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badgirl 为您整理制作 ============= 斗春院 作者:姀锡 ============= 第1章 缘起 话说在元陵南边有座县城,因盛产瓜果而闻名于世,此处产出的瓜果果肥汁甜,相传在永和年间,曾被当时管辖此处的知县后世闻名朝堂的首辅大人在自传中形容“似锦园林”,遂此县后来改名唤作锦园县,至此闻名于世。 整个元陵乃至整个江南,大到达官贵族,小到寻常人家,皆以锦园县所产出的瓜果作为好坏的参照,因此,那满街贩卖瓜果的小贩在叫卖着:“锦园县产出的新鲜瓜果,不甜不要钱哩···” 这是锦园县街上最常见的景致之一。 在靠近锦园县县城处有座村子唤作安园村,村子最深处的一座庄子里住着三户人家。管事薛家的,园丁王家的和陈家的,另还有厨房的两个婆子。 庄子里都是些个家奴或家生子,据说家主是江南的名门望族,更是在元陵这地界首屈一指的显赫人家,庄子里的人对外宣扬家主姓沈。 在这元陵地界,“沈”是贵族大姓氏,可是出了许多大人物来着,譬如那元陵城中最大钱庄的东家据说就是姓沈,威震四海的威武镖局大当家,元陵最大的祥泰酒楼的东家,当然顶了天的还数那城北沈宅,那可是当今整个大俞赫赫威名的沈国公的祖宅,里面可是出了位身份高贵的沈贵妃,至今都盛宠不衰啊,那可都是些个顶了天的大人物。 不过仅是听庄子里的人这么宣扬,村子里的人却从未见过主人出现过,因此,到底如何,暂不可考究。 却说庄子里管事的薛家,据说从前可是府里的管家,那也是个通天的人物啊,能爬到管家这个位置定是个有能耐的,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十年前一家子都被发落到庄子里来了。那随行的秦氏似是愤愤不平,整日里怒骂吐槽,喋喋不休的,后来时日久了似是想开了,倒也认命般的一心一意的打理着庄子。 那王家的与陈家的皆是沈家世世代代的家奴,根源追究起来可深远着,据说从曾祖父那一辈起,就开始在沈家的庄子里打理着这片庄园。 而今日要说的,便是这园丁陈家。具体说来,还得跟管事的薛家扯上些渊源,还得从十年前薛家初来庄子时说起。 话说薛家被打发到庄子上时,随行的除了薛管事老两口子,及他们的三子一女及儿媳妇,一孙儿一孙女,一个□□岁的婢子之外,随行的还有一位蒙着面,身份不明的女子。 这名女子叫林嘉云,如名字一般,也曾是个云端上的人,乃永嘉十三年的新科榜眼后入职翰林院试读正六品官员林超臣之嫡女。林家乃殷实之家,祖祖辈辈皆是读书之人,曾祖父在永和年间创立过私塾,后来到了祖父这一辈,顺利通过了乡试考取了秀才,在当地也是极有声望的有学之士。 到了林超臣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朝考取功名,飞黄腾达,直入翰林院,一时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当时朝局涌动,读书人空有满腔热血,其性情耿直不懂迂回藏拙,得罪了当朝权臣,被害入狱。因不堪其辱于狱中自尽以泄心中不满,其妻遭受不了家道中落,丈夫离世之变故,身体一蹶不振,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林家自此一朝倾覆。 十二岁的林嘉云一时由千金嫡女沦落为人人奚落的孤女,因是罪臣之女,族里的人觉得因父亲之事被受到牵连,于是对她肆意欺凌,因不堪被族人残害,她趁夜孤身逃脱了出来。 林嘉云从云端坠入泥泞,一朝家破人亡,受尽世间冷暖,世间炎凉,无处可去,在外挨饿受冻,食不果腹,受尽欺凌,后更是不幸,遇到人贩子,被几经发卖,后来辗转进了沈府,成了一名卑躬屈膝的婢子。 几次死里逃生,几番磨难,似乎把原本清高的性子也给磨平了,遂也认了命,留在沈府里安分的做着一名老老实实的婢子,后改名唤作碧云,因名字里也同样含着个“云”字,很是欢喜。却因生得颇有几分颜色,又聪明本分,被一众丫头忌惮排挤。 后一次无意中被府中老夫人发现选中,预备给三老爷选作通房,却遭人嫉恨,被人陷害险遭处死,后自己挥刀毁容,以证清白,终是留了一条残命,被发到庄子上婚配给了庄子里的家奴。 她的脸上有一道从嘴角蔓延到耳根的伤疤,蜿蜿蜒蜒,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因是新伤,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整张脸都是红肿的,尤其是伤口处,皮肉翻卷,小孩子看了都会吓哭的,怵人得紧。 婚配的家奴是陈家的第三子,唤作陈相近,因他不善言语,性子也有些古怪,故没有体面人家愿意同他说亲,偏又是家里的幼子,张氏的心头肉,哪里让受得了这种委屈,是以婚事耽误到了二十六岁,还没有相看好。 这回府里开了恩典,张氏自是喜不自胜,只差没到那庙里拜菩萨,却是对着府里的方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可是高兴坏了。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光景。 一个毁了相貌,又身世不明的婢子,哪里比得上他们世世代代在这显赫世家里谋得的庇护人家强。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不上,却是府里的恩典推辞不得,于是把所有的不满与不忿都转移到了那个破相婢子身上。 却说到陈嘉云也就是碧云这边,自打从府里出来,竟觉着恍若隔世。 从世家嫡女,一路沦为任人践踏的奴婢,从云端坠进深渊,一朝家破人亡沦为孤女,受族人残害苟延残喘的沦落街头,遇人不淑被发卖为奴,高门大院勾心斗角人心深似海,数次被逼得在鬼门关处生死徘徊,用尽一切,到最后拼命抓到手的不过只剩一条残缺不全的贱命而已,生活怎的就如此难呢,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华,她心中却早已无一丝波澜了。 过了新春,陈林二人奉命成亲,不久,林氏有孕,次年产下一女,因降临在春天,遂起名唤作陈春生。 第2章 出身 林氏这一胎怀的颇为顺当,之前听闻女子怀孕生产极为凶险遭罪,以前曾听得母亲提及怀她的时候,自己是如何闹腾的,没想到到自己这里却是稳稳妥妥的。怀孕初始,便不吐不闹,后来肚子慢慢的隆起,感受身体里跳动的脉络,竟有一丝安宁的感觉。 起初张氏对她极为不满继而百般刁难,家里其余人对她态度也有些疏离,旁人见她蒙了面纱总得好奇的瞧上几眼,于是每每干完手中的活计她便呆在屋子里,整日不轻易出门。 经常听得张氏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指桑骂槐,意有所指,她只作不懂。张氏性子火爆彪悍,喜欢逞嘴皮子英雄,心却不烂,家里的媳妇皆有些怕她,却也不曾厌恶。 张氏确实不喜林氏这人,纯粹是替自家幺儿委屈,脸破相了不说,还整日里拉着一张脸,躲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当自个是个官家小姐不成,瞧着家里忙成啥样了也不见搭把手,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不过得知林氏有孕,张氏却也是真的欢喜,天大地大有儿最大,她儿孙成群不假,不过这回却是个特殊的,千盼万盼,盼的就是这一遭,欢天喜地不说,还特意跑到庙里捐了香火,保佑孙子平安出世。 后见那林氏的肚子安静得有些古怪,难免心焦,忙跑到村口把那接生的钱婆子请来相看,村子里但凡有哪个妇人有孕,皆是请这钱婆子相看接生的,鲜少出现过纰漏,是个有能耐的。 那钱婆子一生接触孕妇不计其数,倒是难得遇到这般稳妥的胎位,又见这怀孕的小妇人,虽怪道大白天在自个家里脸上还蒙着块白沙,不过这钱婆子历来走南闯北,是有几分见地的,虽心底好奇,却也不曾表露。 又见这林氏衣着朴实简单,虽瞧不着面相,却见她随意的坐在那里,低着头,手轻轻地扶着腹部,嘴角轻扬,竟有着这安园村寻常妇人身上少见的温婉模样,心中不由自主的亲近起来,遂对张氏道:“这怀相结实稳妥,必是个好养活的,我瞧着你们家这个是个有福气的,指不定能给你们陈家生一堆金童或是玉娃娃呢?” 张氏听得胎位稳妥倒是放心不少,又听那钱婆子好话连篇,虽晓得是些个客套话,但是好话听着准是受用的。 瞧着那林氏乖乖顺顺的坐在那里,也算是个省心的,嘴里回着钱婆子;“我们陈家不过是那元陵府里的家奴,世世代代的打理着这片园林,便是将来生的娃儿那也是给别人使唤的,哪来的那么大的脸面能生个金童玉娃娃呢?你真是说笑了···” 嘴里虽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却是极为熨帖的。 要知道现在这种世道,寻常人家哪里比得上这簪缨世家,纵使是个奴才,那也是一辈子受到庇护的,这沈府里的奴才那可是比寻常百姓体面多了。 张氏把那钱婆子送走,给了不少赏钱,回过头见了那林氏,倒也顺眼了许多。 数月后林氏发作,顺利的产下小春生。 张氏想要的是孙子,是“金童”,瞧见这一通忙碌下来竟然是个孙女,不由有些失望,可又见小春生生的粉雕玉琢的,可不是一活脱脱的玉娃娃嘛,心里也渐渐的喜欢起来。 小春生生的娇憨可爱,玉致玲珑的,打从出生开始便不哭不闹,也无病无痛,从未闹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极为省心。只是,日子久了,这才发觉些不同来。旁的娃儿闹起来是不分昼夜的,那哇哇的哭声大半夜隔着几户人家都能够听到,可是到小春生这里却是无一丝动静,安安静静的,吃了便睡,睡了便吃,没有一丝闹腾。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哭过一声,甚至连眼睛都没睁过。 请那钱婆子相看过,又到那镇上请来大夫,皆说口眼无碍,到底为何没有动静,却也是晓不得。林氏急坏了,慌了神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整日里不知如何是好,私底下听到二房的王氏幸灾乐祸的捂着嘴说道:“只怕跟她爹一样,是个蠢的!” 心里直觉得发凉。 忽有一下雨天,那性子古怪的陈相近竟带回来一个同样性子古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那老头子满头银发,说话颠三倒四的,在家里避了雨,又拿了些吃食,临走前不知道从身上哪个地方摸出些个签子摇了摇,留下了一句话:“若是家中有那心智未开的小娃儿,得碰到那有缘人搭救方能开窍···” 旁人听了只当他是满嘴胡扯,可是林氏却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抹了眼泪追了出去,那老头伸出手胡乱一指,隐约是那陵隐寺方向。林氏哪里等得,立即马不停蹄地跑到寺庙里拜菩萨寻找那有缘人,说来也巧,刚好就碰到一位刚闭关出来的大师,原来这位大师正是这陵隐寺有名的归逸大师,平日闭关修行不轻易见客,恰好这林氏是他闭关出来后所见第一人,便询问她所求何事。 林氏便讲了原由,从初怀孕,到小春生产后这一月余的事情,包括得那疯老头提点,事无巨细。末了,朝着那归逸大师跪下,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只求救救吾儿。 纵使那归逸大师见惯了世间繁杂之事,此刻也不免有丝动容,把眼前的年轻小妇人扶了起来,详细问了小春生的症状,沉默片刻后,便从怀里摸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子,嘱咐溶于水让其服用,几日后方能见效。 林氏小心翼翼的捧着药丸,如获至宝,拜别了大师家去了,照着大师教的法子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三日后,便见小春生伸着肉嘟嘟的手握成团去揉眼睛,揉啊揉啊,不久,便见她缓缓地睁开眼了。 林氏顿时眼圈红了,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悲喜交加,过了些日子,小春生果然一日好过一日。待她完全稳妥后,便备了香火,抱着小春生到那陵隐寺拜谢恩人。 小春生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眼睛清澈懵懂,忽地见她小手一伸够着那归逸大师手中的佛珠子,便紧抓着不放了。那归逸大师见状觉得有趣,便凑近仔细打量着春生看了片刻,只是不知怎地,忽地神色一变,那归逸大师神色复杂地盯着春生,直愣在原地沉思许久,半晌,才低声喃喃地感慨道:“原来这孩子命格有异,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沉默许久,又忽地侧身对那林氏道:“也罢,这小儿今日与我也算有缘,往后每逢初一,十五,你便把她送到寺庙里来,在佛祖的庇佑下盼望她能够平安长大。” 林氏自是百般愿意。 往后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每逢初一,十五,都抱着小春生送入寺庙,风雨无阻,只盼着能沾染些佛性儿,能够让菩萨保佑着平安健康的长大。 到三岁的时候,小春生已经能说会走,已与其他孩童般正常无异了。 第3章 有孕 自打记事起,春生便是被林氏当作眼珠子般护着,真心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丝委屈。偏又长得灵秀可人,气韵不凡,实打实继承了林氏的美貌,家里人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父亲陈相近不善言辞,性子有些木讷古怪,偏又长着一张黑炭脸,显得有些吓人,旁的小孩子都不敢亲近。偏是这样性子的人,小时候总是把她架在脖子上,陪着满果园林子撒欢玩乐。 祖母张氏也总是喜欢偷偷的给她留着独食,家中小孩子众多,平日里有些个糕点零嘴什么的,分到手里就没剩多少了,偏她总是比旁人多出了那么一份。 春生虽出生时心智开得晚,却胜在聪慧伶俐,懂事起便跟着母亲林氏念书写字,林氏本是殷实人家出生,虽家道沦陷,沦落为奴,又历经种种,骨子里清高的做派也终被打磨干净,如今走到了现在这一步,那也终是受到了教训,长了几分见识的。无论生处何种境地,胸有丘壑,自是一方净土,遂教春生认字念书,不为旁的,只为盼他日长大,为人处世能够明事理辨是非,方足矣。 春生聪颖可人,又识得大体,林氏很是欣慰。每逢初一,十五,便入得那陵隐寺庙中,跟着那归逸大师读经礼佛,陶冶心境,久而久之,便也能够跟着静下心来。春生初读经书时,许多不解,便询问师父此乃何意,那归逸大师便亲自授意,耐心解惑。春生古灵精怪,常常问些刁钻的问题,归逸大师并无不耐之意,每每耐心作答,并细心引导。 有时春生见解不一,总是道出不同的看法,两人偶有争辩,归逸大师以手抚须,沉思片刻,竟也觉得颇耐人寻味。归逸大师修行颇深,胸中自有丘壑,没几年功夫,春生跟着修身养性,也悟出了许多道理。 春生因出生际遇缘故与归逸大师结缘,自幼便出入寺庙,虽算不得寺中子弟,却道归逸大师半个弟子也并不为过。且她颇有慧根,甚得归逸大师喜欢。 一日又一日,春去秋来,转眼春生已经九岁。这一日春生如往常般从寺庙回来,见家中有些异样,祖母张氏,大伯娘姚氏,二伯娘王氏都在林氏屋中,父亲陈相近杵在一旁,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激动还是怎地,而母亲林氏则低头侧身卧在床榻上,脸上有一丝娇羞闪过,旁边大夫立在一侧。 见她回了,祖母张氏率先反应过来,大喜道:“春生啊,你马上就要做姐姐了,你娘给你添了个弟弟!”又道:“怪道前几日你那闷葫芦祖父突然间给我托梦了,原来是老陈家的祖坟冒青烟了,阿弥陀佛,保佑此次一定要一举得男才好啊!” 原来时隔经年,林氏终于被诊有孕,真是大喜。 其实在春生一岁之际,林氏便再次怀上了,但彼时春生身体状况有异,林氏满腹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又焦心过滤,不慎小产,导致亏损了身子,往后再难以受孕。是以,林氏便也不作强求,歇了心思,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春生身上。 而今突然来这么一遭,简直是喜从天降,春生一家竟高兴得束手无策。还亏得张氏反应过来,送走了大夫,又上上下下的安排一通,春生跟着打下手。这一头忙里忙外,而另外那一头,那二房的王氏酸溜溜的跑去跟大房的姚氏咬耳朵:“大嫂,怪道人们常说,这人心啊都是长偏的,人家肚里的怎地就平白无故的要比旁人的金贵?这会子还没出来呢,就把别个的全都给比下去了,你且说说看,这做派让不让人心寒?” 原来这二房的王氏本身性子刻薄,有些小家子气。偏偏运道不好,一连三个生的都是女儿,总觉得在家里矮人一头,说话做事都提不起腰杆。屋里头的男人又靠不住,偷懒耍奸,好吃懒做,日子过得憋屈艰苦。 原本前头还有那林氏垫着,说来那三房也是个惨的,家中三人,一个丑,一个傻,偏偏还生了个病秧子,按理说处处都得被她压上一头才算是个正理儿,可架不住丑人多作怪,也不知花了什么手段笼络了那老太婆,心里处处偏袒着三房。 虽说她没儿子,但那林氏也好不到哪去,也是个下不出蛋的。可这会儿子林氏突然有孕,倘若日后一举得男,那自个往后在这个家里可就真是没脸了。王氏越想心里越是愤愤不平。 却说姚氏是陈家长媳,年岁摆在那里了,自个儿女双全,大女儿嫁给了城里成衣铺子里的掌柜,虽说也是沈家的家生奴才,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啊,掌柜可是个体面的行当,她极为满意,也觉得面上沾光。 两个儿子也听话懂事,大儿子早已娶妻生子,又继承着他爹的手艺,跟着在园林里干活,小儿子如今正在说亲。她丈夫陈家大朗陈之初是家中长子,如今掌管着家业,婆婆虽性子火爆,人心却不坏,对自个儿孙也是不差的,早早就放手让自个儿管着家,也是给足了脸面。她的日子过得也算美满顺当。 姚氏为人聪明,摸准了每个人的性子,也惯是个会说话的,一张巧嘴三两下便打发了那王氏。王氏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点,觉得姚氏这人惯会左右逢源,到哪里都是一副好人嘴脸,说的话就像唱戏般好听。 王氏听了心里憋屈着,一肚子苦闷无处诉说,回到房里,对着家徒四壁,只觉得心酸难耐。又见三女儿老鼠遇着猫似得在门口往屋子里偷瞄着,只觉得心里冒火,随手操起桌上的东西往门口砸去,骂道:“贼头贼脑的一副熊样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干活,有娘生没爹养的赔钱货····” 生了一肚子焖火,白白的气坏了身子。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日子好坏且是因人而异的,怎能随意迁怒他人,所以说啊,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也不是这个理呢? 第4章 干架 甭管旁人有什么心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门一关,管它外边是天崩地裂还是地动山摇,横竖是与自家不相干的。 春生素来无事,便帮着家里做些家务,闲暇之际便是看书练字,有时帮着林氏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她生得一双巧手,绣花打络张手便来,偏偏林氏不喜她折腾则个,怕碍了眼睛,便是练字读书,也非得每隔半个时辰便收眼休息。 碍于她经常出入寺庙,林氏担忧怕她读经入了心,唯恐过犹不及,便不爱把她拘在家里,有意让她跟着院里其他姑娘们亲近玩耍,春生不爱去,一个个小姑娘不是心眼十足便是缺了心眼,便道:“凑到一块横竖也说不上几句话儿,无趣得紧!”倒情愿待在屋里帮衬着。 林氏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偏又是个闲不住的,到头来反倒是被春生拘着这个不许那个不能,林氏是哭笑不得。 这一日春生拿了些换洗的衣裳从屋里出来,厨房里还煨着鸡汤,正宗的家养土鸡,肥美得紧,那香味院里隔老远都闻得到,还是陈相近替村子里杨婶子帮衬活计辛苦换来的,特意留给林氏滋补身体。不过是屋里走一遭,才转眼的功夫,便见那王氏鬼鬼祟祟的从厨房里偷摸着出来,满嘴冒油光。 王氏也有些尴尬,原不过是被这股子香味给馋着了,便忍不住偷摸着尝尝鲜,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却被一个小辈堵个正着,本欲说几句蒙混过去,却见这小丫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嘲哄,王氏从小到大便最是恨极了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遂疾言厉色倒打一耙道:“好个没教养的东西,陈家含辛茹苦便是养出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么,见了长辈不唤人便罢了,这般瞪着我是何意?” 王氏本欲先发制人,这三房的丫头平日里瞧着性子文静,又经常出入寺庙里,这庙里不常道慈悲为怀么,便觉得是个好糊弄的,想发通脾气好好震一震这小丫头片子,却见春生冷笑一声:“我们陈家可没这样一个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长辈!” 这话明显是编排她的,王氏听了气结,扯着嗓子叫喊道:“你···你说谁偷鸡摸狗,偷奸耍滑?好你个陈春生,小小年纪便口无遮拦,一个姑娘家家的平白地老往那庙里跑,也不知干些什么腌臜勾当,好的不学,偏学那勾栏里的娼妇似的满地嘴碎,也不怕嘴贱,喉咙里生烂疮,今个儿我可要替咱老陈家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丫头片子,好让你知道编排长辈会有怎样的下场!”说着作势便要打人。 春生本就不怕她,便也不躲,余光不漏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往王氏跟前一凑,咬牙轻声说道:“泼妇,有种你便打死我!” 王氏瞪大了双目,好似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春生那嘴里说出来的,那目光像大白天里见了鬼般吓人得紧,冷飕飕的盯着春生,仿似要把她生吞活剥,王氏气极,恨透了春生,扬起手掌便要往春生脸上招呼,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嘴!” 王氏这边还来不急动作,那边突然就“嗷嗷”倒地,原来是那刚家来的张氏听到动静闻风而来,远远地便听到那泼妇王氏一口一个“娼妇”,“小贱人”的地往她宝贝孙女身上招呼,还作势要打她,还要撕烂她的嘴。张氏气极,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帚便扑了上去,口中大骂道:“好你个混账婆娘,竟敢打我宝贝孙女,老婆子我今天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张氏本就性子泼辣火爆,又生于市井,惯是个能说会骂的,双手叉腰往那院子里一站,眼睛一瞪,嘴一张,便是那死人都能给骂活了。偏又生的壮实,能“文”能“武”,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无人能挡。 王氏惨叫倒地,那扫帚用细竹编织而成,表面凸起的细碎竹杆扎进皮里,只觉得整个后背一片泥泞。 张氏举起扫帚还想要打,那王氏吓得鬼哭狼嚎,“嗷嗷”惨叫:“救命啊,救命啊,还有没有王法呢,这青天白日里要打死人啦!” 这一番大阵仗把院里的人都惊动引来了,见那张氏抄起扫帚毫不留情地往她二儿媳妇身上招呼,众人大惊,赶紧跑过去劝架。那管事家的薛婆子率先跑过来拦住了张氏,惊呼道:“这可了不得了,怎地就干起这么大的阵仗来啊!”上去便来夺张氏手中的扫帚。 张氏怒骂道:“这个没用的混账婆娘,原在家中就蛮横耍恶,处处挑拨是非,家里的爷们拴不住便也罢了,还见天的吵个没完没了,生生地把我儿逼得不敢往家回。平日里她怎么耍横,为了家里的儿孙,我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可架不住这嘴烂心烂的小娼妇,这毒妇,她祸害我陈家的儿子还不够,今儿却是要谋害我的宝贝孙女,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便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不会放过她,大不了与她同归于尽!” 张氏虎目圆睁,说话狠决,一副拼死拼活的架势,一下子便震住了王氏,王氏本就是个纸老虎,原本就惧怕这个彪悍婆婆,又被张氏当着众人好一通数落,只觉得丢尽了颜面,埋头躺在地上又怒又羞,身上心上无一处不疼的,却半点不敢反抗,只趴在地上嘤嘤哭泣。 众人听来皆是陈家家务事,都有些尴尬,一时也不好插手,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皆知道王氏的做派,活该受则个教训。可又见王氏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哭泣,好不狼狈,便也觉得有些可怜。 众人皆知张氏性子,又怕把事情惹大了,毕竟都是住一个院子里的,于是纷纷劝和道:“这个有话好好说嘛,这火也发了,人也教训了,差不多得了,在这般打下去可非得闹出人命官司来!” 张氏不以为意:“便是闹到官府又如何,我这是替天行道,那县太爷见了只怕也会赞我一个“好”字!” 第5章 倔强 春生素来瞧不上王氏那嘴脸,平日里无事总爱挤兑她娘,偏林氏性子柔和,不乐意与她计较,不料王氏却以为是怕了她,行事做派愈发张狂。俗话说的好,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真是恶心死人。 原本念着同是一家人,又是长辈,春生虽不待见她,却也不好发作。不过这日实在是瞧不下去了,不过是一口鸡汤,想喝大大方方的喝便是,偏偏要这般偷偷摸摸让人心里膈应的慌,本意是欲借势整治一番,却没想到引得祖母张氏怒火攻心,事情闹得这等地步,实非她本意。 春生心中有愧,便跟着劝和。 那张氏也不是真的要打死王氏,不过是早早便积压了许多不满,赶在今日撞上了枪口,平日里积攒的怨气一并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见众人皆在规劝,又见那王氏也确实是被震慑了,遂见好就收,只面上仍不动声色,恶狠狠道:“下回再给我兴风作浪,看我不休了你让你滚回娘家去!” 那王氏嫁到陈家二十多年也没能给陈家生出个儿子,便是犯了七出之一,要是那稍微恶毒一点的婆婆,估计早就把这种儿媳妇休弃送回娘家了,哪还有在这里瞎蹦跶的机会。无子,这原本便是王氏一生最大的隐痛,猛地听到张氏提起,王氏一时间竟被吓得收住了哭声不敢言语。 春生见张氏言语间似有所松动,便见势夺了她手中的扫帚,张氏松了手却是一把搂住春生,怜惜道:“只苦了我的宝贝孙女,贪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伯娘!” 春生好生安慰一番,给众人打了个眼色,便扶着张氏进了屋,事情这才告一段落。 进屋前,春生瞧见二房的堂妹陈香儿正怯生生地缩在墙角往院子里张望,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陈香儿缓缓的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陈香儿又很快缩了回去。 整个院子乱做一团,众人帮忙收拾好了这才渐渐散去。那大房姚氏扶起躺在地上装死的王氏,见自家的丑事全让他人瞧见了去,只觉得面上无光。又想到自家二郎如今正在说亲,现下家里出了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只担忧怕误了二郎的终身大事,姚氏素来心思活络,这么想来一时也有些埋怨起这短见识的泼妇来。 见院里没人了,那胆小怕事的陈香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到院子里与姚氏一同把王氏扶了回去。 却说林氏在屋里早已听了个大概,因怕被冲撞了身子,又想到那般阵仗怕是自己出去了便也无济于事,只得呆在屋子里干着急。见春生回来了,林氏立即上前问道:“你祖母无碍吧?你二伯娘可否伤着?” 春生虚扶着林氏坐在炕上,低声道:“皆无事!” 林氏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板起了脸作严肃状,问道:“说吧,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旁人不知情便罢了,莫以为我这个当娘的也跟着是个老糊涂不成?” 春生默不作声,见林氏好似动气了,过了会才咬牙道:“最是见不得那作派···” 林氏听春生这般说着,便把事情猜去了七八分,晓得定是少补了她的掺合,又见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顿时气乐了,“哟,你还有理呢?小小年纪气性倒是不小。” 春生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林氏碰着春生这倔脾气,便也只得败下阵来,旁人皆道她生了个好脾性的闺女,性情忠厚老实,文静可人,蕙质兰心,却不知最是个脾气刚烈的,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林氏叹了口气,春生的性子她是了解的,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刁难人,那王氏···哎,想起今日发生的这一遭,仍忍不住感慨道;“那王氏其实也是个可怜的!” 春生却不以为然,忍不住还嘴道:“如今这世道谁不可怜?那也没见哪个像她这般没皮没脸的。就拿咱家来说,平日里被她戳脊梁骨的事儿发生得还少么,旁人家的事情拿着到处乱编排,完全一副小人做派。娘你心善,不与她计较,偏她还当咱们家是个软骨头,愈发欺负地厉害。今个儿跑来偷鸡摸狗,明个儿跑来无赖耍横。”春生越说越气人,看着林氏道:“今个儿连我们家一口鸡汤都要惦念着,要是搁以前,我也懒得与她计较,可是现在不同了,娘亲肚里怀着弟弟,难道往后弟弟生下来也得白白受她的编排么?” 林氏见春生越说越来劲,又觉得好笑,伸出手指点着春生的额头道:“你啊,真是白在那陵隐寺里呆了这么些年,那庙里不都说要六根清净吗?怎地连这点脾性都收不住。” 说着想起春生刚才说的话,全是替她替家里出头的,一时也有些感动。又忆起春生刚出生时遭的罪,这才从小便往那庙里送,一时忍不住怜惜,遂又宠爱的把春生一把搂在怀里,嘴里却还在念叨着:“莫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能够瞒得住你祖母,不过是宠着你,才这般任由着你胡闹,你得知道,凡事过犹不及,可不能因着这点小事伤着家中的根本,那便是戳进你祖母的心窝子里了。” 春生被林氏温柔的搂在怀里,觉得心里一阵柔软,便乖巧的点头称是。 林氏见春生这般乖巧可人,便又觉得欣慰,怀里搂着一个,腹中怀着一个,只觉得生活圆满,岁月一片静好。 过了会,靠在林氏怀中的春生忽然说道:“娘,你只管放心,往后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人把你跟弟弟欺负了去。”过了会,便又补充道:“还有爹爹也是。” 林氏听了好一阵感动,只觉得闺女长大了。 那边张氏发完了火后心气便也散了,原本就不是那恶毒之人,不过是觉得二房实在是一团糟,这王氏是越发不像样子了,跟个小辈都能计较上,便想趁机敲打一番罢了。末了,还是把村里的李郎中请来替王氏相看,郎中诊断说是无碍,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休养几日便无事了,张氏遂也放了心。不过那王氏大概是受了惊吓,或者是觉得羞耻,在屋子里躺了好一段时日。 自打这件事以后,春生觉得家里安静不少,倒也乐得清闲。 第6章 贵人 这几日王氏整日闭门不出,没往外四处蹦跶,院子里一片和睦,春生觉得耳根子清静,心情愉悦不少。后来王氏见好了,碰着春生,面上权当没瞧见她,只背过身来忍不住咒骂几句。春生也不在意,一门心思陪着林氏安胎,只盼着弟弟快些出来。 这一日春生立在临窗的木桌旁练字,林氏坐在一侧替陈相近纳鞋底,间或指导春生一番。 春生练得无趣,便捡豆子般挑着近日村子里发生的趣事说给林氏听,替她消闷儿,春生说道:“后来啊,这杨婶子她儿媳妇回来瞧见家里的鸡笼都空了,那几只家养的老母鸡竟全都不见了,这可了不得,还以为家中遭贼了,差点都闹到村长家里去了。” 原来这春生说的便是前阵子在村子里实打实发生的事情,村子里妇人闲来无事当着趣事四处八卦解闷。听到后头,这林氏终于听出了原委,原来因着这几只母鸡差点引发了第二回血案。这第一回嘛,便是王氏挨打那次。 这件事情闹到最后,这才知道终于知道了原委,竟然是那庄子里陈家的榆木疙瘩陈相近,不知听谁说道这怀孕的妇人得多吃些老母鸡,便于生产,后来发觉那杨婶子家里的母鸡最“老”,便想着法子竟把杨婶子家里的老母鸡一只接着一只全都给弄了回来,这杨婶子儿媳不知情,便差点有了这第二回血案。 春生边说边乐,看着林氏打趣道:“娘,你且与我说说看,爹爹为啥要费这般力气,弄出这般费力不讨好的劳什子事情出来啊?” 这般费力是为了谁?这些老母鸡后来可不都进了林氏的肚里么。 林氏被闺女打趣得老脸通红,险些坐不住了,忙下炕,作势要去捂住春生那张利索的小嘴:“好啊,连你娘都敢编排,看我今儿个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母女两个在屋子里逗趣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春生打开窗子往外瞧,院子里并无动静,偏那喧哗声还在,像是从庄子外院传来的。果然过了没多久,便见管事一家都迎了出去,后来才知晓,原来是府里来人了。 薛管事一家急急地迎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见薛管事的儿媳孙二婶子匆匆返回院里,高声招呼道:“人呢,人都死哪去呢?府里的贵人来了,还不赶紧滚出来招待,要是误了那贵人的大驾,小心赏你们几顿板子吃!” 那孙二婶子许是真急了,扯开嗓子高喊,待屋子里的人皆慌慌张张的赶出来,那孙二婶子只来得及道一声:“府里来人了,快些则个!”便二话不说领着往外赶,边走边好是一番嘱咐着。 府里···来人呢?大抵是这消息太突然了,众人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孙二婶子安排什么便是什么了。幸得这薛家原先便在府里管事,是见过世面的,安排这个收拾房间,那个准备茶水糕点,还留有两个到厨房备着,这孙二婶子便带着张氏到前厅里候着,这一番忙碌下来,倒也显得有条不紊。 这边薛管事得了小厮报信,前头刚到门口候着,后头便见马车到了,只见两辆马车正稳稳地停在庄子门口,前有报信的小厮,后有跟车的随从,那满是通身的气派,一下子把周遭的人皆给震住了。又见后头马车上利索的下来两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来到前头马车边上候着,车上一只玉手将帘子挑开,一个美貌丫鬟走出马车,下面立即有小厮放下马凳,丫鬟先行下车,由下把马车里的贵人给扶了出来。 这阵仗村子里哪瞧见过,引得邻居们纷纷围观,便是村口的孩童们也一路跟着马车老远跑来瞧新鲜。且不说附近的村民议论纷纷,便是庄子里的人也是震撼万分。 尤其是那王家的与陈家的,几时见过这等世面,虽说是这大户人家的家生奴才准没错,可架不住无人教导,便是原先有那规矩,也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咯。 还是薛管事镇得住场面,忙把贵人迎进了内院,有专门的婆子安排几个小厮把几个装着衣裳首饰的大箱子往备好的厢房里搬,那沉甸甸,满满当当的几大箱子,叫人见了只觉得着瞠目结舌。众人见那随行的婆子丫头一口一个“奶奶”,见这贵人如此尊贵,便觉着定是府里哪房夫人。 可府里前头几位老爷早早便已娶妻生子了,府里每回都派了赏钱的,与府中稍有些情分的便也没听说过府里几时办了喜事啊。且观这位夫人如此年轻貌美,这般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芳龄,这么算下来,那府里适龄的主子便只剩下那沈家五爷沈毅堂并沈大老爷之子沈之敬两位了,这两位爷虽年纪相当,却是叔侄关系,隔着辈分呢,只暂且不知到底是哪房的。 到底是世家里出的金贵人物,那做派也是极为讲究的,秦婆子领了几个稳重的妇人及伶俐的丫头过来给贵人请安,一个穿着浅蓝色比甲的丫鬟站在台阶上,神色倨傲的审视众人一番,这才对秦氏道:“都进来吧,奶奶在里头候着呢!” 便带着她们往里走,待进了正厅,春生等人跪下给贵人磕头请安,按着秦氏教的,一齐道:“夫人万安!” 前头那人似乎愣了下,许久才回了一声:“都起来吧!”声音略微清冷,但婉转悠扬,如空谷幽兰,分外好听。 春生听了忍不住微微抬头往上一看,只见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头梳妇人鬓,头戴镶嵌红宝石步摇,身着梅红绸缎花褂,手戴一对玉镯,眉间一点红,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便是无声似有声,好个楚楚动人,风情脉脉的美人儿。 春生不是没瞧见过贵人,那陵隐寺里常有那身份高贵的主子夫人前来跪拜,小时候春生调皮,常溜到那菩萨驾座底下瞧趣儿,见过许多金贵人物。可却没有哪一回能像今日这般来得让人震撼。 自春生懂事以来,便是一直住在这庄子的下人院子里,虽经常听到大人提起家主,但到底未曾见过,便只觉得如同传说。春生自小便是从这里长大,这座庄子就如同是自家的一般,这里没有所谓的奴才,上头也没有所谓的主子,他们就跟这村子里的寻常百姓们一个样。不会有所谓的家主到访,也不会把整个庄子都惊动,自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草芥般随意朝人跪拜。 这是春生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人与人间的云泥之别,此后漫漫一生,春生将无数次与这四字进行博弈,许多年以后,春生想,自己的不同便是从这里开始转变的吧。 第7章 赏赐 却说这位美艳夫人确实是位贵人没错,旁人唤声“奶奶”,府里的爷听了也没恼怒,便是默许,其实确切说来,这前边啊还得再加个“姨”字,那便准没错了。 原来这位贵人便是现下沈家五爷院子里最为得脸的姨奶奶林月茹,并不是哪房夫人,府里人皆唤她作林姨娘。因五房院里就这么一位姨娘,便也有人直呼一声姨奶奶,那下人见林姨娘如此得势,院里又无正经夫人,便事事抬举着,隐去那个“姨”字,直呼一声“奶奶”,久而久之无人异议,便一直延用下来,五房唯她独大,真是好不风光。 据说这林月茹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后家中犯罪,家族没落,不知怎地竟流露到青楼那等烟花之地。这林月茹貌美,且颇有那天人之姿,又有几分才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过刚挂牌,便引得那附庸风雅之辈争之夺之。 这林月茹花名在外,却是个清高孤傲之人,只接待举止文雅,满腹诗书的有学之士,且只买卖才艺,并不卖身。是以,后有人以成为这林月茹的幕僚之滨而行荣幸之道也。 而在这京城中,此等风花雪月之事怎少得了那艳名在外的沈家五爷沈毅堂,说起这沈五爷,那风流韵事便是那城外破庙里的乞儿都能娓娓道来。那可是个风流人物啊,更是这天子脚下有名的霸王。 自知人事起,沈五爷便热衷起这档子风流韵事,且只爱美人,便是府里的丫鬟也得挑那些个长得顺溜,瞧着舒心的。 于是,这沈五爷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林月茹的幕僚之滨,这沈毅堂人虽风流,却并不是个*熏心的腌臜人,且他身材结实屹立,身形颀长挺拔,肩宽背阔,五官英俊刚毅,龙眉凤眼,气度轩昂,威风凛凛,通身的风流贵气,让人瞧了,只觉得脸红心跳。 这沈五爷瞧上了貌美的林月茹,并无耐心与她周旋,便暗地里使了手段将其赎身纳进了府里。偏那林月茹性情孤傲,知道了事情原委,不愿如此随意委身于人,便整日里与沈毅堂冷眼相对,终日郁郁寡欢。偏那沈五爷不知是天生好这一口还是怎地,却是越发对她上了心,便是这回回到元陵,也独独只带了她一人。 此番林月茹随着沈五爷从京城跋山涉水来到这元陵城,才不过几日,便忍不住与那浑人吵了嘴,惹得他真动气了,摔碎了屋里的一副珍藏的云母屏风后,甩袖愤怒离去,好几日不见踪影。 这林月茹行事后也有些悔意,偏拉不下脸面求和。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整日里满嘴谏言,劝她不要耍性子,好好地哄上一哄,可别让爷离了心。府里还有一干通房,艳婢晃来晃去,整个院子莺莺燕燕,让人瞧了只觉得闹心。 她初来乍到,对这元陵城陌生的紧,听那府中的婆子说起这个庄子,便禀了老夫人,以避暑为由,置气般地搬到了这个庄子上。 却见这庄子瞧着有些旧,该是年代久远,应有人常年修葺,每日轮番打扫。虽不见得富丽堂皇,却也别有一番古朴之风。 那秦氏耳观六路,见林月茹在观摩屋中景致,以为她有兴趣,便恰如其分的在一旁解释道:“夫人可能有所不知,虽说这庄子不大,不过据说这座庄子原才是沈家的祖宅,当年沈家祖辈便是从这里发家置业地,据说当时这里还只是个小院落,沈家发迹后才修建了这个庄子。” 见林月如茹听得起兴,便又道:“咱们这锦园县因盛产瓜果而闻名于世,据说在永和年间,曾被当时管辖此处的知县后世闻名朝堂的首辅大人在自传中形容’似锦园林’,此县这才改名唤作锦园县故而闻名于世,而这位传闻中地首辅大人便是出自咱们沈府,是咱们沈府的祖先,也就是这座庄子的主人。” 林月茹见这秦氏举止大方,说话进退有仪,听得有趣,便指着几上的果子道:“如此说来,那这些果子便是自家庄子所得?” 秦氏立即点头称是,“夫人可以尝一尝鲜,这果子刚刚由庄子里的小丫头采摘回来,清脆新鲜,娇艳欲滴,味道清甜得紧,与那城里隔着夜的果儿决计是不同的!” 林月茹便拿了一颗放入红唇中,众人屏息,见她轻挑眉毛,道一声:“果然清甜。” 秦氏等人这才松一口气。 春生暗道;这夫人虽生的美貌天仙,面上却似是不苟言笑,书中称此为“蛇蝎美人”,原以为是个冷面蛇蝎,却没想到竟是个和善的。 林月茹见下面一排丫头,个个好奇,却又不敢抬头看她,只一个个拿眼珠子偷瞄着,觉得新奇,便笑着道:“都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众人抬起头来,林月茹细细打量一番,只见中间站着一对双生姐妹花儿,十岁上下,穿着一模一样的崭新藕色裙子,头上挽着两个双丫小鬓,两张瓜子脸俏丽可爱,最有趣的便是这两张脸是完全一模一样地,让人无法区分。 林月茹还是头次见到这双生子,觉得新鲜,便指着道:“你们俩个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确又有些兴奋,一齐怯声道: “奴婢叫欢儿···” “奴婢叫喜儿···” 林月茹点头,将欢儿喜儿上上下下瞧了好几回,夸赞道:“是个伶俐的!” 话音刚落,便见站在林月茹身侧随身伺候的大丫鬟玉迭上前打赏了双生子一人一对金裸子,那金裸子作小兔子状,栩栩如生,可爱得紧,原不过是富贵人家随手赏玩之物。 欢儿喜儿甚是喜欢,连连对着玉迭致谢,“谢谢姐姐!”又向林月茹磕头行礼:“谢谢夫人。” 林月茹后来把每个人打赏了一番,虽不及欢儿喜儿的精致,却也是个稀罕东西。只是轮到最后一个丫头陈春生时,玉迭荷包里最后一个金裸子都被赏赐完了,于是,所有人都得了贵人的赏赐,只除了春生外。 第8章 人生 这林月茹坐了半日马车,身体有些疲乏,再加上许是初来南方,天气炎热,有些水土不服,玉迭见她面上气色瞧着不佳,便弯腰低声关切道:“小姐,今日舟车劳累一整日,您今个儿也没有小憩,要不先进厢房修整片刻,可留神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林月茹正好有些劳累,便打发了下人,进屋小憩。 这玉迭自幼家境贫寒,双亲过世得早,自小靠兄嫂接济养大,好不容易初长成,不料嫂子包藏祸心,早早便背着兄长谋划着将她卖进了青楼。 玉迭心中怨恨,宁死不屈,被妈妈折磨到半死,幸好后头遇到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林月茹。那林月茹同情玉迭的遭遇,觉得同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人,便发善心收了她当作丫鬟,这玉迭感恩,此后便一直跟在林月茹身旁伺候,忠心耿耿,便是后来跟进了沈府,口中也一直习惯般唤着“小姐”。 待进了厢房中,见屋里丫头正在收拾东西,便打量了这卧房,见屋子虽不大,屋中却设有一暗梅图案屏风,把床与小几隔开,北边开道小窗,可看到外中景致,临窗设立一套梅花样式的小几,上头摆放一古朴香炉,几缕冷香空中飘零,味道清淡似花果香,若有似无。屏风内设有一花梨木床榻,铺着殷红镶嵌金色滚边大被褥。旁边设有木质梳妆台,上置铜镜,妆奁等物件儿,一看便知布置颇为讲究,倒也觉得满意。 玉迭吩咐丫头打些水,拧干帕子伺候林月茹梳洗,待小姐安置后这才退回厢房,在外间的次间稍做休憩。 却说林月茹虽身心疲惫,却是怎地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安然入睡。