上了茶来后,简浔问起小皇帝来:“怎么不见皇上,这些日子他累坏了罢?”   简沫便吩咐人抱儿子去,一面道:“也就最初那几日累些,后来就没什么场合非他出面不可了,便是我们这些太妃太嫔,如今也是轮流去中正殿守灵,要我说,日子倒比以前好过得多,不过旁人就未必这样想了。”   又问简浔:“姐姐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我瞧你肚子又大了些,孩子应当已经会动了罢?真好,以后翀儿就能有个弟弟陪他玩儿了。”   简浔笑道:“如今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得生下来才知道,我倒更希望是个女儿,才好做我们贴心的小棉袄。”   正说着,小皇帝被抱来了,简浔如今不方便抱他,就着简沫的手看了一回,道:“长得越发像你,也越发好看了,以后还不定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简沫笑道:“旁的都是次要的,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哪怕粗茶淡饭,也心满意足了,姐姐,你明白我的心吗?”说到最后,看向简浔的目光无比的认真与郑重。   她知道如今自己的儿子是暂时代宇文修坐那张椅子的,要说因为儿子竟果真做了一国之君,她心里没膨胀过,没生出过某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过,当然是假的,可一想到膨胀与有非分之想的代价,极有可能是自己母子皆不得善终,毕竟他们什么倚仗什么后盾都没有,且有今日也是拜宇文修所赐,她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这一路走来,她吃过的苦,她失去过的,还少了吗,她绝望得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也少了吗?她不能再拿儿子的未来和性命来冒险了,在这样一个世道,能平平安安的寿终正寝,才是真正的福气!   ------题外话------   有当老师的亲吗?如果有的话,节日快乐哦,么么哒O(∩_∩)O~   感谢9月9日吉吉洋洋亲的6朵鲜花,lisa67亲的11朵鲜花,么么么么么O(∩_∩)O~   ☆、第二百一零回 坚定想法   简浔迎上简沫满眼的认真与郑重,自然明白了她的心意,暗忖着她如今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肯定她的心,再趁机做个什么保证之类的,双方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罢,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又历历在耳,变得这么快,难免让人怀疑自己和宇文修一开始推他们母子上位的本意;可否定罢,就像宇文修说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如今把话说得太满太圆,将来打起脸来,也越响越疼,倒不如不说的好。   于是斟酌一番,笑道:“皇上必定能平平安安一辈子的,你也是一样,虽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但只要我们始终不改初心,好好生活,老天爷自然会庇佑我们的。”   简沫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承诺,略有些失望,但想着这样的事,姐姐也的确不可能说得太明,遂笑道:“那姐姐的话我就记在心里,承你吉言了。”   有多大的本事,享受多大的权利,他们母子既什么本事都没有,自然还是知足常乐的好。   如今的确不是宇文修上位的最佳时机,他到底不是大道正统,就跟寻常人家一样,得嫡枝没有人了,旁支才能上位,连上她的翀儿,先帝如今可有三个子嗣,总得三个子嗣都不在了,或是证明他们的确都庸碌无为后,才能轮到他上位,届时她的翀儿也大了,宇文修也已将该铲除的该铲除,该收复的收复,里里外外都能一个人说了算了,她的翀儿,便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主动提出禅位,皆大欢喜了。   简浔也笑道:“反正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是我妹妹,有今生,没来世的妹妹。”她们已经做了两世的姐妹了,想来第三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姐妹了,所以,好生珍惜这一世的缘分罢。   说完,她又道:“这些日子贤太妃谨太妃可还安分,没有找你的麻烦罢?”   小皇帝是已做了皇帝,可他只是个奶娃娃,什么事都不顶,简沫也只是太妃,还是一个身份低微、无依无靠的太妃,旁人更不可能知道她和简沫的关系,只怕心里都想着,最盼着他们母子不好的,就是他们夫妻了,作践了他们母子,就是变相的讨好了他们夫妻,明里不敢对他们母子使绊子,但暗里谁又能保证呢?   简沫见问,摇头笑道:“谨妃一直都挺安静的,她宫里的宫人也约束得极好,没谁趁乱生事的,贤妃近来也颇安静,只一心一意的安胎,听说万事都按自己信任的太医说的来,十分的小心谨慎,卯足了劲儿等着生儿子呢,哪里顾得上找我的麻烦,何况我也并不是那等真任人宰割的,姐姐只管放心罢。”   卯足了劲儿等着生儿子?简浔就无声的冷笑起来,贤妃就那么确定自己能生儿子?看来他们得从现在起就下功夫,避免贤妃宫里悄悄儿多了人,尤其是孕妇,等她生产时,更得宫里宫外都加倍的防备才是啊!   同样的,谨妃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不知道不会咬人的狗才见了人便“汪汪”直叫?所以对谨妃的防备,从某种程度说来,当比对贤妃的加倍才是。   在简沫宫里用了午膳,简浔又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不想刚走出没多远,迎头就遇上了谨妃,不待简浔有所反应,已先下了肩辇,含笑给简浔行起礼来:“摄政王妃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逛逛了,可真是巧啊,我近来难得出门一趟的,不想就与摄政王妃碰了个正着,既已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摄政王妃赏脸去我宫里吃杯茶,坐会儿再出去罢?”   一面又吩咐起左右:“立刻回去把本宫珍藏的雪顶含翠沏好,再备几样点心和鲜果,虽说摄政王妃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却也是本宫是一番心意不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简浔拒绝的话哪还能说出口,何况谨妃既打定了主意要堵自己,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倒不如就去她宫里坐坐,看她会说些什么,也算是知己知彼罢。   遂笑道:“那臣妾就叨扰太妃娘娘了。”   两个人于是说说笑笑的,去了谨妃宫里,待分宾主坐下后,谨妃先含笑问起简浔的身体来:“摄政王妃如今不害喜了罢,那滋味儿,真是非亲自经过的人,万万不能体会,不过自孩子动了以后,我忽然就觉得,再辛苦再艰难也是值得的了,想必摄政王妃也有同样的感受罢?”   简浔笑着点头:“可不是,孩子会动以后,臣妾才切身体会到自己实实在在是一位母亲了,听说待孩子生下来后,又会有更深刻的体会,太妃娘娘可以比臣妾先体会到了。”   谨妃笑道:“不过早两个月,晚两个月罢了,倒是不知道摄政王妃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要我说,女孩儿才好呢,又乖巧又贴心,我这胎若能生个女儿,此生就真是别无所求了。说来惠安县主与忠靖伯成亲这么久了,孩子本该生在我和摄政王妃前头的,偏遇上了守孝,一直到如今还没传来好消息,不然我还真想与惠安县主结个亲家呢,他们夫妇都是人品端方之人,教养出来的儿女也必定一样的端方守礼,好在县主就算再过一年半载的怀上,两个孩子的年纪也不会差得太大,不知届时摄政王妃可愿意替我们做这个大媒啊?”   她这是委婉的在向自己表达,她不但没有成为太后的野心,还愿意投向他们这一边,与他们同进同退?还是在试探自己,看宇文修会不会容她安全的生下孩子,顺利将孩子养大?再不然,另有目的?   简浔思忖着,嘴上已笑道:“这生儿生女啊,都各有一半的几率,万一太妃娘娘这一胎,与家姐将来的孩子性别相同呢,何况家姐到底什么时候能会怀上身孕,如今还是未知之数,还是到了那一日,且再说罢。”   顿了顿,又笑道:“其实臣妾倒是希望太妃娘娘这一胎能生个男孩儿,贤太妃娘娘也生个男孩儿呢,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样皇上将来长大后,凡事都能有最可靠最得力的帮手不是?”   谨妃笑道:“摄政王妃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啊,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生女儿,只盼老天爷能保佑我如愿以偿罢。”   当下两个人又拉扯了一番怀孕经,因为都是孕妇,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导致冷场,简浔便适时提出告辞了,“……等下次进宫时,再来给太妃娘娘请安。”   谨妃也不多留她,亲自将她送出了宫门外去,待折回寝殿后,方屏退了其他服侍的人,与自己的贴身嬷嬷感叹道:“这摄政王妃滑不丢手的,想要从她身上着手,怕是不容易啊,我就不信她听不出我的意思,我可只差明着许宇文倩的女儿将来以皇后之位了。不过也是,甭管摄政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心,都是宇文翀坐在那个位子上更方便,想要他们与我们合作,可能性几乎没有,不合作的好处明显比合作的大得多,傻子才不知道该怎么选呢!”   让自己的外甥女儿当皇后有什么意思,生了儿子那也是外人,哪有自己当来得痛快?江山给一个外人,又哪有给自己的儿子更稳妥更实在?   贴身嬷嬷忙道:“那我们怎么办呢,娘娘,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位子,与我们失之交臂不成?那也太可惜了,只可惜先帝走得太早了些,我们什么来不及做。”   谨妃摇头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太早了,万一本宫这一胎生的是女儿呢,那再多的雄心与筹谋,都是白搭,所以本宫不像贤妃那个傻子似的,横冲直撞的到处得罪人呢,若是女儿,且有咱们到处求人,到处看人脸色的时候呢……罢了,一切都待孩子平安生下来后再说罢,本来本宫还担心,摄政王不会让本宫和贤妃平安生下孩子,若都是儿子,他岂非后患无穷?所以急着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可如今看来,摄政王应当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老虎会对兔子赶尽杀绝吗,彼此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根本没那个必要,摄政王妃也是,眼神清明,一身正气,平心而论,若大邺真让他们掌管了,反倒是家国和子民的幸事,可是……”   可是,到底不甘心啊,那不是寻常人家争家产,争的只是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的三瓜俩枣,那是争的整整一个国家,且她儿子本来就有很大的希望,怎么能轻易就放弃?   谨妃沉默了半晌,忽然与贴身嬷嬷道:“尽快传话给父亲,真别再打那李代桃僵的主意了,届时一定会事败的,事败了还事小,落了现成的把柄与摄政王,让他能光明正大的清算我们,就事情大了,如今全看老天爷的安排罢,若老天爷真只给我一个女儿,那我们也是输给了老天爷,输给了命,天命不可违,而不是输给了人,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以后只安分守己的度日便是,长公主的外家,也能再延续至少三代了,三代以后的事,我们又哪里还管得着?”   “可是娘娘……”贴身嬷嬷还想再说,谨妃已又道:“不过,平西侯府那边仍不能放松了,如今平大人的确已位极人臣了,可异姓王,甚至是摄政王呢,只要有宇文修在,就轮不到他,我们许了更大的好处给他,就不信他真能一点不动心!”   贴身嬷嬷闻言,见她并不是真个彻底放弃了,方不再多说,行礼退下安排人传话去了。   彼时简浔已出了宫,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瑞雨隔着车帘一声令下,马车便平稳的驶动起来。   简浔不由再次思忖起谨妃先前的话来。   一心想与倩姐姐结亲家,还说自己想生女儿,可寻常人家尚且更盼着生儿子,何况皇家,所以,谨妃既是在试图稳住他们,以免他们趁她生产时对她不利,也是在拐弯抹角的许给他们好处,若她这胎是儿子,与倩姐姐结了亲家,将来倩姐姐的女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简浔不由哼笑一声,想得倒是挺长远,可皇后有什么好做的,很大程度上来说,且比不上她这个摄政王妃逍遥自在好吗,何况人心易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她和宇文修除非是脑子被门压了,才会把如今一副好好的牌,往稀烂的方向打好吗。   只可惜不能告诉谨妃自己和简沫的关系,不然她的表情一定会五颜六色,精彩至极罢?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果然蠢不是最可怕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才是最可怕的!   也不知道贤妃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宇文嵩的妃嫔们,除了简沫,就不能有一个识时务,懂得随分从时的吗?换个但凡有点脑子的,如今都知道该夹着尾巴做人了,那样才能平安富贵到老,不过,毕竟诱惑太大了,人难免会被贪心蒙蔽了双眼……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打断了简浔的沉思,她忙问一旁的瑞雨:“怎么了?”   瑞雨便撩开车帘,问起车夫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车夫道:“前面好似有人闹事,把路堵了,要不少夫人,我们绕道走罢?”   简浔就隔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下,发现已到了住户全部非富即贵的楠汇坊,不禁挑了挑眉,谁会不长眼的,在这一带寻事啊?   她想了想,道:“你慢慢走近,要是实在走不过去了,我们再穿胡同改道罢,前面的胡同都是通的,应当能绕出去,不然得多绕近一倍的路才能回去。”   车夫忙恭声应了,驾着马车慢慢的往前走,却是越走越慢,直至终于走不动了,不过,也已接近事发地,能听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却是腾骥卫奉了宇文修之命,以“贪墨之罪”来拿前户部左侍郎杨延陵下诏狱,同时抄没其家产。   杨延陵却自觉自己乃老臣,这么多年为朝廷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宇文修不该做得这般绝,拒不认罪,不许腾骥卫抄他的家不说,还扬言要去金銮殿敲登闻鼓,请文武百官和天下士人为自己评理,然后与腾骥卫拉拉扯扯的,就闹到了街面上来,堵得这一段路水泄不通。   “……宇文修,你个奸佞小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还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排除异己,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苍天无眼,佞臣当道,天下危矣……先帝啊,宇文氏的列祖列宗啊,你们快睁眼看看,快降一道雷下来,劈死了这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罢……”杨延陵跌坐在地上,对着苍天大声哭嚎,因他年纪的确不小了,腾骥卫们怕他一气之下一命呜呼了,回去不好交差,倒是不好对他动粗,只能任他哭。   简浔坐在马车里,虽看不清当中的情形,却能隐约听见杨延陵的哭嚎声,想起宇文修与她提过一耳朵,杨延陵这些年着实贪墨了不少银子,家里日子表面看似简朴,实则金银财宝都快堆满仓了,当年逆王之乱时,也是靠着财大气粗,有钱能使鬼推磨,才不但没遭殃,保住了全家,反倒待明贞帝回京后,又官复原职,继续当他侍郎大人的,他和平隽如今一心整治大邺自上而下的贪墨,那就得拿当中最肥那一只硕鼠开刀才是。   当然丝毫不觉得杨延陵可怜或是无辜,他贪墨民脂民膏,吃得脑满肠肥,一家子都挥金如土时,怎么不哭啊,如今知道哭了,已经迟了!   可她知道杨延陵是罪有应得,围观的人们不知道啊,有说杨延陵活该的:“……早听说他们家银子多得堆成山,主子们日常吃燕窝都是吃一碗倒一碗了,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可见老天有眼!”、“可不是,户部那样的地方,想不肥都难,这些年还不知道贪墨了多少我们的血汗钱去呢……”   自然也有看他白发苍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同情可怜他的:“不会罢,杨大人一直清正不阿,为民请命啊,怎么会忽然就被定了贪墨之罪,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没听杨大人说是摄政王在排除异己吗,话说回来,自摄政王上台以来,家破人亡的人家已不是一家两家了,他有多残暴不仁,还用说吗?不然当初也不会落个‘煞神’的名声了,我瞧着这事儿蹊跷……”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遇事立刻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同情起所谓的“弱者”来,虽然他们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过了就算,但说的人多了,又岂能一点也不对宇文修的名声造成影响?显然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也足见他想要励精图治,海清河晏,是多么的困难,多么的举步维艰了。   简浔心里沉甸甸的,就跟堵了块破布似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杨延陵还在哭嚎着:“宇文修,你别以为如今满朝文武都怕你,对你敢怒不敢言,我就会怕你了,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向你屈服的……我也死都不会认你的欲加之罪!我倒要看看,满朝文武与天下士人知道是你逼死了我之后,会不会群起而攻之,不止我的后人,所有有识之士,都会反抗你到底,将你赶下摄政王之位,让你的狼子野心落空,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   说完,他目露悲愤狠绝之色,老泪纵横间,起身就一头往大门左侧的石狮子撞去!   “呀……”人群里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简浔在车上看得这一幕,也是心里一惊。   杨延陵可还没最后定罪,得他自己招认了罪状,并画押按手印后,他才能算是犯人,就这样死了,悠悠之口岂能不诟病宇文修,指不定还会引来御史的弹劾,他因为是扶的小皇帝上位,再加上自己和平隽的强势,的确将满朝文武都看似弹压住了,但也仅仅是“看似”而已,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不服他的人,有现成的机会可以给他制造麻烦,那些人自然不可能放弃。   忽然之间,想要宇文修上位做皇帝,掌全天下所有人生杀予夺权利的念头,就一下子具体而强烈了起来,明明他就一心在为百姓做实事,一心在救国救民,到头来却奸臣攻讦他,触犯了他们利益的人明里暗里等着给使绊子,他一心想要他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不理解他,那他还当这吃力不讨好的劳什子摄政王做什么,他何不直接当皇帝,名副其实,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嘴巴!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简浔的注意力泰半仍放在杨延陵身上的,以为他必死无疑了,虽满是恼怒与糟心,但已在想着宇文修如何才能相对完满的善后了。   不想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却扑了个年轻小伙子出来,把杨延陵往旁边一推,他便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一看便知应当摔得不轻,但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简浔的第一反应,便是本能的松了一口气,人没死就好,然后便立刻往那急公好义的小伙子看去,他可真是出现得太及时了,比那些个只知道呆在原地的腾骥卫们强多了。   就见那小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个子,生得唇红齿白的,十分俊美,不过缺点也是,做为一个男儿,俊美得太过分了,免不得给人几分男生女相的感觉。   但简浔随即就笑了,因为她看见,那男子没有喉结,所以,他其实不是男生女相,而是根本就是“她”?   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已开口在说话了:“杨大人既说是欲加之罪,为何不敢随众位官爷走一趟,反倒一言不合就寻死?您方才若是真死了,岂不正好证明您是心虚了,所以连堂都不敢过,便直接畏罪自杀了?您既说自己是清白的,更该昂首挺胸的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第二百一一回 同类相吸   “俊俏男子”的一席话,说得舆论不再呈两极分化的局势,而是成了一边倒,“对啊,杨大人既说摄政王是在排除异己,那就随官爷们走一趟啊,走一趟不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犯得着堂都未过便当众自尽吗,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就是因为这样的贪官污吏太多了,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才会一年比一年糟糕,吃不饱穿不暖,只差卖儿卖女的,摄政王为了保家卫国,上了那么多次战场,杀了那么多敌人,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如今他上台后,下达的命令又都是为我们老百姓好的,这么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冤枉无辜?可见这杨大人的确有问题,不然干嘛不敢去衙门,干嘛不敢让官爷们抄他的家,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嘛……”   这样的一边倒,简浔自是喜闻乐见的,瑞雨琼雪连带车夫也是松了一口气,局势再不扭转,他们都要忍不住下车去骂那个老贪官和那些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人云亦云的无知长舌男长舌妇了。   但杨延陵可就高兴不起来了,满心的悲愤与不甘,只方才摔得着实不轻,哼哼哧哧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在他的儿子孙子们这时也赶出来了,闻言立刻替他辩驳起围观的人们来:“你们知道什么,那诏狱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进了那里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何况我父亲还这么大的年纪了,宇文修也太心狠手辣了!”   “俊俏男子”再次开了口:“进了诏狱的人的确很难再走出来,可那都是穷凶极恶,罪有应得之人,杨大人既说自己是无辜的,完全可以请求三法司会审,不就可以一证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就是!”人群立时纷纷赞同道。   杨延陵的儿孙们脸都白一阵青一阵的,强撑着嚷道:“你这厮知道什么,就多管闲事,三法司会审的确公正,不易冤枉人,可那是以前,如今那宇文修一手遮天,三法司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还不是他想给我父亲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俊俏男子”立刻道:“本来三法司还真有可能如你所说,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可如今有了杨大人当众闹出的这一出,满盛京的百姓都看着这件案子呢,三法司如何还敢只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便是摄政王,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不然我们大家伙儿也不依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我们满盛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呢,杨大人你就放心的随官爷们走罢!”   腾骥卫们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有一个领队模样的大声道:“杨大人,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拿下!”一挥手,便有两个腾骥卫上前,将杨延陵给押了起来。   杨延陵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再没有方才的硬气了,很快便被腾骥卫给带走了,留下他的儿孙们,个个儿脸上都是惊惶与无措。   方才那领队又抱拳团团向人群道:“我们兄弟这就抄杨大人的家去,还请众位乡亲父老帮着做个见证,看究竟是我们冤枉了他,还是他罪有应得!让开!”   后面的结果想也知道,方才杨延陵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罢了,简浔自不耐烦再看下去,她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那般的英姿飒爽,口齿伶俐,条理分明,最重要的是,她侧面帮了宇文修一个不小的忙,她一定要好生结交一番她才是。   只是等简浔从杨延陵身上收回目光,再看向人群时,却见那姑娘竟已不在了,她忙四下里逡巡了一番,却只看到一张张全然陌生的脸,一个也没有她的俊俏英气,顾盼神飞。   她忙问瑞雨琼雪:“你们两个看见方才那仗义执言的姑……公子去了哪里吗?”见二人摇头,忙又问车夫:“那你呢?”   车夫也是一脸的茫然:“奴才也没注意……”   简浔只得懊恼的放下了车帘,那姑娘怎么能一眨眼就不见了呢,这下可好,人海茫茫,她要上哪儿找她去?指不定一辈子都再遇不上了!   一时回到王府,简浔还在想方才那个姑娘,不然,她把她的画像画出来,回头让宇文修安排人找找去?可她好久不画画了,技艺都生疏了,万一画不出那姑娘的神韵来怎么办?本来人物像就不是她的强项了。   罢了,若有缘分,自然还能再见,若实在见不着了,也只能说明她们有缘无分罢。   简浔很快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去,想起宇文修的处境和他们的未来来,他如今得罪的人、触犯了他们切身利益的人越多,将来他自认为功成身退后,仇人自然也就越多,他是向她保证过,一定会提前安排好万无一失的后路,可他到底是人不是神,哪能真确保万无一失呢,除非他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他们一家子可以离开,他们的亲人们呢,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吗,那要离开的人,就不是三五个了,她可以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其他人却怎么可能?   所以,撇开理想啊抱负啊野心什么的都不谈,宇文修上位迟早也是势在必行!   晚上待宇文修回来后,简浔便抱了他,低声叹道:“我之前本来还想着,那个位子谁爱坐谁坐去,反正咱们不要坐,可如今看来,师兄是非坐不可了。”   就简沫和小皇帝,不是她贬低他们,一个连陈太后三成的果敢与谋略都没有,一个则年纪太小天资不明,长成一个不世出明君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便真天资过人,到底年纪阅历摆在那儿,等能与朝臣们你来我往过招,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时,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了,可问题是,他能活到二三十岁吗?   如此一来,惟有宇文修上位,有她照拂保护他们母子,他们母子才能真个平安富足的到老了。   宇文修揽了简浔,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了,不是说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只安心的为百姓们做实事,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简浔便把下午回来亲眼目睹的事与他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轻抚上他的脸,心疼道:“这些日子你一定承受了很多非议与压力罢,难怪你让我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是怕我听到了那些不好的话,心里难过生气吗?那些百姓,苦固然苦,愚昧也是真愚昧,那些奸臣更是可恨,他们既口口声声说你狼子野心,那你索性狼子野心给他们看,看他们届时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宇文修就笑了起来,道:“不让你出门,的确有怕你生气烦心的原因,但要说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还真没有,那些人非议他们的,关我什么事,除非他们能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百姓们愚昧,那没有办法,他们的教化程度和水平决定的,但也就是盛京的百姓才会这样,因为他们好歹没真正饿过肚子,没真正感受过什么叫饿殍满地,易子而食,人不像人,可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一定会由衷感激我的,那就够了。”   简浔重重点头:“嗯,他日史书工笔,也一定会记下师兄的功绩,让师兄流芳百世的!何况也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愚昧庸碌,人云亦云,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不就很清醒明白吗,只可惜她很快就离开了,我来不及结识她。”   宇文修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些的,活着时都不在乎了,何况死后,我如今最在乎的,就是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今儿孩子闹你了吗?”对简浔口中那位姑娘,并没有兴趣。   “没有,他乖着呢……”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叫人摆了晚膳来。   翌日,简浔起来后,想着闲着无事也是无事,便去了库房为宇文佳和宇文伶挑选添妆,一直挑到下午,还兴致盎然的,觉得有事做果然时间容易打发多了。   不想平西侯府却忽然打发了人来送讣告,平夫人今日辰时病故了。   简浔先是一惊,继而想到外命妇们都进宫为明贞帝哭灵时,便听平氏说过平夫人身体近来每况愈下,别说进宫哭灵了,连床都不大下得来,很是忧心忡忡,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到底平夫人也是快交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算是高寿了。   她想了想,吩咐何妈妈道:“妈妈立刻坐车回去一趟,看母亲这会儿怎么样了,再问问我什么时候去平西侯府吊唁比较妥当。”自她当初与平隽议亲不成后,她就再没登过平家的门了,如今贸然登门,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何妈妈忙应了:“少夫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就要退下换衣裳去。   “回来。”却被简浔叫住了,道:“算了,母亲这会儿必定在平西侯府,只怕父亲与沂儿也是,你回去也是白跑一趟,我明儿还是直接去平西侯府吊唁罢。”   她是代表睿郡王府去吊唁,何况那些旧事早已是时过境迁,有什么可不自在的,难道谁还敢对她无礼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次日简浔去平西侯府吊唁时,平家众女眷包括平大太太在内,都是十分的客气与感激。   其他冲着平隽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更是一个个殷勤备至的试图往她跟前儿凑,做不了首辅大人的丈母娘,能与摄政王妃交好,也是好事啊,偏这些日子摄政王妃一直在家里养胎,一早就放了话谁也不见,她们是想献殷勤也找不到机会,如今终于有机会了,自然不能错过了。   弄得简浔不得不应酬了众人一回,末了还是平氏出面,说她如今累不得,要带她去屋里歇息一会儿,才算是“解救”了她。   简浔见平氏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脸却白得没有血色,知道她很为平夫人的去世伤心,一出了灵堂,便握了平氏的手,轻声道:“母亲,外祖母这是喜丧,像她这样高寿,又儿女双全,一生都富贵平安,子孙成器的人,满盛京也找不出几个来,所以您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罢。”   平氏“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道:“我知道,母亲这样已是难得的福气了,我就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以后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你别笑话儿我啊,我虽也一把年纪了,在自己母亲的面前,却永远都是孩子,不过她老人家也不是病了一日两日,我早有心理准备了,过几日自然就好了,你别担心。”   简浔点点头:“我明白母亲的心,对了,父亲和沂儿呢,在外面帮着舅舅表哥们待客吗?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平氏道:“你父亲和沂儿都在外院,泽儿也回来了,回头我让他来见你,他长高了好些也长壮了好些,你只怕都认不出他来了。至于你外祖母的丧事,家里子弟众多,外院没什么可操心的,内院你三舅母虽病倒了,大表嫂也在坐小月子,但有你大舅母二舅母和几位表嫂,还有族里的女眷并三舅母的娘家侄女儿金小姐帮衬,倒也应付得过来,何况再不济了还有我呢,哪能让你帮忙。”   “那就好。”简浔听得连连点头。   正要再说,忽然瞥见前面不远处,一个颇有些眼熟的人,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的走远了,因是昨儿才见过的,倒是一眼就足以让她认出对方正是昨儿那位“俊俏公子”了,可见二人是真的有缘也有份啊!   她忙问平氏:“母亲,方才走过去那位小姐,您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吗,我看她的年纪,应当与平家的表姐表妹们都对不上。”   平氏“哦”了一声:“那就是你三舅母的娘家侄女儿金小姐了,闺名一个‘斐’字,又漂亮又能干,府里上下都很喜欢她,你外祖母昨儿临终前,还想让你表哥娶了她,只可惜,你表哥怎么也不肯同意,弄得你外祖母虽不至于是含恨而终,也算是带着遗憾走的,你三舅母也因此很是生气,不过金小姐却是个难得大方的,见你三舅母病倒了,五表嫂又是新进门不久的小媳妇儿,说话做事都娇娇怯怯的,三房连个可以支应的人都没有,便主动站了出来,帮着打理一些事宜。”   说完顿了顿,“也不知你表哥怎么想的,金小姐这么好的姑娘,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等他以后娶了个空有家世,却娇娇滴滴,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千金大小姐时,他就知道后悔了!”   平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想临终前把平隽的亲事定下的,他如今是做了首辅,权倾朝野威风八面,可在平夫人心里,仍是那个最让人不省心,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孙子。   金斐家世是差了些,可自家已经够显赫,自己孙子也已爬得够高了,实在很没有必要再借联姻来达到强强结合,更上一层楼的结果,最重要的,反倒是姑娘的人品才德,当不当得起首辅夫人和平氏宗妇。   平夫人活了快七十年,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金斐事事已经做得足够好的表象之下,更厉害更能干的真正水平,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家现有的儿媳孙媳里,真没一个及得上她的,这可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宗妇孙媳妇吗?   所以赶在临终前,她特意让人去请了本不该出现在她病房,在她交代自己儿孙们遗言这样场合中的金斐来,然后当众将平隽和金斐的手拉到了一起,意图与愿望已是不言而喻。   只可惜平隽还是那句话:“我如今还没有娶亲的打算,请祖母见谅。”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   弄得本就只剩一口气的平夫人,差点儿立时落了气,平大老爷见状,只得立刻将儿子赶了出去,然后与平夫人说,这桩亲事他同意了,让平夫人安心。   谁知道平隽在外面听说后,又跑进来说了一遍自己的不情愿:“虽说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亲应当知道,我从来不由人摆布的,任何人都不行,任何时候都一样,所以,您同意了这门亲事是您的事,与我无关!”   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平三太太难堪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觉得平隽侮辱得何止是自己的侄女儿,连自己和自己的娘家,都被一道给踩了个彻底。   反倒是金斐,一脸的平静无波,只看着平隽说了一句:“你最好祈祷你将来没有后悔说方才这些话的那一日!”   平氏说着,叹道:“平心而论,我也觉得金小姐极好,这是我自己的感知自己的判断,并不是人云亦云,你表哥若是错过了她,极有可能这辈子再遇不上比她更好的女子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简浔心不在焉的应道:“表哥打小儿便智多近妖,也许,他就喜欢那种娇娇怯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千金小姐呢,毕竟他已够聪明够强大,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了,还要个聪明能干的妻子做什么?”   以前她就说过,平隽那样的人,这辈子要么娶个与他一样聪明的妻子,两个人旗鼓相当,惺惺相惜,既是夫妻,也是最欣赏彼此的知己,要么就娶个单纯的人人都一眼就能看到底,对他崇拜地五体投地奉若神明的妻子。   若昨儿没有见过金斐在先,简浔还觉得,这门亲事也有可取之处,平表哥日日公事已经够忙够累了,回到家中若还不得安宁,也太难为他了,可她先见过金斐了,想起平表哥真要恶劣起来,那真不是等闲人能受得了的,她的朋友那么好那么光芒四射,明显不是囿于内宅的娇滴滴的寻常千金小姐,才不要给平表哥糟蹋呢,——没错,如今至少在简浔单方面的认知里,她和金斐已经是朋友了,至于金斐那边,她相信很快她也会承认自己这个朋友的。   所以,平表哥还是就娶个单纯的妻子罢,反正他能干么,能者多劳,能摆平外面的事,家里的事自然也难不倒他。   简浔想着,又道:“母亲也别叹息了,这事儿您再急也急不来,且顺其自然罢,倒是那金小姐,听母亲说来,实在是个难得的利落人儿,我都想结识一下她了,不然母亲替我引荐引荐?指不定倩姐姐也会很喜欢她呢。”   平氏闻言,倒也没多想,只道:“那我先带你去前面的小花厅落脚,再打发人请她去,不说你比她年长身份比她尊贵,只说你如今怀着身孕,也该她来见你才是。”   引着简浔去了前面一座小抱厦里安顿下来,叫人沏了茶上了点心来后,方叫人请金斐去了。   金斐来得极快,在进门前与从里面出来的平氏行礼后,擦身而过间,心里犹在纳罕如今人人争相奉承巴结的摄政王妃,怎么会忽然召见名不见经传的她,虽彼此算来都是平家的表小姐,可二人说穿了,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也不知此行是福是祸?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进来后便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给简浔行起礼来:“民女金斐,见过摄政王妃。”   简浔已笑道:“金小姐快免礼,算来我们还是表姐妹呢,何况前日我们就见过了,且不必这般客气。”   趁机打量了金斐一番,见穿了女装的她,虽比昨儿男装时多了几分娇美,但眉眼间的英气与顾盼神飞的神采,还是如出一辙,真是从外貌到气度,都与平隽再相配没有了,只可惜,平表哥这次有眼不识金镶玉啊,只盼他别应了金斐的话,有朝一日悔不当初罢。   金斐便应声直起了身来,一面笑道:“民女不敢与摄政王妃表姐妹相称,不过摄政王妃说前日就见过民女了,请恕民女眼拙,并不记得曾见过您,还请您明示。”   一面也不着痕迹打量了简浔一回,见这位摄政王妃虽一身简简单单的衣饰,却着实美得让人见过就忘不了,最重要的是,她眉宇间那种自信与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让她一下子与寻常女子,有了鹤立鸡群般的差距,不由暗暗由衷欣赏的感叹,难怪能让摄政王那样的人物一心一意,当做掌中宝心尖子呢,她若是男人,有幸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一定会跟摄政王一样的,   简浔示意金斐坐了,方道:“前日我路过楠汇坊前户部左侍郎家门前时,见过金小姐一面,说来,我还该感激你呢。”   金斐就瞬间明白是那日自己一时激愤之下,出言挤兑杨大人时的场景,好巧不巧儿让简浔看了个正着,今儿来了平西侯府后,又好巧不巧的见到自己,认出了自己,忙笑道:“民女只是做了任何一个有识之人都该做的事情罢了,当不得摄政王妃这一句‘感激’,倒是民女当时,那个一般人都该认不出民女来才是,何况摄政王妃还离得远,您是怎么……”   她做那样的女扮男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就没露过马脚,这摄政王妃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眼睛也未免忒利了罢,还是,当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金斐暗暗自凛,她虽然暗地里生意做得不小,还蒙人送了个“点金公子”的诨号,但有钱再能使鬼推磨,在真正的上位者和当权者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他们要捏死她,也就比别捏死一只蚂蚁,稍稍难一些而已,她可不想,自己忽然就无声无息的死了,还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简浔笑道:“金小姐别急,你妆扮得已经够惟妙惟肖了,主要是你本身的气质太引人注目了,我呢,又经常出入皇宫,你也知道,宫里有很多太监,他们都是没有喉结的,我当时远远的看到你没有喉结,可你的气度又是太监万万不可能有的,于是就做了个大胆的猜测,没想到我们竟是如此有缘,这么快又再见了,我之前跟我母亲说话儿时,远远的看见你带人走过,一问我母亲,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主要是她前世在宫里待的那几年,真的见过太多的太监了,所以在辨别男女上的目力,就这样练了出来,而且金斐的气质,怎么说呢,让她有种同类见了同类,不由自主就会被吸引住的感觉,这应当就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金斐这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民女还以为,自己的乔装之术真那么不堪一击呢,吓的民女都在想着,以后可不敢再偷溜出去了。”   简浔听得轻笑了一声:“你别一口一个民女的了,我也不叫你‘金小姐’了,我单名一个‘浔’字,你叫我浔姐姐浔表姐都使得,我大姑子惠安县主,与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改日得了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题外话------   感谢9月10日雪帝尊亲亲的99朵鲜花,破费了,么么哒O(∩_∩)O~   昨儿老公头被广告牌给砸伤,缝了针,还貌似有点轻微脑震荡,真是祸从天降啊,/(ㄒoㄒ)/~   推荐闲听冷雨的文文《锦绣田园之医女难为》,这是一个傻子变腹黑,男女主互相压倒,天天追着要洞房,为着谁上谁下而折腾的相爱相杀一起奋斗奔小康,灭小人,秀恩爱的田园故事,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看哦,O(∩_∩)O~   ☆、第二百一二回 师兄,谢谢你   金斐被简浔的热情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方才她还听那些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暗地里嘀咕‘当日在宫里哭灵时,便知道摄政王妃不好说话了,没想到私下里也是一样,与旁的年轻媳妇子一点不一样,难怪嫁了摄政王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见摄政王妃不是个轻易就肯与人打交道,更别说深交的,现下却待自己这般随和友善,实在让她,有些个无所适从,不能不多想啊。   只能笑道:“承蒙摄政王妃错爱,可民女……可我何德何能,能得您这般刮目相看,我还是叫您王妃罢,我爹娘还在时,都叫我的小名儿‘斐斐’,您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叫我。”   一面又觉得自己太多疑了,人摄政王妃全天下一等一尊贵的人物,图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什么啊?可她这一路走来,真不是一开始生意就做得这么大,一开始就这么多疑的,还不都是让环境给逼出来的。   简浔见金斐对自己还是持有怀疑,也不生气,只笑道:“那我就叫你斐斐了啊,斐斐,你别多想,我并没有旁的想法,只是觉得你我或是同道中人,所以想结交一番罢了。我这些年除了惠安县主,并没有旁的密友,她也是一样,只因为我们两个都不爱好其他千金小姐爱的花儿粉儿啊的,受不了与她们打交道时的九转十八弯,你既女扮男装了混迹于市井中,可见也是个不耐烦这些的,而且你前日那番话,实在很得我好感,所以……,不过,你若实在不愿意与我深交,那也罢了,我们就君子之交也是一样。”   其实她还有一点私心,她近来虽没见宇文倩,但想也知道,她的情绪不会好,若有了感兴趣的事情给她做,她应当就不再时时都沉浸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了。   金斐女扮男装的样子,差不多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不止是外形,还有她的言行举止,都颇像模像样,可见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再结合平氏与她说的,金家早年生意做得很是风生水起,如今金家却只剩金斐一个人了,那他们那些生意,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一半以上,应当至今还是掌在金斐手里的。   那她的见识阅历,至少在某些方面,必定连自己也及不上,就像一本新书,每一页翻下去,都可能有新的发现新的感悟,宇文倩有了这本书,这本书还有可能会带着她做一些她以往从来没做过的事,于她彻底走出来,无疑是事半功倍。   念头闪过,耳边已响起金斐的声音:“没有,我很愿意与王妃深交。王妃可能不知道,我这些年用日日都生活在尔虞我诈里来形容,虽有些夸张,但也的确经历了太多的骗局太多的艰难,所以,别人便是真对我示好,我首先想的,也是人家会不会是别有所图,另有居心?以致这些年下来,我看似与周围的人都交好,但要说知心密友,却是一个也没有,今日承蒙王妃错爱,我、我愿意赌这一次,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如我所愿,‘士为知己者死’,我也甘心情愿,只为王妃方才说的那四个字‘同道中人’,我就愿意赌这一次!”   摄政王妃与她说话时,眼里的真诚与澄净是别有居心之人绝对伪装不出来的,多少总会露出一些马脚来,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怎么会瞧不出来,可她愣是没瞧不出来,要不就是摄政王妃段位太高,要不就是她没有一点坏心,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决定交这个朋友了。   简浔就笑了起来:“真正的知心密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辈子得一个已是幸甚之至,没有反倒是正常的,希望我们能尽快成为彼此的知己罢,只是这几日只怕你都不得闲,等过几日你忙过了,去王府找我好不好?我如今身上有门禁令,出门只怕还没你自由,到时候我也好介绍惠安县主与你认识。”   金斐既已决定与她深交了,对待朋友的态度自然又不一样,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分客套,笑道:“您这样的门禁令,旁人想要还没有呢,您就知足罢。等忙过了这几日,我一定去找您,虽说我如今帮着管事实在名不正言不顺,但我姑母待我是真不错,我便为了她,少不得也只能尽心尽力了。”   想也知道平隽那日在自己的祖母临终前,也紧咬牙关不肯娶她,已成为平西侯府如今最大的一个八卦了,下人们再忙再累,私下里也不可能不嚼舌根,连主子们自以为背了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不是吗?   所以,金斐并不觉得自己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当然,也没必要挂在嘴边,逢人就诉说自己的苦情与委屈,只大大方方的,当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也就是了。   只是想到平隽,还是会忍不住有几分恼怒,等着瞧罢,我总有一日会让你后悔的!   简浔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只笑道:“那我就在家里恭候斐斐的大驾了。”   当下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平氏进来说有下人等着金斐示下,她只得辞了简浔,行礼退下忙自己的去了。   平氏这才坐到了方才她的位子上,与简浔道:“看浔儿你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与金小姐相谈甚欢吗?”   简浔点头道:“还行,金小姐真是个不错的人儿,表哥是真个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聪明能干的女人都是一座宝藏,尤其金斐这种遭遇了那么多不幸与艰难,却仍能挺直脊梁做人,柔韧不屈的,只可惜,平隽显然不是那个识宝惜宝之人,那也是他自己没福气。   平氏叹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谁也勉强不来。不过若金小姐是我的女儿,我还未必愿意将她嫁给你表哥呢,你不知道,自他当上首辅以来,多少人家拼了命的讨好他,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女人的,因为银子都被他充了国库女人都被他赏了人,那些人家没着了,竟又想到了送自家的女儿侄女儿给你表哥,说是做妾也情愿,这叫什么事儿?你表哥之前倒是都拒了,如今要守孝,那些人也只能暂时收敛,可以后呢,以后谁说得准,万一你表哥哪日就动摇了呢……反正谁也管不得他,且由不得他去罢,我如今只庆幸,你两个弟弟不像他。”   其实平氏最担心的,还是万一平隽至今仍惦记着浔姐儿呢?那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简浔听得若有所思,平隽只是首辅,旁人已变着法儿的送女人给他了,宇文修说来更尊贵更显赫一些,岂不是,想给他送的人更多?可她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她忙敛住心神,与平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母亲也不必太担心,对了,泽弟这会儿得闲吗,我想见见他,不然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军营了,我又得好长时间才能见他了。”   平氏忙道:“他能有什么事,自是时时都得闲,我这就打发人叫他去。”指了自己的丫鬟去传话。   不一时,简泽便来了,果然长高长壮了,看着也沉稳了好些,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简浔打量了他一回,问了他一些在军营里习惯不习惯的话,末了笑向平氏道:“再过两年,母亲与爹爹就好抱孙子,含饴弄孙了。”   说得简泽黝黑的脸上浮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道:“姐姐成了亲,怎么就跟别的妇人一样,逮着我说的都是这些了?怪道人都说‘长舌妇’,不说‘长舌女’呢。”   平氏忙骂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呢,她还不是关心你,何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简浔笑着接道:“就是,还是个爷儿们呢,原来脸皮这么薄?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方才说你在军营里人缘可好了,武艺也是拔尖的,这些我都信,不然岂不是太辜负祖父和爹爹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了?不过,你也不能骄傲才是,也别想着你姐夫可以给你开后门儿,他的军功,还有当年祖父的军功,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一刀一枪挣出来的,你哪怕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能堕了祖父的威名才是。”   简泽方才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会儿忙起身正色道:“姐姐的教诲我都记下了,虽不敢说以后我能取得怎样怎样的成就,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不叫姐夫面上无光,不叫祖父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心的。”   简浔点点头:“那就好,且忙你的去罢,等下次回来时,也去王府瞧瞧我,我那时候身子可能更不方便了,要回府见你怕是不现实,你姐夫也惦记着你呢。”   简泽忙应了,说了些让姐姐保重身体的话,自行礼退下了。   余下简浔又与平氏拉了几句家常,见时辰不早了,她若留在平西侯府用膳,彼此都不方便,便由平氏带着,去前面辞了平大太太等人,坐上了回睿郡王府的马车。   晚间宇文修一如既往满脸疲色的回来了,简浔见了,自是免不得心疼,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情,便一面亲自服侍他更衣,一面笑道:“是不是今日所有的官员都去了平西侯府吊唁,变着法儿的对平表哥献殷勤,师兄无人可用,所以才累成这样啊?”   