脑子里纷争杂乱,一时是早年家中遭罪悲惨场景,一时是青楼左右逢源虚荣嘴脸,到最后竟满是与沈毅堂那浑人争锋相对,相爱相杀的画面。 想起方才庄子里的下人请安时唤的那声“夫人”,林月茹心底一阵震痛,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啊,那声声犹如一丝魔音钻入心底,对她无时不刻不再进行着嘲讽。 原来这回沈毅堂来到元陵便是为了回到祖籍完婚地,这沈家早早便与那江南扬州簪缨世家苏家结了姻亲,不过是这沈毅堂嫌弃那沈家未婚妻苏媚初其貌不扬,不慎喜欢,是以这场亲事才一拖再拖。直至年前,这沈老夫人忽然身体有恙,差点魂归天命,唯独放心不下沈毅堂这宝贝疙瘩的人生大事,是以,这才把这场婚事提上了日程。 这林月茹一早便知晓他有婚约在身,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飞入枝头,便是落在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她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自知身份低贱,委身那烟花之地不过是为了找个栖身之所,原想便是这般了此一生,不料却遇到了沈毅堂,成了他后院诸多姬妾之一。这后宅妾氏,不过同样是以色是人,待他日颜色老去,人老珠黄,终不是长久之计。她命运多踹早已看淡一切,不愿余生被困在这一方宅院中,日日与人勾心斗角,不择手段。 可是事实却是:事到如今,日日与君朝夕相处,她早已溃不成军了。不可否认,在这场男女对决的博弈中,她却是输了,并且是满盘皆输。 却说那边秦氏领着春生等人出来后,到了外头,众人这才卸下了拘谨,松快了。唯有那对双生姐妹花儿情绪亢奋,从头至尾,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对金兔裸子,其中一个直赞叹道:“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咱们奶奶便是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女般的人物!” 另外一个附和道;“也唯有这般人物才配得上这金贵的身份啊!”话里话外隐隐有些倾羡。又觉得这会儿入了贵人眼,得了贵人的赏赐及夸赞,双生两人觉得得了脸面,便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话语间不自觉带着些趾高气昂,后更是半句话离不得“咱们奶奶”,“咱们夫人”。 春生听了,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不过一个家生奴才,得了句赏,便是左一个“咱们”,右一个“咱们”,真是好大个脸面。 那双生姐姐欢儿见春生面色不虞,以为是为了这次赏赐而不快,平日里大家皆是多夸赞这陈春生,夸她聪明伶俐,蕙质兰心,纵使家中姐妹双生稀罕,却也总是被压上一头。且观此次在这贵人面前,原也只是个纸老虎,入不得台面地,那欢儿见春生气嘘,欢儿便觉得心中痛快,总算扬眉吐气一番。 那秦氏见春生性质不高,也如欢儿所想的那般,以为是为着这次被忽略而难受,便从前头刚得的赏赐挑出个小金裸子,递给春生,笑着道;“春生,来来来,莫要不高心了,这个你拿去玩儿,老婆子我原先在府里见多了,本就给小丫头添趣儿的···” 那秦氏是庄子里的管事婆子,是个得脸的行当,得赏定是与旁人不同了,这金裸子只是其中一个,虽不如那金兔子精致,也是个有趣的。 春生这才发觉,原来被大家误解了,这秦婆子素来与陈家交好,春生平日里总唤声秦婆婆,遂当即唤了声婆婆,然后忙推辞道,“不用了,您还是留给小壮儿玩耍吧,我真的不是在意则个···” 这小壮儿是秦氏的小孙子,不过三岁年纪,生得圆润似球状,最是粘人淘气,平日里最喜爱新奇玩意,无聊之际春生教他嘴吐泡泡,每日遇着春生,总是卖力地朝着她吐泡泡,并邀请她一同玩得到的新玩意儿,最是可爱得紧。 待春生推了秦氏回到家中后,便坐到床上沉默无语,却并不是为了在主子前头得不得脸这等浅脸皮之事烦恼,只是忽然一下子为着人生前程感到有些迷茫。 她自小便生长在这小户人家,所见之人啊,皆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每天睁开眼睛不是操劳着财米油盐酱醋,便是为了娶妻生子或是嫁作他人妇,或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绵子嗣。可今日却忽然发觉,纵使每个人都会经历同样的过程,却也活得各不相同。 像是母亲林氏,纵使与众人生活在同一片院子里,春生却觉得她与其他人是不同的,林氏外表柔弱贤淑,实则内里刚毅坚强,生性豁达,无论生处何种境地,总能找到自己的一片净土。像是一个世外高人,漠之,淡之。 便是同一个院子里的,饮用同一方井水,吃着同一口锅饭,偏姚氏精明能干,处事圆滑,把整个大房上上下下打理得仅仅有条,这便也算圆满。反观那王氏,小肚鸡肠,偷奸耍滑,满肚子坏心眼,好好地三房被弄得家徒四壁,一蹶不振。这人与人之间怎地就如此不同呢? 就说那府里来得那位贵人,穿着鲜亮衣裳,佩戴名贵首饰,打扮得赏心锐目,丫鬟仆人贴身伺候,衣食无忧,整日行走在富贵与荣耀之间,不也是一种么? 而她陈春生,将来想要的却是哪一种呢? 第9章 来访 这日,春生在禅房中静坐,心似是有杂念,无法集中念想,便随手拿起经书参详。归逸大师见状也并不点破。 春生刚好念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这一句。这是出自一句禅语,大意是:人生在世时时刻刻像处在荆棘丛林,暗藏危险诱惑,唯有不动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方能行动无偏颇,从而规避风险,抵制诱惑。 此禅语春生知其意,只是从未深入参详过。春生盯着禅语静默片刻,忽侧身询问一旁的归逸大师:“师父,如何才能做到心不动呢?” 归逸大师双手合十,闭目不答,须臾片刻,方才问道;“你心在动吗?” 春生微愣,随即摇头称:“不知,只是近来心中颇不安宁。” 归逸大师睁开眼睛,双目平和,他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高深莫测地答道:“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春生在归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归逸大师那番话,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参透许久,方才明了。是呢,佛曰:一切痛苦皆来自*,*是所有痛苦的根源。自己近来想得太多,归根结底是见识了太多,心中生了癔症,这才导致心神不宁。或许不去多想,不去乱想,凡事淡然处之,方能省却许多烦恼。春生连日烦恼的心事想通了,不禁感叹道,到底是佛法无边,学海无涯。 其实春生虽小,却自幼习文段字,接受佛法洗礼,所思所想自是与常人不同。便是有些奇思妙想,那也不过是人成长的必经阶段,只是自己尚未意识到而已。 许是解开了心结,春生心底觉得有些轻松,这才专心致志地往家去。到了村口时,天渐黑了,幸好后头走得快些,不然在晚些,林氏许要着急了,这么想着春生便又赶紧加快了步伐。 待快到了庄子时,这才发现整个庄子灯火通明,庄子门口两旁各站着位腰配大刀,身穿玄色武服,威风禀禀的护卫,春生心底震惊,不知此乃何人,所发何事,待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见那两个护卫手握大刀神色警惕的望过来,满脸写着生人勿进。春生停下脚步后又见那护卫的武服上标了个大大的“沈”字,便猜想该是府中之人,遂放下心来。待思索片刻后,便拐进了旁边的小道,决计从侧门进入。 却说这向来无人问津的庄子近日却是门庭若市,引得贵人们连番登门。这事儿还得从晌午说起。话说今个儿晌午太阳毒辣,用了午饭之后,这庄子里的贵人在屋中小憩,便是那林子里的园丁也顶不住如此爆嗮,每日午间都得回来歇息个把时辰。 守门的小儿王栓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偷懒打盹儿,无奈天气实在是太热,胸口汗湿一片,睡得极不安稳,便是旁边的那只狗也睡得气喘吁吁地。 这王栓儿好不容易刚睡着,就被外边一阵凌乱地马蹄声惊醒,后见院子里的狗听到了声响吠叫了起来,王栓儿便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却见一队凶神恶煞的带刀士兵夺门而入。王栓儿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跌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跪地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那领头的看都不到一眼直接往里走,倒是旁边的随从狠狠地踢了王栓儿一脚,吓唬道:“咱们爷来了,还不滚过去通报,误了爷的大驾小心要你的狗命!”说完赶紧追着前头领头的在后头候着。 那王栓子被吓得丢破了胆,腿软的瘫在地上起不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跌在原地学舌叫唤道:“爷···爷来了···爷···爷来了···” 走到前头的那随从听了眼一抽,遂又嗤骂道:“好个没用的孬种···” 这边一番动静早就把里边给惊动了,薛管事披着衣裳便赶了过来,边走边穿衣服,待到了外头,见到来人,顿时整个人都震惊了,向来稳重的管家顿时红了眼,连忙弯着腰躬身迎了过去,说话都不利索了,道:“少,少爷!” 原来这来人便是那元陵城中顶了天的沈家沈国公之五子沈毅堂,人称沈五爷。这沈毅堂浑身汗流背夹,天气炎热,让人脾气也跟着上火,是以铁着一张脸,甚是吓人。见有人这般称呼他,有些诧异,一般是家中的老人才这般称呼他,便扫眼望去,见来人有些眼熟,“薛管家?” 那薛管事见沈毅堂还认得他,激动得眼中泛泪光,“没想到少爷还认得我,奴才···奴才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这薛管事原先本是府里的二管家,十年前因犯了事被打发到这庄子里头来了。薛家本是府中老人,原也是伺候着沈家少爷们长大的,是以对着沈家主子有些非凡的情分。赶忙把他请进了屋里,又大声对里边吩咐道:“赶紧的,烧水沏茶。”又亲自命人到深井打些凉水放在屋里降温,好生伺候着。 沈毅堂汗水消了脸色略微好些,问了些近薛家的近况,便起身道:“不必忙活了,姨奶奶在哪个屋子?带我去见她!” 薛管事有些诧异,原来少爷是冲着夫人···姨奶奶来得。随即反应过来,领着沈毅堂往林月茹屋里走去。 这边林月茹本是睡熟了,被外边乱哄哄的声音给吵醒,又是狗吠又是人的喊叫声,觉着外边兵荒马乱的,遂爬起来问道:“外边怎么呢怎地如此喧哗?” 玉迭闻声赶来伺候,猜测道:“小姐,应当是外边来人了,云袖与恬依已经出去打探了。”话音刚落,便见云袖那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奶奶,奶奶,那···那个···爷···爷来啦!” 第10章 来访 林月茹微愣,那云袖神色慌张又带着窃喜:“定是爷来接咱们奶奶家去的,薛管事正领着爷往这边走着,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玉迭听了暗道:看来爷还是十分在意小姐的,这还没住两天便巴巴赶来接了。且观近来小姐虽面上瞧着无碍,但其实心思颇重,想来也是时刻念叨着,只是素来性子倔强拉不下脸面。现在可好了,这对冤家若是和好,众人皆会相安无事,只盼着往后能够和睦下去,那便是美满了。 这边想着,赶忙反应过来,笑着对发愣中的林月茹说道:“小姐,您听到了吧,爷来了,来接咱门呢!”又转身吩咐云袖:“赶紧的,端些热水过来伺候小姐洁面梳洗!” 那沈毅堂进来后便见着那梳妆台前坐着个淡淡地身影,背对着,长发垂下来漫过腰际,那古铜镜里印着一张素白的小脸,甚是怜人。沈毅堂不由一愣,忽然心底一阵柔软,迈步走了过去。 那小丫头云袖听了动静转身见了沈毅堂,下了一跳,浑身哆嗦的唤了声:“爷···” 沈毅堂挥手道:“都下去吧,你们姨奶奶伺候我便是了。” 云袖最是害怕沈毅堂,听了暗自庆幸,立即脚底抹油般的出去了,玉迭冲沈毅堂俯了俯身子,这才出去,顺手把厢房的门从外合上。 林月茹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 沈毅堂上前贴在林月茹身后,伸手挑起一缕发丝放到鼻前轻嗅,闻到一缕清香。从铜镜里见林月茹轻轻地睁开眼静静地瞧着他,沈毅堂心里一动,长臂一伸,自后抓住林月茹的小手,往怀里一带,温和道:“可是想爷了不成?” 不带她回答,便又直径将她拉到床边坐下,眼睛不错眼地直盯着她瞧,咬牙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气性简直比爷还大,这世上还没有谁敢动不动朝爷甩脸子,偏只有你,总是对着爷干仗,每回直直地往爷心窝子里捅。”说着便伸手捏了林月茹的脸,狠狠道:“再有下回,看爷不教训你。” 林月茹垂着眼,听沈毅堂说着狠话,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温和,顿时心里一阵复杂。 其实自上回两人吵嘴后,已经好多日没见了,后来她又来了这个庄子里,更是觉得天各一方。那天她惹得他动怒,他脸色大变,面露凶色,那发火的样子甚是吓人,便是到了现在,屋里的丫头见了都不敢直视,打从心底里害怕。或许,这原本就是他的真实面孔,原先那些小易温存的模样原本只是··· 想到这里,林月茹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沈毅堂见林月茹只瞧着他,又不说话,便追问道:“怎地不说话?几日不见是瞧着认不出爷了么?”手中又把玩着林月茹的手指头,漫不经心道:“看来得做些什么让你想起爷呢!” 说着便往林月茹跟前凑。 林月茹听出他话里头的意思,脸上一红,只往后躲,实在没办法躲,只得回道:“你今个儿···怎么来呢?” 沈毅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家里太热,爷在家里头呆着闷得慌,所以,也搁着这庄子里头避暑来了,哪知这般凑巧,刚好碰到你,这便跟着寻过来了。” 林月茹见他睁着眼说瞎话,也不点破,又见他身上汗淋淋,都汗湿了衣裳,这外头日头这般毒,他却冒热赶来,心里头忽然有些感动。想起刚才听小丫头说起他···来了,她愣在当头,竟一时忍不住鼻尖泛酸发来,竟觉着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般想着,便起身走到屋子一角,往那箱子里头翻出一套暂新的衣裳欲亲自伺候他换上。 沈毅堂见她随身备了他的衣裳,似笑非笑道:“连爷的衣裳都随时备着,还说不想爷!” 林月茹脸一热,辩驳道:“这是屋里头的丫鬟们准备的,我原是不知晓的···” 沈毅堂却不管她后头说什么了,见她红着一张小脸,唇红齿白,那殷桃小嘴一张一合,较平日鲜活的紧。又见她颔首低眉,一时娴静如姣花照水,颇有那出水芙蓉之姿,更是相较往日难得低眉顺眼。沈毅堂一时意动,伸手抓着她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捉到跟前,便忍不住低头亲了上去。 林月茹一惊,想着玉迭等人还在外头,这大白天的怎能如此,便连忙挣扎。 沈毅堂知她素来羞涩,遂亲了两口便放开了她。又见她这日难得乖巧,心下有些满意,便觉得不枉费此番奔波而来。遂宠爱道:“这般不挺好么?往后可不要动不动便耍小性子,只要你好好侍奉爷,爷定是不会亏待你的,便是他日那苏氏进了门,也决计不会少了你的体面。” 林月茹听到后头,忽然脸上一愣。 沈毅堂见她神色有异,便也觉得此番涟漪之际,不便提那等扫兴之事,便又转移话题,两人许久不见,气氛难得和睦。 到了第二日,沈五爷兴致大发,准备带着林月茹去游园子,不过此园非彼园,并不是那赏花,吟诗作赋什么的,而是去逛果园。沈毅堂小时候曾跟着祖父在这庄子上住过一段时日,整日里带着一大帮子在这片“花果山”占山为王,后好长一段时日都颇为怀念。 此次到庄子里还专门挑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小厮跟着后头伺候,这沈毅堂素来挑人,便是丫头小厮也得须是能入眼的,瞧着赏心悦目,那人才会舒坦,不然一个个怪瓜裂枣的,平白污了眼睛,兴致起来,便要亲自相看。 庄子里的丫头小厮站成两排。 沈毅堂跟前的随从杨二喝到:“都站好,抬起头来!” 沈毅堂一眼扫过,在双生姐妹花欢儿,喜儿面前停过,指着道:“这俩个!” 后目光又停在最后一个,仔细端详一番,原准备只挑选两个的,见最后这个小丫头气质脱俗,不免多看了两眼,心中暗道到这庄子瓜果清甜,果然养颜,便是庄子里的丫头也是一个塞一个的水灵,遂又开口冲着队伍最末尾的春生道:“还有这个!” 第11章 游园 四周静悄悄地,无人敢随意言语。 下头两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是抬起了头眼睛也不敢随意张望,只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威望的声音。 这沈毅堂选了人便往外去了,剩余地丫头小厮这才敢松口气,只觉得搬开了压在胸口的巨石,松快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仅仅才七八岁,听闻这府里的爷要亲自相看,一个个便寒蝉噤声。 有那好奇的丫头忍不住壮胆往外偷看,只见得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背影,头戴玉冠发饰高高束起,身着一席华丽青色锦袍,肩宽背阔,大步流星,满身威严贵气,疑似天人之姿。小丫头胸中微微一震,只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愣愣地朝着那方位望了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红了脸猛地低下头去。 期间那妹妹喜儿瞧着姐姐欢儿似是心不在焉,又两颊通红,便悄悄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手,便低声惊呼道:“姐姐,你额头有点儿发烫,是不是生病呢?” 欢儿一把打掉喜儿的手,娇嗔道:“才不是呢!”想了想又道:“此番咱们得了贵人的青眼,你莫不兴奋么?” 喜儿一听以为欢儿是因激动,甚是认同,便也忍不住跟着兴奋起来。 春生听了,好奇的望了欢儿一眼。 这杨二安排下边的人把选上的几个小厮带走了,又唤了欢儿喜儿及春生三人,将她们带到后院交到了玉迭手中,老远见了玉迭便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道:“好姐姐,人我都给带来了,这是爷替姨奶奶亲自挑选的丫头,特意吩咐我带来侍奉姨奶奶的,现在能够交到姐姐手中,我便能安心往上头交差了去!” 杨二素来油嘴滑舌,油头滑脑地,耍得一张利索地嘴皮子功夫,便入了沈五爷的青眼。偏玉迭最瞧不上这等油腔滑调之人,暗道:甭管见了谁,左一口好姐姐,右一句姑奶奶的,一大老爷们也不怕臊得慌。 玉迭忌惮他的身份,偏又不爱阿谀奉承,便神色淡淡,瞟了他一眼,并不作答,只往春生三人看了一眼,便道:“且都跟着我来吧。” 杨二见玉迭神色冷淡,不欲搭理他,便悻悻地摸摸鼻子走了。 这玉迭领了春生三人到屋里禀了林月茹后,便教导了三人一些简单规矩。那玉迭见双生花姐妹欢儿,喜儿性子活波烂漫,且观林月茹性子偏冷淡,又对双生花起兴,便安排两人跟着身前伺候。又观春生沉默少言,性子趋于稳重,便安排春生在园林里的亭子看守物件,亭子的石桌上摆放着点心茶水,旁边停安置着马车,得需人照看。 待玉迭领了欢儿喜儿前去,那欢儿忽地转过头来挑衅的看了一春生,甚是得意,似是认为又压住了她一头。春生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亭子里,只装作没瞧见,心道:幼稚得紧。 沈家这园林占地数百亩,是当地最大地产业,原先是一片小林子,种植些瓜果不过是填补些口腹之欲,自家庄子里产出的到底比外头的用心些。后见这锦园县瓜果产业盛行,便买下了这片地,帮着推广着这锦园县的优质产业。长此以往,且到了现下,这园子竟然能每年为沈家贡献不少的进项,倒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哩。 话说这沈毅堂带着林月茹逛园子,平日里无非是逛园赏花,曲水流觞,见这日一步一景一情,不是那“披红抹绿”,便是那“绿肥红瘦”,虽瞧着怪异得紧,偏又让人觉着忍俊不禁。 这沈毅堂正瞧得起劲,那边林月茹忽然感到身子有些发热,浑身瘙痒,忍不住伸手想往脖子里挠,偏又身处在外,身旁皆是小厮丫鬟,做不出那等不雅之姿,偏又忍得难受,额头上直冒汗。 还是玉迭发现异样,见林月茹香汗淋淋,脖颈泛红一片,眼皮子一跳,惊呼出声,这才引得旁人注意。沈毅堂走进,见林月茹脖子一片触目惊心,也是唬了一跳,正欲寻人备来马车打道回庄子上医治,却见那双生花姐姐欢儿忽然鼓起勇气上前禀告,说是知晓林月茹脖颈上的红肿是怎地回事。 原来这林子里虫子众多,经常出入园林者皆已习以为常,偏那肤质娇嫩之人容易沾染虫灰,引起肌肤不适。原也不是什么重疾,只需抹上林子里一种特有的艾草汁液,方能很快恢复如初。 众人听了皆松一口气,这林月茹见状不愿扫了沈毅堂的兴致,便禀了沈毅堂操了近道先行离去,沈毅堂瞧着她无碍遂也安了心,吩咐丫头们好生照料。其实沈毅堂此番携手林月茹前来,一是欲带她前来瞧些新鲜,二是欲带她去一去处。只是···事情落到这一步,终是失了兴致。 却说那头春生在亭子里守了许久,仍不见众人返回,眼见到了晌午,外头太阳毒辣,偏亭子依山而建,傍水而居,一阵清风吹过,舒爽得紧,偏林间鸟儿阵阵高歌,让人听了直昏昏欲睡。 正当春生欲摇头晃脑之际,忽地听到了些许动静,只听见外头传来一个男子恭敬的声音:“爷,这亭子里适合纳凉!” 过了会,另一慵懒地声音响起:“外头候着吧,爷过去眯会子···” “是!” 几步间,便见一人跨步而来,见亭中景致皆宜,八角亭古色古香依山而建,飞檐立柱,粉墙青瓦,亭台相见,清幽雅致,与府中亭子构造相近,颇有些熟悉感。又见亭中有一备好的软塌,似是满意,忍不住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便想着此番此景,倘若有一两个知情识趣的美人儿在一旁唱首小曲儿便是最美不过了。 似乎瞧见亭子一角有一丫头候在一侧,便背对着懒洋洋地冲那小丫头挥手道:“给爷沏壶茶来!” 春生见那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塌上颐指气使,心有不喜,不过却是敢怒而不敢言,低眉顺眼地将茶摆在一旁的几子上,便又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指令:“过来给爷揉揉腿!” 春生听了低着头撇了撇嘴,暗自腹诽道:好一个荒淫无耻的泼皮无赖,原府中的爷们竟是这等模样。《语出礼记内则》中描述道“七年,男女不同习,不共食。”便是娘亲也多番教导,男女之间须得避忌。她虽才不过九岁,却也早已到了该避讳的年岁,怎能随意抱着陌生男子的腿揉呢? 春生心中有些纠结,便见躺在软塌上人面露不虞之色,便无法,跪到一侧手握成拳头轻轻捶着。 春生的心思这沈毅堂浑然不知,只觉得这小胳膊小腿的砸在身上纯属挠痒痒般,半点不合他意,却被砸着砸着睡着了。 只可怜春生,忙活了半个时辰,待那人睡死过去了方才休憩。 第12章 回府 这日春生回到院里已经极晚了,先是在亭子里伺候了许久,后头有府里的丫头过来操持,她便先回了庄子里。哪知那贵人院子里忙忙碌碌无人理会她,又不敢擅自离去,便等得极晚。 这才刚回来,便见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只瞧见隔壁那王婶子面露喜色,走路都带着风,正屋里屋外忙活不停,瞧着像是得了什么好事。 这王婶子一家与陈家一般也是这沈家的家生奴才,与薛家三家同住一个院里。因那王婶子平日里嘴碎,又尖酸刻薄,偏又性子泼辣,蛮横无理,因着大女儿配给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老爷做妾,便自觉高人一等,端得好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平白叫人不喜,平日里陈家,薛家皆与她素无来往。 这日远远地见着春生,脸上竟反常的带着笑,招呼道:“哟,春生啊,这会子怎地才回来啊,我们家那对双生姐妹花伺候完府中的姨奶奶歇息,早早的便回了呢!” 这春生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屋里头传来女孩儿的嬉笑声,这个说“这个白玉簪子戴在头上才好看,极衬你的肤色。”那个道“那是自然,这个白玉簪子晶莹剔透,做工极为精致,色泽温润光泽,乃价值连城,最要紧的便是这个白玉簪子可是奶奶从头上亲自摘下来赏给我的,最是金贵体面得紧。” 说话间便见一人推开门从里走了出来,春生抬眼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生得眉目明朗,虽脸色堆着笑,却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这大晚上的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粉绸裙子,式样新颖,像是大户人家体面丫鬟穿的样式。 王婶子见到来人整张老脸皱成一朵菊花,脸上笑得满脸褶子,那语调忽地一瞬间夸张了不少,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吆喝:“哟,这不是我们家里头这朵宝贝富贵花么,你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出来做啥子。” 这王婶子因生了一对双生子,最是得意不过,又见两人生得伶俐,认定必是个有造化的,便一门心思娇养着,满嘴“双生姐妹花”,“富贵花”,生怕旁人不知道,见人便黄婆卖瓜似的自夸一番,只盼着哪日得了造化能为她们王家挣得一份锦绣前程。 这出来之人正是富贵花之一的姐姐欢儿,手里抱着个脚盆,王婶子见了一把夺过,心疼道:“我的儿啊,怎地能让你干这等折了身份的活计,这往后可再也不许了,现如今啊你可是咱们家的金菩萨,只有供奉的份,岂能让你干这等粗活!” 这欢儿瞧见春生站在屋外不由一愣,又被王婶子一番话捧得极为舒坦,忍不住想要显摆一番,却忽又觉得现如今身份不同怕有失体面,遂故作矜持道:“娘,瞧你都说些什么呢?” 王婶子急忙道:“娘说什么呢?娘难道说得不对么?这如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现如今可是那府里头姨奶奶的救命恩人啊,这往后啊,便是那宅子里的管事婆子都得高看你一眼,现如今你可是咱们这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早晚有一天会飞入那枝头的,我哪里说得不对啦,这府里的贵人都发话了,要把你带回府中亲自教导,这往后啊自是少不了你的前程造化。” 听到这里,春生终于听明白了,感情这娘俩一唱一和无非是想向她显摆这对“富贵花”攀上了高枝,由“土鸡”变成了“金凤凰”。春生心中嗤笑,暗道这在主子面前伺候得卑躬屈膝,哪里是个“前程造化”,哪里是由“土鸡”变成了“金凤凰”,只怕是由“土鸡”伺候那“金凤凰”还差不多。不过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般,旁人皆避之不及,偏有那人巴巴往上赶。 春生再次瞧了一眼欢儿,见那一身新颖打扮,衬得比往日里更是俏丽了几分,见那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装腔作势,春生摇了摇头,转身往自家屋子走去。 待到了家门口,便见父亲陈相近扶着显怀的林氏在门口徘徊张望。见她来了,林氏急急地迎了上去,拉着春生左瞧右看,焦急问道:“可是也择定了你?明日那沈家姨奶奶可是也要带着你回府当丫头伺候人不成?” 春生难得见林氏这般慌张,听了连连摇头,道:“我才不愿去伺候旁人呢!” 林氏听罢这才松了口气,生怕春生也如王家那对姐妹般,被这府里人挑中选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门里。眼下虽安心,却又怕春生年岁小,容易被那些雍容华贵迷了眼,便仍然不放心的在耳旁警醒一番,直道那高宅大院人心似海,远不如这小门小户清闲自在,又怕再次遇着什么其他变故,便好是一番说教,欲从此绝了春生入府的念头。 春生难得见林氏这般絮叨,虽深知她意,却不忍打断,一直听到将要洗漱入睡,林氏方才离去。导致到了夜里入梦,也有人直缠着她追着她满村跑,直扬言要把她送入府中做跑腿丫头,害得她夜里累了一宿,简直要人命。 第二日一大早,便见沈家庄子门口整装待发,两排士兵各配着腰刀,把周围的路段全部封锁了起来,直到巷口皆无人敢轻易靠近,便是那路人经过也只得绕道而行。只见从庄子里前簇后拥地迎出一对贵人,前有随从开道指引,旁有丫鬟小厮贴身伺候,后有婆子丫头紧紧跟随,虽瞧不清相貌,但单那威风禀禀的架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若是仔细瞧来,便会发现队伍后头多出了一对双生子赫然在列。 “我的个青天大老爷,这座庄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显水地,没想到竟是此等地显赫!” “竟是这样的大的排场,莫非真是那城北沈家的?” 那边村子里议论纷纷,这边庄子里的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两尊大佛给送走了。 第13章 回家 话说自沈家前来“避暑”地贵人们打道回府了,这几日庄子里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日子过得与往日无异,只除了那隔壁的王婶子整日里见人便吹嘘,半句离不得她们家的“金凤凰”,先是道“咱们家双生花可是那贵人的救命恩人”,后来又道“与宅子里的主子可是有着生死的情分在里边”,一直到最后的“便是那府里的主子也得敬着几分。” 其实这欢儿不过是替那林月茹提供了乡下止了痒的土方子,原本便是做下人的本分,怎地就成了救命恩人了呢?其实不过是那伺候人的行当,不过是个姨奶奶跟前侍奉地三等丫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怎样一个有能耐地呢?这王家的真是个嘴上没把栓子的,说起话来没个分寸,什么都敢往外喷,这有朝一日啊,总得败在这张乱跑马车的大嘴巴上。 一日又一日,这日子一晃两个月已经过去了,盛夏已然过去,到了初秋,秋高气爽,天气有些微凉。一日,这园安村沈家庄子侧门忽听见门响,听见外头有个声音道:“请问院里有人么?请问王家的有人在么?” 这日陈家张氏张婆子刚好在院里浆洗衣裳,听了声响便去开门,见门外站这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婆子,便问道:“您找谁?” 那婆子瞧了张婆子几眼,问道:“你是王家的吧,你们家寻欢姑娘,报喜姑娘回家了!” 这张婆子心道我们家里头可没个叫“寻欢”,“报喜”的姑娘啊,便是这个院子里也没得,正准备回了那老婆子,却见后头的王婶子急急忙忙的把张婆子挤边上去了,立马打开了门,正好瞧见她一双金贵女儿从外头停放的马车上走下来。 只见其中一人穿着件绯色束腰带摆裙,头上佩戴着一支晃眼金菊簪子,手腕上套着对赤金挂着铃铛的手镯,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好不张扬,那脸上抹着厚厚的胭脂,俨然像是某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地,满身气派。而另一人穿着用样式样浅绿色衣裙,打扮得素净些,只耳朵上别着两只珍珠耳环,却也出落得清新雅致。 这王婶子竟然一下子认不出来了似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欢喜得手舞足蹈,跺了跺脚,道:“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啊,我还道是哪个府里头来的千金大小姐呢,原是我们家的双生姐妹花回来啦!” 边说边声势浩大地往屋里迎,原来这寻欢姑娘,报喜姑娘便是原先的欢儿,喜儿,到了府里后便被改了名,那王婶子里里外外的念了好几遍,直念叨着比原先的要气派,好听得多呢。 原来这欢儿喜儿被提拔了三等丫鬟,专门掌管着林姨娘院里针线这一块的伙计,平日里活儿清闲,又瞧着是个伶俐的,是以过的还不错。每月有两日假期,还有一两的月例可拿,再加上平日里可得到一些赏赐,都快敢得上寻常男子一个月的工钱了,是以,两人可谓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啊。 于是,此次归家还特意花了一把大钱雇了个婆子选了辆马车,便是要圆了这番体面。那王婶子一听花了那么多钱一时有些肉疼,后又觉得自家女儿给自己长了脸面,便是往后谁敢小瞧了他们王家了去。 便又眉开眼笑的询问其在府中的事宜。 这两姐妹在府中学了许多规矩,便是在自个老子娘面前也是端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偏生那王婶子爱瞧这模样,直听得嘴砸吧砸吧作响,一副垂涎向往模样。 这寻欢接过王婶子剥好的瓜子肉放进嘴里,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吃了一口,说完了府中如何如何显赫,主子如何如何金贵,便又不自觉的微抬着下巴冲王婶子起了自己的近况,道:“这平日里倒是清闲得紧,不过是磕磕瓜子唠唠嗑,院里的姨奶奶心底善良,最是体恤下人们,这平日里瞧着悠闲,不过···”寻欢说到这里顿了顿,忍不住皱眉道:“不过···这几日府中倒是忙碌得紧。” 那王婶子前头听到寻欢说起府中的威武显赫听得如痴如醉,便立即问道:“这是如何,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那寻欢说到这里变不再言语,情绪忽的失落,一下子变得没精打采,还是那报喜神神秘秘道:“可不是,听说···”说到这里抬头望了寻欢一眼,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啊,这府里的五爷马上就要成亲办婚事呢!” 王婶子一愣,惊呼道:“我的个老天爷啊,这五爷不是那···”顿了顿有些急了起来,道:“那你们姨奶奶可如何是好啊,要是他日那夫人进了门,认她如何得宠在正头娘子面前那也得俯底做小啊!”说到这里便又想到自家女儿们的前程,她可是把她们一家子的前途都放在这对双生花的身上啊。 自打大女儿配给了那县里头的大地主做了通房,她们一家子水涨船高后,她便觉得此路可行,自家的双生花更是与众不同,生得俊俏又伶俐,必是个有作为的。 自打上回见了那府里来得姨奶奶,穿金戴银,彩绣辉煌,那姿色与打扮这元陵城中几人能及,更是有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王婶子瞧见了那场面心里砰砰直跳,心底隐隐切切的有个不太实际的念头,要是往后这机缘落到了自家闺女身上那该有多好啊。没想到老天垂怜,眼看着真跟着进了那宅子里头,这便是一只脚迈进了那富贵窝啊,真真是天赐的良机啊! 原本听那位爷是个风流惯的,刚好这府中无主事的夫人,最是顶好不过了,只要寻得那机缘,便是真能飞入那枝头做凤凰咯,可这会子忽然听到那正头娘子马上就要进门了,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王婶子心思一连转了几转,后又想到这自家闺女如今年岁还小,便喃喃道:“瞧着那爷心思全在这姨奶奶身上,短时间内该是不会失宠的。”想了想,便对寻欢,招喜支招道:“姨奶奶对咱们如此赏识,你们两个往后可得好好帮着姨奶奶笼络爷的心,得想法子让爷多留在姨奶奶的院里,待往后这有了儿子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便是那正房奶奶也不能随意欺凌了去。” 王婶子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暗道:得盼着这位姨奶奶得宠,往后她们两个才有那机会···· 这边王家的在为着富贵之路未雨绸缪,那边的陈家却是遇着了大事··· 第14章 相中 原来这前头寻欢,报喜刚得家来,后头又有一府里的马车随后缓缓驶来。不过这次来的并不是府里头的主子,而是一位管事的妇人。 此人名唤方眧英,三十七八岁的年岁,为人最是精明能干,处事圆滑世故,是府里颇有些脸面的妇人。其父原是沈家古董店铺得脸的掌柜,这方眧英自小入府侍奉老夫人身侧,因其聪明伶俐颇得老夫人赏识,到了年纪便配给了沈府大管家程贵之二子程勇,可谓是府中的媳妇儿里的头一个。 那方眧英原来在府中与薛家颇有些交情,便是后头薛家被打发到庄子里头来了,也一直没断了联系。此番来了庄子里,那秦氏可不得热情招待,忙忙的往屋里迎,又是命媳妇子倒茶来吃,又是把家里稀罕的吃食摆出来招待着吃,那方眧英笑道:“婶子,你不要忙了,又不是什么稀罕客!” 秦氏陪着坐在一侧,笑道:“哪里不是稀罕客,咱们一年难得几回见的,最是稀罕不过呢!”两人热络的唠起家常,秦氏笑着问道:“你平日在府中那么忙,今儿个怎么有功夫跑到这庄子上来啊?” 方眧英道:“早就琢磨着得过来瞧瞧您,上回还是给老夫人拜年的时候匆匆地打过一回照面,这转眼大半年都过去了,便是我们家老太太也老在家中念叨您来着呢!”说着便又问起秦氏家中一切可好,庄子里是否清闲云云。说起庄子,方眧英便又称赞道:“上回五爷回了府直道这庄子是千般万般的好,听得老夫人得了兴,直道往后也要过来瞧瞧呢!” 秦氏听了喜道:“果真?那老夫人真这样说?” 方眧英笑道:“可不是嘛,这‘瓜果肥美,人杰地灵’便是爷的原话,你也知道,这五爷本是个挑剔霸道的人物,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连他都赞一个‘好’字,那自是最好不过的呢!” 这方眧英一番话说得漂亮敞亮,庄子打理得好可不就是他们薛家的体面么?这方眧英虽没提薛家一个字,但是那话里话外却处处捧着秦氏,这把夸人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偏让人心里受用却又不觉得尴尬,便是最厉害不过了。 说话间便见秦氏的孙子小壮儿偷溜出来,爬到秦氏腿上坐着,一脸天真的朝着对面的方眧英吐泡泡,真是可爱的紧。这方眧英瞧着心都要化了,拉着小壮儿抱到怀中逗弄,小壮儿素来不怕生,任由她抱着乖巧不乱动。惹得方眧英直赞道:“哎哟喂,我的小心肝儿,你怎地就这般乖巧伶俐呢!” 哪知那小壮儿听了方眧英的夸赞忽然奶声奶气道:“春生姐姐说只要小壮儿乖乖的,她便交我扎虎头风筝···” “哦?这春生姐姐是···”这方眧英听了有些好奇问道。 却见小壮儿在怀中扭了扭,忽地冲外边兴奋地唤道:“春生姐姐,春生姐姐···” 方眧英顺着小壮儿呼叫的声音望过去,只见外边一个小女孩刚好从前边路过,听到声音笑着往这边张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面色清秀雅致,生得一张小巧瓜子脸,绿鬓朱颜,红唇白齿,一双眼眸干净清澈,明眸皓齿,目似点漆,才不过小小年纪便生得如此出众,叫人见之难忘。 这方眧英暗道:真是个绝色的姑娘,便问秦氏道:“好个标志的小娘子,婶子,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秦氏道:“是庄子里老陈家的孙女,名唤陈春生,最是个聪明伶俐的,年岁瞧着虽不大,不过自小识文断字,秀外慧中,是个极好的!” 老陈家的?方眧英默默点头,又往春生离去的身影仔细打量了几眼,心里非常满意,便又转身看了一眼秦氏,道:“婶子,实不相瞒,其实此次我来庄子可是带着任务来地,许是有事得烦劳婶子帮助则这!” 秦氏惊讶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便见这方眧英从怀中拿出来一本花名册子,因方眧英不识字,里边是用一些个图案或是记号标记的,只方眧英一人瞧得懂,这是她在府中管事一贯的记录方式,方眧英一边打开,一边冲秦氏道:“唉,这几日府里可是忙翻了,便是我也已经好几日没合眼了。下月大老爷一家子,三老爷一家子还有四老爷一家子都得回元陵,还有各方的亲戚族人,几十上百号人全赶在这一块了,这府里可不得乱套呢!” 秦氏震惊道:“沈家的根基不是都在京城么?怎么这一会子都回元陵来呢?”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却见方眧英道:“这沈家五爷大婚,可不得都回来么?” 秦氏一愣道:“五爷大婚?” 方眧英道:“可不是嘛,这五爷可是咱老太爷老夫人晚年得子,最是偏爱得紧,这回好不容易收了心同意娶媳妇,这府里可不得大办一场么?只是这婚事定得忒急,下月便要举行了,这样一来,府中的丫头小厮哪里够用,老夫人便把这事交给我了,这一时半会的我到哪里弄那么多人啊,便是为了这事我可是几天没合眼了。” 听到这里秦氏已经猜到了方眧英的用意,问道:“你此番过来是想到庄子里挑些个丫头小厮入府?” 方眧英苦笑道:“正是如此,这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得急,便从自己人身边挑选好了,一来知根知底,二来懂府里的规矩方便调教。这府里的铺子,钱庄,酒楼家里的家生子名单我都一一备好了,这不还差了几个么,我便跑这庄子里来烦扰婶子呢。”说着便又想起了方才的春生,问道:“我瞧着方才那个唤作春生的小娘子不错,相貌生得好,瞧着又是个伶俐稳重的,便是他日进了府必会是个有造化的,婶子,要不您帮我探探他陈家的口风可好?” 却见秦氏摆摆手道:“这个春生必是不行的,她可是陈家三房的命根子,这林氏定是不会同意她入府的!” 第15章 佛曰 林氏怎么可能会答应,且不论他们陈家是怎样宝贝春生的,便是那稍微稀罕子女的爹娘,哪个真就忍心把自个的亲儿女送去伺候人啊。 那秦氏与方眧英说了陈家的情况,直道陈家决计不会乐意让春生入府的,可是方眧英还是想试上一试,毕竟这个□□生的小娘子实在叫她满意,便是瞧了这么多个,也少有人能比得过这个的。 况且,这府里头的主子向来挑剔,便是那沈五爷还亲自叮嘱过,得选些个品貌周正,性子温和伶俐的,可不能弄些个不堪入目的进来碍眼,她可不能把事儿办砸咯。 于是方眧英便道:“这要是能够被挑中入府伺候府里头的主子们,那便是他们陈家天大的体面呢,这前头还有好些个偷偷地塞银子央求我,巴巴的想把姑娘们送进府,可是想要进府伺候那贵人们哪是这样容易的事儿?这沈家可是整个大渝的世家大族,便是挑选丫头也须得是个有品有貌拿得出手的。若不是我观得那春生小娘子品行不错,是个讨人喜欢的,不然哪管他劳什子春生,夏生地,才没工夫搭理则个,这往后进府若是入了那主子们的青眼得了前程,横竖是与咱无关,婶子您说是也不是?” 听方眧英这样说,秦氏又觉得有理,横竖她也只是个外人,这些原本不是该她断言的,既不愿佛了这方眧英的面,又怕碍了他老陈家的前程,她只得说道:“要不,我带你过去,你自个亲自与她家说道吧,我原也只是个外人,参和不到里头···” 方眧英连忙道:“我省得,如此,那便麻烦婶子了!” 方眧英不漏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之人,暗道:怪道能生出那般伶俐的女儿,原来是其母必有其女,此人竟然是先前府中的丫鬟碧云。只见此人穿着一件质地朴质的素衫,头上梳着简单妇人鬓,左额间一缕青丝随意落下,神色淡然。生得一张鹅蛋脸,脂粉未施,衣色素淡,却掩不住其天然之姿。又见她显了怀,一手扶着腰,神色温和,平白的增添了女性少有的温柔妩媚,更加让人挪不了眼。 只可惜脸上有条诈眼的伤疤,生生地毁掉了如此绝色容颜。 她其实之前对那个叫做碧云的丫鬟并无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是个老实本分的,唯一记忆犹新的便是此人拥有一身傲骨,是个倔脾气之人,想到这里,心中叹了口气,便觉得此事多半是行不通了。 这方眧英心中虽这般想却还是硬着头皮禀明了来意,直道:“我看你家春生伶俐,生得好,又不骄不躁,定能讨得那贵人们喜欢,不如先放到府中历练几年,待他日长成,得了恩典还可以择定一个体面人家成亲嫁人是不?” 说到这里顿了顿,忽地想到这林氏不正是‘得了恩典,择定了一体面人嫁人了么’,想到这里一时有些尴尬,哂笑道:“又···又或者,若是得了那主子们的赏识,往后保不齐还能够脱籍放出来嫁做他人做那正头夫妻呢!” 却见林氏听了苦笑道:“好姐姐,要是我儿往后有这般际遇便是上赶着求着,我也得成全了这番,可是···”说道这里林氏忽地脸上神色戚戚,道:“可是···我怎么敢啊?姐姐,您有所不知,咱们春儿虽瞧着是个好的,但其实自幼体弱多病,出生三月无法睁眼,不能言语,旁人皆道‘是个痴傻儿’,我是夜夜不能寐,只差点哭瞎了双眼,唯恐担忧活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林氏眼圈一红,道:“好不容易遇到了救命稻草,却是从小得往那庙里送,得日日夜夜送到那菩萨面前保佑她活命,便是如此,到了三岁才能下地,方能言语啊,我苦命的孩儿,从小便历经种种苦难,我怎么能安心让她离了我独自去往那宅子里头啊!” 这方眧英不知其中还有如此变故,诧异道:“还有这事?” 那秦氏也在一旁跟着叹息道:“可不是,这春生可爱伶俐,却打小是个可怜见地,真是让人忍不住怜惜,便是到了现在每逢初一十五还得一日不差地跑往那庙里还愿了。” 