宇文修听得笑起来,道:“可不是吗,平首辅素日油盐不进,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献殷勤,他还不好回绝了,自然谁也舍不得放弃,你不也去了平家吗,是不是人山人海啊?每次也就只有达官贵人家里办红白喜事,才能让人觉得,原来盛京还是很繁荣盛京的人还是挺富裕的。”   简浔听得“咯咯”直笑:“文武百官一定不知道,冷面摄政王,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说完,忽然自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师兄,谢谢你……”   宇文修一怔,转身抱了她在怀里,道:“怎么了,忽然这般客气这般感性,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先给我点甜头吃吃,我待会儿吃人嘴挼,就不好责怪你了?”   “呸!”简浔啐道:“我哪有做错过事,说得我不知道多少前科似的。我是感谢你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给我挡得严严实实的,让我丝毫不必烦心……我今儿听母亲说了才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拼了命的想巴结平表哥,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平表哥做妾都情愿,他都这般奇货可居了,你自然只有更盛的,可我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过,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往我跟前儿凑,或是托了人来拐弯抹角的说项,毕竟我如今怀着身孕,身子不方便,若是贤惠的,就该主动替你收人才是,所以我要谢谢你。”   说到最后,一脸的郑重与认真。   别说外面的人受利益驱使了,睿郡王做父亲的,与宇文修没有利害关系,也曾借云侧妃之口,旁敲侧击的让她替宇文修收人,只不过云侧妃说得隐晦,只是略提了提某某人家正妻有孕了,便安排了通房侍寝,通房也因此有了身孕,旁人都说这是“双喜临门”,便点到为止了。   可简浔岂能听不出来,睿郡王是盼着她能贤惠大度,不但自己为睿郡王府和宇文修开枝散叶,最好还能让其他人为王府和宇文修开枝散叶,让王府枝繁叶茂的?   她却是听过就算,凭什么她辛辛苦苦的替丈夫怀孩子,丈夫却连最基本的为她素上这么几个月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婚姻里从来都只容得下两个人,平白多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来,算怎么一回事?那些真正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譬如平家,子弟里又有几个是庶出的了?她相信宇文修,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她也绝不会拿自己的婚姻自己的爱情去冒一丝一毫的险。   倒是没想到,她为保护他们的婚姻与爱情只是默默的、带着私心的做了一小步,他却默默的、无私的做了一大步,虽乍一听见让她觉得在意料之外,可稍一细想,便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了,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他爱得更多,付出得更多不是吗?   宇文修这才明白简浔方才为何会那般感性,向来在她面前都脸皮奇厚,抓住一点机会就要为自己讨好处的人,这会儿破天荒有些不自然起来。   略有些粗鲁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方沉声道:“这有什么可感谢的,你给我怀孩子已经够辛苦了,我旁的忙帮不上,难道连最基本的洁身自好也做不到?连最基本的让你少烦心些都做不到?让自己的妻子和别的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久而久之,弄得夫妻离心,家里乌烟瘴气,都是蠢货男人所为,我可自来不认为自己是蠢货。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做,当年岳母怀泽弟沂弟时,岳父不也是这样做的吗,既是岳父又是师父,我也是怕他知道我敢做对不起你的事,追上金銮殿也要揍我,那我摄政王的体面与威严岂非荡然无存了,以后还怎么服众啊?”   一席话,说得简浔笑不可抑,“你就胡说八道罢你,你如今是威风八面的摄政王了,爹爹哪敢打你啊,他也不会打你,他只会直接过来王府,让人替我收拾好箱笼,将我接你家去,以后再不让你见了……”   笑着笑着,却忍不住红了眼圈,再次抱紧了他的腰:“师兄,我真的很庆幸,能嫁给你,能与你相知相许。”   婚姻从来不是简单的两个人之间的事,父母家业,兄弟姐妹,儿女后嗣,等等等等,这些琐碎掺杂在婚姻之间,积沙成塔,再好的感情,再多的爱恋,在这些经年累月的琐碎里,也会渐渐消磨光了,可这一刻,简浔却无比坚定的知道,他们两个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日,他们的感情永远都会跟现在一样,历久弥新,他们只会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   如此过了几日,金斐果然依言来拜访简浔了,简浔一面让人迎她进来,一面打发人去忠靖伯府接宇文倩去。   因今日是到别人家做客,金斐也没有立场为平夫人服丧,所以她的衣妆较之上次的整体素淡,显得鲜灵了许多,人也因此显得越发漂亮了,不过不变的,还是那份不卑不亢,大气从容的气度。   简浔看着就喜欢,让人上了茶来,笑道:“府里的忙碌暂时告一段落了罢?当初我祖父去世时,也是这样,前七日个个儿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过了七日,就好得多了。”   金斐点点头,笑道:“是好多了,我姑母身体也好多了,所以我一得了闲,就来拜访王妃了,不瞒您说,我事后是越想就对您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更深入的了解您,方才在来的路上,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多么的盼望能有个知己好友,原来友情也能让人,唔,怎么说呢,用‘魂牵梦萦’来形容虽有些不合适,也有些夸张,但我相信,王妃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简浔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应当与当初孔圣人感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时,是一样的,其实我这几日也有这样的心情,今早上起来,还与丫头们感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拜访我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两个人说着话儿,很快宇文倩也到了,看起来气色竟很不错,情绪也不错,倒让简浔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她还以为,会看到一个消沉低落的她呢。   她忙介绍金斐与宇文倩认识,彼此才说过几句话,便已对彼此掩不住的满眼欣赏了,可见交朋友这事儿除了看缘分,志趣相投,气性相仿是多么的重要了。   只是到底金斐是后来的,彼此交情还不深,简浔宇文倩与她也不可能真就无话不谈,三人便只是捡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来说,金斐这些年到过的地方,无疑是三人中最多的,到了后来,就渐渐成了她一个人说,简浔与宇文倩津津有味的听。   三个人因此度过了愉快的一日。   到了申时,金斐先告辞离去了,余下宇文倩与简浔道:“这金斐倒真是个不错的,虽只是一介民女,与你我谈笑风生时,却一点不露怯,也不刻意的奉承巴结我们,一派的大家风范,实在对我胃口,这个朋友我交了。”   简浔笑道:“正是因为知道合倩姐姐胃口,我才特意介绍你们认识啊,慢慢来罢,一次两次见面之后,就成为了密友知己的,这世间也没几个,她挺不幸的,父母弟弟都不在了,早年因着父亲身体不好,她得一个人摸爬滚打,撑起整个家,如今更得自己摸爬滚打了,太急进太热情只怕适得其反。”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宇文倩一番,道:“我那日听师兄说,你情绪很激动,我这些日子还一直担心,你会又钻牛角尖了,如今见你好好儿的,我也可以放心了。”   宇文倩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当日的确有些激动,回去后也的确钻了牛角尖,觉得无论如何,已发生的事都改变不了,已染上的污点也去不掉了,但你姐夫不容我再逃避了,这些日子一直都与我在一起面对,一起克服,想来再过一阵子,也就能好了……你和弟弟别担心。”   想起这些日子胡严对她的那些体贴和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微微有些脸热,知道他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不然他的身体总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候,本能的表现出他的嫌恶与回避来,可他一直没有过,显然,他是真的心口如一,那她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呢?她惟有尽快走出来,与他好好儿过好以后的每一日,方能回报他的深情厚谊一二了。   简浔见宇文倩说着就红了脸,都是过来人,约莫还是能猜到一些,却也没多问,只是笑道:“有倩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姐夫真是个好丈夫真男人,倩姐姐以后一定要与他幸福美满的过好每一日才是。”   本来就该如此,当日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简浔虽不知道前阵子宇文修都是怎么折磨明贞帝的,但那个过程她想也知道,绝不会愉快,所以也没有多问,只让宇文修在后者死后,与她说一声就是了。   宇文修日前已与她说过,明贞帝已死,尸体也已扔去了乱葬岗,既然那副罪恶的躯体那个罪恶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了,再让它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也未免太悲观太不明智了,——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不过,金斐她还是要继续交往的,如今她和宇文倩的生活都富足美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换句话说,也是一成不变,颇有些无趣和消磨意志的,她们也该跟金斐似的,找点自己真正喜欢的、感兴趣的事情,来做一做,体现一下各自只是她们这个人,撇开旁的因素,只是她们这个人的存在价值才是!   之后,简浔与宇文倩便时常与金斐三个人聚一聚了,因简浔身子不方便,如今天又冷,聚会的地方便都定在了睿郡王府。   三个人既志趣相投,熟悉起来后,金斐自然不必再事事瞒着简浔和宇文倩,所以二人很快约莫知道了她的生意到底做得有多大,她在商场上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连她那个“点金公子”的诨号也听说了,——倒是与宇文修派人去查探来的情况相符,两个都是自己最看重最在乎之人,对忽然与她们要好起来的金斐,宇文修又岂能不暗暗先摸一摸她的底细,防患于未然?   亦连金斐与平隽的种种“过节”,她们也知道了,金斐对平隽的评价,倒是与她们的评价差不多:“傲慢、刻薄、恃才傲物,唯我独尊,这么可恶的男人,还真以为我对他多感兴趣呢,先前还私下找到我,说他三五七年内的都不打算娶亲,让我别再等着了,省得耽误了青春,呸!谁等着他了,说得本小姐嫁不出去似的,只要本小姐想,愿意娶本小姐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好吗?哼,他既这般可恶,避我不及,我还非嫁给他,让他后悔一辈子,恶心一辈子了!”   可她嘴上说得凶,眼里提及平隽时的光亮,只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倒是过来人简浔与宇文倩瞧了出来,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这是明显有了感觉,还不自知,或者说是自己也察觉到了,却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啊,这可如何是好,平隽那个态度,被软化被感动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她岂非注定要伤心了?   但平隽脾气不好性格恶劣是真,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天之骄子,跟个天生的发光体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靠近也是真,要怎样才能让她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呢?   姐妹两个一时间都没有好法子,春节也不知不觉到了。   ------题外话------   感谢9月12日凡云玲亲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二百一三回 暂住宫中   今年虽是新帝登基,说白了也是宇文修与平隽共掌天下的第一年,但二人想着如今国库空虚,百姓的日子还很艰难,九边的将士们也是日子难熬,遂借口还在先帝的孝期,今上也年小体弱,把年节下的一应庆典都能取消的取消,从简的从简了,为此二人还各自惩处了几个意图拍马屁的亲贵官员。   弄得上下都彻底明白了摄政王与首辅大人不爱热闹不爱吹捧,只喜欢办实事和肯办实事的人,不得不都夹紧了尾巴过日子,各自家里的年事也是能简则简,一直到腊月二十八,内城才终于有了年节的喜庆气息。   到了腊月三十,宇文修封了印,简浔刚用了午膳他就回来了,简浔自是又惊又喜,忙道:“还以为今儿师兄就算要提前回来,也得申时去了,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宇文修一边解着大氅,一边道:“还没呢,让人给我下碗面来罢。”   随即去到熏笼前,将身上的冷气都烤化了,才坐到了简浔对面:“今儿个孩子闹你了吗?昨夜折腾得你都没法儿睡了,等他出来了,若是个女孩儿还罢了,若是男孩儿,且等着我揍他罢!”   简浔的身孕已经七个月了,根据太医和过来人们的说法儿,这时候的孩子已经完全成型,生下来都能活了,也大多数时候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与动静了,所以简浔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就会跟孩子说一会儿话,宇文修回来后,也会拉了他与孩子说话儿。   昨晚上她也是抱的一样的想法,以为与孩子说一会儿话,自己要睡了,他自然也就跟着睡了,谁知道小家伙儿不知道怎么搞的,兴奋得在她肚里几乎折腾了一夜,弄得她和宇文修都没睡好,所以宇文修有此一说。   简浔却护短得很,闻言立刻道:“你小时候还一刻都不得安宁呢,不是招猫就是逗狗的,他好动还不是随你,你凭什么打他啊,是不月姨?”   月姨笑道:“可不是吗,小孩子,就是要好动才好呢。”   宇文修就无语了,再次觉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并不全都是好事……只得岔开了话题:“年夜饭仍是在银安殿开吗?今晚就别守岁了,明儿一早就得进宫呢。”   简浔点点头:“是,两位侧妃早已给我看过菜单了,我瞧着还行,对了,今夜宫里的年夜饭怎么办?往年依例都是有阖宫宫宴的,可今年皇上还小,太妃们又都无精打采的,怕是没谁牵这个头罢,可若连年夜饭都没有,也未免忒不像了。”   明贞帝的梓宫运往陵寝后,低阶妃嫔里不愿意出宫去的,便都去了陵寝守灵,余下的高位份又侍过寝的妃嫔们,除了简沫与贤妃谨妃,也都搬到了寿康宫去,如今偌大的皇宫人口至少减了一半以上,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个华丽的坟墓似的,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宇文修道:“今年宫里没有宫宴,先帝热孝还未过呢,皇上依例该为先帝守三年的孝,其他妃嫔至少也得是一年,所以,我一早就传了话,让各宫妃嫔自己吃,你就别操心这些了。”   简浔“哦”了一声:“好罢,我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适逢瑞雨端了才给宇文修下好的面来,二人也就打住不说了,待宇文修吃过面,休息了一会儿后,简浔心痛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没好生休息过一日,娇滴滴的让他将自己抱到床上,然后让他陪着自己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晚上的年夜饭在银安殿席开四桌,因着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们来回穿插,大家说起笑来,也没有往日那般拘束,倒也一派热闹喜庆气氛。   就是睿郡王看着亭亭玉立的宇文佳和宇文伶,想着这是姐妹二人在娘家的最后一次年夜饭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劲儿,他可还有两个女儿呢,而且年龄也差了好几岁,不可能在同一年出嫁,那岂不是意味着,这样的伤感与舍不得,他还得再尝试两次了?   不过看着简浔高高的肚子,想起崔公公说的,太医已给大少夫人把过脉,这一胎十有**是个男孩儿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祖父,自家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代人,以后自己还会有更多的孙子孙女,复又高兴起来,本来只给简浔预备了两千两的银票做压岁钱的,又临时让崔公公添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到红包里。   惹得简浔散了席回到自家的院子,打开红包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禁不住又与宇文修感叹了一回:“啧,父王出手果然从来没有小气的时候,只可惜一年只过一次年,若是一个月过一次,我岂不是要成财主了?”   又摊手向宇文修道:“那师兄的压岁钱呢,我还等着呢,可不能比父王的少,不然我要不高兴的啊,快点儿!”   宇文修最喜欢她一副故作骄纵的样子向自己撒娇了,那是除了自己,任何人都见不到的美景享受不到的待遇,每每让他因为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心里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因顺势扯了她的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还正说要问你要压睡钱呢,你压着我睡了一整年,难道不该给我一份厚厚的压睡钱罢?”   简浔是觉得他那个‘岁’字,发音很是奇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听了他后面那句‘你压着我睡了一整年’,才反应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啐道:“呸,谁压着你睡了,明明就是你……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我不管,我的压岁钱,你休想赖掉!”   宇文修见她因为怀孕稍稍圆润了一些,因而显得越发吹弹可破的两颊红扑扑的,双眸却跟闪着璀璨光芒的辰星一般,又明亮又妩媚,忍不住低头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才低笑道:“好,就算是我压着你睡了一整年,那我没有银子怎么办,反正要压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说完忽然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就往内室大步走去,简浔骤然失重,“啊”的失声叫了一声,随即便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嗔道:“师兄以后别再玩这样的突然袭击了,我如今可重得很,万一你失了手怎么办?”   “就你这点重量,我怎么可能失手,你也太小看你夫君了。”宇文修笑道,一面便掂了掂她,“唔,是有点重,哎呀,我都快撑不住了……”   被简浔以不轻不重的力量揪住了耳朵:“再重又如何,再重也是你老婆,那你就得抱!”   “是是是,敢不抱吗,使出浑身的力气也要抱啊……”   夫妻两个嬉笑了半晌,见时辰实在不早了,才收拾一番,齐齐睡下了。   次日刚交了四更,便起身穿戴打扮齐整,坐车进了宫去,照宇文修的本意,是不想让简浔进宫的,她如今肚子那么大了,又天寒地冻的,虽然进宫后除了朝拜时,不会再向任何人行跪拜大礼,可他仍是心痛她得很,觉得太委屈她了。   简浔却想着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她,如今是宇文修正当权的时候,当然没人敢置噱,可指不定哪日此事就成了现成的话柄,累旁人诟病宇文修骄纵妻子,目无尊上,何况她也想进宫去看看简沫母子,大过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母子在宫里除了彼此,一个亲人都没有,必定很是孤单寂寥,她哪怕只陪简沫说会儿话也是好的,坚持要走这一趟。   宇文修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特意从自己手底下调了个叫“冬姑”的三旬妇人来贴身服侍简浔,说那冬姑是习武之人,比寻常人眼明手快得多,届时也能更好的服侍保护简浔。   于是一时到了坤宁宫,与瑞雨一道扶简浔下软轿的,就不是琼雪,而是冬姑了。   坤宁宫外早站了很多外命妇了,今年朝拜就没有内命妇了,太妃们作为先帝的未亡人,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场合的,哪怕是简沫这个小皇帝的生母,因为她主动退让做了太妃,而没有做太后,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所以今日众外命妇,自然是惟简浔马首是瞻,待对着皇后娘娘的拜过以后,大家便鱼贯退出了坤宁宫正殿。   然后众人立时围住了简浔,这个殷勤的说着‘我们家初六请吃年酒唱堂会,不知道摄政王妃可愿意赏脸拨冗光临’,那个笑着不露痕迹的将旁边的人挤开‘摄政王妃如今身子不方便,不知道王府哪日请吃年酒呢?我们也想去凑个热闹,还请摄政王妃届时别嫌弃我们呱噪才好’。   因是大过年的,简浔也不好冷脸以对,便笑着一律推过:“本宫如今身子不方便,且摄政王早就与本宫说过了,我们家今年一切从简,给文武百官做个表率,所以府里不会请吃年酒,众位夫人的好意,本宫先谢过了。”   弄得众命妇都有些讪讪的,简浔才懒得管她们心里怎么想,自与荣亲王妃去了一旁说话儿。   荣亲王妃自然也免不得邀请简浔出席自家的年酒,“知道你身子不方便,提前与你说好日子,你届时来了兴致呢,就去热闹一下,不想动呢,也就罢了,都是自家人,咱们不来那些虚头巴脑的。”   简浔点点头:“多谢荣伯母体谅,等明年,我一定早早去给您拜年,您可得先把压岁钱给准备好了,还得准备两份儿呢。”   荣亲王妃道:“五份儿都使得,就怕你不来。”   彼此笑了一回,她才压低声音切入了主题:“这几日我听说贤太妃的娘家日日往宫里送东西给贤太妃,算着日子,她可没几日就要生产了,别不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罢……你提醒一下摄政王,各大宫门的防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荣亲王妃能听说的事,简浔自然也能听说,就更不必说宇文修了,早与简浔说过,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简浔仍立刻向荣亲王妃道谢道:“多谢荣伯母提醒,这事儿我会立刻告诉摄政王,让他安排下去的。我年前得了几筐新鲜的瓜菜,是我母亲一个庄子上的管事,新近种出来的,因今年是第一年,产量有限,便没有往各处送,您和荣伯父若是吃了好,明年我让我母亲多送我些。”   “那敢情好,我正想新鲜的瓜菜吃呢,日日都大鱼大肉的,嘴里都快没味儿了。”荣亲王妃笑道,她和荣亲王是明贞帝的长辈,当然不用为他服丧,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当下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荣亲王妃急着出宫,简浔则要去简沫宫里坐坐,便彼此道了别,背道而驰了。   简沫宫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一眼望去,连个红灯笼红绸带都看不见,却是她和小皇帝都在热孝里,自然不能见一点艳色,吃的喝的也全是素菜素酒,而主子们都这样了,下人们难道还能越过主子大鱼大肉不成?   所以除了昨儿夜里是除夕,每个人添了一道内务府份例内的肉菜外,宫人们简直觉得这年过得比素日还简单冷清,一个个儿都是没精打采的,把手笼在袖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墙根下晒太阳。   简浔远远瞧见的就是这副情景,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怒气来,既有对宫人们消极怠工的,也有对简沫的,你说你好歹也是执掌过六宫的人,就算当初掌管得磕磕绊绊,捉襟见肘的,那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人,如今后宫更是没谁能灭过你的次序去了,怎么倒连自己宫里的宫人们都约束不好了?你这般软弱无能,也就不怪后宫自上而下,都敢对你蹬鼻子上脸了,你不先弯下腰,谁还能骑到你脖子上!   忍着怒气进了简沫的寝殿,方知道原来不是简沫不作为,而是她病了,还病了好几日了,她的几个贴身嬷嬷宫女既要服侍她,又要照顾小皇帝,都腾不出手来管教约束宫人们,亦连年下的赏赐都顾不得发,更别提昨夜的阖宫年夜饭了。   简浔的怒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难怪她方才还在殿外,就隐隐闻见了一阵药味儿,也难怪宫人们消极怠工,各宫管事嬷嬷大宫女大太监们因有主子的信任与看重,时不时的还有赏赐,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可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乃至粗使的杂役们,素日却是什么外水都没有,只能盼着年节下,能多发点月钱和赏赐。   偏简沫病了,没顾不得上这些,他们盼了一年,好容易过年了,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心里失望委屈之下,怎么会不带出消极与低沉来,毕竟他们的日子是真的不容易。   简浔心里很快有了决定,却不先付诸于行动,而是坐到简沫床前,一面小声问起她贴身宫女的话来:“你们娘娘病成这样,请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的?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病倒了,是不是地龙烧得不够热,还是碳不够用?”   一面打量起昏睡着的简沫来,见她明显瘦了一圈,两颊通红,显然病情还未得到缓解,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简沫的贴身宫女见问,忙恭声回道:“回摄政王妃,前几日皇上有些咳嗽,晚上睡不大安宁,娘娘很是心疼与担心,接连几夜都亲自照顾皇上,终于让皇上大好了,可娘娘自己却病倒了,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疲劳过度之下染了风寒所致,必须静养。偏娘娘放心不下皇上,一刻不见到皇上都不能安心,这几日都是让奶娘带了皇上在外间,说是她虽不能见皇上,以免过了病气给皇上,但必须得时时听见皇上的声音,她方能安心,但就是这样,她仍一时怕皇上冷了一时怕皇上饿了的,也休息不好,也就今儿个摄政王一早就接了皇上去太庙祭祖,娘娘知道皇上有摄政王照顾,再不会出什么岔子,方安心睡了快一个时辰了……倒不是旁的什么原因。”   简浔闻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简沫心疼儿子,一刻也离不得儿子,她能理解,她就这一个儿子,所有的感情与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将他看得比什么都重也无可厚非。   可她再心疼看重儿子,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也不想想,她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小皇帝可就没娘了,没娘的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她难道听过见过的还少了吗?   何况小皇帝是男孩儿,且不管将来他会不会一直做皇帝,任何时候,他都必须顶立门户,至少能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妻儿才是,简沫这样溺爱他,他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便受不了,久而久之,小皇子不得被养成个女孩儿了吗?也就不怪世家大族的男孩儿一般到了七岁,就必须搬去外院,由父祖管教了,长于妇人之手,的确害处不少。   不过罢了,小皇帝如今还小,也的确离不开母亲,还是等过两年,他大了些后又再说罢,她待会儿也委婉的劝劝简沫便是。   简浔想着,朝方才回话的那个宫女和其他几个肃手立在一旁的宫女嬷嬷道:“你们几个,留一个下来与我一起守着你们娘娘即可,其他的人,立刻开了你们娘娘的钱匣子和库房,寻些散碎银子和布料什么的出来,按等发赏下去,大过年的,弄得一点喜庆热闹的气氛都没有,不知道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指不定一热闹起来,你们娘娘心情一好,病也好了呢?”   顿了顿,又道:“你们自己的份儿也别忘了,唔,本宫看你们眼睛都沤下去了,可见这几日都是尽心尽力,你们就得双份儿的赏赐罢,一份儿算是本宫赏你们的,回头本宫便打发人将银两送进来,补给你们娘娘。你也给几位姑娘嬷嬷帮忙去,待会儿再代表本宫,敲打一下宫人们,别日日只想着赏赐,他们好生服侍主子,本就是本分,主子愿意赏他们,那是主子仁慈,忘了赏他们,也是理所当然,几时他们有消极委屈的资格了?”   后面的话却是对瑞雨说的,瑞雨忙屈膝应了,笑着招呼起简沫的宫女嬷嬷们来:“我笨手笨脚的,还请几位姐姐嬷嬷别嫌弃我添乱才是。”   明显她是简浔跟前儿得脸得用的,宫女嬷嬷们哪敢嫌弃她,忙都笑道:“姑娘也太客气了,你都笨手笨脚了,这世上也找不到伶俐人儿了。”   一群人齐齐给简浔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简沫这才又回到了简沫床边,就见她不知何时已醒了,虽仍一副虚弱的样子,脸上却满是笑容,微喘着道:“怎么能让姐姐破费呢,秋雨她们的双分子,还是我来出罢,她们向来服侍我和翀儿也的确尽心尽力。倒是姐姐,快离我远些,省得过了病气给你。”   简浔道:“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这会儿出不出去都一样,何况我身体这阵子调养得还不错,你别担心,只管安心将养自己的身体,不然哪来的精力照顾皇上?你说你也是,满屋子的下人呢,难道还照顾不好皇上一个小孩子了,何必事事都亲力亲为,把自己累病了,那才真是照顾不到皇上了。”   简沫闻言,就苦笑起来,道:“姐姐,我这不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彻底放心吗?翀儿就是我的命,他便是咳嗽一声,也跟剜我的心似的,我宁愿自己病得再重,也不愿让他受到一丁点儿病痛的折磨,等姐姐再过两个月,生下孩子后,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可你这样操心,病几时才能好得了?还宁愿自己病得再重,也不愿怎么样怎么样,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皇上岂不是……”简浔沉声道:“所以,这几日你什么都别想了,只安心养你的病,我向你保证,皇上绝不会有任何事的!”   简沫继续苦笑:“我何尝不知道,有姐夫在,翀儿一定不会有事,可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要不姐姐,你留在我这儿住几日好不好,我知道你如今身子也不方便,可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留在我宫里,我知道你在,就能安心了,好不好,姐姐,你就留下来住几日罢,等我身体一些了,一定不再强留你……姐姐,就当我求你了……”   面对简沫满眼的祈求,简浔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宇文修固然会保他们母子平安,但那仅仅只是保护他们母子的性命不受到威胁,至多再保证一下不让他们受这样那样的委屈而已,旁的事,他是既想不到,便想到了也不会关心,他本来就是个只关心关注自己在乎之人的人,简沫母子,显然不在他“在乎的人”之列。   所以小皇帝与简沫先后病了,他提都没与她提过,分明是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简浔却能想象到简沫这几日在病中的脆弱与无助,生了病的人,本来就比常人更易消沉与悲观不是吗?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行,那我留下住几日,等你身体大好了,再出宫不迟,不过我得先打发个人去问下你姐夫的意思才是,还得打发人回去替我收拾箱笼呢。”   简沫立时满脸的惊喜:“真的?姐姐真的愿意留下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会至死铭记姐姐待我的好的。”许是心情好了,气色看起来都比方才好了一些。   简浔便立时打发冬姑拿了自己的牌子,去给宇文修传话儿,若是宇文修同意,再让她立刻回府一趟,让何妈妈和琼雪替她收拾好箱笼带进宫来。   宇文修接下来会有几日的清闲时光,还想着要好生陪陪简浔呢,谁知道她倒先“抛弃”她,答应住进简沫宫里了,恼得简直恨不能立时冲到简沫宫里抓人了。   还是想到简浔向来决定了的事,一般都不会更改,他在她面前,也向来只有听命的份儿,方堪堪忍住了,暗暗在心里发狠,等她回府后,看他怎么收拾她,还有小皇帝,等他再大上几岁后,看他怎么揍他!   于是简浔就这样住进了简沫宫里,是夜让奶娘带了小皇帝,睡在她屋里,反正有冬姑在,谅也出不了岔子,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夜都平安无事。   而简沫好生休息了一晚上后,病情也有了明显的缓解,瞧着气色好了不少。   这日是大年初二,本该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如今简浔留在了宫里,自然也回不了崇安侯府了,简沫因此满脸的歉然:“姐姐,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没说完,她的贴身宫女进来了,屈膝行礼后,小声向姐妹两个禀道:“娘娘、摄政王妃,奴婢才打听到消息,贤太妃昨儿上午就发动了,却一直没有请太医,她宫里也什么动静都没有,惟恐旁人知道她发作了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第二百一四回 山雨欲来   “昨儿上午就发动了?”简浔听得皱起了眉头,“她这是头胎,听说养得也极好,更加不好生才是,竟然还不请太医,也什么动静都没有,惟恐旁人知道她发作了似的……是想干什么呢,不要命了吗?”   贴身宫女道:“奴婢听说了也觉着不对劲儿,所以立刻来禀告娘娘与摄政王妃。”   简浔“嗯”了一声:“你做得对。”一面捋下腕间的赤金嵌宝手镯,“这个赏你了,退下罢。”   贴身宫女忙谢了恩,却行退了出去。   简沫方道:“姐姐,贤妃一向诡计多端,不会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对我们不利的主意罢?不过我早听说她宫里是养着稳婆的,不请太医问题应当也不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瞒天过海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倒是天大的喜事。”   简浔摇头道:“我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当中的关窍,冬姑,你设法递个消息给摄政王罢,万一他不知道这事儿呢?”毕竟生孩子早一刻晚一刻发动,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宇文修就算有安排,也不可能细致精确到连贤妃到底什么时候发动都算到。   冬姑忙恭声应了,自退下安排去了。   简浔这才将自己代入贤妃的立场,设身处地想起若自己是她,这会儿这般做,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来,肯定是有她必须这般做,这般做了,好处也会巨大,所以她才敢拿自己和自己腹中孩子的性命做赌注的原因,——问题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她是不确定自己腹中这一胎到底是不是男孩儿,或者说,她其实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了,所以想拖到能十成十“确定”自己生的一定是男孩儿后,才让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那她的娘家人势必还在宫外,在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垂死的挣扎。   简浔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简沫听,简沫立时满脸的惊怒:“她这是想,想‘狸猫换太子’?”那贤妃到底是何等的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她应当是这么想的。”简浔点点头,还以为宇文修一直不动声色的严防死守着,贤妃和她的娘家人早已死心,决定听天由命了,所以这最近一个月以来,已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没想到,他们仍没有放弃,也是,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一个皇子,自然比一个公主的作用,大得多得多,他们自然要铤而走险,毕竟富贵险中求。   很快冬姑就带了宇文修的回话回来:“摄政王说他都知道,让摄政王妃不必担心,翻不了天的。”   这话说得简浔与简沫都是神色一松,简沫因笑道:“姐夫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既这般说了,我们就只管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儿罢。”   “嗯。”简浔点点头,让人抱了小皇帝来,远远的让简沫与他说话儿,小皇帝一岁半了,已经能走一段路,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虽让简沫养得有些腼腆怕生,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很爱说爱笑的,殿内因此很快便响起了欢声笑语。   只是这欢声笑语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便被一阵突然响起的一声紧似一声的鼓声给打破了,随即是悠扬的钟声响起,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响彻整个皇宫的上方。   简浔一下子白了脸,失声叫着“冬姑”,“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邺开国之初,太祖爷曾在午门外特意设了特制的大鼓和大钟,只有出了天大的事,才能钟鼓齐鸣,而大邺绵延至今两百多载,钟鼓声同时响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连历代皇上驾崩了,都只响过钟声没有响过鼓声,也就不怪简浔紧张了,实在是太担心宇文修,也太担心如今本就风雨飘摇的大邺了。   “摄政王妃别急,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冬姑忙应了,自奔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简沫已握了简浔的手,急声道:“姐姐,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日的安生日子过?”话没说完,眼泪已是流了满脸,她在宫里也这么几年了,自然也知道钟鼓齐鸣意味着什么,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不是好事,反而更恐慌。   简浔只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别着急,到底是什么事,很快就能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还有你姐夫和平表哥在,这世间有什么事,是他们两个联手都解决不了的?你别急,真的别急。”   嘴上说着让简沫别急,自己却是急得心都快跳出胸腔了,难道是九边告急了?那宇文修岂不是又得上战场了?老天爷怎么就不能给他们,也给大邺哪怕一两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呢!   冬姑这次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简浔与简沫简直不知道这一个时辰,她们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所以一见到冬姑回来,二人便迫不及待的急急问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冬姑见问,迟疑了片刻,才满脸沉重的道:“听说是漠北的庆亲王反了……”   漠北的庆亲王?   反了?   简浔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这庆亲王到底是何方神圣,代宗爷,也就是明贞帝的曾祖父执政时,他的胞弟庆亲王犯上作乱,最后却功败垂成,代宗爷为绝后患,是要将他赐死的,可其时他们的生母敬懿太后还在,以死相逼,迫使代宗没能赐死庆亲王,而是将其发配去了漠北为王,诏令他的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关半步。   漠北苦寒,庆亲王带着家眷儿女去了那里后,不几年便一命呜呼了,他的儿女们也死的死病的病,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心智有些不健全的儿子,成日里只知道玩玩玩,连下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得亏他还有身为男子的本能,不然庆亲王那一支就要绝嗣了。   其时敬懿太后已不在了,代宗爷也已垂垂老矣,听得胞弟只剩下一个傻儿子传承香火,想到早年兄弟间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倒是对其动了恻隐之心,不但下旨庆亲王的爵位世袭罔替,还曾派人千里迢迢的送赏赐去,临终前又留了话,让新君别赶尽杀绝了,且留庆亲王一脉一条生路,反正在漠北那样的地方,他们也翻不出花儿来。   新君虽应了已故皇考的遗命,到底还是担心信任庆亲王是在装傻,他与堂兄弟们,可没有那么深厚的情谊。   于是打发自己的心腹,千里迢迢去了漠北一探究竟,结果却是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渐渐的也就彻底放松了警惕,及至之后的皇帝们上了位,听得接连两代庆亲王都只得一个独子,还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脉的香火就断了……更是彻底将漠北还有个庆亲王给忘到了脑后去。   然而庆亲王一脉却从来没忘记过复仇,从来没忘记过大邺的江山是宇文家的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凭什么代宗一脉就能在盛京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他们却只能在漠北艰难度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总有一日要打回盛京,为自己讨回公道,为自己赢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简浔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冬姑的还沉重:“那现在摄政王与首辅大人是不是紧急召了亲贵大臣们在懋勤殿议事?再去打听一下,这会儿议事的结果怎么样了,是战还是和,若是战,又是谁挂帅?”   她已不记得前世有没有庆亲王反了这回事了,应当也是有的,只那时候她作为一个游魂野鬼,对什么都不关心,能到处飘来飘去的时间也的确有限,所以不知道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那么,庆亲王府这些年明显就是在一直故意示弱,韬光养晦了,而盛京离漠北千里迢迢,又为他们提供了最大的保障和便利,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打算再忍了,也足见至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准备得足够充分,胜算足够大了,相较之下,大邺虽看似幅员辽阔,兵多将多,却泰半都不堪一击,尾大不掉,这场战役,这场对决,将注定是一场硬仗!   冬姑这回没有立时应下简浔的话,而是迟疑道:“懋勤殿一带,都不是奴婢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哪怕有摄政王妃的令牌,只怕金吾卫也不会让奴婢过去……摄政王妃还是再等等罢,也许,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传来了呢?”   简浔话一说口,便想到了这一茬儿,如今见冬姑与自己想的一样,只得摆手道:“那算了,我们且再等等罢,军情紧急,一定会很快就出结果的。”   说完,忽然想起最近几年来,她和宇文修就没安安心心过过一个好年,大前年是先帝驾崩,前年是逆王之乱,去年是祖父孝期,今年又摊上庆亲王谋反这样的倒霉事儿,老天爷也真是有够“厚爱”他们!   可再想到大多数的百姓,别说欢欢喜喜,吃好喝好玩好的过年了,一年下来,连能吃上一顿饱饭都是奢望,又觉得他们已经够幸福了,得惜福才是。   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瑞雨轻手轻脚的进来禀道:“娘娘、少夫人,午膳时间到了,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尤其如今您二位一位病着,一位是双身子,更不能不顾自个儿的身体。”   简浔与简沫哪有胃口,一直如坐针毡的都快愁死了,不过也知道现下不是由着自己来的时候,都勉强用了些,然后让人撤了下去。   到了申时,终于有动静了,冬姑进来禀报:“摄政王妃,周将军在外面的长街上求见。”   简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忙道:“快带我去见他!”周四平是武将,照理后宫都不该踏进半步的,如今却直接到了简沫的宫门外,可见情况有多紧急!   简沫闻言,挣扎着就想下地:“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这么小就当亡国之君,遗臭万年。   但话音落下,自己都意识到自己跟去不但不能帮着解决问题,反而只会添乱,堪堪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等着姐姐回来罢……”抿了抿唇,还想说点其他的,终究没有说出来。   简浔知道她心里必定是极度不安的,可这会儿也顾不上安慰她了,“嗯”了一声,便让冬姑扶着,急匆匆见周四平去了。   很快到了宫门外,果见周四平正等在那里,一见简浔出来,便要行礼,简浔却是急声道:“别来这些虚的了,如今前面怎么样了,是战还是和,若是战,会由谁挂帅?”   周四平见她挺着大肚子,走得气喘吁吁的,脸色却是白得吓人,忙道:“摄政王和平大人与众位亲贵臣工这会儿还在议事,有主战的,也有主谈判的,不过摄政王与平大人都主战,主谈判的臣工寡不敌众,也只能闭口不言了,至于谁挂帅,众亲贵臣工都公推摄政王,说摄政王出马,一定能马到功成,平大人却说盛京一样离不开摄政王,由他挂帅,反正他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没打过胜仗,可摄政王又说,盛京离不开他,难道就离得开平大人了?不赞同平大人挂帅……”   “然后呢?”简浔听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深恨这腐朽的朝廷,为什么素日养的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如今除了宇文修和平隽,竟矮子里选高子,都再选不出一个适合挂帅出征的人!   周四平忙道:“然后摄政王和平大人又一个一个往九边的总兵大人们数过来,最后平大人提出了一个人选,大同总兵府的游击将军、大同总兵李如海之子李慎,只是属下过来时,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毕竟李将军还年轻,又从未以主帅的身份打过大的战役,所以亲贵大臣都觉得他不适合,不过平大人很坚持,摄政王也有些意动,想来很快就能定下来了。”   简浔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李慎别人可能没见过,她是见过的啊,虽是李如海的独子,虽然李如海在很多方面的确有些不是东西,但公平公正的说,这个儿子还是被他养得极好的,文韬武略,有情有义,只要有人愿意给他机会,他还是有很大机会一飞冲天的。   只是他的年纪太轻,没有大战的经验,的确是他最明显的缺陷与短板,若是这次宇文修与平隽赌赢了,他打胜了,当然皆大欢喜,反之,就不止是他一个人前程尽毁,宇文修与平隽势必也要捉襟见肘,难以支应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有了解决的法子,那就总能过去的,已经比方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提心吊胆好上许多了。   简浔想着,吩咐周四平:“我这边没事儿,我和皇上都好好儿的,倒是师兄那边,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你,你快回去候命罢,让他别担心我。”   周四平却没有就走,而是低声道:“其实属下这会儿过来,除了告知少夫人前面的情形,让少夫人安心以外,还有一件极要紧之事,想请少夫人帮衬一下。贤太妃的娘家人从昨儿到现在,一直在试图往宫里送东西,本来我们各处都防得极好的,可先前钟鼓声忽然想起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全部人心惶惶的,竟一时疏忽,让两个可疑之人,混进了宫中,属下安排人一直搜到现在,也没找到,当然,他们也没能如愿靠近贤太妃的宫室,所以属下想请少夫人去贤太妃宫里坐镇一下,以防万一,只要等贤太妃生下孩子,大家都知道了孩子的性别,那些人的奸计自然也就不能得逞了。”   这事儿爷全权交给了他来负责,谁知道会那么倒霉,遇上庆亲王造反这样的大事儿呢,结果就出了纰漏,他想来想去,惟有求少夫人帮衬了,只要能把事情圆过去,不叫那群异想天开的家伙奸计得逞,回头爷怎么罚他,他都没有怨言。   简浔早已是大吃一惊:“竟还有这样的事?那贤太妃的娘家真是为了达到目的,豁出一切了,我这便去她宫里守着,不会让她的奸计得逞的,不过师兄不是说,她的娘家父兄都做了好些违法乱纪的事,要整治他们吗,若是一早整治了,如今他们自然就不会蹦跶了。”   周四平微微有些不自在的道:“不瞒少夫人,这事儿爷也交给了我来处理,我原是想着,等贤太妃发动了后,再出手的,届时把坏消息送道她宫里,她……”   本不会一尸两命的,也定会一尸两命了,他家爷不屑做这样的事,想来也有少夫人正怀着身孕的缘故,他却一点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更没有这样那样的顾忌,那就由他来替他家爷做这个恶人罢。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他竟然失算了,还得少夫人出面替他收拾烂摊子,等回头三英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家伙知道了,必定会狠狠嘲笑他的,真是太失策了!   简浔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四平没说完的话,虽自己也正怀着身孕,却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这样不对,他不该这样,说到底,他也是一片忠心。   遂点头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这就去贤太妃宫里坐镇,你也忙你的去罢,如今我们自己人更不能先乱了才是。”   “是,少夫人。”周四平恭声应了,转身大步离去了。   简浔这才吩咐瑞雨:“你进去告诉太妃娘娘,我去贤太妃宫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她照顾好自己和皇上,说完后便立刻出去追我和冬姑,我跟前儿可离不得你。”   冬姑不是下人,简浔也不可能拿她当下人使唤,服侍起人来,自然不如瑞雨得心应手,面面俱到。   待瑞雨应声而去后,方扶了冬姑,去了贤妃宫里。   一路上几乎没遇上过宫人们,本就失了往日华丽与生气的皇宫,也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气息,显然这会儿别说整个皇宫了,只怕整个盛京,都没人不知道庆亲王反了,也不知道外面这会儿人心惶惶成什么样儿?   很快瑞雨也追了出来,一面扶了简浔的另一边手继续往前走,一面与她道:“太妃娘娘说她会照顾好自己和皇上的,也请少夫人照顾好自己。”   简浔点点头,想要加快脚步,奈何肚子大了力不从心。   冬姑看在眼里,忽然道:“少夫人,不然让奴婢抱着您走一段儿罢?奴婢旁的本事没有,力气还算大。”说完不由分说抱了简浔起来。   简浔本还想推辞,见她抱着自己接连走了好几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走得又快又稳,知道她是有真本事之人,也就不客套了,说了一句:“那就辛苦冬姑你了,回头我一定禀了摄政王,为你请功。”   冬姑却道:“不过是奴婢的本分罢了,不敢居功。”抱了她继续大步往前走,很快便看到贤妃的宫室了。   彼时躺在自己床上的贤妃,已经被身下一阵接一阵的剧痛,痛得全身都早麻木了,浑身也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冬天里,竟然连头发都全湿透了,更别提身上了。   她的喉咙也已嘶哑得快说不出来话了,却仍过不了片刻,便又惨白着脸问自己的贴身嬷嬷:“到底到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都快要痛死了,我不要忍了,我这就把孩子生下来,不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了……啊,痛死我了……”   她的贴身嬷嬷同样满头满脸的汗,急声说着已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就快来了,真快来了,娘娘别急,眼下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娘娘千万忍一忍,千万忍一忍……”   嘴里安慰着贤妃,心里却比她更着急更恐慌,这要是人再不送进来,娘娘再不把孩子生下来,万一闷久了,把孩子闷出个好歹来,岂非得不偿失?若是不幸再连大人也……可贴身嬷嬷也不敢顺着贤妃的心意来,不然回头她恢复过来了,第一个不饶的人就是她!   ------题外话------   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么么哒O(∩_∩)O~   ☆、第二百一五回 机关算尽反误性命(上)   贤妃的产期太医和稳婆都说是在正月十五前后,为怕提前或是推后的时间太多,贤妃怪罪,太医和稳婆还说了,她这是头胎,提前或是推后个五六日,甚至七八日,都是正常的。   给贤妃诊脉的太医是她进宫前,她父亲就暗中打好了关系的,待她进宫后,服侍起她来也的确尽心尽力,稳婆更是她刚确定有孕,明贞帝还在时,便亲自去内务府挑的,挑好后就一直养在她宫里,所以都是信得过的,贤妃倒不怀疑他们的话。   然而她还是很着急,着急自己这一胎万一是女孩儿,宫外她的娘家人却把她想要的不能及时给她送进来,她岂非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的那个太医在她数度问起自己腹中的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时,倒是说得肯定:“十有六七是男孩儿,娘娘只管放心。”   可十有六七之外,不还有十有三四的另一种可能性吗?何况太医与她说话儿时,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敢给准话儿,然这种事,不是说差不多的大夫都能靠脉象判断是男是女吗,太医比差不多的大夫医术不高出一大截儿,能进得了太医院吗,不是男就是女,只有这唯二可能性的事情,怎么就给不了准话儿了?   足见太医心里是有确切答案的,只不敢说出来……贤妃一想到太医不敢说出来的答案,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昨儿她母亲进宫朝拜后,来瞧她时,她便近乎崩溃的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管他们是用什么办法,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尽快把她要的送进宫里来,不然等她发动了,一切都迟了!   万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她母亲前脚才出宫,她后脚就肚子痛,提前发动了。   贤妃是又气又急,本来还以为怎么着仍有几日十来日的功夫筹谋,那事情就还大有希望,可她这说发动就发动,提前这么多日子,果真是天要亡她吗?   忙让人叫了两个稳婆来,劈头盖脸的便骂道:“不是说本宫要正月十五前后才生吗,就算提前五六日甚至七八日,也不该今日就发动啊,废物,连本宫什么时候生都预测不准,本宫养你们何用?回头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稳婆吓得忙忙跪下了,哭丧着脸道:“娘娘恕罪,算着日子,您的确该正月十五前后发动,不过您这是头胎,预测不准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您情绪不稳,也会有影响的……”   “少给本宫找借口!”话没说完,已让贤妃喝断,“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如今倒怪到本宫情绪不稳上来了,既知道情绪不稳会影响产期,那你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本宫,本宫……”   骂到一半,肚子又是一阵剧痛,皱着眉喘着气,再也顾不得骂她了。   倒是她的贴身嬷嬷冲两个稳婆喝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娘娘检查一下,小皇子到底什么时辰会降生,没再说什么大概啊也许之类的话啊,娘娘都已发动了,你们还预测不准,你们也不必活着了!”   唬得两个稳婆越发的面如土色,旁的妇人生产,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都会近乎全权按她们的吩咐来,那除非是难产,一般都会比较顺利,她们也基本预测得准,可眼前这位主儿,摆明了不会听她们的,又打小儿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如今才刚发动呢,已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后面的剧痛她必定更不能忍受,更不会配合她们……叫她们怎么预测啊,她们已经后悔死了当初拼命表现,让挑中揽了这份差使好吗!   可这些话她们哪敢说出来,只得战战兢兢的上前,给贤妃检查起来,末了小声道:“娘娘是初次生产,盆骨又窄,这会儿才发动,只怕到生下来,得十来个时辰,快的话明儿早上,慢的话可能得明儿傍晚去了……但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力保娘娘和小皇子都平安无事的。”   说完顿了顿,又赔笑道:“娘娘这会儿才刚发动,疼痛只是一阵一阵的,且这疼痛也不算剧烈,娘娘若是想沐浴的话,也是可以的,不然坐月子时,可就不能沐浴了,娘娘这般爱洁的……再就是娘娘得尽量多吃点儿东西,便不想吃,也得吃些,不然后边儿会没有力气的。”   贤妃的贴身嬷嬷比谁都明白她的担心与焦虑,想了想,自己做主道:“如今天气这么冷,娘娘就别沐浴了,坐月子时虽不能沐浴,却是能擦拭身子的,万一这会儿沐浴着了凉,可就不好了,至于吃的东西,你们两个看着去给娘娘准备些来罢,这里有我陪着娘娘即可。”   将两个稳婆都打发了,方压低了声音与贤妃道:“娘娘,如今您不发动也已发动了,到底怎么做,得立刻拿出个章程来才是,虽说各处宫门都被守得死死的,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到底还有十几个时辰的时间呢,我觉得我们还是大有希望呢,您说呢?”   贤妃疼了一阵,许是那疼的确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许是贤妃已经习惯了,看起来倒是没方才那般痛苦了,闻言沉声道:“我们自然不能放弃,一个没了父皇的公主,一个只能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这辈子都只能任人摆布,让她嫁谁就都嫁谁,让她和亲就得和亲的公主,要来何用,大家一起眼泪汪汪的过苦日子,朝不保夕吗?你这就递话出去给母亲,最迟明儿凌晨,一定要将东西给本宫送进来,届时待本宫生了,再把本宫的女儿换出去,就养在家里,以后本宫再做主将她聘回宫来,母仪天下,我们母女便能长长久久的厮守在一起了!”   如今女儿的委屈,只是暂时的,以后她一定会加倍补偿给她的。   贴身嬷嬷听罢,忙点头道:“娘娘放心,我这就把话传出去,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不过娘娘发动了的消息,还是得瞒着各处才是,连太医都不能传,不然万一夫人迟了些时间将您要的送进来,岂非功亏一篑?”   横竖有两个稳婆在呢,太医来了,也不过就是诊个脉,以防万一而已,想来娘娘当不至于出事。   贤妃腹中忽然又是一阵抽痛,她深吸了一口气,待那波疼痛过了后,方道:“妈妈考虑得极是,我们决不能功亏一篑,不然如今只是痛一时,将来就得痛一辈子了……快去传话给我母亲,我一定会忍住尽量不发出声音,也一定会尽量在东西送进宫后,再将孩子生下来的,我一定能做到!”   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尖厉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贴身嬷嬷,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贴身嬷嬷便叫了个心腹宫女进来守着她,自去安排往外递消息去了。   只可惜却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到了天亮,依然没有等到她们想要等的东西,贤妃疼了将近一日一夜,人已疲惫不堪,精神也快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唯一记得的事,就是掐着贴身嬷嬷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问道:“到底来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贴身嬷嬷也惟有一遍又一遍的哄她:“就快来了,就快来了,娘娘别急……”心里比她更慌张,这要是再拖下去,不但孩子保不住,大人也有可能保不住啊。   两个稳婆亦是满头大汗的,快要崩溃了,她们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帮贤太妃娘娘接生,可她明明都痛得不能忍受,宫口也已开了些了,就是不肯配合她们的话,用力将孩子生出来,反而一直咬紧牙关死死忍着不叫痛,却也一直不肯用力,这是想干嘛吗?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当引得人人都惊慌不已的钟鼓声忽然响起,再打听得是漠北的庆亲王反了,所以才忽然钟鼓齐鸣时,贤妃与她的贴身嬷嬷不是惊慌与害怕,反而是庆幸,发生这么大的事,摄政王必定会立时召齐了亲贵大臣们议事,各大宫门的守卫也必定人心惶惶,那就一定会有疏忽,只要有了疏忽,他们就有机会了……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奈何从钟鼓之声响起,一直到现在,又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们却依然没等到想等到的东西,难道是外面的人没想到现在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当然不可能,她们既能想得到,外面的人自然也想得到,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依然没想到法子找到门路了。   贤妃这下哪里还忍得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已在用力,想把孩子挣出来,结束眼下这非人的折磨了,可嘴上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在说:“到底到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   两个稳婆到这会儿了也不知道她们主仆到底在等什么,哪怕心里约莫有了猜测,也立刻压了下去,只是哭丧着脸,小声的与贴身嬷嬷说:“娘娘的羊水都快要流干了,再不把孩子生下来,只怕孩子生下来时,已经……”   已经被憋死了,真不知道这贤太妃娘娘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孩子,哪怕,结果可能不如她所愿,难道就真一点也不心疼吗?孩子的命她不心疼就算了,自己的命也不心疼?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   正自僵持着,外面传来了贤妃贴身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嬷嬷,摄政王妃来了,一来就说她已知道娘娘发动了,还生得很不顺利,怕是稳婆们不尽心,所以她亲自来守着,还说,她已打发人去传太医和旁的稳婆了,一定会力保娘娘和孩子都平安无事的,请娘娘只管放心。”   这话说得贤妃与贴身嬷嬷先是一喜,摄政王妃也是快要临盆的人了,又是在这样乱糟糟人心惶惶的日子里,还巴巴的赶过来守在她们宫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在外面的人,已经突破了宫门的防线,离她们已经很近了,不然摄政王妃哪有必要亲自过来?   可随即她们便喜不起来了,摄政王妃守到了她们宫里,就算他们在外面的人已顺利进了她们宫里,也不能把东西送到自己/娘娘的寝殿里啊,那她们不仍得功亏一篑?   贤妃立刻忍痛怒声道:“嬷嬷,你出去告诉摄政王妃,本宫几时生得不顺利了?她是在咒本宫吗?何况本宫才发动没一会儿,又是头胎,难免生的时间长些,她也是双身子的人,不宜操劳,请她还是去淑妃宫里歇着即可,本宫这里不劳她费心!”   呸,什么狗屁摄政王妃,分明就是狼子野心,狐假虎威的东西,想坏她的事儿,做梦,等她熬过了这一关,以后再慢慢儿的与她新账老账一起算!   她的贴身嬷嬷也是这样想的,一定得尽快将摄政王妃送走才是,忙应了一声“是”,又吩咐了两个稳婆一句:“好生服侍娘娘,万万不能让娘娘和小皇子出事,否则你们也别活了!”   自退出去招呼简浔去了。   就见简浔竟已坐到贤妃寝殿正对面的抱厦里了,面前放着个火盆,旁边的桌子上,茶果点心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她正坐在抱厦的门口,贤妃寝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尽收眼底,那她们还有什么机会?一定得把她弄走了,立刻,马上!   贤妃的贴身嬷嬷想着,脸上已带出笑容来,去到抱厦外恭敬的给简浔行礼:“不知摄政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摄政王妃恕罪,我们娘娘今儿快交午时时发动的,因知道出了大事,便没有声张,好在娘娘虽是头胎,据稳婆说来,怀像极好,还是能很顺利将小皇子生下来的,只是怎么也得入了夜去后了,如今天气这般冷,摄政王妃又怀着身孕,就不劳您费心了,有奴婢们服侍即可,奴婢送您出去罢。”   简浔闻言,闲闲的喝了一口茶,才道:“天气是冷,本宫也的确怀着身孕,不过这不是有火盆手炉脚炉吗,何况本宫是坐着又不是站着的,真要说辛苦,这会儿贤太妃娘娘才辛苦呢,毕竟谁都知道,这女人家生产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事,便是本宫还有两个多月才生,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怕得紧,更不必说贤太妃娘娘这会儿正经历着巨大的疼痛与恐惧了,本宫在这儿陪着她,也好让她心里多些底气……你叫柳嬷嬷是吗?本宫听说你是打小儿便服侍贤太妃的,还是快进去守着她罢,她娘家母亲与亲人们因着宫里还在热孝期,如今又乱着,任何人没有令牌,严禁进出宫门,不能进宫陪她生产,你便是她的娘家人了,你一直守着她,她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说完,又喝了一口茶,还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拭完见柳嬷嬷不动,挑眉道:“柳嬷嬷没听见本宫的话吗?还是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觉得本宫不该使唤你?”   柳嬷嬷便真这样想的,也不敢说出来啊,便只是赔笑道:“奴婢不敢这样想,只是怕怠慢了摄政王妃,您也知道,前阵子荣亲王妃做主,放了好些宫人出去,我们宫里也不例外,如今竟是阖宫也没几个能干伶俐的,偏如今还都在娘娘床前服侍,奴婢实在怕其他的小宫女小太监服侍得不好,热了摄政王妃生气,那就不好了。”   简浔的心情这会儿是真不怎么好,哪怕真定了李慎挂帅讨逆,不必宇文修亲自出马了,之后筹备兵马粮饷也是一个大问题,还得冒李慎极有可能会战败的巨大风险。   所以根本懒得与柳嬷嬷多说,只冷声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外就是想让本宫离开你们宫里,是不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啊?本宫不管你们打着什么主意,本宫爱待哪里,就待哪里,便是你主子来了,本宫也是这句话,何况是你一个下人,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宫今儿,还真不走了!”   说完看了一眼瑞雨,瑞雨便皮笑肉不笑的向柳嬷嬷道:“嬷嬷还不走,没听见我们摄政王妃的话儿吗?还是非要我去拿了大扫帚来赶你,你才肯走?”   柳嬷嬷一张圆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拳头攥得死紧,很想说她们的脸皮也未免忒厚了,主人都下了逐客令了,还赖着不走,算怎么一回事?真当整个皇宫哪儿哪儿她们都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话才刚到嘴边,就见冬姑抓起旁边一个甜白瓷的茶杯,也没见她怎么使力,那茶杯便四分五裂了。   柳嬷嬷心下一惊,摄政王妃明显是有备而来,软的她不会买账,硬碰硬她们也未必有胜算,还得顾忌以后……真是太倒霉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开一开眼?!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再开口好歹将简浔给请到正殿去,那也仍有一线希望,不想就听到贤妃忽然凄厉的大叫起来:“啊——啊——”   然后是稳婆惊喜的声音:“娘娘,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恭喜娘……”   ‘娘娘’两个字还没说完,声音已是戛然而止,方才还一阵喧阗的寝殿也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第二百一六回 机关算尽反误性命(下)   柳嬷嬷先被贤妃的惨叫吓得浑身一颤,以为她有什么好歹,等听到稳婆的声音,说是孩子生了,还是男孩儿时,整个人瞬间便松懈了下来,可还没等巨大的惊喜蔓延开来,还没等到她将一口长气喘完,寝殿里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心下猛地一“咯噔”,升起了不详的预感来。   孩子在娘娘肚子里憋了那么久,本来是早该生下来的,却一直生生给拖到了这时候,刚生下来的孩子有多脆弱有多娇嫩,谁不知道,那是百般小心照顾呵护着,尚且怕有个什么好歹,何况还那样生生的憋着他,能不出事儿吗?   不,这可是娘娘好容易才盼来了的皇子,是他们所有人余生的希望,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出事啊!   柳嬷嬷心里疯狂的呐喊着,早顾不得简浔了,跌跌撞撞的便往贤妃的寝殿跑去,“砰”的一声撞开门后,也顾不得关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贤妃床前。   屋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床上的贤妃却是已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生完便力竭晕过去的,还是……受不了打击,晕过去的?   两个稳婆和宫女们则跪了一地,都在瑟瑟的发着抖,其中一个稳婆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瞧着个头倒是不小,却浑身青紫,别说像旁的新生儿那样以“哇哇”大哭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终于得见天日的高兴与喜悦了,根本连动都不动一下……   柳嬷嬷浑身一软,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尤其当她看到了稳婆手里孩子双腿间的小蚕豆时,她浑身就软得更厉害,也抖的更厉害了。   为什么是男孩儿,太医不是明明有七八成的把握是女孩儿,只不敢说出来而已吗,为什么到头来,却真是男孩儿?那娘娘这两日吃的苦受的折磨算什么,他们宫里宫外的人都担惊受怕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娘娘忍着剧痛,拖也要拖着不把孩子生下来又为的是什么啊?   更可恨也更可怕的是,小皇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他明明可以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上,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为他们所有人的希望与依靠,可如今,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全是庸医误人,全是老天爷不开眼……等娘娘醒来后,要怎么承受这个打击,外面老爷夫人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怕也会发疯罢?!   柳嬷嬷又急又痛又悔又怕,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以后怎么办,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以后又怎么办啊?明明不该这样的啊,她们为什么不信太医的话,为什么啊?   柳嬷嬷的哭声响起,惊醒了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都跟着哭了起来,其中又以两个稳婆哭得最为伤心,哪怕她们都知道,小皇子落地便夭折了这个结果,是贤太妃娘娘自己作的,可谁让她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呢,还不是想如何迁怒她们,就如何迁怒,尤其夭折的还是她梦寐以求的小皇子,若是个小公主,或许……她们当初为什么要接这趟差使啊!   简浔在抱厦里,自然也听见了贤妃寝殿里的一切动静。   先听得她生的是个男孩儿时,倒是没觉得生气恼怒之类,反而觉得无比的可笑,这生儿生女都有一半的几率,贤妃怎么就那么不自信,或者说怎么就想得那么多,不知道顺其自然呢,说到底还是贪心在作祟,得亏孩子平安生了下来,不然真憋个什么好歹来,甚至连贤妃自己也有个什么好歹,岂非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谁知道她念头才刚闪过,寝殿里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寂静得让人由不得不生出不好的感觉来,简浔不由一哂,不会真让她给说中了,孩子生是生下来了,却……不好罢?   瑞雨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还小声嘀咕道:“不是生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吗,怎么不高兴反倒一片冷清?莫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那可真是自找的了,瓜熟了就要蒂落,硬撑着不叫瓜蒂儿落下来,想改变自然法则,可不只能自食其果了?少夫人,要不奴婢瞧瞧去?”   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来,她不像简浔,怀着身孕,在这些事上,难免要不自觉的宽容一些,就像周四平觉得宇文修如今待孕妇也要无形中宽容些一样。   简浔闻言,正要说话,就听得贤妃的寝殿里响起了柳嬷嬷的哭声,继而是其他人的哭声,渐渐声音越来越大,都悲怆至极,应当不止是在为贤妃母子哭,更是在为她们自己哭。   她想了想,道:“我既是打着‘坐镇’旗号来的,如今出了事,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问,一走了之,我还是亲自瞧瞧去罢。”说着,起身欲往贤妃寝殿里去。   “摄政王妃且慢。”却叫冬姑给挡在了前面,道:“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就算您天生有神明护体,也不该去那样的场合才是,万一克撞了可如何是好?指不定还会受到惊吓,累极您和腹中的小公子,所以,还是让奴婢代您去看看罢,奴婢总归生养过,说句托大的话,懂的也比您多些,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瑞雨闻言,也反应过来,忙跟着道:“是啊少夫人,您就别进去了,让冬姑去瞧瞧罢,她出来禀报了您情况后,也就等于是您自己瞧过了,便是旁人知道了,也不敢有二话。”   简浔见二人都一脸的坚持,知道拗不过她们,何况她也要为自己腹中的孩子考虑,遂点头道:“那行,冬姑你代我进去瞧瞧罢,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顺手帮一把,没有也就罢了,不管如今结果如何,都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是,摄政王妃。”冬姑忙恭声应了,待简浔由瑞雨扶着复又坐下后,径自进了贤妃的寝殿。   刚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儿,她习武之人,对这味道比寻常人更敏感,倒是不觉得难受,却仍皱了一下眉头,才走了进去。   就见满屋子的婆子宫女都在恸哭,方才那个柳嬷嬷也不例外,连她进来有一会儿了都没发觉,自然更没人去管床上人事不省的贤妃了,贤妃的脸色白得吓人,冬姑越靠近她的床,鼻间的血腥味儿便越浓,忽然心念一动,忙上前掀开了贤妃的被子,就见下面湖蓝色的褥子,已全部染成了大红色,且那大红色还有越染越开的趋势。   冬姑立刻放下被子,沉声开了口:“都急着哭什么哭,现在是哭的时候吗,小皇子已经不在了,可太妃娘娘还活着,你们再这样哭下去,太妃娘娘指不定也要没了,她可一直在流血……到时候你们才真是死定了!”   她方才也已看过稳婆手里的小皇子了,浑身青紫,尤其是小脸,与那些生生窒息而死的人脸色如出一辙,且他才生下来,皮肤娇嫩,又没穿衣裳,越发显得白的地方越白,青紫的地方越发青紫,饶冬姑与贤妃立场不同,又见惯了生死的,这会儿见了夭折的小皇子这幅惨样儿,都忍不住难受与心疼。   真是没见过这种当娘的,好好儿的孩子,不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那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生生憋死他呢,哪怕早半个时辰将他生下来,他都还能有救啊!   又忍不住暗暗庆幸,得亏摄政王妃没进来,不然这会儿见了小皇子这副样子,她心里一定会更难受。   柳嬷嬷听了冬姑的话,先是怔怔的看着她,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时,忽然就如梦初醒般,猛地自地上爬起来,冲到了贤妃床边,一面手忙脚乱的查看她的情况,一面焦急的喊起她来:“娘娘,您醒醒,您别吓我啊……您别吓我,千万醒醒……”   等发现贤妃分明就是血崩了时,声音都变了调:“娘娘血崩了,太医,快请太医……一个个的都还哭什么哭,还不快去请太医来,娘娘若是有个什么好歹,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冬姑见柳嬷嬷已经醒过神来了,也就退了出去,回到了抱厦里。   简浔见她神色略有些不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小皇子果然出了事?那,还有救吗?我恍惚听见那个柳嬷嬷叫着请太医,是不是贤太妃也不好了?”   冬姑点了点头:“是,小皇子已经,不在了,应当是连看一眼这个世界都来不及……至于贤太妃,这会儿也一直在流血,怕是……,奴婢进去时,所有人都在哭,什么顾不得管,幸好摄政王妃方才没进去,不然奴婢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饶是如此,简浔闻言后,心里依然沉甸甸的,不是为贤妃的血崩和命悬一线,而是为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他好容易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容易就可以睁眼看这陌生又新鲜的世界,可以开始自己的生命了,却在最后关头,死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上,死在了自己母亲的贪心上,何等的可笑,又何等的可悲!   简浔沉默了片刻,才看着不远处两道急匆匆的身影与瑞雨道:“她们应当是去请太医的,拿了我的令牌去给她们罢,太医应当能来得快些,除了精于妇科的太医,再请个精于儿科的来,万一……”   想说万一小皇子还有救呢,却是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稳婆们都是接惯了生的,对新生儿的一些常见小毛病,都能应付,有些方面甚至连太医都及不上她们,若小皇子还有救,她们早竭尽全力了,又何至于只跪在那里,哭得如丧考妣,死到临头呢?   简浔不愿再在这里留下去了,遂与冬姑瑞雨道:“我们先回淑太妃宫里罢,这里我实在不想多待了,让我觉得身上好冷,瑞雨,你记得待会儿提醒我,打发人去内务府和宗人府报备一下,先帝次子,生而早夭。”   冬姑与瑞雨方才见她脸色不好,已想劝她离开了,见她主动提了出来,忙都应道:“那我们就这回去。”一人一边搀了她,慢慢的离开了贤妃宫里。   其时天已快黑了,宫里各处却还没掌灯,不但简浔觉得冷,连瑞雨也跟着发起冷来,谁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到底有过多少冤魂啊?   冬姑索性又抱起了简浔,主仆三人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回了简沫宫里去。   简沫正隔着屏风,心不在焉的听奶娘哄小皇帝睡觉,瞧得简浔回来了,忙急声问道:“怎么样了姐姐,贤妃生了吗?生了个什么?她的奸计没有得逞罢?”   简浔坐定后,疲惫的摇了摇头,接过简沫的贴身宫女忙忙递上的热茶,接连吃了几口,觉得心里好受些了,方沉声道:“我刚过去不久,贤妃就生了,是个男孩儿,只是一落地就……听冬姑说,好生可怜,贤妃自己也血崩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过来,她的奸计,自然也是落空了。”   简沫闻言,心下先是一松,只要贤妃的奸计落空了就好,可见简浔的脸色不好看,再想到她说的‘是个男孩儿,只是一落地就……’,到底也是做母亲的人,将心比心,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起来,叹道:“她这到底图的是什么呢,以为自己怀的是女儿,心心念念只想要儿子,为此连豁出自己和自己孩子的两名性命都在所不惜,结果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还害得自己命悬一线,就不能多一点为母之心,少一点贪心吗?”   简直比偷鸡不成反蚀米还要糟糕一百倍,贤妃这失去的,可是自己的亲骨肉!   简浔冷哼一声,道:“她总得为自己的贪心和愚蠢付出代价才是,所以到了这会子,我反倒盼着太医能救活她,等她醒来后,知道是自己的贪心害死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亲骨肉,她一定会后悔得恨不能太医别救活她的,等以后她慢慢的看着别人的儿子会走路了,会说话了,长成大小伙儿,该娶妻生子,看着别人抱孙子了,她一定会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就她这样的,也配为人母,还是别玷污了‘母亲’这两个字!”   “可不是吗?”简沫点点头。   别说那样亲手害自己的孩子了,便是别人动了她的孩子一根毫毛,她都会与那人拼命,若她的孩子遇到危险时,她也会毫不犹豫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贤妃那样的人,的确不配为人母,就让她余生都活在痛彻心扉,悔不当初里罢!   而贤妃宫里,因为有了简浔的令牌,太医们来得倒是极快,给贤妃诊过脉后,又是施针又是用药的,总算将她的血给止住,人也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就是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可她身为先帝的妃嫔,还是高位产过子的妃嫔,本来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怀孕生子的希望了,柳嬷嬷对此倒不是很难过很在意,方才她已经经历过最坏的了,如今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   只是小皇子却是万万救不回来了,太医们纵然医术再高明,那也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治不了活人治不了死人,倒是对小皇子好好儿的,怎么就会生而夭亡,他们心里还是存着疑惑的,只不敢表露出丝毫来罢了。   柳嬷嬷心里有鬼,也不敢多留其他太医,只留了素日给贤妃诊脉惯了的钱太医,其他两位给了厚厚的诊金,让人好生送了出去。   待殿里没人了,柳嬷嬷方压低声音,说起钱太医来:“您不是说娘娘这胎只有十之五六是男孩儿,十之四五是女孩儿吗,怎么如今?这会儿是娘娘还昏迷着,若是醒着,还不定会如何的……激动呢,您这回真是害苦我们娘娘了!”   钱太医闻言,叫苦不迭:“下官哪里说的是十之五六,分明就是十之六七好吗,嬷嬷也跟着娘娘进宫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不知道宫里说话儿的规矩,都是有把握也要留点走转的余地,这生男生女本来各有一半的几率,一般我们太医院的人,只要说了十之五六,那就相当于已是给了准话儿了,何况下官还说的是十之六七,还要怎样明说?这如何能怪到下官头上?”   同样的话,柳嬷嬷何尝没对贤妃说过,便是她素日面对自家娘娘时,凡事也要预留一丝余地不是吗,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可那也得她家娘娘肯听啊!   她只得又道:“那您与娘娘说话儿时,干嘛眼神躲躲闪闪的,就不能看着娘娘说吗?”便是她,想起他每次都是这样,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敢说实话好吗?难道,真是疑心生暗鬼,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钱太医就更冤了:“下官哪有躲躲闪闪啊,娘娘为尊下官为卑,下官若是直视娘娘说话,那是大不敬之罪啊!”   这下好了,他也没得粗大腿抱了,还不知道临时改弦易辙来得及不?所幸他在给贤太妃诊脉期间,自问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就算升迁无望,也应当不至于比现在还不如罢?   ☆、第二百一七回 悔之晚矣   贤妃这一昏迷,就直昏迷到大年初四的上午,才终于艰难的醒转了过来。   在此期间,她主动作死的“壮举”在庆亲王谋反这样天大的事情面前,倒是不至于引人注目,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庆亲王的人马有多少,会不会打进盛京来,如果打进来,当初的逆王之乱岂非又得重演?谁还顾得上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不过,也不是真就一个人都不关注这事儿了,至少谨妃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心机比起贤妃来,就要深沉得多了,只看她内敛的性子,便知一二。   所以贤妃宫里,是有她的人在的,自然贤妃发动了的消息,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由己度人,几乎是立刻便猜到了贤妃发动了也不声张,是为了什么,一个王爷,便是做不了皇帝的王爷,那也比一个公主强出不知道多少倍,何况有了王爷,才可能有皇上,反之,连希望都没有,当然值得贤妃和她的娘家人们铤而走险了。   谨妃因此越发密切的关注起贤妃宫里来,若贤妃成功了,她回头如法炮制也成功的希望自然大几分,虽然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摄政王与首辅大人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二人都年轻,气盛自负下,不屑理会这些也不是丝毫就没可能;反之,若贤妃失败了,她也能知道摄政王和首辅大人会如何处理这样的事,约莫知道他们的底线,才好最终决定自己要不要也铤而走险。   她的产期可比贤妃迟不了几日,据太医和稳婆说来,最迟就在正月二十前后,如今贤妃提前了这么多,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万一她也提前了呢?   万万没想到,贤妃最后会落得那样鸡飞蛋打的下场,不但心心念念盼来的儿子被自己给作死了,自己还落了个血崩的结果,纵然人能活过来,后半辈子也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这不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是什么?   谨妃后怕不已,也庆幸不已,得亏她的产期是在贤妃之后,不然如今自己把自己亲生骨肉作死,让自己落得余生了无希望下场的,没准儿就是她了,她是自觉比贤妃那个蠢货理智清醒得多,可有时候,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前,再是理智清醒的人,也免不得起贪心犯糊涂,不是吗?   万幸有贤妃做前车之鉴,她才能及时醒悟过来,不再存任何非分之想,抱任何侥幸的希望,女儿又如何,那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生命的延续,她可以跟淑妃似的,陪着她一日一日的长大,将来亲手送她出嫁,等她给自己生了外孙外孙女儿后,自己还能含饴弄孙,想想这辈子还有什么可奢求的?怎么也比孩子没了,自己的希望也没了强出一百倍一千倍了!   她虽才进宫短短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却已比谁都明白,在后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再是锦衣玉食又如何,连个希望都看不到,连个打发时间的人和事都没有,未来还有漫长的几十年,一万多个日日夜夜,她要怎么一日一日的熬下去?   谨妃想着,忍不住到自己的小佛堂里,给一直供着的观世音菩萨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上了一炷香。   除了谨妃,贤妃的娘家人当然更关注贤妃生产之事,本来妃嫔生产前,是可以传自己的娘家母亲进宫陪伴的,以贤妃的位份,自然有此资格,哪怕如今宫里还在热孝期内。   可贤妃发动得太突然了,打了她的娘家人们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他们收到消息之初,简直懵了,这公主一旦生下来,可就再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尤其贤妃的大伯还约莫打听到,摄政王近来要清算他们家,听说连罪证都收集好了,只等腾出空来,便立刻发难。   贤妃的大伯倒也能理解宇文修的做法,当然要从一开始就永绝后患,就算不好公然的让娘娘母子齐齐出事,那也得剪光了小皇子的所有羽翼和助力才是,现在的皇上母家的确拿不出手,不,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母家,淑太妃一个奴婢上位的,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早忘记了罢?   可罪臣之后与婢生子相比,就高出许多了么,不过是光地板和烂草席,高出一篾片罢了,自然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了……换了贤妃的大伯如今处在宇文修的立场,也会这么做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他就得逆来顺受,他也不甘心逆来顺受,若不是先帝早早去了,还去得那般突然,那般人人都心知肚明大有蹊跷,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他们家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自然也有且很大,何况全家上下几百口子人,他既是一家之主,自然要为大家考虑,不说让大家过得有多少,至少也不能坐以待毙,家破人亡才是!   所以贤妃的娘家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往宫里送东西,想着送得多了,各道门上的人都习惯了,自然也就能找到可乘之机了,只可惜,一直到贤妃忽然发动的消息都传出来了,他们依然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都没想到。   亦连贤妃的母亲和大伯母都不能进宫去,她们一旦进宫,贤妃发动了的消息便瞒不住了,旁人也就罢了,后宫之中所有人的目光,必然都会投向她宫里,那他们才真是任何可乘之机都找不到,任何希望都没了,唯一仅剩的法子,便是赶在她生下孩子之前,将她想要的给送进宫去,不计一切代价!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是天佑他们,庆亲王忽然反了,宫里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各处门上的守卫们也不能例外,总算让他们的人,顺利潜进了宫里去。   贤妃的大伯与父亲收到消息后,已经悬了快两日一夜的心,总算落了一半回去,最艰难的一步都已跨过去了,剩下的自然就顺利得多了,只是,还得老天爷保佑才是。   只可惜二人的一口气还没喘匀,噩耗就传出来了,贤妃生了个皇子,却是生下来就没气儿了,浑身又青又紫,显然是在贤妃肚子里生生被憋死了的,贤妃自己也血崩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蠢货!废物!”贤妃的大伯当即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盅,骂声震天,也不知是在骂贤妃,还是在骂钱太医,他们这样费尽心机,不计代价的筹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保贤妃务必生个皇子,以后全家都有指望,与其被动的挨打,不如主动的出击吗?   哪里能想来,贤妃自己怀的就是儿子,偏偏她还生生把小皇子给憋死了呢?她这不止是害了自己,更害了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啊,当初怎么就送了这么个蠢货进宫,若是送了别的女孩儿,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完了,一切都完了!   贤妃的大伯与父亲气得半死,她的母亲接到噩耗后,更是当即气得吐了血,外孙没了,女儿的身体也坏了,她的后半辈子要怎么过?怪只怪自己当初成亲两年多才得了她,生下来后难免溺爱些,等她长大些后,又出落得一看便知长大后会相貌出众,这样的女孩儿,一般家里的长辈都是要捧着哄着的,谁知道将来她的前程会有多远大呢?   连长辈尚且如此,自然同辈的兄弟姐妹嫂子们,更是待她客客气气,多有忍让了。   久而久之,难免养成了贤妃骄纵跋扈,口无遮拦的性子,到先帝下旨选秀时,家里的长辈一开始其实并不最属意她的,她那样的性子,哪里适合去皇宫那个勾心斗角最严重,虽看不见硝烟,却比哪儿都凶险万分,暗藏杀机的地方?别自己没挣出来,反倒将亲人家族连累了。   可她们这一辈里,的确再难找出第二个比她更漂亮更惹男人喜欢的女孩儿,宫里已有一位大皇子了,得亏生母出身卑微,没有母族做依靠与后盾,不然将来于中宫嫡子来说,尚且是巨大的威胁,何况其他皇子,若是换了其他女孩儿进宫,万一短时间内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让别的妃嫔抢了先机,自家岂非一下就落后了很多步,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其他人了?   谁让先帝性格跳脱,任性妄为呢,那光有家世,能让自家女孩儿做得高位妃嫔便远远不够,位份再高,没有皇上的宠爱,也是白搭。   所以贤妃的大伯与父亲还有其他人商量来商量去,到底还是定了送贤妃进宫,而她也果然争气,不但一进宫就在家族的暗中帮助下,挣了个从一品妃位,还很快怀上了龙胎,这不是摆明了距皇后之位只得一步之遥了吗?   那段时间,是贤妃的母亲自嫁进夫家二十年以来,过得最风光,最得意的一段时光了,真是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风光无限。   可如今,这样的好时光,再也回不来了,贤妃的母亲既怨恨老天爷对自己的不公,更心痛女儿的余生,若只是大伯说了以后再不管她女儿的死活也就罢了,可就连丈夫这个做父亲的,也说了同样的话,还是对着两个儿子这样说的,以后谁还会管女儿的死活,不,指不定以后连他们家都不复存在了,也的确管不着她了,而一个没有娘家照拂,近乎一无所有的失势太妃,余生能有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叫贤妃的母亲怎能不吐血?   一时间,贤妃的娘家哪哪儿都是愁云惨淡,本就没有多少过年的热闹喜庆气氛了,这下更是如死了人正办丧事一般了。   贤妃醒来时,一开始却是半点没觉得痛苦,反而觉得无比轻松的,那么大个肚子,孩子加羊水怎么得十几斤了,她背了那么久,生下孩子之前,还受了那么大的苦痛与折磨,如今终于卸了货,任谁都会觉得如释重负的。   柳嬷嬷一直亲自守着她,自己打小儿带来的孩子,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要亲,哪怕知道她醒来后,定会大发雷霆迁怒自己,等待自己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但不亲自守着她又怎能放心?   所以贤妃才一动,柳嬷嬷便惊醒过来,忙一脸惊喜的道:“娘娘,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说着就要喜极而泣,太医说了,娘娘只要能醒过来,就应当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不管怎么说,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贤妃见柳嬷嬷生生老了十岁瘦了一圈,怔了一下,才有些吃力的道:“嬷嬷怎么熬成这样了,是不是既要照顾本宫,又要照顾皇儿,给生生累的?对了,本宫还没见过皇儿呢,快抱来本宫瞧瞧,这个小东西,可把本宫折腾得够呛,看他长大后敢不孝顺本宫!”   顿了顿,又道:“给母亲和大伯母她们都报喜了吗?怎么不见她们进来陪伴本宫?本宫这次可为家族立了大功,以后家里我父亲和母亲,真正可以与大伯父大伯母平起平坐了。宫里各处又是什么反应?本宫的皇儿,可不比淑妃生的那个贱种,压根儿上不得台面,也就占着运气好,早生了一年多,不过,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始终是守不住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皇儿给本宫抱来,快啊!”   柳嬷嬷满脸的犹豫不决,小皇子都让送去中正殿了,他这样刚出生即夭折了的,放到平常人家,也是入不得祖坟与祠堂的,何况是在皇家,依例三日后便得烧埋了,她上哪儿给娘娘抱人去?   可若直接将噩耗告知娘娘,她才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万一,大受打击气痛攻心之下,又有个什么好歹,可该如何是好?   柳嬷嬷想来想去,惟有先拖一拖,待贤妃身体好转一些后,再慢慢儿的告知她噩耗了,遂强笑道:“小皇子才吃了奶睡着了,奶娘是极可靠之人,一直带着小皇子住在偏殿里,奴婢时不时就会去瞧上一眼,娘娘只管放心将养身体罢,只有您身体好转了,才有余力照顾小皇子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以为这样说了,总能将贤妃暂时糊弄过去,可贤妃已将她方才的犹豫不决尽收眼底了,再想到自己昏迷前,分明迷迷糊糊的看到,儿子浑身青紫,稳婆和满屋子的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呆若木鸡……她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本宫说了,要见到皇儿,立刻,马上!你若是这点儿事都做不到,趁早回了本宫,本宫送你出宫养老去,来人,来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柳嬷嬷还能怎么着,只能“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颤声说道:“娘娘千万别生气,也别难过,千万冷静一点,小皇子他、他与娘娘的母子缘,到底还差了一些,所以,已经,已经回天上去,已经不在了……求娘娘千万保重自己,您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娘娘,您别激动,别激动啊,娘娘……来人,快来人……”   却是话没说完,贤妃已猛地坐了起来,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也剧烈的颤抖着,明显已一副濒临崩溃的边缘,然后,她便“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人直挺挺的便往后栽去。   唬得柳嬷嬷一迭声的叫人,却让并未晕过去的贤妃虚弱的摆手制止了,眼角的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心也跟被人生生掏去了似的,空得难以忍受,痛得难以忍受。   柳嬷嬷将她这副样子看在眼里,急得不行,她宁愿她大发雷霆好吗,这样受了打击与委屈后,只是安安静静落泪的贤妃,柳嬷嬷以前无数次在心里期望过她能变成这副样子,但真当看到她这个样子时,她才发现,她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多么的希望,她永远都别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眼泪也落得更急更快了,道:“娘娘,您心里有气,就冲着老奴来罢,您骂老奴也好,打老奴也好,只要能让您心里好受一些,老奴便是死,也心甘情愿,只求您别这样,老奴看着,心里难受啊……这种事,本来也是看缘分的,小皇子既来了又走了,可见您和他的母子缘分,到底还欠缺一些,咱们以后……咱们来生再把这份缘分续起来便是,您这样难过,小皇子在天上看见了,也一定会心疼难受,走都走得不安心的……”   贤妃却被打击过度了似的,闻言竟含泪笑了起来,道:“他怎么可能难受心疼,他必定恨死我了,若不是我贪心太过,一心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拖着一直不肯让他出来,他原本是可以睁眼看这个世界,可以平安长大,有富足安宁的一生的,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他,是我这个当娘的,害死了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情绪也越发激动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对他没有太多的感情,至少没见到他人之前,是没有多少母爱的,他是我的孩子不假,却首先是我和我们整个家族的希望与依靠,其次才是我的儿子,到了怀他的后期,我更是因为被他折磨得浑身都痛,浑身都浮肿不堪,身材走样,心里的压力更是压得我每每喘不上气来,觉得他哪是我的孩子,分明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克星……可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的爱他,哪怕他是女孩儿,也一样爱他,他早已是我血肉相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为什么要到现在才醒悟,为什么要那么贪心啊,她以后要怎么办,活着时要承受亲手害死了自己亲身骨肉的巨大悔恨与折磨,死了也没脸见儿子去,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的,果然连老天爷都觉得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所以要这样惩罚她吗?   贤妃醒来后又很快吐血昏迷,她宫里急着请太医的消息,简浔与简沫很快便知道了,姐妹两个一个即将做母亲,一个已经是母亲,对这样的事自是做不到幸灾乐祸,反而心里都沉甸甸的。   尤其是简浔,觉得自己简直没法儿再在皇宫里待下去了,这个地方,上辈子让她亲身经历,也听过见过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没想到这辈子她换了个身份,换了种人生,这个地方还是让她一样的难受,她得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觉得安全舒服的地方去才是,不然她真是怕极了自己又变得与前世那个她一样了。   她于是与简沫道:“既然这两日娘娘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今儿个就出宫回家去了,我留下到底不方便,也放心不下家里,这些日子师兄是顾不上家里了,那我就得把他那一份该尽的责任,与他一道尽了才是,娘娘若是再有什么急事,打发人出宫去与我递个话儿,我又再进宫来便是。”   得亏这两日简沫身体好了不少,不然她还真不好这时候提出宫的话。   简沫闻言,实在很舍不得让简浔就此回去,哪怕她在自己宫里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在,她就会觉得无比的安心,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打小儿她心里便极依赖大姐姐,哪怕小时候大姐姐待她其实算不上亲近。   可简浔既开了口,她身体好了不少,也的确没有留人的理由了,只得道:“那我待会儿送姐姐,这几日委实是麻烦姐姐了,这么大的肚子,还要替我和翀儿操心这操心那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姐姐才好了,只能等明儿我的小外甥出生时,送他一份大大的见面礼了。”   说着看了看简浔的肚子,“之前我就觉着姐姐的肚子大得有些不寻常了,这会儿再看,发现的确比我当初七个多月时大多了,别是双生子罢?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简浔笑道:“哪来那么大的福气,一次得俩,太医已经说了,只有一个,之所以肚子稍稍大些,可能是羊水多些的缘故,届时生起来应当能容易些,我也不奢望别的,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就心满意足了。”   当下姐妹两个又扯了几句育儿经,简浔便叫了冬姑进来,道:“你去传个话儿给摄政王,就说我待会儿就出宫去了,家里凡事有我,让他不必操心,只安心忙他的国事即可。”   说来二人这几日以来都只相隔咫尺,可却连面都没照上过,她还不如回家去呢。   冬姑忙应声行礼退下了,简沫便让人抱了小皇帝来,引着他叫简浔‘姨母’,时间过起来倒也快。   一时冬姑回来了,行礼后与简浔道:“摄政王放心不下您,可又实在抽不出空来送您回家,所以请您先辞别了太妃娘娘,待会儿送您出宫上车,顺道再叮嘱您几句话儿。”   简浔惦记宇文修,既担心他忙于国事,应付不了眼前的巨大难关,更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废寝忘食的熬坏了,宇文修只有更惦记更担心她的,想着别人家的孕妇,这么大的肚子了,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众星捧月,惟独她,大着肚子还要各种劳心劳力,而这都是因为他,叫他怎能不心疼与愧疚?   所以听得冬姑辗转递到跟前儿的消息后,饶正忙得昏天黑地,也决定立刻抽点时间出来,与简浔见上一面,让她知道讨逆大事的进展,也让她知道自己一切都好,好让她安心。   简浔点点头,让冬姑退下与瑞雨一道收拾东西去后,继续与简沫说起话儿来:“我马上就要出宫去了,有几句话想与娘娘说,不管将来如何,如今皇上总是皇上,你虽没有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好听点说叫‘在其位当谋其政’,不好听一点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但不管是好听的说法,还是不好听的,道理都是一样,那你该管起来的事,就得管起来才是,不然久而久之,你和皇上在宫里都没有了威信不说,还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品质,何苦来呢,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简沫讪讪的,她心里的确有些消极的想法,反正将来这皇宫乃至这天下,都不会属于她的翀儿,那她何必劳心劳力,还是让能干的人能者多劳,她只顾好自己母子罢。   不过简浔既这般说了,她也不可能不表个态,遂一副受教的样子道:“是我狭隘了,姐姐放心,打今儿起,我不会再这样了,以前六宫那么多人,都曾管过,如今人和事都少了一大半,我应付得来的。”   就像姐姐说的,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   简浔这才含笑点了点头:“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再就是谨太妃的身孕,只怕不日也该分娩了,有了贤太妃的前车之鉴,她应当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才对,不过仍不得不防,各大宫门处自有你姐夫的人,宫里却得你坐镇了,没问题罢?”   简浔方辞了她,由冬姑瑞雨扶着上了软轿,出了后宫,去前边儿与宇文修回合。   ------题外话------   感谢9月15日凡云玲亲的9朵鲜花,lisa67亲的15朵鲜花,么么哒,爱你们O(∩_∩)O~   ☆、第二百一八回 条件   简浔才出了后宫,就听得轿外传来瑞雨惊喜的声音:“少夫人,大爷在前面。”   她心里一喜,忙撩起轿帘往前看去,果然一片冰雪琉璃的世界里,长身玉立的那道熟悉身影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她立刻吩咐抬轿的粗使太监:“快停轿。”   宇文修却已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道:“别停轿了,直接抬去前面的屋子,我已让人生好火沏好热茶了。”说完负手走在前面,带着众人往前走了几十丈有余,然后探身进轿子里,抱着简浔径自进了房间。   房间里果然温暖得很,简浔不由舒了一口长气,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看向宇文修道:“师兄,你瘦了,也丑了。”轮廓分明,眼窝内陷,胡子拉渣,一看便知这几日只怕根本没睡过觉,便是有吃东西,也一定只是应付了事。   宇文修见她嘴上说着嫌弃,眼里却满是心疼与怜惜,心里很是熨帖,一面拿胡子去扎她细嫩的脸庞,一面低笑道:“这就嫌弃我了?我这还风华正茂,没人老珠黄呢,等将来真人老珠黄时,你岂非越发嫌弃了?只可惜,再嫌弃也迟了,我这辈子已是赖定你了!”   简浔让他扎得一阵痒痛,左躲右闪的与他耍了一阵花枪,才正色问起讨逆的进展来:“我前日听四平说,你和平表哥力排众议,定了李慎挂帅,可李慎自己愿意吗?便他想趁年轻建一番功业,也得李如海同意才成,李如海可就只他一个儿子。”   何况李如海并不一心忠于朝廷,如今天下各处仍乱着,若真让李慎挂了帅,他却临阵掉了链子或是倒了戈,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毕竟那是李慎的亲生父亲,他不可能真丝毫就不顾忌自己的父亲和亲人们,这世间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宇文修道:“平子清与李慎交情颇深,前番征讨流寇时,我也曾与他并肩作战过,与平子清的看法一样,那是个胸襟宽广之人,比李如海看得远得多格局也大得多,唯一缺的,就是一个机会,如今我们给了他这个机会,士为知己者死,他应当不会让我们失望。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防的我们还是会防着。”   李家虽是大同的地头蛇,整个大同一带,却还轮不到他们家只手遮天,所以若李慎真有二心,李如海夫妇还有他们的女儿女婿乃至外孙通通都会被拿下,届时李慎投鼠忌器,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非是他和平子清没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胸襟,实在是兹事体大,他们冒不起一丝一毫的险。   简浔闻言,沉吟道:“李慎我也见过,平心而论,真比李如海强出不是一点半点,可也不能真就用人不疑,哎,若当初平表哥娶了他妹妹,如今不就不必担心了?不过平表哥若真娶了李三小姐,如今也就没有斐斐什么事儿了。”   不管她承不承认,姻亲的确是这世上最牢固最可靠的关系之一,所以结亲尤其是大户人家结亲,从来不是男女两个当事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   宇文修蹙眉道:“如今再来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李三小姐人都嫁了孩子都生了,何况平子清那人你还不了解么,任何时候都不会委屈勉强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然你那朋友金小姐,如今已是首辅夫人了。给李慎的诏令已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同了,等他收到诏令后赶进京来,应当就能知道李如海的条件了,不管怎么说,最迟正月十五之前,大军一定得开拨,军情紧急,多一日都拖不得了!”   只可惜他两个适龄的庶妹都已许了亲,出嫁在即,剩下两个年纪则太小,哪怕李慎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等他回来时,两个小的妹妹尚且不到成亲的年纪,更别提为李家开枝散叶了,不然他倒是乐意结李家这门姻亲,以李慎的才貌家世,也决不至于辱没了几个妹妹。   简浔忙道:“调兵谴将也就罢了,粮草的筹措却是个大问题,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凑得出来吗?”国库本就空空如也,如今还要在石头缝儿里挤银子出来花,真是太难为他和平表哥了。   宇文修苦笑道:“凑不出来也得凑,到底这么大个国家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相信还是能应付过去的,只是这些日子,我是不能回去了,你回去后,一定照顾好自己,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打发人进宫回我,我好赶回去。”   虽说她生产的日期算来还有两个月,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她就提前发动了呢,她这是头胎,心里怎么会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丝毫不乱不慌,他不能替她分担怀孕的种种痛苦与不便,至少生产时,他要守着她,与她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出世。   “能有什么紧急情况,不外乎就是我提前发动,可再提前,也没有提前一两个月的,师兄就放心罢,后宫也只管放心,简沫已应允我,会把该管起来的事,都管起来的,何况才有贤太妃的前车之鉴,其他人也一定不敢轻举妄动的。”简浔不欲他一心挂两头,道:“倒是师兄,国事再忙再多,也要保重身体,我和孩子在家里等着你。”   宇文修点点头:“我会的。”对贤妃及其娘家人的谋划,他是真没放在眼里过,那样的姨娘小妾作风,能成事才真是奇了怪了。   随即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了一会儿,才牵着她的手走到外面,亲自扶她送了轿,送去了宫门外上车。   一时马车出了皇城,上了大街,简浔隔着车窗帘看到街上的铺面几乎都关着,半天也难得见到一个行人,整个盛京城都失去了生气与繁华,再不见半点过年的喜庆热闹气氛,心里不由得暗暗叹息,什么时候,这盛京乃至全大邺的百姓,才能过一个平安富足,快乐喜庆的年呢?   她一路怅然着回了睿郡王府,少不得要先去见睿郡王。   睿郡王正等得心焦,不知道儿子这次面临的危机要怎么度过,别人只看到摄政王的风光,又哪里会知道,儿子享受多大的荣耀,就得承担多重的担子多大的压力,这会儿还不定心急如焚成什么样儿呢。   是以一见简浔进来,他便忙忙道:“且别拘礼了,你如今的身体也吃不消,快与本王说说,如今宫里是什么情形,定了由谁挂帅出征了吗?别又是修儿罢?”   简浔忙道:“不是大爷,听说大家一起商量后,定的大同总兵李如海的儿子、大同总兵府的游击将军李慎挂帅,诏令已经发出去,只等李慎进京了。那李慎与平首辅是生死之交,前番大爷出征征讨流寇时,他作为副将也一道去了,据说有勇有谋,若能抓住此番这个机会,一战成名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父王且别担心。”   睿郡王闻言,果然松了一口长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他自“病”了一场来,自觉自己已失去得太多,是再失去不起了。   但立刻又皱起了眉头:“那李慎年纪轻轻,又从没挂过帅,万一……岂不是情况比如今更糟糕?”届时修儿只怕还是免不得亲自出征,力挽狂澜,大邺怎么就人才凋零到这个地步了?   简浔没有说话,她何尝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箭已在弦上,不赌也不行了,只盼老天爷让幸运之神,这次站到他们一边罢。   爷儿俩正说着,宇文倩与胡严回来了,这几日他们夫妻也是担心得不行,可宫里各处都戒严了,城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轮流巡逻,他们不方便打探宫里的消息,惟有让人盯着宫门,看简浔什么时候出宫,他们好从她口里一探究竟,所以才会简浔前脚刚回来,他们后脚也赶到了。   宇文倩最担心的也是宇文修会不会又挂帅出征,听得简浔说将由李慎挂帅,跟睿郡王的反应一样,先是如释重负,但随即便紧锁了眉头,叹道:“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如今却只想说,人才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过总归李慎出征胜负的希望都各有一半,现在就悲观未免为时过早,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问起简浔来:“浔妹妹这几日在宫里还好罢,我瞧你脸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累了,我先送你回屋换身衣裳,休息一下罢,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   简浔的确有些累了,便不与她客气,辞了睿郡王,由宇文倩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去,留下胡严陪睿郡王说话儿。   很快换过一身家常衣裳,吃了一杯热茶后,简浔觉得舒服多了,方与宇文倩道:“大过年的,偏师兄和我都不在,初二倩姐姐和姐夫回来时,一定很没劲罢?等忙过了这一阵,我们再请倩姐姐和姐夫回来,就我们几个,好生乐呵一日,好不好?”   宇文倩见她肚子好似又大了些,忙道:“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弟弟忙得天昏地暗,你也分娩在即,还理这些琐事呢,我们又不是外人。我听说,贤太妃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生了个皇子,可一生下来就没气儿了?活该,有这样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母亲,还有那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父亲,那孩子投胎前也不知道擦一擦眼睛!”   简浔没有附和宇文倩评论这事儿,只道:“倩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消息就传开了?”   宇文倩道:“倒是不至于传得人尽皆知,不过宗室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猜应当是荣伯母的手笔,回头我可得备了厚礼,好生去向她老人家道个谢才是,不然贤太妃的娘家人眼看自家没了后路,便疯狗一般到处乱吠,惹得不知情的人跟着人云亦云,胡说八道就不好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只管安心待在家里将养身体,交给我即可。”   “那就有劳倩姐姐了。”简浔也不与她客气,点头应了,现下宇文修是必定抽不出空来料理贤妃娘家的,且容他们再蹦跶几日罢。   次日,金斐也来探望简浔,不但带了好些给简浔吃的药材补品,足够她吃到出月子了,还带了给她腹中孩子的小衣裳鞋袜和长命锁等物来,一面给简浔看,一面道:“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得闲,可能还会出京一趟,届时别说来探望王妃了,只怕连小宝贝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得错过,所以趁今日有空,先把该送来的都送来,该说的话都先说到,也免得王妃回头怄我的气。”   简浔笑道:“我怎么会怄你的气,你既不能亲至,必定有你不能亲至的理由,反正礼到了就行了,‘点金公子’的礼,可比其他人十个合起来,尚且重得多,看看,这不是堆了我半张榻吗?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多嘴问一句,你才说可能会出京一趟,是遇上什么紧急事或是为难事了吗?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如今到处都乱糟糟的,相较之下,盛京城到底还是要安全一些,金斐若不是有非出京不可的理由,又何必以身犯险?   金斐闻言,想了想,道:“王妃既开了口,我也不瞒你,我出京是为了下湖广一带,给讨逆大军筹措军粮,这事儿由平子清全权负责,他的人找到了我底下的人头上……王妃也知道,咱们那位首辅大人是多么的可恶,若能让他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我看他在我面前,还怎么狂得起来,何况还能为国为民做点实事,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呢?”   好罢,原来她是为了平隽……简浔就不知道该怎么劝金斐了,只得道:“湖广一带虽自来都是大邺的粮仓,可那是以前,如今怕也是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斐斐你确定你亲去一趟,就能筹措来粮食吗?若是可行,平表哥如今是首辅,权倾朝野,他的话怎么也比你的话有分量些才是,他都筹不来了,你又岂能例外?”   金斐就笑了起来,十分的飞扬与自信:“王妃可能没听说过一句话‘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平子清是首辅不假,可首辅也不可能让全天下所有人都口服心服,予取予求,他很有可能连通向旁的迂回小径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不但知道,还有信心能把事情办好,所以,他这个天大的人情,可是欠定我了!”   她这么多年混迹沉浮于商海,苦头固然吃了不少,收获与回报却也是巨大的,至少她手里一些不为人知的人脉,便是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想都想不到,或是不敢想的,她以前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时,还曾怨天尤人过,为什么她一个弱质女流,却要做这世间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吃大多数男人都吃不了的苦,但终究,她的好强心与责任心,还有她对那种自由与无拘无束的喜欢与向往,还是让她坚持到了今日,她对过去无比感激与庆幸的今日。   至于为什么感激与庆幸,她不愿去深想,也不敢去深想,且顺其自然罢。   简浔见金斐说得笃定,显是对自己有十二分的信心,也就不再多说了,只道:“那你路上万事经心些,多带些人,若能筹来军粮当然就最好,若实在筹不来,也别勉强,到底人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事儿平表哥知道他的人找上的是你的人吗?你可别想着做好事不留名,再不然就是留待他自己去发现啊,我们才不做那样的傻事,既做了,就得让他知道。”   如今想来,当初她在杨延陵家门口对杨延陵的当众驳斥与挤兑,应当也不乏私心罢,毕竟如今谁都知道摄政王与首辅大人是一条船上的,她帮了宇文修,就等同于是帮了平隽。   金斐点点头:“王妃放心,我向来惜命,也向来不信奉‘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那一套,一定会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的付出与牺牲,更会平安回来的,好容易结交了你和县主两位尊贵的朋友,我还想余生跟着你们体会一下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风光与体面呢。”   说得简浔笑起来,知道她是个自有丘壑的,遂不再多说,留她用了午膳,便让瑞雨琼雪代自己送了她出去。   过了几日,李慎快马加鞭进京听命来了。   他本人倒是很庆幸很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也无比感激宇文修和平隽肯给他这个机会,以他的年纪资历军功,又不是宇文修那样不世出的将才帅才,若上头没有人提携抬举,还不定得再等多少年,才能等来这样做一军主帅,建功立业,天下闻名的机会,与之相应的,摄政王与首辅大人也不知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将他推上了主帅的位子,他若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打扮庆亲王叛逆,简直对不起他们的知遇之恩。   只是李慎的想法,与他父亲李如海的想法,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差点儿就要抗旨不尊,不许他进京了,还是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一点点儿的……撒之以泼,才终于换来了李如海的点头同意,只是同时附带了两个条件。   其一,李慎还没成亲,他这个做父亲的,希望儿子在出征前,不说成亲,至少把终生大事定下来;其二,朝中如今严重人才不足,尤其是年轻的将才帅才们,可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能当将军挂帅的,都得一步一步的历练,所以希望此番摄政王与首辅大人能多派些年轻的将士们随李慎出征历练,假以时日,不愁朝廷再后继无人。   当然李如海的这两个条件,都没有摆到台面上说,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如今代表皇上的摄政王与首辅大人是抬举提拔他儿子,他更该无条件的服从才是,还敢谈条件,与抗旨不尊也不差什么了。   不过,宇文修与平隽要的恰是李如海这样的态度,有条件,有所图,才能更好的牵制他,他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臣誓死效忠皇上与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之类,二人反倒不敢放心了。   只是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齐齐皱起了眉头,李如海的两个条件其实在他给二人的私信上,写得更直接更具体,李慎的妻子人选,必须出自平家,且必须还得是平家如今嫡枝的嫡小姐,他希望能跟随李慎出征历练的年轻将士名单里,旁人也还罢了,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别个,正是简泽。   如此一来,平西侯府与睿郡王府便都算是与李家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李慎在前方战败了,或是更不幸有个什么好歹乃至于被俘了,宇文修与平隽便不可能毫不犹豫就舍弃他,哪怕为了各自的妹妹与小舅子,也得多掂量一下了。   不得不说,李如海这两个条件提得甚好,将他一个做父亲的,能为儿子考虑与打算,都考虑打算到了,让宇文修与平隽虽多少都有几分不齿他的为人,这会儿也不得不叹服于他的一片慈父心肠。   平隽因与宇文修道:“得,李如海明显是事先摸清了咱们的底细,知道我家里还有个嫡出的七妹妹没许人家,也知道泽表弟于表妹和姑父姑母有多重要,而表妹又于你有多重要,趁今儿难得有空,我们且各自回家,商量拿定主意去罢,离正月十五可没几日了。”   得亏李慎人品才貌家世样样都拿得出手,配七妹妹决不至于辱没了,想来祖父与三叔父不会反对,就是三婶婶自来将七妹妹看得眼珠子心尖子一般,想着万一李慎此番回不来了,岂不是误了七妹妹一辈子,就不肯同意呢?而且三婶婶因着前番那金小姐的事儿,只怕至今仍恼着他……不过遇见难事就退缩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且先回了家去,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题外话------   结文倒计时开始了,嗷嗷嗷,终于快解放了,O(∩_∩)O~O(∩_∩)O~   ☆、第二百一九回   平隽的问题看似难解决,因为一个不慎,平七小姐就得失去未婚夫,届时万一李家坚持要让她过门,她就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了,那样的未来于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来说,无疑太残忍了些。   便李慎这次能凯旋归来,以后也定会时不时的上战场,于他的妻儿来说,无尽的等待与担心,同样将是巨大的煎熬,换了任何一对疼爱女儿的父母,只怕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不过好就好在,平家如今平西侯仍在,在家说话仍是一言九鼎,三叔也是个深明大义识大体的,只要他们两个同意了,三婶婶纵反对也是无用了,当然,最好还是让七妹妹先见一见李慎,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平隽虽自来不委屈自己的,也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倒是宇文修,最大的障碍是来自情感方面的,来自他对简浔的爱重和他爱屋及乌对简家上下的重视,简泽年纪又小,才十四岁,虽自小蒙老崇安侯亲自教导,文韬武略都是盛京勋贵子弟里数得着的,到底没真正上过战场,没亲生体验过战争的残酷,万一刀剑无眼……就算届时简浔与简君安平氏能原谅宇文修,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军情紧急,这个问题根本不容宇文修拖延回避,只得在宫门外与平隽分了手,也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彼时简浔正让瑞雨和琼雪扶了,在院子里慢慢的绕圈走动,太医说了,得尽可能多的走动,将来生产时才更容易,难得今儿个天气好,她便将走动的地方,从屋子里给换到了屋子外。   “呼——,这才正月的天儿呢,我竟然走出了满头的汗来,是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暖和些,还是孕妇果然比寻常人更怕热?”简浔喘着气,与一旁的何妈妈和月姨道。   何妈妈是生养过的,闻言笑道:“孕妇的确要比寻常人更不耐热些,等明儿少夫人生产了后,汗更多呢,至少也得调养一年半载的,才能恢复如初,好在少夫人坐月子是在三月里,天气不冷不热的,倒是正合适。”   月姨笑着接道:“可见小少爷会挑日子,不过今年也的确比往年暖和些,往年的这时候,一般都在下雪呢,到处都堆得厚厚的,今年却是几乎堆不起来,害虫们这会儿不定多高兴呢。”   本是一句玩笑话,简浔却笑不出来了。   “瑞雪兆丰年”,不仅仅是因为雪水化了,能滋养土地,让粮食丰收,也因为雪厚了能冻死各种害虫,让庄稼不至于受它们的害,可如今,正该是一年里最冷,雪也最大的时候,却连她都感觉到天气比往年暖和了些,只盼老天爷开恩,赶在春天真正来临之前,再来几场大雪罢,虽然会让百姓们受冻一段时间,但总比粮食欠收来得强,也算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简浔正沉思着,忽然听得瑞雨惊喜的叫道:“少夫人,大爷回来了,您快看!”   她忙回过神来,循着瑞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身亲王服制,正渐行渐近的人可不是宇文修吗?说来他都七八日没回来过了,如今总算回来了,莫不是这段时间的忙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宇文修远远的也一眼看到了简浔,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进了院子,何妈妈月姨和瑞雨琼雪忙齐齐屈膝福了下去:“大爷。”   “都起来罢。”宇文修点点头,径自上前拉了简浔的手,笑道:“手倒是挺暖和的,是不是走了好一会儿了?虽说的确该多走动,也别劳累太过才是。”   简浔笑道:“还好,我并不觉得累,进屋罢。”反握了他的手,拉着他进了屋去。   瑞雨琼雪忙跟了进去服侍,何妈妈和月姨则安排晚膳去了。   一时宇文修换过了衣裳从净房出来,简浔忙亲自递了一杯热茶给他,道:“师兄今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大军开拨前,只怕都没空回来吗,难道是大军开拨的时间已经定了?”   宇文修吃了一口茶,摇头道:“还没最终定下来,我今儿回来,却是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顿了顿,想着终归要说的,遂不再犹豫了,“李慎倒是很感激也很珍惜这次机会,李如海却提了两个条件,第一,要让李慎娶一位平家这一辈的嫡枝嫡小姐,第二,要让京中一些年轻的勋贵子弟,此番随李慎出征历练,……他旁的人都没指名道姓,惟独泽弟,他指名道姓要让他随李慎出征,所以……”   话没说完,见简浔已是变了颜色,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简家自来人丁单薄,别说嫡枝了,连旁支都没多少人,其情状倒是跟昔年成宗爷的顾皇后娘家一样,任当初的两代显阳侯多文韬武略手段过人,一旦没了能支应门庭的子孙后代,也只能很快泯然于众,直至彻底被人遗忘。   若简泽此番有个什么好歹,崇安侯府便只剩简沂一根独苗,何况简沂的资质只是中上,远远够不上惊才绝艳,崇安侯府的未来自然危矣。   宇文修想着,越发觉得对不住简浔,政治跟打仗不一样,几乎从来都是妥协的产物,他可以自己妥协,却不该让身边的人,也跟着自己妥协才是。   他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不想简浔已先开口道:“李如海既提了条件,可见还是很想做他的大同总兵,至少暂时没有二心的,那即便是为了李慎,他都会全力支持此番的讨逆大业,他在大同经营这么多年,自有不为人知的底牌,有他的全力支持和没有,差别无疑很很大。说来当年师兄刚去蓟州时,才十三岁,泽儿如今总比你那时候大些罢,何况还有师兄的威名罩着他,主帅也会加倍的器重他保护他,如何师兄去得,他就去不得了?这事儿我明儿亲自回府与爹爹和母亲说去,他们应当不至不同意。”   她这般深明大义,倒让宇文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片刻方沉声道:“我会让四平带了我的一队亲卫,混在军中暗地里保护泽弟,一定会让他平安归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他想不让身边的人妥协,不想让简泽不去,就能不去的了,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人都能上战场,惟独他的小舅子尊贵些,上不得战场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简泽,让他能平安归来了。   简浔没有应他的话,心里仍沉甸甸的极不好受,战争可真是残酷,即便再亲的人,即便心里再担心再舍不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踏上那条可能再回不来的路。   良久,她才握了宇文修的手,低声道:“师兄,将来……我们尽量让这片土地,没有战争与杀戮,没有别离与苦难,好不好?”   “嗯!”宇文修重重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期盼和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最终目标。   翌日,简浔用过早膳后,便坐车回了崇安侯府去。   简君安与平氏不防她会一大早的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接到信儿便双双迎到了垂花门外,整好就赶上简浔由瑞雨和琼雪扶了,小心翼翼的下车。   简君安忙上前道:“你这丫头,都这么大的肚子了,再着急的事,也不该亲自回来,就不能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或是让人请了我和你母亲去王府见你吗?”   女儿的肚子大得实在有些吓人,让他不由自主就会想到亡妻当年也是这么大的肚子,然后就……简君安实在做不到不担心,也不害怕,偏这担心与害怕还不能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自己吓自己。   平氏忙也上前几步,亲自扶了简浔,嗔道:“可不是吗,有什么事你打发个人回来请了你父亲和我过去便是,如今姑爷忙成那样,我们旁的忙帮不上,难道跑跑腿也不成了?”   简浔就苦笑了一下,道:“这事儿我必须亲自回来与爹爹和母亲说,母亲才说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如今却是你们能帮上忙的时候了,我们且屋里去说罢。”   简君安与平氏对视一眼,他们能帮上忙的时候到了?也不知是什么忙,说来修哥儿如今虽看似权倾朝野,却委实不容易,若他们能替他分点忧解点劳,当然再好不过了。   一家人进了厅里,各自落座,丫头上了茶来后,简浔便开门见上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想着这于泽弟来说,虽有危险,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固然他靠着师兄和祖荫,这辈子可以平安富足到老,但他和沂弟的儿子孙子们呢?明明有堂堂正正,凭自己真本事让人尊敬景仰的机会,又何必要放弃呢?师兄也向我保证了,会派人暗中保护泽弟,一定会让他平安回来的,所以,到底要不要让他去,爹爹与母亲给我一句准话儿罢。”   简君安与平氏早已呆住了,他们的儿子才那么小,就要上战场去,九死一生的搏命了?   谁都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才不会管你有多尊贵,家中的父母亲人又如何盼着你回来,甚至明里暗里会有多少人护着你,真到了危急关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简浔见父母的脸都是瞬间苍白如纸,平氏更是发起抖来,心里很是不好受,只得又道:“不瞒爹爹和母亲,我私心里当然是希望泽弟去的,一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人都去得,他自然也去得,尤其他还是我们简家的长子,未来当家做主,支应门庭的人,这是我作为他的姐姐和简家女儿的立场;二来,师兄实在很需要他这去这一趟,这千疮百孔的朝廷和受尽苦难的百姓们也等不得了,这却是我作为师兄的妻子和摄政王妃的立场。若爹爹与母亲要怪,就怪我罢,千万别怪师兄,他也是不得已。”   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若简泽此番平安归来了,当然皆大欢喜,反之,她也只能任父母处置,甚至,一命换一命了!   简君安听罢女儿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浔儿,你说得对,别人都去得,泽儿自然也去得,不为旁的,只为他是简琛的孙子,他就必须去,不然你祖父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会为自己教出了一个懦夫来,而不能瞑目。你也别自责了,修哥儿更不该自责,难道就因为修哥儿做了摄政王,你弟弟就变尊贵了不成?他想尊贵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去挣,踩在自己姐夫的肩膀上,变得尊贵算什么本事!”   说完怕平氏仍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甚至心里会恼上女儿女婿,忙又与平氏道:“修哥儿当年就是十三岁上的战场,全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凭着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才有了今日的,泽儿也同样是父亲一力教导出来的,修哥儿能做的事,他自然也能做,若不是修哥儿,他还未必这么快就能有这么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何况浔儿说得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兄弟总不能靠祖荫过一辈子,至少也得有养活自己和父母妻儿的本事才是,我相信自己儿子的本事,希望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能相信他,支持他。”   说到最后,眼里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祈求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虽担心与不舍儿子,却也不愿意让女儿女婿难做,女儿就不必说了,自来最疼爱也觉得最亏欠的骨肉,女婿说是女婿,却与亲生儿子也没差别了,只盼妻子能与他一样想罢。   平氏接收到简君安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才向简浔道:“浔儿,此番西山大营可在讨逆大军的原定队伍中?”   见简浔点头,继续道:“也就是说,就算那李总兵不开这个口,泽儿也有很大的可能随大军出征是不是?区别只是,李总兵不开口,姑爷还能假公济私一下,利用职权将泽儿留下,李总兵开了口,姑爷就是有这个心,也无能为力了,所以,我有什么可怪浔儿,又有什么可怪姑爷的,我就算要怪,也该怪逆贼,该怪这风雨飘摇,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才是。”   可是,她首先是一个母亲,一个只想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平淡平凡,却能平安一辈子的母亲,什么建功立业,什么扬名立万,乃至母凭子贵,封妻荫子,她通通不在乎啊……平氏眼里到底再忍不住有了泪。   看得简浔大是不忍,也大是愧疚,握了她的手,轻轻道:“母亲,对不起,师兄是真不得已,如果是他亲自挂帅,他不会让泽弟去以身犯险的,可盛京离不开他,他只能……”   话没说完,平氏已拭了泪,道:“你这是什么话,手心是肉,手背难道就不是肉吗?我心疼你弟弟,自然也心疼你和修哥儿,我得庆幸,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修哥儿去蓟州那一次,我还从没尝过这样的感觉,不像其他以武传家的人家,只怕我光替你父亲担心,已经担心得麻木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大军开拨之前,能让泽儿回来一趟吗,我有些话,想与他说,还得替他准备一些行礼才是。”   简浔忙点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便母亲不开口,师兄也会尽快安排泽弟回来一趟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好生敬他一杯壮行酒,祝他马到功成,凯旋归来!”   如今就看平隽那边的进展了,希望平家三老爷与三太太也能如她的父母一般深明大义罢。   平隽那边进展得却一点也不比宇文修和简浔这边顺利,哪怕简泽是直面危险,平七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没了性命,再怎么样,衣食无忧还是不用担心的。   可于平三太太来说,依然如剜她的心一般,让她痛不欲生难以接受,当着平西侯的面儿,就骂起平隽来:“首辅大人那么大的本事,那样的威风,那样的心高气傲,那样的亲人尊长通不放在眼里的,竟也堕落到要让自己的堂妹赔上终身幸福,去为自己搭桥铺路了?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反正不是你的亲妹子,是好是歹,是死是活你都不心疼,可女儿是我生的养的,你一个隔房的堂哥可以不心疼,老太爷孙子孙女儿众多可以不心疼,反正他老人家有你这个得意孙子就够了,我们老爷也可以不心疼,不过一个女儿罢了,泛得着他又是顶撞老父又是得罪权倾朝野的侄儿吗?可你们不心疼,我却做不到不心疼!”   半点也不复素日的温婉与寡言,若非平七小姐眼看情况不妙,母亲分明气昏了头了,若是再任她说下去,还不定她会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忙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了一边儿去低声劝慰,她连‘和离’这样的话都会喊出来了。   不用说,弄得平西侯、平大老爷和平三老爷都是满脸的尴尬与难堪,平三老爷还有几分气愤,几步走到妻女面前,压低了声音骂平三太太道:“你知道你方才都说了什么吗,说我和隽哥儿也就罢了,连父亲你也敢当面指摘,你疯了不成?我告诉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立刻带了七丫头回去,再敢多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念多年的夫妻情分!”   倒不是平三老爷不疼爱女儿,而是真觉着李慎的条件够好了,堂堂正二品封疆大吏的独子,自己还年少有为,若此番能一战成名,前途更是可不限量,若不是因着平隽的关系,李家指明要他们家嫡枝的嫡小姐,这门亲事且还轮不到他们家呢,还不知足,还要出言不逊,这是打算狂到天上去是不是?   平三太太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门亲事,单于他们三房来说,就算利弊各占一半,那也是他们家高攀了,可再高攀又如何,那也得女儿有那个福气消受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李公子就回不来了呢?到时候女儿该上哪儿哭去?   何况她因着金斐的事,至今还恼着平隽,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哪肯让他摆布自己女儿的终身,可能变相受他的恩惠?总之这事儿她死也不会同意!   因红着眼圈哑声道:“老爷要如何不念夫妻情分,休了我么?我早知道我不受你待见了,从我娘家倒了那一日开始,我就知道了,好啊,你要休就休啊,反正我在这个家也早没有任何体面尊严可言,早待不下去了,只是一点,七丫头我要带走,我死也不会将她留下,任你们宰割的!”   说得平三老爷越发的恼怒与难堪,他几时说过要休妻了,就知道胡搅蛮缠,还说什么是因为她娘家倒了,他是那样的人吗,他们平家做得出那样的事来吗?惟有继续低喝道:“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我回去,七丫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娘回去!”   平西侯与平大老爷的脸色也是越发的难看,这叫什么事儿,女人家果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倒是平隽,难得没有动怒,不过也没有直接与平三太太对话,而是与平七小姐道:“七妹妹,因为知道我们家的女儿,虽不敢说个个儿都如何的惊才绝艳,却也都是打小儿跟男儿一起习字念书,读书明理的,所以我才特意请祖父允准,让你也出席这样的场合。如今三婶情绪明显有些不稳,那我有些话就直接与你说罢,李慎其人,我在大同时与他相交莫逆,人品才德我都是可以下保的,不然我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李家再是封疆大吏又如何,我也犯不着怕他们!我意动此事的前提,是他这个人值得,然后才是其他,你明白吗?”   见平七小姐微红着脸若有所思,又道:“这样罢,我尽快安排你见他一面,等你见过他本人以后,你应当就不会觉得我是在害你了,便是将来,万一……我也绝不会坐视你受委屈不管的。”   ☆、第二百二零回 壮行 生女   平七小姐与平隽虽说是兄妹,却既是隔房的,年纪又差得有点儿多,真论起兄妹之情来,实在没多少,可这个最得长辈器重赞扬、平辈羡慕仰望的堂兄有多厉害,平七小姐却是如雷贯耳的,话说回来,不厉害也不能这般年轻,就坐到首辅的高位,实现天下绝大多数读书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的理想与目标了。   如今见他郑重的看着自己,郑重的对着自己许下承诺,还是当着祖父和自己父母的面儿,想来将来当不会食言,遂红着脸低声应道:“有二哥哥这句话,我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但凭二哥哥安排。”   也不知那李将军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不过他既能得二哥哥这般推崇,相交莫逆,应当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罢?希望菩萨能保佑接下来一切顺遂,也保佑他平安凯旋。   平隽“嗯”了一声:“军情紧急,此事宜快不宜慢,就定在明日,我带李慎回来,祖父和三叔三婶也都瞧瞧罢。我还有公务必须即刻回宫,就不多待了,祖父,父亲,三叔,我先走了。”   给平西侯父子三人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平三太太见公爹和大伯仍面色不善,自家老爷更是瞪着一双眼睛恨不能吃了自己一般,想起平隽方才当众做的承诺,不由有些讪讪然起来,平隽肯保障女儿的未来,应当,不止是在利用女儿,也的确有像他说的,是看那李公子人品才德都上佳,才会一力想促成这门亲事的因素在罢?   翌日,平隽果然带了李慎到平西侯府拜见平西侯和平家几位老爷,他长相英俊,谈吐得宜,出手大方,几乎是立刻便赢得了平三老爷这个未来岳父的好感,不止一次在心里庆幸,得亏如今家里没许人的嫡小姐就只剩自家女儿一个,不然这么好的亲事,可就轮不到他女儿了。   亦连平西侯养气功夫到家,一般喜怒不形于色的,都忍不住对着李慎目露欣赏之意,与平隽道:“你这兄弟果然是个好的,可把你们兄弟都比下去了。”   赏了李慎一块儿价值不菲的古玉做见面礼不说,还留了他用午膳。   平隽趁机说道:“既然祖父留了谨之用午膳,这会儿时间还早,那我带了他四处逛逛去罢。”家大业大,成了所谓的世家就是这么麻烦,要依照他的本意,直接安排了李慎与七妹妹相见面谈,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显然不可能。   平西侯是知道平隽带李慎去四处逛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自然不会反对,笑道:“那你们早去早回。”   平隽应了,行礼退下,带着李慎逛自家的园子去了,表面看来,二人都一派的闲适从容,但李慎心里有多不自在,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因低声与平隽道:“大哥,其实我真还不想娶亲,至少不想现在就定下来,万一……岂不是白害了人家姑娘吗?虽说我爹态度坚决,但如今我都在盛京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就算再想管我的事儿,也是鞭长莫及,不然这事儿就先拖着,等我回来后再说罢,大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这会儿换了我处在大哥的立场,也定会同样难做的,而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大哥难做了。”   李慎这几年一直有与平隽通信,加之远近打了几回仗,经过见过了太多百姓们的不幸与苦难,如今思想纵然还没升华到与宇文修平隽一样的高度,要凭一己之身救民救国,至少也有了“大丈夫天下未定,何以家为”的想法,所以有此一说,何况他本来就还年轻,不过才将将及冠而已。   平隽闻言,淡笑道:“难做倒是不至于,谨之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若不是你本人足够优秀,我很愿意你做我的妹夫,李大人态度再坚决,这门亲事也未必成得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你是独子,战场上又刀剑无眼,李大人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宇文修看人的眼光,你一定能平安凯旋的!”   说得李慎激动起来,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摄政王的信任与期望!”   “行了,这话这几日我听的人都快耳朵起茧子了,你说的人还没烦呢?”平隽一摆手,“至于我七妹妹,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儿媳与主母,应当是不会让你和你家人失望的,就是你如果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妻子,还想要一个心意相通的爱人的话,就得你自己努力了。只是一点,我们家的女婿,与儿子一样,也必须年过四十无子后,方可纳妾,虽然如今这项家规已没有以前执行得那般严格了,但庶子还是决不能生在嫡子之前的,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能善待我七妹妹。”   李慎长到这么大,还真没对哪个女人有过动心的感觉,自然对娶谁不娶谁,也不是很在乎,想也不想便应道:“大哥放心罢,妻者,齐也,我一定会尊重善待七小姐的。”   即便做不了心意相通的爱人,把妻子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疼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说着话儿,很快到了花园里的一个八角亭下,不出所料,“偶遇”上了在亭子里小坐的平三太太和平七小姐。   平三太太方才远远的看见李慎,见他身量长挑,龙行虎步,一举一动间虽自然而然就会带出武将军人特有的铁血气息来,但终因是大户人家出身,又不失礼体风度,心下已喜欢了五分了,果然自家老爷说得对,若不是靠着平隽,这样好的亲事,的确轮不上自家女儿,哪怕她对外也是平家小姐,自来不愁嫁,可嫁一个五品的人家与与一个七品的人家,差别还是很大的,不是吗?   平隽已在跟平三太太打招呼了:“三婶婶,好巧,您也来逛园子。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大同总兵李大人之子李慎,谨之,这是我三婶婶。”   李慎便忙大步上前,给平三太太行起礼来:“小侄见过世伯母。”目不斜视,虽彼此都心照不宣这场会面是为了什么,旁边的平七小姐已有八成可能是他未来的妻子了,却也没有趁机看一眼。   平三太太看在眼里,对他就越发喜欢与满意了,道:“李将军年少有为,我虽久在内帷,也曾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含珠,李将军既是你二哥哥的至交好友,便也是你的兄长了,你还不快见过李将军?”   平七小姐已经悄悄儿上下打量过李慎了,心里小鹿乱撞般,听得母亲的话,一张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不过仍上前大方优美的给李慎行了个礼:“见过李世兄。”   既是长辈让她来见过自己的,便是长辈已许了这门亲事了,李慎这才趁给平七小姐还礼的空档,飞快打量了她一眼,漂亮自不必说,一举一动都与李慎的姐妹们和以往接触过的小姐姑娘们不一样,十分的赏心悦目……李慎心里也终于对这门亲事本身,有了几分满意与期待。   事情便就此定了下来,李家随李慎一道进京的族叔族婶代表李家,很快与平家过了庚帖,再送了小定礼上门,不出意外,平七小姐便是李慎未来的妻子了。   简浔听说这事儿后,方松了一口气,离正月十五只有三日了,与讨逆大事相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可都容不得再出任何岔子。   简泽很快也回了崇安侯府,简浔接到信儿后,便要回去,宇文修却忽然回来了,却是放心不下她,也有话叮嘱简泽,夫妻两个遂一道回了崇安侯府。   一段时间不见,简泽瞧着又长大成熟了些似的,穿上军装甲胄,竟颇有几分宇文修昔日的风采了,一见宇文修扶着简浔进来,便起身给二人行礼:“姐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一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哪有半分即将奔赴战场,与敌人拿命相搏的恐慌与不安。   简浔看得眼眶一热,这应当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真实写照了,若是可以,她多希望他能永远保持这个样子,可这显然不可能。   再看简君安与平氏,简君安瞧着倒还好,虽一定会担心与舍不得儿子,但父亲的爱,一般都是隐藏在心里的,平氏的情绪就要外露多了,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克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她嘴上是说的,拿宇文修当简泽简沂一般看待,可终究不是自己生的,怎么能真什么都一样?   简浔只得拉了她的手,道:“母亲,整好师兄有话与泽弟说,不然我们去厨下看看中午都有些什么菜色罢,不是说好了,今儿我们全家都要好生敬泽弟一杯壮行酒吗?”   平氏沉默片刻,才应了一声“嗯”,与简浔一道出了花厅,一面走一面道:“我打算明儿去潭拓寺为泽儿求道平安符去,我还打算对菩萨许愿,若此番泽儿能平安回来,我就替菩萨重塑金身,只可惜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不能陪我去。”   简浔知道平氏如今最缺的就是精神寄托,倒是不好反对她,遂点头道:“潭拓寺的符向来很灵,泽弟有母亲替他求来的平安符,一定能平安凯旋的,您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只是重塑金身一事,我倒是觉得,菩萨慈悲为怀,一定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若届时折了银子米粮,在城里施一阵子的粥罢,菩萨一定会更高兴的。”   眼见今年怕又是一个灾年,就多救一个百姓,算一个罢。   平氏心里乱糟糟的,哪还有半分自己的主见,闻言道:“你说得也有理,那我届时就折成银子,在城里施粥罢。”   彼时厅里宇文修则正叮嘱简泽上了战场后的各种注意事项:“……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打不过立刻跑,千万别想着什么临阵脱逃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行为,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便是要报仇雪恨,也得你还活着,还拿得起刀舞得动枪,我在你和所有将士眼里,都是‘常胜将军’的形象对不对,可我也不是就没后退逃跑过,生出这样念头的时候就更多了,所以,记住了吗?”   简泽还真没想过,自家姐夫这般强大的存在,竟也有过临阵后退逃跑的时候,惊得嘴巴长得大大的,道:“姐夫,你别不是哄我的罢,你若真后退逃跑过,怎么就没人传过呢?连你的敌人都没传过,那可是你现成的污点,洗都洗不掉的。”   “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宇文修的声音变得沉痛起来,“你得上了真正的战场,才知道战争到底有多残酷,不是别人死,就是你死,你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活下去’三个字了,哪还顾得上其他?我好几次觉得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时,心里就想着你姐姐,想着她一直在等着我回来,我就算是爬,也一定要爬回她身边,所以我坚持了下来,有了今日,希望你也时刻记住,你的父母和亲人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活着、完整无缺的回来!”   简泽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正色道:“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完整无缺的回来,请你一定照顾好我姐姐,也代我照顾好父母和弟弟!”   说完看向简君安道:“爹,您别担心,我已经大了,该轮到我支应门庭,光耀门楣的时候了,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也一定会让您和娘以我为傲的。”   他是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却是直面过生死与危险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此行九死一生,只是不想让父母担心姐姐姐夫愧疚,所以做出一副满不在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罢了。   但纵然九死一生,他也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姐夫十三岁便已上了战场,姐夫能做到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他要让他的亲人们,都以他为傲,还要让他的亲人们,都在自己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岁月静好,而不是只靠姐夫一人之力,他哪怕达不到姐夫的成就,不能似他那般光芒耀眼,至少,也要尽到自己为人子,为人弟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很快午宴便摆好了,一家人团团坐了,因为有简泽和简沂一唱一和的插科打诨,兄弟两个可是打小儿就这样耍宝惯了的,自然熟练默契得很,更兼有简浔与宇文修的有意捧场,一时间整个花厅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是大家说笑间,才刚齐齐举起杯子,要喝第一杯酒,就有丫鬟进来禀道:“表少爷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说是李将军。”   李将军?   简君安与平氏还正面面相觑间,宇文修与简浔已反应过来,这位李将军必定就是李慎了,简浔因说道:“爹爹,母亲,我们当初在大同时,也算是与李将军朝夕相处过,如今他又是泽弟的主帅了,倒是没什么可回避的,不如直接请了表哥和他进来,大家一起饮宴罢。”   最好能得一句李慎的承诺,去了前方后,一定会尽可能的照顾保护简泽就再好不过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简君安这才回过神来,忙吩咐丫鬟:“快请进来。”   本想亲自起身去迎平隽和李慎的,又觉得今日摆明叙的是家礼,不然丫鬟进来禀报也不会说‘表少爷’了,显是平隽才吩咐过的,何况在座还有个身份更高的人是他女婿,到底打消了亲迎的念头,只吩咐简泽简沂:“你们兄弟去迎一迎你们表哥和李将军罢。”   待兄弟两个应声去了,又吩咐平氏:“让厨房重新整治一桌宴席来。”   很快简泽简沂便迎了平隽和李将军进来,果然是李慎,大家少不得行礼契阔了一番,李慎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在简君安和宇文修相继发了话,今日只叙旧,不拘国礼,不谈国事后,也就大大方方的落了座。   男人们便觥筹交错起来,李慎笼统的应酬过一轮后,没有先给宇文修和平隽如今两个全大邺最位高权重的人敬酒,反而先给简君安和平氏敬起酒来:“伯父伯母,此番都是因我之故,才累简世弟不得不披挂上阵鞍马劳顿的,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若不是有平大哥引荐,我都没脸登门求见您们,但我终究还是厚颜来了,因为我有一句话想告诉您们,我一定会照顾保护好简世弟,我在他就在,我不在了,他也在的,请您们放心!”   李慎不能阻止自己父亲的私心和他的一片爱子之心,他也没有立场和资格阻止,因为父亲都是为了他,所以所有人都可以阻止,惟独他不可以,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父亲的私心尽可能的描补,尽可能的将事情给圆得漂漂亮亮,皆大欢喜。   至于以后,父亲既年纪大了,自然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这个结果,固然是摄政王与首辅大人都愿意看到,甚至已暗示过他的,于李慎来说,也是势在必行的,他想要自己走得更远,也想要李家走得更远,那父亲那一套小官僚的作风,就必须得彻底的摒弃了,眼光得放长远一点,更长远一点来说,李慎还想要名垂青史,让自己的名字写到白起啊韩信啊那样的名将之后,摄政王与首辅大人与他年纪相当,他们都已经做到了的事,他难道还不能想想了?   简君安对李慎颇有好感,尤其当年他还算是救过简浔姐弟三个的命,闻言立刻道:“这与世侄什么相干,西山大营的将士本就大半在此番的讨逆大军之列,别人去得,犬子自然也去得,何况危险虽大,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简家祖上便是以军功起家的,我因着自小身体不好,不能习武,更别说上战场保家卫国了,为此先父还曾抱憾多年,如今犬子终于能一偿先父夙愿了,想必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一番话说得任谁听了都会心中熨帖,却也透着几分客气,毕竟初次相交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推心置腹到哪里去。   