这方眧英也是有儿有女之人,儿子小时候也是多病痛,遂能够理解林氏所言,也觉得林氏所说的皆在情在理,又见林氏说到情到深处,忍不住哽咽道:“我也原是从府里出来的人,深知府中凶险···”说着手轻轻地抚过脸侧,只看着方眧英恳求道:“还望姐姐看在我儿年幼,又如此可怜的份上,求姐姐发发善心能否帮我把她留下,那府中姐姐不好交差,便往上报染病或者别的什么,哪怕是痴傻都可以,只求着姐姐怜惜则个,我林碧云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不会忘了您的!” 这方眧英终是不忍,她在府中多年,见过遇过不少腌臜勾当,当年碧云之事虽并不知情,却也被她挥刀自毁容貌的勇气所折服,这世间女子皆是不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方眧英往林氏脸上的伤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打开那花名册往上轻轻一划,春生的名字便隐去了。 却说这方眧英在庄子里办理的事情告一段落,好不容易把名单备齐了,正等着找个识字之人帮衬着整理一番便上交了。刚好瞧见自己侄儿回来了,便立即拦住道:“来,二侄子,婶子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这份名册子府里要得急,你帮婶子重新摘写个册子,我念你写,快些则个···” 当这方眧英念到后边的安园村陈家陈香儿时,她侄子忽然疑惑地问道:“咦,婶子,这安园村陈家是不是有个丫头叫做陈春生啊!” 方眧英诧异道:“你怎知道?” 原来这方眧英的二侄儿便是那沈毅堂身边的随从杨二,杨二心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丫头是爷当时在庄子上亲自挑出来的,只听见爷当时还小声的念叨了句“好个伶俐的小儿”,想到这里,这杨二心中一动,便偷偷地把“陈香儿”三字换成了“陈春生”,后将这份名册子呈了上去。 佛曰:世间之事由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不会有无果之因,也不会有无终之始。 第16章 接人 二日后,府中安排人到庄子里去接人,这择选奴才对于沈家而言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年年有那新人进旧人出,如同四季变幻般,不值一提。这对于沈家微乎其微,可是对于某些人家而言,却极有可能如同一场浩劫。 此番在庄子里共挑选了一个小厮并两个丫头,三人中一人是那薛管事家大房二子薛贵元,便是那秦氏的二孙子小名桂圆儿,十一岁,虽身子瘦小,却打小鬼灵精怪,活脱脱一瘦猴。两个丫头一人是那王家嫁出去的姑子王翠兰的大女儿贺瑶瑶,另一人旁人只道是那老陈家二房小女陈香儿,可没想到最后报出来的名字却是那陈家三房的大女儿陈春生。 众人大吃一惊,毕竟,在此之前,那陈家二房的王氏早已忍不住招摇过市了。旁人直道,这村子有“二王”,一大王是那王家的王婶子,一小王便是那陈家的王氏,两人可谓是王不见王,后不见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脾性相冲,争斗得厉害。 却说这平日里两人不相上下,一个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一个却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这论里子面子便是谁也比不了谁。可偏偏前些日子,那王婶子的一对双生女儿让她赚足了面子,不但得了主子的青睐被亲自带回了府里头,而且还最是个争气的,归家玉钗罗裙,鲜亮打扮,端得好生体面。旁人直道这王家的坟头冒烟,得了这般有造诣的女儿。 这王氏私底下眼红得紧,只觉得被活生生地比下去了,比挨了一通打还脸疼,每日见那王婶子整日在面前招摇撞市,耀武扬威,王氏是咬碎了腮帮子,只恨自家没得这样的机缘造诣。 忽有一日,这王氏瞧见一体面妇人由秦婆子带了入了三房屋里,王氏一时好奇,便偷偷的躲在屋外听墙角,哪知,却听到了这般天大的好消息,王氏胸中澎拜,大喜,只觉得机会来了,急急地跑回去与丈夫陈本善商议。 这王氏青天白日做得那等黄粱美梦,竟魔障了似地,只觉得他日荣华富贵可接憧而来,便是翻身把那嘴大的王婶子踩在身下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一股脑子的浮夸吹嘘,直道这入府即是一条富贵路,她的女儿怎会比那丧了夫的寡妇娘养的差?若是那对双生子都可以,那她的女儿便没有不行地。便是那陈本善也听得飘飘然,两人一拍即合,便截下了那方眧英,毛遂自荐。 本认为大功告成,眼巴巴的盼着府中的音信,却没想到千等万等却是等得这样一个结果,为何是陈春生那小妮子?那林氏不是给推了么?想当初王氏听那林氏推之,避之,唯恐避之不及,只当她是个蠢的,有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好好紧抓在手中,竟脑子生锈了似地平白把这富贵往外推,果然物以类聚,与那陈相近一般,皆是个傻的,白白让她捡了这个便宜。 可是为何明明那林氏推了,后那管事娘子也与自己也已达成了共识,怎么到最后选中的竟还是那三房的坏丫头呢?王氏不免怀疑,是否其中出了啥变故,又或者是那林氏发觉了自己的意图便又心生嫉妒,于是从中捣地鬼? 这王氏不知其解,却也没这心思计较这些,只不相信似地反复追问那府里头来接人长工,直道:“这位爷,您再仔细瞧瞧,这册子上的名字是否弄错了,这原要入府的可不是那三房的陈春生,而是咱二房的陈香儿啊,您在仔细瞧清则个!” 这长工生得彪头大块,性子最是个急躁地,见这妇人啰里啰嗦,嘴巴絮叨个没完没了,不免烦躁,道:“好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你个目不识丁地,老跑来瞎捣什么乱,都说了三百回不指了,这入府地叫做陈春生,不是那劳什子陈香儿,你这个不相干地人莫要再过来了,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呢!” 说完便睁圆了双眼面露凶狠状,直瞪得那王氏不敢再上前。 这长工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耐心耗尽,便停下来冲着随行的婆子道:“你进去瞧瞧怎地还没收拾好,便是生孩子这会子也该出来了吧,要是误了交差的时辰,可没咱几个好果子吃!” 那婆子便匆匆往内院走去。 却说这头春生家中,陈相近看看林氏,又看看春生,紧紧地闭着嘴巴,三人一时默默无语。 后头那张婆子瞧着终是叹了口气,只得跟后头匆匆收拾东西去了。只这春生打小生活在庄子里头,从未出过远门,哪怕是一天也不曾,竟一时不知从何收拾起,只觉得这个必须得捎上,那个也绝对不能落下,结果弄了半天仍然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是气地,还是急地,又或者还是怎地,只忍不住偷偷地直淌眼泪,又怕被他们瞧见了惹得大家伤心,只得偷偷地抹干净了。 主要是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没得一点征兆,府中地马车就那样停在了庄子门口,张口要人,刻不容缓,片刻耽误不得,便是想要奔走一番眼下也是一时四处无门。 这林氏心中一时有万般情绪,却在最后化为平静,其实近来林氏心中颇不安宁,便是前日虽成功说服那方眧英留下春生,其实胸中并未因此放松,反而觉得异常心绪不宁,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更长远一些,便是从那些贵人们踏进庄子里地那一步开始,她终是知道,这十来年的平静终是要被打破了。 林氏仔细打量着眼前尚且天真,不谙世事的小春生,不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相比之下,林氏却是庆幸不已,至少没有到得那等地步,至少这世间无论怎样改变,终有一处永远会为她守候。既来之则安之,人生之行悠远,人生之路漫漫,总得上路,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始终逃脱不了,那便唯有勇敢面对。 第17章 进府 庄子侧门外站了好些人,薛家的,陈家的,还有王家的皆在,春生穿了件杏色平罗裙衫,梳了个简单的双螺鬓,怀中抱着个小包袱,因那随行的婆子道府中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只需带些自个儿体己的物件即可,是以那张婆子收拾了半天的行李并未完全派上用场。 春生是最后一个上马车的,站在马车外往回看,见后头的婆子欲催促她,终是咬咬牙爬了上去。 在马车罩子撂下,马车刚起驾那一刻,她分明看到父亲陈相近忽然激动地跳了出来,张开双臂直挡在马车前边,不准马车离去。 这陈相近性子古怪执拗,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只板着一张脸,脸上面无表情,两眼发直地死死盯着那驾车的车夫,好似只要他敢起驾,就要跟他拼命似地。 坐在车夫旁边的那长工拿着马鞭指着他骂道:“还不快些起开,老子的鞭子可不长眼,再这般不长眼的挡着,仔细你的皮肉···” 却见这陈相近好似没听见似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张婆子深怕那人动怒伤了自个儿子,急急的上前欲把陈相近拉回来,岂料这陈相近自小林子里做活,身体壮实如牛,任凭张婆子怎样拉扯,根本动不得他分毫。只见他抿紧双唇,死死地盯着马车的车罩子,嘴里不停地重复道:“出来···出来···” 春生坐在马车里听了忽然眼圈一红。 周围人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那长工青筋暴跳,扬起手中的马鞭作势要抽打过去,却听到一声“且慢”,便见一大肚便便地妇人上前,走到那陈相近一侧。 林氏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那陈相近的,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却见那陈相近固执把头偏在一侧不去看她,林氏拉扯他,他不动,林氏继续拉扯,他仍然不动,林氏继续,他眼眶一红,有些委屈。 马车终是起驾了,那陈相近追赶着马车一直跑到村口,直到那车子远远地消失了,他还一直追一直追着。春生看到那个身影慢慢地化为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了,这才慢慢地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放下了车帘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对于春生而已,生之苦,人多不复记忆,且不必说。老是缓慢而模糊地,唯有祖母张氏渐渐年迈,却暂时并未让她有痛苦的经历。病是时常相伴左右的经历,小到发烧体热,大到伤筋动骨,却是以一种微不可察的方式,常常让人得以忽略。至于这死,祖父过世时她还小,尚且不知其意。却是这爱别离,仿佛是春生长这么多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痛苦。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世事无常,这离别之苦,世人皆是无可避免的。 马车里一共坐了七八个丫头,原先里边有三个,后接了春生及那贺瑶瑶后,又拐到别处接了三个。这大门大户注重规矩,那小厮丫头早早便分开了来。 几个女孩子皆是花一样的相貌,或面目清秀,或仪态稳重,或可爱伶俐,或温和贤惠,也有那娇娇弱弱,妖娆动人的,总之皆是个好的。 坐在斜对面有个瘦小丫头,瞧着约莫九,十岁样子,穿着件浅黄色长衫,外头还罩着件半旧菊纹褂子,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瞧着甚是伶俐可人。许是瞧着马车里唯有春生与她年纪相仿,想招呼她说话,却又见春生性子冷淡,一时不敢开口,便一直用那双大眼睛偷瞄她。 剩余几人,皆年长几岁,那与春生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贺瑶瑶,年芳十四,性子温和老实,从上马车起便是本本分分的坐在那里,不敢随意动弹。 倒惹得后边上来的那几个女孩子瞧着一阵捂嘴偷笑,那几个女孩年岁相当,瞧着约莫也是十三四岁,是在后头进得那元陵城里头接的,瞧着穿着华丽些许,挽着时下城里头常见的百合或随云鬓,发鬓上别着珠花,光鲜体面。 因马车外有侍从随行,车里头婆子守着,是以整个马车里安安静静的,无人过多交流攀谈,便是好奇也只是用眼睛扫过,做那无声交流。 九月份的天气有些微凉,一阵风刮过,裙摆飞扬。沈府西边角的下人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小丫头,手中皆抱着包袱,年龄相仿,一个个面露好奇,四下张望,交头接耳的攀谈起来。少顷,从那角门里走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须眉交白,面露严谨。 那方眧英立在一旁喝到:“杨管家来了,大家静一静!”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十几个女孩拘谨的站成一排。那杨管家走近,手中握着一份花名册子,打量了一番下边的,皱眉道:“人都到齐了么?” 方眧英小声回道:“公爹,还有那李婆子一干人等尚未到来。” 杨管家踱步等了片刻,便见一小厮跑过来,禀报说李婆子等人到了。杨管家道:“赶紧领过来!” 不一会,便见那角门里一婆子又领了一拨人过来,这群人明显伶俐好颜色,引得前边那十几个女孩子纷纷侧目张望。这群人便是春生等人,这方眧英见到里边的春生明显一愣,心中疑惑道:这小娘子怎地也入府呢?虽心中有疑惑,但面上不显,安排春生等人站在后一排,又好生整顿一番,这才对杨管家道:“这下都到齐了,一共二十二个女孩,有二十个是家生的,两个是老夫人吩咐采买的!”手一指,便见前头队伍最末端站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一个相貌艳丽张扬,一个文静老实。 那杨管家仔细打量了一番,拿着名册子把人一一核实好后,对方眧英道:“人你皆带到齐嬷嬷那边好生教导,剩余两人我带去给老夫人复命。” 方眧英称好,便指着那采买的两个女孩道:“你们两个跟着杨管家走,剩余的皆跟着我来!” 第18章 挑人 春生等人跟着那方眧英从一角门拐进,穿入一条夹道,便见前边出现一座拱门,上边镶着古匾,凿着“古韵”二字,进入里边,只觉着顿时豁然开朗。里边处处雕栏玉砌,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一步一景,豁然贯通,无不彰显气派,富丽堂皇,惹人眼花缭乱。 那方眧英见众人瞧得应接不暇,一路叹为观止,心道:这初来府中之人皆无不如此,待他日见惯了,这眼界便也跟着抬高了。 待绕过一方嶙峋假山,有一水榭,九曲桥横,勾栏外绕着绿水红鲤,一株露角残荷逆长正盛,一群人从两边游廊绕过,便见前边有一四方大院,周正严谨,门匾镌刻“修礼堂”三字,原是沈家礼仪教养之地。这沈家原是显赫大家,极为注重礼仪修养,府中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沈家夫人小姐皆是在此习得,便是那刚入府中的丫头小厮也有相应的嬷嬷教导规矩。 这方眧英带着众人从偏门进入,便见里头一穿着暗紫色祥云褂的老嬷嬷正在等候,这老嬷嬷体态胖硕,心宽体胖,眉慈目善,见了方眧英便笑着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道:“怎地还劳烦你亲自送过来?”又打量了一番后边的姑娘们,暗自点头,直赞个好字。 方眧英客气的与老嬷嬷寒暄一阵,便对众人道:“这位是秦嬷嬷,这几日便是由秦嬷嬷教导大家规矩,大家可得用心学,往后受用了便都是自个的!”这群人皆是由方眧英带来的,现下与她是府中唯一亲近之人,遂方眧英免不了多提点几句,又与秦嬷嬷闲扯几句,便原地返回了。 秦嬷嬷唤一婆子将众人安置了,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被叫起,众人被搁置在一方小院里开始学规矩。这秦嬷嬷人瞧着和善,但调教起人来却绝不含糊,一个屈膝,一个伸手递茶的动作皆要按照各自要领练习。 沈家乃簪缨世家,极重视规矩,遇人见礼,端茶倒水皆有一定的章法,奴婢对主子要卑躬屈膝,尽职尽责。对外却又得进退有宜,不能落了脸面。于是这入府第一日便是从沈府及各世家开始了解起。 此番择选的丫头皆是府里的家生子,皆是对这沈家有一定的了解地。这老太爷沈鹤林乃当朝权倾朝野的沈国公,爵位加身,位极人臣,在朝中实乃举足轻重之人,何况这沈家还出了一位至今盛宠不衰地沈贵妃,更是一路显赫荣为皇亲国戚。就在众人坐等沈家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之际,岂料这沈国公因身体有异,突然上书致仕,辞去官职,欲去官还乡,回得祖籍元陵修养身体,安享晚年。 沈国公虽致仕归乡十数年,但因其根基深厚,无论是在元陵还是京城,其声望仍是无人得以撼动。 沈国公共育有五子二女,嫡长子沈冲兆在京城为官,任职吏部侍郎,乃朝中要员,育有二子二女,长子沈之敬已年满十九。二子沈冲详乃庶出,终日闲置在家里,喜爱听曲儿逗鸟,终日不务正业,育有一子二女。三子沈冲瑞嫡出,自小病痛缠身,终年卧病在床,育有一女。四子沈冲锦从武,外放在外参将,育有一子二女,乃庶出。 这第五子便是这沈国公老来得子的沈毅堂,因与兄长年岁隔得甚远,便在取名之际隐去“冲”字辈改作“毅”字,取名沈毅堂,以彰显对其偏爱。这沈毅堂从小便被宠着,惯着,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因此被唤作沈五爷。这沈五爷果然不负众望,自小胡作非为,在一众世家子弟中称王称霸。 沈五爷虽无官职在身,但其嫡姐是这大俞皇朝中二十余年恩宠不断的皇贵妃,其表亲是这大俞皇朝中盛名在外的尊贵皇子,便是唤那九五至尊一声“姐夫”,那便也不为过。承着这份恩宠,这沈毅堂自小便在京城里横着走,飞扬跋扈,耀武扬威,偏他性子又凶狠蛮狠,无人敢轻易开罪。 这沈毅堂淫侵花丛,胡作非为二十三载,终于在近来洗心革面,收起顽劣,于今年十月与江南望族苏家之嫡女苏媚初在元陵缔结良缘。 这沈家之显赫,之威望,听得下边的丫头们直咋舌。因在这元陵城中,多半只有这沈国公沈老夫人静养在此,多为低调从简,是以并不张扬,不为多人品足论道。 春生等人在此被调教三日,后被发配到各院子里,其实说发配也不尽然,在第三日午后,就有一衣着光鲜的老嬷嬷到这修礼堂来领人了,这老嬷嬷六十多岁,面目严谨稳重,穿着一件墨绿暗纹锦绸衣裳,打扮精致体面,腕子上套着一副玉镯子,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位贵太太。 便见那秦嬷嬷恭敬的迎了上来,面上眉开眼笑道:“哟,好姐姐,今个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说着便过来挽着那老嬷嬷,直道:“快进来屋子里坐,云杏,快倒杯茶来···” 一叫云杏的小丫头立马端着茶过来,恭敬道:“林嬷嬷,请用茶!” 林嬷嬷倒也不客气,吃了口茶,便道:“前个儿不是来了好些丫头么,最近府里事多人手不够,这不,便跑来你这里来讨要呢。” 秦嬷嬷客气道:“怎能劳烦您亲自过来呢,您可是大忙人,只需吩咐一声便亲自给您送过去了。”顿了顿又奉承道:“我看姐姐是能者多劳,得亏这府里有姐姐这样的能人帮忙操持着,不然这么大的场面准乱套!” 这秦嬷嬷嘴上这般奉迎,心里却是知晓这林嬷嬷是过来亲自挑人的,心知此人定是代表着老夫人的意思,丝毫不敢怠慢,便又把话题引到那些丫头身上,哪些伶俐,哪些稳重,哪些心性怎样便一一道来。 原来这林嬷嬷乃老夫人面前侍奉的老人,平日里常伴老妇人左右,最得老夫人亲睐,此番前来是替那凝初阁挑选丫鬟的,这凝初阁便是往后五房太太的正院。 第19章 万安 原府中丫鬟学规矩长至半月,少则七八日,这回正是赶上了府中忙碌之际,便把所有的细则精简浓缩为三日,可谓是每日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二十个丫头列成一排,双手相携置于腹前,昂首挺胸,面带微笑,双目目视前方,目不斜视。虽才刚习得不久,那身姿却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林嬷嬷一眼扫过,只觉得犀利如刀,便见下头一排个个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林嬷嬷停在第一个姑娘面前,见此人不过十三四岁,却体态丰盈,生得粉面含春,一双剪水秋瞳含情目,林嬷嬷见了心中不由赞叹,当真是个尤物!只是一面又不觉微讽道:不知又是哪家如此煞费苦心的,倒也真是费尽心思了,如此端得个以色侍人的做派,也不知到头来到底能否如愿以偿,毕竟府里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 林嬷嬷直接跳过那人,后者面露诧异,睫毛轻颤。又见了几个,一个过于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一个肤白貌美,却静若处子,羸弱西子。一个目光放肆及不安分。见了好几个皆不满意,倒是轮到了春生面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也并未曾表态,后直直的略过了她,反而是选了她旁边那个面目清秀的小丫头。 到了最后,那林嬷嬷一共挑选了四个姑娘,两个十三四岁的,一个十一二岁的,还有一个□□岁的小丫头。其中一人是那王婶子家的侄女贺瑶瑶,另外一人便是同坐一辆马车与春生年纪相当的小丫头,名唤双儿,后两人分别改名唤作卉瑶,双菁。 那一旁的秦嬷嬷见择选之人皆是相貌偏中等往上,算不得绝色,但性子瞧着老实稳重,心中不免有一丝猜想,暗道:只怕是往那新人屋里准备的。 这林嬷嬷选好了人正准备带回去复命,便见老夫人屋里的莺儿跑来,俯身对着林嬷嬷耳语几句,便见那林嬷嬷面露诧异,随即深思片刻,便又重新返了回来,直接点了站在第一位的姑娘,中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还有春生三人,一同带走了。 后面剩余的十几人,待到晚间,便见那府里五房林姨娘身旁的玉迭姑娘过来挑选了两人带走了。到了第二日这秦嬷嬷便把剩下十余人的名册子递交给了杨管家,杨管家照着府中空缺的位置安排,安排了一个往送往五房的通房袭云屋里。 剩余十人每两房各送两个,还留有两个安置在厨房里。至于这其中,或有人沾亲带故,暗自周旋更好的去处,便各自暗中打点好了各自的去应对,总归有那么一点半点的龌龊在里边,纯属常态,暂且不作多表。 却说这林嬷嬷命春生等人收拾好包袱,便立即带了人往老夫人的院子世安苑去。 待出了修礼堂,走过一段悠长竹林的小径,便见外边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原来之前在修礼堂外瞧见的景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外边亭台阔步,十步一亭百步一水榭,精致的亭台阁楼,清幽的碧池水廊,假山怪石,花坛盆景,处处只见佳木葱郁,奇花闪烁,直教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又见那重廊叠嶂中,层楼高起,几处楼台玉宇映入眼帘,众人一路东张西望,眼睛似乎忙不过来,被眼前高宅大院里雕栏玉砌地气派给震住了,只觉得内心激荡,瞠目结舌,内心深处无不向而往之。 春生抱着包袱跟着走在后头,亦觉得如此,便觉得如《阿房宫赋》中描述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地景致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路经一处石拱桥,又绕过一座假山,一路走来,不时瞧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小厮,或是衣着光鲜亮丽的丫鬟,见到林嬷嬷皆是恭敬的俯身招呼。待又绕过一座园子,终于来到世安苑,便见眼前两边是游廊,中间是穿堂,中间放着一座牙凋三阳开泰图插屏,待绕过插屏,前边是有三四间厅子,后边是正房大院,院里东西各有厢房若干。 一时还未入得正房,便见外边游廊上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手中捧着东西不时走过,正院门口有一穿着桃红色前襟系扣收腰背心的丫头站在阶上等着。 见林嬷嬷带了一众人过来,立马急急的迎来,道:“嬷嬷可是来了。”便又凑到林嬷嬷耳边小声耳语道:“爷前脚才刚走,老夫人眉眼带笑,瞧着心情不错。现下云雀姐姐正在里头伺候,我出来之际听闻老夫人问了句‘紫鸢回来了不曾?’,云雀姐姐答道‘回老夫人,嬷嬷去了有一会了,想来这会子应该快回了。’便听老夫人‘嗯’了一声,似乎对此事尤为上心。” 这此事便是指此次挑选丫头之事。 原来这丫鬟唤作百灵儿,是院子里伺候老夫人的二等丫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林嬷嬷拉着百灵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了声“好孩子”,便领着众人进入了正院里。 春生等人皆低着头跟着后头走,屏住呼吸,不敢四处张望。只知道走了一段,便见林嬷嬷停住了,只听见林嬷嬷的声音亲近中含着一丝恭敬,道:“老奴来得晚了,让夫人久等,还望夫人责罚。” 须臾片刻,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声音,笑着道:“你这浑人,我怎舍得责罚你!”便见沈老夫人歪着身子欲从软榻上坐起身来,那林嬷嬷瞧见了,立即眼明手快地上前搀扶,原本伺候在身侧的云雀退至一侧。 这林嬷嬷原是沈家府中老人,自老夫人嫁入沈家一直侍奉左右,兢兢业业伺候四十余载,可谓是尽心尽力,终日换老夫人一声“夫人”,四十年未曾改口,甚得老夫人欢心,是以与老夫人异常亲厚,感情不似一般主仆。 林嬷嬷服侍老夫人坐好,便伺候在一侧,道:“夫人,丫头们皆已按照您的安排选好带了。”便又对下边一众人道:“还不快快向老夫人请安!” 话音刚落,便见春生等人立即按着秦嬷嬷教导的规矩朝老夫人方向一齐跪拜,道:“拜见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笑道:“不错,不错,都抬起头来给老婆子我瞧瞧!” 老夫人语气和善,众人抬起头来便见一眉目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六十余岁,身穿一件暗红色软绸褂子,上面绣有如意富贵吉祥纹格,华而不显。鬓发如银,额头绑着一块青色抹额,简洁端庄。身体微微发福,心宽体胖,却身心硬朗,只见红光满面,眉眼带笑,一看便知是位和睦安宁的尊贵太太。 第20章 入院 老夫人身体前倾,仔细打量一番,见下面一排丫鬟个个皆是眉眼整齐,端正伶俐,左边那四个瞧着忠厚老实,该是个安分守己的,便暗自点头。又见右边三个齿白唇红,相貌明显更胜一筹。忽然见其中一人,削肩细腰,体格丰盈,满面含春,目含秋波,倒是微微诧异,便指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见老夫人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地道:“回···回老夫人,奴婢···奴婢名唤艳儿···” 老夫人又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叫艳儿的丫鬟见老夫人语气和善,倒也不似初始那般紧张,怯怯道:“回老夫人,奴婢的爹叫李兴德,原是广源街上兴源斋的掌柜!” “哦?”老夫人听后笑了笑,侧头问一旁的林嬷嬷:“可是咱们府里的那个点心铺子?” 林嬷嬷屈身回道:“是的,夫人,正是咱门府里百年的老字号兴源斋。”说完又指着一旁几子上的糕点向老夫人低声道:“咱门府里常用的奶香桂花糕,六月荷花酥,枣泥山药糕等皆是出自这兴源斋。” 老夫人听罢倒是点了点头,觉得这丫头家里头还算是正经稳当,复又看了一眼那名叫做艳儿的丫头,只心中觉得此丫头人如其名,实在是长得过于娇艳了点。随即,便又想起自家那个混世魔王,便是无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将将淌了过去。 这老夫人本是出身贵族世家,原是位诗礼簪缨之族的贵夫人。她见多识广,极有修养。她嫁到沈家四十余年,见证过两朝更新换代,培养子成才女成贵人,更是几次躬逢接驾盛典。本是位睿智,见识卓越的尊贵老人,这到了晚年,福寿双全,便放下了家族的家政大权,尽情归到这元陵城中颐养天年。 这老夫人心如镜,胸如海,教养子孙素来娇而不纵,唯有对这晚年得来的宝贝幼子沈毅堂宠爱得没边,可谓是掏心掏肺当做“命根子”般珍视溺爱。 这沈国公管教极为严厉,家中的儿女无不畏惧,偏那小儿子敢处处触其逆鳞,小时候沈毅堂顽劣,且性子极为倔强,又爱惹是生非,常常被沈国公追着满院子棒打,偏偏下人们一个个不敢上前阻拦。有一回直打得这沈毅堂足足榻上躺了半个月之久,直把这老夫人心疼得日日掉金豆,五十来岁的老夫人直扬言要与之和离,把这沈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后保证再也不会动手打人了这才作罢。 原来这日,这宝贝儿子沈毅堂沈五爷原是在屋子里陪着老母说话逗趣,这老夫人年迈,最喜欢儿孙满堂,儿孙绕膝的情景。这日这沈毅堂过来陪她解闷儿,直把老夫人喜得整日里没合过嘴,道:“不枉费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总算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这沈毅堂自幼与老夫人亲厚,又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总算没同小时候那般泼滚撒娇,却也是极为亲昵的偎在一旁,直道:“天地良心,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太太您啊,我原在京城便是日日把卿思,夜夜与您共赏同一轮明月,只盼着能够寄托儿子的思念之情,时时刻刻能常伴您左右啊!” 这老太太见他尽说些个没皮没脸的混账话,想装作恼怒,却终是忍不住被逗得开怀大笑。 这沈毅堂妙语横生,逗得老夫人心情大好,两人有说有笑,屋子里一派和睦。后这沈毅堂无意间听闻屋里那林嬷嬷原来是去挑选丫头去了,忽地来了兴致,欲要亲自前往挑选,直道:“这自家院子里的人,怎么的也得过了自个儿的眼才行,别说是一个两个丫头,便是那一花一草也得合了爷的意方能入爷的地儿。” 说着便起身欲前往那修礼堂,亲自相看,最后还是候在院子外头的杨二颠颠的跑进来说是外院有人拜访,这才作罢。走之前还特意点了屋子里的一丫头,直到:“快去,让林嬷嬷挑几个合意的送去爷的院子里。” 这才禀了老夫人去了。 直把这老夫人气的牙痒痒,直道:“这个小混账东西,成天惦记着这些莺莺燕燕的,也不知道这骨子的东西到底随了谁地!” 虽是佯装恼怒,却也被弄得苦笑不得,到底还是唤了莺儿去告知林嬷嬷紧着这位爷的要求来。 于是便有了这世安苑里的这一幕。 这老夫人瞧着唤作艳儿的丫头过于艳丽,但是另外两个倒是瞧着还是不错,长得精致可人,灵气脱俗,较为顺眼,尤其是那个小的,小脸灵秀,低眉顺眼,小小年纪身上便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在里边,让人瞧了莫名生出探究之欲。 罢了罢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自家这位格外挑剔了点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便随他去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点事儿。 林嬷嬷察言观色,见老夫人如此,便问道:“夫人,这几个丫头可是合意,如若不然,那修礼堂还有十余个,也还有些不错的。” 便见这老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就这几个吧,瞧着都是些聪慧的。”便对一侧默默伺候的云雀道:“云雀,你领这几个送去凝初阁,这几日那边院里手忙脚乱地,手底下缺人使唤,便让那赵婆子好生教导着。” 又对这头的林嬷嬷道:“紫鸢,剩下这几个你便亲自领往那斗春院里罢,年前自那秋雁丫头配出去以后,院里还未添人的,此番擎昇这孩子会在这元陵城中久住,便一并给收拾好。” 擎昇便是沈毅堂的字,擎,寓意顶天立地,昇,乃兴盛之意。 待出了这世安苑,众人皆默默地吐出一口气,直觉着憋了一辈子终于活过来了。这世安苑有种莫名的贵族严谨之气在流淌蔓延,无论是屋子布局,里边的饰品摆件,皆是华而不显,奢而不糜,处处透着真正大家子低调地古朴气息。 便是那老夫人,瞧着和善可亲,可是那一双睿智的眼睛总是能一眼望进人心,让人不敢小觑,不敢与之对视。 到了外头,众人轻松之余不免又有另一番紧张,那唤作艳儿的美貌姑娘忍不住做娇憨状,好奇的问林嬷嬷:“嬷嬷,咱们这去的斗春院是哪里啊?” 林嬷嬷瞥了艳儿一眼,见后边两个皆是安安分分,唯有这个心思活络,顿了顿,方道:“这斗春院是五房主子爷居住的院子,爷院子里规矩多,你们过去得处处谨言慎行,精心伺候。”说到这里,林嬷嬷又看了那艳儿一眼,道:“下月爷大婚,到时候五房奶奶便要入门了,这几日府中事物繁多,可得紧着心,切莫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这爷的院里可不比别处,犯了错可不是几通板子这么容易混过去的。” 林嬷嬷说的不动声色,便见那艳儿听得起意,只面上瞧不出什么,且不知内里是个怎样地。 却说这边春生听到林嬷嬷提到那“五房”二字,心中一愣,心中暗道:不会是那人的地方吧?便又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一遭,心中直觉得倒霉,怎地好巧不巧,府中那么大,却偏偏派到那等荒淫无耻的无赖院子里。随即又想到这院子唤作“斗春院”,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地方,只怕是院如其名,果真是满园春色,处处与之斗之,玩焉。 春生想到往后要去伺候那人,原本就不乐意入府的心愈加觉得烦闷了。 府中偌大,林嬷嬷带着春生等人绕了许久,便见前方出现一个六房大院子。院子威武大气,正面六间上方,皆是雕梁画栋,后边耳房无数,院子后头树林山石俱在,两边穿山游廊林立,一眼便区别于闺房院子,刚正大气,一眼便知是男子的居所。 只是来往之间,便见许多艳妆丽服丫鬟随处穿行,游廊台面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还未到院子口,便见一个约莫□□岁,穿着绿色花褂,生得胖头圆脸的小丫头见了来人,直大声道一声:“林嬷嬷来啦!”便声势浩大的往院子里跑,弄得春生等人一头雾水。 少顷,便见从里头出来一个穿着淡紫色缎子夹褂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岁,鹅蛋脸面,生的一双杏眼,眉目清明,笑容端庄得宜,举止大方,顾盼神飞,算不上绝色,却极为耐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非常舒服。 此人见了林嬷嬷非常客气,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直到:“嬷嬷怎地来了,快快请屋里坐。”一路把林嬷嬷迎了进去。 春生等人跟着后头走着,那胖头圆脸的小丫头一路一直瞪着一双大眼圆咕噜地直盯着春生瞧,眼中似是新奇得紧。 惹得春生一头雾水。 第21章 主子 林嬷嬷待此人也较为亲近,两人似乎有些交情,语气熟稔,那姑娘似乎是院里掌事的,见林嬷嬷领了几个丫头过来便知其意,直接领了众人前往一偏殿中,命人备了茶水,直道:“嬷嬷快吃杯热茶。”又仔细打量了春生等人一番,由衷赞美道:“这些皆是新送来的姐妹们吧,一个个长的可真俊啊。” 林嬷嬷笑道:“没错,前儿秋雁那丫头不是给配出去了么,院子里还一直未添人的,老夫人一直惦念着生怕爷跟前缺人使唤,这不,府里这才刚选了一批丫头入府,老夫人便特意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命我给亲自送过来。”说到这里,林嬷嬷环视一周,问道:“爷这会儿可是回来了不曾?” 那姑娘由衷道:“有老夫人处处惦记着爷,可真是咱们爷的福气。”又道:“爷自晌午走后便一直不曾回来,前头爷跟前的杨二回爷屋里取走了一套珍藏的墨宝后便匆匆地去了,好似听到他嘴里唠叨着‘爷催得紧,这会子兴致来了正与那位斗画来着’,听着,约莫是在那揽月筑吧···”说到这里,那姑娘便停住了。 林嬷嬷听了若有所思,又坐了会子,与那姑娘聊了会子家常,后来两人似乎聊到些体己话,便又出去唠了一会,待回来之际,便听那林嬷嬷道:“那这几个小丫头便交与你了,老婆子我得回去与老夫人交差去了。” 那姑娘直道要林嬷嬷再多坐会子,林嬷嬷说下回有空闲在过来,那姑娘便依依不舍送林嬷嬷到院外,待人走远了这才回来。 春生三人皆有些拘谨的站在屋里,春生耳观鼻鼻观心,倒是那唤作艳儿的姑娘似乎满脸的新奇,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四处张望,那管事的姑娘仔细打量着春生三人,又别有深意的看着那艳儿一眼,挨个问了她们三个的名字,待听到春生的名字时,脸色微变,心中微微一愣,心道:好一个陈春生,当真是个好名字! 便又细细把春生端详一番,见她凤眉明眸,玲珑腻鼻,肤若白雪,心诧异道:好个俊俏的小姑娘。若非此时年纪尚小,身子还未张开,难以引人注目,轻易让人忽略了去。若是彼时待他日长成,还真不知会是怎样个光景,又身处在这斗春园里,将来只怕是··· 那姑娘神色复杂的瞧了春生一眼,便对敲打大家道:“能来到咱们这个院子里那可是天大的体面,有好些人便是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能进得来,咱们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往后言行举止,举手投足皆是代表着五房咱们主子爷的脸面,咱们做下人的便要安分做人,以身作则,谨言慎行,尽心竭力的伺候好主子爷,切不可惹是生非乱了院子里的分寸。” 春生等人听了立即点头称是。 那姑娘又道:“我叫夏铭,比你们年长几岁,大家可以叫我夏铭姐姐,往后皆是同一个院里的姐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先带大家去里头稍作安置,回头等爷问完了话在安排活计。” 原来这夏铭正是这斗春院里的大丫鬟,原也是府中的家生子,她入府入的早,□□岁便被送进来了,早先是留在老夫人院子里做些杂活。后来年纪渐大,老夫人观她老实稳重,做事又尽心竭力地,又恰逢五爷院里的袭云被开了脸提做了通房,便被拨过来提了二等丫鬟。 她长得虽并不十分绝色,但也大方得体,且处事周全稳妥,这沈毅堂瞧她行事规矩正派,遂待她不似一般丫头那般调笑作乐,反倒是把院子里一些事情分配给她任她打理,似是十分信任,如此,过了两年,便又升了一等丫鬟,府里除了老夫人院里,这夏铭算是丫头里边头一个,好生体面。 夏铭领着她们几个进入落脚的偏房,沈府家大业大,屋子陈设华丽讲究,尤其是这斗春院中布置尤为精致新颖,便是那丫头的住处,也同样别致精致。 待进了屋里,便见里边陈列简约,器具不多,却摆放颇为讲究。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案上摆放着五彩花瓶,并茶壶茶杯,寝室里边有张暖床,被褥崭新干净。 夏铭道:“往后你们便住在这里吧,这里有两间房,你们两人一间,剩余一人···”夏铭思索片刻,见另外两人年纪相仿,便对春生道:“你住另外一间,与香桃丫头一间,且随我来!” 屋外窗子处有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着,见夏铭带着春生出来,便悄悄地溜进了屋子里。夏铭领了春生进去,便见那个胖头圆脸丫头双手散开撑着下巴,巴巴地盯着她俩,一双大眼圆咕噜的,天真且烂漫。 夏铭走进,似乎对她格外宠爱,伸手点了点香桃的脑门道:“你不是吵着嚷着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么,夏铭姐姐专门给你找了一个伴儿,陪你一同吃饭,做活,睡觉可好?”话里有商有量的。 便见那唤作香桃的小姑娘眼睛一转,直盯着春生瞧,眼里似乎有好奇,偏又不说话,只瞪着一双大眼巴巴的望着。 一时,这边还没动静,便忽然听得那边院内一阵喧哗,又是说话声,又是调笑声,不一会便听见外头一小厮高声问道:“夏铭姐姐哪里去啦,爷正找她问话呢?” 这一声惊得屋中三人皆回过神来,便见那夏铭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春生道:“快,快放下手中的包袱,跟我一起去回爷的话!”说着便快速出了屋子到旁边那屋里通知另外二人。 这边春生走到窗边,将窗门悄悄掀开一道缝隙朝外看去,只瞧见外头忙作一团,打水的打水,伺候的伺候,声势浩大,丫头婆子鱼贯而出,簇拥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进了那正屋里。 原来,是这院里的主子爷回来了。 第22章 红裳 夏铭领着春生三人进了正屋里头,中间厅堂极大,正中间设有一案堂,案上悬挂着一副松柏大画,画风清奇,两边各有一副对联,笔迹苍劲有力。地下摆放着一套几子,旁边设有楠木交椅,堂屋陈设清贵大气,一看便是男子住所。 又见左右两边各设有次间,稍间,耳房数间,布局讲究错落,陈设华美奢侈。西边次间用一仿古黄梨花橱窗隔开,里边应当是休息厅间或是待客宴厅。又见东边厢房是一套间暖房,中间用云母屏风隔开,外边该是丫鬟夜里侍奉的次间,里边是主房卧房。 这才刚进来,便听到从西边的屋子里传来男女的嬉闹调笑声,只听见一女子软糯的声音,娇笑道:“爷,您且抬一抬臂膀···” 不一会便又听到一男子慵懒的声音,透着股子浪荡味,道:“小红裳,你今儿个身子熏了什么香,怪好闻的,且让爷猜上一猜···”似是凑近了,随即便听到一女子娇羞的嬉笑声,道:“爷,别闹了,外头有人瞧着呢···” “便是瞧见了又如何···”男子声音透着股子漫不经心。 中间仅仅隔着一道橱窗,里边的嬉笑打闹外边皆听得一清二楚地,好似就在跟前似得。春生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羞红了脸猛地低下了头。 春生不过才九岁,哪里见识过此等打情骂俏的场景,只觉得满脸赦然,心道:好个色中恶胚,瞧着长得人模人样的,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浪荡纨绔子弟。 又悄悄抬头,见这屋子里的婆子丫鬟虽也有些羞涩,但更多皆是习以为常,直觉得这只怕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吧。又无意间见那叫做艳的艳儿姑娘正红着脸偷偷地往里瞧着,春生连忙收回了视线,只觉得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似的。 待在外头静候了片刻后,便听到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了些,不一会,便听见屋子里有人问道:“可是夏铭在外头?” 外头夏铭恭敬答道:“回爷的话,正是奴婢,前头老夫人跟前的林嬷嬷奉命送了几个丫头过来侍奉爷的,奴婢刚带她们过去安置了,这会子在外头候着正等爷问话呢。” 半晌,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带进来给爷瞧瞧···” 夏铭走在前头,春生三人后头跟着,进去一瞧,只见里头一紫檀黄梨花软榻上正歪着一名男子。穿戴刚换好的一套崭新玉色常服,丝绸质地,领口袖口绣有金线刺绣,腰间佩有上好的羊脂白玉,衬托的整个人风流不羁。 一旁有一个娇俏丫鬟背对着正整理着屏风上换下来的服饰,那丫鬟穿着一件半新藕色贴身菊花绣纹褂子,头上插着金钗子,手上套着玉镯,扭着一水蛇腰。待一回头,便见一面容较好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生得容貌艳丽,眼如水杏,眼角轻挑,脸蛋上擦了厚厚的粉脂,生得一股子娇媚气质。 那女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领头的夏铭,又往后看了几眼,见春生几人生的皆是花容月貌,杏眼一眯,又左右瞧上一番,最终目光落到那艳儿身上,忽地下巴一抬,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挑衅。又把头扭开了,似是不把她们几个放在眼里。 转眼,又见她来到那软榻边上,蹲在那男子脚边直径抱起他的腿体贴道:“我的爷,今儿个忙碌了一整天脚都酸了吧,红裳帮您揉揉腿!” 说着便跪在那男子的腿边,抱着他的腿将他脚上的靴子给脱了,开始按摩穴位。 便听到那男子低笑道:“还是咱们家小红裳最贴心···”话语轻佻,两人打情骂俏,完全不顾旁人在场。 说话间,便见那女子抬眼瞥了这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甚是得意。 下边众人见那唤作红裳的姑娘旁若无人的抱着一男子的腿放入怀中,那胸脯子鼓鼓地,眼看就要挨到那脚上了,只觉得脸红心跳,眼神躲闪,纷纷低着头不敢再看,耳尖通红通红地。 那春生见了,想起上回自己也是这般抱着这男子的腿捶打按摩,只觉得脸上一白,心中一片羞愧耻辱。 躺在软榻上的沈毅堂眯着眼挨个打量跪在脚边的小丫头们,见新来这几个皆是生嫩好颜色,便是比起京城宅子里头的也并不差多少,大为满意,心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这太太屋子里的林嬷嬷最懂自个的心思。 他素来游历花丛,花天酒地惯了地,见惯了各式各样地美人,平日里眼光挑剔又毒辣,能入他眼里的定是个好的。见下边三个,一个娇艳妖娆魅惑人心,一个低眼垂眉羞涩惹人怜,便是那个小的也瞧着伶俐可爱得紧。 便挪了挪身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挨个又瞧了个遍,见中间那个丫头身段丰盈,身姿婀娜,面白唇红,粉面含春,一双大眼水盈盈的,惹人怜爱,心中不由一阵意动。 其实自来元陵已有好长一段时日了,这回从京城过来元凌,身边将将只带了林氏一人过来,因着这段时日与林氏关系好转,便小意温存日日只呆在她屋子里,虽对她百般怜爱,但是日子久了,也终是想尝尝鲜。在加上现下林氏已有孕在身,念着怕她闹性子,连袭云屋子里头都未曾踏进去过。他已忍了,素了有一段时日了,此翻见了眼前这般新鲜好颜色,只觉得心痒难耐。 便凑近指着中间那个笑着问道:“来,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儿啊?这会子多大啦?” 那艳儿悄悄抬眼,见眼前男子英气俊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通身的雍容贵气,只觉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又见那沈毅堂含笑打量着自己,一时痴痴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娇羞道:“奴···奴婢唤作艳儿,已满十四了···” 第23章 春生 那沈毅堂见她媚眼如丝,眸波流转,盈盈如水,怎一个艳字了得,越看越是满意,遂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勾着嘴角道:“好一个艳儿!” 见艳儿衣裳领口绣有蝶样花样,便重新改了名字,取名蝶艳,又询问其家境,得知她乃兴源斋掌柜李兴德之女,家室尚可,便提为二等丫鬟侍奉茶水。 府里的丫鬟一般皆是从跑腿打杂或是三等丫鬟做起的,便是那有头有脸的管事人家的也不过是因着体面慢慢提拔的,哪有一上来便是直接提拨二等的,还是在正院里头。便是有,那也是立过功劳或是有过人之处的,又或是···留着准备将来搁在后院里头的。 这边红裳听到沈毅堂把刚来的小丫头提拔了二等丫鬟,一时愣住。随即,心里百般千般的不是滋味。想当初自个可是在这府里头熬了多少年才熬出了个二等丫鬟位置,虽然现在与那夏铭一样是院子里一等大丫鬟,可那也是刚好碰巧遇上了年初这之前的大丫鬟秋雁给配出去这等机缘才得来的,不然指不定还得呆在二等的位置上在熬个三两年。 自个辛辛苦苦挣来的体面,凭什么人家一来便不费吹飞之力一通享有了。这红裳想不来,见那艳儿长得妖妖娆娆,风骚妖艳,一股子狐媚样,直觉得定是那贱人卖骚勾引爷们,才刚来便忍不住搔首弄姿,卖弄风骚,红裳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眼,又是嫉妒又是嫉恨,只气得咬紧了牙门,满身的怒气唯有往肚子里咽。 一时众人静默,几经心思。 那沈毅堂见第二个丫头面目清秀,肤色白皙,性子羞人答答,唯唯诺诺,便取名蝶依,封为三等丫鬟。 轮到春生这里,沈毅堂听到她的名字明显一愣,皱起眉头道:“春生?” 春生垂着头道:“是的,奴婢陈春生。” 这沈毅堂微微皱眉,心道:春生,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咋一听来,不正是为他这斗春院而生的么?如此涟漪之事,倘若对方是个十四五岁的怀春少女且别有一番滋味,不也是个涟漪趣事?可是,沈毅堂打量着眼前唤作春生的小娘子,见她看上去不过才□□岁,小胳膊小腿,堪堪一小儿,若说她是为他而生么,怎么都觉得有丝别扭在里边。 沈毅堂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又见春生低着头,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光影里。方想让她把头抬起来,却见她侧着脸,眼眸低垂,睫毛冗长浓密,一眨一眨地,像把小扇子,直弄得人心痒痒地。又见她乖巧地跪在脚边,一时低眉顺眼极了。 沈毅堂觉着自己定是有些魔障了,竟对着个□□岁的小娃儿心中一阵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咳嗽两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道自个又没有恋童癖,定是近来旷了许久才导致这般错乱,虽心中这般想着,却仍老大不自在,遂摆了摆手道:“如此,那便还唤作春生吧。” 又对着夏铭道:“瞧着跟香桃那丫头一般大小,便送去给她做个伴吧,好了,余下的你且自做安排,今儿个便到这里,都下去吧,爷寐会子。” 待一出门,一时几家欢喜几家忧。 这艳儿一时得了个二等丫鬟,又得了爷亲自赐名的蝶艳,心中欢喜的紧,想到那沈毅堂英武不凡,出类拔萃,今日唯有对她亲睐有佳,心中颇为得意。又忆起沈毅堂与她说话时小意温存,连眉梢都温柔带笑,一想起便觉得甜蜜羞涩,只觉得胸口捣鼓得厉害,砰砰直乱跳。 那红裳后头出来,瞧见蝶艳那一副得意的模样,觉得莫名碍眼,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哟,瞧那副浪荡样儿,不过是提个二等,尾巴便翘起上天了,咱们这沈府可是簪缨世族,那等子风骚做派可千万别弄进来平白玷污了咱们府里的清贵之气···” 这红裳素来尖酸刻薄,左言右他,又不点名道姓,平白无故嘲讽一通,只路经蝶艳身边嗤之以鼻,对着空中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头一扭,便颠颠地走了。 虽未指名道姓,可所有人皆知她胡乱乱喷的人是谁,纷纷偷眼相看,只见那蝶艳脸色发白的留在原地,觉得被人指着鼻子叫骂,偏又不好发作。 这蝶艳原在家中也颇受宠爱,心气颇高,哪里受过这等挖心子气。她初来咋到并未曾开罪于人,便思量定是自己入了爷的眼便遭人嫉恨,只恼自己偏偏刚入府中,人生地不熟,又没得根基,便不好爆发。只私下把此事记在了心头,暗自决心,待他日寻得那机缘,定要一雪前耻。 这边两个如同一对天敌头回碰面便暗地里厮杀,那边春生听得夏铭安排往后的活计,无非是跟着后头跑跑腿打打杂之类的。 她与那胖头圆脸的香桃睡一个屋子,春生比她大半岁,两人每日轮值,负责打扫院子,有时到厨房,浆洗院或是各个院子里跑跑腿,又或者院子里浇浇花喂喂鱼,皆是些清闲不甚重要的活计。 待过了些时日,夏铭见她处事稳妥,便又把正房外游廊上挂着的鹦鹉交给她喂养,并叮嘱此鹦鹉乃主子爷的心爱之物,务必好生照看,切不可粗心大意,是以,她每日又多了件投喂的活计。 日子一日一日,过得极为清闲,虽府里生活条件比庄子上好上千倍百倍,但终究不是自个的家,这里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皆是与自个不相干地,觉得每日一早一晚,一睁眼一闭眼,过得无滋无味,生活没有盼头。 午夜梦回,春生极为想家,想念母亲林氏的温柔低语,想念祖母偷偷留给她的零嘴,被她藏在了床头柜子里,不知是否成了老鼠的盘中餐。又忆起上回来府之日,父亲陈相近的伤心不舍,父亲性子顽固耿直,定以为是自己抛弃了他,也不知恼了她不曾?还有母亲肚中的弟弟不知何时可以出来? 春生忽然又想起,马上快要到初一了,此番临时入府,都没来得及与那归逸大师道别,心想母亲林氏处事周全,定会上前与之相告的,只是往后定是去不了了,也不知那老和尚是否会念叨她一二。 往事如同过眼云烟,待一睁眼,一切早已烟消云散,只是,这样的日子不知是一时,亦或是一世? 第24章 香桃 一日早起,春生打扫完院子,便跑到厨房里拿了些吃食回到房间,屋子里那香桃正睡得酣甜,府里下人们的伙食极好,春生选了四个白面馒头,两碗白米粥,又拿了一叠香桃最爱的春卷搭配厨房里周婆子亲手腌制的私密酱菜。 春生夹了个春卷放到香桃鼻子前,便见那圆圆地小鼻子不停耸动,只见睡着的香桃砸吧砸吧嘴巴,梦里梦糊地呢喃着:“春卷···香桃的春卷···” 春生的春卷挪到哪里,那小鼻子便跟着嗅到哪里,待春生把那春卷一把放入自己的嘴里,便见那头香桃不停地耸动着鼻子,似乎是感应不到美食,不一会儿,便悠悠的转醒了。 见到春生端着一叠炸得焦黄嘣脆的春卷坐在床头,香桃眼睛一亮,瞬间醒了过来。这是每日春生唤醒香桃的起床方式之一。 春生尝了一个春卷,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粥,剩余的全部进了香桃子肚子里,香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一脸心满意足,忽闪着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春生,一副“春生你最好”地模样。 春生笑着看着香桃,忽然问道:“你今日院子打扫了么?” 香桃听了这话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原本该是她当值,得早起打扫院子,怎么办,又给睡过头了,香桃瘪瘪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嘟着嘴可怜兮兮道:“呜···夏铭姐姐该骂死我了···” 春生一笑,把桌子上的碟子收拾好,往香桃跟前一递,道:“喏,便罚你把这个送去厨房周婆婆手里,再有下回,我便也不帮你了,活该让夏铭姐姐教训教训你这个整日躲懒地小懒猪!” 香桃听春生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已经帮她打扫了,自己也不会受罚了,欢喜的什么似得,腆着脸跑来抱着春生的手臂嬉皮笑脸道:“春生,春生,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春生疑惑道:“哦?你最喜欢的不是夏铭姐姐么?” 香桃想了一下,调皮道:“最喜欢春生,最最喜欢夏铭姐姐!” 春生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道:“亏我处处偏袒着某人,原来在她心目中也只能排到第二个位置,算了,我看我还是去找夏铭姐姐坦白从宽好了。” 香桃大眼一转,连忙改口道:“香桃最喜欢夏铭姐姐,最最喜欢春生了。”怕春生不信,还举起了手指头,道:“我发誓。” 春生“扑哧”一笑。 香桃圆头圆脸,娇憨可爱,年纪尚小,性子有些咋咋呼呼地,迷糊的很。院子里唯有香桃最小,平日里无甚玩伴,是以整日里跟着夏铭后头打转。不知因何缘故,夏铭对她格外照拂,院里其他丫鬟也对她友好异常,便是那傲慢刻薄的大丫鬟红裳也从未刁难过她,春生心想许是有些来头,见香桃整日喜乐开怀,便也不曾探究。 香桃整日盼着能来个小伙伴便好了,是以,自春生来后,便整日里跟着她屁股后边打转,便是那夏铭也松了口气,直开玩笑道,总算是摆脱了这缠人的小跟屁虫。 私底下院子里有人相传香桃性子有些痴傻,一根筋,或是拎不清,春生观之,只觉得香桃比常人更加天真无邪,其余皆与常人并无差异。 春生便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陈相近,常人皆道他不善言辞,是以认定他性子痴愣,不似常人。其实不然,她反而觉得香桃与父亲是一类人,老天垂怜,在他们出身之际便拿去了生命里的痛苦与悲伤,整日里无忧无虑的过活。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春生对香桃也格外亲近。 两人在屋子里说笑一番,便听见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春生便对香桃道:“快去把这些送去厨房,晚点自己去找个活计干,池子里的鱼还不曾喂,你可以去做这个。现在外边都忙翻天了,唯有咱们两个清闲,可别让那红裳姐姐逮着了派给你些脏累的活计,免得到时候晚上又躲在被窝里哀嚎···” 春生嘱咐一番,便出了院子,见外边几个小厮正搬着一座木雕百福大屏风往正屋里搬运,后头又跟着几个搬着配套的软榻,几子等器具,主子爷跟前的得力随从杨大在一边指挥着。 这样的场景,近几日常常看到,府里正在为下月的五房大婚做装点准备,五房的斗春园里每日忙进忙出从未停过,尤其是那凝初阁,更是大动干戈,几个月前便开始修葺,春生曾被安排过去搭手帮忙活计,里头富丽堂皇,那器具摆件据说便是比起主子爷的正院也是不差的。 春生出来,与那杨大见了好,那杨大平日里话语不多,乃沉默寡言之人,与杨二两个是亲兄弟,一个性子稳妥一个跳脱。杨大识得她,见了她便问:“香桃那丫头起了么,还是又躲到哪里偷懒去呢!” 春生笑道:“她这会子该是去厨房那边了。” 杨大听了便往那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便又回去吩咐小厮搬运稳当小心些,春生往游廊那边去了,见后头声音见渐小了,便回过头去,见那杨大似乎是往厨房那边方向去了,春生心中莞尔。 春生把游廊打扫干净,那挂在廊下的鹦鹉识得春生,远远见了便学着香桃欢快的学舌唤道:“春生,春生···快来···春生快来···” 这只鹦鹉通人性,聪明伶俐,最是会学舌,它的体型偏小,羽毛颜色鲜艳,面部无羽毛,充满了条纹,兴奋时条纹可以变色,甚得沈毅堂喜爱,每次外出听曲唱戏总会身边带着。 春生打扫完便准备喂食,见食篓里的食物空了正准备去厨房拿点,却无意间听到正屋里头隐隐传来叱骂及啜泣声,春生走到角落往里看,便见着那红裳正指着手指头在教训人,那挨训的正是与春生一同进来的蝶依。 第25章 跑腿 那蝶依长相清秀,眉目分明,第一眼看过去虽并不算惊艳,但胜在耐看,蝶依性子软弱,为人本分老实,最是遭嫉好欺之人。 红裳昂着头,言词厉色地训斥道:“都说了爷屋子里讲究,不能瞧见一丁点灰尘,便是那犄角窝里也不能放过,你自己过来瞧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都算些什么?是不是趁我不在伺机躲懒呢,瞧着老实巴交的,原也是个满肚子坏心眼地。”红裳满眼透着轻蔑,又见蝶依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只觉得碍眼,便伸手点着蝶依的脑门子讥讽道:“整日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难道是想要博取谁的怜爱不成?” 蝶依听罢连忙摇头,小声呜咽着:“我···我没有···” 红裳冷笑道:“谅你也没这个能耐!”又见蝶依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便怒斥道:“那还杵在这里是要当门神不成,还不赶紧去干活,记住:这个屋子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地面要跪着擦洗,一个时辰过后我来巡查,若是还不令人满意,我便要你好看!” 春生见那红裳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直觉得令人生厌,心道:这般盛气凌人,尖酸刻薄,容不下任何人,简直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待往后若是哪日失意了,定落不着好去处的。 这斗春院丫头婆子众多,但主事的无非就那么两个。大丫鬟配有两名,便是夏铭与年初提上来的红裳。夏铭处事稳妥,为人公正公道,公私分明,是以得人信服,便是这斗春院里大多事情这沈毅堂亦是交予她处置。这红裳上位不久,根基不深,且她满脑子惦记着屋子里头的事情,只要是那主子爷的事情,她总爱霸着占着,算是爷跟前的贴身奴婢了。是以,虽同处一等位置,但大家常认为这夏铭是院子的管事,而这红裳顶多是屋里的主事。 斗春园里另配有二等丫鬟四名,三等丫鬟六名,另婆子四个。二等丫鬟乃归莎,莞碧,堇夕以及新来的蝶艳四人,其中新来的蝶艳负责侍奉茶水点心,归莎,莞碧负责书房的整理,另有堇夕与红裳负责沈毅堂的贴身伺候及晚间守夜。 六个三等丫鬟乃采霓,清芷,蝶依,小蛮,香桃及春生等人,其中蝶依与小蛮负责正院的打扫,采霓及清芷大部分跟在夏铭身边使唤,多为外院走动,而香桃及春生负责跑腿打杂。 四个婆子以陶嬷嬷为首,陶嬷嬷乃沈毅堂的奶娘,与沈毅堂关系亲厚,掌管着五房的库房大权,便是那夏铭红裳也得敬着几分。 院子里人口繁多,却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正是因为这人口众多,关系复杂,这红裳身居高位却不懂以理服人,整日里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众人忌惮她明面不说,却都暗自记在了心头。 这春生不过是往那窗子里望一眼,却被那红裳眼尖一把抓个正着,红裳在屋里冲她喊道:“春生,你过来!” 春生微微愣住,慢吞吞地走进去,以为会被那红裳刺头几句,却见她推了推桌子上的木托,对春生道:“替我跑个腿,把这些东西送去揽月筑交给林姨娘,就道是主子爷赏赐给她地。” 春生低头一看,便见木托上放着一个黑檀香木饰妆匣,妆匣被打开了,只见里边放着一套首饰,有玉梅发梳三支,金丝八宝攒珠钗一对,云鬓花颜金步摇一对。里边的的饰品金贵华丽,一看便知其乃昂贵奢华之物,可以想象其华美之质佩戴在头上是何等的风情万种。 春生见手中之物珍贵,便有些犹豫,又见那红裳的态度乃不容拒绝,便合上了妆匣,终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往那揽月筑去了。 这林月茹颇为得宠,高宅大院里历来皆是捧高踩低的,见那林姨娘得势,便处处紧着捧着。再加上这林氏有孕,肚子里怀着这五房唯一的血脉,倘若他日一举得男,便是五房的长子,又凭着这林月茹如今的受宠之势,将来便是那正房奶奶入门,也不见得能压制得过去。 于是,这五房之人目前有些局势不明,有人见林氏得势,便变着法子往那揽月筑套近乎。有的更看好那凝初阁,处处打点着,只为能进入正房院里,毕竟是正房太太,往后无论得不得宠那身份在那里摆着,便是再得势的姨娘在她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妾氏,永远越不过她去。也有人谨慎处之,且先观望观望。 而这红裳便是典型的捧高踩低之人。早起这沈毅堂便吩咐她把赏赐给揽月筑的东西送过去,按理说,这东西之贵重,于情于理得她亲自送去才妥当,平日里这沈毅堂时常往那揽月筑打赏东西,每次不是夏铭便是她亲自送去的。 只是一来这些时日斗春园里忙上忙下,丢不开人手。二来么,自从得知这沈毅堂即将要大婚的消息之后,这红裳往那揽月筑凑的热情便大减了。这红裳本是正房院里的大丫鬟,便是那主子爷也会高看几眼,平日里往那姨娘屋子套近乎这红裳便觉得自跌身份,现下这正房奶奶都将要进门了,红裳素来心思活络,心觉便是上赶也得是往那凝初阁啊,毕竟那才算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至于这原因之三嘛,红裳心底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见这沈毅堂专宠于林氏,那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赏赐起来连眼睛都不带眨地,红裳私下见了心底酸溜溜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甚至不以为然地觉得那林氏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便是将将到了现在,连国公爷都还看不惯她的身份呢,论起身世其实还不如她呢。 当然,至于那红裳到底做何想旁人尚且不知,只是这边春生此行却差点为往后添了一桩祸事。 第26章 学舌 揽月筑就在斗春院西边,原也是属于斗春院的一部分,后来院子修葺被单独分了出去。春生还未曾去过,只知道大致方位,便沿着林间石面小径探索走去。 路经一片小竹林,中间以石子铺路,两旁是长势茂盛的凤尾竹,竹干矮小,树叶秀丽,点缀在庭院外,颇有股子高雅君子气节。 春生私底下认为这片竹林并不适合这斗春院,或许在这里种上一片桃树更为贴切些,待桃花盛开,满院星红,不正是所谓的“一树桃花满庭春”么? 待出了竹林,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方庭院,正是林月茹的居所揽月筑。揽月筑不大,两间上房并耳房几间,虽不大,却甚在雅致讲究,院子构造别致,最得风雅人士之所爱。沈毅堂原本觉得院子太小预备重新择一院落,但林月茹一眼相中便选了这里。这里是距离斗春院最近的居所,遂这沈毅堂倒也乐得如此。 这春生刚走到院外便听见从揽月筑里传来一阵琴声,春生不懂音律,只觉得琴声悠远,缓缓的节奏,低低的音调,听着有些寂静清冷。待春生进了院子里,见里边没人,四周安安静静地,只除了琴声悠长。 待正要喊人,便见从侧边耳房里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手里端着个木盆,见春生眼生,便走过来问道:“你是哪房的小丫头?” 春生道:“我是斗春院里的,主子爷吩咐我过来送些东西给姨奶奶。”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木托。 那婆子听见春生说来自斗春院后便和颜悦色许多,见春生年纪尚小又有些疑虑,往日派赏姨奶奶物件皆是由主子爷跟前的大丫鬟亲自过来的啊,这回么,那婆子心中不免多了一番思量,又上上下下打量春生几眼,便对春生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姨奶奶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木盆,又擦擦手,摆弄了一番衣物头饰,这便往那游廊绕过去了。 春生原地等了片刻,便见有一穿着光鲜的丫鬟从那边游廊绕了过来,远远地瞧着,见春生不过是个□□岁的跑腿丫头,便止了步,远远地冲春生招手道:“你且过这边来!” 春生低头赦目跟在后头,待绕过一座操手游廊,便听到琴声愈来愈近,又拐了几处,一时进入一角亭中。见亭中坐着一穿戴素雅的女子,正在抚弄琴弦,因背对着看不到面容,却身姿卓约,风姿娉婷,一眼便知定是那惊为天人之人。 那女子身旁立有一侍女,旁边几子旁有个丫头扇风炉煮茶,另一边有个丫头正低着头摆弄茶具。 那抚琴女子便是这揽月筑的主人林月茹林姨娘,立在一旁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玉迭,旁边整理沏茶的便是那对双生姐妹花儿寻欢,报喜两人,自来府中之后,终是又碰着了。 只见方才那丫鬟悄无声息的进去冲玉迭小声禀告,便见玉迭冲她摆摆手,不一会儿,便见那琴声停止了。 春生低着头缓缓地走进几步,双手把木托里的黑檀香木饰妆匣举过头顶,恭敬道:“姨奶奶,这是主子爷特意吩咐奴婢送过来的。” 春生听到那林月茹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见一旁的玉迭前来接过妆匣,那玉迭识得春生,见了她有些诧异,道了声:“是你?” 春生对着玉迭恭敬的道了声:“玉迭姐姐!”便恭顺地低头立在了一侧。 见亭子里那林月茹也跟着看了过来,玉迭便上前解释道:“这小丫头唤作春生,原是在庄子时与寻欢,报喜几个一同被爷选中送来伺候小姐的,小姐后来带了寻欢报喜回府,这春生便还留在了庄子里头,却不想,这会子也跟着到府里来了,似乎是进了爷的斗春院。” 那林月茹听罢便仔细打量了春生一番,见她生的玉质伶俐,似乎有些印象,便对玉迭道:“玉迭,叫人打赏些瓜子零嘴吃食与她!” 春生趁机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只见那林姨娘脂粉未施,衣色素淡,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另一种美态。只是见她面苍白,不胜娇弱,似乎身子有些虚弱。 春生便又想起近来在院子里听到的流言,直道揽月筑那位如今可是风光无限,仅道一声饭菜不合口味,那厨房里便是绞尽脑汁上赶着做这个做那个,简直是把那位当做菩萨供着,生怕怠慢了她及她肚中的孩子。院子里传言这林氏托大,如今这在春生看来应当确实是身体略有不适吧。 这春生得了几颗瓜子与糕点吃食,心道回去后香桃那小丫头该乐了,又可以美餐一顿。只是这瓜子并不是吃的瓜子,是几颗金瓜子,造着瓜子的形状冶炼而成,形状精小,古朴可爱,名义是为瓜子,实则是些碎银子,乃日常主子们随手行赏把玩之物。 春生回去之际那玉迭还道让她得空了来揽月筑玩耍,春生笑称好的,转身之际,见那寻欢,报喜二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两人见着她虽有震惊,却一直未有想要招呼的意图,她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待春生走后,玉迭把妆匣打开,见里面摆放着一套精美首饰,玉梅发梳三支,金丝八宝攒珠钗一对,云鬓花颜金步摇一对,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尤其是那对云鬓花颜金步摇,花式愈繁,以黄金屈曲成凤状,缀以珠玉,晶莹华美。那寻欢,报喜见了眼珠子都不动了,忍不住直赞道:“好美的金钗。”顿了顿又追捧道:“也只有这般金贵的首饰才配得上咱们姨奶奶的绝世容颜,爷待咱门姨奶奶真是上心极了!”话中含着无限钦羡。 却见那林月茹伸手拿出一支金钗看了看,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拿在手中观摩几下,便放了回去,神色淡淡的对玉迭说道:“收起来吧。” 玉迭见林月茹兴致不高,想到那沈毅堂已经好几日不曾踏入这揽月筑了,纵使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到底是不一样的。玉迭猜测得到定是为了下月那桩婚事在忙活,玉迭猜测得到,那林月茹势必也是知晓的。 又想到这正房还未入门了,有些心思活络的便开始见高踩低了,这高门宅院中的女人唯一的仰仗不就是那爷们的宠爱么,一旦失去了庇护,便如同那缺水的花草瞬间枯萎。尽管这沈毅堂对林氏百般宠爱,也终究避免不了要娶妻生子,或许将来还会宠爱更多其他的女人,与其他更多的女人们生儿育女,这是这个世道男子的特权,也是这个世道女子的悲哀啊。 玉迭见今日过来跑腿的竟是一个不过几岁的小丫头,怕那林月茹多想,便安抚道:“许是怕小姐闷得慌,爷今日定是特意打发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过来,让小姐瞧着新鲜呢!” 林月茹只是望着远处,许久,手轻轻抚在腹部,淡淡地道:“玉迭,我并未奢求那么多,唯愿肚里的孩子能够平安出世我便心满意足了。” 玉迭见林月茹神色淡然,却是一直望着那主院方向,许久都未曾收回视线。玉迭心中不免一阵疼惜,张了张嘴,却是吐不出一个字了。 这边春生回到斗春院向红裳回了话,红裳细细询问了一番,问道“那林姨娘可有说甚?”,“对首饰可是喜欢?”,又问道“面色是否有异?”见春生一一回答后,便放心让她先去了。 春生总觉得这红裳询问的问题有些怪异,具体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倒也不曾在意,回到屋里见香桃不在,便把金瓜子单独收拾好,又把那些点心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才出来。 春生寻思着廊下的鹦鹉现下正饿着肚子,便到厨房里转了一圈,拿了些杂粮,小块水果等吃食。却在中途无意间听见几个婆子在厨房里咬耳朵。 只听见一个道:“听说将要过门的这位正房奶奶可是自幼便与咱们主子爷订了姻亲的,便是那扬州城名门望族苏家的大房嫡女,小时候还到咱们府里做过客呢!” 那婆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的唾沫横飞,说到这里,忽然四处张望一番,小声道:“我可是听说这位苏家小姐极丑无比,凹头土脑的,坊间传言貌似无盐啊!你可是知道的,咱们院里头的这位爷只爱仙姿玉貌之人,哪里瞧得上那个样的啊,原也不是什么言听计从的主,他要是不乐意啊,便是那国公爷也拿他没办法啊!” 另一人便是那掌勺的周婆子,见她跟着一通附和道:“怪道这主子爷的婚事耽搁到了现在,我就说这般尊贵的人物怎么会娶不到好媳妇呢,原来是这个原因。”那周婆子疑惑道:“那主子爷最后怎地又同意了呢,不是道连那国公爷也拿他没办法么?” 那婆子得意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打听到的。据说在这年初里头咱门老夫人犯了重病差点驾鹤西去了,老太太临终前唯一的遗憾便是放不下这晚年得的宝贝儿子,咱们主子爷正是为了圆了老夫人的遗命这才愿意妥协的。哪知,这老太太一高兴,竟然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便是到了现下还活得好好地,瞧着精神头十足呢!” 这周婆子听了感叹道:“没想到咱们爷竟还是个孝顺的主!”又叹息道:“主子爷心底定是不愿意娶那苏家小姐的。” 那婆子肯定道:“定是不乐意啊,不然怎会有那林姨娘的得势啊,这世家大族最是注重礼仪,正妻未过门怎能允许纳妾还让妾氏有了孩子呢?这不是活活打那正房的脸面么。依我看啊,定是咱们爷故意为之,再说了,咱门爷可是拥有天人之姿,怎是那等无盐配得上的。” 春生恰好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遍,心道,也不知这两人所说的可不可信。若确实是真的,如此说来,这沈毅堂虽荒淫无道,劣迹斑斑,却也并非到了那无可救药之地步。 春生边走边想,待回到了院子里的穿山游廊这才回过神来。却见那廊上站了个身影,头戴束发金冠,身着一件石青色长袍,领口袖口绣有银丝边赤金滚边,腰间系有祥云宽边锦带,上边系着一只鸳鸯戏水图案的荷包。他身形挺拔颀长,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不正是刚才那两位嘴里讨论的主子爷又是谁呢。 春生猛地瞧见那人,被唬了一跳,见那人背对着并未瞧见她,便松了一口气,想装作未瞧见偷偷地退回去。却忽然看到笼子里的鹦鹉激动的张开翅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春生,快来,春生,快来···” 春生吓了一跳,猛的抬头,却见那只该死的鹦鹉发现了她,正欢快的与她打招呼。又见廊下那人正缓缓地转过身来。 春生无法,只得立在原地,向那人弯腰行礼,小声恭敬道:“奴婢见过爷···” 那沈毅堂对春生有些印象,尤其是她的名字,见春生恭敬的立在一侧,便往前走了两步,嘴角扬着漫不经心的笑,问道:“可是你在饲养这只鹦鹉?” 春生垂着头,低声道:“正是奴婢···” 沈毅堂吹着口哨,逗弄着鹦鹉,只见那鹦鹉正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春生,救我,春生,快来救救我···” 春生听了顿时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那沈毅堂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跟前,正斜着眼懒洋洋的审视着她,面上表情无害,嘴里却质问道:“这便是你教养的鹦鹉?当真是好极了!” 这沈毅堂身型高大屹立,本身又通神气派,不怒自威,便是仅仅一个犀利的眼神扫来,也足以让人吓破胆实。春生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皆···皆是奴婢的错···望爷责罚···” 却见那沈毅堂“哼”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原来此鹦鹉只知你春生却不知我这个主子爷,这该是你当值失误,理应责罚。”这沈毅堂语气懒洋洋的,却有一丝恼怒在里边,这只鹦鹉本是他心爱的玩物,平日里也看护的紧,没想到转眼便不认得他了,怎叫人不心生恼怒? 沈毅堂说完便见那小儿小胳膊小腿杵在那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是被他吓着了。心道,你还知道怕么?又觉得自己有那么可怕么,明明还没来得及发怒的,又见春生小小一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原本斥责的话语又生生的收了回来,只皱眉看着她道:“你可是知错呢?” 春生立即恭敬地说道:“奴婢知错了。” 这沈毅力堂这才松了眉头,却道:“这鹦鹉乃爷的心爱之物,下回见了若是再认不出爷,我便治你个失职之罪,回头让拉下去打你几板子你便知事呢。” 见春生低着头,便问道:“你可是听见了?” 春生立马道:“奴婢听见了,保证不会再有下回了。” 沈毅堂这才冷哼一声,又逗弄了会子鹦鹉,这才放过了春生,转身悠哉悠哉的去了。 春生这才抬起头来,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人平日里瞧着多为不着调,没想到端起架子却也是够吓人的,让人不由生畏。 待这沈毅堂走远了,春生走到那鹦鹉面前,见它兴奋得手舞足蹈,只觉得有些头疼,这才发觉原来这投喂的活计也不见得是件轻松的活计。 想到每日香桃见了她兴奋的叫唤着“春生,快来”,又或者被夏铭姐姐责罚了,便哀嚎道“春生救我,春生快救救我”这些话语,竟悉数全被这只死鸟给偷学了去,看来往后说些悄悄话也得偷偷防着这位呢。 春生喂了鹦鹉吃了一口水果块,便听见它欢乐的叫唤道:“春生,救我···春生···” 春生怒道:“不许叫我!” 那只鹦鹉似乎有些疑惑,又叫了句“春生”便被春生严肃打断,道:“不许叫我!” 鹦鹉疑惑了片刻,忽然醒悟过来似的,便又欢快的跟着学舌道:“不许叫我!不许叫我!不许叫我!” 这春生听了,想象往后若是这只鹦鹉再次碰到了那沈毅堂,对着他不停的叫唤着“不许叫我!”,心道:这个失职之罪是否更加严重些呢? 第27章 议论 待又过了几日,府中似乎又忙碌了几分。 因这沈毅堂大婚之日临近,许多沈家官僚同党,亲朋好友开始从各处奔来元陵赴婚宴。沈家平日处事向来低调从简,许是此番极为重视这场婚事,沈家竟然一改往日的行事做派,此番竟操办得极为声势浩大,一时,从四面八方开始涌现各路人士。 沈家的主要根基原在京城,经过深思,最终还是决定把婚事定在了祖籍元陵。一来,这国公爷早已致仕归乡多年,这选在元陵,一方面魂牵故里,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做人要饮水思源,不忘初心,不忘根本,是以这元陵于沈家有着非凡意义。另一方面现下这朝堂涌动,上位者生性多疑,此番也是试图表露出某种决心。 这二来么,那京城乃天子脚下,皆莫非王土,月盈则亏,盛极必衰,历来过于威望显赫,树大招风,众矢之的,功高震主,易引得上位者之忌惮。此番定于元陵,一奢一简,于简中取奢,奢中从简,最是恰到好处。 这沈家能够盘踞朝堂数百年,若非拥有超群智慧,怎能如此坚固,这般稳固地屹立朝堂于不倒之势。沈家祖训有三条:“大智若愚”,“凡事过犹不及,事缓则圆”,“有舍有得,韬光养晦”。沈家先人睿智,见识卓越,富有先见之明,正是这几条祖训时刻鞭策着沈家后代一步一步步履稳健的越走越远。 沈府大手笔的包下了元陵最大的酒楼祥泰酒楼,用来招待各路宾客。这边宾客尚未到达,那边已经接到手信,原居于京城的沈家大房老爷沈冲兆早已携妻子儿女一家一路长途跋涉归来,现已到达邻县稍作休整,明日午时方可抵达。 三房沈冲瑞自幼身体虚弱,舟车劳顿,是以放慢行驶速度,随后将三日后抵达。那边四房沈冲锦早已派送书信归家了,也是这两日方可归来。 府中几时有这般阵仗过,一时众说纷纭,各怀心思,好不热闹。 院中各处姐妹无不议论着此事,沈家乃礼仪世家,便是这批新来的丫鬟小厮本在刚入府之际便皆已学过了规矩的,是以对这沈家之事也有过一定的了解。 这沈家大房沈冲兆乃沈家嫡长子,出自老夫人腹中,身份尊贵,沈家嫡子长孙皆是出自此房,乃这一辈沈家的中流砥柱。沈冲兆自幼性子严谨稳重,有沈家世代接班人之风范,是以深受沈国公器重,自幼亲自悉心教导栽培,乃堪当大任之人。 沈冲兆四十有六,目前京中为官,现任职吏部侍郎,乃朝中重臣,府中人称其为大老爷,其妻谢氏乃高门嫡女,身家显赫。沈大老爷共育有二子二女,长子沈之敬年满十九,已定亲谢氏娘家侄女,于明年春天完婚。次子沈之轩九岁,乃庶出。长女沈雅歆乃嫡出,年满二十有四,聪明贤惠,早已外嫁为宗夫人,次女沈雅孜年芳十四,乃嫡出,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早已芳名在外呢。 这沈大老爷与沈毅堂乃一母同胞,却年长其二十余岁,自小把他当做儿子看待,便又不同于沈之敬,满是纵容偏爱,小时候这沈毅堂没少惹祸,皆是这沈冲兆背后偷偷周旋偏袒,是以两人感情,似父似兄。 沈家大房一门显赫,受尽尊敬爱戴,五房沈毅堂老来得子,特立独行,自小受尽众人偏袒溺爱。却道这同是嫡出,出自一胎的弟兄三房沈冲瑞却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自小体虚多病,常年卧病在床,一年中有三季皆是在外养病,命中坎坷。这沈冲瑞自知天命,不愿连累他人,一生未娶,房中唯有一通房,育有一女,唤作沈雅婷,其母姓姜,后提为姜姨娘。 这二房与四房皆乃庶出,二老爷生母早逝,疏于管教,养成了闲散懒惰的性子,终日不务正业,于某种程度上与那沈毅堂有异曲同工之妙。二老爷娶妻吴氏,吴氏性子小气泼辣,又凶狠毒辣,不得二老爷欢心,偏又有些惧怕,是以凡事藏之掩之,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二房素来不是个清静地。二老爷育有一子二女,儿子沈之谦年满十六,乃庶出。二女沈雅芮,沈雅琦皆乃嫡出。 四房沈冲锦从武,常年在外参将,这四老爷性子粗狂耿直,自幼能吃苦耐劳,常年呆在边远寒苦之地,育有一子二女皆为嫡出,长子沈子聪年满十二,子承父业,自幼习得功夫,身子黝黑健壮。二女沈雅心,沈雅囡皆是性子烂漫之人。 这沈冲锦的姨娘安氏乃老夫人一手提拔上来侍奉国公爷的,为人老实本分,尽职尽责,为老夫人满意,待这四老爷远赴边疆之际也跟着一同前往,倒也是个忠厚通透之人。四房一家算是最为和睦安宁地。 旁人皆在讨论,直道“这大房最为显赫呢,这大老爷身居高位,通身气派,大太太出生世家,身份尊贵,为人处事通透厉害,精明能干,是一位八面玲珑的管事奶奶,为人所信服。便是那沈大少爷听闻亦是个能干的,听闻是位才思敏捷,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呢!哎,只可惜早早便已议亲呢!” 说到这最后一句啊,仿佛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一时一阵可惜,几经心思。 后又直道这三房凄凉可怜,四房清冷苦楚之类地。 这春生听到后头,无非皆是高捧吹嘘着大房如何得势,如何辉煌,三房四房议论得相对烧些,便是说起也仅仅当做大房的衬托。其实按照春生来说,她却觉得这三房清静,四房安宁,并不比大房差多少,便是让她选择,相比这斗春院,她定更为亲睐那三房与四房呢。 这边屋子里头议论纷纷,那边那香桃在一旁正撅着嘴闹不开心了,春生问她怎么呢,香桃哼了一声,直嚷道:“她们尽乱说!” “哦?”春生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却见香桃忽然一反常态地低头犹豫着,嘟着小嘴不说话了。 春生瞧着有趣,正准备询问一番,却见素来忙碌得不见人影的夏铭姐姐忽然出现了,直高声问道:“春生在何处?” 第28章 相聚 春生听了立即上前道:“夏铭姐姐,我在这里···” 夏铭进来后,屋子里的姑娘们立即散开,各自开始忙活起来。夏铭往屋子里环视一圈,这才走过来把春生拉到一边道:“春生,这几日你与蝶依到那凝初阁帮几日忙去,那边院里修葺完毕还需好好打扫布置一番,眼看这婚宴将要到了,老夫人发了话得速速规整到位,现下各个院里都安排了人过去帮衬,之前你同蝶依便与那边多有走动,这会子便仍由你们两个过去吧!” 之前春生与那蝶依去往凝初阁跑过几次腿,无非是送些什么物件,又或者去探寻一番院子修葺的进程。再加上那个院子里有四个丫鬟原是与春生等人一同入府的,是以有些情分在里边,这夏铭便每次安排她往那院子里奔走。 春生去过几回,且后又与那卉瑶,双菁有几分相熟,是以对夏铭点点头道:“好的,夏铭姐姐,我这会儿便过去。” 春生与蝶依二人来到凝初阁,便见那里边忙作一团,有两个眼熟的丫鬟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进搬出,有几个手中端着器具行色匆匆,各个屋子里敞开了,里边凝初阁的大丫鬟锦绣正监督着众人忙东忙西。 又见那头双菁那小丫头正蹲着冲洗回廊的地,卉瑶倒是不见人影,双菁站起来擦汗,恰好见了春生,一脸喜色道:“春生,你也来拉!”又见了蝶依兴奋地招呼道:“蝶依姐姐!” 春生笑着道,“是的,夏铭姐姐派我们过来帮忙,我们两个且先去与锦绣姐姐打声招呼,晚些再与你说话。” 那锦绣原也是从世安苑里出来的,自沈毅堂的婚事定下后,便由世安苑的二等提到这凝初阁当上了一等大丫鬟,老夫人院里自然得脸,却到底赶不上在这凝初阁里的一头独大,若是将来受主子的器重,便是天大的造化呢。 这锦绣面貌端正,只皮肤偏黑,嘴唇有些厚实,一眼望过去不算得俊俏,加上锦绣为人素来沉稳,平日里多为不苟言笑,是以倒像是有一股子凌厉气质在里头。见春生二人来了,态度也不卑不亢,不算热络也不曾怠慢,只颔首,道:“你们两个也来了。”锦绣忙碌,与二人打好招呼便直接安排了她们活计。 春生二人被安排整理库房,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边东西有些杂乱,摆放了松木架,还有许多木箱子,上面落了很厚的灰尘,从遗留的痕迹可以看出,以往是存放了许多东西的,只后来皆搬走了,是以落得庞杂凌乱。 那蝶依是个老实本分的,见了这般大的活动量,也不见抱怨,只埋头整理。又发现那箱子里头还遗漏了许多物件,其中一个箱子里头放有女子的衣裳,看针脚做工精致,便知是些华丽的锦缎,另一箱子里放有几幅字画器具,只因落下了许多灰尘,又终日无人打理,便落得发霉败坏了。 蝶依有些拿不定注意,直喃喃道:“也不知这些东西是否还有用,我们是清理掉,还是收拾好呢?” 春生环视一番,道:“我瞧着这屋里原是间用来搁置物件的库房,里边应当都是些好东西,只不知怎地遗漏在了这里,我们不如还是先禀了锦绣姐姐再做打算,以免弄巧成拙误了事儿。” 蝶依直点头道:“是的是的,是该如此。” 那锦绣过来打开箱子,见柜子里的衣裳如此华丽如斯,便觉得该是些贵重的东西,又随手打开了一副字画,见是一年轻貌美女子的画像,随手勾勒几笔,却栩栩如生,颇有几分意境。锦绣觉得画中女子样貌有些熟悉,又待仔细一瞧,忽然面上脸色大变,一时间神色变得有些恭敬,只赶忙合上了画像,安排人小心翼翼地把里边的物件清理了出来。 春生匆匆瞄了一眼,只见那画中女子双眸似水,一双朱唇未启笑嫣然,轮廓不过寥寥几笔随意勾勒,却有股子超凡脱俗的气质,恍若仙子。又见那锦绣神色恭敬,便猜想定是位颇为尊贵之人。 这锦绣见春生二人虽年纪小,却处事周全稳妥,便高看几分,心道,到底是那斗春院里出来的,不像其他院里那几个咋咋呼呼,眼皮子浅显。走之前还特意说道:“你们两个力气小,我等会儿在喊几个人过来帮下忙。”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厮过来帮着搬东西,春生与蝶依轻松许多,只负责清洁罢了。 蝶依心思简单,直觉得这锦绣虽是个大丫鬟,却从不摆谱,是个心思好的,又好奇的询问春生,“你刚才瞧见那幅画了么,好像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的真好,就像仙女一样。” 春生点头笑道:“只大致瞧了一眼,该是哪位贵人吧。” 春生见这蝶依虽比自己大上好几岁,却心思简单,她往日比较独,在院子里唯有与香桃那小丫头亲近些,与别个最多只是点头之交而已,难得去与他人争纷猜忌,这府中鱼龙混杂,真假好坏最是难辨。她平日里既不得罪人,也不会任人欺凌,守好自个一亩三分地倒也落得清静。 不过有两次见这蝶依实在是被那红裳欺凌得厉害,便不露痕迹地替她解过几次围,却没想倒是被这蝶依记在了心头,处处惦念着她,便是后来与这凝初院里的卉瑶,双菁相熟,也是这蝶依从中牵引的。春生见这几个皆是心思单纯好相处的,又是一同入府,便也觉得有些亲近,是以与这几人偶有来往。 春生观这间库房宽敞透亮,思索着他日那五房太太进了门该是会有许多东西往里搁置的,便是那些从扬州运来的嫁妆估计全都得往里放,便安排着隔出了大片空地出来。 这边两人忙到临晚饭时分,便见那卉瑶与双菁两人过来找她们,卉瑶见着春生与蝶依两人甚是欢喜,直上前拉着她两的手,道:“今日辛苦你们啦,锦绣姐姐让我特意过来与你们两个说声,今日便到这里了,让我们先去休憩,如是未做完明日在继续就是呢。”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俩一番,笑着道:“你们两个小花脸猫,先到我们屋子里去洗漱一下吧。” 