只是平氏一片慈母心肠,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笑着接道:“有李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犬子以后就承蒙您照顾了,他打小儿被我惯坏了,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李将军只管打骂便是,千万别客气。”县官不如现管,她也与简浔想到了一块儿去。   说得简泽尴尬起来,又隐隐有几分不服气,一个个的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是需要保护照顾的,且等他立几个功给大家瞧……不由低声抱怨道:“娘,哪有您这样拆自己儿子台的,这不是弄得李将军以为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明儿什么任务都不敢派给我吗?那我还怎么立功?好了,我们男人家的事,您就别管了,且照顾好姐姐罢。”   简浔忙笑道:“你还男人家呢,分明仍是个小破孩儿嘛……你别不服气,哪怕你活到了七老八十的,在爹爹和母亲,还有我这个姐姐面前,那也是小破孩儿,所以大人说话,你还是少插嘴的好,有那个功夫,不知道勤快些给你姐夫、表哥和李将军斟酒啊。”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席间的气氛也因此越发的好。   简浔暗自舒了一口气,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李慎的态,本来也不是对着父亲和母亲表的,只不过是借他们表达给师兄,还有表哥听罢了,那就更得一言带过,不能继续往下细说了。   整场宴席一直吃到交申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才宾主尽欢的散了。   如此很快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一早,讨逆大军的先头部队,便在主帅李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从盛京城开拨,奔赴了前方去征讨逆贼。   而后宫里的谨妃,则在此满朝廷乃至全盛京都为讨逆大军的开拨而百般忙碌之际,在自己宫里,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题外话------   感谢凡云玲亲9月19日的5朵鲜花,么么哒O(∩_∩)O~   另:柠檬笑的《寒门娇宠》比较肥了哈,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哦,O(∩_∩)O~   ☆、第二百二一回 临盆   谨妃宫里跟当初贤妃宫里一样,也是一早就养着稳婆的,所以她才一发动,阖宫便烧水的烧水,准备剪刀小包被小衣裳的开始再一次清点准备,往各处报备的各处报备,贴身服侍谨妃的贴身服侍她……虽都忙得不可开交,却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可有贤妃的前车之鉴,谨妃还是免不得紧张,怕自己不能平安生下孩子,或是孩子生下来后,会有什么好歹,再不然就是自己有什么好歹,这些她都不得不担心在头里,贤妃落得如今儿子没了,自己也奄奄一息的下场,固然是她自己作的,可也侧面证明了,生孩子这事儿于女人来说,的确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稍不注意,另一只脚便也会踏进去,她才不要步贤妃的后尘!   是以谨妃忍痛间,又忙一叠声的打发人请太医去:“……不管是精于哪科的,只要是今儿当值的,都给本宫请来,反正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主子,淑太妃与皇上都好好儿的,自然要先紧着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   说完又催自己的贴身嬷嬷:“消息送到外面去了吗,本宫的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宫,她老人家来了,本宫才能安心。”   十分的焦虑不安。   她的贴身嬷嬷是生养过的,知道产妇太紧张焦虑了也不利于生产,忙迭声宽慰她:“娘娘别着急,太医已经打发人去催,夫人也已打发人去接了,淑太妃娘娘知道您是头胎,心里必定十分害怕与紧张,还特地打发了自己宫里有体面的大太监,亲自带着咱们的人去宫门外,说是这样各处放行能快些,所以太医与夫人必定很快就到了,您千万别紧张也别害怕,只安心等着小皇子出来罢。”   谨妃蹙眉忍过了又一波阵痛后,方苦笑道:“甭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如今都不在乎了,只要孩子能健康平安的生下来,本宫也能好好儿的,本宫别无所求了。”   “那娘娘就更不该紧张了,这瓜熟蒂落本就是人之常情,您又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小主子一定能平安降生,您也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贴身嬷嬷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继续安慰她。   所幸太医来得极快,给谨妃把过脉后,说她一切正常,稳婆也再四保证她的胎位很正,只要她配合,一定能母子平安,她娘家母亲随后也赶到了,有自己的母亲守着自己,谨妃心里方不那么紧张了。   她既不紧张了,生产起来,自然就顺利多了,终于于次日凌晨,也就是正月十六一早,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看着小小一团,皱巴巴,还哇哇大哭,一点也称不上好看的女儿,谨妃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泪来,却不是方才生产时痛苦的泪,而是喜极而泣的泪,她原本还以为,再是做好了生女儿的心理准备,女儿再是不好,那也比什么都没有了的强,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失望,那种只是聊胜于无,终究意难平的失望。   但真当看到襁褓里小小的,柔弱得小猫儿一般的小人儿时,谨妃才发现,她是那么的爱她,心疼她,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那些原以为会有的失望,还有怀胎十月以来承受的种种痛苦、压力还有紧张害怕,通通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幸福与满足……她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倒是她的母亲,即便已有贤妃的前车之鉴,多多少少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失望,抱着襁褓与女儿叹道:“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儿,就真是再完美不过了,不过罢了,有个公主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将来若能嫁回咱们家,那就更好了……哎,瑶瑶你别哭啊,月子里可不能哭,以后眼睛要痛,指不定还要迎风流泪的,你也别失望,这女儿养得好了,可比儿子更争气,也更贴心,你不就是这样吗,我都不怄了,你也别怄了,这都是命,谁也强求不来的。”   她的贴身嬷嬷忙也道:“是啊娘娘,皇子是珍贵,可公主宫里也好几代都没有过了,一样珍贵,您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等出了月子后,便抱了公主,多去淑太妃娘娘宫里走动,唯一的妹妹,还是打小一块儿玩大的,等将来皇上长成以后,难道还能亏待了去不成?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千万别哭,不信您回头去关雎宫瞧瞧,从内到外都死气沉沉的,那一位如今更是在捱日子罢了,心里还不定怎生羡慕您呢。”   贤妃已将养了十来日了,身体却一点起色都没有,只要情绪一激动,身下便会血流如注。   可她怎么能不激动,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被别人害死的,还能有个恨的人,还能有个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亲生骨肉报仇雪恨的信念支撑她,偏偏是被她自己给害死的,那种懊恼与痛苦,还有绝望,谁也代替不了她,也不能替她分解,而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又不是江河海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谨妃的贴身嬷嬷才会说她是在捱日子,她也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谨妃闻言,这才慢慢收了泪,道:“我不是在伤心失望,而是在高兴,高兴老天爷能赐给我这么一个宝贝,我以后一定会好生照顾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以答谢老天爷,到底还是圆了我们的母女缘分。”   她也什么都不会再多想,什么也不会再争了,以前她还认为那句话“有子万事足”是多么的荒谬与可笑,如今方知道,原来是真的,她如今可不也是有女万事足么。   谨妃平安生下女儿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简沫宫里去,站在同为母亲的立场,简沫不由替她松了一口气,宇文修将来想上位,最要紧的便是名正言顺,若先帝只有翀儿一个儿子便罢,若还有别的儿子,纵翀儿不做皇上了,别的儿子也比宇文修名正言顺,那别的儿子,也就只能不幸“夭折”了,如今谨妃生了女儿,倒是皆大欢喜了。   简沫因忙吩咐自己宫里的大太监,送了好些药材补品和小婴儿用的东西去谨妃宫里,至少未来的三五七年内,他们母子都得住在宫里,那儿子能有个玩伴,也是好事,不是吗?   简浔也很快收到了谨妃产女的消息,心里也是一松,有些事她虽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做,但真到了那时候,却是非做不可,如今从根子上就直接绝了后患,再好不过了。   她因为担心简泽,而焦灼不安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   接下来日子就过得快了,宇文修仍是日日早出晚归,三日里还得有一日留宿宫里,讨逆大军虽开拨了,粮草的筹措,最新的战略部署,还有今年万一再遇上天灾后的应对措施……这么大个国家,还是千疮百孔的国家,宇文修与平隽都恨不能自己有三头六臂了。   但再忙宇文修都不会忘记一日三次的打发人回王府探视简浔的最新情况,他怕她发动时,自己不在身边,她会紧张与害怕。   简浔自然是紧张害怕的,头一次生产的人,这世间怕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害怕的,然三月初一当日,她察觉到自己可能是发动了时,却不动声色的让瑞雨琼雪服侍自己洗了头洗了澡,又让月姨给自己做了四个红糖荷包蛋来吃尽后,才与何妈妈道:“妈妈,我肚子痛,一直坠胀坠胀的,跟有什么东西想往下掉似的,是不是快生了?”   何妈妈是觉得她神色一直有些不对,但她一直没喊痛,她就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她竟是真发动了,立时急白了脸,道:“少夫人,您怎么不早说啊,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一面急声吩咐瑞雨琼雪:“瑞雨,你快带了人扶少夫人去产房躺下,琼雪,你快安排人叫稳婆和请太医去,再安排人去禀告王爷和两位侧妃,还有夫人和县主,也立刻打发人去请,哦,对了,别忘了给大爷送信,不然回头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简浔却忍痛道:“大爷就算现下回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晚些时候再打发人送信去宫里罢……不必再多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就是想着宇文修公事繁多,哪能好几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的一直守着她,关键他就算守着她,也只能是在屋外干着急,所以才会发动了也忍着没说的。   何妈妈见她满脸的坚持,知道她是说一不二惯了的,只得应了“是”,不再提让人这就进宫去请宇文修回来的话儿。   很快简浔发动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睿郡王府,睿郡王做公公的,不好到儿媳院里等着儿媳生产,只得急声吩咐崔公公:“你去传本王的话儿,让云氏尹氏都好生服侍大少夫人,等亲家夫人和县主赶到了,再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等大少夫人平安生产后,不止她们两个本王有赏,大少夫人院子服侍的人,通通有赏!”   待崔公公应声行礼退下后,又叫了他回来:“再打发人即刻去请大爷回来,他回来虽帮不上什么忙,好歹能让你大少夫人心安。”   儿媳深明大义是儿媳懂事,他却不能因为儿媳深明大义,就真委屈了她,儿子知道后,也一定会不高兴的。   “是,王爷。”崔公公少不得又恭声应了,方退下安排去了。   一个时辰后,宇文倩与平氏前后脚赶到了睿郡王府,宇文倩因为还没生养过,一进产房便拉了简浔的手道:“浔妹妹,你是不是很痛,痛就喊出来,能好受些,我和伯母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怕,千万别怕……”   嘴里安慰着简浔别怕,自己却是脸色发白,浑身直颤,瞧着倒比简浔更紧张几分。   云侧妃见了,忙在一旁赔笑道:“县主别着急,稳婆和太医都说少夫人这会儿一切都好,少夫人自己也说现下的痛还忍得住,所以还不至于要叫出来,得保存体力,留待真正生时再用。”   “真的?”说得宇文倩讪讪的,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平氏也紧张,不过却是慌而不乱,看过简浔后,便肃色问起何妈妈来:“人参准备好了吗?我带了一株百年的老山参来。热水和剪刀小包被这些呢?灶上是月姨亲自看着?奶娘呢,可已准备好了?”   何妈妈便一一答起平氏的话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奶娘也是内务府一早就送了来的,很是忠厚可靠。”   尹侧妃在一旁笑着补充:“……这些事我们都是提前演练过的,亲家夫人只管放心罢。”   平氏这才面色稍松,上前握了简浔的手,道:“浔儿别怕,万事具备,我们这些亲人也会一直守着你,你很快就能母子平安的。”   “嗯,我不怕,我一定会母子平安的。”简浔强忍着腹部一阵一阵的疼,沉声说道,她一定会让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她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如今不就是生孩子吗,自然也能顺利的走过去。   宇文修今日进了宫后,便觉得心里慌慌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别人看不出来,平隽心细如发又颇了解他,却是很快看出来了,凑上前低声问道:“怎么了,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宇文修蹙眉道:“就是算着日子,浔浔该生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动……”   话没说完,就有小太监进来行礼禀告:“摄政王,方才王府的人送信进来,说是摄政王妃发动了,睿郡王请您尽快回去。”   宇文修心里一紧,霍地站起来,对着平隽扔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便往外跑去,哪还有半分素日的沉稳镇定与内敛冷峻。   看得平隽摇起头来,某人就算再紧张再着急,也该注意一下形象罢,别忘了他如今已是摄政王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换了自己,只怕也很难不紧张不着急,指不定比他更甚也未可知,可自己这辈子却是注定没有他那样的福气了,老天爷也是,既生瑜,何生亮呢?   念头闪过,不由又想到了如今还在两湖替朝廷,更确切的说,是替他筹措军饷的金斐,若是一早就确定知道“点金公子”就是她,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人与她接上头,让她跑这一趟的,这份人情,若金斐要的是其他,他上天入地,也一定还给她,偏她要的,可能恰是他给不起,也不愿给的东西,这就难办了。   说来“点金公子”那样的本事手段,连他都佩服,若是个男子,他便又可以都一个惺惺相惜的知己了,老天爷可真是会作弄他!   不多一会儿,宇文修赶回了家,平氏与宇文倩听说后,忙出了产房,见他跑得满头大汗的,宇文倩忙道:“你别着急,浔妹妹离真正生产还早呢,不差一时半会儿的,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罢,省得回头吹了风,着凉了。”   宇文修哪里顾得上这些,忙道:“浔浔这会儿怎么样了?我先去看了她,再换衣裳也不迟。”说着就要进产房去。   让平氏给拦了,笑道:“浔儿勇敢得很,一直没叫过痛,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这会儿却是睡着了,姑爷且先去换衣裳罢,换过了再过来,她估计就该醒了。”   宇文修大是惊奇:“不是说生孩子是全天下最痛的事儿么,她还能吃东西,还能睡觉呢?”   平氏笑道:“所以我说她勇敢呢,只是再勇敢也会累,在累极了的情况下,若疼痛在还能忍受的范围内,还是能睡着的,这也是保存体力最好的法子。”   “那就好。”宇文修松了一口气,还是坚持要进产房看简浔。   平氏没办法,只得让他进去了,云侧妃与尹侧妃始料未及,忙行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简浔说是在睡觉,又怎么可能真睡得实,才听见云侧妃叫‘大爷’,便已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果然是宇文修回来了,本来以为自己一直很镇定很坚强,并且可以一直镇定坚强下去的,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个母亲了,为母则强,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可才一看到宇文修,眼泪便自有主张的,落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看得宇文修大是心疼,忙上前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都是我不好,现在才回来,让你吃苦了……是不是痛得很厉害?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简浔握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觉得自己更想哭了,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没有见到大人之前,再大的委屈都能忍住,一见到大人,立马就变回孩子的状态了。   不过她还是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强忍了回去,道:“稳婆说我胎位很正,但至少也得入了夜,甚至明儿上午才能生,师兄别着急,且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再来陪我罢,我现在还好,痛得不是很厉害。”   “我这身衣裳挺好的,也不饿,可以一直陪着你。”宇文修见她话才说完,脸又皱成了一团,眉眼间全是痛苦之色,知道她是又阵痛了,越发不肯走了。   但架不住简浔一再的催促,还让人叫了宇文倩和平氏进来拉他出去,只得与简浔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浔浔你等着我,别怕。”退出去更衣用膳去了,却是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回来了,这回任简浔和宇文倩平氏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简浔床前半步了。   简浔心里又岂能真不想他留下陪自己,就算他不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好歹知道了解自己的痛苦,遂也不再坚持赶她出去,连她都不坚持赶他出去了,其他人的话,宇文修自然是置若罔闻了。   如此到了傍晚,还没有生的迹象,平氏想了想,与宇文倩道:“稳婆既说了生产怕是得到明儿上午去了,县主不如与两位侧妃先回屋歇着罢,免得大家都熬疲了,到真正生产时,反而撑不住了,浔儿这里我守着即可,到下半夜又再换人也不迟。”   稳婆正瞧着宇文修亲自喂简浔吃红糖荷包蛋,闻言赔笑附和道:“是啊,奴婢们是熬惯了的,贵人们却不是,最好还是换着休息一下。”   简浔已经疼了快一天了,疼痛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波接着一波,让她精疲力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力气了,也只眼神示意宇文修,稳婆说得有理。   宇文修接收到她的眼色,爱怜的替她顺了顺被汗湿的发丝,方沉声道:“既然如此,姐姐和两位侧妃都回屋休息罢,三更后再来换岳母去休息。”   至于他,自然是要一直守着浔浔,陪着浔浔的。   宇文倩闻言,本来还想问‘那你呢’,想着答案显而易见,到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与平氏说了一句:“那前半夜就辛苦伯母了,后半夜我们再过来替换伯母。”   带着云侧妃尹侧妃出了产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简浔吃了东西,觉得身体稍稍有力气些了,便与平氏和宇文修道:“母亲,你去榻上靠一会儿,师兄,你也趴在床上歇一歇罢,我想睡一会儿……咝……”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剧痛,身下也变得湿漉漉的起来。   她不由脸色大变,艰难的道:“师兄,你快出去,我感觉到羊水破了,怕是,怕是快要生了……”在她没真正生产前,他可以一直陪着她,等着真正开始生产后,他就不该陪着她了,谁都知道产室是污秽之地,男人进来,是万万不妥的,他们感情再好、素日再不拘小节,现下也不能例外。   平氏与两个稳婆已忙忙凑了上来,其中一个稳婆道:“摄政王,还请您退后一点,容奴婢给王妃检查一下。”声音里隐隐有几分慌乱,羊水怎么会现在就破了呢,照理不该这么快才是。   另一个稳婆则手忙脚乱的在放幔帐了。   ------题外话------   这几天看麻雀,被张若昀迷晕了,最新老公诞生了,然而情敌七百万,笑着哭ing……   ☆、第二百二二回 不好   平氏见宇文修对稳婆的话置若罔闻,仍握着简浔的手动也不动,弄得两个稳婆行事很是不方便,只得也出声劝起他来:“修哥儿,你还是快出去罢,别妨碍稳婆们行事了,我在这里守着浔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出去,啊,羊水既破了,孩子很快就能生下来了,你只消出去稍等片刻即可。”   平氏还有一层不好说出口的私心,女人真正生产时,那真是狼狈丑陋到了极致,也难堪没有尊严到了极致,若真让男人看见了,指不定余生都再对其提不起兴致了,平氏倒是不怀疑宇文修对简浔的心,可身体从来都比心更诚实,她这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吗?   所以她说完后,见宇文修还是不动,索性伸手推起他来:“你倒是快出去啊,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宇文修这才回过神来,心知自己不出去怕是不成了,也顾不得其他了,把简浔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亲吻了下,柔声说了一句:“那我去外面守着你,你有需要时,就叫我一声,我立刻进来。”方松开她的手,深深的饱含心疼与怜惜的又看了她一身,到底大步出去了。   平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两个稳婆:“还不快给王妃好生检查一下。”   又吩咐其他人:“让太医随时待命,各行当的人也随时待命,小宝宝儿可很快就要出来了。”   两个稳婆做梦也没想到,宇文修在对着简浔时这般温柔,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这还是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人人提着都要胆战心惊的摄政王吗?   因赔笑奉承平氏道:“摄政王待王妃可真是太好了,奴婢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待妻子这般好的男人,尤其还是摄政王这样的尊贵人儿,一句话,就可以让全天下所有人生,也可以让所有人死的……呸呸呸,看奴婢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摄政王妃实在好福气,夫人您也实在好福气。”   嘴上说着话儿,手上也没停,配合着给简浔检查起来,却是还没检查完,已是变了颜色,其中一个稳婆更是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羊水怎么会流得这样快……”   声音比之方才越发慌乱了几分,平氏便方才没听出来,这会儿也听出来了,心里猛地一“咯噔”,忙道:“那这是好还是不好?既然都要生了,羊水流得快与慢,又有什么差别,你们慌什么!”   稳婆犹疑着小声说道:“王妃产道还没开,羊水就破了,若是生得快,早一点儿破晚一点儿破,的确没有差别,可若是生得慢……”   后面的话不敢再说出口了,心里则暗暗叫着苦,明明看起来摄政王妃的胎位极正,身体也不若寻常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们娇弱,人更是勇敢坚强,都疼了一天了,也没怎么哭叫过,倒比她们以前接生过的一些小门小户的年轻媳妇子生头胎时还强些,怎么就会眼睁睁看着难产了呢?   也不知道回头情况若是真不好了,摄政王会怎么迁怒她们?会不会要了她们的命?果然是赏赐越丰厚,风险也就越大啊!   平氏却不必稳婆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已猜到她们的未竟之意了,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是过来人,如何会不知道孩子能在母体内存活,靠的就是羊水,生产时,羊水的作用更是至关重要?偏浔儿羊水已然破了,还流得很快,产道却还没开,这可如何是好?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简浔已觉得身下湿漉漉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她虽是第一次生产,事先却是多少了解过这些的,所以饶稳婆与平氏有意压低了声音,她只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也足以让她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忙喘着气叫起平氏来:“母亲,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这么半天,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是不是,是不是情况不好,你们还是直接告诉我,我有了心理准备,待会儿才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若真情况是她想的那样,甚至比她自己想得还要糟糕,唯一能救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没有别人,惟有她自己,那她就更得知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平氏闻言,面露犹豫之色,把可能难产的话告诉了她,除了让她更害怕更恐慌以外,根本于事无补……可她说得也对,她知道了前面会发生什么,才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到了紧要关头,也能咬牙撑过去,很多时候,就是一口气的事,撑不过去,自然什么都没有了,但若撑过去了,立刻就能看到碧海蓝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你产道还没开,羊水就破了,还流得有些快,只怕待会儿真生产时,你要吃苦头了……但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守着你,稳婆和太医都是最好的,他们一定有法子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要吃苦头了?难道她不是正在吃着吗?   简浔自嘲着,喘着气正要说话,像是为了反驳她的话似的,身下便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比之她忍了一整天的痛都要痛得多的痛,让她知道,她之前的痛都是小意思,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流了出来,好容易待这阵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下,方颤声说道:“母亲,我自然相信稳婆和太医们的能力,也相信自己无论再大的痛苦,都能撑过去,可、可万一到了最后,稳婆和太医都实在没有法子了,我也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希望无论如何保孩子……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大,什么都经过见过了,他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所以一定要保他……啊……”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她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申吟出了声。   这话说得不好听一点,等同于是交代遗言了,平氏的眼泪也不期然落了下来,哽声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儿呢,自然是你们母子都要平安,都要保住……你们两个,倒是快想想法子啊,有没有什么催产的汤药或是手法的?你们能成为这一行当的翘楚,怎么可能没有过人之处,只要你们能保我女儿母子平安,我一人赏你们五百两银子!”   两个稳婆苦着脸,五百两银子,都够她们养老了,可她们只是稳婆不是神仙,知道的那些法子,也都是虎狼法子,哪能大小都一起保住?反倒极有可能最后她们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只得喏喏的向平氏道:“夫人,催产的汤药我们没有,不然还是让太医先开个试试罢?若实在不行了,再用我们的法子,也不迟……”   平氏点点头:“那你们两个,一个守着王妃,一个随我出去与太医学王妃现下的情况,快!”   见简浔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仍咬牙不肯叫出声来,知道她是在节省体力,眼泪又是如雨般落下,扔下一句:“浔儿你别怕,母亲马上回来。”带着稳婆急匆匆出去了。   宇文修正在门外的院子里打转,因一直没听到简浔的喊叫声,产房里也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心里反倒更不安,不是说生孩子时任是多坚强的女子,都会叫得很惨吗?   瞧得平氏出来,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迎了上前,急声说道:“岳母,浔浔怎么样了?我怎么一直没听见她的声音?”说着见平氏眼角犹有泪痕,声音不自觉发起颤来,“是不是,是不是浔浔情况不好?”   平氏吐出一口气来,点头道:“是有些不好,羊水破了,产道却还没开,所以我带稳婆去与太医学学她现下的情况,让太医开一剂催产药试试。”   宇文修哪搞得懂什么羊水什么产道的,只听得两个字‘不好’,人已大步往产房冲去。   平氏阻拦不及,想起这会儿简浔一定很想见到他,也许在他的鼓励之下,她就转危为安了呢,也就由他进去,自带着稳婆见一直在抱厦里待命的太医去了。   简浔痛得迷迷糊糊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但看见宇文修的第一反应,还是:“师兄,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快出去,我这会儿丑死了……”   只是宇文修的手才一握上她的手,她又舍不得让他走了,带着哭腔道:“师兄,真的好痛,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我都不想生了……师兄,我方才已经跟母亲说过了,若待会儿稳婆和太医都没法子了,我实在生不下孩子来,一定,一定要保孩子,知道吗?我辛辛苦苦怀了他九个多月,每天我都跟他对话嬉戏,他早已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我可以死去,但我决不能容忍他跟着我一起陨灭,我要他活着,师兄,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宇文修双目赤红,他自然也很在意简浔腹中的孩子,他又何尝没有与他嬉戏对话过?那是他此生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有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   可孩子再重要,也没有浔浔重要,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哽声道:“你千万别想那么多,真到了最后关头,自然是要保你的,孩子我们以后又再生便是,你若是不在了,我也、我也不会独活下去……”   “不!”简浔虚弱的哭道:“我要保孩子,你听我说,师兄,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呢,我求你,一定要保他……就当我求你了……”   她当然也怕死,当然舍不得心爱的丈夫与素未谋面的孩子,可她已经活了两世了,也算是够本儿了,当然要把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可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到了这个地步,唯一仅剩能为他做的了。   宇文修的眼角也有了泪,嘶哑着声音道:“不,我不会保他,要么,你和他一起活,要么,你一个人活,不然,就只有我们一家都不活了……你千万别想着我虽然失去了你,但为了孩子,我也一定会活下去,好生抚养他长大,好生培养他成才什么的,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父王做得出的事,我自然也做得出,所以,该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罢。”   说话间,平氏进来了,听得这话,心里难受酸楚得不行,道:“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呢,浔儿吉人天相,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修哥儿,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一直陪着她罢,你是摄政王,得老天爷和各路神灵庇佑的,妖魔规矩见了你必定都会远远的避开,你在这里陪着她,他们母子必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宇文修点点头,把简浔的手握得更紧了:“浔浔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直陪着你。”心里已有了决定,这一定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以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浔浔再生了!   不一时,月姨亲自端了给简浔熬的催产药来,宇文修一口一口的喂她吃过以后,总算有好消息了:“产道终于开了,终于开了,那就应当快了!”   两个稳婆的声音里都满是喜幸,再次小心翼翼的请宇文修出去:“摄政王还是去外面等好消息罢。”   宇文修这次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直接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就是。”   说完见平氏欲言又止,略一思忖便猜到她的犹豫了,道:“岳母不必担心以后,我如今亲眼看见浔浔吃这么大的苦头,心疼且来不及了,怎么会有其他想法。”   平氏这才不说什么了,转而问简浔:“想不想吃点儿东西?不然含些参片提提神罢,产道既开了,就真的快了。”   简浔哪还吃得下东西,无力的摇头道:“含一片参就是了。”   外面宇文倩与云侧妃尹侧妃接到消息后,前后脚都陆陆续续去而复返了,因宇文修在里面,两位侧妃不方便进去,只得双手合十,朝着西方念念有词起来:“求菩萨保佑我们大少夫人一定要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母子平安……”   她们两个盼着简浔能母子平安的心,绝对不比宇文倩和平氏少,都是因为大少夫人,大爷才多少肯看顾她们的儿女几分,换了以前,大爷连对王爷都不假辞色的好吗?何况是大少夫人进门后,她们才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若是换个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睿郡王在银安殿也是急得不行,人都出了殿门了,到底还是折了回去,让崔公公送了他日常带的一串十八子的奇楠数珠去给简浔:“就说这是第四代先帝在时,赏给当时还是少年郎的本王的,说是高僧枯竹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一定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崔公公带了数珠过来时,正好宇文倩要进产房,遂一并带了进去,就见简浔比之前她离开时,越发疲惫与痛苦了,头发也全部汗湿了,她大是心疼,上前将数珠戴在了简浔的手腕儿上,柔声道:“枯竹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浔妹妹,你千万要撑过去。”   简浔痛得脸都扭曲得变形了,不知道这样的痛苦,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惟有点点头,一只手紧紧握着宇文修的手,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生生的与之抗衡。   然而产道开到三指后,便又没有反应了,简浔已经痛得再也忍不住惨叫连连了,本能的用着力,想到孩子挣出来,急得两个稳婆满头大汗,忙忙道:“王妃千万别乱用力,会挣伤产道的,您千万别乱用力……”   “可我都快要痛死了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简浔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宇文修看在眼里,双眼就越发的红了,看向两个稳婆冷冷道:“显然太医的催产汤药不管用,你们不是也有自己的法子吗,说!”   他的眼神冷得淬了冰一样,让周围的空气都随着冷了几分似的,压迫得两个稳婆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颤声道:“回、回摄政王,奴婢们是有法子,可两个法子都太凶险了,要么,将孩子给、给揉下来,相当于是以外力帮他,王妃一直在努力,他在里面,也是一样的一直在努力想出来,只是他的力量显然不够了,若有外力帮他,再剪、剪破……会阴……,只是孩子就、就可能活不了了……要么,直接用剪刀,剪开摄政王妃的……肚子……,奴婢们不敢啊,要不,摄政王打发人再请几个同行来罢,也许她们能有法子呢?”   也就是说,要么孩子死,要么大人死,无论如何,都只能保一个。   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在宇文修的意料之中,他其实也早已做好决定了,是以不过只挣扎片刻,便艰难的开了口:“那就揉罢,动作快一些,务必保住大人平安无事!”   只是话音刚落,简浔已尖叫起来:“不!不要!我要保孩子,我要保孩子……师兄,你不能这么狠心,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宇文修,我求求你了,别对他这么狠心,我求求你了……”   宇文倩与平氏都已是泪如雨下,见宇文修沉默不语,眼神却很坚定,显然心意已决,宇文倩只得哭道:“浔妹妹,不是弟弟狠心,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你们还这么年轻,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可你只有一个,弟弟不能失去你,我们这么多亲人也都不能失去你!”   在保大还是保小这个问题上,宇文倩虽是夫家人,态度倒是与平氏这个娘家母亲和宇文修一致的。   平氏也哭道:“好浔儿,你别再坚持了,再拖下去,不但孩子,你也要有生命危险啊……就当这个孩子与你们缘分不够罢,但以后你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痛也只是痛一时罢了……”   宇文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当初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所有人都命悬一线,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时,都没有似此刻这般为难揪心过。   但他终于还是睁开眼睛,下了命令:“你们动手罢,立刻,马上!”   声音很是沙哑,语气却很镇定,身姿也笔直如松,带着毅然与决然,哪怕浔浔以后会怪她恨她,他也认了,他失去谁也不能失去他!   两个稳婆闻言,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站起身来,一边捋着袖子,一边走到了床边。   “不,不要……”简浔看在眼里,声音就越发凄厉了,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道:“我有办法,可以剪我的下面,那样不就可以既保住孩子,也保住我的命了吗?我不怕痛,你们就按我说的办法来罢,我不怕痛!”   只是伤口太大,以后恢复的可能性应当是不可能有了,但如今她也顾不得了,只要能保住她的孩子,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稳婆闻言,满脸的难色,若这个法子有用,她们早提了好吗,不但要考虑到出血过多,甚至引起血山崩的危险,下面还有骨头,生生把人的骨头剪开,得什么人才下得了那个手,产妇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与折磨?她们哪怕是死,也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二人只得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宇文修。   如此紧要关头,宇文修自然也顾不得考虑什么以后了,他紧紧攥了简浔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沉声说道:“浔浔,稳婆们的法子虽有风险,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母子都平安,反倒比动用剪刀的两个法子胜算都大些,你乖乖的,让她们动手,我陪着你,所有的苦痛与折磨,我们都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简浔听得泪如雨下,但到底没再说反对的话。   于宇文修来说,她这个手心是肉,孩子这个手背难道就不是肉了吗,不管是手心受伤,还是手背受伤,从来最痛的都是手的主人,他做这个决定,看似决绝,心里承受的痛苦与压力,又何尝比自己承受的小了?   稳婆便开始动作起来,力道有些大,但简浔已经承受过巨大的折磨,这会儿已经有些麻木了,倒是不觉得难以忍受。   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暂时空下来的那个稳婆忽然惊喜的叫道:“摄政王妃的产道又开了好些,已经能很清楚的看见孩子的头了,拿剪刀来……”   ☆、第二百二三回 母子平安   稳婆的话让满屋子的人先是一喜,只是身为过来人的平氏却立刻又是一惊,既然产道又开了好些,干嘛还用剪刀……因忙道:“产道既开了,就再等等不行吗,何必非要让王妃多受一重痛苦?”   这话说得宇文修与宇文倩也没了喜意,齐齐看向了稳婆,尤其宇文修的目光,简直压得稳婆差点儿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稳婆忙强撑着赔笑道:“摄政王与夫人有所不知,王妃这会儿已是精疲力尽,羊水也流得差不多了,便是王妃还能强撑着勉强用力,一时三刻间,孩子怕也生不下来,可没了羊水,孩子多憋一会儿,就多一重危险……所以,只能委屈王妃了。”   平氏便无话可说了,相较于夫妻之间以后还能不能琴瑟和鸣,显然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更重要,不怪她是觉得屋里亮堂了不少,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了,也就是说,浔儿发动至今,已整整一日一夜了,若是羊水现在才破,倒还不怕,可羊水都破了一夜了,的确再拖不得了。   宇文修与宇文倩此时也发现,天已大亮了,姐弟两个都明白了平氏的担心,宇文修因沉声吩咐稳婆:“你们两个只管用最适合最有效的法子,动作快些!”   又俯身到简浔耳边安慰她:“浔浔别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至死都不离不弃的。”   简浔意识早已涣散,其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嗯”了一声。   两个稳婆便配合着小心翼翼的动起手来。   “啊……”剧痛卒不及防的袭来,让本已精疲力尽的简浔再也忍不住在一声惨叫过后,陷入了黑沉沉的昏迷中。   所幸孩子也终于出来了,稳婆惟恐耽误的时间太长,孩子真有什么好歹,拿另一把见到给孩子剪过脐带后,便立刻提起孩子的脚,朝着屁股就是两巴掌,待孩子“哇”的一声洪亮的哭了起来,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总算大人孩子都保住了,她们的命和赏赐也保住了。   因忙抱了身上还沾着秽物的孩子给宇文修看:“恭喜摄政王,贺喜摄政王,是位小王爷,母子平安。”   宇文修的注意力却早全部放到简浔身上了,见她晕了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去探她的脉息,见她的脉息虽微弱,但还算平稳,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心才落到了实处,一面暗自冷哼着,这算哪门子的‘母子平安’,一面爱怜的给简浔抿起鬓角的湿发来,这次她真是吃苦头吃大了,所以,只有这一次,也所幸,只有这一次!   倒是平氏与宇文倩望着稳婆手里脏兮兮,哭得正欢的小家伙,百感交集,又哭又笑的。   平氏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却乌黑浓密的头发,方含泪笑着吩咐起稳婆来:“快给他洗洗,裹上包被,别冻着了。总算母子平安了,真是谢天谢地。”后一句话,却是对宇文倩说的。   宇文倩也是含泪而笑:“我之前在心里许了愿,只要浔妹妹母子平安,我就在城里施粥十日,以答谢菩萨的大恩大德,到时候伯母可要跟我一起?”   平氏忙道:“自然是要一起的,这样的大喜事,施粥二十日都不为过。”   说完见宇文修一直握着简浔的手动也不动,上前小声道:“修哥儿,稳婆们还要给浔儿收拾,你且先回避一下罢,如今母子平安,剩下的就是好生调养身体,把此番的亏空补回来,你就别担心了。”   宇文倩也道:“是啊,你继续留下,稳婆们实在不方便,不然你过来瞧瞧孩子?长得可好看了,把你和浔妹妹的优点都继承到了,将来长大后,还不定得俊俏成什么样儿,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稳婆闻言,小声附和道:“是啊,摄政王,您要不还是回避一下罢,王妃的胎盘还没有下来,还得缝合处理伤口,您留下,奴婢们实在害怕会忍不住手抖……”   别人家生孩子,男人别说进产房陪着,心疼得什么似的,一有危险想也不想便保大人了,好些男人根本家都懒得回,只等女人生完了,才过来看一眼孩子,便是在家里等着,也会嫌女人生得太慢,让他等久了,显然摄政王最看重的,始终是大人,方才摄政王妃醒着,他只顾着安慰怜惜,只怕根本没注意过她们的动作,如今王妃却晕了过去,他的注意力少不得要放到她们身上,届时见了她们对王妃做的事,一个心疼之下,谁知道会不会迁怒她们?她们实在害怕啊!   宇文修哪里舍得离开简浔半步,他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这一日一夜,实在把他吓得够呛,这会儿都不敢回头去想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万一……   不过听了大家的话,他到底还是松了简浔的手,站起身来,避到了一边看孩子,浔浔那么爱美的,若是回头知道自己把她最狼狈的一幕从头看到尾,一定会不高兴,他还是别惹她不高兴了。   孩子正让何妈妈和稳婆之一抱了,小心翼翼的洗澡,方才还哇哇大哭的小家伙,这会儿却不哭了,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四处看四处瞧的,实在不像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   平氏与宇文倩看得心都要化了,宇文倩笑着与平氏道:“伯母您瞧他这头发,这么黑这么密,不像其他刚生下来的孩子,头发又稀又黄的,皮肤也一点不皱,是谁说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皱巴巴的像猴子一样,一点儿不漂亮?那是他们没见过咱们家的孩子,见过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初生泽儿沂儿时,兄弟两个也一点不皱,不过皮肤都红红的,稳婆说这样反倒好,皮肤红的,才会越长越白,反而白的,会越长越黑。”平氏笑着应道,见稳婆已洗好孩子包了起来,忙小心翼翼的接过,送到了宇文修眼前:“宝贝儿,这是爹爹,我们让爹爹抱一抱好不好?”   宇文修当初可是抱过简泽简沂的,抱孩子的手法虽不敢说有多娴熟自然,却也不至跟别的初为人父的男子一样,连自己下手都不知道,依言小心翼翼的从平氏手里接过了孩子。   本以为就是这个小家伙,将心爱的浔浔给折腾得够呛,差点儿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他一定得揍他一顿才解气的,可真当看见包被里已经睡着了,神态恬静,看得出自己的影子来,也看得出简浔的影子来的孩子时,他心里却一点不快也没有了,只余下柔软与满足,想来,这便是血浓于水,父子天性了。   他不由俯身,小心翼翼的用鼻尖碰了碰孩子的面颊。   另一边,两个稳婆配合着,很快便替简浔收拾好了胎盘,缝合处理好了伤口,又指挥瑞雨琼雪给她擦拭起身子来,稍后还把床上的被褥都换了一遍,才算是彻底完成了她们的工作。   整个产房也再不复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喜气洋洋起来,人人脸上都满是笑容,脚步声都轻快了几分。   之后,宇文倩又安排了人各处报喜去,别人且不说,睿郡王喜得长孙,大喜之下,立刻发了话:“阖府上下都赏两个月月钱!”   于是喜庆的气氛又蔓延到了整个睿郡王府大大小小的角落,很快来贺喜的人也只差踏平睿郡王府的门槛了,都知道摄政王最看重的人便是自己的妻子,如今摄政王妃一举得男,摄政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平日便是再不好说话儿,这会儿也一定会好上几分,此时不来套近乎拉关系,更待何时?   可简浔却一直昏睡到次日中午,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宇文修因为她一直没醒,放心不下,让人把紧急的奏折都送到了王府来,就在他和简浔卧室的外间批阅,到了后来,也心烦意乱的批阅不下去了,叫人请了太医来,沉声问道:“这都一日一夜了,王妃还没有醒来,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诊治的,不是说她什么事都没有,很快就会醒来吗?”   两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是一脸的苦相,道:“依照脉象来看,王妃的确什么事都没有,至少,不该这样一睡不醒才是,想来,还是伤了元气,太疲惫了,容下官们再开一剂药试试。”   明明摄政王妃就算有些失血过多,也还不到血崩的地步,伤了的元气也只要两三个月就能将养回来,怎么就是不醒呢?别不是还有什么问题罢?   宇文修上了那么多次战场的人,对医术也算是略懂皮毛了,据他探简浔的脉象来看,也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所以倒是不好迁怒两个太医,只道:“既然如此,你们立刻去开药,若晚间王妃还没醒过来,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不怒自威的样子,唬得两个太医喏喏的应罢,却行退出去后,方叹了一口气,进内室看简浔去了。   就见她仍原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弄得整间屋子,乃至整个院子,都失去了生气与活力般,安静得让人心慌。   宇文修心里就越发难受了,为什么现在躺着的人不是他,他宁愿承受痛苦与折磨的人是他自己,也不要让浔浔承担一丝一毫!   想着,他坐到简浔床边,轻轻握起她的手,放到了嘴边,柔声呢喃起来:“浔浔,你怎么还不醒啊?你就算再累,也不能真睡三天三夜,你好歹得起来吃点儿东西,看我一眼,也看孩子一眼,再继续睡啊……孩子长得很漂亮,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若是个女孩儿,必定更漂亮,精神也好,哭起来声音简直能掀翻房顶,还特别能吃,两个乳娘都差点儿不够他吃,等再长大些,还得了……你说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好的来,所以还得你醒了给他起了……”   一时月姨端了药进来,见简浔仍躺着一动也不动,宇文修则红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她的修哥儿真正高兴一回呢?   她小声说道:“修哥儿,药来了,是我喂少夫人吃,还是你亲自来?”   宇文修应声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便道:“我来罢。”接过药碗,慢慢的喂起简浔来。   迷迷糊糊中,简浔觉得自己的身体似是被人轻轻扶了起来,立刻扯得她的下面一阵剧痛,她不由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想要翻身,找个舒服点儿的姿势,但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让她力不从心。   随即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压住了她的舌根,苦苦的药汁顺着她的喉管滑下,苦得她立刻摇起头来,这什么药啊,这么苦,她才不要喝……可药还是源源不断的滑进她的喉管。   “浔浔,你醒醒,师兄求你,你睁开眼睛看师兄一眼好不好……”有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叫起来,还有人在她脸上磨蹭,湿湿的黏黏腻腻的,让她很是不舒服,想扭过头去。   