双菁活波直率,直走到春生面前,俏皮道:“我可以把我的衣裳借给你穿。” 春生一低头,便见两人衣服上沾染了许多灰尘印迹,心想,此时必是灰头土脸了。 卉瑶与双菁把春生两个领到住的屋子里,春生观屋子里有好几个床位,比斗春院自己住的屋子要小些,环境也没有斗春院的华丽,但也布置讲究得体,别有一番滋味。屋子里边一个人都没有,许都还未曾回来。 卉瑶把门关好,几人难得聚到一块,便聊起了府中近况。 春生整日清闲,听得那双菁直羡慕道:“我要是有你那般舒服就好了。”说着便又叹了口气道:“我们到这凝初阁来了快有一个月了,便是扎扎实实的做了一个月的苦力,整日里擦擦洗洗,天天累死累活地,得如何才是个头啊!” 那双菁年纪小,在凝初院里没有交心的伙伴,见了春生便觉得亲近,只觉得总算找到了个可以诉说的对象,加上原来一同入府时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时,便对她一见如故,没想到真成了好朋友,双菁非常开心,便拉着春生絮絮叨叨地好不畅快的吐了满腔苦水。 春生安慰道:“待过几日主事地进来了便会好些。” 双菁叹息道:“那还不知晓会是个怎样的光景呢?” 一时,几人都有些沉默,似乎对未来充满着迷茫。 后又听到那蝶依的遭遇,那蝶依与蝶艳住一屋子里,蝶艳与那红裳两个不对付,常常把中间的蝶艳当成了受气包。双菁愤愤不平,直咬牙切齿道:“世间怎地会有如此让人讨厌的人啊!”便是那卉瑶也忍不住同情道:“你夹在这两个刺头中间,这往后可是如何是好啊!” 蝶依也无法,只无可奈何道:“往后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春生,蝶依在屋子里洗漱一番,卉瑶端了些吃食过来,双菁对斗春院有些好奇,直问道:“我还未去过斗春院呢,只有一回经过那院子外头,匆匆瞥了一眼,见里边金碧辉煌,真是好不气派。春生,你且与我说说,这院子里都有哪些稀罕的玩意儿,主子爷长啥样儿,是不是真如戏文里唱的那般,身长八尺,高大威武啊?” 春生诧异道:“你没见过么?” 双菁直摇头,又压低了声音道:“非但如此,便是院里新来的这些也皆从未见过,只因为这主子爷至今从未踏入这凝初阁一步,大家私底下猜忌得厉害。” 春生有些诧异,这沈毅堂整日不见踪影,神出鬼没地,大家都还以为是为着自个的婚事在忙碌呢,却没想到···不知怎地,春生忽然想起那日在厨房中听到的那些言论,这会子忽然觉得该是有几分真实在里头地。 第29章 开撕 待春生,蝶依二人与卉瑶,双菁二人告别,从凝初阁回到斗春院已经极晚了。 春生见屋子里无人,香桃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又到外头瞧瞧,见四下无人,院里安安静静,倒是难得的清静。春生洗了个热水澡,又把衣裳洗了到后头晾好,这才惊觉全身酸痛起来,许是许久未这般活动,身体隐约有些不适应了。 春生回屋之际忽然又想起廊下的小花,自个白日不在院里,也不知道有人记得喂食了没,小花便是那只鹦鹉,是香桃给私底下取的名字,因它的羽毛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是以唤作小花。 春生把手中的木盆放回房间,便又拿了些糕点包在帕子里,准备投喂小花,可是到了那游廊上,却见那廊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一星半点小花的影子。春生一时傻眼,直把整个廊子找了个遍仍是不见小花的身影,便是连那笼子也一并不见了,春生心道:这鹦鹉可是那沈毅堂的心爱玩宠,上次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她便被告戒了,此番这小东西若是被弄丢了,可不是被打几板子这般容易了事的。 春生一时有些着急,一时又安慰自己道,连笼子都一并不见了,许是被人取走了,虽之前未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在这院子里到底还是不会无缘无故丢东西地。春生虽然是这般想,到底还是想弄清楚方能宽心。 一路走来都未瞧见人影,便又跑到前院来,见正屋前厅里有人在侍弄着,外边还有几个小厮候着,春生平日里皆在后院活动,前院来得极少,最多每日投喂小花时过来两趟,便也是在游廊那头,很少绕过这边正院里来。 正举目张望之际,恰好碰到那蝶艳从屋里出来,春生立即上前招呼道:“蝶艳姐姐,你可是知晓那廊下主子爷饲养的鹦鹉到哪去了不曾?我今儿个有事外出了一趟,这会儿刚回来便发现那鹦鹉不见了,真是急死人呢。” 蝶艳往那廊下看了一眼,对春生说道:“我也是刚轮值过来,未曾瞧见,不过那鹦鹉是爷家养地,一般人不敢靠近,许是爷自个儿带着出去了吧。” 春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便又问道:“这会儿爷还未曾回来么?” 那蝶艳见春生打探主子的下落,便意味不明地看了春生一眼,漫不经心道:“唔,还不曾···”便不再说话了,春生只觉着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这时,忽见后头那红裳扭着腰肢出来,一双杏眼在蝶艳与春生二人身上打转,嘲讽道:“如今这一个个都把这斗春院当作什么啦,一个两个三番五次的跑来打探消息,便是爷这会子回来了又怎样,未曾回来又当如何?莫不是想上赶着往身前伺候不成?” 又斜眼瞥了眼春生,最终却是把视线定在了蝶艳脸上,眯着眼阴声道:“一个个毛都没长齐,没得那能耐便莫要妄想攀得那高枝,小心掉下来摔死你!” 这红裳看似是在指责春生,实则是在暗讽那蝶艳,两个素来不对付,尤其是遇到关于那沈毅堂的事情,便是无任何征兆的随地开撕。红裳见那蝶艳平日里狐媚殷勤,遇着了主子爷便嗲声嗲气的一副软骨头模样,实在让人生厌,偏偏爷就爱吃这一套,两人经常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好不暧昧。 红裳心里头已经窝火了许久,恨不能撕烂了那张脸,看没了这张狐媚脸还如何能勾引爷们,却终是不能,唯有逮着机会便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 这蝶艳未曾不嫉恨着红裳,只是忌惮她的身份,便暗自隐忍,此番见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指桑骂槐,只双手紧握,指骨发白,终是忍不住了,反击道:“也不知道妄想攀高枝的到底是哪个!” 红裳冷笑道:“且不论到底是哪个,我只知道到头来成事的定不会是那般搔首弄姿的狐媚子,主子爷不过是瞧着新鲜玩玩子,偏有人当真了上赶着发骚,真是笑死个人了···” 蝶艳气得满脸通红,只满眼殷红地指着“你···你···”便说不出话来,许是被说中了心事,又许是那红裳说的话过于粗糙难听,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初出茅庐,哪里是那身出宅门数年的红裳的对手。 春生见这二人旁若无人地燃起这唇舌之战,只觉得哑口无言,一时又怕殃及无辜,更不愿牵扯进这般无趣的战争当中来,只想着找个机会开溜,便硬着头皮道:“红裳姐姐,主子爷喂养的那只鹦鹉这会儿不见了,我再去别处找找···” 红裳“哼”了一声,挑眉道:“那只鹦鹉爷晌午便拎走了,你这般满世界的搜寻,是怪爷擅自领走没跟你报备么?” 春生一听小花无碍便放了心,又听到这红裳睁眼说瞎话,心下厌恶,却装作惶恐道:“没有,我怎敢如此!” 这红裳又“哼”了一声,一副谅你也不敢如此的模样。春生权当做没瞧见,只埋着头,正欲离去,却忽然听见外头响起了一番大动静,一时便抬头三人一齐望过去。院子口那杨二正躬身引着一整日不见踪影的沈毅堂踏进了院子,一时间,一众小厮开始迎了上去,一齐恭敬道:“爷回来啦!” 那原本剑拔弩张的红裳,蝶艳二人,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便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皆面上开花,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皆不存在一样。 春生只瞧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变脸的速度简直快赶上脸谱变脸了,这宅门里头的女子鬼迷心窍简直要修炼成精了,实在是可怕的紧。便又默默地对自己道:人倘若活到这般地步,简直是世间最可怜地,她陈春生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要变成那般模样。 第30章 有赏 只见那沈毅堂一手执扇,一手托着个金丝鸟笼架,正悠哉悠哉地往里走,后边环绕着一众仆人,好不威武。又见那沈毅堂眉眼带笑,边走嘴里还边咿咿呀呀的哼着小曲儿,瞧着似乎兴致不错。 金丝鸟笼里的小花正跟着沈毅堂的拍子有一下没一下欢快地蹦跶,待那沈毅堂停了,那小花便乖巧的立在笼子中央的立杆上,唤了声:“主子爷威武!” 沈毅堂听了,顿时乐了,伸手逗弄着小花,直笑骂道:“好个溜须拍马的小畜生···” 那旁边的杨二陪着笑道:“就是,这不是明着跟咱抢饭碗么。”这杨二见沈毅堂面上神色微善,便又上赶着拍马道:“爷,今儿个这鹦鹉可真是神了,简直是惊为天人,哦,不对,不对,应当是惊为天鸟才是,一鸣惊人,直把那瞿家三爷瞧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直道这只鹦鹉可与人对话,可通人性,绝非一般鹦鹉可以比拟的,简直当得‘神鸟’二字呢。” 这杨二察言观色,见沈毅堂面色舒缓,又腆着脸道:“我瞧着方才那瞿三爷两眼冒光,心里羡慕得紧,只恨不得这只鹦鹉是自个儿的才好!” 沈毅堂斜眼瞅着杨二,道:“可不是,爷手里的自当是最好的,便是只鹦鹉,那也得是这元陵城中最好的鹦鹉。”又道:“那瞿三小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肖想爷的东西。” 杨二笑道:“那瞿三爷岂敢把主意打到主子爷头上,我看他应当只有偷偷羡慕的份。” 这沈毅堂哼了一声,又瞧着手中的小花,简直是越看越顺眼,便又想起今日这只鹦鹉可真是让人赚足了脸面。 原来这日是这瞿三爷在雅望楼设宴,美名其曰为沈家五爷婚前设宴实则为寻欢作乐找个伐子。这瞿三爷可是元陵知府瞿英伟之三子瞿祁良,为人最是浪荡不羁,平日里只爱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偏又是瞿英伟之幼子,甚得溺爱,与那沈毅堂乃一丘之貉。 这瞿祁良为沈毅堂马首是瞻,两人自幼相识,外人虽道是一同玩乐的酒肉朋友,却到底一块光腚长大,一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到底是有几分情分在里边地,是以这沈毅堂倒也乐意赏脸赴宴。 这雅望楼乃藏匿在元陵城中有名的富人街里,原是一富商的宅子,后来富商经商败落被人买了下来,变成了一座对外营生的私人宅院。 这里边有稀释名贵菜肴,有拉弦唱曲的戏子,也有那载歌载舞,风情万种与人娱乐的雅妓,虽名为营生的酒楼,实为寻欢作乐的雅院,只名义上比青楼要高端雅致许多,因这楼雅而不俗,是以在一众达官贵人中很是受人追捧,一般不对外开放,只针对这元陵城中排得上名号的有头有脸之人。 这沈毅堂提着金丝鸟笼进了雅望楼里的头字号房间,见里边早已摆好了各色稀释菜肴,旁边有几个相貌伶俐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见沈毅堂走进来,那瞿三爷大手一挥,唱戏的戏子立即停止了声音。 瞿三爷领着一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过去迎接,众人皆是打躬作揖,寒暄招呼,那瞿三爷直腆脸笑道:“哟,这新郎官可是来呢,来来来,咱们赶紧上赶着也沾沾喜气!” 沈毅堂笑道:“你房里的莺莺燕燕还少么,要是再沾些喜气弄得乌烟瘴气可不得把你老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便是你屋里头的那位也不会轻易放了你吧。” 这瞿三爷屋里头的母老虎可是远近驰名的,瞿三爷整日被调侃惯了,也不恼,只嬉皮笑脸道:“我身边的没得可心的,哪里赶得上哥哥的福气,前头有那名震京城的小嫂嫂,后头又有那名门贵女,哥哥好生福分,简直是坐享齐人之福。” 这沈毅堂是但笑不语。 沈毅堂被人众星捧月的迎到座位上,见桌上还坐着江南巡抚大人之子江俞膺,前任兵部侍郎之孙李韧,并忠勇侯之外孙唐晏新,几人皆是达官贵人之子,身份高贵,平日里总爱一众玩乐,臭味相投,是以皆是熟悉之人,凑到一块免不了嬉戏玩乐一番。 虽皆是出身不凡,但贵人圈子里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来,无疑,这里边皆是上赶着巴着敬着那沈毅堂。 那唐晏新道:“五爷日后若是娶亲了,这往后嫂子管得严,只怕是难得出来与咱们一同玩耍呢。” 那瞿三爷闷声笑道:“晏新兄,你这话便见外了吧,这能够管得住咱们沈五爷的人,我看是怕还未曾出世吧!” 这话一时惹得众人齐声称赞。 沈毅堂眉眼含笑,还未待说话,便忽然听得笼子里的鹦鹉抢先开口,唤了声:“主子爷威武!” 一时惹得众人齐声称罕,齐齐望向沈毅堂掌中笼子里的鹦鹉,直罕见道:“好个伶俐的小东西!” 这沈毅堂也是一脸纳罕,挑了挑眉打量着自个手中的鹦鹉。 那瞿三爷素来爱鸟,喜乐逗鸟听曲儿,此翻见了便眼睛都直了,直赞叹道:“此鸟颇有灵性,乃禽类中的极品。” 却又听到那鹦鹉一连回了三个:“谢谢夸赞,谢谢夸赞,谢谢夸赞!” 只听得大伙连连吃惊,一时赞叹无比。尤其是那瞿三爷,只眼珠子不错的盯着那只鹦鹉,恨不得是自个的才好。 后头几人喝酒听曲儿,谈笑风生,期间那鹦鹉几次语出惊人,直把众人逗得忍俊不禁,齐声喝彩,便是那雅望楼里的头牌雅妓涟羽姑娘的风头也被夺去了一二分。便一直到散场了,那瞿三爷还在念叨着。 这沈毅堂见这鹦鹉比上回伶俐不少,又想起那饲养它的小丫头,心道:倒是个机灵的,竟把它调教得如此乖巧温顺,一时又有些好奇,便对身旁的杨二道:“去把那个饲养鹦鹉的小丫头唤来,爷重重有赏!” 第31章 玉佩 春生恰好就在这正院里头,随着进入前厅里,见那沈毅堂躺在椅子上,手中拿了根签子逗弄着小花,只低头俯身道:“奴婢见过爷!” 沈毅堂摆了摆手示意春生抬起头来,问道:“这鹦鹉喂养得不错,你是如何教养地?” 春生想了想,低声道:“奴婢只教了它三句话!” “哦?”沈毅堂挑眉,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好奇道:“是哪三句话?” 春生垂着头,双手垂在身侧,恭敬道:“回爷的话,奴婢只教了‘主子爷威武’,‘谢谢夸赞’,‘您所言极是’这三句话。” 那沈毅堂听了细细琢磨一番,若是此鹦鹉对他恭敬地招呼“主子爷威武”,他可不得赞上一二句,那鹦鹉定是回以“谢谢夸赞”这一句,他瞧见了,少不得惊讶,再次赞赏几句或是感叹一番,这鹦鹉再回以“您所言极是”,可不是顺理成章么。这沈毅堂心中微微赞叹,直道一句“妙哉!”。 若是旁人瞧见了,定会赞一句心思缜密,可若是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奶娃呢?沈毅堂不由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小人儿,见虽安安分分,性子文静,瞧着小小的一个,却没有想到竟是个如此聪慧的人儿。 沈毅堂便又想起上回在廊下随口吓唬她的一句话,原不过是闲来无事随口逗闷的,却未曾想竟被人当了真去,还真的调教了起来,更让人惊讶的是竟然还被教养的如此之好。 这沈毅堂觉得新鲜又有趣,最要紧的是今日兴致不错,遂眯着眼笑道:“不错,爷说了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春生微愣,随即又立即回道:“奴婢不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沈毅堂皱眉,道:“说了赏你便定会打赏,爷岂非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那立在一旁的杨二最是会察言观色,也跟着附和着对春生道:“能得到主子的赏赐,便是天大的造化呢,那可是得绞尽脑汁细细想来,千万得好好把握,要知道过了这村可没得这店呢!”又捧着笑对沈毅堂道:“爷,瞧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光见着爷通身贵气便两腿打颤了,哪里还敢张口向爷讨要东西啊。” 沈毅堂笑起来说:“唯有你嘴皮子利索!” 便又上下左右巡视一番,只见腰间挂着个青白衔尾盘龙玉佩,便随手摘下,往前一递,道:“喏,便把这个玉佩裳给你玩耍吧!” 杨二大惊:“爷,这个可是您随身携带多年的宝物啊!” 沈毅堂挑眉道:“今日哪来这么多话呢?”又瞥了一眼春生,后满不在乎道:“爷身上哪件不是宝物?原不在乎这一个!” 春生听了觉得此物过于珍贵,一时不敢接,又见那沈毅堂脸上泛起不耐之意,只嗫嚅着,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杨二假意自打了两下嘴,知道那沈毅堂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并未曾责怪他多嘴,只看着那上好的玉佩,经不住有些眼热,主子爷身上的物件哪有不好的,偏这件又要比其他的更是好上几分,没想到这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运道这般好,才刚入府便得了这般造化得了这般好的东西。 那沈毅堂见杨二面露垂涎,笑骂道:“你眼热个什么劲,爷平日赏给你的还不够多么?”又对着春生道:“日后好好干活,悉心照料着爷的宠物,他日必定再有裳!” 春生只连连点头称是。一抬眼,只见一旁的红裳,蝶艳二人皆是满脸眼红的瞧着她。 那蝶艳见她得赏丰厚,瞧着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心道: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显水的,却没想到竟是个得运的。那红裳更是搅烂了手中的帕子,她平日里打点着爷房里的衣裳首饰,那玉佩是爷素来贴身佩戴之物,百般金贵的紧,可不是市面上几十百两银子能够随手购得到的,瞧着爷平日里也喜爱的紧,却没想到竟随手打赏给了那个黄毛丫头,红裳一时眼红嫉妒了起来。 春生回到屋里,将放在怀中的玉佩拿了出来,见掌中的玉佩龙透雕作盘曲状,尾含于口内,两面均饰阴线龙纹,身饰卷云纹,角部饰云纹。颜色偏灰白,又泛着少量的碧绿色,摸在手上通体冰凉,乃上好的和田玉质,一看便知是个金贵的物件。 春生拿在手中把玩了几遍,又想起今日在前院那沈毅堂的一番言行举止来,只觉得这人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够赏人上好的东西,坏的时候把人吓得半死,直感叹道,原来好赖不过是在他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春生把柜子里的小木匣子拿了出来,打开锁,只瞧见里边静静地躺着几颗金瓜子,几个娇憨可爱的金裸子,一对珠花并二两碎银子,这是自入府以来所得的赏赐及上个月府中发的奉例,春生又把手中的玉佩放里边,便觉地这个小木匣子是越来越沉了,里边的东西也越来越贵重了。 这时,听到屋外那小香桃一蹦一跳的回来了,春生把小匣子收好放进了柜子里,转身便听到香桃欢呼道:“呀,春生,你总算是回来了,今天整日一个人简直是无聊死我了。” 春生见香桃一蹦一跳好不快活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无聊死了的,又见她怀中拿着一包拆开了的七巧点心,分明是一副吃饱喝足万事不愁的样子。 香桃把七巧点心递给春生,道:“来,你也吃点心!” 春生摆摆手只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又是跑哪里疯去了。” 香桃边吃点心边摇头晃脑地答道:“杨大哥哥带我吃好吃的去啦!”说着便又停不了嘴,直道:“春生,我今日尝了好多好吃的。”又板着手指头一一算到:“有桂花糕,龙须酥。吉祥果,还有七巧点心···” 说着便又吞起了口水,直遗憾道:“可惜我每样只尝了一点,杨大哥哥便都收起来了,说我一次只许吃这么多,我分明还没尝够嘛!” 春生见香桃在杨大那里便放了心,又与香桃聊了会子,问了下午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这才准备入睡,许是白日做活劳累,待晚上回来又经历了那一档子事情,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一闭眼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32章 大房 到了第二日,春生与蝶依二人仍旧到那凝初阁报道,两人忙里忙外,待到了吃晌午饭时分,忽然听得院外有一丫头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锦绣姐姐,来了来了,大老爷一家都到大门口了,这会儿老太爷正领着二老爷一家正在门口迎着呢!” 一时间,只见整个院子一片骚动,众人皆从屋子里伸出头来,试图探寻更多的细节末枝。 锦绣把那小丫头带到一旁角落里,低声问道:“大老爷一家此番可是全都回来了不曾?瞧着有何罕事没有?咱们主子爷可否也在外头?” 只见那小丫头一一道来:“我听前头嬷嬷说,此番大房回来的人有大老爷,大太太,两位少爷并四小姐,齐姨娘也跟着一道。罕事便是此番跟随着的还有一位小姐,据说是大太太娘家的亲侄女。”又道:“咱们主子爷未曾瞧见,听说好像是一大早便出门呢!” 那锦绣深思片刻,便对那小丫头道:“好的,我知晓了,你且到外边再走动走动,若是打听到什么便回来与我说道。” 那小丫头恭敬的称是,便又一溜烟的跑开了。 那锦绣原地思索一番,待心中有些定论了,转身见众人皆巴头探脑的,便冲大家道:“大老爷一家皆回府了,琢磨着这会子正在摆家宴呢,不过这横竖是与咱们无关的,咱们目前的首要任务便是上赶着把手头里的事情速速理好,不然老夫人怪罪下来,谁也没好果子吃!” 一时众人皆缩回了脑袋。 却说那头的家宴摆在了世安苑里的禧庆堂,一抬头便瞧见一个赤金大匾,上边写着斗大的三个字“禧庆堂”,待往里走,只见屋里珠围翠绕,正堂排放着两排交椅,两边各自候着几名婆子丫头,待正眼望去,便见榻上正歪着一位身着青色缕金洋绸缎窄褂的老太太,端坐在榻上,两边有几个小丫鬟端着漱盂侯在一旁。 原老太太身体不适,未曾外出迎接,此时在这禧庆堂里可是坐立难安,一门心思跟着飞到了外头,只恨不能外出一探究竟的好。此时,恰好听到外边的动静,老太太被立即扶着站了起来,一时,只见一群人被簇拥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头子,此人正是那沈府的一家之主老太爷沈国公沈鹤林,已是到了古稀之年,面色苍老,却目光如电,精神奕奕,沉吟内敛,不怒自威。 后头紧跟着一位通身气派的中年男子,身着亚鸦青色暗纹锦团直缀,腰系锦带,腰间佩戴玉饰,脚踏青绸步靴,满身贵气。又观他面容严谨,早已不富年轻,却双眼如巨,有股岁月沉淀后的成熟稳重之感,细细瞧来与那沈国公面目似有几分相似之处,此人便是这沈家大老爷沈冲兆。 只见那沈冲兆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忽地跪倒在地,只对着迎来的老夫人道:“母亲,儿子回来了,儿子给母亲请安!” 却见那老夫人早已上前将沈冲兆一把扶住,双眼已是热泪盈眶,却又是喜不自胜,直道:“我的儿啊!快快起来!” 便双手把他扶起来,只不错眼的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见来人一副风尘扑扑的模样,直心疼道:“瘦了,我儿瘦了!” 沈冲兆却是笑着关怀道:“母亲身子瞧着比上回硬朗许多。”又道:“儿子不孝,未能时刻侍奉母亲左右,还望母亲责罚!” 老夫人哪里舍得,直道:“你这般全是为着咱们沈家在外安身立命,一心报效朝廷,光宗耀祖,我怎会不知?你可是咱们沈家的支撑,我又不是个老糊涂,怎会随意责罚于你!” 那沈冲兆见母亲宽容大量,一位体谅了解则个,一时胸中满腔酸涩,又见老母两鬓斑白,一时心中几经滋味。 却又见那边一位四十出头的贵太太,瞧着不过三十几岁,身材合身,一张脸端庄典雅,美丽华贵,又得体大方,仪表端庄,端得是个荣耀高贵的姿态,此人便是大房太太谢氏,谢氏领着一众子女给老夫人请安,神色恭敬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老太太连忙把她扶起来,握着谢氏的手拍了拍道:“好,好,此番可真是辛苦你了。” 那谢氏却是满脸温顺恭敬道:“哪里,这都是儿媳应当的!” 又见那边大房的长孙沈之敬,大房次子沈之轩,沈家嫡孙女四小姐一同过来请安道——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一一见过,见嫡孙沈之敬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心中欢喜,又见那沈之轩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让人忍不住赞叹。又见旁边的四孙女沈雅孜正乖巧的立在一侧,生的玲珑秀气,一副大家闺秀的典范,更是怜爱,直拉着沈雅孜的手道:“哟,咱们家孜姐儿长高了长俊了,瞧瞧,祖母一眼还未认出来呢!” 沈雅孜娇嗔道:“可不是,孙女将将都有大半年未曾见过祖母了,若是再过上一段时日,祖母定是认不出来了!”说着便又歪在老夫人身上撒娇道:“祖母,孜儿想您呢,您可是也如孜儿想念祖母这般想念着孜儿!” 老夫人一时忍不住动容,直笑道:“想,想,想,简直是日思夜想!” 一时,场面温馨,众人皆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老夫人又留意到旁边还有位十分娇小玲珑的闺中小姐立在谢氏一侧,肤若凝脂,眸印秋水,生得是明艳可人,谢氏赶着介绍道:“母亲,这便是我那娘家的侄女甄姐儿,她小时候您还抱过的呢。” 老夫人仔细打量一番,连忙笑着对那甄姐儿招手道:“快走近些让我瞧瞧···” 甄姐儿有些羞涩,倒也落落大方的往前走了几步,彬彬有礼地向老夫人俯身拜见道:“甄儿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一把拉着她到跟前,仔细瞧着,见她知书达理,低眉顺眼,不由眼睛都笑弯了,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好,是个伶俐的好孩子!”说着便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嫡孙子沈之敬,眼神意味不明。 那沈之敬被瞧得脸一热,颇为不自在的转了视线,后又快速的收了回来,往那边瞄了一眼。 一时三代同堂,其乐融融。 待大房回到院子里更衣洗漱之后,又回到禧庆堂一同用膳。旁边的正堂用大屏风隔开,里面是用来宴客的次间,此刻摆了两桌宴食。 主桌上坐着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沈冲兆,二老爷沈冲祥四人,并大房子孙沈之敬,沈之轩,孙女沈雅孜兼并甄姐儿一共八人,后头次桌上坐着大房太太谢氏,二房太太吴氏,并二房两位小姐沈雅芮,沈雅琦。沈家规矩,与长辈一同吃饭时,媳妇不能上桌,妾氏不得入席。 只见那主桌仅有八人却是安排了九个坐席,原来还有一个是单独留给那沈毅堂的,只是,到了现下,那沈五爷不知怎地还仍未瞧见踪影,一家子皆在等着。只把那沈国公气得阴着一副脸子,只差没吹胡子瞪眼了。 这沈国公素来严谨,此刻噙着一张黑脸,任谁瞧了都有些发怵,皆是谨言慎行,一时鸦雀无声。 那沈国公对着下边的管事道:“去外边瞧瞧看那孽障回来了不曾?兄长嫂嫂远道而来不曾迎接便罢了,还肆意拖沓,拉着整家子等候着他一人,简直目无尊长,越来越没规矩呢!” 那沈冲兆开解道:“许是五弟手头有事,一时走不开吧!”那沈冲祥也跟着一旁附和。 只见那沈鹤林怒目而视,道:“他整日里游手好闲,手头上能有什么正经事!” 沈冲兆,沈冲祥二人一时禁声。 待又等了片刻,只见这沈国公大手一挥,道:“不等了,一顿不吃反正又饿不死那孽障!” 众人这才开始提筷用膳,一时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不过自古清贵簪缨之家奉行用膳皆是食不言寝不语地,吃饭时历来静悄悄地,并非那等百姓人家笑语喧哗甚至吵吵闹闹。沈家更是讲究些,吃饭的时候人虽多,但从头至尾,并没有人说话,连咳嗽声都没有,此乃常态,并未觉得有尴尬不适在里边。 待到临近饭毕,这沈毅堂才终于大摇大摆的姗姗来迟。 一时间,丫头婆子上赶着搬椅摆饭,又把那单独预留的菜色快速端了上来,一众丫鬟鱼贯而出,有条不紊,好不热闹。 那沈毅堂一上来,便向沈鹤林,老夫人一一请安,又同沈冲兆一房一一拜见,直道:“大哥,弟弟我来晚了,现下我先自罚三杯向你负荆请罪可好?” 那沈鹤林见这沈毅堂原本规规矩矩的操持着礼数,倒是脸色微缓,可转眼却见他在家族的宴会上端着外边胡天海底,胡吃海喝的做派,也不忌讳桌上的一众晚辈兼外客,上桌便叫酒。顿时一丝怒气上头,直喝道:“好好吃饭!” 这沈毅堂近日与这沈国公两人极不对付,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沈冲兆瞧着两人还是同往日一般总是说不到一块,觉得无奈又有趣,又怕这沈毅堂脾性上来语出惊人,遂一番周旋,直对沈毅堂道:“且先等着,这几杯酒你自是要喝的,可不是现在,等到十日后你大婚之夜再喝也不迟!” 却听到那沈鹤林冷哼道:“哪里瞧得见半点新郎官的样子!” 那沈毅堂听了,顿时挑眉道:“本就没多想当这个新郎官!” 沈国公一噎,竟不得发声。 原来近来父子两个正在闹脾气,这沈国公本是个严厉寡言之人,虽年事已高,两鬓如霜,却历经三代朝堂,定非等闲之辈,身上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下边的一众儿孙无不敬之畏之,无人敢触其逆鳞。偏偏每次被这小儿子沈毅堂给气得怒发冲冠,恼羞成怒。 俗话说,老小儿,老小儿,别说,这越老性子还真是越发童趣了。 两个平日里就多有不对付,老子素来看儿子不顺眼,这儿子也未见得多待见老子。虽未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地步,那也是互看不顺眼睛,互不屑一顾。其实也未见得多大的成见在里头,无非是老子管得多,儿子不服管之类的吧! 尤其是这一年里,这沈毅堂行事做派愈加乖张,纳了个青楼女子做姨娘不说,还特意赶在大婚之际让其有孕,这不生生自打脸面么?简直是在一众世家大族当中沦为笑柄。 这沈鹤林虽深知这沈毅堂一直不乐意这场婚事,是以一拖再拖,可是这苏沈两家乃交好世家,两家自幼便早已指腹为婚,怎能言而无信,一个真正的簪缨之族若是背信弃义,不讲道义的话,还如何能够繁荣昌盛,生生不息的走下去呢? 沈鹤林有自个的盘算,这沈毅堂何尝未有自个的思量,是以,一语未合,可不闹得满城风雨么? 第33章 皇子 待到了晚间时分,沈家四房一路舟车劳顿,终于也在同一日赶回府了。 四房的四老爷沈冲锦携其妻儿姨娘一同爬山涉水,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元陵,其妻郑氏乃出自寻常秀才人家之女,家室与其余几房相比自是相形见绌,但胜在家室清白,品行端正。当时那老夫人替那沈冲锦特意择选了好几位出自世家的名门贵女,虽有的乃庶出出生,但那也皆是名门之后,与寻常人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偏偏那姨娘安氏选中了其中出身最差,相貌也堪堪一般的郑氏。 幸好这郑氏为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上对长辈尊敬孝顺,下对儿女悉心照料,教导有方,与那沈冲锦夫妻二人成亲十数载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房内尚无妾氏通房,反倒成为了沈家几房中最为顺意和美的。 沈冲锦一行刚回府便直接奔往老夫人居住的世安苑给二老请安,那沈冲锦三十七八年纪,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身形魁梧健硕,胸脯横阔,两腮布满络腮胡子,生得一字赤黄眉,两眼赤丝乱系,粗犷威武,与沈家其余男儿很是不同。 这沈冲锦生性耿直,行事豪爽直率,一进屋便携妻儿行礼跪拜,道:“儿子携妻儿回来了,给父亲,太太问安!” 那沈林鹤林见沈冲锦行事稳重,落落大方,便点了点头。 这沈冲锦又看向老夫人直问道:“太太身子可是好些呢?” 这老夫人见沈冲锦以军礼相拜,虽有不伦不类,却又威严正式,似乎是最高的礼仪,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直道:“快些起来,地上凉。”又玩笑道:“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呢,原不过就这回事。” 又看到一旁的安氏,那安氏早已与老太爷,老夫人见过礼了,见老夫人伸手过来,那安氏立即上前搀扶着,道:“太太气色瞧着比上回好多了,妾身特意从边疆带回了一些野生山参,药效极佳,太太可以试用一下。” 老夫人拍了拍安氏的手直道:“难为你时刻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上回正是吃了你寄来的那些稀有药材这身子才好转的,这上次的还未用完呢,这次你又巴巴地带了这么多,你当真是有心了。” 安氏恭敬道:“这都是妾身的本分,唯愿太太身体健朗,和乐安康!” 这安氏所言皆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安氏自幼服侍老夫人身侧,素来忠心耿耿,为老夫人尽心尽责,鞠躬尽瘁。 这深宅后院自古并不平静,因一番机缘这安氏被老夫人提拔为姨娘侍奉老太爷左右。安氏老实本分,却也通透明事,万事皆以老夫人马首是瞻,虽并不得老太爷爱戴,却是成为这后院中除去老夫人之外唯一立起走到最后之人。 这安氏儿孙满堂,日子顺意,深知一切福泽皆是老夫人授意的,自是时刻盼着老夫人的好,老夫人待她也不薄,两人关系似主仆似姐妹,不是一般言语能够形容。 老太爷问了庶子嫡出的孙儿沈子聪的学问,见所问皆能回答上来,一时满意。那边老夫人见沈雅心,沈雅囡两姐妹性子天真烂漫,一时又欣喜又欣慰,直对安氏道:“相貌随你,这性子么,倒是随了相宜那丫头!” 相宜指的便是郑氏,这是她的闺名,一般唯有亲近之人才会这般唤她。老夫人见那郑氏气色不好,甚是疲惫,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已经有些两个月的身孕了,这真是老蚌生珠,一时惊喜。 郑氏一脸羞涩,其实她也不过才三十出头而已。这沈冲锦也难得窘迫,直到:“也是刚回京才诊断出来,是以还未来得及禀告太太!请太太责罚!” 老夫人直道:“此乃双喜临门之好事,作甚责罚!” 沈家一时喜事连连,福运不断。 又过了两日,这沈家三房也到了。只是这三房的沈冲瑞却一路艰难跋涉,引得旧疾病发,一时才刚回来便绕过了世安苑被直接送往了三房的瑞雪居,老夫人听闻却是大吃一惊,一阵心惊胆寒,立即亲自赶往了瑞雪居,一时间,丫头婆子乱做一盘。 这沈冲瑞乃身患旧疾,完全治愈却是不可能了,只唯愿能暂时控制住病情,延缓其发散。一直到大半夜,众人才渐渐散去,旧疾稳住了。 沈府开始张灯结彩,沈府的大宅各个院里皆挂起了大红色灯笼,系上彩绸,贴上了双喜字。沈府的门楣上用红绸缠绕,八个硕大的大红宫灯十分醒目,此宫灯制作工艺复杂,呈八角状,骨架间以绢纱和玻璃镶嵌制成,并绘有各色图案,此宫灯出自大内,长期为宫廷所用,此刻悬挂在沈家大门口,无不彰显着雍容华贵及喜庆之气。 府里的下人由管事下至跑腿的丫鬟小厮皆按照品级配发了两套新衣裳,衣裳皆是镶了红色锦绣,绣了鸳鸯戏水,吉祥如意的图案,寓意美好。且近三个月每人月例翻倍,按照品级每人赏赐了不同的饰品配件等装饰物,厨房里放食加餐,一时间,无论走到哪里,院中每个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 春生被安排在凝初阁里帮忙直至婚宴结束。因大婚当夜,那凝初院里院外皆得派人守院,并且人数得为双数,寓意好事成双,古语两人结为夫妻,有情人终成眷属,即指“好事成双”,合其心意。经过清点,凝初阁的人数是单数,是以把春生留下了,与那双卉两人夜里守在院外。 沈府上上下下忙碌不堪,宾客络绎不绝,特提前三日摆放客宴,场面空前盛大,还未到那婚宴当日,便已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呢。 待到那婚宴的头一日,忽然有贵人到访,一时间更是光耀门庭,原来所来之人竟是当今九五至尊之子的九皇子。 第34章 大婚 九皇子驾临元陵亲自来沈家拜宴,顿时让这沈宅蓬荜生辉,锦上添花,更是为其增添了皇亲国戚的威武权势之气焰。其实这沈家原本就是九皇子的外家,沈家一门显赫,这九皇子亦是与有荣焉。 十月秋末,已有丝丝凉意。 这日元陵沈家忙作一团,注定成为整个元陵城的焦点。 沈家的沈五爷沈毅堂原本就是个风云人物,此番沈五爷成婚,自是引起空前瞩目。据说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那瞧热闹沾喜气的围观群众亦是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道是万人空巷也并不为过。 有的人排在外围,奈何瞧不见里头风光,遂纷纷摩肩接踵,差点引得动乱祸起。却忽然瞧见几队身配腰刀的士兵鱼贯而出,直把沈府外边的一整条街都给封了起来。 只见那沈府外边街道站着两排威风禀禀的军爷,简直是八面威风,气势汹汹。 原来为了方便迎接新娘子的花轿,沈家无法,只得惊动了府中护卫镇守,特于元陵知府与江南巡抚借来兵力,调遣军队驻守镇压,一时风光无两。 这新娘的队伍早已于昨日抵达,由女方的兄长苏梅擎三日前于扬州亲自护送而来,现居于城外的驿馆之中,待今日吉时由男方新郎亲临接亲归来。 那苏家在扬州城中亦是一方显贵之家,这新娘苏媚初乃嫡出大小姐,虽为继氏所处,那也是苏家唯一嫡出的小姐,受尽家中宠爱。此番远嫁元陵,何尝不是万般不舍,那陪嫁的嫁妆更是十里红妆,担担沉甸甸的,引得外人纷纷咂嘴弄舌,无不惊之叹之羡之。 沈五爷红袍加身,独自骑乘,胸前佩戴大红绸,衬托的愈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沈五爷便是在迎亲之际也不忘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引得街边妇道人家或是闺中小姐无不脸红心跳。他原本就是天人之姿,一个抬眼,一个回眸,一记勾唇间自是风姿绰约,要不然那苏媚初也不会巴巴的盼着嫁过来呢。 这婚礼的流程极为繁琐冗长。前起,女方得早起宛妆,女方喜娘需得用那五色棉纱线为新娘开面。待接亲的花轿临门,女家须得放炮仗迎轿,经过男方喜娘三次催轿后,女方母亲得哭上轿,新娘兄长将其抱上轿,然后倒火熜灰,这新娘的大花轿才得允起驾。 待得那花轿进门,男方得奏乐放炮仗迎轿,然后夫妻二人得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最后方能退班送入洞房。而这一切不过才是婚宴的开端而已。 不过这女方家去甚远,父母并不能跟随身侧,于是许多繁琐礼仪皆为省去,但是那哭轿早已有人代劳,便是抱上轿,倒火熜灰此类却是不能免去。 那苏媚初经过一番大动作,待坐到花轿中早已是筋疲力尽了,不过尽管身体疲惫,那心里却是如同尝了蜜般,清甜清甜地。想到轿前那人正迎着自己一步一步地缓缓归家去,一时胸腔酸涩,又是熨帖又是满足。 原来那苏媚初自知事起,便知道家里与她定了一位夫婿,小时候是好奇,待到大了些便开始想象她的夫婿是怎样的长相,怎样的为人,怎样的性格,心中几经描绘。后来那苏媚初跟随父母到元陵做客,终于将传闻中的夫婿一睹为快,见那沈毅堂拥有龙凤之姿,一时惊为天人,似醉如痴,顿时为之倾慕,芳心暗许。 这头沈媚初这般心意满足,却不知那头的沈毅堂心中是作何感想。 待到那花轿被迎至沈家大宅门前,由一名六岁幼女盛装三次微拉着新娘的衣袖迎接其出轿。那苏媚初有些紧张的伸出手,下轿后便由喜娘搀扶着,忽然手中被递入一根红绸,随即被牵引着往里头走去。这苏媚初虽见不着前边的路,却是紧紧跟随着前边人的步伐,一步一步,寸步不离。 高堂之上,那国公爷与老夫人居于两侧,老夫人直喜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便是那向来严谨寡言的沈国公此刻面上也露出几缕笑意来。 周遭宾客纷纷靠上前来观礼,只听见那赞礼者正欲高喊赞唱之际,忽然见那身份高贵的九皇子上前,道一声:“且慢!”便又笑着道:“此番还有一份大礼将要送给表哥!” 说完便大手一挥。 便见后边一位身穿青色锦袍,袍上绣有蟒形图文的花衣,似是官袍,又与文武百官所着略有不同之人上前一步,只见他生得白面无须,又见他左手持有拂尘,右手朝着东边高举有一道晃眼的明黄圣旨,如有那明眼人,一看便知此时是个怎样的景况。 原来此人乃宫中颇有身份的总管,乃是一名太监总管,只见他突然高举手中圣旨,忽然高声宣道:“圣旨道——” 那声音尖而细,又拖得冗长,一时间传遍老远。 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便见那沈国公二老率先离座,走到下方朝着那高举的圣旨跪拜,一时间,整个喜堂之人顷刻跪到一片,恭敬谨慎,心中莫不面露敬意。 那太监总管严肃高声宣道:“沈毅堂接旨——” 便见那沈毅堂上前一步跪拜,面露恭敬,道:“臣接旨!” 原本这沈毅堂并不官职在身,不过此番归来元陵,竟谋得了一官半职,待婚后便正式着手历练,此乃后话,暂且不作多表。 随即听到那总管高声宣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沈国公之爱子,风流倜傥,妙趣横生,甚得朕心,又观苏卿家之女苏梅初贤良淑德,温婉贤淑,实乃天造地设之一对,特此赐婚,为成佳人之美,望其美满顺意,钦此!” 这沈毅堂微愣,随即意味不明的上前接过懿旨,道:“谢主隆恩!” 一语未听,又听得那上居者继续高声道:“贵妃有赏:赐火茹璎珞冠一副,御尊银冰夜明珠一颗,十二水晶钻石簪一对,御尊黑水晶玉镯一对,皇家三镶式玉如意一对!” 所有赏赐皆乃皇家御赐之物,金贵在其次,最主要的便是可是莫大荣耀啊! 那总管报完,便笑着对沈毅堂道:“沈公子,快快请起,此乃沈家莫大荣宠啊!”又道:“老奴也在此祝贺沈公子大婚喜乐,百年好合!” 沈毅堂笑道:“李公公客气了,有您千里迢迢为沈某的婚事奔走,实乃吾之荣幸!” 拜堂继续进行,这沈家一时恩宠无限! 第35章 婚宴 酒过三巡醉意浓。 这沈毅堂端着酒杯,席上之人纷纷起立,皆上赶着过来敬酒道贺。 有与那沈毅堂相熟之人,便熟络的过来与之亲热攀谈。也有那攀龙附凤之人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兴许能过与之结交或是崭露头角一番。更有那托人拉拢关系疏通进来的,争着抢着只为博得一个露脸的机会便也足矣!要知道,能够在今日入的了这沈府大门的,定是非富即贵,一般等闲人等岂能入得来呢? 只见这沈毅堂穿得一身喜庆,一副十足新郎官的扮相,一袭红袍加身,头戴红绸玉冠,衬托得整个人玉树临风,风华正茂。席间热闹,不时有人上前敬酒,那沈毅堂端着酒杯竟是左右逢源,与之谈笑风生,一一应对,竟有着一派世家子弟的大家风范。 席间不时有人私下低声议论:“瞧见没,那个便是那声名在外的沈五爷也就是今日婚宴的主角,不愧是勋贵世家的子弟,啧啧啧,瞧瞧那通身的气派,如此尊贵威严,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也有那眼红妒忌之人私下泄愤道:“不过是命好会投胎罢了,生得这钟鸣鼎食之家,想不出头都难。”又颇不是滋味道:“倘若换做是旁人,保管也有这般气派。” 原先那人听了,只觉得此人眼界心界小,又颇不识趣,最重要的是目光短浅,胸无点墨,直道那等口无遮拦之人,定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待他日祸起萧墙指不定还未自知呢!遂面露蔑视,赶紧远离,免得先前那等口舌令他人听了去反而牵连到了自个,遂又转身举杯,与旁人结交示好。 这沈毅堂大喜之日免不了应酬一番,后边跟着一众世家子弟,有人过来敬酒,亦有人帮着挡酒,有人起哄着今日不醉不归,也有人起哄着得去闹闹新娘子。 见那沈毅堂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却并未答话,有那懂得擦言观色的立即上前阻拦道:“这嫂子乃是天人之姿,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相看的。”又跟着劝酒道:“来来来,熊戴军,熊儿,你这般冒进,自个儿先自罚三杯,省得兄弟们亲自动手呢?” 刚说完,便见其余人跟着起哄闹起,只听见那熊戴军哀嚎道:“瞿三儿,你丫的今儿个可不地道啊,老子今儿可喝了十几杯呢,你丫的才···” 后边的话被淹没在嬉闹中,一时热闹非凡。 这午间设的宴席被翻了三台,直到下午丑寅时方才作罢,却紧接着晚宴又开始了,一时毫无停歇,却依旧是座无空席。 虽有人跟着挡酒,但是从早至晚整整一日这沈毅堂皆是酒杯不离身,待到了晚宴散席,终是喝得酩酊大醉。 这凝初阁的正院里头却是灯火通明,廊子屋檐下挂满着灯笼红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里边的蜡烛一闪一闪地,风一吹来,四处摇曳,平添了一股子涟漪缠绵之气。 正屋里头的丫头婆子皆依着规矩退居屋外,在外间次屋或是屋外守着。正屋里,一个身披大红嫁衣,头盖红色鸳鸯戏水盖头的女子正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床头,身上,脸上遮盖得严实,瞧不见面相,只见放在膝头的十指纤纤,好似鲜嫩的葱头,又见上边染着鲜红豆蔻,风情艳丽。 高堂上点着雕有龙与凤图案的花烛,此乃龙凤花烛,一支饰有一条龙,龙嘴里含有一颗珠子,称为“盘龙戏珠”。一支饰有一只凤凰,凤嘴前有一朵色彩艳丽的牡丹花,称为“凤穿牡丹”。这两支蜡烛下半段各饰和和二仙,寓意龙凤呈祥,夫妻美满和谐。 屋里头安安静静,便是一根针头落地的声音皆可听得到,屋外却是热闹非凡,外头熙熙攘攘,有听戏唱曲二的余音,有敲锣打鼓的声响,也有些噪噪杂杂的嬉闹声混合在里头,这一动一静,最是扰人心头。 待等了又等,忽然听见房中响起了推门声音,这屋中之人心提了老高,又是紧张又是期盼,待细细听来,见这来人步履轻盈,小心翼翼,床头之人心中一阵失望,试探的唤道:“思柳?” 便听见立即有人回应道:“是我,小姐,这前头还不知得闹到什么时候呢,小姐今日一整日未曾进食,可怎生是好?要不先将就着用些吧,外头徐妈妈派人去打探了,姑爷一时半会估计还回不来呢!” 这新娘子苏媚初听见来人果然是自个的贴身丫鬟思柳,一时有些失落,又听了思柳之言,闻那沈毅堂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自己确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肚了,便道:“那好吧,挑些轻便容易进食的。” 原来这沈媚初一忍再忍,原是怕吃食会弄花了脸上的妆容,她要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她的夫婿毅堂哥哥。 这思柳最是了解苏媚初的心思,准备的食物皆是便于入口的,有一小碗燕窝粥,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 这思柳见那沈媚初伸手乱摸,便劝道:“小姐,反正现下四下无人,小姐先把盖头取下来,等待会儿吃完了在盖上即可,反正无人瞧见。” 却见那沈媚初直摇头道:“不行,这盖头得等夫君亲自来揭起!” 沈媚初只匆匆用了两口粥,吃了两个点心,便又忍住了,匆匆打理妆容后,便只一门心思的等着那沈毅堂的到来。 这边院外,春生并双卉两人守在院子最外头,今日两人得守通宵,这般花好月圆的大喜之夜,凝初阁上上下下,院里院外是离不了人的。 春生与双卉商议,待夜深了去,春生与那双卉两人一人守前半夜,一人守后半夜,不然晚上夜深露重,恐挨不过去。 天气已进入了深秋,有丝丝凉意,尤其到了夜晚,竟然觉得凉意刺骨,便是说话也能从光影里瞧到丝丝白汽。这边两人无聊的在外头候着,议论着这日府里头的婚宴,直道是开了眼界,原来这显赫世家操持起来竟是这般气派,简直是声势浩大,气势如虹。 两人高谈论阔了许久,直见夜已深了,天气愈来愈寒冷,便只盼着正主赶紧过来洞房花烛,两人也好做安排。因两人年纪尚且,尚且不知洞房花烛是何意,只知成婚之夜便皆要如此,遂提起也不见忸怩,这边论着,那边便远远的瞧见一盏一盏罩灯沿着林子往这边过来了。 春生与双卉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这正主总算是来了。 第36章 洞房 这沈毅堂是被杨大与杨二两人搀扶着进入凝初阁的,后边还跟着一众随身伺候的随从,一行人皆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往这道上来,这般大阵仗直惊得春生二人纷纷腾空而起,春生赶紧对双卉道:“你赶紧进去通报,这边我先候着。” 因这边毕竟是凝初阁,春生只是个外人,并不方便诸多走动,双卉不同,她本就是院子里的人,又熟悉里边的情形,是以本该就是双卉进去通报的。 这双卉匆匆跑进院子里,里边早就安排有侍奉在外的丫鬟巴巴的盯梢着,但凡有一丁点动静便警醒赶来,直问道:“可是来呢!” 双卉气喘吁吁道:“来了来了,已经到院子口呢。”趁机换了口气,又拍打着胸口补充道:“该是喝醉了,瞧着被一大帮子搀扶着” 这边刚说完,便见后头大丫鬟锦绣闻声匆匆而来,听了双卉的通报,便分别对二人吩咐道:“吟心,快往新房里通报。”又转身对双卉说:“双卉,赶紧通知厨房把备好的毛巾热水送来,要快。” 吟心,双卉二人纷纷跑着行事。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边响起好大的动静,锦绣赶紧上前去迎接。 里边苏媚初听闻立即正襟危坐着,安安静静的端坐在床头,一动不敢动,实则心里头捣鼓得厉害,两只手握着紧紧的,手中的如意帕子被揉作一团。 少顷,便听见外头有一打头阵随从提前在外禀告道:“奴才给太太问安。”又道:“今日宾客满堂,主子爷在外应酬一整日,此刻已有几分醉意,奴才们此番惊扰还望太太责罚。” 因这凝初阁乃内院,这正屋是夫人闺房,外男不得入内,此番沈毅堂喝醉,少不了要随行侍奉把那沈毅堂亲自送入进去,这沈家乃礼仪大家,是以,凡是得因着规矩走。 片刻,便又听见外边一阵喧嚣,有人压低着声音恭敬地唤着:“爷,请小心脚底” 又有人喝到:“快些把门打开” 一阵手忙脚乱间,便见正屋的大门被推开了,绕过外头次间,杨大与杨二两人小心翼翼地左右扶着酩酊大醉的沈毅堂进入了新房内,后头一众随从外头守候。杨大与杨二两人低眉赦目,只蹦着心弦,不敢随意张望,将那沈毅扶到床上,便立即起身告退。 紧接着后头修礼堂为首的董嬷嬷携手几个礼仪嬷嬷立即端着合卺酒进来,这是婚礼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流程,即合卺与结发。 这新婚夫妇在洞房之前共饮合卺酒,象征夫妇以结永好。这新娘原本由缨来束着头发,得由新郎官亲自从新娘头上解下来,又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绾在一处作为两人结合的信物,称之为合髻。 只是,此番一众礼仪嬷嬷进来,瞧见新房中竟是这样一番情形:床上新郎官独自酣睡,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立在一侧不知所措。饶是平日里见过各方世面,此刻也难免有些素手无策。 还是这董嬷嬷胸有丘壑,见识多广,见此情形也是不慌不忙,临危不乱,只吩咐着把新娘子牵引到床边,隐去饮合卺酒环节,然后分别从两人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放入事先备好的金盏木盒中,便一齐对新娘子道:“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一众人依礼退下,只那董嬷嬷临走前看了一眼,又回身对那苏媚初道:“夫人,夜已深了,请好生安歇吧!” 苏媚初故作矜持着点头道:“有劳嬷嬷了。” 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苏媚初坐在床头久等了片刻,见里里外外无一丝动静,犹豫许久,终是伸手把红盖头径自揭了下来。只见露出了一张面白红唇的小脸,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脂,衬的小脸煞白,嘴上抹着鲜红的口脂,缨红如血。许是被累的,饿的,面上瞧上去竟有几分惨白,面无血色。 这苏媚初生得矮小瘦弱,许是年纪本就不大,面上透着稚气。眼小淡眉,五官端正,虽不算漂亮,但也绝非如坊间传得那般不堪,貌似无盐。只皮肤不算白皙,即便抹着厚厚的粉脂,仍瞧见底子有些偏黄,嘴唇略有些偏厚,倒是那双眼睛生得颇有特色,虽然小,但是笑起来两眼弯弯,没心没肺,透着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 苏媚初一身火红的嫁衣披于身上,嫁衣取用最好的材质,聘请最好的绣娘指导,自己亲自动手历经整整三年方才绣制而成。这嫁衣更是工艺繁杂,便是那双层广陵大衫袖边角的鸳鸯石榴图案就耗时几月,外罩着的金色凤凰金缨络霞帔,那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更是几经反复钻研方而绣成。 无论是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还是肩披霞帔,下身着的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皆是由着自个一针一线亲自缝制而成地。 这苏媚初自小娇养而成,凡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成如此费尽心思这般作为,不过是想亲力亲为,把最好的自己在这新婚之夜呈现给他么? 可是,事到如今,便是这凤冠霞帔再为精致奢华却又有何用,一眼未能入得他人眼中。苏媚初一时心中百般滋味,有些委屈,有些愤恨,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难耐,只觉得心心念念盼了十数年,到头来却完全不同于自己想象般地,好像自个做了一个长达十数年的黄粱美梦,待将要实现之际忽然醒悟,才发现不过是一场庸人自扰的幻想罢了。 可是一回头,又见那沈毅堂侧身躺在床上,许是喝多了,面上潮红,却依然无法阻挡那浑身散发出的朝气蓬勃,英明神武的男子气概。毕竟是自个心心念念盼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啊,想到二人这般独自共处一室,到得这洞房花烛的境地,苏媚初忍不住脸一红,一时脑中纷纷扰扰的杂念都散了去,只剩下两眼痴痴地盯着眼前的人看着。 第37章 花烛 外头次间里候着的思柳有些不放心,侧耳听着,不见任何动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悄悄地摸了出去想找徐妈妈合计,恰好碰到外头张罗的锦绣。 这锦绣乃是凝初阁沈家的大丫鬟,身份非同一般,思柳却是苏媚初身边贴身侍奉的大丫鬟,自是那苏媚初的心腹之人。这两人品级相当,日后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章程这现下却是未可知的。 思柳初来乍到,对这沈家一无所知,自是曲意迎合,伏低做小地主动示好道:“锦绣姐姐。” 又见那锦绣身后跟着端着热水巾子的丫头,便想到定是为那喝醉酒的姑爷准备的,便道:“还是姐姐处事周全,我这会子正准备叫人安排呢,没想到姐姐便早已安排妥当呢!” 锦绣笑着道:“主子爷喜洁,这方面有诸多的讲究,咱们做下人的自当时刻铭记着。”说完,便又小声打探道:“这会子里头可还好?” 思柳见这锦绣落落大方,便觉得是个便于结交之人,听到后头问的话,便又有些皱眉道:“我也瞧不出里头是个怎样的章程,听着像是无甚动静。” 锦绣沉思片刻,便道:“我方才帮衬着迎接主子爷,瞧着许是喝上头了,估摸着这一时半会儿只怕是醒不过来。”又道:“我特意安排厨房备好了洗漱物件,正愁不好进去打扰呢,现下好了,妹妹是夫人身前贴身侍奉的,我便偷个懒交予你好呢。” 这深宅大院中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皆是上赶着露脸套近乎,此番,思柳观得这锦绣把这在主子跟前露脸的伙计推脱了,便觉得不是个争脸争宠的谄媚之辈,心道:到底是出自世家的大丫鬟,这气度品格足够端得上这一等大丫鬟的做派呢。 这思柳对锦绣颇有好感,以至于后来经常在苏媚初跟前夸赞,导致这锦绣很快便在苏媚初心中地位水涨船高,一度越过了思柳自个儿去,当然,这些皆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现下这思柳心里紧着屋里头,遂不便多谈,只与那锦绣客套一番,便领着那丫鬟也就是吟心来到新房外,思柳吩咐那吟心在外头候着,自个儿准备到里头去打探一番,却刚好听到里头的苏媚初正在唤她。 思柳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见高堂上红烛摇曳,屋子里一片涟漪气息,本该是洞房花烛,缠绵缱绻的*之夜,此刻却是一片寂静无声,何曾见到旁人形容那般“夫妻双双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的景象。 思柳进来之际只隐隐瞧见那大红锦绸床榻上躺着一个伟岸身影,思柳低眉赦目,不敢随意张望,只来到苏媚初身前,见房中情景,想来今夜便是如此这般度过了,一时间有些心疼自家小姐,又不敢断言,只低声劝道:“小姐,思柳替您梳洗更衣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起去向国公爷老夫人请安呢!” 苏媚初只一直注视床榻上之人,背对思柳道:“我省得,你快去端些热水来,我先侍奉夫君洗漱。” 思柳端水了进来,那苏媚初竟然亲自接了过来,只道:“你先下去休憩吧,这里我来伺候便是。” 思柳一愣,随即又瞧见自家小姐面上竟是跃跃欲试的欢喜样子,便是新婚之夜落得如此境地,无人掀盖头,未曾共饮合卺酒,甚至连那正眼都未曾瞧上一眼,还得巴巴清理酒醉后的局面,但凡有一点珍视便不会落到此等境地的啊!可是又观自家小姐,哪里又瞧见有半点不快呢?思柳心中一时不平,又有些疼惜,却终是无法,只得听命退去了。 却说这苏媚初拧干毛巾凑近替那沈毅堂擦拭洁面,一时两人靠得极近,苏媚初一低头,便见那心念之人的眉眼距离自个不过咫尺间,那温热的气息喷打在自个脸上,苏媚初一时脸红心跳。 又伸手去触摸,那沈毅堂五官生精致俊美,鼻梁高耸坚毅,生的一双剑眉,威风凛凛,不笑的时候有些唬人。但是幸而生的一双桃花眼,眉目自含深情,生生隐去了那股子凌厉气质,眼睛黑白分明似醉非醉,让人心神荡漾。 想当初,这苏媚初便是一眼陷入了那双迷离的双眼里,一时无法自拔。 虽这苏媚初一方面心中也有些埋怨新婚之日便这般被草草唬弄了去,但另一方面却也心疼这沈毅堂一整日为新婚应酬被灌醉如此,想到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日慢慢补回来。且临行前母亲特意叮嘱她莫要与夫君耍脾性,万不得像平日那般骄纵耍横,倒也渐渐地放下了心中的成见。 苏媚初伺候完沈毅堂洗漱,又笨拙的替他除去了外衣,扶着沈毅堂躺好,便又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这苏媚初生的娇小羸弱,一通大阵仗下来,早已是气喘吁吁地了,到后头早已筋疲力尽。见把夫君侍奉好了,便放下心来,只觉得两眼打颤,胡乱解下头上的凤冠,又退了身上的嫁衣,便意识模糊的躺在沈毅堂身侧跟着一同睡去了。 一夜无碍。 整个凝初阁灯火通明,红烛摇曳,新房里静悄悄地,一派沉寂,外边伺候的人倒也乐得清闲安心,纷纷卸下心房,各自做好自个的值守。 待到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整个沈府还未待苏醒,凝初阁的新房里蜡炬成灰,只听见有人喉咙沙哑的低声唤了几遍水,却无人听见。原来是这沈毅堂前日宿醉,这番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平日里这沈毅堂榻前皆有人贴身侍奉,随身侍奉的人皆是万分警醒,便是翻个身的动静都有人上前查探,生怕怠慢了去。而此番在这凝初阁里,一方面时辰尚早,众人皆还未苏醒,一方面这贴身侍奉的乃苏媚初身边的丫鬟,皆是由扬州千里迢迢远行而来的,又经历操心劳力的这等大阵仗,难免劳累,一时睡深了去。 这沈毅堂无意识的叫唤了几声,见无人应,只觉着愈加舌敝唇焦,不消片刻,便悠悠转醒,只觉得脑门儿像是快要炸开了似的,生生扯的痛,一时又口燥唇干,头昏眼晕,只觉得心中一阵急火攻心。正预备大发雷霆,却忽然瞧见身旁躺了一个面色苍白,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女子。 沈毅堂一时被唬了一跳,又细细瞧来,只见那满脸粉脂口脂乱作一团,只觉得脑门生生的疼,怒不可遏的掀被而起,大肆咆哮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外间思柳值夜,正酣睡间,忽然听见里边那沈毅堂咆哮喊人,只吓了一跳,幸好这日特殊,为方便侍奉乃是和衣而睡,此番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匆匆赶去,只见那屋里有一男子正瞪眉瞠眼,面露凶火,好不唬人。 又见那床榻上的苏媚初方才悠悠转醒,一脸迷茫无知模样。又观那苏凝初脸上仪容不整,一脸红白之物堆作一团,这思柳只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先上前伺候哪个。幸好后头听见动静又有两个丫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这思柳便赶忙着上前伺候那沈毅堂穿衣穿鞋,洗漱梳洗,后头两个立马去伺候苏媚初起床。 外头听到动静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乱作一团。 这沈毅堂这才忆起原来此番乃身处在自个的新房之中,昨日宾客众多,勉不了把酒作陪,这沈毅堂原本就不乐意这门亲事,自是迟迟不愿意踏入那新房中,遂与众人把酒寻欢,肆意取乐,直至酩酊大醉,不知人事呢。 此番醒悟过来,见那新娘子果然长得相貌平平,其貌不扬,又仪容不整,一副蓬头垢面的姿态,愈加不喜。又见随身伺候的丫鬟个个呆头呆脑,手拙蠢若木鸡,心中愈加不痛快。只全程阴着一张黑脸怒目而视,一时思柳等人竟是不敢再上前伺候。 那苏凝初见状立即上前道:“夫君,我来侍奉您!” 沈毅堂却是视而不见,只横眉怒目的自行推开了上前的苏媚初,面目不善,竟又径自推开了房门,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似得直直地走了出去,那苏媚初顿时脸色一变,眼眶一红,竟一时潸然泪下,只觉得苦不堪言。 那杨大与杨二两兄弟候在外头,一时听得胆战心惊,见这沈毅堂衣衫不整的径自从新房中出来了,来不及多做他想,只噤声赶紧跟着上前伺候。 后头那锦绣闻得这般动静简直是触目惊心,见这大早上雨露深重,便立即把早就备好的新衣送了上前,杨大接了,与那杨二一边跟着一边伺候着穿戴,只觉得手忙脚乱,却又战战兢兢地。 却说这头春生在外院守着,原本与那双卉二人轮番值守,那春生守上半夜,春双卉守下半夜,只这一整夜过去了,也不见那双卉过来替换,便想定是睡过头了。 春生不好计较,便自个生生挨了一整夜,只在半夜里打了个盹儿,这会子总算挨到了天亮,只觉得总算是到头了。却听到正院里好是一番大动静,随即有丫鬟匆匆跑来命她立即前往厨房准备传早膳,春生匆匆的去了,只回来通报之际忽地在二进门处与人撞了个满怀。 春生本就睡眼朦胧,一抬头便瞧见一张暴跳如雷的凶煞脸,一时间,只觉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38章 遭罪 这沈毅堂头疼欲裂,又浑浑噩噩的,一大早便极为不痛快,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撒,见了谁都觉着碍眼。 此番还没来及撒火,便有人上赶着撞上了上来,顿时怒目圆瞪,抬起脚便一脚踹了上去,直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好个没长眼地混账东西,一大早便个个惹得爷心里头不痛快,小心赏你们几顿板子给发卖了去!” 这春生还未反应过来,忽然间胸口便被挨了一脚,被踹得往后倒退了几步闷声跌倒在地上,只双手揉着胸口竟疼得说不出一句话了。 那边杨二还跟着一旁数落道:“怎么眼睛那么不好使,如此冒冒失失的也不看冲撞了谁” 说着说着便见躺在地上的人有些眼熟,便又凑近了几分,见这冒进的小丫头竟然是爷院子里喂养鹦鹉的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一时大吃一惊,生生地住了嘴。 这沈毅堂其实原本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平日里待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是和颜悦色,极少动怒的,此番确实是怒气攻心,原就是个称王称霸的性子,发起火来任谁见了都难免心有余悸,这小丫头也是倒霉,生生撞在了这枪口上。 这杨二一时心中感慨,欲上前搀扶,又见那沈毅堂怒气冲冲地走远了,一时也顾不上春生,行色匆匆的跟了上去。 这沈毅堂乃成年男子,本就孔武有力,再加上怒气上头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这春生不过还是个九,十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只一时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觉得从胸腔里钻出生生的疼意,额头上冒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还是原本跟在后头的锦绣见情况不对,又返了回来,却见那春生一脸惨白的躺在地上,□□的双手揉着胸口,立即上前抱着春生道:“我的个天啊,这是怎么呢!” 便又立刻喊人过来,吩咐两个丫头上前搀着春生进了屋子里。 那双卉睡眼朦胧地醒过来便见春生一脸苍白的被扶了进来,一时瞌睡全无,大惊失色,上前问道:“春生,你这是怎么啦,可别吓我” 此时春生已经缓了过来,只无力的摆手道:“我无碍,莫要担心” 一时抬了抬胳膊,只“呲呲”抽气,竟然引得胸口发疼。 双卉上前帮衬着解开春生胸前的衣裳,只见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青紫色的大脚印子,肿得老高,一时触目惊心,双卉瞧见了,忍不住鼻尖一红,潸然泪下。 待双卉知道了事情缘由,一时无比自责,只悔过道:“都怨我,都怨我,若不是我躲懒睡过了头去,怎会害得你遭了这般罪受。” 一时又埋怨起那位施暴者,只恨恨道:“便是哪房主子也不见青天白日里这般作践人的,春生,你生的这般玉质兰心,他怎地忍心下脚?我原先还听姐姐们说起,只道是位温文尔雅之人,却不想竟是这般心狠手辣之” 春生只一把捂住双卉的嘴道:“嘘,你小声点,让旁人听见了还想不想活了” 双卉原也是怒气上头,情急之下方才说出这些话的,待刚说完这才意识到这等背地里瞎编排主子闲话可是犯了府中的大忌,一时有些戚戚然,却又忍不住嘴硬道:“本就如此。” 又望了望春生,拉着她的手道:“我只不过是气不过把你踹得这样凶狠,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话只对你说说,不会让他人听了去。” 待春生歇息缓过神来,便禀了锦绣姐姐回了斗春院里,这春生乃是在凝初院里帮忙受的罪,锦绣处事周全,便派人把她扶着亲自送了过去,又见正院里正糟糟杂杂,一时无暇顾及此等小事,便私底下打赏了些金裸子及首饰,准备事后在与夫人报备。 却说这沈毅堂一大早上便不得清净,脑子里突突的扯得生疼,酒醉最是难受得紧,想回自个院子里在寐会儿子,又忽然想到这里距离那揽月筑并不远,这些时日繁忙,已有几日未曾去瞧过那林月茹了,一时念起,便改道往那揽月筑方向而去。 此时天刚微亮,万物初醒,空气清新,林子里弥漫的晨雾渐渐散开。行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只觉得一时神色清爽了起来。每到这个时辰沈府里的下人们便开始活动了,院子里有人在清扫落叶,厨房里早起的婆子正在烧热水预备早起的膳食。 沈毅堂天才微亮便出现在了揽月筑,那清扫院子的小丫头回身瞧见了只大吃一惊,立即恭敬屈身行礼道:“主主子爷!” 一时又手忙脚乱的放下了手中的扫帚,欲回院里通报,却见那沈毅堂摆了摆手道:“你忙你的,爷自个儿进去。”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待绕过游廊,进了里头的正院,恰好见到那玉迭正轻手轻脚地往正屋里头出来,转身瞧见本该在正房里新郎官猛不丁的出现在了这儿,只吓了一跳,立即弯腰行礼,却见那沈毅堂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小声“嘘”了声,玉迭便生生收住了喉咙里的问候声。 沈毅堂压低了声音问道:“姨娘这会子可是还未醒来?” 玉迭恭顺答道:“是的,这会子才刚刚寐下睡熟了。” 沈毅堂往那正屋里瞅了一眼,皱眉疑惑道:“晚间睡不好么?” 玉迭忧心道:“回主子爷,近来姨娘肚子闹腾得厉害,吃不好睡不好,吃了便吐,便是夜里也总得起来好几回,直到这天蒙蒙亮了这才睡去。” 沈毅堂听了眉头皱得愈加厉害了,只噙着双眼往里走,道:“我进去瞅瞅!” 这沈毅堂进了屋,满屋子静悄悄地,见屋里摆设雅致舒坦,不奢侈不华美,却无端让人觉着风雅舒服,又见一进来便闻得一股清冷暗香,令人神色舒缓。待往里走,见临窗设有一帷帐绣床,挂着淡雅锦绣帷帐,上边绣有月季花纹图案,清新雅致。旁边设有富贵开花的文案的古木小几子,上边摆放着痰盂,茶水一应物件。 沈毅堂走近,伸手轻轻掀开帷帐,只见那林月茹侧身正背对着睡得香甜,身上盖着一床锦纹被褥,脸蛋儿微红,一手搭在腰间抚着腹部一手垂在身侧,一脸温顺乖巧的模样。 沈毅堂心中一动,只解开腰带,退下衣袍,掀开了被角,在林月茹身边躺了下来。 第39章 风暴 这沈毅堂躺在床榻上,闻得被褥中一阵清甜奶香,忍不住用力嗅了嗅,又见那林月茹睡熟了,面容恬静安详,只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大手一伸,只把身前乖巧的人儿一把揽在怀中,一时软玉在怀,温香盈齿。 沈毅堂本就头疼脑涨,一早上便又怒火攻心,只觉得疲惫不堪,此刻待在这里便觉得清净舒心,不过片刻便熟睡了过去。 那林月茹待沈毅堂进入被窝之际便早已清醒,只是装作熟睡,一时不敢睁眼。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原本应当身居在那凝初阁新房中的人怎地待她一觉醒来便出现在了自个身旁呢?是幻觉么?还是错觉呢? 待到身侧之人渐渐呼吸平稳了,这林月茹终是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见那张日思夜念的脸果然就出现在自个眼前,一时胸中又酸又涩,却又满腔热流,伴着那温热的气息涌入全身。 其实近来这林月茹日子并不好过,于身体上,近来身子是闹得最为厉害的时候,孕吐之厉害,简直是食之无味,便是强迫自个吃些东西不过片刻又被吐了个干净,不过才两个多月,这林月茹硬生生的瘦了一圈呢。 于心理上,却也是林月茹长这么大以来,最为艰难困苦之际。这林月茹原本就是个清高气傲之人,又自持才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情样貌又方可并存,在加上原本就出自殷实之家,骨子里流露着的自命不凡便是与生俱来的。 原本就不乐意与人为妾,如此委身于人,被困在这一方宅院中勾心斗角的了此一生。却不料遇到了这沈五爷,她觉得,或许这沈毅堂便注定是她生命中永远逃不开的结,逃也逃不了,避也避不开。 不愿去想这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使得这原本身处新房中的沈毅堂出现在了自个跟前,也不愿去想往后妻妾同堂自个儿将会处在怎样的境地,更不愿去想宅门深深最终自己会走到哪一步。此刻,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闭上双眼,用心享受这难得的温馨静谧时光。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圆满。 这揽月筑一片祥和安静,却不知那边凝初阁却是早已一片兵荒马乱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那流言蜚语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的传遍整个沈府,却不知这五房院里早起所发生的事情一早便传到了那世安苑呢。 在凝初阁里,那苏媚初只趴在床上嘤嘤哭泣,原本满心欢喜的盼着嫁到这元陵沈家来,一路爬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只为与那心上人长相厮守,可是这会儿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那沈毅堂看她的目光带着满满的鄙夷不屑,深恶痛绝,哪里是新郎瞧见新娘的目光,分明是见着仇人一样,一想到那沈毅堂如此看待她,她只觉得一颗心揪着,生生的痛。 苏媚初一时生无可恋,只凄然道:“我要回家,我要回扬州去···” 那一旁劝解的思柳听得心里头突突直跳,直道:“小姐,千万莫要这般胡言乱语,这叫有心之人听到可如何是好啊!” 又在一旁费尽心思的开解道:“姑爷早起发怒不过是起床气呢,毕竟昨晚喝得那般酩酊大醉,不然怎地衣衫不整的便直径出去了,想来必是还未完全醒酒呢!” 那苏媚初听了哭声见小了。 这思柳见机便又奉劝道:“小姐昨夜劳心劳力,衣不解带的侍奉了姑爷整整一夜,若是让姑爷知道了,定会心怀感动的。” 又道:“等会到了时辰姑爷定会过来带着小姐去给老夫人磕头请安的,这会子小姐哭得满脸花猫似的定会惹人不喜的,今日乃新婚头一日,咱们得开开心心,和和睦睦的,便是那老夫人见了也定是会喜欢小姐的,更别说姑爷呢?” 那头苏媚初听了,只犹豫问道:“他当真会喜欢么?” 思柳用力点头道:“定会的,小姐这般伶俐可爱,哪个会不喜。” 这苏媚初听了,只觉得心中稍稍宽慰,便又觉得那思柳所说的言之有理,这初来沈家,便哭哭啼啼定会引人不喜,待他人闻了去,指不定怎么编排呢?遂连忙爬起来拭泪。 毕竟她是这五房的正头夫人,往后便是这院里的女主人,母亲说过,得拿出主子的气派好生打理好自个的院子,若是院中一派和睦安宁,便是那院里的爷们也定会高看一眼的。 想到那沈毅堂,这苏媚初心中可谓是几经复杂,一时间爱慕有之,埋怨有之,不知何时,竟也凭添了几分惧怕在里头。 这思柳劝了苏媚初梳洗妆扮,便吩咐人取了备好的新衣过来,乃是一身大红色锦缎裙,外罩着一件红色双孔雀开屏绣云小袄,边缘滚着金丝缀,好不华丽喜庆,光彩耀人。又亲自到随行备好的八宝盒子里取出一对金累丝镇宝凤凰金钗,堪堪可配得那身新人红裙。 这思柳看似据理力争的奉劝着苏媚初,实则心中诸多不安,那个姑爷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个好相处之人,自家小姐生性纯良,若是那沈毅堂并非良人,这自家小姐往后可怎么办呢? 思柳趁机外出打探一番,得来的消息令自己生生打颤:原来这姑爷屋里早已纳有一位得宠姨娘,并且还早已有孕在身。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侍奉的通房,这还只是在元陵,在那京城宅子里更是莺莺燕燕一屋子。思柳见所得来的消息竟是这般不尽如人意地,一时满脸愁容,虽早有耳闻那国公爷之五子生性风流,此刻却道当真是眼见为实。这般情多风流,若是这被小姐知道了,可怎生了得?尤其是那位姨娘那里··· 光这般想着,这思柳脑海中早已上演了一番暴风雨将至的戏码。 这苏媚初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见自己绸缎云锦加身,金银珠宝在侧,却依旧改变不了自个相貌平平的事实,想到那沈毅堂拥有天人之姿,而自己如此平庸至极,竟一时自惭形秽,生出几许自卑感来。 又在房中盼望许久,眼看就要到了往那世安苑请安的时辰,仍然未瞧见那沈毅堂的身影。 这苏媚初一时有些焦急,又有些担忧,生怕那沈毅堂不会出现,待等了又等,眼看时辰到了,预感那沈毅堂不会出现了,终是心焦气躁起来,直把心中最后一丝理智也给丢掉了,苏媚初后知后觉的气得起身道:“好,当真是好极了,新婚之夜将我抛下便算了,此番与那长辈请安也要丢下我,他沈毅堂究竟是把我当做什么呢?” 这苏媚初原地来回走了几遭,简直是越想越气,竟怒目切齿道:“此番他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他好呢!” 说着便愤然起身往外走去,竟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 这思柳大惊,简直不知是该拦还是不拦,这拦么,可眼看与长辈请安的吉时已过了,未免落得不忠不孝的名头。这不拦么,此番任由那苏媚初胡闹下去可不得一发不可收拾呢。 思柳一时纠结不知如何是好,便见那头苏媚初早已逮了丫鬟命道:“你速前方带路,本夫人亲自前往那斗春院便是!” 思柳赶紧上前拦住,道:“小姐,那姑爷此刻···此刻并不在那斗春院中···” 那苏媚初质问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原来这思柳早早便派人去前去打探了一番,得知那沈毅堂根本不在自个院里,自打从凝初阁出去后便直接去了那揽月筑,便是到这会子还仍未瞧见出来呢。只是,这叫自个儿如何开的了口呢? 思柳张了张嘴,却是道“姑爷他···姑爷此刻····”竟是一时不忍道出。 还是那锦绣现身直接干净利落的道出:“主子爷这会子正在那揽月筑呢!” 向那苏媚初恭敬请安后,直谏言道:“那林姨娘素来好手段,仗着肚子里怀着爷的骨血便整日拿乔,可好生气派着呢,只千不该万不该在太太入门头一日便如此费尽心思笼络住主子爷,这不是生生让太太没脸么,太太乃一房女主人,是该好好整顿一番,得好好震慑住那种恃宠而骄之人才好啊!” 这苏媚初被锦绣连番的话语惊得一阵惊骇,这···这沈毅堂屋内何时纳有姨娘呢?并且还有孕在身?为何她从未听说过?她只听闻那沈毅堂周遭纳有通房随身侍奉,这自古男子三妻四妾皆为正常,男子自知人事起身边伴有贴身侍奉的房中丫鬟也是尚可接受之事。只是但凡世家大族尤为讲究,极为严格遵循大俞的婚礼制度,即:婚前不可纳妾,若硬要如此,便会认定乃家族中礼仪教养不严苛,是以举凡簪缨世家极为忌讳的。 最为重要的便是,这让刚入新门的苏媚初如何自持,这不是被生生打脸了么? 这苏媚初只一瞬间脸上血色尽无,浑身冰凉,只惊觉此乃天方夜谭,随即勃然大怒,气红了双眼,只怒不可支道:“我定要向他讨问个清楚明白!” 第40章 将至 这边苏媚初正气势汹汹地前往那凝初阁欲找沈毅堂讨说法,那边锦绣见她走远了,便悄悄地拐向另一条道上,此处乃是通向那世安苑的近道。 这苏媚初行色匆匆,后头思柳根本是拦无可拦,无法,只将将跟在后头跑着,便想着如今唯有趁那苏媚初怒不可支之际硬拉上一把了,希望不要惹着什么祸事才好啊,毕竟这沈府可不比苏家。 苏媚初见这揽月筑虽没有自个的凝初阁宽敞华丽,却也雅致讲究,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这般娇养在此,可不是百般宠爱着么?苏媚初顿时又气又恼,满腔嫉恨。 一时刚进院子里,便见有两个双生丫鬟拦着疑惑问道:“你乃何人?” 苏媚初见便是这里的丫鬟也生的如此绝色,一时又是妒忌又是醋意大发,只冷冷质问道:“沈毅堂可是在里头?” 那双生姐姐寻欢见来者直呼主子爷其名,正预备呵斥,又观这来人穿戴不凡,又见后头气喘吁吁地跟着一众婆子丫鬟,一时脑海中几经猜想,待猜到来人身份,顿时一惊,直堆着笑谄道:“太太,爷这会子正在里头歇着呢···” 一时待话还未说完,便见那苏媚初伸手把寻欢推到一旁,直径越过了她往里走去了。 这寻欢被推得一阵踉跄,幸好被一旁的报喜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待两人站稳后,那报喜见苏媚初一副兴师问罪,气急败坏的模样,深感不妙,直道:“不好,这主子爷这会儿正寐着呢,如此冲撞进去,只怕会引得爷心里头不快···” 其实心里头却是隐隐发觉这新太太是冲着自家姨娘而来的,只一时不敢说出口罢了。 这寻欢报喜两人跟在后头直急急地唤着:“太太···太太···” 那苏媚初却是充耳不闻,直沿着主道往那正屋方向寻去。 那头玉迭见外头吵吵闹闹的,便出来查看,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玉衫锦裙,穿金戴银的女子朝着正屋方向健步如飞而来,又观来者皱眉蹙眼,面露不善,后头寻欢报喜两人跟着后头唤着“太太”二字,便知其身份,一时讶异,心道这位正主怎么出现在了这里,却又来不及多想,只收起了心思远远行礼恭敬道:“奴婢给太太见礼。” 见那苏媚初未正眼瞧她,一路走近欲越过她进入正屋里,只一时张开双臂拦着,陪着笑道:“太太,姨娘这会子正睡着了,太太若是有事,且容奴婢通报一声。” 那苏媚初向来被溺爱长大,虽性子单纯,却素来骄纵,只横眉竖眼道:“你竟敢拦我,还不给我起开!” 玉迭并非寻欢报喜那般好糊弄之人,只守在门口不动却是面上操持着礼数道:“奴婢怎敢冲撞太太,只这一大早姨娘还未起来,怎能如此衣冠不整的给太太问安,还是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还望太太稍等片刻!” 这苏媚初却是没得耐心与之周旋,只扬起了手作势将要打人,勃然大怒道:“好啊,真是好大的脸面,竟然敢拦着你主子,今天我便替你们姨娘好生教教规矩,好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说着便一计耳刮子扇了过来。 这玉迭没想到那苏媚初果真动真打人,只眼明手快的躲开了,却不想这苏媚初打人乃是筏子,不过是想趁机引开她的注意力好方便进去罢了。 这玉迭被闪到了一边,苏媚初趁机夺门而入,便见那帷幕帐里并列躺了两个身影,一副举案齐眉,与世安好的美好样子。 苏媚初见了只心中一片凄凉。 却说这边榻上两人听到外头动静,已经转醒了,这沈毅堂直皱着眉头道:“这又是在吵些什么?” 一起身冷不丁便瞧见恰好撞进屋中的苏媚初,一时间面色发沉,只双眼冷冷的盯着那苏媚初一动不动。 那苏媚初面色凄然,只忍不住眼眶发红的委屈质问道:“你把我这个刚娶进门的正头夫人丢在一旁,可否就是为了她?” 见那沈毅堂不发一语,只以为他是默认,一时心中苦涩凄凉,又终是心有不甘,气的一度恼羞成怒,直上前欲拉着那林月茹撒气道:“我倒是要瞧瞧看你这狐媚子长啥样,竟然敢抢走我心心念念的毅堂哥哥,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苏媚初不容分说欲越过那沈毅堂拉扯那林月茹试图瞧清她长什么模样,却被那沈毅堂挡住,只一把抓住苏媚初的腕子,冷声道:“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疯?” 哪知这苏媚初听了顿时又红了眼,只凄然泪下,痛心绝气道:“好,好啊,你竟然还质问我,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我入门的头一日,正等着你领着我去拜见长辈请安问好吗?可笑我等了又等,你却跑到哪里去呢?你新婚之夜便喝得酩酊大醉,我宽衣解带的伺候整整一宿,转眼,你却把我独自丢弃在新房之中转身上了这个贱妾的床,你要我作何感想?现在整个沈家都在瞧着看我的笑话,是的是我发疯,我一大早便被你给逼疯呢” 这苏媚初越说便愈加觉得心中悲痛,只浑身发软发颤抖。 沈毅堂却是不发一语,只绷紧了下巴脸色发青。 那边侧身躺在床榻里头的林月茹亦是满腹委屈,只觉得被人骂做“贱妾”令人委屈,被人羞辱上门令人委屈,无端抢了别人的心上人令人委屈,这般被人“捉奸在床”亦是令人忍不住悲愤,只是,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 林月茹一时忍不住悲伤啜泣,那沈毅堂瞧见了只连忙上前查看,这苏媚初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只顿时气的浑身打颤,几步上前一顿胡捶乱打道:“我与你们两个拼了” 一时屋中乱作一团,外边玉迭,寻欢,报喜,以及后边赶来的思柳几时瞧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帮忙拉扯,那思柳急急的劝道:“太太,快些住手” 那边玉迭立即护着自个的主子,直道:“姨娘,小心些” 而那寻欢,报喜二人自是巴巴的护着那沈毅堂,直唤道:“主子爷,您当心儿” 好是一番兵荒马乱。 直至拉扯开了,这才瞧见那苏媚初头发松散,衣衫不整,一脸泪流满面。那边沈毅堂身上被挨了几拳头,不过他身体坚硬,肌肉紧绷着,便是这般软绵无力的拳头砸几下定是无碍的,到时把那苏媚初的手砸得生疼。 到是那林月茹被护住了,一时无事。 只那沈毅堂全程阴着一张黑脸,眼底有一丝狠戾之色,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恰在此时,忽然听见外头那杨大在大声报道:“爷,老夫人屋里的嬷嬷过来传话,让爷领着太太到世安苑问安!” 此番僵局这才被打断,倒是一时相安无事。 话说近来府里相传这五房颇为不太平,自从这娶了新太太过后,这五房便再无一日清净之日了。 有说道这位五房太太苏氏为人横行无忌,蛮横无理,又爱争风吃醋,不得五爷喜爱。偏又长得相貌平平,其貌不扬,却自持美丽,整日里脸上抹得花花绿绿,叫人见了直摇头探脑,啼笑皆非。 又有人直道乃是那林姨娘林氏爱作筏子,爱搬弄是非,整日里在主子爷跟前班门弄斧,搔首弄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谄上傲下,当真莫不风光。直把那大房都给比了去。 总之便是那正房太太苏氏与那姨娘林氏早已水火不容,斗得不可开交了,便是那新婚头一日早早就撕破脸皮,正房太太直接杀上门欲意开撕啊,众人就如同亲眼瞧见了似的,学的活灵活现,直道这简直比话本里描述的还激烈精彩啊! 近来各个屋里讨论的皆是这个事件,春生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自春生受伤之后,这夏铭瞧着如此触目惊心便觉得有些怜惜,特意允了春生几日假期,命她好生修养,可暂不用理会府中一应事情,且假期不算在原本每月的休整日里,遂这几日春生乐得清闲。 春生胸口的印子待后两日颜色又深了几分,俨然发紫发黑了,瞧着甚是吓人。肿胀倒是消了,只疼痛尚在,只觉得一抬起臂膀便触发胸口发疼。 春生心中不是没埋怨过,只觉得那沈毅堂乃天煞浑人,一脚将自个踹得躺在床上几日动弹不得,当真是令人怄火恼怒,又自认倒霉,平白无故的撞在那位煞爷身上,活该受此灾难。又觉得自从遇着他便从未有过喜事发生过,皆是灾事祸事,一时自认倒霉,一时又暗自警醒着,往后必要避着那位爷走,方才能一路顺心顺畅吧。 近来春生听闻的不是那苏氏霸道蛮横,便是那林氏阴险狡诈,其实要春生说来,这一切发生的源头难道不是那位水性杨花的主子爷么?世人批判指责的向来皆是那争风吃醋的女子们,可是谁又曾想过,造成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那引发舆论鳌头的男人们么? 或是世人皆知,只是不欲开口提及,不愿承认改正罢了。 久而久之,这深宅后院的可怜女子便越来越多,怨气越来越重,终无一日安宁时日。 第41章 药膏 自打这苏媚初进门后,沈毅堂便觉得烦不胜烦,平日里他逍遥惯了的。院里的林氏清净怡人,兰质蕙心,辞致雅赡,每回去了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心情无端变得舒适宁静。房里的通房袭云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无甚糟心事情。 便是往日在京城宅子里的,也是个个善解人意,虽偶有那争风吃醋,小吵小闹的,但偶尔如此也不失为一番情趣。 但是自打这苏媚初入门后,整日里往那老夫人面前行词告状,又或是跑到这斗春院围追堵截,还整日里为难一众妾氏,扰得后院颇不宁静,真是颇不消停,惹人厌烦。 这沈毅堂不堪其扰,眼不见为净,干脆跑到外边与一众狐朋狗友寻欢作乐整日夜不归宿,气得那苏媚初把屋里的一应器具砸得换了一波又一波,直浑身打颤,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却又终是瘫痪在床上,趴在床头无意识地喃喃道:“你究竟为何这般厌恶我···” 原来这苏媚初心思单纯,往日骄纵惯了的,偏又心高气傲,最初因着一心爱慕还会学着在那沈毅堂面前小意温存,乖巧迎合,可是在那沈毅堂毫不掩饰的憎恶眼神中终于日渐崩溃,干脆自暴自弃,恢复本性,甚至变得更加变本加厉故意与之作对,终是惹人厌恶罢了。 其实,有时候这人对人会没得缘由的滋生出爱慕,厌恶,喜欢,讨厌,或是无感之情,其实皆不过是一种很表面的感官,最为重要的也是最为让人忽略的其实不过是显而易见却终又让人轻易不易察觉的相处之道也。 很显然,现下的苏媚初并不善于此道也。 这沈毅堂在外玩乐数日,直把那沈鹤林气得雷霆大怒,直叫嚣着要派人把那不孝子给绑回来好好教训一顿,那老夫人听了便不乐意了,斜眼瞅着沈鹤林道:“您沈国公爷这般威武厉害,有本事把我这老婆子也一并给绑了吧,横竖你是瞧咱们娘俩不顺眼吧。” 沈国公被噎了一下:“你这是混淆是非,我不欲与你这般妇人争论···”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直道:“反正我不管,谁要打我毅堂的主意,我便与他拼命!”又道:“他本就受了委屈,还不让人发泄下?再说了,这毅堂已经领了差事,不过几日便要去公干历练,还不让人好好松快松快几日了。” 沈国公与之争辩不过,直道:“你这简直是妇人之仁!” 又觉得有失颜面,便气得拂袖而去。 老夫人乐得于此。 后边莺儿见状直小声与那云雀咬嘴道:“自打这老夫人病好后,国公爷与老夫人两人便越发童心未泯了,整日斗嘴,好生有趣···” 那云雀听了便对莺儿挤眉弄眼,那莺儿一回头,便见那林嬷嬷正斜眼扫来,顿时被吓着了,便立即身体站得笔直,不敢再随意乱语。 话说这沈毅堂即便是回到府里,也不过是到那揽月筑坐坐,因那林月茹有孕在身,不便伺候,后来又到那袭云屋子里宿过几晚,偏偏就未曾踏入过那凝初阁一步,下边个个跟风捧高踩低,见着风向竟还是偏向那揽月筑,遂个个欲往那揽月筑凑。 