宇文修似是感觉到简浔动了一下,可定睛一看,她仍是方才那个样子,他的心瞬间又落到了谷底,脸贴到简浔冰凉的脸上,小声的继续唤起她来:“浔浔,你醒醒,师兄求你醒醒——”   眼见天已快要黑了,浔浔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宇文修觉得自己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已被凌迟成一片一片的,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索性蹬了靴子,也爬到床上,将简浔整个儿小心翼翼的抱进了怀里,浔浔,我暖着你,你就不会冷了,你不冷了,就赶快醒过来好不好?我和孩子都需要你,所有的亲人也需要你……   简浔却迷迷糊糊漂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朱红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明黄的炫目的琉璃瓦八角房顶,本该是全天下最福丽最尊贵的地方,她却一眼看见了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乃至杂役们是如何在艰难的挣扎求生,中层的太监宫女嬷嬷们是如何斗鸡般的大鱼吃小鱼,上层的妃嫔们又是如何在争奇斗艳相互倾轧,她还看到了几乎每座宫殿的青石地砖缝里,都晕染着血迹,每座宫殿的上空,都飘荡着冤魂。   外面的普通百姓们,都以为这里一定是仙境,里面的人过的一定都是神仙般的日子,可只有真正身临其境了的人,才会知道,这根本就是全天下最肮脏,也最可怕的地方!   简浔就忍不住冷笑起来,难怪她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原来是埋葬了她整个人从身到心,她一步都不想再踏进来半步的地方!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一股莫名的力量,却忽然拉着她,漂到了整个皇宫最大,也最华美的那座宫殿上方。   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屋里发狂般捶着门和窗户:“放朕出去,宇文修你这个乱臣贼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待朕,等朕出去后,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朕好饿,来人啊,快来人啊,朕要饿死了……”   不是别个,正是明贞帝,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然后,她果然看到明贞帝死了,在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后,将屋里仅有的他能咬得动的两本书撕碎,囫囵的吞到肚子里后,又脏又臭,狼狈至极,满心不甘的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了……   她还看到了宇文修,跟如今的他穿着打扮一样,五官一样,气质却大不一样,整个人冷厉得就像冬日里最冷的一阵风,也像杀气四溢的一柄剑一样的他,孤独,冷清,明明已站到了最高处,却连笑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不会做了一般。   宇文修让人一把火将已经死了的明贞帝,连同整个懋勤殿都烧了,他的眼神沉痛至极,连秦三英和周四平在火光漫天中,一旁小心翼翼的安慰他:“狗皇帝尸骨无存,爷也算是为县主报了仇雪了恨,出了心里那口恶气了!”   也不能让他释怀半分,因为前世的宇文倩虽也嫁给了胡严,胡家却因为逆王之乱发生的日期与今生不一样,没有全家覆灭,自然胡严与宇文倩也没有夫妻一起逃命,生死与共的深厚情谊。   以致宇文倩出了事后,胡严并没有如今生这般不离不弃,宇文倩也没能走出来,趁人不备时,偷偷悬了梁,虽救下来得及时,与胡严的夫妻也是再做不下去,已经独自去城外一个冷清的庵堂里,住了好久,只差最后一步落发了。   叫宇文修怎能不恨狗皇帝,又怎能轻易释怀?   那场火整整烧了大半夜,才终于灭了,懋勤殿里里外外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连御书房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而既然都损坏了,自然就要修缮,总不能让皇上一直在别处起居,毕竟懋勤殿一直是历代帝王起居和接见亲贵臣工的所在,当时的小皇帝——明贞帝前世一个妃嫔淳妃的儿子,虽还很小,连路都走不利索,那也是一国之君,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一国之君不是?   这一修缮,被明贞帝连尸体带灵魂都被封印在了枯井里的简浔便也终于得见天日了。   宇文修自然是没见过前世的她的,不过她当初在宫里也算是一个人物,要打听到她的身份,还有她的生平事迹,于那时候大权在握的宇文修来说,还是不难的。   等知道了她的遭遇后,难得的,他竟然目露悲悯之色,沉声吩咐周四平:“也是个可怜人,替她找个清净的地方,好生入土为安,再找人给她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罢,虽然本王自来不信这些的,可……就当是为姐姐积福了。”   于是简浔在自己都死了两年多后,终于得以入土为安,不至于再做个没有葬身之地的孤魂野鬼,她心里有多感激宇文修的大恩大德,多想做点什么事来报答他一二,可想而知,奈何她终究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了。   只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宇文修都让人替她超度过了,她还是不能轮回,还是漫无目的的到处飘来飘去的,自己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灵魂?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已变回母亲刚去世时,那个小小的她了,只是她也没了她与宇文修算是有交集了的这一段记忆,知道今时今日,她才终于想起来……   眼见天已慢慢的黑透,二更鼓响随后也过了,简浔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身体也越来越凉,无论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宇文修心里开始真正的恐慌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浔浔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可他却无能为力,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外面平氏与宇文倩也是满脸的焦灼与担忧,几日下来,两人都熬瘦了一圈儿,屋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忽然,二人见宇文修大步冲了出来,还以为简浔怎么了,忙双双近乎是惊弓之鸟般的迎了上去:“是不是浔儿/浔妹妹不好了?”   宇文修充耳不闻,径自越过二人,去梢间里抱了由奶娘哄着,睡得正香的孩子过来,这两日大家的心思都在简浔的身上,带孩子的主要任务,自然交给了奶娘,不过平氏与宇文倩每半个时辰,都会去瞧他一回。   二人见宇文修抱了孩子过来,孩子因忽然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也不说哄一哄,都心疼得不得了,平氏便忙上前要接过孩子:“这么小的孩子,睡觉是最容易受惊的,修哥儿你把他给我,让我哄哄他罢。”   宇文修仍是充耳不闻,越过她便径自进了内室,倒是宇文倩低声道:“伯母,您别管了,弟弟应该是想让浔妹妹听见孩子的哭声,她那么爱孩子,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必定舍不得他哭成这样,指不定很快就醒过来了也未可知。”   平氏闻言,恍然大悟,叹道:“希望真能如你所言,浔儿听得孩子的哭声,知道孩子很需要她这个当娘的,就很快醒过来罢,不然……这都快两天两夜了,我实在担心……”   ------题外话------   我如果让修修和浔浔的孩子叫若昀,乃们会不会拍我?请原谅少妇心炸裂了的某人,O(∩_∩)O~   ☆、第二百二四回 因果   宇文修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简浔的身上趴着,一手轻托着他的身体,尽量不让他压着简浔,一手则握了简浔的手,轻声说道:“浔浔,你听,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哭的声音洪亮罢?岳母和姐姐都说更像我,我却觉得像你,你快睁开眼睛,给我们评评理,到底像我还是你,好不好?”   “父王来瞧过孩子了,岳父也来过了,都很是担心你,岳父还说,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就要揍我了,因为都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父王还说,他要给孩子起名字,我怎么可能同意,你辛辛苦苦生的孩子,当然只有你能给他起名字,不过我倒是想了个‘昀’字,你说好不好?”   “你说你更喜欢女孩儿,不然我们就把这臭小子当女儿养好不?不然以后我们再过继一个女孩儿也成,反正,我是决不会让你再生了……浔浔,求你醒过来,求你别离开我……不然,我就带着这臭小子下去找你,那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宇文修的声音虽轻,语气却很是坚定,孩子似是也感受到了母亲生命的流逝,还有父亲的悲痛欲绝,“哇哇”的哭声也更大了,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尖利而凄厉。   外面宇文倩与平氏听在耳里,都有些坐不住了,修哥儿/弟弟这是要做什么,他再伤心再悲痛,孩子却是无辜的……平氏想着,霍地站起来,就要往里面冲。   再次让宇文倩拉住了,摇头沉声道:“伯母,我相信弟弟不会伤害孩子的,只看在浔妹妹那么辛辛苦苦才生下了他的份儿上,也一定不会伤害他的,我们且再等等罢,且再等等……”   自己心里也很是没底,不知道还能等多久,万一浔妹妹真……,弟弟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唔——”简浔觉得自己真的好累,浑身也真的好痛,只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可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吵她,让她不得安睡,渐渐她还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高亢而陌生,却莫名的让她觉得心疼,想把孩子搂进回阿里,亲亲他,哄哄他,让他别哭了。   念头闪过,她挣扎着睁起眼睛来,上下眼皮却被人拿针缝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她的四肢也僵硬得怎么都动不了。   “浔浔,求你醒醒……浔浔,求你别离开我……”   “哇哇……哇哇……”   熟悉的声音继续吵着她,婴儿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那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师兄的,那婴儿的声音又是谁的?对了,她和师兄有孩子了,她已经生了孩子了!   “师兄……”简浔蓦地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喊起宇文修来,可惜喉咙干得火烧一般,她自以为发出了声音,其实并没有,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大,其实也不过就是手指略微动了动而已。   不过已足以让宇文修发现,并为之惊喜不已了,忙继续叫起她来:“浔浔,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是不是要喝水?马上啊,水马上就来,来人——,快来人——”   外面平氏与宇文倩听得他的呼喊,忙齐齐奔了起来,宇文修不待她们说话,已急道:“快拿水来,浔浔醒了,她刚手指动了,嘴唇也动了!”   宇文倩闻言,立刻冲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到床前递给宇文修,顺便将孩子抱起来,轻轻的拍打着哄起来,只到底手法不甚熟练,孩子仍“哇哇”大哭着。   平氏却是亲眼看到简浔真一口一口喝起水来,不像之前,药都得强灌,看来的确不是修哥儿魔怔了眼花了,而是她真的有意识了,松了一口长气的同时,自宇文倩手里接过孩子,自己哄起来,总算渐渐哄得孩子平息了下来,一抽一抽的睡着了。   简浔喝了水后,觉得舒服多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师兄,孩子……”   宇文修大喜过望,忙道:“孩子很好,我马上让岳母抱来给你看,不过你都昏睡两日两夜了,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不然你先喝点儿米汤?”   太医说了,浔浔这次元气大伤,虚不受补,反倒不敢开滋补的汤药给她吃,得用米汤慢慢的养上几日,等恶露排得差不多,身体也稍稍恢复些了,再以汤药辅以膳食,慢慢的调养。   简浔却是努力的扭头想找孩子,顾不得其他,等平氏终于抱了孩子送到她眼前,她看到襁褓里小小的粉嫩的人儿后,忽然就觉得,再多的狼狈,再大的痛苦,都是值得的了。   “母亲,让我抱抱他——”简浔说着,眼里已有了泪,既是喜极而泣的泪,也是劫后余生的泪。   可她身体到底还很虚弱,不过短短几个字说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急得平氏忙道:“你如今身体还很虚弱,以后有的是时间抱孩子,不急于这一时,你也不能哭,不然以后眼睛要痛的……不管怎么说,如今一切都好了,以后你和孩子都会否极泰来,福寿双全了。”   宇文修也柔声道:“是啊浔浔,你先养好了身体,再抱孩子也不迟,还有几十年那么长呢。”   简浔想了想,到底点了头:“嗯。”然后由宇文修喂了几口米汤后,又沉沉睡了过去,她刚醒过来,不止身体,精神也很虚弱,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睡觉了。   “浔浔!”宇文修看她又睡了出去,惊慌不已,“浔浔别睡,我们说说话儿,太医很快就来了,等太医来给你瞧过以后,你再睡好不好?”他实在害怕她又会跟刚才似的,一睡不起。   简浔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幸太医很快来了,给简浔诊过脉后,恭声道:“摄政王不必担心,王妃既已醒过来了,就不会再跟之前似的,一直昏睡下去了,只是王妃精神不济,还是要多休息几日,才能缓过来。”   “真的?”宇文修半信半疑,“她真的不会再昏迷不醒了?之前你们可也是说的她很快就会醒来,结果如何!”   两个太医忙都赔笑道:“是真的,请摄政王再信下官们一次。”   宇文修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手让太医退下,又让其他人都出去,自己继续抱着简浔,直至感觉到她的身体真慢慢的回暖,呼吸声也不再几不可闻,方觉着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简浔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睿郡王和简君安耳朵里,睿郡王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如此……崔贵祥,再多备些药材补品送去给大少夫人,她这次吃亏吃大发了,不好生补补怎么成?”   本来还想说,既然儿媳身体虚弱,儿子又忙得很,不然让他们把孩子送过来他帮着照看几日?想着儿子连名字都不肯让他给孙子取的,这样的要求必定更不会同意,到底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简君安则是又哭又笑的,立时去了段氏灵前上香,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多亏有你保佑,浔儿与咱们的外孙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外孙我已瞧过了,生得跟浔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继续保佑他们母子,保佑他们以后都平安顺遂,再无灾难……”   然后坐车去了睿郡王府看望女儿和外孙。   彼时睿郡王府的气氛已经由内至外松快多了,都知道大少夫人脱离了险情,真正母子平安了,只有主子高兴了,下人们的日子才会好过,自然所有下人都由衷的盼望着她能化险为夷。   只是宇文修却是不能再寸步不离的守着简浔了,他能在家里待这么几日,已是平隽把能分担的国事,都尽量替他分担了,再不进宫,平隽就真得捉襟见肘,朝廷内外也得乱套了。   宇文修只得在平氏与宇文倩再四保证过,会照顾好简浔和孩子,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打发人进宫告知他后,于次日一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家,进了宫去。   果然平隽忙得两眼发黑,焦头烂额,一见他回来,便问道:“是不是表妹已经化险为夷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宫来,他什么都不会再管了好吗?   宇文修“嗯”了一声,眉宇间还有一抹郁色,但人的确轻松了不少,道:“已经醒过来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太医说,得好生将养一阵子,才能慢慢好起来。”   平隽点点头:“那就好。对了,前方昨儿送了战报回来,我军与叛军在哀牢山一带正面对上,伤亡有些惨重,虽侥幸守住了哀牢山,没叫叛军越过雷池一步,却是缺医少药,若不及时补充医药和兵马在,只怕守不了多久。”   庆亲王叛军人数虽没讨逆大军多,却是上下一心,一个顶俩,这场硬仗真不好打。   宇文修闻言,想了想,道:“兵马是补充不了了,不然其他地方又得告急,拱卫盛京的兵马也不能去增援,盛京才是重中之重,那就只能多增派些大夫,多送些药材去前方了。”   可大夫稀少,药材更是比米粮更贵,要上哪儿才能凑够那么多将士需要的量呢?纵想拆了东墙补西墙,那也得有东墙可拆啊!   平隽道:“云贵一带多草药,只是一时半会儿间,我想不到可用的人,有能力资历够的,未必愿意去,毕竟如今哪里都不太平,愿意去的,又不够能力服众,更别提与当地的土司们什么的打交道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可能,我情愿自己走这一趟,可盛京又离不开我。”   宇文修蹙眉道:“若能再有一个‘点金公子’那样的人,愿意无条件的帮助朝廷,就再好不过了。罢了,此事儿明儿早朝时公议罢,总能想到法子的。”   平隽点点头:“只好这样了。江浙总督昨儿上了折子,今年怕有水患,请求朝廷拨款加固堤坝……”   两人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宇文修放心不下简浔,与平隽道了‘辛苦’,请他再坚持几日后,便出了宫,赶回了睿郡王府去。   怕自己灰头土脸的,让妻子和孩子不舒服,宇文修回去后,先洗了澡换了衣裳,才进了卧室去。   简浔刚好睡醒了,在看孩子,虽仍虚弱得没什么力气,但精神比之前夜刚醒来时,已是好了许多,平氏怕她冷,还让人在墙角点了两个火盆。   宇文修见状,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走到她床前,笑道:“怎么还没睡,今儿身上可好些了?岳母和姐姐呢?”   简浔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儿子脸上移开,见他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小拳头紧紧握着,简直比拥有了全天下还要满足,道:“昨儿睡了一日,今儿又睡了一日,哪来那么多的觉睡,至于母亲和姐姐,我让她们都回去了,熬了这么几日,她们必定都熬坏了,何况两边府里也离不开她们,我这边又不是没人服侍。”   平氏和宇文倩一开始还不肯回去,她们可是答应了宇文修,再怎么着也要留下来,照顾简浔知道她能下地为止的。   但架不住简浔一再的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她们留下不留下,其实差别并不大,催她们回去,她们方松了口,说今日各自家去瞧瞧,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明儿又再过来。   宇文修见她精神好了些,自己这会儿也回来了,也就不在意平氏和宇文倩的去留了,伸手握了简浔的手,道:“虽说你已好些了,到底大伤了元气,还是要多休息,我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我们睡罢。”   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可他听说,孕妇和产妇的体温都比常人略高,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让让她养回来了?   简浔却是了无睡意,更舍不得与孩子分开,道:“我还睡不着,让他与我们再待一会儿罢。对了师兄,你想到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到底是咱们的嫡长子,若是女孩儿也就罢了,我起就我起,他却是男孩儿,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来起罢。”   宇文修见她兴致勃勃的,不忍扫她的兴,便暂时让孩子留下了,自己则上床将她拥进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简忙舒服的依偎在他怀里,又道:“宗室他们这一辈的都从什么字辈呢?皇上是羽字辈,我们的孩子要跟他一样从羽字吗?”   宇文修道:“皇子和宗室不一样,不过很久以来,宗室的小辈们取名都没有按统一的字辈,而是按各家自己的来了,只每家嫡枝的嫡出男孩儿,会统一排行罢了,浔浔,你有什么想法没?我想来想去,除了一个‘昀’字,再没有其他合适的了,你有想法就直说,咱们家向来都你做主,大不了,我回头当着人,说是我想的便罢了。”   简浔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是在抱怨我太霸道,让你在家里都没地位呢?不过以前我们家里,你的排行就是最末的了,如今多了宝贝儿,他第一,我第二,你第三,你的确地位又落后了。那就叫若昀罢,昀,日光也,希望他以后能如日光一般,温暖所有他在乎的和需要他的人,让大家哪怕是在冬日里,也感受到春日一般的温暖罢。”   “若昀?宇文若昀?”宇文修缓缓点起头来:“挺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儿让人报给父王和宗人府去,也省得他再惦记着想给孙子起名儿,那么想过起名儿的瘾,不知道自己再生一个啊,反正他瞧着也老当益壮的。”   说得简浔笑了起来,一笑便扯得伤口疼起来,只能龇牙咧嘴的止住了,啐道:“要是让父王知道你这样说他,脸色一定很好看。昀哥儿,娘的小宝贝儿,你可千万别学你爹啊!”   她又看了一会儿昀哥儿,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他,一日里什么都不做,只消看着他,时间就能很快过去。   不过想到宇文修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国事又繁杂琐碎,到底还是叫了奶娘来,将韵哥儿抱去了梢间休息,待他熄了灯后,方窝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师兄,谢谢你……”   宇文修有些纳罕:“好好儿的谢我做什么,上次好歹事出有因,这次我却是什么都没为你做,反倒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就算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怎么你倒谢起我来?”   简浔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她想起了自己昏迷期间的那个梦,或者应该说,那不是梦,而是她在昏迷时,意识和灵魂出窍,又回到了前世,把前世她没看到的,忘记了的,重新都看到了,记起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的重生,是老天爷看她前世太苦,所以可怜她,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而她与宇文修这一世的缘分,也是建立在老天爷可怜她,给她第二次机会的同时,还给了她前世的记忆,人为经营得来的。   万万没想到,原来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的人,更准确的说,老天爷只占辅因,宇文修才是主因,正是因为有了他前世的一时善念,让她心存感激报恩之心,才会触动了老天爷,继而满足了她的心愿与执念。   而她因为知道前世之事,重生以来很快便想到了将来抱宇文修的大腿,又致使了他的命运,虽大方向与前世一样,个中细节却全然不一样了,想来,这正是应了那句话“种善因,得善果”,他们两个都因当初宇文修的一时善念,改变了命运,有了如今的幸福日子,叫她怎能不感激他?   简浔想着,轻声说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能有今生的姻缘天定,也许是因为你前世救过我,所以我特地报恩来了呢?我觉得这种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所以这一声谢,你实至名归。”   宇文修听得笑起来:“岂止是有很大的可能,本来就是这样啊,我要不是前世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要不是前世救过你好几次,这辈子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能与你相识相知,相恋相伴?所以下一世,该轮到我找你报恩了,我们两个就这样你报一世恩,我报一世恩的,一直到生生世世,地老天荒好不好?”   简浔的眼睛一下子发起热来,这个家伙,说起甜言蜜语来,越发一套一套的,让人招架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尤其想把自己前世的经历与他说说,让他知道,他们的缘分到底因何而起,他们是实实在在已有两世缘分的,没准儿真能有第三世也未可知……可到头来,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轻轻说了一个“嗯”字,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次日,宇文倩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早就回来了,见孩子又长开了些,简浔的精神也好了些,只仍没法儿下地,笑道:“得亏浔妹妹你总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你都不知道那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又抚胸咋舌,满脸后怕的道:“我以前便知道女人生孩子凶险,不然也不会人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却没想到,竟会凶险到那个地步,连那里……都给剪了,吓得我都有阴影,以后都不敢生孩子了,怎么办?”   简浔这会儿身体都还痛得很,当然能明白宇文倩的恐惧与后怕,可她到底没有生产过,不知道在见过孩子以后,当娘的立刻就会觉得,那些痛苦与凶险,都不值什么了,终究还是得她亲生经历过才会明白。   想着,简浔忙道:“对了倩姐姐,姐夫算着日子,应当除服出孝了罢?那你们……那我们昀哥儿,是不是很快就能当哥哥了?”   她如今知道前世宇文倩的日子过得极不好了,同时也知道,那怪不得胡严,毕竟前世与今生,两个人的感情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一切都只怪造化弄人。   而她既知道了,自然要防微杜渐,说来胡严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难能可贵了,她绝不会再让他们跟前世似的,有缘无分,也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题外话------   除了张若昀,还喜欢凯凯王,霍建华,胡歌,看来以后不愁起名字了,啊哈哈哈……此处应有表情包……   ☆、第二百二五回 坐月子也不闲着   宇文倩让简浔问得一阵脸热,低下了头去,稍稍有些不自然的道:“是已除服了,因为亲人族人们几乎都不在了,便只简单摆了两桌酒,象征性的把仪式过了一遍也就罢了……宝贝儿的名字已经定下来了?昀哥儿?挺好的,如日中天,不过是大名儿还是小名儿呢?应该是浔妹妹你起的罢,父王和弟弟可想不出这么好的字儿来,当年我们姐弟的名字,便都是娘亲起的。”   不然以当年睿郡王对宇文修的厌恶和避之不及,他只怕连名字都捞不着一个罢?   简浔想着,笑道:“倩姐姐这次可猜错了,还真不是我起的,而是师兄起的,不,应该说我们一人起了一个字儿,昀哥儿的大名是‘若昀’,宇文若昀,倩姐姐觉着怎么样?”   “若昀?”宇文倩点头道:“寓意既好,还朗朗上口,昀哥儿,姑妈的大宝贝儿,以后我们就叫昀哥儿了啊……哎呀,浔妹妹,你看他看我看得多专心,这是听得懂我的话呢,可真聪明,不愧是你生的!”   简浔失笑道:“我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儿,眼睛根本就不能聚光,认人也不是凭眼睛,而是凭人身上的气味儿来辨别,倩姐姐可别夸他了,他小人儿家家的,哪里经得起。倒是倩姐姐,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你可别想岔开话题,以为东说西说的,我就混忘记了。”   宇文倩这下避无可避了,只得把昀哥儿放下,低声说道:“除了服后,我和你姐夫倒是……那个,试过两三次了,只终究没到……最后一步,我还是接受不了,好在你姐夫也没有逼我,而是耐心的安慰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克服的,这也只能靠我自己来克服,任何人都帮不了我。”   简浔点点头,肃色道:“旁的事别人都能帮你,惟独这件事,的确只能靠你自己,你可一定要尽快克服,方不辜负姐夫,也不辜负你们这一段情谊。”   宇文倩应了,“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尽快克服,争取明年就让昀哥儿当上哥哥,说来我和夫君年纪都不小了,夫君还是长子长孙,更该早早为胡家开枝散叶才是,何况如今出了孝,两个小叔子的亲事都得提上日程了,只怕支持年底,就得办喜事,让你们后来居上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再后来居上。”   “那就好。”简浔笑道,只要事情跟前世有所不同,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速度慢一些,耗时久一些,那也是好事。   宇文倩又道:“对了浔妹妹,我方才过来时,父王让我与你说,昀哥儿的洗三已经过了,你身体也还很虚弱,所以洗三礼也就罢了,等满月礼时,再好生宴请一下宾客们,好生庆贺一番也不迟,让你千万别多心。”   简浔笑道:“这有什么可多心的,要我说,满月礼都能简则简,最好不办的好,如今前方战事吃紧,老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我们却还在这里大宴宾客,大吃大喝的,我若没亲眼见过老百姓们有多苦,或许还能心安理得,毕竟我又没偷没抢,可我分明经过见过的,如何还能没事儿人一样的花钱如流水,朱门酒肉臭?倩姐姐且替我告诉父王,若实在想让大家都跟着高兴我们家喜添丁,就在昀哥儿满月礼前后,施几日粥和馒头罢,那样或许更有意义。”   宇文倩闻言,皱眉道:“你这般为国为民,好是好,我也赞同,可到底太委屈咱们昀哥儿了,他可是咱们睿郡王府的嫡长孙。”   “这有什么委屈的,他以后的日子且长着呢,何况生在咱们这样人家,委屈谁也委屈不了他不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罢。”简浔道,“就当是为他积福了。”   宇文倩这才点了头:“那行罢,就这么定了,你这次元气大伤,没个三两个月的,且将养不过来,也的确不宜劳神费力,我待会儿给父王回话去。”   当下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哭了,宇文倩便让奶娘抱下去喂奶了,简浔见了,不由叹道:“虽说咱们这样人家,亲自哺乳的少之又少,可多少总会让孩子吃几口自己的奶,我却是一滴也没有,真正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也不知道昀哥儿以为会不会怪我?”   宇文倩少不得解劝她:“昀哥儿怎么可能怪你,你为了生他,为了保他平安健康,可只差一点儿,就连命都搭进去了,你别多想了,且休息一会儿罢。”   亲自服侍她躺下,待她阖了眼,睡着以后,才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面。   晚间宇文修回来,简浔便把白日与宇文倩说的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没先征求过师兄的意见,我就做主了,师兄不会怪我罢?”   宇文修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我哪里耐烦,若是别人家的事,我只搭理一下主人,甚至礼到人不到就行了,自己家的事,来者是客,却是哪个都不好怠慢了,要不怎么说知我者,浔浔也呢?对了,孩子呢?”   她醒着,孩子却不在跟前儿,分明不是她的作风。   简浔笑道:“你回来之前,才拉了,奶娘和何妈妈抱下去洗澡了,我跟何妈妈说了,若是洗好了吃完奶,睡着了,便不抱过来了,想是睡着了罢,师兄要瞧他去吗?”   宇文修点头:“自然要的,我这就去,很快回来陪你啊。”自顾往梢间看孩子去了。   稍后回来道:“好像又长开了些似的,睡得正香,不过嘴巴时不时的就会吐个泡泡,是怎么了?”   虽对简浔将昀哥儿看得比他和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至今颇有些耿耿于怀,但总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宇文修见了粉嫩嫩的小家伙儿,又岂能不爱的,他之前是曾“威胁”过简浔,他是睿郡王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与父亲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也绝不会变成与自己曾经痛恨的人一样。   简浔听得笑起来:“没怎么,他自己跟自己玩儿呢,之前醒着时就一直在吐,没想到睡着了还在吐,何妈妈和奶娘都说,这是正常的,他慢慢儿的还会有更多动作,做鬼脸啊,啃自己的手和脚啊,都是他无聊了,跟自己玩儿呢。”   宇文修释然一笑:“那就好,我们也睡罢?过几日朝廷可能会安排一批人,往各处尤其是云贵一带收集采买药材,征召大夫去,我让人弄些上好的阿胶回来,给你补身子,人参鹿茸这些药性猛,阿胶却是温补的,正适合你如今吃。”   她脸上看起来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可想而知,内里亏空到了什么地步,真是光想都让他心里针扎一般的疼,恨不能以身相代了。   简浔便依言窝到了他怀里,道:“收集采买药材?是不是,我们的将士伤亡惨重,朝廷又不可能给予他们及时的补充,所以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法子?”   “你操心这些事做什么?”宇文修就轻轻拍起她来,“这都是我和平子清的事,你现下只要养好身体即可,快睡罢。”   简浔便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不可能有答案了,只得讪笑说了一句:“我这不是往日操心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吗?好罢,睡觉。”乖乖闭上了眼睛,倒是没多一会儿,便真睡着了。   宇文修确定她睡着了,这才无声吐了一口浊气,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果然今日早朝上,他和平隽才把派人往云贵一带收集采买药材的事一说,百官便一个个的推诿起来,这个说自己身体不好,怕自己路上有个什么好歹是小,误了朝廷和摄政王首辅大人的事,就糟糕了,那个说自己能力资历都有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不起这样的大任。   显见得他和平隽虽看似已将满朝文武都震住了,如今各部也换上了好些肯做事敢做事的他们的人,但要让所有臣工都口服也心服,不遗余力的辅佐他们,为朝廷尽心竭力,且还差得远,偏他们又不能一下子把文武百官都换了,只能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   可这事儿却是一日都拖不得了,必须立刻安排人出发,平隽的意思,还是由他亲自走这一趟,这场硬仗摆明了是持久战,一年半载的打不完,那收集采买药材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而是必须建立一条长期的可靠的商路,平隽去了,什么主都能做,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还得快马加鞭送信回京请示,又得浪费时间了,如此一来,也的确没有比平隽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他这一走,宇文修就只能某种程度上说,孤军作战了,当真是哪条路都不好走啊!   他却不知道,简浔已将这事儿放到了心上,翌日醒来后,便看似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实则却是在思索,要怎么帮他的忙,多少替他分点忧了。   药材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要供给前方那么多将士所需,不止她,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凭私人的人力和财力做到,必须得朝廷出人和出银子。   不过大夫她倒未必帮不上忙,她记得宇文修和老崇安侯在世时都说过,战场上需要的,往往未必是真正医术多高明的大夫,只要能替伤兵们止下血,包扎一下伤口,再做好基本的护理后续工作,于伤兵们来说,便是好大夫了,——要培养一个什么病都能治的大夫不容易,要培养一批能满足伤兵们基本所需的所谓大夫,还是不难的。   何况医术一道,几乎都是父子相传,师徒相传的是既不多,也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精力和时间,关键这世间所有人都得生老病死,那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做大夫的,都是饿不死的,那他们得多想不开,才愿意心甘情愿的千里迢迢去战场上劳心劳力,九死一生啊?   如果,能有一个大夫,甚至是太医,愿意教授一批人最基本的医术常识,教的人用心教,学的人用心学,至多三个月,这批人应当就可以派去战场上了,伤兵们的伤情,甚至因救治不及而亡的伤兵人数,都将得到大大的缓解和改善。   简浔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主意靠谱,等稍后宇文倩与平氏联袂来看她时,索性与二人说了,看她们意下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替她再补充完善一下的,“……若这事儿真办成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一桩,还请母亲与倩姐姐想到什么说什么,千万别有所顾忌。”   宇文倩对自己弟弟的鸿鹄之志,是一早就明白的,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他不想再进一步,就能不进的了,那么军心所向与民心所向,就显得更重要了。   是以她只思忖了片刻,便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到底太过凶险,只怕有点办法的人,都不会愿意去的,何况朝廷连年征兵,好些人家已没男丁或是只剩一根独苗了,就更增加难度了。不然,先在各家各府的奴才里征收,如愿意去的,许他们回来后,就放良了他们一家,他们自己则继续在医学司里学习供职也成,想自立门户,或是经营旁的行当也成,怎么样?”   平氏沉吟接道:“奴才里肯上进的多的是,只没人给他们机会罢了,如今有了机会,应当不少人愿意,就怕没有太医愿意教授他们,到底是一群奴才出身的,且若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了那么多人,他自己的饭碗儿以后岂不是要被抢了?”   有些事,虽没人告诉平氏,她也不会主动相问,但她又怎会一点都看不到猜不到,所以便只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她也得不遗余力了。   简浔听罢二人的话,笑道:“‘医学司’?倩姐姐起的这个名字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只是我们女人家的小打小闹,得朝廷出面了。我们可以将其设为太医院的下属衙门,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定期给他们授课,民间的大夫有愿意进去授课或是供职的,也可以,等速成出师的第一批人回来后,成绩优异表现好的,还有机会进太医院供职,如此就能发掘出更多人才了。”   顿了顿,“至于母亲说的,太医们可能不愿意授课,又不是让他们倾囊相授,只是教授一些皮毛而已,想来他们不会反对,不然,就让朝廷派了他们去前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既享受了朝廷的供奉,国家有难时,就该为朝廷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才是!”   宇文倩听得连连点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是奴才愿意去,那也得看主子愿不愿意放人,这是机会也是冒险,上了点年纪的人谁肯去?年轻的,一般又是各府得用的,尤其经过了逆王之乱,谁家都巴不得多养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仆护院,以防万一……要是女人能去其实更好,女人心更细手更巧,可惜太医们连男仆都未必肯愿意教了,何况女人们,且男女大防也不能不顾……”   简浔肃色道:“一定会有这么一日的,就算不是现在,将来也一定会有这么一日的!”   这个世道,人人都活得艰难,女人更是难上加难,若她能凭一己之力,至少让女人们的日子好过那么一点点,与男人相较,地位也高上那么一点点,她便算是功德圆满,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了。   所以宇文修想要站到最高,她也想要站到最高呢,因为他们只有站到最高了,才能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的想法和感受,不必再顾忌舆论的威压,至少在一开始能以至高无上的皇权,压得人口服,继而再一步步的,从口服发展到心服,真正去做并且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想实现的理想和报复,才能真正的救民救国。   简浔这个主意让宇文修大喜过望,他忙得昏天黑地的,竟成了灯下黑,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过,他不由激动的握了简浔的肩膀,道:“浔浔,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女诸葛!”   激动过后,更多还是心疼与自责:“你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安心将养身体,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可如今又因为我的缘故,劳心劳力,素日也就罢了,如今却是月子都不能安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简浔一摆手,嗔道:“师兄这是什么话,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恼了啊,反正我成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昀哥儿也不让我操心,我再不动动脑子,回头真得傻了。怎么样,这事儿就这几日便能着手办起来罢?我今儿待倩姐姐和母亲走了后,还想到了一件事,以后医学司还可以定期举办义诊,只收药钱,岂不是既可以真正造福百姓,又能让你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一举两得了?”   若医学司真成功办了起来,将来她还打算从盛京发展到地方,最好每个州府都能有一个甚至更多几个,那样当地便是遭了什么天灾**的,老百姓们也能尽可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了。   宇文修想了想,沉吟道:“这事儿一开始最好还是别让朝廷插手的好,我敢打赌,明儿若早朝时我提出了这件事,反对的人绝对比比皆是,你别看太医院的太医们品秩不高,但因为时常与宫眷并高门大户的太夫人夫人们打交道,自有自己的人脉与关系,要想办成一件事或许不容易,想要坏一件事,却是不难的,到时候吵吵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没个十日八日的出不了结果,岂非白白耽误时间?”   顿了顿,又道:“当然太医院也不是没有我们的人,可这事儿损害的是全体太医的利益,盛京好些医馆药馆实际上便是他们的产业,便不是他们产业的,也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让人把已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谁能乐意?届时都联合起来,那就麻烦了,毕竟这种传道授业的事,谁也勉强不来。”   “那师兄的意思是,这事儿一开始还是当做我们女人家的小打小闹来办,比较合适?”简浔很快明白了,“等我们做出实事,有了一定的规模和声望后,朝廷再出面,将其发扬壮大,就要容易得多了?”   宇文修点头:“你此番不是九死一生才生下了昀哥儿,得他得的艰难吗?那就打着感谢菩萨保佑、为他积福的旗号,联络一部分宗室勋贵的人,文官的家眷也记得联络几个,大张旗鼓将这事儿办起来,然后我再让太医院两个我的人王太医、钟太医去那里传道授业,都知道他们两个受过我的恩惠,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却不过私交和人情去帮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然后我再让丁前辈他们也去,四个人的话,两个月下来,怎么也能带个百儿八十号的人出来了,就是这些人,得你们自己找了。”   简浔忙道:“我明白,既是我牵的头,你自然不能插手太多,不然性质就变了。你放心罢,我明儿就请荣伯母并几个宗室里既有声望,人还聪明的长辈妯娌上门,勋贵的话,让母亲去帮着联络,倩姐姐虽既是勋贵又是宗室,胡阁老的余荫也足以联络到好些人了,你就等着看摄政王妃的大名,是如何让满盛京的人都如雷贯耳的罢。”   她的名声好了,有了前所未有的声望,于宇文修这个做夫君的来说,就等同于是他也有了同样的声望,将来何愁不能众望所归?   简浔想着,又道:“不过这事儿要不要先与平表哥商量一下?”   宇文修闻言,摇头道:“他大后日就要出发,还是别让他烦心了,何况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万一,他将来不肯屈居人下呢?还是等他回来,仗也打胜了,再从长计议罢。”   ------题外话------   腰肌劳损,之前一直吃药,昨天去敷了中草药,被臭了一晚上,现在决定,痛死也不敷了,笑着哭ing……   ☆、第二百二六回 初见成效   真到了那么一日,平隽肯不肯屈居人下这个问题,今日之前,宇文修与简浔或许都在心里思考过,但彼此从未明确就此对过话,既是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敏感且烦人,二人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也是因为以后的事,不到真正发生时,谁能说得准,又何必现在就开始自寻烦恼?   但现在,这个问题显然不能再容他们有意无意的回避下去了。   说来他们两个都算是跟平隽打小儿一起长大,对平隽还是颇为了解的,他那个人,说得好听一点叫惊才绝艳,天纵英才,说得难听一点,就叫恃才傲物,又狂又傲,虽然他的确有狂傲的本钱,要让他屈居人下,还不是下属对上峰那种,表面服气,实则心里不知道怎么想,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取其而代之,甚至凌驾于其之上的服从,而是从身到心,都要绝对的、毕生的臣服,只怕不容易。   尤其他与宇文修之间还夹了个简浔,由来都是杀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哪怕三人心里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是那样的,但谁知道平隽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他可至今还没娶亲,况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他的狂傲不会随着手握大权,而越发的壮大膨胀,最后发展成无比的野心?   毕竟那个位子,实在太诱人了,对碌碌无为的人有巨大的诱惑力,对聪明绝顶的人,更是如此。   那么真到了那一日,宇文修与平隽之间,便免不得会有一场恶战了,这样的结果,是宇文修不愿意看到,简浔也不愿意看到的,于如今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大邺来说,更将会是一场可能灭顶的灾难!   简浔的情绪低落下来,半晌才叹道:“希望平表哥,能一直与我们同心同德罢!”   平家家业繁盛,人丁兴旺,传承到如今,已是大邺出了名的世家,亲朋好友门生故吏不知凡几。   平隽如今还是首辅,文臣之首,想要更进一步,的确不是痴人说梦,宇文修除了姓‘宇文’,比他更名正言顺以外,便是在军中,优势也没比平隽大多少,平隽可也是在军营待过,上过战场的,与李慎之间的交情,也比宇文修深厚得多,细算下来,宇文修还真没有其他优势可言,惟今也就只能看平隽到底怎么想的了。   宇文修见她一脸的沮丧,忙笑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再着急也是无用,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睡罢,我陪着你。”   见她还是怏怏的,又道:“很多事,前后只相差一刻钟,结果都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吃不下睡不着了,也许人平子清根本没有过那样的想法呢,想要名垂青史,做名臣也一样能做到,好多碌碌无为的皇帝,史书上也不过就寥寥几行字而已,平子清可能根本志不在此呢?那我们岂非白杞人忧天了?”   简浔一想也是,想要改朝换代哪是那么容易的,也许平表哥根本志不在此呢?也就释然了,道:“希望事实证明,我们的确是杞人忧天罢,睡了,明儿师兄还要早起,我也还有正事呢。”   “嗯。”宇文修点头。   于是宇文修熄了灯,夫妻两个一道睡下了。   翌日,简浔待宇文倩与平氏过来后,把昨儿与宇文修商量的结果大略与二人说了一遍,末了道:“如今我身子不方便,联络人的事,就只能交给母亲和倩姐姐了,军情紧急,时不待我,这事儿一定得立刻就办起来才成。我估摸着荣伯母应当不会拒绝这事儿,不过也不能让她又出力又出银子的,母亲与倩姐姐也是一样,毕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自己的儿子积福,所以我先拿三万两银子出来,做前期的启动资金,这恁宅子雇人什么的,都得花银子不是?等医学司做起来了,咱们观后效又再说,你们说好不好?”   等真做起来了,朝廷插了手,就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出银子了。   宇文倩闻言,忙道:“浔妹妹是昀哥儿的娘,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姑妈了?这银子我也出一部分才是,这样罢,浔妹妹出两万两,我出一万两,多少也是我这个做姑妈的心意。”   顿了顿,又道:“我昨儿回家后,与你姐夫大略提了提这事儿,他说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让我与你说,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开口,若是他知道,我只让你一个人出银子,我就干看着,他一定会怪我的,所以浔妹妹,你可不能拒绝我,这事儿就怎么定了。”   平氏忙也道:“我也出一万两,就当是我和你爹爹,还有你两个弟弟,做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的心意了,这事儿我昨儿也大略与你爹爹提了提,他的态度与伯爷差不多,让我一定要不遗余力。对了,你爹爹还说,咱们家如今人少,用不了那么多服侍的人,让我尽快挑十来个人出来,待医学司一办起来,便立刻送去,做个表率,如此就算其他人懒得费这个神,咱们三家挑的人也能有个二三十号,第一批学成送到前方后,足以一炮而响了。”   这下简浔还能说什么,她要说的,都被她们提前给堵了好吗,只得笑道:“我才还在暗暗心疼,三万两银子呢,够买多少东西做多少事了,偏覆水难收,已经说出口的话,如今收得回?再心疼再后悔也只能忍下了,如今既然倩姐姐与母亲愿意与我一起肉疼心疼,我除非傻了才拒绝呢,求之不得,多多益善好吗?”   说得平氏与宇文倩都笑起来,笑过之后,又看了一回昀哥儿,也就告辞各自忙活去了。   第二日便带了包括荣亲王妃在内的十来位夫人来瞧简浔,打的旗号自然是看望摄政王妃,给昀哥儿送洗三礼,——虽然王府没有操办,但大家都是至交,自然不能真什么表示都没有。   简浔见这十来人里,宗室勋贵文官家的女眷都齐全了,还都是些为人比较实在办事比较牢靠的,心下暗暗满意,笑着吩咐瑞雨琼雪冲红糖水来款待大家,“不爱喝红糖水的,可千万要告诉我,不然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说得大家笑起来,荣亲王妃因说道:“你还是别操心这些了,养好身子是正经,看你这小脸儿白的,大家都是过来人,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折磨么,只要你好了后,摆上两桌酒搭上一台戏,请我们大家都好生乐呵一日,我们自然什么都不会跟你计较。”   大家闻言,又是一阵笑,纷纷附和道:“我们可就等着摄政王妃的戏酒了。”   简浔少不得应酬:“等我身体大好了,一定,一定。”   又让奶娘将昀哥儿抱过来大家看了一回,得了一箩筐的好话,才抱了下去,然后朝宇文倩使了个眼色。   宇文倩便有感而发起来:“众位长辈夫人别看如今我这侄儿长得白白胖胖,能吃能睡的,当日弟妹生他时,可着实凶险,得他也得的着实艰难,得亏菩萨包邮,老天眷顾,如今才能母子平安,所以我弟妹呢,就想着想做点儿什么事,来答谢菩萨的大恩,也是为我侄儿积福。大家也知道,如今我弟妹正坐月子,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所以我就托大,她只出了个主意,剩下的事,就由我和简伯母替她全权操办了……”   把事情删删减减说了一遍,最后笑道:“今日之所以请众位长辈夫人来,倒也不是为化缘,主意是我弟妹出的,她出不了力,总得出银子罢?我最需要大家帮忙的,还是人,不知道众位可愿意挑几个踏实好学的人,回头送去我们医学司?最好是多少识几个字儿的,学起来才能事半功倍,当然,他们既领的是医学司的差使了,月钱自然也该由医学司来支,就是不知道众位长辈夫人可舍得割爱了?”   宇文倩昨儿去见荣亲王妃时,已把事情先大略与荣亲王妃说过了,是以她立刻第一个牵头道:“这事儿虽说摄政王妃的初衷是为咱们的小家伙儿积福,却也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我自然是要赞同的,回头就把人送来,他们的月钱才几个钱儿,我们家多的银子没有,这几个小钱儿还是有的,就不必医学司破费了,摄政王妃再是大户,我们也不能真就紧着大户吃,大家伙儿说是罢?”   做了这么多年的宗正夫人,又是亲王妃,万儿八千的银子,荣亲王妃还真不看在眼里,倒是很愿意给简浔锦上添花,也出一份银子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摆明了是简浔想要收买军心和民心,给宇文修造势,以备将来……那她便不好抢她这个风头了,所以最终决定只出人,银子就算了,不然反倒喧宾夺主,弄巧成拙。   