反倒是那正院的凝初阁里相对冷清些,不过到底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虽皆深知那苏氏不得爷们宠爱,到底忌惮着正房太太的身份,明面丝毫不敢怠慢,最多不过私底下数落几句过过嘴瘾。要知道,在这世家大族里,正房是明媒正娶而来的,那才是正经主子,那妾氏任凭如何得宠,不过也只比奴才高一等,在主子面前永远也只得称呼一句“奴”。 偏偏有人看不到这一层面,只一位揣合逢迎,故而失了尊卑。 这几日天气变冷,已是步入了初冬,有那惧冷的早已棉衣夹袄加身了。万物开始调零,府里的柳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倒是斗春院后边的那片竹林长盛依旧,有股宁折不弯的风骨。 不过沈家素来讲究,便是冬日里也有专人培育了许多奇花异草,或是从南北四处移植了许多适合在元陵冬日生存的植被,便是冬日也段不会让院子里失了景致的,是以在这沈府里,风景犹存,不辨春夏秋冬。 待下过一场雪后,真正的冬天才开始到来。 近来这沈毅堂倒是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整日里待在书房为公干做准备,瞧着倒是有模有样。 春生身上的伤也已经跟着好得差不多了,印子渐渐淡化,不仔细瞧是瞧不出与原先的差别的,说起这个,倒还是得亏那沈毅堂送来的那盒药膏,效果极佳,不过数日便完全治愈了。 至于怎的又与那沈毅堂扯上了关系,这话说来话长,还得从那春生告假卧病在床,便又由香桃替她喂养小花的事情说起。 乃是有一日,这沈毅堂闲来无事,无意中瞧见到廊下那香桃正在喂养他那素来喜爱的鹦鹉,可是不知为何,那鹦鹉蔫不拉几的,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香桃有些心焦,便围着不停地打转逗弄,偏那鹦鹉萎靡不振,一副面如死灰模样,香桃简直快要急红了双眼,急的直原地打转,直道:“小花,小花,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该不会快要死了吧···” 这沈毅堂凑近,见着鹦鹉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是大为吃惊,由身后问道:“这鹦鹉怎么了,怎地变成如此模样,你喂它吃什么呢?” 这沈毅堂突然出现吓了香桃一跳,见来人是沈毅堂,便又害怕得直躲闪。 沈毅堂知晓这香桃自小害怕他,打小老鼠见了猫似的战战兢兢,遂收起身上的凌厉,语气温和道:“小香桃,莫要害怕,你与爷说说它到底是怎么呢,爷保证不罚你···” 香桃仍是有些害怕他,躲在廊下的柱子后边,只伸出半个脑袋偷瞄着,见这沈毅堂语气温和,不似以往那般吓人,遂小声唯诺道:“我···我不晓得···” 沈毅堂挑了挑眉,问道:“那之前那个喂养它的小丫鬟呢?我记得是唤作春生的那个?” 哪知这沈毅堂刚问完,便见那香桃眼圈愈加红了,只噘着嘴盯着沈毅堂,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瞪了那沈毅堂一眼,道:“都怪你···” 说完,便后怕似地一溜烟的撒腿跑了。 留下那沈毅堂独自一人立在廊下一头雾水。 这香桃素来害怕他,每次见了都是低着头或是一溜烟开跑,活见鬼了似的,这沈毅堂倒也日渐习惯,只是今日似乎有些古怪在里头,竟然还敢瞪他,这沈毅堂觉得有些新鲜。 到了书房里,沈毅堂处理好手头里的事情,靠在椅子上,一双腿搭在案桌上,后边书房里的归莎与莞碧一人在收拾书桌上的东西,一人在后头替那沈毅堂按摩捶背松乏,这沈毅堂便又想起之前在那廊下发生的事情,忽地开口问道:“之前替爷喂养鹦鹉的那个小丫头现如今往何处去呢?” 后头替他按摩的莞碧问道:“爷问的可是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 沈毅堂道:“唔···正是···” 莞碧道:“那个小丫头受伤了,现如今正躺在屋子里修养呢?” 沈毅堂闻言摆了摆手,示意莞碧停下,皱眉道:“好好地在府里头待着怎地受伤呢,是不是惹什么祸事呢?” 那莞碧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何事儿,只听见说那小丫头胸前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啧啧,听说怪严重的,整一个发紫发黑的大脚印子···” 这莞碧越说便见那沈毅堂脸色越发不自在起来,那归莎见了,“咳咳”两声提示,莞碧不知其意,后见形势怪异,终是停了下来。 这边沈毅堂眯着眼,起先还没觉着什么,待莞碧说道“发紫发黑的大脚印子”之际,便疑惑道,这院里有大脚印子的可不就他一人么?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与下人们发过火啊,唯有一次还是在那···沈毅堂微愣,皱眉问道:“那个小丫头可是到那凝初阁去过?” 莞碧还未反应过来,那归莎便道:“回爷的话,因之前那凝初阁人手不足,夏铭姐姐便安排春生与碟依两人去往那凝初阁帮忙,碟依在婚宴前便回了,春生是大前日回的,回来时便受伤了···” 归莎回的有条不紊,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那沈毅堂的表情。 只见那沈毅堂摸摸鼻子,有些意味不明的样子,问道:“现下好些了么?” 归莎坦白道:“奴婢与那春生原不是一个屋里的,也不甚清楚,不过已经修养几日,想来要好些了吧。” 说完,便见那沈毅堂眉头松散,似想了想,便又道:“爷记得在那书柜旁边的暗格里还有一盒药膏,对去淤有些效果,你便拿去给那小丫头吧!” 归莎听了有些惊讶,抬头看了那沈毅堂一眼,只恭顺道:“好的,爷,奴婢现在就送去!” 第42章 摆饭 归莎见那春生小小的一团鼓在菱花被子里,素白的一张小脸,许是身体不适,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清瘦单薄,楚楚可怜。 见她来了便要忙着起身,还是被归莎给按了回去,直道:“你躺着别动就是,我之前便听说你身子不适,今日便抽空过来看看你。”说着便自行坐在床边,问道:“你这几日好些了没?” 春生与书房里的归莎,莞碧并不熟,遂猛地瞧见了有些意外,倒也很快反应过来,直客道:“劳烦归莎姐姐惦记着,本就无甚大碍,现下已经好多呢。” 归莎见春生年纪不大,却说话大方,行事稳妥,便有些好感,两个聊了会子家常,便见归莎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方盒子,递给春生道:“这是主子爷赏你的,听说你身体有异,便派我把这药膏给你送来,此药膏乃主子爷随身所用之物,极为珍贵,效果极佳,你用后便知它的奇效了。” 春生听了这药膏乃沈毅堂送给她的,一时错愕,只惊讶道:“这···主子爷怎会···” 归莎见这春生满脸错愕,似乎对主子爷所赏之事毫不之情,甚是诧异,于是也有些疑惑,待细细观察,见她的表情不像作假,又忆起方才在书房中那沈毅堂的表情,略略猜策到几分,只对那春生道:“既是主子爷的赏,你便受了便是,不用多想!” 又叮嘱春生好生休息一番,便回去通报了。 春生见这盒药膏包装精致,打开后便见药膏呈现乳白色,细细嗅来,有股子草药味道,味道很淡,并不刺鼻,一看便知是珍贵之物。只春生心有好奇,那沈毅堂怎会无缘无故想起赏她这样东西? 虽心有疑虑,却并无解惑之处,遂懒得深究,反正身上的伤乃拜他所赐,便是受了这药,也当理应如此。 待用过了几回后,便感觉明显好了许多,春生便觉得此药膏乃确实是个好东西,待后来还剩下一半,便一并收拾好放入自己的小匣子当中用以备不时之需。 此事的经过便是如此。 待春生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恢复当值,只是一回来便瞧见那廊下小花活脱脱的瘦了一圈,简直变成了小小花嘛,春生诧异,心道:你怎地也好似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那小花见了春生非常激动,在笼子里直蹦跶着,又张口唤着:“春生···春生···” 春生几日不见小花也甚是想念,赶忙到厨房替小花找了一些平日里爱吃的新鲜食物,又与它唠嗑了许久,感觉它的精气神尚在,只是身体好像有些无力。 便又把香桃叫来,细问这才知道原来香桃这几日喂养的食物简直是五花八门,其中甚至包含了香桃平日里配粥喝的咸菜,春生听了简直一阵头大,顿时对那小花这几日的遭遇深感同情。 待回到了春生手中不过几日,小花便又恢复往日的活力了,整日里叽叽喳喳,不做停歇,时日久了,便又让人怀念它一蹶不振的那段时日,竟丧心病狂的以为那样其实也挺好的。 一切如旧,只自那以后,小花开始对那香桃深痛恶绝,整日见了不是冷嘲热讽便是转个身子用屁股对着她,气得香桃直跳脚,直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每每那些骂人的花样又被小花学了去,两个一人一鸟对骂的欢快,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 天气越来越冷,只恨不得整日里呆在被窝里不出来才好,春生畏寒,许是小时候身子弱遗留下的一些症状,每每到了冬日便觉得需要冬眠似的,整日嗜睡,困觉。 春生盘算着已经来到府里三个多快四个月了,这么长时间的分别,让她非常想念家里。每个月家里会托关系送来信件及家中自制的吃食,春生夜里总会把那些信件拿出来反复的看上几遍方才入睡,好似见信真能如见人般。 其实春生本计划欲告假回去一趟,沈家的下人每月有两天假期休整,也可两月并在一起一回休憩。只是一来最初府中举办婚宴尤其忙碌,她便计划婚宴后再回,怎知却出了那样的事情,在屋里凭白无故的躺了那些天,白白的耽误了那些日子。待到身体好些,便又不好意思开口与夏铭姐姐告假,毕竟这才刚休息出来的。遂暗自决定,下个月怎么的也得回去一趟才好,不然再拖着又快要过年呢,到时候弟弟只怕都要生出来了。 自打屋里的那位爷有了正经的营生后,须得每日前去当值,整日早出晚归,遂这斗春院开始清净许多。春生觉得如此甚好,至于其余人是个怎样的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这日恰逢那沈毅堂沐休之日,难得一整日未曾外出与那些狐群狗党出去花天酒地,而是一大早便去往那世安苑与老夫人问安,直把那老夫人乐得一整日未曾合过嘴。后又到国公爷的书房里待了一上午,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直把人瞧得稀罕至极。 要知道这位爷自经事起便少有踏入那国公爷书房的,直道那等阴森可恐之地绝非我类,这沈毅堂素来讨厌“之乎者也”那一套,便是自家院子里的书房大多时候也是沦为摆设而已,有时候这书房便是自个睡觉的不二去处。 尽管到最后父子俩依然是吵得不可开交,但终归是长进了不少了。 沈毅堂在世安苑用了午饭方才归去。 从世安苑出来后这沈毅堂便又绕道去了揽月筑,正巧碰到那揽月筑在摆饭,一时兴致上来,这沈毅堂便又跟着吃了起来。林月茹连忙吩咐临时加了几个沈毅堂爱吃的菜,又重新添了汤水,沈毅堂这几日当值难得清闲,遂又吩咐杨二回斗春院添壶好酒送来,一时整个揽月筑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当真是好不热闹。 这边红裳找到了爷的好酒,又相应的配好了酒壶,酒杯等一应器具,恰逢又遇着了春生,便吩咐春生与她一起把酒送了过去。 红裳用木托盘端着酒瓶,春生端着酒壶与酒杯,两人从斗春院来到那揽月筑,春生只低着头跟在后头。待进了卧室,便看到一男一女正歪在炕上用饭,旁边玉迭,双生姐妹花寻欢,报喜跟在一侧随身伺候。 炕上摆着木色复古根雕炕桌,上边摆放各色美味佳肴,旁边设有同系列木色复古根雕几子,摆放着一应茶水点心。 那沈毅堂与林月茹靠边而坐,林月茹拿着筷子给沈毅堂夹菜,那沈毅堂含笑着张嘴示意林月茹喂他吃,林月茹有些羞涩,终是夹了一筷子喂到他嘴边,旁边侍奉的丫鬟们掩嘴而笑,林月茹有些不好意思,那沈毅堂却是张口大笑,面露得意。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月茹碗里,道:“你也多吃点,近来清瘦了···” 那红裳走在前面,见那沈毅堂与林月茹亲密无间,一时嫉妒,向两人问好后,便直说道:“爷,您要的酒帮你送过来了,这般天气严寒,许是烫了喝舒坦些!” 沈毅堂道:“嗯,这般气节喝烧酒才有劲道···” 一时便又有人安排相应的器具,那红裳见沈毅堂采纳了她的建议,一时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个在主子爷跟前还是有些份量的,遂又有些得意,挑眉略微挑衅的往那林月茹看了一眼,恰好被一旁的玉迭看在了眼底,玉迭瞧得直皱眉,遂又暗自留意一番。 这红裳把酒打开,春生小心翼翼的上前,将木托盘里的酒壶,酒杯放在桌上,便又撤回后头低着头一动不动了,任由那红裳喧宾夺主的上赶着跟前伺候。 那沈毅堂倒是没注意到里头的弯弯道道,只忽然注意到了春生,见她身上穿了件对襟收腰碎花袄子,外边还套上一件素色青缎褂,直把整个人围得严严实实的。这沈毅堂光瞧着都觉着热乎,遂不由自主的送了松领口的衣襟,露出脖颈及少片胸膛。 又见她一整张脸都埋进那袄子里,活像一只正在过冬的松鼠,他见了便觉得有些好笑,遂眯着眼对春生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春生原本立在一侧装死,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发问,直愣了愣,又见屋里所有人都瞧了过来,有些惶恐,直恭敬道:“多谢爷的赐药,奴婢已经无碍了。” 沈毅堂闻言,上下打量了春生几眼,便点头“嗯”了一声,恰逢那酒烫好了,便又回过头去吃酒作乐,春生便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渐渐跟了散了去,只瞧见那头寻欢还在用余光打量着她。 一时,红裳与春生二人领命出去。那沈毅堂与林月茹二人吃饱喝足后便一同小憩。 第43章 审问 这红裳与春生二人回去,却不知一场祸事即将来临。 林月茹怀孕嗜睡,这沈毅堂听见那玉迭道不能睡多了,将来唯恐对身子不好,不利于生养。这沈毅堂便与林月茹二人躺在炕上唠会子家常。这林月茹自有孕后身上的清冷之气减少了,身上平添了一股母性韵味在里头,沈毅堂瞧着心痒痒的,却又不能由着胡作非为,只不大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忽又想起来瞿三那几个私底下羡慕他得了个“名震京城的小嫂嫂”,心中一时爽快。忽然想起这一遭,便问道:“上回送你的那套首饰可还喜欢?怎地没瞧见你带过?” 林月茹心中有些疑惑,后才想起是上回送的那一整套珍贵的云鬓金钗,便道:“那套首饰过于珍贵,妾身便收藏起来了。” 沈毅堂满不在乎道:“你藏起来作甚?首饰赏你便是用来戴给爷瞧的,便是比这更珍贵的也必配得上你!”说着便对着一旁的玉迭道:“你速去取来,让你们姨娘戴着给爷瞧瞧!” 林月茹觉得他说风便是雨的,无法,只得冲与迭点头,示意她速去取来,要知道这位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哪个敢扰了他的兴致。 一时玉迭取了过来,手中抱着个黑檀香木饰妆匣,待打开,见里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整套首面,那沈毅堂兴致大发,亲自从妆匣子里取了一支金丝八宝钗插入林月茹发间,直道:“古有‘且向张生学画眉’,今有‘坐等五爷弄金簪’···”又用食手挑着林月茹的下巴油腔滑调道:“小娘子且看过来啊,让爷好生瞧上一瞧,” 林月茹瞧他颇不正经,娇嗔了他一眼,直瞧得那沈毅堂心都酥了。 沈毅堂又从中取了那根云鬓花颜金步摇插在她的头上,见她黛眉轻点,殷桃唇瓣不染而赤,眸间深情乍现,笑语还羞,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之姿。又见发鬓上插着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移步见金钗流动,熠熠生辉,散发着优雅贵族气质,一时间隽秀优雅并存,简直是美到了极致。 沈毅堂一动不动的盯着,直道:“月茹,你好美···” 林月茹见那沈毅堂眼中深情浮现,一时情不知所起,气氛美好而和谐。 待过了片刻,便听到那沈毅堂笑骂道:“瞿三儿那小子别的不行,挑选这个眼光倒是不错,这还是上回你被诊断有孕,他特意收罗来孝敬你的,只扬言素来仰慕你已久,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目睹你的风姿,怎么样,允不允得看你的意思?” 林月茹道:“既然是爷的兄弟,月茹自当乐意作陪。” 沈毅堂听了大笑道:“那好,改日邀他过来做客,我便带你过去介绍他们几个与你认识,皆是几个没个轻重地,瞧着顺眼的你便招呼两句,看不上眼的懒得搭理便是!” 说着便又看着林月茹,直道:“别动,还差一样东西!” 说着便见他在妆匣里摸了摸,又探头过去看了眼后直皱眉,林月茹凑近问道:“怎么呢,这是再找什么啊?” 沈毅堂歪在抗上,微微皱起眉头道:“还差一对珍珠耳环,怎地妆匣里头没瞧见?” 林月茹听了有些疑惑道:“素来便没瞧见耳饰,爷不会是记错了吧?” 站在一旁的玉迭也跟着直点头道:“是的,爷,这套首饰金贵,素来由奴婢单独保管,奴婢记得非常清楚,送来之际便没瞧见过耳饰,当时奴婢还觉着奇怪了,这瞧着分明是一整套的,怎地单单落下了那耳环呢?” 沈毅堂听了半眯着眼问道:“这套首饰是由哪个派送过来的?” 玉迭道:“便是刚才送酒过来的那个小丫头,唤作春生,奴婢之所以记忆深刻,一来这往来此处的不是夏铭姐姐便是那红裳亲自过来,此番嘛却是派遣一个小丫鬟,难免让人留意。这二来嘛,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原来还与咱们有些渊源,皆是所熟之人,是以印象深刻!” 这边玉迭刚说完,便忽地听到“咣当”一声,这沈毅堂忽地把一旁几子上的杯子掀在了地上,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这沈毅堂之所以恼怒,无非便是有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地下耍心眼,当真是了得,要不是这无意间兴起之事,竟还不知道身边藏着这等包藏祸心之人。 或许顺手牵羊,行贿盗窃瞧着并不是一样特别严重的事情,但是若是胆敢偷到主子身上,便非同小可了,今日若敢瞒着做出偷奸耍滑之事,明日便敢做得那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之事,此乃世家大族最为忌惮之事。 沈毅堂一来恼怒这等事情竟然发生在自个院子,二来恼怒那行窃之人竟然如此心安理得,泰然处之,这般胆大妄为,当真是个好胆量的。莫不是往日里对大家太好了些,引得越发肆无忌惮,便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毅堂对林月茹道:“你好生休息,安心养胎,待爷得空了便开看你!” 说着便肃着脸去了。 只留下屋里几个各自猜疑。 话说这沈毅堂回到斗春院后,便直接去了正屋里,随行伺候的见他面色不善,遂个个小心翼翼的侍奉着,不敢多做言语。 沈毅堂走进房里,见屋里只有碟艳一人,便问道:“红裳呢?” 碟艳察言观色,见那沈毅堂凛若冰霜,遂噙着不敢丝毫怠慢,直道:“红裳姐姐刚刚身子不舒服,现在回屋子里休憩去了。” 便听到那沈毅堂冷“哼”一声,直冷声道:“去把红裳与春生二人叫过来,就说爷有事审问!” 那碟艳听了有些诧异,便立即恭敬的道了一声:“是,奴婢马上就去!” 只是,待转身,便见面上勾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第44章 审问 春生听见说爷要问话,还是审问,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他这会子不是该待在那揽月筑了么?又听说是与红裳一同前往,更是一头雾水。 见那传话的蝶艳一副落井下石看好戏的嘴脸,蝶艳与红裳两个素来不合,春生见她这幅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时思来想去,自己横竖并不曾做个什么不妥之事,倒也未曾担忧。只心中思量,似乎与那红裳有关,又是从那揽月筑回来之后发问的,心中一时涌起些说不上来却又若隐若现的苗头。 待到了正院,见那边红裳也急急地赶来了,一边走着一边手上还在拨弄着发饰,又理了理衣裳,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了的,脸上抹着一层厚厚的粉脂,嘴上抹了蜜色口脂,便是头上戴的珠花也不是先前瞧见的那一个了。 见了春生,红裳眉眼微挑,道:“你不在后院待着,老跑到这前头正院瞎凑什么热闹?” 春生只狐疑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碟艳,便见那蝶艳脸上忽然扬起了笑,只捂着嘴笑道:“瞧我刚才一时匆忙,竟忘了跟姐姐提及了,此番主子爷是吩咐我将姐姐及春生两人一同唤过去,说是有事审问呢!” 那蝶艳把“审问”二字咬得极重,一副阴阳怪气,又幸灾乐祸的表情,便见那红裳脸上一片狐疑,闻言皱了皱眉头,斜眼打量着蝶艳,直冷哼道:“我倒是要瞧瞧看你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 说着便身子一扭,踏进了正房里,春生跟在后头一同进入。 红裳一进去,便见那沈毅堂正漫不经心地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杯茶放手里把玩着,也不见喝,只把那茶杯盖揭开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屋里也不见伺候的下人。见她们进来了,也不见笑,只抬起眼皮瞧了眼,又收了回去。 红裳观那沈毅堂面色莫辩,一时心中“砰咚”一声,只忽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毅堂素来和睦,待院里的下人们也多是和颜悦色,极少发怒,便是发火,也不会随意迁怒于人的,唯有那副意味不明的神色令人瞧不真切,才着实让人生畏。 红裳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没底,只面上堆着笑迎上去道:“哟,爷您这会子就回啦,奴婢还以为您这会子正在姨娘那边歇会子呢。”又道:“爷,您饭起喝了几口酒,头晕不晕啊,奴婢帮你揉揉太阳穴松松乏可好?”说着便预备前起伺候。 却见那沈毅堂把手中的茶杯盖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把手里的茶杯随手往桌上一放,又是一阵声响。 过了半晌,才听到他道:“爷有几句话要问你们两个,你们须得如实说来。” 说着便抬眼淡淡的看了眼红裳,又往后打量了眼春生。 红裳听了便止了步子,未敢上前。只面上哄着笑道:“爷您有什么想问的只尽管问便是,奴婢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毅堂漫不经心,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道:“今儿个在林姨娘屋里发生了一桩趣事,便是爷先前赏给林姨娘的一套首饰中忽然发现丢了一件,待盘查下来那揽月筑的下人们一众认定自接收起就未曾瞧见过。如此说来,自是在被送入那揽月筑之前便不见了,爷记得这套首饰便是派你送去的,你当时可曾瞧见有何不妥?” 红裳猛地听到提及此事,只心中一慌,竟然是这件事情,过了这么久,竟然在今日被翻了出来!红裳紧张得瞳孔瞬间紧缩。 见那沈毅堂视线在她身上打转,只努力稳住了心神,面上不显,作吃惊道:“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无缘无故的怎地会不见了呢?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头不小心弄丢了,便谎称从未见过啊?” 说着便又做思索状,道:“奴婢记得此事,那天早起爷把一个妆匣盒子递给奴婢吩咐奴婢给姨娘送去,奴婢原本欲亲自前往,却刚好遇到外边杨大运送摆件进来,一时怕那些小斯笨手笨脚磕坏了爷屋里的器具,一时又怕耽误了爷的吩咐,便立即安排了丫鬟送了过去···我记得当时安排的是···”想了片刻,便指着一旁的春生道:“对,恰好就是她。” “我记得当时春生去了好长时间,直到杨大一干人等走后许久,方才见春生姗姗来迟回来通报!” “哦?”沈毅堂听了随即挑了挑眉,看向春生冷声质问道:“此处去往揽月筑打个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为何你去了那般久?” 春生一听见那红裳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了便觉得心中不妙,又听出那红裳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只觉得心下一跳,见那沈毅堂眯着眼讳莫如深的盯着她,只恭恭敬敬道:“回爷的话,那次乃奴婢头一次去往揽月筑,并不太熟悉路径,只知道大致方位。待奴婢进了揽月筑便在院子口碰到一个浆洗衣裳的婆婆,婆婆进去通报后,一个丫鬟姐姐领着奴婢绕了一大圈到了后边的亭榭中这才见到了姨娘,是以耽误了些时辰。” 顿了顿,又道:“奴婢乃锦园县庄子里的家生子,曾有幸在姨娘到庄子里避暑时侍奉左右,是以与揽月筑里的玉迭姐姐等人相识,当时玉迭姐姐认出了奴婢,便唠了会子家常,后来姨娘瞧奴婢眼熟,又赏赐了奴婢零嘴吃食,是以耽误的时间要长些!” 春生说话调理清晰,有理有据,条条分明,并未瞧见有甚端倪,是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却见那红裳发难道:“反正此番路上只有你一人,还不是任你怎么说!” 春生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红裳,说道:“红裳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去找玉迭姐姐问证的,便是那院里的婆婆,丫鬟姐姐也是可以的,我又没有必要扯谎。” 红裳被噎了下,又道:“那从咱们院到揽月筑还有一段距离呢,总没人为你作证吧?” 春生好似还未曾弄清楚状况,只一头雾水,慢慢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直道:“红裳姐姐的意思该不会是怀疑我偷了那件首饰吧,天地良心,我怎么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来,那可是爷送给姨娘的物件,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如此啊!” 又道:“一来我不敢,二来我还小,那些首饰于我也无甚用处,这三来嘛,那些东西若是在我手上弄丢的,岂不明摆着是我的过错嘛,我怎会如此愚笨,做出这等自食其果的蠢事呢?再者——”说到此处,只见春生年幼的脸上闪过一丝急色,直道:“在我之前,那妆匣一直在姐姐手上,如此说来,是否我也可以认为是姐姐——” 说到这里,春生将未说完话语生生止住,似乎是情急之下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似的。 话说到一半才更是让人耐人寻味。 那红裳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倒没有想到平日里沉默少言的小丫头片子不知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她原本打算将事情全权引到她的身上,想着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又不曾见过市面,本来就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几番言辞厉色的质问,定会慌得不知所措,那时,还不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随意宰割。 岂料倒是小看了她去。 却说春生这边,自那沈毅堂初提起往那揽月筑派送首饰之事,春生心中原本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忽然有些明朗了,便忆起当初,总觉得那日的红裳表现的颇为怪异,再加上此番红裳如此费尽心思,咄咄逼人的试图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春生一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只觉得平白无故的又摊上了一件祸事,又觉得自打来这进入府里不过几个月便从未消停过,更觉得那红裳实在是可恶,自己做了没皮没脸的腌臜事儿,竟然还丧心病狂的想要推到别人身上,平日里胡作非为最多算是品性不佳了,这般下来,简直是心思毒辣。 红裳见那春生倒打一耙,气得高声道:“你···你胡说——爷您可千万别信她的话,小小年纪便伶牙俐齿,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让人开了眼了。”又道:“我在爷跟前侍奉了多年,从未出现过纰漏,你觉得爷是会信你还是信我?定是你眼皮子浅显,半路上把那匣子打开偷了里边的首饰——” 春生初见那个妆匣便是被打开的,里边有些什么饰件她也是非常清楚,却断不能开口道出,一开口便是百口莫辩呢?她并不上当,只忽地跪了下来,朝着那沈毅堂磕头直道:“求爷明鉴,奴婢实在是冤枉啊!” 那沈毅堂见两人互相推脱,拒不承认,一时脸上愈加难看,也无甚耐心道:“都偷到爷跟前来了,当真是个有本事的!此事唯有你们两个接触过,看在你们服侍过爷的情分上,爷为全了你们的脸面特意单独审问,既然你们拒不承认,也不愿承了爷的好意,那我唯有一块罚了。”说到此处,他嫉声道:“每人二十板子,打到坦白为止!” 一时,红裳与春生二人皆是一震。 那沈毅堂说着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最后再问一次,到底是谁,若是主动招了说不定还会从轻发落,若是被爷识破了——”说到这里,只见那沈毅堂凤眼一眯,一字一句冷声道:“我定不会轻易绕过!” 第45章 怪异 这二十个板子下来还不得要去掉半条命啊? 红裳与春生两人倶是一愣。 红裳猛地一抬头,只见那沈毅堂眼里噙着一片冷意,似是动了真格了,一时心中害怕起来,只颤抖的上前跪下抱着沈毅堂的胳膊求饶道:“爷···我的主子爷,奴婢才是冤枉的啊,奴婢忠心耿耿服侍爷这么多年,甘愿为爷做牛做马,怎地会做那等没皮没脸的事情呢?爷,奴···奴婢···我是爷您跟前的大丫鬟,您定要相信奴婢啊!” 却那沈毅堂抽回自己的臂膀,只冷冷道:“正因如此才叫爷这般失望!” 说着便冲着外边大叫一声:“人呢?” 一时,候在外边的杨大与杨二两人听命立即进来,两人守在外边听到了些许,此时见了屋里的情形一时噤若寒蝉,不敢轻易言语。 沈毅堂冷声道:“爷素来对自个屋子里的人不薄,却不知惯出了这般狗偷鼠窃,行贿盗窃之人,今日胆敢做出此等偷奸耍滑之事,若是纵容下去,下一步岂不敢爬到主子头上撒野呢?”说着便吩咐道:“爷本欲念着旧情,却不想一个两个矢口抵赖,既然如此,便也怪不得爷下狠心了,杨大,吩咐下去,打到坦白为止!” 说着便复又坐回椅子上,只一字一句道:“当着爷的面打!” 杨大听了有些惊讶,飞快抬头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神色不似玩笑,只恭敬领命出去吩咐,只余光瞄了一旁春生一眼,眼底有丝担忧。 那红裳被吓了伏在地上不能动弹,似是不敢相信似的,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跪爬着过去直抱着沈毅堂的腿道:“爷···爷···”一时眼泪淌了出来,哭着叫唤道:“爷,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啊···” 只一时翻过来覆过去只有这两句,道不出个劳什子章程来。又怕他不信,便指着那边跪在一侧的春生道:“定是那个没见个世面的小丫头眼皮子浅,好不容易见了那样的宝物顿时生了龌龊心思,见无人瞧见便顺手摸走了,是她偷了爷赏给姨娘的首饰啊,爷,您明鉴,不是奴婢,真的不是我啊···” 沈毅堂听了,抬起眼皮看了过去,只见另外一侧跪着个小丫头,安安分分地,只面上有些焦急,全然不似红裳这般胡搅撒泼。又见她虽瞧着安安静静地,一双大眼却在飞快转动,似乎正在思索盘算着什么,见他看过来,立即低下头,再次抬眼间便只一副焦急,不知所措的模样。 沈毅堂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便觉得方才定是自个看错了。 又觉得平日里这红裳嗲声嗲气,百媚千娇的,只觉着娇媚鲜活,遂乐得与之逗乐,此刻这般胡搅蛮缠便觉得竟有些腻歪,遂有些不耐烦道:“爷此番没得兴致听你这般自圆其说,爷只听结果,若是你能够证明你的清白,爷便信你!” 这沈毅堂素来讨厌那些弯弯道道的手段,像是一些文人异士,一肚子的弯弯七七,便是说句话也是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无趣的紧。虽有些世家子弟瞧着纨绔,但却也几个真性情在里边的,如此喝酒吃肉才算痛快。 是以,这沈毅堂喜爱简单,温顺之人,便是有些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也无伤大雅,终归是率性而为不是?却最见不得那般虚与蛇尾,假意周旋,暗地里背着欺上瞒下,偷奸耍滑的勾当呢。 若是一件两件物件被不小心损坏或是弄丢了,他素来只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不会与之计较,原就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只是就事论事,损坏弄丢是一回事,偷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呢,自古这盗窃乃大罪,更是世家大族中的大忌,何况这偌大的府邸,若是这般放纵不管不顾岂不会乱套。 说起来也凑巧,这沈毅堂原本必是不会留意到此等细枝末节的小事的,别说一副耳饰,他平日里打赏下去的首饰更是数不胜数,琳琅满目,哪里记得清楚。只是这回对这套首饰印象颇深,乃是那瞿三儿花了心思弄来地,还特意在他眼前显摆了一番,直拷问道:“哥哥,你且猜猜这里头的哪样最值当?” 这沈毅堂随意瞟了眼,见那妆匣里边的玉梅发梳别致,金丝八宝钗做工精湛,最耀眼的便是那一对华丽璀璨的金步摇呢,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当真是拥有绝色天资之人堪可佩戴啊,一时,便觉得非那林月茹方可配拥有。 遂随手指着道:“喏,这个吧!” 却见那瞿三儿哈哈大笑,面露得意道:“没想到咱们浪迹花丛的沈五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边说边从里边捏起一对不起眼的珍珠耳环开始品头论足道:“此乃上好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出自海域广阔的南洋,整个大俞不超过五百颗,实在是珍贵的紧,我还是特意托···” 后边那瞿三儿还絮絮叨叨地卖弄了一大推,他便对那套首饰有些印象呢。不料,恰缝赶上此次的兴致之作,无意发现了里边暗藏着这些龌蹉,自然是恼怒,若是哪日无意间被那瞿三儿知晓了,可不得掉足脸面。 那红裳见沈毅堂态度这般强硬,只一时又悔又恨,只恨自己当初不该被嫉妒迷住了心眼。 她嫉妒那林氏被沈毅堂百般宠爱,珍珠玛瑙,珠宝玉器源源不断的打赏过去,简直被爷捧在了心尖儿上。又是为自己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相貌家室一点不比那勾栏里出生的林氏差,为何得不到爷的垂帘呢?又觉得那沈毅堂平日里对自己温柔体贴,语气暧昧和善,便觉得其实是对自个有意的,只是碍于那林氏有孕不欲声张,若是没得那林氏,她指不定早就被爷收用提做通房妾氏呢? 她见那套首饰华丽奢侈,一眼便知是稀世珍宝,又是嫉妒又是愤恨,便头脑发热的顺手拿了件不起眼的耳环,虽事后也曾彷徨害怕,但后见一直风平浪静遂也渐渐放下了心弦,还曾暗自窃喜一番,直到此番东窗事发,这会子早已是悔不当初呢。 可是,若是此番她招供承认,往后在这斗春院,在这偌大的沈府里头还有何脸面啊! 红裳又是悔恨,又是害怕,只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又恶狠狠的盯着春生,把所有的恼怒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小丫头竟是个表里不一的,她原本是打算派那个老实怯懦的蝶依过去的,却刚好遇到了探头探脑的春生,见她年纪尚小,便觉得更好拿捏,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栽在这个闷不吭声的黄毛丫头身上,她好恨啊。 一时间,只见那杨大领着一众小斯婆子过来了,屋子外边摆放了两条长凳,几个婆子过来拉人,红裳与春生二人被拉着按在长凳上。 这般大的动静早就把整个院子里的人给惊动了,纷纷倾巢而出瞧热闹,有的躲在后院的隔段处举目张望,有的假意经过打探虚实,更有那胆大妄为的直接偷偷地跑到跟前来瞧个究竟。 那香桃见他们把春生按了便要打,只急得激动的大喊道:“你们做什么要打春生,不许打她,我不许你打她···” 说着小嘴一瘪,险些要哭了出来,作势要去阻拦,被一旁的杨大给捉住制止了,香桃奋力抵抗,见那边夏铭姐姐过来了,只眼眶一红,委屈道:“夏铭姐姐,你快来救救春生,你们要打死春生···” 说着便挣扎开来,记恨的把那杨大一把推开了。 夏铭安抚并告诫香桃道:“你乖乖地不许胡闹,不然连你也一并打了!” 只见那香桃张了张嘴,委屈连连,终于在打板子的威胁下不敢做声呢。 这夏铭一回院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院门口没瞧见一个人,越往里走,便见着个个幸灾乐祸的躲在一旁瞧热闹,嘴里还跟着议论道:“谁叫平日里狗仗人势惯了,此番阴沟里翻了船可真是叫人暗爽,若真是被罚了板子去,那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见她往后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又听到另一个道:“也不知犯了何时惹得主子爷发那么大的火,这可是历来头一回啊,不过春生那个小丫头不知怎么的也被牵扯了进来,这前头还卧病在床了,这才刚好又赶上了这一遭,可真够倒霉的啊!” 待夏铭盘查清楚了匆匆往里走,便见着眼前的一幕,只见那红裳与春生二人纷纷被按在了凳子上正要行罚,里头主子爷坐在厅子里冷眼瞧着。 夏铭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时,到底一时不忍,只上赶着求情道:“爷,您消消火,怎地闹起这般大的阵仗啊,可千万莫要因着咱们这些下人而气坏了身子。”又道:“平日里这红裳最得爷的偏爱,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这夏铭与他人不同,在这斗春院里是个有分量的,便是在那沈毅堂跟前也有些脸面,是以这沈毅堂对她还算客气,只摆手打断道:“夏铭,你不必替她们求情,爷知你素来心软仁义,不过此番她们乃是犯了偷盗的大忌,势必要严惩地,任谁求情都无用!” 夏铭听了心中一阵惊愕,心道:这怎么可能,这红裳虽有些仗势欺人但也绝非偷扒盗窃之人啊,至于这春生的品行她是了解的,更是不可能呢。 夏铭见这沈毅堂的态度便知求情无用,只在一旁喃喃道:“竟是这般回事,那便是罪有应得呢,哎,只是春生这小丫头,前起才大病初愈,此番也不知能否受得住啊···” 那沈毅堂听了微微皱眉,他便想起上回那小丫头被他踹得受伤的那件事情,心中有些便有些意味不明。 他坐在这里恰好笔直对着那小丫头,见她被按在凳子上犹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鱼儿,小脸煞白无一丝血色,只腮帮子咬得紧紧地,小小的身躯上平白地透出一抹倔强。沈毅堂见了心中不由忆起在这院子里第一次瞧见她时的情景,他心中有些诧异,竟然记得格外清晰,当时心底还泛起一股子怪异念头:春生,春生,这名字简直是为这斗春院而生,为他而生啊··· 这般想来,一时心中有些略微不自在。 第46章 审问 外边小厮婆子准备就绪,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摁着红裳,红裳奋力挣扎,嘴里拼命哭喊着:“爷饶命,爷,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 那红裳打心底里觉得恐惧,是以拼尽全力反抗。一时那个婆子险些有些制不住,旁边一个立马上前帮忙,一个反手捉住她的手按在凳子上,另一个捉住脚,顿时,那红裳被牵制的死死的,不可动弹一下。 倒是春生这边不见挣扎,只头埋在凳子上,眼睛望着别处,肩膀一颤一颤的,显然是被吓傻了。 沈毅堂坐在屋子里瞧着,视线在春生身上打了个转便收了回来,一时没有表态,只手指头在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暗自沉思。 外面开始执行,待一个板子下去,便听见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声。那红裳虽是下人出生,行的是伺候人的行当,但这沈家的丫鬟素来清闲,比寻常人家养在家里的闺女不知道松乏多少,何况做到了大丫鬟这一位份的,便是寻常的千金小姐指不定也给比下去了。 红裳被养的一身细皮嫩肉的,怎地经得起这般鞭打,一时间只觉得疼痛难忍,苦不堪言,顿时只撕心裂肺的叫嚷着,听得外边瞧热闹的人大快人心。 春生咬紧了牙门,那一板子下来只觉得两眼冒金星,一股钻心的疼意一时由两股间向整个身子蔓延,便觉得胸口好似也跟着开始发疼了。 待第二个板子下来,她闷哼一声,额头上已是冒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边杨大把香桃拖到了一边,只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瞧,又见她焦急的哭喊着,便又快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巴,香桃挣扎间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便见他闷哼一声,仍未松开。 夏铭立在一侧心中也是心急如焚,见那板子毫不留情的招呼下去,只有些于心不忍,她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坐立难安。一时看着这沈毅堂,只盼着他于心不忍放过她们,一时又望向外头,只希望那几个手下轻些,可别把人给打坏了。 却说那春生一时心中委屈,一时又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这沈毅堂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他没得耐心周旋,便想这般屈打成招么?又觉得这宅门里的下人们命运当真是半点不由人,整日里小心谨慎,处处看人脸色还不够,还任凭他人喊打喊杀,轻易反抗不得,哪里还道是佛语里的“众生平等”呢? 春生一时感慨,一时又有些迷茫,未来一片无知,茫茫人生,竟觉得好似没有出路似地。 待疼痛把她一点一点的拉回现实,便见她咬咬牙,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似地,忽地伸手扬了扬手,那杨二见状便立即叫停,凑过来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春生气喘吁吁,调整了一下呼吸,只小声道:“我···我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说着便抬眼往屋子里瞧去,刚好与那沈毅堂的视线撞到了一块,那沈毅堂眯着眼打量着她,一时讳莫如深。 杨二正欲跑里去传话,便见那沈毅堂“嗖”地止住了原本放在桌子上随意敲打的手指,竟忽然起身,亲自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一直走到春生跟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居高临下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春生有些困难的扭动了下身子,旁边的婆子见状扶了一把,春生只埋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只恭敬道:“奴婢有人证,可以证明谁是盗窃之人···” 说着便抬头看了那红裳一眼,便见那红裳双眼一缩,只一动不动的盯着春生,眼中一片狐疑害怕。 沈毅堂只目不斜视的盯着她,挑眉质问道:“爷审问了那么久,你方才为何不说?” 春生只垂着头,低眉不语。 