而其他人见荣亲王妃表了态,都是聪明人,如何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也都纷纷表起态来:“我们也很快将人送到,月钱就算了,摄政王妃真替我们的荷包着想,明儿身体大好了,打牌时多打几张好牌给我们也就是了。”   大家谈笑间把事情定了下来,简浔又留了大家用午膳,请了宇文倩和平氏帮着作陪,在花厅里摆了两桌席面,热闹到未正才散。   简浔遂又与宇文倩平氏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方也送走了他们。   然后让人去叫了何小有的媳妇来,命瑞雨给了她两千两银票,再让她回去后与何小有说:“两日之内,替我恁一所宅子,地段偏些不要紧,要紧的是地方要大,再辟一个大厨房,拨几个婆子过去做饭洒扫,至于还要添些什么,我回头想到了再吩咐你们。”   何小有的媳妇个子小小的,人却十分干净利索,如今是简浔院里的浆洗管事,最要紧的是,过门不到四年,已为何妈妈添了一对孙子孙女,让何妈妈两口子十分的喜欢和满意。   连带何小有办事,也比以前更尽心尽力了,他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老小都富足美满的好日子,可都是少夫人给的,他除了越发为少夫人肝脑涂地以外,哪还有其他法子能稍稍报答少夫人的大恩大德一二?   何小有的媳妇听了简浔的话,也不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只恭声应了“是”,便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忙了一天,此时已日头西斜,简浔也有些累了,但想着今日都没怎么陪昀哥儿,问得他醒着后,便忙让抱了过来,放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他,与他说着话儿,要不是如今身体实在还不能动弹,连三急都是在床上解决,她是很想自己晚间带了昀哥儿一起睡的。   昀哥儿已经出生七八日了,她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是不绝亲自给他哺乳的念头,也只能绝了,那她作为母亲,再不多争取与孩子相处些时间,只怕孩子记忆里就全是乳娘的味道了,她辛辛苦苦才生下了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宇文修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大红迎枕上,并排躺着的一大一小两张脸,同样乌黑的头发,同样白皙精致的面孔,同样安详的表情……他不由会心的笑了起来,觉得再多的疲惫再多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何小有的动作极快,第二日在外面跑到半下午,便恁好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讲好年租金八百两,以一座那么大还带花园的宅子来说,这个价能租到,着实是赚到了。   却是盛京好些牙行掮客都知道他是摄政王妃的陪嫁,别说是恁宅子了,连白送给摄政王妃都愿意,竟是说什么也不肯要租金,还是何小有说不要租金,那便不租了,那家房主方以八百两银子的年租与何小有签定了契约。   之后,他又安排了做饭洒扫的婆子进去,还按简浔的吩咐,备了些桌椅,整理了二十间厢房出来,供届时各府送去的愿意学医的人们入住,只要银子充足,任何事办起来都是极快的。   荣亲王妃等人也果然说到做到,很快送了各家挑选好的人过来,从五六个到七八个不等,都是些年轻力壮肯上进识都字的,只不知道有没有学医的天赋了。   可见各家夫人太太想的都一样,既然要帮忙,自然要帮到点子上,做到最好,不然只是白送人去充数量,实则什么用场都派不上,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答应帮忙呢。   如此过了几日,医学司终于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正式成立了。   围观的人们都好奇不已,何小有是个精明的,早安排了几个大嗓门儿的人应对人们的好奇和疑问,当然主要还是宣传摄政王妃的悲天悯人和为国为民,又放了话,百姓里有愿意学医还识字的,也可以来医学司试学,若学得好了,也是一条出路不是?   惹得盛京的百姓们在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听说了这事儿后,的确有好些人动心了,然后来医学司观望试学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医学司当日便开始授课了,一共八十多个人,两个宇文修的人王太医、钟太医就教大家基本的号脉和基本的药理知识,至少头痛脑热这样的小病,希望他们两个月后出师时,能应付得来;丁前辈两人则教大家止血处理伤口正骨之内事宜,他们两个本是江湖中人,最擅长的可不正是这些吗?如今倒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这样学了十来日后,又淘汰了十余个实在没有天赋,或是心实在不在这上头的学员,接下来诸事便越发走上正轨了。   简浔的这番动作,自然引得太医们都好生不满,连带百官也颇有微词,尤其一些自诩忠君爱国,只拥护大道正统的,摄政王妃这样替摄政王收买军心和民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来摄政王已经权倾朝野,万万人之上了,难道还不满足?!   可这话又不能公然说出口,这事儿是摄政王妃牵的头,打的旗号也是感谢菩萨保佑,为儿子积福,一片慈母心肠,谁也不能说摄政王妃这样做不对,必须立刻停止了罢,——倒是让宇文修给说中了,这事儿的确得打着女眷的旗号来最好。   百官不好公然指摘此事,也的确不敢得罪宇文修,便都只能憋在了心里,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太医们却是自身的利益眼睁睁看着已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将来还注定会受到更多的冲击,哪里忍得住?   只是他们也没胆儿真挑战宇文修的权威去,便将矛头对准了王太医钟太医,说二人是杏林界的叛徒,就算真要传道授业,也该正正经经的开班收徒才是,如今这样不伦不类的,教的还全是下九流的奴才,算怎么一回事,不是生生坏了规矩吗?逼着二人不许再去医学司授课了。   只可惜王钟二人都不买他们的账,他们的主子是摄政王,当然是摄政王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索性告了病,不再去太医院,日日都待在医学司里,让太医院的人们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   偏宇文修也发了话,如今宫里主子就那么几个,用不上那么多太医,且派些到前方去,弄得太医们人人自危,终是不再闹腾了。   简浔一边坐月子,一边关注着这些事,倒是不至于被些许挫折和不和谐就影响了心情,只是觉着,将来再甄选太医时,一定不能只看医术,还得看人品,看有没有救死扶伤悲天悯人的天性,看有没有想将医术发扬光大,真正造福万民的胸襟和格局。   不过想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真正任重而道远。   昀哥儿则又长开了些,越发的粉嫩白净,一笑便有两个小酒窝儿,不知道多可爱,简浔每每觉得就算有再多烦恼与不开心,只要他对着自己笑一笑,便什么都不重要,心里只剩下幸福与满足。   在此期间,平隽带着百来名官员幕僚和护卫,出发去了云贵一带收集采买药材,沿途所见的十室九空,饿殍满地,让所有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平隽心里尤其不好受,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多少总会改变减轻一点百姓们的不幸和苦难了,然而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百姓们还是那么苦,就算知道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目标,甚至可能会穷尽他毕生的时间和精力,他心里依然不好受。   这一日,一行人快马加鞭进了湖南境内,照例是在傍晚时分就地停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奈何平隽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哪怕能分明的感觉到肚子的确饿了,两湖已是大邺仅次于江浙一带的鱼米之乡,不然金斐也不会想到来这一带筹措军粮了,也亏得她这个决定明智,这两个多月以来,前方的将士们才不至于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可就是这样的鱼米之乡,在如今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春种秋收的三四月,一路上却几乎难见人烟,田地也几乎都荒芜了,十块里能有一块是种的庄家,而非野草,就已是好的了,长此以往,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必须尽快平息内乱,发展生产,让老百姓们能真正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爷,您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多少吃一些罢,不然还没到云贵呢,您身体倒先垮了,还怎么做事?”小厮清风端了碗清香扑鼻,正适合平隽的面条奉上,一看就知道是单独给他做的。   平隽却仍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到底接过碗,慢慢的吃起来,待一碗面见了底,漱了口后,才与清风道:“以后别单独给我做饭了,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百姓们什么吃的都没有,他哪还能跟以前似的,讲究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连自己长这么大,从来都挨过饿,都快要觉得是罪过了好吗?   ------题外话------   感谢凡云玲亲9月26日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二百二七回 心系苍生 巧遇   清风是知道自家爷说一不二性子的,什么都没说,只应了一声“是”,端着碗下去清洗了。   平隽这才吐出一口气,望着越来越黑,很快就要黑透了的远处发起呆来,他们今夜扎营的地方是在一个颇具规模的村庄附近,为的是要找水源什么的都更方便也更安全,可现下分明已过了饭点,整个庄子却只升起了两三道孤独单单的炊烟,只怕其他人家根本就没有吃晚饭的打算,或者直接说,根本就很长时间没有过晚饭吃了罢?   他心里霎时越发难受了。   这么个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国家,真的还有救下去的必要吗?反正做什么、做得再多都是白搭,他索性任其以烂为烂下去,什么都别做了!   可如果他也不做了,只剩宇文修一个人孤军作战,万一他哪日也跟自己似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了,百姓们是不是连现在的日子都没有,真正只能听天由命,全部在苦难与绝望里死绝了?   念头闪过,平隽立时将自己心里消极的想法和念头都压了下去,任何事总得做了才有希望,不做,可就真是连希望都没有了,那不是他的作风,他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变成那样的懦夫!   “……大爷,天都黑透了,您还是早些洗漱了歇下罢,明儿还要早起继续赶路呢。”冷不防一个声音拉回了平隽的思绪,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幕僚戴宗权。   本来平隽是没有幕僚,也从来不打算用幕僚的,幕僚的作用是什么,就是为主子出谋划策,可他不是狂妄自大,这天下有几个人能聪明得过他的?   然架不住平西侯说,谁说幕僚只是帮着出谋划策,难道做主子的,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什么事都自己亲力亲为不成?那他且等着累死罢,连用人都不会,也趁早别想更多更远的了。   还把自己跟前儿一个颇能干得用的幕僚给了他,也就是戴宗权,平隽却不过祖父的好意,见戴宗权到了自己身边后,也的确本分能干,能帮自己分不少忧,这才真正留下了他,这次南下也带上了他。   平隽“嗯”了一声:“我这就歇下了,戴先生也早些歇了罢,此行你辛苦了。”   戴宗权一介文人,连马都是此番决定南下后,临时赶着学会的,这一路上自然颇为艰辛,可主子都没叫苦,哪有他叫苦的余地。   忙笑道:“大爷言重了,属下并不觉得辛苦,倒是京中近来传来的消息,就是有关摄政王妃设医学司,培养大夫送往前方的,不知道大爷有什么想法?属下冒昧的多嘴一句,摄政王妃此举,只怕非是她想出来的,倒更像是摄政王授意她做的,摄政王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大爷不得不防啊……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平隽闻言,半晌才玩味的笑了起来,道:“戴先生既知道自己冒昧,又何必再说?还是你受命于人,不敢不说?这一路走来,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只要不是眼睛瞎了的,都能看到,戴先生竟看不到不成?不想着怎么为百姓们做点儿实事,怎么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哪怕只能救一个人,都不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反倒只想着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爬得更高,你就不怕爬得越高,就摔得越痛吗?”   说着,眼神渐渐犀利如刀:“‘一山不容二虎’?哼,等我斗败了宇文修以后呢,是不是又该劝我,自古以来权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与其等着被逼得退无可退,倒不如主动出击,出其不意,成为这天下名副其实的真正的主人?不怪大邺落到如今这副民不聊生的惨样儿,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你哪怕等那只大雁已经被射下来了,再来与我说想怎么吃呢,如今大雁毛都还没捞着,已经想独吞了,我这个庙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明儿还是跟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再碍我的眼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一席话,说得戴宗权汗出如浆,双腿一软,便“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这才知道了眼前的爷小小年纪便做到首辅的高位,绝非天上掉下来的,他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只消气场全开,已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这都是老太爷让他说的,说是他说的次数多了,大爷便是立场再坚定,也多少会有几分动摇,只要他动摇了,天长日久的,他们平家不就可以与前朝王萧高朱那样的大世家一样,岂止名垂青史,连史书都将由他们家书写了吗?   这些日子,戴宗权一直在找机会向平隽谏言,只可惜几乎没找到过机会,至今也没切入过正题,万万没想到,终于有机会切入主题了,平隽的态度却是如此的厌恶与决绝,若他真被大爷送回去了,老太爷一定不会轻饶他,他以后在平家一定再没有立足之地了罢?   戴宗权只得低声哀求道:“大爷,属下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绝对,会以大爷的意愿和吩咐为要,再不敢有二心,求大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别打发属下回去,属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平隽当然知道这些话不是戴宗权想劝自己,而是祖父想劝自己的,事实上,自他当上首辅以来,这样的话,祖父就亲自与他说过不止一次了。   在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尊荣的诱惑下,向来在人前德高望重,淡泊名利,一心为公的祖父,也变得有些让平隽陌生了,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他老人家变了,而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自己现在才发现而已。   平隽不好对平西侯疾言厉色,到底是自己的祖父,便只好对其阳奉阴违,不管怎么说,都坚持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了,譬如这次他下云贵,祖父就百般反对,说他离了盛京,不是把自己首辅的职权,也拱手让给宇文修吗?   但他依然出发了,倒是没想到,他态度都这般明显了,祖父还不死心,还打着日日让幕僚对他耳提面命的主意,真当他还是几岁时呢?他不能对自己的祖父不客气,难道还不能对他养的狗不客气了?!   平隽因冷笑道:“说来戴先生做我的幕僚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却一直到今日才认识到,你已是我的幕僚,而非祖父的幕僚了?只可惜你认识得太迟了!”   ‘我的’两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明明白白在告诉戴宗权,他给过他机会,给他留过余地的,奈何他一直没意识到,如今看来,他不是没意识到,而是觉得,自己看在他是祖父给的面子上,终究不会将他怎么样,他终究还是将自己当做祖父的人,那他更得不留余地一次,好让祖父彻底明白自己的决心了!   “清风——,清风——”平隽扬声叫起清风来,待其小跑至自己面前后,冷声道:“安排两个人,明儿一早送戴先生回京去!这一路上有多不太平,戴先生是亲眼看见了的,只可惜我实在抽不出多的人手送你回京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罢!”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戴宗权说的,说完便拂袖离开,径自进了自己的营帐去。   余下戴宗权面如土色,实在很想求清风帮自己说项一下,但想到平隽的性子,知道此事已绝无回圜的余地了,到底还是把已到嘴边的请求咽了回去,慢慢的自地上爬了起来,跪首辅大人也就罢了,还要跪他的小厮,那他就真是太丢天下读书人的脸了!   可一想到回去后平西侯的雷霆震怒,还有路上时不时的就要遇上一群拦路剪径的,他又忍不住腿软,怎么算他能平安回京,继续在侯爷面前保有几分体面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要不,他再去求求大爷,什么面子里子的都不要了?他说得好听是幕僚,蒙侯爷和大爷都叫一声‘先生’,可说白了,不过是平家养的一条狗而已,都做狗了,还要什么颜面与尊严?   平隽回了自己的营帐里,脸色仍很是不好看。   他的另一个小厮明月见了,知道自家爷正心情不好,虽然一路上爷心情好的时候就几乎没有过,这次却显然更生气,明月不敢多嘴,只轻手轻脚去外面打了热水进来服侍他梳洗。   平隽梳洗一番后,觉得心里稍稍不那么压抑得难受了,便除了外衫,只着中衣,躺到了简易搭就的床上去,以手枕头,想起方才戴宗权的话来。   要说他真一点野心都没有过,那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他离那个至高无上,对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有着致命诱惑力的位子,可真只一步之遥了,他也有自信,他有那个能力,他可以做得比本朝大多数皇帝都好,他想让这天下在自己的治理下,变得海清河晏,处处是春天,他还想,证明给……表妹看,他真的一点都不比宇文修差……   可他的这点野心,在经过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后,已经消弭殆尽了,他和宇文修若真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各自的心腹家族也都得参与其中,本来朝中如今就全是些尸位素餐的东西了,届时岂非越发没人肯做实事,百姓们的日子岂非只能越发的苦难了?   从来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百姓,从来城门失火,殃及的也都是池鱼。   那是平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作为当朝的首辅不愿意看到,作为最基本、最纯粹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若真有朝一日宇文修想上位了,他绝不会与之相争,争到最后,只剩一个奄奄一息,再也好不了的空壳子,又有什么意思?他想要救国救民,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名垂青史,多的是法子,他总能凭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让自己名扬千古,让后人心悦诚服的为他写下专属于自己的《平公传》的!   平隽这般一想,觉得心里又好受了一些,谁说老天爷既生了瑜又生了亮,瑜亮就只能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瑜和亮,完全可以惺惺相惜,共同携手,实现一致的目标与理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有些倦了,便想睡了,连日快马加鞭,连吃干粮喝水都是在马上的赶路,饶他是练家子,一开始也有些吃不消,还是过了好几日才渐渐适应,但仍得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保存体力才是,不然谁知道他能不能坚持到云贵,再从云贵将他想要的东西带回去。   “谁?大家戒备!”   “立刻把整个营帐围起来,快——”   外面冷不防传来一阵喧哗声,平隽猛地睁开眼睛,叫起清风明月来:“是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路上他们遇上的打家剪径的人已是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虽然大部分都是老百姓们饿得撑不下去,十来个人拿了锄头棍子,就拦在路上,看能不能剐下路人一层油来,结果反被他们兵强马壮,人数也数倍于他们的人吓得立刻四下逃散。   但也不是就没遇上过硬茬子,只是再硬的岔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流民难民们而已,哪是他的护卫们的对手,何况平西侯惟恐他这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还把自家养的死士派了二十名暗中保护他,自然更出不了事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的心也是一直悬着,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担心遇上如今这样的突发情况。   好在清风明月很快回来了,行礼后清风先禀道:“爷,不是什么歹人,是两个过路的客商,因为路上遇上了歹人,其中一个伤得尤其重,他的同伴背着他一直赶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村庄,好容易远远看见我们这边有火光,就求助来了,周护卫让我请示您,要不要将人留下?”   “过路的客商?只有两个人?”平隽沉吟道,“那就留下罢,给他们一个营帐,再给些热水金疮药什么的,安排人整夜盯着他们,以防他们打别的主意。”   清风忙应了,明月却道:“爷,我方才远远瞧着,那个受伤的客商,生得倒颇像咱们家那位金表小姐,您不是说军粮是金表小姐的远房亲戚在为您筹措吗,如今又是在湖南境内,那位客商,别不正是金表小姐那位亲戚罢?”   这话说得平隽心里一紧,清风明月不知道为他筹措军粮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金斐,他自己却是知道的,说来如今哪哪儿都不太平,就算金斐再神通广大,也不是就没有遇险的可能……念头闪过,平隽已批起衣裳来:“带我瞧瞧去!”   清风明月便带着他,一路去了这会儿那两位客商被团团围住的地方。   就着周围的火光,平隽一眼看到了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那张脸不是属于金斐的,又是谁的?这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怪道有那句话“无巧不成书”呢!   不由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周围众侍卫:“都散了罢,这两位正好是我的熟人,绝对信得过。”   众侍卫闻言,齐齐应了“是”,很快便各自散到了夜色中。   平隽这才看向了金斐那个同伴,见对方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乍一看相貌平平,双眼却极为有神,呼吸和脚步声也舒缓轻巧,一看就便知道是练家子,想来应当是金斐的护卫,只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金斐是女儿身,因问道:“你家主人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先把人带进我的营帐里去罢。”   又吩咐明月:“却把唐大夫叫来。”   金斐那个护卫便依言抱起了她,只是可能自己身上也有伤,还没起身便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平隽无法,只得自己伸手接过了金斐,一行人很快进了他的营帐。   营帐里自然要明亮得多,却也越发衬得金斐的脸白若金纸,平隽心里又是一紧,看向她那个护卫再次问道:“到底是谁,把你家主人伤成这样的?”   那个护卫见问,定定看向平隽,目光里满是毫不在意的仇视与愤怒,半晌方冷声道:“我们前几日去湘潭筹措粮食,不意当地的豪强胡家,识破了我家主人的身份,就想强为自家的儿子娶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自然不从,我们随行的护卫好容易才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我家主人却也伤得不轻,他们还派了人一路上追杀我们,若今日不遇上首辅大人一行,只怕明年的明日,应当就是我们的忌日了。不过,我觉得最可恨的,还不是胡家的人,而是首辅大人您,我家主人要不是为了替您筹措军粮,又何至于这样颠沛流离,以身犯险?她这么美好的人,本该被人时刻捧在手心里!”   平隽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当然知道金斐此行绝不会顺利,这样的乱世,粮食想也知道是最金贵的,不许以成倍的好处,谁家肯割爱?   然而因为粮食一直在源源不断的送往盛京,再从盛京送往前方,他就以为,一切的困难与不易,都还在金斐的掌握之中,当然,也有他心里的确不怎么在乎金斐的原因,既不在乎,自然不会为之着急与心疼。   可如今,这个问题不容他再忽视,也不容他再回避下去了,等金斐醒来后,他就与她把话说清楚,他不能再欠她的人情,也不能再有意无意利用她的心了。   很快随行的大夫唐大夫来了,给金斐诊过脉后,道:“这位公子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身上伤口应当不少,但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小的这便给他清洗包扎伤口,回头再开两剂药内服。”   问题是,金斐是她而非他,怎么好让唐大夫给她包扎?可不让唐大夫给她包扎,还有谁能替她包扎?   平隽正自犯难着,她那个护卫已叫道:“这位大夫,你不能给我家主人清洗包扎伤口,首辅大人,这事儿还是您亲自来罢,您是上过战场的人,总不至于连包扎伤口都不会罢?”   护卫说话间,一直定定看着平隽,一旁清风与明月都是人精,也已瞧出端倪来了,简直大气不敢出,他家爷可从来没人能勉强得了的,天王老子都不行,若今日他真亲自给金表小姐包扎伤口了,回头岂非只能娶金表小姐为妻了?   清风便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爷又不是大夫,岂有放着现成的大夫不用,反让他一个不是大夫的人动手的?你想得也太多了,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医者父母心’吗,在大夫眼里,可从来没有男女,只有病人的!”   明月也附和道:“是啊,伤情不等人,还是先把伤口清洗包扎了再说旁的罢。”   护卫却仍满脸坚持的看着平隽:“首辅大人,还请您亲自动手,这位大夫在一旁指挥您怎么做都成,但必须您亲自动手,您可别忘了,我家主人是为了谁伤成这样的,这是您该她的!”   他这不是挟恩图报吗,何况这恩还不是只给他家爷一个人的……清风明月对视一眼,二人便又要说话。   不想平隽已沉声道:“好,我给她清洗包扎,清风明月,你们都退下罢,只唐大夫和这位壮士留下即可,对了,还没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护卫沉声道:“我没有姓,我家主人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阿铮,首辅大人叫我金铮即可,不过,我留下却是不方便,还是随两位小哥儿一起出去,等首辅大夫替我家主人包扎完了,再进来也不迟。”   说完便不由分说先出去了,明月清风见状,只得忙忙跟了出去。   平隽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叫金铮回来,而是吩咐唐大夫:“这便动手罢,唐大夫怎么说,我就这么做。”   唐大夫自然也早瞧出端倪了,躲得远远的,目光也不敢再直视金斐,一句一句教起平隽来:“大人先把病人的衣裳剪破,看看伤口都在哪些地方,深浅如何,是旧伤还是新伤,有没有已化脓了的……”   ------题外话------   为平表哥点个赞吧,O(∩_∩)O~   ☆、第二百二八回 就算喜欢你,与你何干?   平隽按唐大夫的指挥,细细给金斐清洗包扎起伤口来,金斐的肌肤不若寻常女子那般白,也让他感受不到什么叫“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反倒有些像男人的身体,肌肉紧致,充满力量,让平隽忍不住再次感叹起,她为什么不是男子来,若她是男子,他们一定早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了。   包扎的过程中,金斐因为疼痛,醒过一次,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的人竟是平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难免流露出了几分真情来,握了平隽的手便抚到自己脸上,轻声呢喃道:“我这不是在做梦罢,就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也未免太真实了,那我不要醒了,我要接着睡,接着梦下去……”   然后便真又昏睡了过去。   倒弄得平隽有些尴尬起来,不过见唐大夫一直低着头,不该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拿自己当空气,他又镇定自若惯了的,面上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手下更是不停,总算在一个时辰后,将金斐的伤口都上好药,包扎完毕,替她捻好了被子。   唐大夫便说道:“那大人,小的开药煎药去了?”   “嗯。”平隽点点头,“把小姐的护卫和我的小厮都叫进来,记住,不该多说的话,一个字也别多说。”   唐大夫忙恭声应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很快金铮与清风明月便都进来了。   平隽便与金铮道:“你身上应当也有不少的伤,也去找唐大夫看看,包扎一下罢,你家主人,我们主仆先替你守着,等你包扎完了回来,再换便是。”   金铮见金斐睡得安详,松了一口长气,抱拳向平隽道:“那就多谢首辅大人了。”自退出去找唐大夫去了。   明月这才压低了声音与平隽道:“爷,您方才,可碰过金小表姐的身体了,等她回头回京后,告诉了三太太,您岂不就只能非娶她不可了?要奴才说,金表小姐好是好,与您也相配,奴才也想她做我们的主母,可奴才到底只有您一个主子,当然还是希望您能开心,您若不开心,不是甘心情愿,这事儿就得提前想好该怎么处理了。”   清风忙点头:“是啊,爷,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何况金表小姐还是为了您,才以身犯险的,若三太太真揪住这两点不放,您还真奈何不得她,哎,不是说是金表小姐的远房亲戚帮着筹措军粮吗,怎么会是她自己呢?”   平隽闻言,没有说话,只沉思起来,他到现在,仍没有对金斐动心的感觉,至多也就有几分感动而已,他是动过真心的人,并且至今仍没有走出来,当然分得清心动与感动的差别。   可就像两个小厮说的,他看过金斐的身体了,她又算是为了他,才伤成这样的,这几个月以来吃的苦受的累,也都是因为他,若三婶摆出这两点来,他还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他再我行我素,不勉强自己,也过河拆桥,卑劣不到那个地步。   但让他就这样娶了金斐,他又觉得不甘心,觉得对不起自己和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就算不会让别人,也会让他自己觉得,他曾经的感情是多么的廉价与不值一提;还觉得对不起金斐,平心而论,她真的是一个很优秀很耀眼的女孩子,就像她那个护卫说的一样,值得‘被人时刻捧在手心里’,他若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仍娶了她,那不是为她好,而是对她的侮辱!   平隽想来想去,都觉得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金铮回来了,平隽遂与他道:“你在这里守着你家主人罢,我去旁的营帐将就一宿,等天亮后她醒了,有话大家再慢慢说也不迟。”   金铮想了想,本来想说让平隽守着自家小姐的,话到嘴边,想着平隽到底是首辅,他也不能太过分,他私心里也想单独守着自家小姐,也许以后,他便至死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终究还是应了:“那就委屈首辅大人了。”送了平隽主仆出去。   彼时已过了三更天了,大家都是疲惫不堪,饶平隽满腹心事的,到了清风明月的营帐里后,也是不多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了。   平隽忙从被褥里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叫清风明月进来问:“金表小姐醒了吗?”   若是金斐还没醒,不能与她把话说清楚,他还真不能就这样直接一走了之,可他此行是有重任在身的,耽误一日的功夫,就要误不知道多少事,他又实在耽误不起……这可真是左也难,右也难啊!   清风道:“应当还没醒罢,到底伤得那么重,一路上又提心吊胆的,好容易暂时安全了,便人不想睡,身体也自有主张,奴才且瞧瞧去。”   平隽点头:“快去。”   待清风去了,才由明月服侍着更衣盥洗起来。   一时清风回来了,行礼后道:“金表小姐还睡着,不过唐大夫才去瞧过了,说她脉象平稳,只要调养得当,很快就有望大愈,要不,爷直接叫醒她,与她把话说清楚罢?”   平隽默了默,道:“先让大家收拾行装,营帐也该拆的都拆了,做好随时上路的准备。等一下,再打发两个人去前头的庄子上瞧瞧,有没有条件好些的人家。”   就算他与金斐把话说清楚了,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也是动不得身赶不得路的,自然只能就地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养伤,待身体能吃得消了,再动身回京不迟了。   清风明月把平隽的话传下去后,众人便开始各自忙碌起来,金斐到底身体素质过人,兼之外面的动静实在不小,竟很快自己醒了过来,问过金铮发生了什么事后,再想起自己昨晚上做的“梦”,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见平隽了,——真是奇了怪了,那么狂妄自大的一个人,她为什么离得越远,反而将他的一言一行都记得越发清楚了?她还想让他栽呢,如今看来,栽的分明是她自己,且还有越栽越深的趋势啊,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金铮向来唯金斐之命是从的,但想到自己和平隽之间巨大的差距,最重要的是,自家小姐心里的人是平隽而非其他,到底还是决定阳奉阴违一回,嘴上说的是他去替金斐端药来,实则却在端了药后,顺道找到了平隽:“首辅大人,我家主人醒了,等着见您,劳您把这药也带进去给她吃罢。”   平隽正着急金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金铮就给他送枕头来了,想也不想便接过药碗,回了自己的营帐见金斐去。   果然金斐已经醒了,脸色仍很苍白,但至少比昨儿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本来她正望着营帐的帐顶发呆,想着胡家的粮食看来是弄不来了,又该上哪儿弄那么大一注粮食去,且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弄到,不然前方的将士们就得断炊了。   至于胡家的仇,她自然早早晚晚都是要报的!   耳朵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金斐忙应声看过去,以为是金铮回来了,下意识便抱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啊……”   话没说完,见来人根本不是金铮,而是平隽,没说完的话就生生咽了回去,半晌才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首辅大人,真是好巧,在这荒山野岭的,都能遇上您。”   笑得淡定,话也说得淡定,脸却控制不住的发起烫来,渐渐连耳朵也开始烫了,心里的喜悦之情更是怎么也压下不去……她忙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恢复了几分清明。   平隽已道:“是啊,得亏你们主仆好巧不巧正好遇上了我们一行,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只是金表妹你身体底子虽好,此番到底伤得不轻,怎么也得将养个七八日十来日的,才好动身赶路,我已想好了,前边儿不远就是一个村庄,你且去那里养伤罢,我会留几个护卫给你,还会让人带了我的亲笔信去当地的官府,让官府保障你们一行的安全,待你伤养得差不多了,你便动身回京……”   “我回京了,军粮的事怎么办?”话没说完,金斐已打断了他,“我可不认为,除了我之外,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将事情办得这般漂亮圆满的!”   平隽点头:“的确,金表妹的能力手段我都不否认,若你是个男子,只怕我尚且要退一射之地,朝廷和我也感念你的高义和雪中送炭,只是你再有能力手段,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流血,甚至,死于非命,何况你还不是朝廷的人,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为朝廷卖命,所以,我会尽快安排人接手此事的,等我回京后,也一定会让朝廷嘉奖于你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只安心养伤,等待归期罢。”   金斐听到这里,方才已激动得红了脸,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了,挣扎着就想坐起来:“我的确不是朝廷的人,没有食君之禄,自然不用忠君之事,可我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大邺子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怎么就没有责任与义务替朝廷卖命了?还是因为我是女人?我还以为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这样想,你平子清也不会这样想,想不到你与他们没有差别,我素日还真是高看你了!我不会回京的,我既接了这桩生意,就一定要善始善终,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改初衷,首辅大人不必再说!”   一席话,说得平隽沉默了,片刻方叹道:“金表妹,你是一个商人,还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在商言商,我们都知道,这次的这桩生意,一开始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亏本生意,你完全可以不接的,以你以往的行事作风,你也不会接。可你偏偏接了,知道会劳神费力,自己往里填银子,甚至会遇到危险,依然接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什么,我也很感激与感动,只是……”   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对不起,再怎么感激与感动,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不瞒你说,我心里曾经有过一个人,哪怕我早已知道与她此生都无可能,我依然至今没有彻底放下,若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娶了你,我想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你这么优秀,值得一个与你一样优秀,还一心一意爱你的男子,而我,显然不是那个人,所以,真的对不起。”   金斐此时已是羞愤欲死,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遮掩得极好,连自己都差点儿瞒过了,何况别人,却没想到,她方才的虚张声势根本没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更没想到,平隽会与她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会这样直接的拒绝她。   若这会儿地上有一道缝,她都恨不能立时钻进去,省得再继续丢人现眼下去了。   但就是在这般羞愤与丢人的情况下,她尚且控制不住的想起,平隽口中‘心里曾经有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来,到底那个人又得光芒耀眼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平隽这样的人神魂颠倒,求得不得?她就算输了,也总得知道自己输在哪里罢?   心绪正自大乱着,又听得平隽道:“不过,金表妹此番是为了我才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是事实,昨晚上我给金表妹清洗包扎伤口,看了你的身体也是事实,因着这两点,若金表妹执意要嫁给我,我也愿意娶,只是娶了你之后,除了该给的尊重与体面,旁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请你见谅。”   不给金斐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当然,若金表妹愿意退一步,只把我当一个寻常的医者,事急从权,就更好了,我瞧着你那个护卫金铮,对你是真痴心一片,我敢说不止现在,就算是终你一生,应当都再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男子了……若你们能玉成好事,我以后就是你的亲兄长,你就是我们平家正经的姑奶奶,我的姐姐妹妹们有的,你都有,她们没有的,你仍然有,你完全可以重振金家,怎么样?”   金斐已经冷静了下来。   在平隽说若她执意要嫁给他,他也愿意娶时。   她得多下贱多没有尊严,才能在他都说了自己心里住这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死皮赖脸的嫁给他?他又凭什么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来?以为她真会挟恩图报,牛皮糖一样沾上了就甩不脱吗?   更可恶的是,他还对她的以后指手画脚起来,自觉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自觉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聪明的人了吗?他凭什么啊,凭什么!   金斐羞愤到了极点,反倒平静了下来,看着平隽一字一句缓声说道:“首辅大人,第一,我从来没想过要逼你娶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再有,您是惊才绝艳,尊贵不凡,可我绝不会要强求来的男人和姻缘,我金斐还做不到那般下贱无耻,何况我就算喜欢您,那又与您何干?就像我欣赏喜欢一朵鲜花一幅名画一样,我喜欢它们是我的事,难道一定要它们回应我,我才能喜欢它们吗?那是我的感情,我的意志,谁也干涉不了。”   无声的冷冷一笑:“第二,我以后会嫁给谁,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就更不必您操心了,您就算能管天管地,也不能管别人的私事罢?我要重振金家,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自会凭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做到,若我实在做不到,那也只能说明我无能,与您何干?所以,这样的话,请您以后不必再说,也别再提让我回京的话,我是一定会善始善终的,否则,就别怪我从中作梗,让首辅大人您因为私人的喜恶,成为大邺的罪人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自是继续不下去了。   平隽不由暗暗后悔起,自己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直接,那么没有转圜的余地来,可长痛不如短痛,他若不一次把话说清楚了,金斐岂不得继续执迷不悟下去,这次是差点儿丢了性命,下次就是真丢了性命,只能枉死了?   那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该说的话,他还得说,一直到说服金斐为止。   平隽因又开口道:“我知道,我方才的话有些不中听,但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出发点也绝对是好的,没有半分坏心,还请金表妹……”   只可惜话没说完,金斐已一脸肃色的道:“首辅大人,您这是以当朝首辅的身份,还是以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身份在与我说话?若是后者,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就算喜欢你,也不关你的事!若是以前者的身份,恕我直言,您配不上一国首辅的身份与格局,前方那么多将士在浴血奋战,您却因为私人的喜恶,拿他们的口粮来开玩笑,您觉得您对得起他们的奋不顾身吗?您又对不起百姓们吗?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大邺子民,我都能做到不让私人的喜恶影响正事,您难道还做不到吗?言尽于此,若首辅大人没有别的话,就请出去罢,我要休息了。”   平隽满肚子的话就再说不下去了,只得说了一句:“那我不打扰金表妹休息了。”转身大步出去了。   走到账门外,才想起最关键的一点还没说,就算金斐不肯回京去,仍要留下继续筹措军粮,他们一群人也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她伤好,后面怎么安排,她总得说句话罢?   可就这样折回去,又觉得有些尴尬。   正自为难之际,就听得后面传来金斐的声音:“请首辅大人安排几个人送我们主仆去前面的村庄罢,再就是您的亲笔信,也请尽快送去当地的官府,等我养好了伤,我会继续为朝廷筹措军粮,直至大军凯旋那一日!”   平隽少不得应了,又说了一句:“那你安心养伤,大军凯旋之日,朝廷一定会有嘉奖的!”这才头也不回的去了。   余下金斐确定他走远了,才如被抽走浑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在被褥间,无声的自嘲的笑起来,直至最后眼泪都笑了出来,而她分明记得,自己自父母和弟弟不在了至今,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了。   金铮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见金斐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心里比针扎还难受,半晌才恨声说道:“小姐,您放心,我就算用捆的,也一定要捆了平大人与您成亲,绝不会让他委屈了您的!”   金斐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哑声道:“阿铮,你别胡来,你家小姐我,也还没有下贱无耻,没有尊严到那个地步。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就动身,等忙完了这件大事,回了盛京后,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娶一房媳妇儿,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我们阿铮这么好,还不知道那个女子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做你的媳妇儿呢。”   金铮从八岁被金父捡到起,眼里心里就只有金父和金斐两个人,直至金父没了,他眼里就更只有金斐一个人了,为她豁出性命,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怎么可能撇下她,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至少,他也得等自家小姐得到幸福以后,再离开,且不是离开去过自己的日子,而是真的远远的离开。   他想也不想便说道:“小姐,我不会娶妻生子的,我答应过老爷,要保护您一辈子,至少在您……”   奈何话才起了个头,已被金斐抬手止住:“你不必再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去收拾罢。”   待金铮一步三回头的下去后,才继续苦笑起来,这次却是没有泪了,多么可笑啊,一心爱着她的人,她不要,偏要去想那够不着的水中花镜中月。   不过,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就算喜欢平隽,那又如何,与他什么相干?她不必他回应她,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感情,有没有回应又有什么要紧,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精彩!   ------题外话------   昨天跟珠珠面基去了,那叫一个爽,都不想码字了嘤嘤嘤……   然而,今天还是要继续码,并且明天上传大结局哈,不过得下午五点左右去了,大家五点以后再来看吧,还有,大家是不是都出去玩了啊?被昨天的订阅虐哭了,打开后台,差点儿以为自己瞎了,/(ㄒoㄒ)/~   ☆、第二百二九回 大结局 昀哥儿的满月礼在睿郡王的坚持下,到底还是在睿郡王府内外院各席开十五桌,将宗室勋贵百官齐邀一堂,好生热闹了一日,排得上号的人家自然都来捧场,排不上的人家也变着法儿的塞礼进来,弄得睿郡王府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宇文修与简浔怕是就是这个,且不说树大招风,如今人人都看着他们,一个不慎便难以服众,于声望有损,就算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想着前方的将士们正在缺吃少穿的浴血奋战,百姓们也是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偏自家倒好,还在大宴宾客大鱼大肉,这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真实的写照,又是什么? 可睿郡王十分坚持,说这是他做祖父的对孙子的一点心意,既不让宇文修与简浔出银子,也不让他们出力气,还说寻常人家得了长孙,就算日子过得艰难,尚且要垫着脚尖宴请亲朋,热闹一番呢,毕竟是这样的大喜事,人一辈子也遇不上几次,何况还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他又没偷没抢,怎么就不能给他孙子办个满月礼热闹一下了,谁让他孙子命好呢! 宇文修见实在说服不了睿郡王,也只得由他去了,反正他日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便是自己儿子的满月礼,也未必有空出席,而简浔仍没出月子,她生产时元气大伤成那样,至少也得坐满双月子,才能出房门,然后再慢慢儿的将养,也可以不出面与宾客们周旋,倒是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了。 睿郡王待昀哥儿收到了数不清的见面礼和溢美祝福之词,宾客们也都兴尽而归后,却犹觉得不够,趁四下无人时与宇文倩道:“倩儿,我想过几日就为昀哥儿请封世子,你觉着怎么样?你弟弟如今虽是摄政王,却不能世袭,那将来昀哥儿再袭他的爵时,就只能是国公了,我如今直接为他请封,他还能是王爷,说来这样直接越过儿子,为孙子请封世子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想来礼部和宗人府不至于不给我行这个方便,你觉着怎么样?” 嫡亲侄儿的满月礼,宇文倩自然要提早回娘家来帮忙支应,对睿郡王坚持给昀哥儿办满月礼,她是赞成与支持的,这样的大喜事,就算不夸张到普天同庆,至少也该让亲朋好友们都跟着同乐一番才是,她也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宝贝侄儿。 不过对睿郡王要越过宇文修的次序,为昀哥儿请封世子的话,她就不赞成了,微蹙眉头道:“父王,且不说昀哥儿还这么小,本朝从来没有这么小便请封世子的先例,就算他已经大了,您又着急什么呢?您春秋正盛,弟弟也是年纪轻轻,这样只怕会惹人非议,还是过几年再说罢。”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您心里始终对弟弟怀着愧疚,变着法儿的想补偿他,偏他什么都不缺,你根本无从下手,如今有了昀哥儿,就想把您的一腔愧疚与慈爱之心,都补偿到昀哥儿身上,可昀哥儿到底还小呢,您这样厚爱他,他小人儿家家的哪里承受得起?您还是顺其自然罢,这父子之间,祖孙之间的相处模式,哪能世上每家每户都相同,有亲亲热热的,自然也就有严格守礼的,只要彼此心里始终是有彼此的,也就够了。” 说得睿郡王讪讪的,道:“君子抱孙不抱子,本王好容易有孙子了,多疼他一些,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也是人之常情,谁敢非议本王的,本王没听见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听见或是知道了,休怪本王不客气!” 那个臭小子心里哪有他这个父王了,老婆孩子姐姐排他前面也罢了,便是岳父岳母小舅子,只怕也是排他前面的,他这个父王算什么啊? 宇文倩见他还嘴硬,只得道:“话虽如此,到底昀哥儿还是太小了些,以后的事也谁都说不准,指不定,他以后有大造化呢?父王还是暂时别想那么多了,我瞧浔妹妹去了,就不陪父王说话儿了啊。” 说完屈膝一礼,却行退了出去。 余下睿郡王本想叫住她的,见她眨眼间已不见了人影,只得打住,思忖起她方才那句话‘指不定他以后有大造化’来,就算儿子不想要他的爵位,他的爵位,始终也是要落到他们父子头上的,以儿子如今的权势来看,郡王升亲王,还世袭罔替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造化便已经够大了。 可听女儿的意思,她所认为的‘大造化’,显然还不止于此,难道……儿子其实真打着某些不能宣诸于口的主意?说来他离那个位子,也就一步之遥而已,不怪他有想法,换了谁都会有想法的,问题是,这么大的事,连女儿都知道,自己却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心里,果然自己就算有位子,也只是针眼大的一个直接可以忽略不计的位子是不是? 睿郡王想着,心里酸溜溜的,然再酸又如何,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只得思忖起若儿子真有那个心,自己要怎么助他一臂之力来,他好歹也做过那么些年的掌权王爷,自有圈子和人脉,有自己帮他,他就算不能事半功倍,也绝对能省好些事儿……且尽快找机会与他开诚布公的谈谈罢。 彼时宇文倩已到了简浔屋里,见简浔正亲自抱了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看见什么,便给昀哥儿说,譬如看见了花瓶,就说:“昀哥儿,这是花瓶,花瓶,好看吗?”、“这是九连环,九连环,等你长大些,娘教你怎么玩儿好不好?” 她忙上前将昀哥儿接了过来,道:“浔妹妹,你身子还没好全呢,怎么能自己抱孩子,累着了可如何是好,你们几个,也由着你们少夫人不成?”说着看向一旁的瑞雨琼雪何妈妈等人。 看得几人都是一脸的苦相,她们何尝没劝的,哪里劝得住啊? 简浔已笑道:“倩姐姐,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昀哥儿才多重,我也刚抱了他而已,不会伤了身体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没数吗?你就放心罢,倒是你,今儿从早忙到晚,累坏了罢?” 宇文倩看着怀里的昀哥儿,笑道:“有两位侧妃和二妹妹三妹妹帮忙,我并没觉得多累,况就算再累,只要我们昀哥儿对我一笑,我再累也不觉得了,是不,小家伙儿?” 逗得怀里的昀哥儿又对她笑了一下,继续道:“浔妹妹,你今儿是没见到咱们昀哥儿多有大将之风,那么多人看他,吵吵嚷嚷的,竟然一点也不怕,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把几位宗室勋贵里的老太君太夫人都稀罕得直夸他呢,这下你不能再说我,孩子始终是自家的好了罢?我们昀哥儿的确惹人爱嘛!” 简浔笑道:“所以才会收了那么多见面礼?我已瞧过了,不是些金锁就是玉佩的,倒都是好东西,也价值不菲,可都不方便变卖,只好先上了册子,存在库房里了。” 宇文倩嗔道:“变什么卖啊,那是我们昀哥儿的东西,我们再缺银子,也缺不到那个地步,何况如今医学司银子也还够花,你就别操那些心了,只管将养身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急着做,可如果身体不好,你再急也是没用的。” 简浔的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还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将养回来,遂点头道:“我知道的,倩姐姐别担心,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倒是倩姐姐你,多早晚给我们报告好消息啊?” 这事儿她不想一直盯着的,可若不一直盯着,宇文倩又往回缩,甚至完全缩回了自己的壳里怎么办? 不想宇文倩却是红了脸,将昀哥儿递给一旁的何妈妈后,片刻才扭扭捏捏的道:“我这会儿过来,除了瞧瞧你们母子,还有一个目的,我听说,将小衣裳放到枕头底下,就能心想事成……所以,我想问浔妹妹讨两件昀哥儿穿过的小衣裳去,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都到讨小衣裳的地步了?可见一切顺利,简浔惊喜不已,笑道:“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瑞雨,你这就找几件昀哥儿不穿了的衣裳给县主,只可惜咱们家的至亲里,暂时没有女孩儿,不然再讨两件女孩儿的衣裳回去,一并放到枕头底下,指不定倩姐姐与姐夫一次就能儿女双全了呢,那就真得羡煞旁人了。” 说得宇文倩越发红了脸,嗔道:“一个都还没有呢,就想两个了,倒是你,如今已经有了昀哥儿,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小侄女儿,凑足一个‘好’字儿啊?” 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原来有些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那么可怕,那道鸿沟与天堑,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跨过,只要能勇敢一点,跨过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一切顺遂了,她很庆幸,自己到底还是跨了过去,她也确信,自己毕生的灾难都已过去,剩下的只会是幸福与美满了! 适逢宇文修裹着一身淡淡的酒气进来了,听得这话,忙道:“姐姐说什么呢,浔浔这次身体都还没养好,就想什么以后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还凑足一个“好”字儿呢,他根本不会再让浔浔生了好吗,这一次就足以吓死他了,不过这样的话,浔浔只怕不会乐意听到,她都快整颗心都放到儿子身上,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了,可见有多爱孩子,再生一个女儿,他岂非越发没有地位了?他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简浔其实知道宇文修心里想什么,她至少最近两三年内,也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了,便也不就这个话题多说,只笑道:“师兄怎么一身的酒味儿,不是说不喝酒的吗,快去洗洗,换件儿衣裳罢,别把我们昀哥儿熏坏了。” 宇文修道:“旁人也还罢了,荣王叔等几位王叔,却是不好也不给面子,所以喝了几杯,我这就洗去。” 他的确忙得脚不沾地,平隽如今不在京中,他几乎连首辅的职权一并行使了,可总是自己儿子的满月礼,午宴不出现,晚宴再不出现,别人还以为他一点不重视自己的妻儿呢,于是到底还是赶在晚宴开宴前,回了王府,去外院应酬了一圈,所以才会这个时辰才回来。 宇文修进了净房,宇文倩便也拿着昀哥儿的小衣裳告辞了,打算等明儿帮着把善后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回家压到自己的枕头底下去,昀哥儿这么可爱,她也想尽快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宝贝儿了。 简浔则让何妈妈将昀哥儿放在榻上,自己轻轻拍着他,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哄起他睡觉来,——除了喂奶,她不希望自己于母亲这个角色上,在昀哥儿的成长过程中,有任何的缺失与空白。 一时宇文修梳洗更衣完出来,昀哥儿也睡着了,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浔浔,虽说你身体已好多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才是,还得好生休息,好生将养,今晚还是让他与奶娘睡罢?” 简浔满心都是不舍,嘟嘴道:“什么今晚还是,说得跟我们带他睡了几个晚上似的,拢共就俩上半夜而已,罢了,我知道师兄也是关心我,抱他去奶娘那儿罢,我们也早些休息,你看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人也瘦了些,也不知道平表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担子都压到你一个人肩上,时间长了,铁打的人也得吃不消了。” 宇文修便把昀哥儿抱去了奶娘处,回来后道:“前两日收到了平子清的折子,说是已进了湖南境内,还遇上了金小姐,她为了筹措军粮,差点儿丢了性命,让我尽快派些护卫去保护她,最好再给面令牌或是信物什么的,让她有所倚仗,以后也就不会再遇上类似的事了……从湖南送信回京,就算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也得好几日,算着日子,他如今应当已进了云贵境内了,可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谁也说不准了。” 简浔听得大惊失色:“斐斐差点儿丢了性命?那师兄已派了护卫去保护她吗,平表哥带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必定是实在抽不出人手来,才会上折子让你派人去的,你可得快点儿才是,于公于私,斐斐可都不能再出事。” 若不是金斐,前方十几万将士哪能至今至少都吃饱饭,不至于饿着肚子上战场,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到底是怎么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么艰难的事的? 必定殚精竭虑,上刀山闯龙潭,岂是只她说的想让平隽欠她一个大人情这样一个理由,就能驱动她那样舍生忘死的,她的胸襟格局也绝不止于此,不然她不会有如今的成就,简浔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直觉她是同类人,与她惺惺相惜,成为相见恨晚的朋友。 况就算她真完全是这样想的,将士们和朝廷的确得了好处,那就该感念她的高义,保她的平安才是! 宇文修道:“我已经派了护卫去了,还带了我的令牌,就是如今到处都不太平,地方豪强们就算不敢公然与朝廷做对,阳奉阴违却是可以的,要收拾他们,却得先平了叛,再一步一步的来……只盼这样的事,再别重演罢,不然回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嘉奖她了,若是个男人,还可以给个爵位什么的。” 简浔偏头道:“难道女人就不能给爵位了,给个县主郡主的不行吗?不过也许斐斐想要的,只有平表哥能给呢?哎,偏平表哥是个油盐不进的,希望他能早日发现斐斐的好罢,不然,他就等着后悔一辈子罢!” 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便齐齐上床躺下了,宇文修的手自有意志般伸进了简浔的衣襟里,但很快又抽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抱紧了她:“睡罢。” 简浔如今是有心也无力如他所愿,想起他也忍得够久了,遂在他耳边低声道:“要不,师兄,我用其他法子帮你……” 宇文修却将她抱得更紧了,道:“我们还有几十年呢,不争这一时半会儿的,何况我也很累了,睡罢。” 简浔心里其实真不想,听宇文修这么说了,也就松了一口气,他这般珍视自己,以自己的感觉为要,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她很快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满心都是安宁与满足。 昀哥儿满了月后,越发一天一个样子,不知不觉的,便两个多月大了,天气也越发热了。 前方的战事还在胶着着,庆亲王一脉既已反了,便是彻底没有了回头路,要么鸡犬升天,要么全部万劫不复,所以虽兵马只得十万余,后方也只得一个漠北,充其量还拉了周边的一些小部落和卫所附逆,却兵强马壮得让人心惊,上下都顽强得让人心惊,一度还攻破了哀牢山的防线和附近几个城池,讨逆大军长线作战之下,几乎就要招架不住。 所幸李慎没有辜负宇文修与平隽的信任和栽培,终究还是守住了防线,如此时间一长,只要朝廷的补给及时充分,庆亲王叛逆自然不战而败,毕竟漠北苦寒,大邺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打起持久战来,漠北岂能是对手? 只是朝廷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哪能长时间的供给十几万将士的吃穿用度,也必须速战速决才是。 于是医学司的第一批学员,在学了两个月后的速成医术后,便齐齐被派往了前方,连同平隽自云贵发回来的第一批药材一起,按丁前辈的说法,重伤与疑难杂症他们应付不了,皮外伤和护理煎药却是全无问题的,一定能很大程度缓解军医们的压力,挽救将士们的性命。 简浔在将这批人派出去之前,亲自去医学司看了一回,——得亏如今天气热,她身体也好多了,不然便是宇文修不在家,何妈妈月姨几个也一定不会让她出门。 见这批人虽还远远称不上大夫,却手脚麻利,做事有章有法,便不能独自看诊,也能帮大夫分不少的忧做不少的事,十分满意,特意设宴给众人践了行,还发银子让他们回家去与亲人们道别了一回,将人都送走后,又趁热打铁,召了第二批人进医学司,便是有早一日仗打完了,这些人也能派上大用场! 有了第一批人做示范,第二批人召集起来,就容易得多了,不再以各家各府的奴才为主,而是以平民为主,盛京城好些大夫也自发来了医学司传道授业,还上下一起,进行了好几场义诊,一时间,摄政王妃的美名盛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这样的结果,简浔自然是乐于见到的,倒不止是她自觉花了大量的银子和精力,总算得到回报了,她不否认她一开始便动机不纯,但更重要的,还是将士们和百姓们的确因此受益了,那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值得的,她作为摄政王妃,就是有存在价值的。 不过,医学司到底人员混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身体也还没有彻底恢复,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她一般都是五日才去医学司一次,好在何小有夫妇两个都是能干的,领着手下的人,将医学司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必她操太多心。 这一日,简浔见天气还算凉爽,自己在家闲着也没事儿做,想起简沫递了好几次话儿,说想见一见她和昀哥儿,遂让人备了车,带着昀哥儿进了宫去。 到了今时今日,简浔还是不喜欢皇宫这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但过去的一切,包括上一世的,都已全部烟消云散了,她如今有夫君,有孩子,再没有谁能打倒她、禁锢她,她不喜欢的,大不了等她有朝一日有了能力时,给改了便是,绝不会因为不喜欢,就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避之不及了。 一时到了简沫宫里,早有她的贴身嬷嬷和宫女领着人,满面是笑的迎在宫门外了,一瞧得简浔下轿,便忙抢上前行礼:“奴婢们见过摄政王妃,摄政王妃万福金安。” 待简浔叫了起后,又笑道:“我们娘娘哪日不念叨王妃和小爷三五次的,今儿总算是把王妃和小爷给盼来了,才还说怪道早上起来听见喜鹊叫呢,可不就有贵客到了吗?王妃快里边儿请,您小心脚下。” 简浔笑着领了抱着昀哥儿的瑞雨和冬姑往里走,一面问道:“你们娘娘这阵子都还好罢?皇上呢?应当已经会说好多话儿,走路也越发稳当了罢?” 小皇帝日前才过了两岁的生辰,就算他是皇帝,说到底也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只怕连生辰是什么且闹不清楚,自然不必大操大办,反正如今他也还在父孝期间,倒也不至于被人诟病臣工们怠慢了他,不成体统之类。 简沫的贴身嬷嬷见问,赔笑道:“娘娘和皇上都好,皇上也的确会说好些话儿了,就是……不大爱走路,最喜欢和大公主一起在屋里玩儿,想来再大些就爱动爱跳了。” “大公主?”简浔微挑眉头,“谨太妃时常带了大公主过来你们宫里吗?” 贴身嬷嬷笑道:“是啊,皇上喜欢大公主这个妹妹,两个小的一起玩儿时,我们娘娘和谨太妃娘娘就一起说话儿啊做针线什么的,打发起时间来也更快些。” 简浔就不说话了,只暗暗点头,谨妃倒真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也罢,有她们母女与简沫母子做伴儿,彼此日子都能好过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到了简沫的寝殿,这会儿简沫就可以出来亲迎简浔了,姐妹彼此见过礼后,携手进了殿内,却见谨妃也在,瞧得简浔进来,便忙起身笑道:“好些日子没见摄政王妃了,您一切都好罢?这便是小爷罢,生得可真好,与您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不像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这小丫头来,却是一点都不像我。” 简浔少不得含笑与她周旋:“我却是一点也瞧不出他哪里像我,倒是大公主,眼睛与鼻子一眼就看得出与太妃娘娘相像,长大了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说着又看了一眼奶娘抱着的,已快半岁的粉雕玉琢般的大公主:“细看之下,就更像了,最重要的是,大公主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的,不像我们家这个,才这么丁点儿大,脾气已坏得不行了,还没满月呢,只要醒着,就要这样竖着抱他,一横着抱立马不高兴了,长大了还得了啊?” 都是当母亲的,旁的话题再说不到一处,儿女经也是能扯半日的,谨妃立刻笑道:“我们家这个前阵子也是这样,我当时还问淑姐姐呢,淑姐姐说皇上这么大时也差不多,可见每个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的,您就别担心了,何况咱们这样人家,就是要有点脾气才好呢。” 简沫已在一旁逗小皇帝叫昀哥儿‘弟弟’了,小皇帝叫得口齿还算清晰,就是可能不熟,对昀哥儿的兴趣不大,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大公主身上,嘴里叫着“妹妹”,就要抱大公主去。 谨妃见状,忙亲自自奶娘怀里接过大公主,示范给小皇帝看要怎么抱妹妹:“皇上,您要这样……对,就是这样,淑姐姐,王妃,您们看,皇上多聪明啊,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妹妹了,可见淑姐姐教得好,光华,你以后也要向皇上哥哥学习,尊敬尊长,爱护弟弟妹妹们,知道吗?王妃,您以后可得时常带了小爷进宫才好,他们兄妹姐弟三个年纪相近,可再找不到比彼此更好的玩伴儿了。” 简浔笑道:“这是自然的,便谨太妃娘娘不开口,我以后也会时常带了昀哥儿进宫来,与哥哥姐姐一起玩儿的。” 对谨妃的聪明与识时务越发的赞赏了,巴巴的留在简沫宫里,等着见她和昀哥儿一面,为的就是让自己替昀哥儿应下大公主这一声“姐姐”罢? 说来这阵子谨妃的娘家越发深居浅出了,便是以前,他们也没有真就多高调过,更不像别家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扯出一箩筐来,可见一开始,他们便是给自家留了余地与后路的,至少当家人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聪明人好啊,与聪明人打交道,怎么也比与笨人甚至自作聪明的人打交道舒服得多,看来宇文修不只可以放谨妃母女一马,也可以放她的娘家一马了,外孙女是公主,怎么也得给公主留几分体面不是? 谨妃得了简浔亲口说的一句‘姐姐’,暗自松了一口长气,经历了那么多,近来朝中又发生了那么多变化,由不得谨妃极其娘家人不担心,很快变故就会降临到他们家头上了,谨妃倒不是很担心自己和女儿,她们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罢,区别只是日子好过与不好过而已。 可她也不能因为自己母女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就不管娘家人的死活了,这才会日日混在简沫宫里的,一是想让小皇帝自小与女儿一起玩大,生出不可替代的兄妹之情来,将来好照拂她,二就是想的找机会与简浔搭上话儿,侧面的表一下态,得句准话儿了,如今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谨妃遂又陪着说笑了几句,便提出告辞了:“光华该回去睡觉了,我就不打扰淑姐姐与王妃了,下次得了机会,再请淑姐姐与王妃去我宫里,大家好生吃茶说话儿。” 简沫忙让贴身嬷嬷送她出去,待她们一行离开后,便迫不及待抱了昀哥儿,笑道:“小宝贝儿,快让姨母仔细瞧瞧……才姐姐说瞧不出昀哥儿哪里与你相像,我倒是觉着,嘴巴和下巴这块儿尤其像,咱们简家的孩子,嘴巴和下巴都长这样的,不信你对着我和昀哥儿一起看,一定就能看得出来了。” 简浔闻言,看了一回简沫和昀哥儿,果然发现二人嘴巴和下巴生得极像,不由笑起来:“看来我这是典型的灯下黑了,竟一直没发现,不过也怪不得我啊,我都多久没见你,也没见沂哥儿了,之前没察觉到,也是人之常情。哎,皇上的嘴巴与下巴也生得与昀哥儿挺像呢,果然不愧是堂兄弟加表兄弟。” 姐妹两个说得兴起,不知道外面谨妃的心已快得似要跳出胸腔了,虽然她只恍惚听见了一句‘咱们简家的孩子’便被簇拥着走远了,但以她的精明,再结合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些猜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道摄政王妃一直对淑妃另眼相看,摄政王也一力扶她的儿子上位呢,敢情是有这一层关系在,那自然比扶别人上位都来得稳妥,将来要进要退,也只是她们姐妹私下里的一句话便是,可崇安侯府简家,摄政王妃这一辈里,不是只剩她一个女儿了吗,淑妃这个女儿,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当年太后还在时,为先帝选秀,她因为受宠,父母不舍得她入宫等死,便没送她进宫,可她却是知道,崇安侯府送了女儿进宫的,听说是二房的小姐,但那位简二小姐,不是当初在先帝驾崩时,就殉葬做了朝天女吗,如今的淑妃,与简二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谨妃不敢再往下想了,并且决定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都得将这件事永远的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说过一般,那样,她和她的女儿亲人们,才能活得更长更久! 简浔与简沫看了一回孩子,聊了一回儿女经,简沫这才看向简浔道:“姐姐清减了好些,昀哥儿才三个月大而已,你却一点也看不出生过孩子的痕迹了,可千万得保重身体才是,我当初就是月子没坐好,如今好生后悔呢。” 简浔摸了摸脸,笑道:“我近来已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了,想来就快彻底恢复了,你别担心。倒是方才我一路走来,见宫人们比以前勤慎多了,可见都是你管教有方,一定废了不少心力罢?” 她就知道,只要简沫安了心要做一件事,又怎么可能做不好。 “还行罢。”简沫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寿康宫的那些人都安分守己得很,唯二的两个刺头贤太妃如今日日吃着药,只差剩最后一口气了,谨太妃则是日日抱了女儿往我宫里跑,殷勤小意得很。主子都没人敢与我叫板了,何况奴才们,小小的杀鸡儆猴一番后,全部都老实了,实在当不得姐姐的夸奖,也比不得姐姐做的那些大事,那才真是劳心劳力,利国利民,不过,姐姐不管怎么说也要注意身体才是,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简浔自是应了,留在简沫宫里用了午膳,见小皇帝要睡觉了,便提出告辞,简沫忙让人将自己准备的一大堆礼物拿了出来,简浔少不得又道了谢,才被簇拥着出了简沫宫里。 本来还想顺道去看一下宇文修的,想着他这会儿不定忙成什么样,自己还是别过去添乱了,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带着昀哥儿坐车回了家去,小东西倒是个不怕事儿的,上午进宫时,睡了一路也还罢了,这会儿却是醒着的,第一次坐车竟然也一点不害怕,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把简浔看得心都要化了。 如此心情大好的才回了屋里,不想又有好消息传来,宇文倩诊出有孕了! 来报喜的是春燕,眼圈又红又肿,显然过来之前,已哭过一场了,但眉宇间的喜色与如释重负,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前几日便开始有些恹恹的,不想吃东西,伯爷要请大夫又不让,说也许只是苦夏呢,还是待过几日再说罢,伯爷拗不过,只得答应了,不想今晨刚醒来,就吐了个天昏地暗,伯爷忙打发人去请了太医来,果然正是喜脉!伯爷当即高兴得赏了阖府上下一个月的月钱,不许县主再下床一步,凡事都他亲自服侍,本来依照规矩,最好得满了三个月才各处报喜的,县主却说想让少夫人和大爷早早安心,特地打发奴婢回来一趟,还说少夫人身子也不好,就先别急着去看她了,等过些日子再待了小爷去也是一样,自家骨肉,不来这些虚的。” 简浔非常理解春燕此刻的心情。 宇文倩有了身孕,其意义又何止于是她终于要做母亲,终于要为夫家添丁进口了,最重要的,还是此事意味着,她和胡严如今非常好,那些苦难与悲伤,都彻底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成为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让他们两败俱伤,痛彻心扉了。 也就不怪春燕会喜极而泣了,简浔自己也是忍不住眼眶发热,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哽声笑道:“春燕姐姐你先别急着高兴,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关键的,倩姐姐如今到底有多久的身孕了却还没说。” 说得春燕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看奴婢,高兴得都糊涂了,太医说,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虽然县主如今开始害喜了,但因县主的年纪,正是最适合生育的年纪,胎像倒是极稳固,连安胎药都没开,只开了两张药膳,让县主高兴呢,就吃点,不高兴也就罢了。” 宇文倩比宇文修大差不多两岁,如今已是二十有二了,的确正是女子一生最适合生育的年纪,也就不怪能这么快就有孕,太医还说胎像稳固了,都是因为有三年守孝做缓冲,可见“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简浔点点头,笑道:“你才说倩姐姐今儿刚醒来就吐得天昏地暗,那后来吃了什么东西没?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当初怀昀哥儿时,有阵子特别爱吃酱黄瓜和鱼鲞,还有姜香梅子,正好我这儿还有,你待会儿给她带些回去,再告诉她,我明儿就带了昀哥儿瞧她去。” 春燕闻言,忙笑道:“县主就是怕少夫人得了好消息后,会即刻过去看她,才特地打发奴婢回来报喜的,县主说您身体也不好,如今天气又热,就别颠簸折腾了,等过些日子天凉了,您随时都可以去瞧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倒是少夫人说的酱黄瓜和姜香梅子,不瞒少夫人,奴婢当初怀我们家小子吃,也爱吃,只奴婢家里做的粗陋,不敢送到县主跟前儿罢了,如今少夫人这儿有,就真是再好不过了,奴婢且先代我们县主谢过少夫人了。” 简浔笑道:“我是说春燕姐姐可是倩姐姐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她一时也离不得你,你们府里也离不得你,怎么只是报个喜,倒杀鸡用牛刀,让你亲自来了,你这会儿不是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吗?敢情是有这一出,行,那我也不辜负倩姐姐的好意了,过阵子择个凉爽的日子再去瞧她罢,琼雪,你快让月姨给倩姐姐收拾东西去,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月姨知道了,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一时送走了春燕,简浔想起宇文倩与胡严的婚姻,必定也早成了睿郡王的一块心病,他虽从未明确表露出来,但如今简浔也做了母亲,岂能不知道做父母的,只要活着一日,就会为儿女操心一日的心情? 遂让奶娘抱了昀哥儿,随自己去了银安殿,一是给睿郡王报喜,二就是让他抱抱孙子了。 睿郡王前阵子与宇文修详谈过了,宇文修的意思,让他只管安心坐镇家里便是,旁的事且不必他操心,这自然是好听的说法儿,事实却是,宇文修至今仍不肯接受来自他的任何荫蔽与帮助。 睿郡王因此懊恼憋屈得不行,可再懊恼憋屈,心里也盼着儿子能好,一切能顺利,所以这些日子,睿郡王开始忙起来了,私下里也的确帮宇文修做了不少事儿,宇文修见劝阻不了他,也就只得由他去了。 不过再忙,睿郡王也不会忘了心爱的小孙子,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昀哥儿,立刻打发人给他送去,也不管他如今能不能用上,还一日几次的打发人过去瞧昀哥儿,一得了机会,就会让简浔抱了孩子过来银安殿他瞧,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做公公的,与儿媳多多少少总得避嫌,以致他见昀哥儿的次数其实并不多,每每这时候,他就会忍不住越发的怀念唐氏,若是唐氏这个做祖母的还在,他岂不是任何时候想见小孙子都可以了? 所以听得丫鬟进来禀告:“大少夫人带小少爷给王爷请安来了。” 睿郡王简直是大喜过望,忙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若不是怕坏了规矩,简直就想亲自出去迎小孙子了。 很快简浔便带着昀哥儿进来了,睿郡王忙自奶娘怀里接过他,一张脸笑开了花儿:“乖孙子,想祖父了没啊?祖父可是想你得很,对了,祖父昨儿得了块珐琅镶宝石的怀表,待会儿让你娘给你带回去,等你大些了好用,好不好啊?” 昀哥儿可比宇文修小时候讨人喜欢多了,虽然听懂了睿郡王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仍然咧开无齿的小嘴巴,冲睿郡王笑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把睿郡王高兴得直与简浔和左右道:“他听得懂本王的话呢,可真聪明,不愧是本王的孙子,乖孙子,本王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以后都给你,好不好?” 听得简浔再也忍不住笑道:“父王,昀哥儿还小呢,您这般疼他,他哪里承受得起?再说了,您那些好东西,真不留些给外孙子了?那倩姐姐与姐夫回头知道了,一定会说您偏心的,仔细外孙子以后每次见了您,都扯您胡子。” “他敢,本王连他爹娘都说揍就揍了,何况他?再说本王又不是没给他留……”睿郡王想也不想便道,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看向了简浔,见她满脸都是喜色,一对上自己的视线,便冲自己点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时便喜形于色的叫起来:“倩儿她,真的有身孕了?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崔贵喜,把本王前儿得的燕窝人参都给县主送去,还有布匹衣裳什么的……算了,比照你大少夫人当初有孕时的例,原样弄一份给县主送去,本王可真是太高兴了,如今有孕,明年春天就该生下来了,正好与昀哥儿相差一岁,表兄弟正好能玩到一块儿去……” 最重要的,还是女儿与女婿的婚姻,终于迎来了新生,他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以后也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亡妻了! 宇文修晚间回来后,得知了好消息,也高兴得不行,道:“我还说近期就要启用姐夫呢,他当初能在国子监与平子清齐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谁知道姐姐就有了身孕,他必定要全心全意的照顾姐姐,启用的事,怕是得容后再说了。” 顿了顿,又与简浔道:“虽说姐姐说了让你过些日子再去瞧她,你还是得尽快去一趟才是,胡家连个长辈都没有,你好歹也算是过来人了,要不是咱们也离不开月姨,我都想让月姨过去服侍姐姐一阵了,姐姐那个奶娘郑嬷嬷,忠心倒是够,就是有时候实在不聪明,又爱自作主张,没的白惹姐姐生气。” 简浔一边听一边点头道:“我也想的是明儿就去看倩姐姐,至于月姨,咱们家里服侍的人多的是,差了月姨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明儿我还是带了她一并过去罢,顺道再让倩姐姐问一下姐夫的意思,心里想不想出仕?若姐夫真不想也就罢了,若他想,师兄还是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才是。” 宇文修想了想,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若胡严是个天生平庸,也甘于平庸的男人也就罢了,可他分明不是,那他就的确得与他谈谈了,不然将来他年纪大了,想着自己一生竟然一事无成,万一怨上姐姐怎么办?虽然照胡严的人品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翌日,简浔便带着昀哥儿奶娘与月姨琼雪瑞雨一行,坐车去了忠靖伯府。 宇文倩与胡严哪想到她们今日会来,接到消息时,人已在垂花门外下车了,只得忙忙让春燕领着人去将人迎进了内院来。 胡严则亲自接在了正院的门口,一瞧得昀哥儿,便笑着向他拍手:“来,姑父抱一个。” 简浔给他行了礼,待他接过昀哥儿后,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今儿倩姐姐还吐吗?一般头三个月,都是这样的,姐夫千万多担待她些,她若脾气变得古怪一些,也是大多数孕妇都会有的,姐夫也请多担待些,我还带了月姨过来,若是姐夫不嫌弃,在姐姐生产之前,就让月姨留下好不好?” 胡严本就脾气好,何况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越发的好说话,立刻应道:“今儿还是吐,不过有弟妹昨儿带回来的姜香梅子,又要稍稍好些,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孕时会这般辛苦,心疼她且来不及了,自然会加倍的担待她,弟妹就放心罢,只是月姨留下了,你们又该怎么办?” “我还有何妈妈她们呢,姐夫就放心罢。” 二人说着话儿,很快进了屋里,就见宇文倩正歪在靠窗的榻上,脸色有些发白,神色也有些恹恹的,不过瞧得简浔与昀哥儿进来,脸上立马爬满了笑容,就要起身迎母子两个:“不是说了,这阵子天热,过些日子凉快些了再来吗?” 早被简浔抢上前两步,摁回了榻上坐下:“祖宗,你如今可不比从前,只管坐着便是,理这些虚头巴脑的呢,难道谁是外人不成?有什么想吃的没?我带了月姨来,这就让她给你做去。” 月姨便笑容满面的上前给宇文倩道起喜来:“恭喜县主,贺喜县主。” 听宇文倩说自己没什么想吃的,让她看着做,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便随丫鬟下去了,她才照顾了一个孕妇简浔的,如今自然是驾轻就熟。 果然稍后端了做好的滴了几滴麻油和醋的萝卜粥来,宇文倩就着小菜一连吃了两碗,倒比她昨儿一天都吃得多些。 把胡严喜得什么似的,立刻请了月姨留下,让人带了她下去安顿,他自己则想着简浔与宇文倩必定有体己话儿要说,自己留下忒不便,也很快找借口避去书房了。 简浔这才细细与宇文倩说起一些自己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注意事项来,最末了,问起胡严出仕的事来,“倩姐姐回头问一下姐夫罢,总不能让他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辛苦所学才是。” 宇文倩郑重的应了:“这事儿我一定会好生与夫君谈谈的,回头再给浔妹妹答复。” 既然他们已开始了新生,那自然得一切望前看,不再让那些不愉快的旧事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也影响到他们的未来和他们既定的人生轨迹。 宇文倩的答复来得很快,次日简浔便经春燕之口知道了:“伯爷说,以前他或许还想着位极人臣光耀门楣,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好几次都在生死和绝望的边缘徘徊,渐渐便看来了,名和利再好,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那般执着呢?这世间多的是胸怀大志与大才之人,他那点小才,就别拿来献丑了,还是守着妻儿过好这一生的好,能将自己的小家经营好了,能让自己的妻儿和亲人幸福一辈子,也是一桩伟大的事业不是吗?” 简浔虽有些替胡严可惜,但更多还是为宇文倩高兴,这样好的夫君,真是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愿他们如胡严所期的那样,幸福美满一辈子罢! 宇文倩有了身孕,自然不方便再时常回王府陪简浔逗昀哥儿,帮着简浔分忧解闷儿了,不过简浔既要带孩子、忙医学司的事,还要带着云侧妃尹侧妃等人忙宇文佳宇文伶出嫁之事,本也没时间再无聊发闷了。 如此过完了夏天,再过完了秋天,进了冬日,宇文佳与宇文伶都热闹顺利的出了门子,简浔的忙碌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而前方的战局也在这半年里,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朝廷的军队终于在经过了几场恶战之后,化被动为主动,越过哀牢山向北逐步推进,再度过渭水,逼近了庆亲王叛逆的老巢漠北,只是漠北到底蒙他们经营多年,又民风彪悍,骁勇善战,发展到后面,几乎所有百姓也加入到了这场战争中来,所以要彻底将叛贼剿灭殆尽,只怕还得一年半载的时间方够。 宇文修与秋末平安回了京的平隽却并不着急,今年如此艰难,他们尚且熬了过来,据钦天监说,明年应当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那全国上下的情况怎么也会比今年好得多,并且以后会越来越好,他们总算是成功跨出了救民救国的第一步! 而简浔也在与金斐分别了整整一年后,终于又见到了她,一身男装,看起来越发飞扬洒脱,自信从容的她。 简浔不由由衷的笑起来:“我原还想着,在外面那样的艰难不易,斐斐你必定要蔫了,就算不蔫,脸上和身上也会多少染上几分风霜,怎么也得休养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倒是没想到,你看着反比以前更精神了,弄得我都羡慕你,也想跟你到处去看一看,瞧一瞧了。” 金斐笑道:“不瞒王妃,苦固然是苦的,但我打小儿便野惯了,就跟天上飞的老鹰一样,要时刻做好遭受风吹雨打的准备,可若将它关到笼子里,日日吃饱喝足,安逸闲适,它却怎么也不愿意一样,原因无它,那份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只要尝过的人,便再也忘不掉,也再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了,若是可能,我还真想带王妃,还有县主,也去感受一下呢,只可惜,王妃舍得下这么可爱的哥儿,我还舍不得看他与亲娘分离呢。” 说着再次看向榻上只穿了件小袄,爬来爬去,嘴里“咿咿呀呀”个不住的昀哥儿,笑道:“哥儿真是越看越可爱,我都想据为己有抱回家了,也不知道县主的孩子将来长什么样儿?县主自己就那么漂亮,她的孩子一定更漂亮。” 简浔含笑听着,每每都在昀哥儿要爬到边上时,将他往里挪一下,一面与金斐道:“倩姐姐这胎多半是女儿,她和胡姐夫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将来小丫头一定倾国倾城,不过斐斐你也不必羡慕,自己生一个便是了……” 话没说完,堪堪打住了,却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试探的问道:“对了,你和平表哥,到底怎么样了?说来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早些把大事办了,也好让长辈们和我们这些关心你们的人,早日安心啊。” 平隽回京以来,她倒是已见过他两次了,可这样的话,她如何好与他说,也的确没找到机会,可不只能从金斐这儿下手了? 金斐见问,就无声的苦笑起来,片刻方低声道:“四月底五月初在湖南遇上他时,他便已经与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就算娶了我,也不会给我想要的东西,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要怎么死皮赖脸?我也有我的骄傲不是吗?所以我与他说,我就算喜欢他,也是我的事,与他何干,我的感情,收放都是我自己的事……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走出来的,只可惜,回京后才见了他的面,我的决心又动摇了……” 她甚至差点儿忍不住问他,他心里曾经那个人到底是谁,只是终究忍住了,她有预感,她不会想听到那个答案的,所以这会儿对上简浔,她也没问,有些事,糊涂比明白好。 简浔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牛不喝水尚且不能强摁头,何况是平表哥那样的人,全天下能勉强他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看来,终究是他和金斐有缘无份罢! 片刻,简浔才低声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若实在不行,就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放弃了罢,你的人生还那么长……” 金斐反倒笑起来,又恢复了方才的飒爽与洒脱:“自然是继续努力,继续与他斗智斗勇了,我还不信,我真搞不定他了。不过,我也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五年,五年的时间,连一块儿石头都能捂热了,若我还捂不热他,我也没什么继续捂下去的必要了,届时我就回家乡去,招赘一个男人,生上两个孩子,以后老公孩子热炕头的,也是一种幸福,至于这白白浪费的几年,人生这么长,谁还能不浪费上三五年的不成,就当生命里没有这几年罢!” 五年以后,她也才二十四,不至于对她的婚姻和未来造成太大的影响……简浔就点起头来:“你能有这样清晰的规划,当然最好了,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虽说平表哥是我表哥,可在这事儿上,我却是你坚定不移的后盾。” 金斐笑道:“若真有需要王妃帮忙的,你不说我也会开口的,那我今儿就先告辞了,刚回京来,事情千头万绪的,明儿还要去看一下县主,等过完了年,我再好生来陪王妃说话儿。” 简浔知道她忙,也不多留她,让何妈妈和奶娘将昀哥儿看好,亲自送了她出去。 晚间待宇文修回来后,照例与他说白日里自己都做了什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时,不由感叹道:“真不知道平表哥怎么想的,难道还真让他母亲一直代表他和平府在外交际应酬不成,等把人都得罪光了,他的名声也被败坏得差不多了,他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斐斐哪里配不上他了,比他母亲强一万倍好么?” 平大太太如今可得意了,首辅大人的母亲呢,辈分又高,真正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她岂能不越发膨胀,越发目中无人的?亦连对上简浔时,都把长辈的架子摆得足足的,着实可恼又可笑。 不止她,平家上下也一改以往的低调内敛,平西侯更是不再深居浅出,而是频频宴客,频频去国子监太学等地方礼贤下士,还弄了个育儿堂出来,隐隐竟已有了盛京第一门阀的架势,稍稍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平府这只怕是打算与摄政王府一较高下了。 简浔为此很是心惊着急,平家上下敢这般高调,至少说明他们是有“大志向”的,时间一长,平表哥耳濡目染之下,又岂能不受到影响?那可是他的家族和骨肉至亲们,便一开始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怕也要滋生出来了,何况他还未必就没有想法……难道,他们真免不了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的结果吗? 所以简浔才那般关心金斐与平隽的进展呢,除了的确希望金斐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平隽也能有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以外,再就是有个聪明清醒,胸襟格局俱有,还知道百姓疾苦的当家主母,于如今的平家来说,实在太重要,于她和宇文修来说,也太重要了;当然,万一平隽真有那个心,金斐与他结合了,便是如虎添翼,他们只会更难对付,可不到最后那一刻,她还是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宇文修如何不明白简浔没有诉诸于口的焦虑与担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浔浔别着急,之前是平子清不在京中,如今他回来了,自然知道约束家里的人了,何况我和他已经谈过了,他说希望自己将来作为整个大邺几百年下来,数得着的名臣、政治家名垂青史,所以,你担心的事现在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 平隽能这般想,宇文修自然是高兴也感激的,就算是他上位了,江山也始终是他们宇文家的江山,没有旁落,百姓们更不必再受池鱼之殃,于公于私来说,这样的结果都是最好的,他相信,他和平子清终究会共谱一曲君臣相得佳话的! “真的?平表哥真这么说的?”简浔听得又惊又喜,见宇文修点了头后,更是激动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一副今夜不打算睡觉了的架势。 看得宇文修忍俊不禁,忽然打横抱起了她,就往内室走去,一面低笑道:“这么高兴的事,可得好生庆祝一番,梅开二度且不够,得梅开三度甚至是四度才成啊!” 简浔忙搂住了他的脖子,嗔道:“有你这样庆祝的吗,再说了,你明儿不上朝了?还妄想这般胡闹,当你还是十七八岁时呢……呀……” 话没说完,已被宇文修压到床上,一口咬在了脖子上,气息不稳的道:“我如今也才二十岁而已,你就嫌我老了?既然敢嫌我,就等着接受惩罚罢!” 手一挥,大红的罗账便落了下来,遮住了满床的香艳与旖旎。 良久,大红的罗帐终于被撩开,宇文修直接光着身子去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简浔喝:“现在还嫌我老么?”从语气到神情都诱惑危险至极。 简浔嗓子都快哑了,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们还是快睡罢。”也不敢去清洗了,省得某人趁机再兽性大发一回。 宇文修凤眼里就闪过一抹得意,喝尽了杯中的水,复上床躺下,将简浔拥在了怀里,夫妻两个都很享受**后坦诚相对,亲密无间的这个时刻。 简浔很快便昏昏欲睡了,不过睡着之前,没有忘记老调重弹:“师兄,是药三分毒,就算丁前辈再怎么保证,我仍觉得那个药不能再吃下去了,你要不,还是停了罢?如今停了,再散个一年半载的药性,届时昀哥儿也快两岁了,我们给他添弟妹再合适不过了……好不好嘛?” 简浔生产时的命悬一线吓得宇文修好久都睡不着觉,更是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那样的折磨了,是以简浔才出了月子,他便找到丁前辈,让他给他配了一剂有避孕功效的药,要不是丁前辈好说歹说,他甚至想直接配一剂绝育的了。 然后,便一直吃到了现在,果然效果绝佳,可简浔知道后,却一是怕于他的身体有损,二是还想生个女儿,过不了几日就会劝他一次,一如此时此刻,只可惜,至今都收效甚微。 果然宇文修抱着她的手立刻紧了紧,道:“姐姐不是很快就要生了吗,等姐姐生了,昀哥儿不就有弟妹了?何必非要我们自己生,何况,你身体不好,我这两年也忙,还是以后再说罢。”说完改抱为拍,轻轻哄起她睡觉了。 简浔却也不气馁,以前师兄可都是一口回绝的,如今却是‘以后再说’,已经算是进步了,她得继续再接再厉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一直不松口,她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譬如把他的药给换了?所以,她的女儿,是生定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冷了,转眼便到了年底,简浔又开始为过年的年节礼忙活儿了,自然各处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去了几次后,她惊奇的发现,平大太太出席的次数少了不说,便人来了,也变得低调多了,不再跟以前似的,她在哪儿,就得让人人都跟着她转一般,喧宾夺主,让主人和客人心里都不得劲儿。 等正旦进宫朝拜时,简浔更是连平大太太的人影都没瞧见了,据说是病了,毕竟她也是交五十的人了,冬日天又冷风又大,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从小病拖成大病,倒也没怎么引得旁人疑惑。 但简浔却知道,一定是平隽做了什么,因为这阵子整个平西侯府都低调了下来,除了育儿堂还在以外,前阵子他们家的高调与热闹,就好像是人们的错觉,根本就没真正发生过一般。 她不由暗自松了一口长气,得亏平表哥当机立断,把一切都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不然届时最难做的,就是他了。 如此不知不觉的出了正月,进了二月,前方传回了讨逆大军开拨以来,最大的好消息,李慎带着三路讨逆大军,先是互为犄角,再呈包抄之势,大败庆亲王叛军于漠北腹地,这一代庆亲王宇文炤自尽于城楼之上,随后被手下枭首并缚其妻儿敬献于朝廷。 为时一年零一个月的“庆王之乱”至此终于彻底结束。 消息传回盛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欢欣雀跃,张灯结彩,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几分。 但最高兴的,还是简浔,接到消息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备车,带了昀哥儿回娘家去。 过去一年以来,虽然简君安与平氏嘴上什么都没说过,更没有流露出过半点怪责宇文修和简浔的意思来,但简浔知道,他们心里一刻也没有安宁过,且不接到讨逆大军大胜,简泽平安无事的确切消息,甚至是不亲眼见到他人平安无事的再站到他们面前,他们都一刻不能心安。 简浔如今自己做了母亲,就更能明白自己父母的心情了。 所以她一度觉得没脸回娘家去,也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父亲和母亲,好在这一切如今都结束了,她终于不必再愧对自己的父母了! 一时回了崇安侯府,简浔才在垂花门外下了车,简君安与平氏便齐齐接了出来,老两口儿都是满脸的激动,一见简浔简君安便先激动的问道:“浔儿,你是不是也听说了好消息?可真是太好了!” 平氏随即含泪而笑的接道:“我这悬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浔儿你也是,总算不必再觉得没脸面对我和你们父亲,连家都难得回一次了罢?害我们两个老的,少见了多少次我们心爱的小昀哥儿啊,是不是?” 说着,伸手抱过昀哥儿,在手里掂了掂:“这小家伙儿,又长沉了些……昀哥儿,大舅舅就快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简浔被说得讪讪的:“我这不是,这不是日日都琐事缠身,没空回来吗,好在该忙的都已忙得差不多了,以后一定多带了昀哥儿回来探望爹爹和母亲,爹爹和母亲届时可别嫌我们母子呱噪才好。” 还以为父母不知道她的心结呢,原来他们都知道,那就更是她不孝了……不过万幸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的! 朝廷收到捷报后,很快便颁下了专门针对漠北的十余条政令,以稳定民心,休养生息,毕竟漠北也是大邺的疆土,漠北的子民也是大邺的子民,总不能因为叛贼宇文炤不少,就迁怒当地无辜的百姓。 很快进入三月,漠北初定,宇文修下旨设漠北都护府,命周四平镇守,厉兵秣马,与九边总兵府一起,拱卫大邺的江山和百姓。 四月,大军班师回朝,沿途百姓夹道欢迎,主帅李慎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王师越发民心所向。 而宇文倩也在此期间,经过一日一夜的阵痛,平安生下了一个六斤半的女儿,母女平安。 简浔看着宇文倩喜极而泣的眼泪,还有胡严抱着女儿,就跟抱着全世界一般珍视与满足的神情,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果然苦难以后的幸福,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么? 五月,李慎与简泽等人顺利抵达盛京,朝廷论功行赏,李慎封了忠勤伯,接替其父李如海,任大同总兵,继续戍守山西,简泽功劳小些,不过捞了个四品的只会佥事,但以他的年纪,这已经算得上厚赏了,何况经此一役,他还注定前途一片光明。 以致崇安侯府的门槛,一时间差点儿没让媒婆给踏平了。 这一年,大邺果然从头至尾都风调雨顺,并且接下来两年都如是,老天爷终于在看够了老百姓们的苦难后,大发慈悲,开始恩泽他的子民了。 更兼摄政王宇文修与首辅平隽爱民如子,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和地方豪强,整个大邺的风气都为之一新,老百姓终于在流离失所了多年后,重新尝到了何为安居乐业,大邺也终于又有中兴强盛,海清河晏之象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进入嘉兴六年,小皇帝宇文翀开始出阁念书。 却不知是天赋不够,还是小孩子顽皮、没有定性,怎么也坐不住,怎么也念不进去书,一个月下来,竟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还气跑了三位太傅。 与此同时,一个流言开始悄悄的在皇宫流传开来,渐渐更是传得宗室、勋贵和文官三大圈子都知道了,那就是小皇帝的生母淑太妃,据说竟是先帝的嫂子,二人当年苟合后,明贞帝便偷梁换柱的将淑太妃给救了下来,然后方有了小皇帝。 如此一来,小皇帝的出身就实在有那么些不光彩了,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他可是生在天家,还是君临天下的一国之君,这样的出身哪里配得上? 百官因此陆续上本,请求摄政王和首辅彻查此事。 小皇帝却越发顽皮,还在早朝时,大骂老臣,口口声声:“当皇帝无聊死了,朕不要当了,朕只想玩儿,天天玩儿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玩儿……王叔,不然你替我当这个皇帝罢?” 小皇帝一开始可能只是无意喊了这句话出来,但喊出来以后,便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再好不过,自此时不时的就要念上一回,并终于于嘉兴七年的正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第一次正式提出了禅位。 宇文修自是坚决推辞,小皇帝却是心意已决,又于二月二龙抬头和端午节两次大朝会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第二次第三次提出禅位,并且说若摄政王再坚决不受,他便出家为僧了。 百官见小皇帝的心意已无可回圜,也因此苦劝摄政王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要。 宇文修坚辞不过,终于同意即位,是为新元帝。 尊生父睿郡王为亲王,世袭罔替,册正妃简浔为后,逊帝宇文翀为平亲王,世袭罔替,其母淑太妃为平亲王太妃,许其出宫随子别府而居。 同时大赦天下,与民休养,广开恩科,招贤纳才,以期能真正海清河晏,八方来朝。 “皇上回宫——” 登基大典后,宇文修没有在前面多做停留,径自回了后宫。 就见简浔正抱了盂盆吐得面无血色,他忙抢上前几步,给她拍起背来,脸上没有半点嫌弃之色,反而只有心疼与嗔怒:“我早说了,咱们已经有昀哥儿曜哥儿了,很不必再生了,你偏不听,如今知道难受了罢?这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不管你以为怎么说,我都绝不会再松口,你也休想再换我的药了!” 简浔有气无力的笑道:“行行行,我不换了,也不生了,师兄别生气……”心里却想着,若这次是女儿便罢,若还是儿子,她铁定还得换他的药。 宇文修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被吃得死死的那一个,只得暗暗在心里祈祷,她这一胎可千万要是女儿啊,他真的、真的不想怀孕的是老婆,更辛苦的却是他这个男人的经历再来一次了……果然他这个皇帝当得前无古人的憋屈,可是,谁让他甘之如饴呢? (正文完) ------题外话------ 终于大结局了,感谢亲们这么久以来的支持,要不是你们,我不能又圆满的完成一本作品,更不能在写作这条道路上,坚持到今日,非常非常爱你们,鞠躬感谢,么么哒O(∩_∩)O~O(∩_∩)O~ 书香门第【kkuru】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