那沈毅堂不错眼的打量着她,左右探寻,见她不打算开口,沉默片刻,忽地笑了,道:“好吧,且暂不追究你为何犹豫不决,你此时坦白从宽也为时不晚,你若是说的乃事实,待爷找到那行盗之人爷便绕了你去,不过,你若是敢藏着心思胡言乱语地话——” 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打了个转问道:“作证之人姓甚名谁?且速速叫来,爷今日便在此亲自断案!” 春生一字一句道:“蝶——依——” 话音刚落,便见那一旁的红裳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春生,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又似有些惊恐,竟然惶恐不安。 沈毅堂大手一挥,吩咐道:“快去把蝶依叫来!” 一时,只见那夏铭缓缓地走上前,有些犹豫道:“回爷的话,那蝶依···她···”夏铭说话间又偷偷忘了春生一眼,只如实道:“蝶依她前日告假回乡探亲去了!” 沈毅堂闻言皱眉,问道:“怎地那么巧?她何时回府?” 夏铭道:“得明日晌午方能回来!” 沈毅堂听了双眼一眯,他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事有蹊跷,一下听出这般凑巧绝非寻常,双眸便稍稍沉了下来,待思索片刻,便对着夏铭吩咐道:“今日先将她们两个单独关在一起,待明日那蝶依回了爷亲自审问!” 说着便又转过身来,盯着春生阴声道:“若是敢跟爷玩什么手段,爷必饶不了你!” 说着便甩袖而去。 一时间,一众人暂时松了口气。 春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心跳得厉害,手中紧紧地抓着下摆的衣裳,竟隐隐发着抖。 夏铭安排清理,大家瞧不到热闹有些泱泱不快,只恨不能亲眼瞧着那红裳被打得哭爹喊娘才觉得痛快,一时又议论着刚才被打的那几板子,便如数散了去。 夏铭把春生与红裳二人关在后院的一个偏房中,里边安置了些平日里用不上的杂物,有些简陋潮湿,细细闻着还散发着霉味。 春生进去了便找了偏僻的角落歇息,一时腚部被挨了几下,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春生扶着腰慢慢的淌了过去,尝试的侧身坐下了,待一抬头,便见那红裳双眼发红的立在她跟前,直恨不得扑上来撕烂她的脸。 春生只看了她一眼,道:“红裳姐姐你这般瞪着我作甚?” 红裳恶狠狠地瞪着春生,尖声质问道:“你这个小贱蹄子,你又想瞎拿那蝶依做什么筏子?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已与蝶依那个小贱人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试图栽赃陷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在我身上是不是?你的这点计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你可别妄想贼喊捉贼,我是决计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 春生见那红裳激动得面红耳赤,只低声道:“蝶依姐姐作证是为找出那偷盗之人,又不一定会指证姐姐,姐姐这般恼羞成怒,是做贼心虚了不成到?” 红裳心中确实有些心虚,她当日是在爷的屋子里背着偷拿那首饰的,应当无人瞧见,只那蝶依那日确实是在正院打扫,这般想来,红裳心底一时没底了。 又见那春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只疑心当真是被那蝶依给瞧见了去,顿时厉声道:“这碰过那妆匣子的除了你便是我,你不让她指证我难道还是指证自己不成?” 听到这里,春生只觉得有些好笑,只叹息道:“既然碰过那妆匣子的不是我便是姐姐,到底贼喊捉贼之人是谁?姐姐岂不是心知肚明?” 那红裳被噎了一下,遇到这个话题,竟不接话了。一时害怕当日之事当真被那蝶依瞧了去,到时候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一时又猜疑是那小丫头故弄玄虚,害怕着了她的道。 只愤恨道:“你以为爷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偷盗姨娘首饰的人本就是你,你现在逮着人便乱咬一口,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堪堪见长啦?” 春生不欲与她争辩,坐在一旁歇息了下来,只眼睛一直望着窗户处,那红裳似乎也说累了,又觉得后腰,臀部疼痛得厉害,便也找了个地方歇息。 屋里寂静无声,忽然听见那春生叹息地开口道:“那日我都瞧见了” 春生见那红裳疑惑的看向她,便娓娓道来:“我瞧见你在四下无人之际把那个妆匣子偷偷打开了,顿时两眼冒光,心生贪婪,便悄悄的把那首饰藏在了腰间——” 只见那红裳唇舌打颤,指着春生道:“你你胡说——” 春生继续道:“我是不是胡说姐姐自己心里清楚,不单单是我瞧见了,便是那蝶依姐姐也瞧见了——” 红裳只不信,道:“我才不会上当,你若真瞧见了方才怎么没当着爷的面与我对质,你现在定是想套我的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毒辣,处处想着算计他人!” 春生道:“我原先是惦记着与姐姐的情分是以并不想当着主子爷的面给捅破了,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姐姐是想把那行盗之事嫁祸与我,这才被逼无奈的说了出来”又道:“反正信不信由你,待明日蝶依姐姐回来与主子爷说清楚,自然会还我公道,只是到时候只怕姐姐你——” 第47章 告破 到时候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失了脸面是小,只怕是会彻底遭了爷的厌恶,甚至被赶出院子也是极有可能,正因如此,是以那红裳从一开始便不敢坦白啊。 且观那沈毅堂这次似乎动了真格了,决计要计较到底,红裳一时不敢,又不能,唯有抱有一丝侥幸,哪怕是被打板子,也定不能松口。 可是,若是真如那春生说的那般—— 那红裳听到这里顿时红了眼,直觉自己的好日子将要到头了,没想到自己到最后竟然栽在了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身上,红裳一时愤恨,又有些狗急跳墙,只几步上前伸手抓着春生头发和脸,口中骂道:“啊!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撕烂你这个烂蹄子的嘴,叫你多嘴,叫你无事出来瞎蹦跶!” 春生知道已经激怒她,却不料她端的如此泼妇的架势,一时不察,只被挠得东躲西藏,可是到底年纪小,一时不敌,只发鬓松散,头皮被扯得极痛,脸上被划了几道。 那红裳还不解气,又按着春生狠狠地打了几下,春生一时躲不过,只嘴里仍不断地激怒她,道:“待明日叫爷识破了你的真面目,定要十倍百倍的悉数还给你去,到时候所有人皆知道你竟然是个偷奸耍滑的盗窃犯,看你还有何颜面在院里呆下去,爷定会对你百般生厌,打你板子把你给撵出府去——” 此番恰好说到那红裳心底的痛处,她只气得浑身打颤,满腔的恨意全数发泄在了春生身上,恨声道:“你以为单凭你们两个黄毛丫头的无稽之谈,爷便会信了?我可是爷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爷对我素来偏爱,怎会被你们三言两语而蛊惑!” 见那春生在冷笑,红裳咬牙道:“你知道个什么,爷心里头是有我的,爷对我欢声细语,温柔以待,若是没得那林氏,爷定会纳了我做妾侍,对我百般宠爱,别说一副破耳环,便是那珍珠玛瑙,珠宝玉器定会随我挑选!” 春生眯着眼睛道:“所以你心怀嫉恨,便偷了那林姨娘的耳环是也不是?” 那红裳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瞪着大眼珠子,面露痴狂,牙齿咬得咯咯响,道:“没错,便是我拿了又如何?那林氏不过是个出自烟花之地的狐媚子,那样形骸放荡的破烂户凭什么得到爷的宠爱,不过是个下贱的粉头,施展浑身的狐媚术缠软了爷的腿,那样的货色,抬举她当姨奶奶简直丢了沈家的脸,不单单是我,私底下哪个又瞧得上眼?那样金贵奢侈的首饰她凭什么配拥有?我不过是看不过眼顺手拿了一件罢了,有何大不了地——” 红裳说到这里,只忽然听到惊天动地的一阵声响,屋子的大门被一阵巨大的力量由外踹开了。 那红裳猛地一回头,只见门口忽地出现了一个身影,来人怒目而视,额头上的青筋已绷了起来,瞪着一双凶神恶煞的眼,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那人目光发狠,眼底露出一股森然冷气,不是沈毅堂又是谁? 红裳吞了一口口水,只吓得身子一软,瘫痪在地。 红裳心中生出一股绝望,吓得噤声,几乎是凭着本能下意识的“砰砰”磕头求饶,哭着叠声直道:“爷饶命啊,爷绕命啊,奴婢是口不择言,满嘴胡言乱语才说出这些混账话的,求爷开开恩,绕了我吧···” 又见那沈毅堂绷着脸闭口不言,面色无波,只冷冷地瞥着她,吓得她只哆嗦,却终是只跪着,爬过去抱着那沈毅堂的大腿,仿佛是抓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只哆嗦得张嘴大哭道:“爷饶命啊,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被嫉妒迷住了心眼,才做了这等错事,说出这等混账话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奴婢心里爱着主子爷啊!爷看在奴婢服侍过一场的情分上,求求爷这次绕过我吧,奴婢甘愿为爷做牛做马——” 那沈毅堂听了只觉得恶心,抬起脚便是一脚,喝到:“滚开!” 一脚把那红裳踹得老远。 沈毅堂满身怒火,又有些厌恶,只脸色发青,面上无一丝表情,冷声道:“就凭你也敢肖想爷?简直是自不量力!” 又咬牙道:“爷平日里纵着你,却不想养出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痴心妄想的奴才,我竟不知你藏着这样的心思,如此有恃无恐,那姨奶奶可是你随意编排地?” 说到这里,只恨不得再上去踹上几脚。 那红裳捂住心窝子动弹不得。 一时,外边的杨大进来,冲着沈毅堂禀告道:“爷,屋子里搜过了,没找到!” 沈毅堂眯着眼,冷声道:“往她身上搜!” 那杨大顾不上男女之别,只拽着红裳从她怀里搜出一个包裹的帕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副南洋珍珠耳环! 原来那红裳心里头一直惴惴不安,只觉得做贼心虚,无一处安全之地,便索性随身携带在身上,等着过几日休憩带出府去处理了,却不知竟在这时被逮住个正着。 那红裳此刻变得面如死灰。 沈毅堂只厌恶的不欲在瞧上一眼,只大喝一声,吩咐道:“还不给我把人拖出去!” 一时间,那杨大亲自拽着红裳拖着出去了,那红裳吓得痛哭流涕,哀叫嚎哭,嘴里惊恐的唤着“爷,爷”,待到了外头,几个婆子上前用布巾子堵住了嘴给拖远了。 其实,那沈毅堂原本念着情分,不欲声张,心底早猜测到乃那红裳所为,只觉得失望连连,却终是为她留了一分体面,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落,也未将她的罪行一一挑明。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她不仅如此,竟还暗藏祸心,争风吃醋,嫉恨编排主子,这样的奴才还如何容得下去? 沈毅堂只觉得有些失望,又有些疲惫,一回头,便见那地上还躺着一个小姑娘。沈毅堂走到跟前,只见那春生鬓发散乱,衣裳不整,脸上有几条鲜明的抓痕,一时瞧过去竟然觉得触目惊心。 又见她煞白的一张小脸满是紧张恐惧,许是身体有些虚弱,竟躺在地上起不来了,一时觉得有些像自个儿时喂养的小猫,受了伤时,也似这般楚楚可怜。 沈毅堂蹲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向她伸手,却见她颤颤巍巍的往后缩了下。 沈毅堂一时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下,收回了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回过头冲着后边大喊道:“快些把夏铭叫过来!” 一时,又试探着望着春生问道:“你可是还好?” 春生有些虚脱,本身自己身子有些虚弱,又被打了几板子,再加上被红裳发疯似的几下给打蒙了,到现在还缓不过神来,见那沈毅堂询问,只无力的回到:“奴···奴婢还好···” 很快,那夏铭便赶来了,见春生如此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身上脸上满是新伤,一脸的狼狈模样,顿时大为震惊。 沈毅堂让出了地方,吩咐道:“你帮她清理下,爷屋子里有些药膏拿来与她使用,若是不见好,便去外头请个大夫相看!” 夏铭只连连点头,走进了扶着春生,只喃喃道:“可怜的孩子,怎地又遭了这罪啊···” 那沈毅堂听了,只摸摸鼻子出去了,待走到门口,又回头瞧了一眼,只见那夏铭正关切的问东问西,那小人儿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瞧着乖巧得紧。无意间看了过来,便两眼一缩,怯怯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沈毅堂皱眉,又问向旁边的杨大,道:“是那个小丫头让你把爷引到这儿的?” 杨大点头道:“是的,爷。” 杨大顿时回忆起方才那春生被搀扶着送去关押,只路径他身边时极快的小声到了句:“半个时辰后将爷请来,有人要坦白!” 杨大将一应细节皆说与沈毅堂听,便见他点了点头道:“嗯,倒是个聪明的。” 一时又忽地忍不住笑了,踏着步子出去了。 斗春院的这桩惊天动地的案子总算是告破了。 那红裳被送了出去,一时整个院子里议论纷纷,大家纷纷猜忌,那红裳到底犯了何事惹得主子爷不快,竟被直接发落了出去,一时猜测是那红裳得意忘形惹得主子爷发怒,一时又道是那红裳在那揽月筑当着姨娘的面勾引主子,最终惹得林姨娘不快,故而被惩罚。总之猜忌花样百出,让人啼笑皆非。 知情的不过就那么几个,皆不是爱嚼舌根之人,是以也无人对嘴声张,只是过了许久,才慢慢的传出了那红裳乃是犯了盗窃之罪,偷了主子的物件被发现了,这才被发现给撵出府了。 这斗春院里知情的有几个,那揽月筑的也有几个猜测到内情的,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便不得而知了,这宅门似海,哪里事事瞧得真切呢? 不管因何原因,反正那红裳走了对这斗春院里算是幸事一件呢。 红裳走后不久,书房里的归莎便被提升了一等丫鬟,书房里被空出了一个名额,那沈毅堂把夏铭叫到跟前,得知春生那小丫头会读书认字,一时有些讶异,便吩咐将她安排在书房里伺候。 因她年纪小,也不过是做些由书房往正屋里跑腿的伙计,甚是清闲,只是在那书房里得时时瞧见沈毅堂,春生一时有些无奈苦闷! 第48章 问话 春生复又歇息了一段时日,只觉得心中苦笑,到这府里头不像是伺候人的,倒专门变成养病的呢。 这次瞧着比上回要狼狈许多,皆是因为伤在脸上了,那红裳是往死里挠的,幸好她当时反应快及时护住了脸,只被她的长指甲尾部扫了下,看着有几道血痕,实则并不深,不然闹得毁容便得不偿失了。只是臀部被挨了几板子,有些行动不便而已。 没想到上次剩下的那半瓶药膏又起了作用,虽后边夏铭姐姐又送了些过来,直道是“主子爷赏的!”,她却是不敢在受用了,若是再这般没玩没了下去,那她这条小命可真经不起折腾呢。 红裳就这样被送了出去,春生一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倒不是说愧疚,那红裳本就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这样的下场本就是她该得的,即便不是现在,将来终有一天也必会重蹈这般覆辙,甚至更甚。 只是,很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很多时候不做并不代表不会做,看得多了便也不足为奇。这宅门里头的浑水永远也趟不完,她原本便不乐意掺和到这样勾心斗角的算计中去,只是很多时候事情来了,避无可避而已。 只是,自从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春生心里头的茫然更甚了,一时觉得,同红裳那般轻飘飘的被送走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陷在这院子里出又出不去,待着却又整日里觉得前途未卜,不知何去何从。 待到第二日,蝶依告假回来了,只第一时间被叫去问了话,蝶依不明就里,见了那沈毅堂有些害怕,只有些紧张地唤道:“爷···” 沈毅堂坐着,跷了个二郎腿,见蝶依有些颤颤巍巍的,只懒洋洋道:“你不用紧张,此番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你照实说便可。” 蝶依只恭敬道地直点头。 沈毅堂只道:“昨儿个那红裳犯了事儿被撵出府了,想来你还不知道此事,此番叫你过来乃是有一事须得与你证实,你得如实说来。”说到这里,沈毅堂只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是否曾撞见过那红裳行盗窃之事?” 蝶依原本听到说那红裳被撵出府了,只觉得大惊,后头又听到沈毅堂所问之事,只觉得有些不明就里,连连摇头道:“奴···奴婢并未曾瞧见过···” 沈毅堂挑眉道:“哦?你确定?” 蝶依见那沈毅堂目光锐利,一时无所遁形,只丝毫不敢隐瞒道:“奴婢确定,奴婢并不曾瞧见过红裳姐姐做那般不苟之事!” 沈毅堂听了,所有所思,只摆了摆手让她下去,蝶依顿时松了口气,顿了顿,又听到他道:“今日之事不要外泄出去了。” 蝶依只点头弓身,连连称是。 待蝶依下去后,那沈毅堂摸了摸下巴,直自言自语道:“好个有勇有谋的小丫头片子!” 原来那个小丫头连一开始道出所谓的人证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迷惑红裳,造成已经戳破事实的假象,然后在趁机激怒红裳从而由她亲嘴承认自己的罪行罢了。 当真是心思缜密,好一番滴水不漏的筹划啊,便是连他听了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这沈毅堂心中竟兴致勃勃,欲有探一番究竟的冲动。 一时无事。 待春生歇了几日身子利索些后,便被安排着进入了书房。 书房里另外一个伺候叫做莞碧,十四岁,是府里的二等丫鬟,身材稍矮,偏瘦,皮肤白净,笑的时候左脸还有一个可爱的梨涡。穿得也光亮鲜艳,发鬓上插着如意金钗,手腕上套着一个五福图案的银镯子,光鲜体面。 这莞碧虽年纪不大,但早已在这书房里侍奉两三年了。她虽也是个家生子,但是家里头体面,她爹是元陵郊区庄子里头的庄头,一把手,是个极为有脸面的人家。哥哥早早的便入了府,现在跟在大房长子沈之敬跟前侍奉,这沈之敬可是沈家的长嫡子长孙,是个金贵的人物,只要悉心跟着伺候着,还怕无发迹的时日么? 只春生以往与她并无甚交集,是以并不熟络。待相处下来,只见这莞碧性情随和,笑语晏晏地,性子稍稍跳脱,说话直接不拘小节。 莞碧之前听过春生的事宜,对她深表同情,上上下下的将春生打量了好几遍,便亲热的拉着手直问她身体是否好些了,待熟悉些了便又问她家住哪里,知晓她也是在庄子里长大的,一时直觉得亲切。 知道春生前几日被牵扯进了那桩板子事件中,便知她是当事人,一时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打探下八卦内情,探究那红裳到底是因何时被撵出府的,可是又见春生自个也因此被牵连了,便一时又忍了下来,想着来日方长,他日再问也不迟,反正不会跑了去。 莞碧原先与归莎一块儿在书房当值,归莎为人稳重,处事严禁,经常指挥莞碧做事,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被她指挥的,莞碧只觉得激动万分,直拉着春生的手道:“往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我带你去书房里头瞧瞧。” 便拉着她便絮絮叨叨地介绍道:“爷往日里在书房待得少,但是自从前些时日在外当值后便来得勤了些,不过···”说到这里,莞碧四处张望,小声凑到春生耳边道:“爷在书房也没瞧见做过什么,通常寐会子觉打发下时间便走了,咱们清闲得很···” 一时间,莞碧拉着春生进了书房。 只见里头布置得相当讲究,一进门便见墙壁悬挂大理石挂屏,两边墙上挂有对联,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方形石木几案,后边摆放着一把手扶榉木雕花太师椅,上面垫着厚厚的软垫,案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旁边还闲置着一副棋盘。 北边是镂空木兰窗,南边墙面设有一整片书墙,威武壮观,两边个挂着一副侍女图,临窗设有一张雕花红木贵妃榻,旁边设有小几。 整个书房布置庄严又不失雅致,既可在此深思,修身养性,又可在此招待友人,谈天说地,皆乃上好去处。 第49章 书房 莞碧走到窗户边,轻手轻脚的将窗户打开支着,对春生道:“爷爱敞亮,往后进了书房得先将四处敞开了,好让其通风透气,待到晚间在合上。” 边说着又走到一边的案桌旁,上面置有一文玉莲花香炉,莞碧点了点,空气中随即燃起一股子龙涎香,清气凝神。 待焚香完后,便又对春生道:“咱们巳时前须得把书房打扫完毕,屋里的摆件金贵,须得轻拿轻放,切莫碍手碍脚碰坏了。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得把书架里的书拿出来晒晒,去去霉味。” 说着又絮絮叨叨的挨个嘱咐了许多,哪件摆件得用什么擦拭,哪件物件须得轻拿轻放,哪样东西万万碰不得,诸如此类。 春生连连点头并用心记好。 莞碧叮嘱完了后便道:“上午打扫完后便无事了,一直到晌午皆较为清闲,通常这个时段爷不会待在书房,咱们可以一人守着一人轮着去休憩。待到晚间爷回了才会需要咱们侍奉左右。” 见春生站在那面大书墙一直好奇的盯着,想伸手去摸,又有所顾忌的收了回来,莞碧便随口问道:“你莫不是识字不成?打从进屋起便见你不住的往那书架上偷瞄···” 春生点了点头道:“嗯,我小时候跟着娘亲习过一些。” 莞碧听了有些诧异,她本是随口一问的,要知道,这识文段字可是富贵人家少爷小姐才学的东西,如今这世道,寻常人家连温饱都成了难题,哪里还有多余闲情逸致去操弄那些。她小时候听爹爹说道,亏得年幼时在隔壁教习先生那里习得一两百个大字,这才在主子跟前得脸,便有了往后的际遇。 寻常人家的男子都尚且不认得几个,更何况是身居后院的妇道人家呢?莞碧一时有些诧异,一时心中又有丝探究,抬眼细细看着她,竟忽然觉得她小小年纪身上便有股子独特的气质,她未曾读过书,一时无法形容,只觉得春生与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略有些不同。 莞碧一时反应过来,见春生对那些东西产生兴趣,想了下便对她道:“这书房里的东西皆非凡品,你瞧见那墙头上挂的那副侍女图没有,便是这样一幅画就价值千金,可见里头样样是珍品,主子爷屋里头的这些东西我可做不了那个主。” 又道:“若是你实在是想翻阅那墙上的书籍,估摸着得私底下向爷讨个恩典呢,爷平日里不爱捣鼓这些,约莫着是会恩许的。” 春生只摇摇头道:“主子的东西我这个做奴婢的怎敢乱碰,姐姐说笑了,我只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书籍,一时被震撼住了。”又道:“我不过只粗略识得几个字,怎敢在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莞碧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把这件事丢在后头去了。只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春生嘱咐道:“这书房乃重地,一般人等轻易不要放了进来,否则扰了爷的清净,务必要挨罚的。” 春生听了只心中疑惑道,这一般人的定义何在,寻常丫鬟小斯自是算作一般人,像是东厢房的通房袭云,揽月筑的林姨娘,或是那凝初阁里的太太呢?这里头皆是沈毅堂的妻妾,应该算是不一般的人吧,到时该做何定论呢? 一整日下来不算忙碌,但是也比不过原先在院里跑腿自在,原先大部分在后院,夏铭姐姐安排好活计,便每每做完了便无事可做了。现在在前院人多口杂,出入行走间遇到好些人,免不了迎来送往,阿谀奉承一番,春生不爱凑热闹,倒是情愿待在无人的书房里。 自红裳走后,院子里氛围要轻松许多,往日这正院里的丫鬟走路皆是轻手轻脚,生怕一言不合便被红裳挑刺挨骂,现在大家说说笑笑,一派和睦。夏铭姐姐为人和善,只要大家拘着各自的本分,一般是不会轻易牵制于人的。新提上来的归莎虽为人严苛,但是不似红裳那般仗势欺人,是以院子里有了一番新气象。 期间,蝶依摸着过来与她聊了会子家常,细细打量着她,道:“你气色瞧着要比前几日好多了,便是脸上的印子也淡了许多,幸好如此,不然女孩家家的脸上落了疤痕可怎生是好。”又四处瞧了瞧,道:“在书房里伺候倒是个清闲的伙计,不似往日四处走动,容易冲撞了贵人,撞见了祸事。” 其实脸上有疤痕她也并不觉得怎样,她的娘亲林氏脸上的疤痕直瘆人,可是偏偏她与爹爹陈相近却觉得这个世界上她是最美的,凡事,皆不可一概而论。 当然,春生知道蝶依的意思,又闻得后头意有所指,只顺着笑道:“唔,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如此吧。” 又问她近来可好。 蝶依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老样子,日子不就是这样么,过了一劫下一劫便来了,许是得闯过九九八十一劫,方能如意吧。” 春生听她话里有话,瞧着不太顺意的样子,遂疑惑道:“那红裳走了,应该无人刁难你们了吧,我瞧着那归莎姐姐为人厚道,应当不会为难咱们下边的人吧。” 蝶依只摆了摆手道:“不是说的归莎姐姐,归莎姐姐为人公允,怎会为难我们。” 说到这里,蝶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本以为是被夹在红裳与蝶艳中间才活受气,心想那红裳被发落走了,咱们底下的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却不想走了个‘大红裳’,又出现了个‘小红裳’,我原不知道,这蝶艳竟然是第二个红裳啊!” 春生诧异:“那蝶艳虽有些尖酸刻薄,但不至于到了那等地步吧?怎么说她也只是个二等,上边还有夏铭姐姐与归莎姐姐压着呢,行事做派怎么地也得收敛收敛吧。” 蝶依耸了耸肩,道:“许是那红裳走后便觉得自个儿在爷跟前是独一份了,愈发张狂起来,当着夏铭姐姐与归莎姐姐的面便还规矩,只待她们走后,背地里竟然趾高气昂的指使起了堇夕姐姐,指使我与小蛮兴许还说得过去,可是堇夕姐姐与她同为二等,谁也高不过谁,她到底哪来的脸面。” 说到这里,蝶依便有些愤愤不平了,直道:“堇夕姐姐平日里安分守己,与她无甚交集,她们两个往日里也不见闹过什么矛盾,定是为着夜里守夜的值当在刻意刁难惹事的。” 见春生一副半知不解的模样,便凑过来小声道:“往日爷屋子里守夜安排的是红裳与堇夕姐姐,这红裳走后,可不那蝶艳接手了么,估摸着她正卯足了劲欲与堇夕姐姐较量呢。” 春生听了,只觉得那正屋里可是没见消停过啊,便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般想来,便觉得其实在这书房也是不错的,至少没得那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一时,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外边一阵喧哗,蝶依垫了垫脚尖往外瞄着,只嘴里道:“这番动静,许是主子爷回来呢,我先过去了,往后同在前院,你我见面方面了许多,我得了空在过来找你说话。” 说完便匆匆去了。 春生听见说是那沈毅堂回了,只怕他会过来书房,一时,匆匆推门走了进去,转了个圈,瞧见莞碧正在关窗户,春生走了过去,通报道:“莞碧姐姐,爷回来了。” 莞碧一边合窗户一边道:“嗯,你去查看下,看屋子里可是有何不妥的,速速收拾下。”又道:“想来爷还得往后院走走,这会子不一定会来书房呢。” 一回头,却见春生正满屋子打转,一时又在添香,一时又跑去案桌旁整理着,竟好似有些慌乱在里头。莞碧不禁莞尔,笑道:“你不必慌张,爷素来对咱们下人和睦,又不会吃了咱们,你这般害怕做什么?” 春生有一丝局促,道:“我省得,莞碧姐姐。” 春生检查一番,待心情渐渐平复了,这才静候一旁。 不知为何,春生心里头对那沈毅堂莫名有些畏惧在里头,是一种仿似与生俱来的感觉,从见到他第一眼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许是主子与奴才天壤之别的身份使然,许是春生自入府以来所经历的不幸皆是与他有关,又或者,是那沈毅堂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本身对女子而言的就有着某种侵略性的危险存在,尽管她还小。 又或者,在这府里头,于她,或是于她们而言,他本身就是危险的源头,是以,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开,远离。 却不想,是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啊。 天色越来越暗,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春生心中渐渐松懈了,心道:只怕正茹莞碧姐姐所言,到后院去了,反正不是那揽月筑便是东厢房的袭云那里,指不定便在那边歇下了,嗯,不来才好呢。 这沈毅堂没等来,却是把那香桃给等来了,只见那香桃连蹦带跳,熟门熟路的跑过来,拉着春生的手道:“春生,春生,我困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我都等你老半天呢!” 这日是春生来了书房,便把香桃给抛弃了,平日里两人同进同出惯了,香桃很是不习惯,一日竟然来了三四次。一会气喘吁吁的跑来直道“池子里贪吃的鱼儿给撑死了,都翻白肚皮了,怎么办,春生。” 一会又萎靡不正的过来赖在春生身旁不走了,直道:“我也要到书房来当值,我一个人简直快要无聊死了,这日头怎么就这么长呢。”后又欢天喜地的跑来道:“哈哈,春生,今日小花与我和好啦,一整日未曾骂我呢。” 连那莞碧见了都忍俊不禁,直道这书房的道路都被香桃给踏平了。 这会子估摸着是活计做完了,一个人百无聊赖,于是,便又跑来骚扰她了,只是她这会子还在当值呢。 香桃听了,狡黠的凑过来道:“爷这会子定是不会过来了,我方才瞧见东厢房的银涟姐姐正在屋外候着,定是云姐姐正在屋子里头呢?” 一时话刚落地,便听到有人道:“谁这么大的胆子,连爷的行踪都敢拿来嚼舌根?” 春生与香桃二人俱是一惊,扭头一瞧,便见角门处有个高大的声影踏了进来,因为光线暗淡,漆黑黑的,一时瞧不清来人的面色。 第50章 点心 香桃吓得缩在春生身后,春生忙拉着香桃行礼道:“爷!” 一时,两个均低着头噤声,不敢说话了。 沈毅堂来到了跟前,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瞅着两人,嘴角勾着一抹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又见两人战战兢兢地,便拧着眉道:“缩在角落里做什么,爷有那么吓人么。” 春生只得抬头看了一眼道:“奴婢二人无意冒犯爷,还望爷见谅!” 沈毅堂见她有些拘束,又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心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又见她面色恢复如常,不似那日那样苍白羸弱,巴掌大的小脸恢复了点人气,显然是见好了。 此刻正乖乖的立在自己跟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沈毅堂瞧了心下满意,遂道:“嗯,这回便绕过你们两个,若下回再让撞见背地里随意编排爷的话,定要好好罚罚你们!” 虽嘴上说的是告诫的话,但却是笑模笑样着说的,一听便知道未曾放在心思,春生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时,那沈毅堂目光扫过香桃,见她缩了缩脑袋,顿了顿,倒是没有说什么,径自往里去了。 一转身,便见那香桃一溜烟跑开了。 春生知道香桃素来害怕那沈毅堂,倒也未觉得奇怪,只跟在后头进了书房。 里面的莞碧见沈毅堂进来,立马迎了上来。一时又是伺候沈毅堂脱了身上的锦袍,又是跑去端茶倒水,春生跟在后头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里烧着地龙,暖呼呼地。白日屋子里通风透气,便觉得室内清爽又缓和,一时舒适无比。那沈毅堂只着了一件中衣,外面是玉色常服,一副居家装扮,一副懒洋洋地模样。一抬头便见春生木桩子似的杵在角落里,只往太师椅上一靠,眯着眼吩咐道:“爷今日劳累了一整日,过来帮爷捶会子肩膀。” 春生便又回想起上回帮他揉腿的事情,觉得有些不自在,虽心里有些不乐意,却是无法。一时乖乖地挪了过去,双手握成拳头,试探的往他肩上捶打。 她未曾替别人按摩捶肩过,一时不敢用力,便见那人往太师椅上不自在地挪了挪,皱着眉头道:“用些力。”顿了顿,又道:“到底是小胳膊小腿地,这砸起来就跟挠痒痒似得,不得劲。” 春生听了便又用了几分力,那沈毅堂一时哼哼歪歪地,好不自在。 莞碧泡好了茶端过来,见春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一时间头上都要冒汗了,只觉得好笑,便好心过来替换道:“还是我来吧,瞧你那点力道爷哪够受用!” 春生只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似的,被换了下来,只觉得双手都麻木了,那沈毅堂浑身硬邦邦的,砸得自己的拳头泛红一片了。 沈毅堂听了,只半眯着眼瞅了春生一眼,随手指着道:“喏,桌子上的点心赏你吃吧,那样小胳膊小腿,往后还怎么伺候爷。”顿了顿又道:“屋子里没得外人,就在这里吃吧。” 那碟子里的点心是饭后莞碧姐姐特意吩咐从厨房里端来的,一叠玫瑰酥,茯苓糕,并桂花糖蒸粟粉糕拼盘,一叠吉祥果,五香腰果并蜜饯龙眼,蜜饯槟子等点心,皆是书房常备的糕点。 自端了过来还未动过一下,春生一时不敢动,又觉得在这里当着这些人自个吃独食有些不习惯,却见那沈毅堂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只往这边看着,春生无法,只得走过去拿了一块玫瑰酥放进了嘴里。 玫瑰酥入口即化,口留余香,让人回味无穷,春生尝了觉得味美清甜,让人垂涎欲滴,心道:若是叫那香桃见了,只怕是两眼冒光蹦跶三尺高了。想到这里,春生会心一笑,便又拿了一块。 那沈毅堂半眯着眼瞧着春生奶猫似的一口一口吃着,觉得乖巧无比,一时心下受用,又觉得那些平日里瞧腻了的东西忽然间变得美味了起来,他砸吧了两下,便指使道:“也给爷来一块尝尝。” 春生听了只忽然吓了一跳,见那沈毅堂双眼不错的直看过来,慌忙把手上剩余的半块玫瑰酥放入了嘴里,一时擦擦脸,又拍拍身上的衣服,用拿帕子擦了擦手,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要尝哪种?” 沈毅堂不假思索道:“你刚才尝的是哪种?” 春生顿了顿,便立即恭敬道:“奴婢尝的是玫瑰酥。” 沈毅堂问道:“味道如何?” 春生虽有些好奇沈毅堂为何这般多此一问,这玫瑰苏乃是书房常备点心,他自是尝过的,定是直其味。只不敢多言,想了下,如实道:“清甜软糯,味美可口。” 沈毅堂便点头道:“那便爷来一块玫瑰酥吧。” 春生捧着碟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走到沈毅堂跟前,却见他怡然自得的靠着,不见起身的意思。又见他抬眼看着她,示意她动手喂他,只脸一热,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便见那沈毅堂拧起来眉毛,春生立即拿了一块玫瑰酥放在手上,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那沈毅堂眉头松了松,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道:“嗯,味道还不错,就是甜腻了些。”说着便又看着春生道:“难怪你们这些小丫头喜欢。” 说着便又张嘴,就着春生的手把剩下半块吃完了。 春生只在一旁站着,头垂得低低的,沈毅堂见她拘束又羞涩,心道:倒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又一不小心瞧见她连耳尖都红了,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一时间也跟着不大自在起来。 他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惯了的,穿衣戴帽从未自己动手过,走到哪里端茶倒水的便跟着侍奉到哪里,个个都是巴巴的往上凑,从未见假手于己,他也乐于享受。 别说喂个吃食,便是换着新鲜法子来喂也是常有的事儿,并不见稀罕,此番见那春生这般扭捏,这才惊觉,对方不过才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他虽素来劣迹斑斑,但到底未曾到达般胡闹的地步啊! 一时,沈毅堂握拳置于嘴前干咳了下,对着莞碧摆摆手道:“行了,没你们的事儿呢,你们两个下去吧。”顿了顿,又道:“把那些点心到后头分了吃吧。” 莞碧领着春生退下,她方才站在后头,并未曾意识道方才沈毅堂与春生之间的异样,只领着春生二人到后头的偏间把点心给分吃了。 见春生脸颊红扑扑地,只以为是方才帮主子爷捶肩热得,只一边尝着点心一边压低着声道:“瞧你穿这么多,怎地受得了,方才便与你说了,屋子里烧了地龙,热乎着呢。” 春生只道:“唔,我不热。” 莞碧笑道:“好吧好吧,你不热,你不热,只是脸红成猴子屁股了而已。” 春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发烫,想到方才自己竟然亲手喂一个男子吃东西,直觉得懊恼得不行,一时间,立即甩了甩手,心中默念了几句安神心经。 沈毅堂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期间,莞碧出去添过两次茶水,又偷偷查看过几次,见无动静,遂安心回来吃点心。春生待着一直没动,莞碧以为她是畏惧主子的威严,是以在她耳边直念叨着沈毅堂的好,试图用来打消她的顾虑。 见那沈毅堂歪在灯下写东西,莞碧奇道:“咦,难得见爷这般用功。” 春生道:“在书房里定当是做些正事呢。” 莞碧只捂嘴笑着,并不答话,直道:“往后你便知道呢。” 春生一时好奇,却又并不想探究。 天色已晚,整个府里静悄悄地。一般到了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们皆各自歇息了,除了各自当值的仍然在值守。因着主子还未曾歇息,是以,这斗春院的主屋,书房,后面的厨房还仍是灯火通明。便是那后院东厢房袭云屋子里也还亮着灯。 一时,候在外头的杨二提醒道:“爷,已到亥时了,天色已晚,爷明日还得早起当值呢!” 过了片刻,才听到那沈毅堂回道:“嗯,那便歇下吧。” 莞碧听了动静,领着春生一同出来。莞碧拿起搁在一旁的袍子伺候沈毅堂披上。杨二躬身问道:“爷,今晚是去?” 沈毅堂伸了个懒腰,随口道:“去东厢那···”恰好眼尾扫过立在一侧的春生,顿了顿,不知为何竟忽地不由自主的改了口道:“唔,今日乏了,就在主屋歇着吧。” 杨二道了声“好嘞”,便跑去外头吩咐人去主屋通报。 莞碧拿了一盏莲花灯来,杨二回来接过,便伺候着那沈毅堂回了。莞碧与春生送到门口,那沈毅堂往后瞧了一眼,见春生站在莞碧身后,仍然是低着头,面色不由沉了沉,便踏着步子走了。 待沈毅堂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门里,莞碧这才领着春生回了书房,莞碧见春生有些疲惫,深知她还不适合守夜到这么晚,遂安慰道:“这前几日你还不熟悉,是以咱们两个一起伺候,待过些时日你熟悉了,咱们晚上便轮番来,到时候便会清闲些,再者爷也不是每日都会来书房的。” 又道:“你今日也累着了,咱们快些去歇着吧。” 两人粗略收拾一番,便回了各自的屋子。 屋子里还留了灯,香桃早已睡得不知所云,小脑袋全都埋在了被子里,春生过去拉了拉被子,好让她的脑袋露出了透透气,便见她翻了个身,砸吧两下,脑袋又重新缩回被窝里了。 春生无法,只得任由她这般下去,又把从书房吃剩下的点心拿回来,包好放在香桃的床头柜上。 这才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三两下洗漱好,倒头便睡下了。 第51章 三少 元陵的冬日特别冷,不同于北方,是一种刺骨的阴冷,大雪漫天纷飞,甚是寒冷。但是天气好的时候又会非常和煦,温暖的阳光照拂在身上,只觉得连心窝子里都是暖暖地。 春生在书房里伺候了几日,自那日过后便未曾见过那沈毅堂,倒总算赞成书房如同莞碧姐姐嘴里说的那般清闲自在了。 这日天气大好,莞碧与春生在书房里打扫,瞧着外头的太阳大,便让春生把书房里贵妃榻上,太师椅上垫的褥子,金絮拿到外头晒晒,莞碧手里端着一些沈毅堂的物件欲送到住屋去。 莞碧刚走没多久,却听到外头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少爷,少爷,您慢点儿!” 话音刚落,便见有人闯了进来。 春生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把整个脑袋都遮住了,费力的挣了挣,也只露出了一双弯弯地眼。 便瞧见屋中出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生得一张圆圆的黑脸,长得结实健壮,憨头憨脑,若不是瞧见身上穿戴如此华丽如斯,定会以为是从哪个庄家田地里冒出来的土黑娃儿。 只见他上穿青锦袄,脚上踏着一双金线飞凤小朝靴,手里拿着一张弓,急步兴冲冲而来。两道粗粗的黑眉毛下面是一双丹凤眼,眼睛不大,却是炯炯有神。 忽地瞧见春生,似乎也愣了愣,遂停在了原地,只两眼直直盯着露出一对弯弯月牙儿眼睛的春生瞧着。 春生猛地撞见陌生人,一时警惕,又见来者身份不凡,便猜测许是哪房的少爷,一时还未曾开口,便听到对方询问道:“你是新来的丫鬟么?我怎地没瞧见过你?” 春生一听他的语气,便知来人定是经常出入此地的。 自那沈毅堂大婚后,府里的大老爷沈冲兆呆了几日便又匆匆的返回了京城,留下妻儿侍奉在老父老母身侧。余下二房历来随着居在元陵,三房沈冲瑞身虚体弱,不宜来回奔走,再加上江南气候比京城更为适合养病,是以也留在了元陵。四房沈冲锦难得归家一趟,此番便告了长假,一直待到年后方动身去往边疆。 是以,此番府中人口聚齐,是非常热闹的。 只听闻这大房长子沈之敬沈大少爷已年满十九,生得玉树临凤,清秀俊雅,贯满京华。次子沈之轩在家中排行第四,年满九岁,自幼聪明伶俐,亦是生得粉妆玉砌。只是这二房的沈之谦素来肖像其父,也是个走鸡斗狗的纨绔子弟,只因乃是庶出,被主母吴氏打压得厉害,是以又显得有些唯唯诺诺,整日吹嘘耍横,却无几分真本事在里头,是以虽已年满十六,亲事还无甚着落。 倒是这四房的三少爷听人议论得少,只私底下听到几句生得五大三粗,面似黑炭之类寥寥几句。 春生私底下听莞碧姐姐念叨过,说四房的三少爷无事总爱跑到爷书房里看书,这年龄,相貌皆对得上,想来定是那四房的三少爷呢。 遂连忙跑回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地,匆匆过来行礼道:“奴婢是刚来的,给三少爷请安!” 待那沈之聪瞧清楚了春生的面貌后不由一愣,他原本追随着父亲行武出身,自幼在边关长大,又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历练,整日跟着五大三粗的将士们一块粗鲁惯了的,历来粗枝大叶,行事鲁莽。整日里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恨不得撒开了蹄子四处奔腾,只回到了元陵这才被拘着规矩了起来。 后又起早贪黑跟着府里其他的少爷们一同上学堂满嘴礼仪仁义信,只觉得苦不堪言,幸好后来无意中在五叔沈毅堂书房里发现了满屋子的兵书谬论,不同于父亲手中千篇一律的用兵之道,反而是讲诉一些战场上的诡异奇谈,直让人入迷,只觉得发现了宝物般,恨不得一下了学便马不停蹄赶来。 那郑氏对他教养上心,身旁安排的皆是年纪大的丫鬟婆子照料,沈之聪平日里性子又粗狂,最不耐烦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进进出出跟随的皆是小厮,哪里瞧见过这样俏生生的小丫头。 此番猛地瞧见春生,只觉得生得如此娇憨可爱,只见她穿着一件碧绿色白底收腰细袄,领口处绣了粉嫩的春花,下着白底撒花裙,梳着一对双丫鬓。那一张小脸奶白奶白,像朵花儿似地俏生生地盛开在自个儿眼前,沈之聪“噌”地一下红了脸,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又见那春生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只觉得那双眼里满是水儿,湿漉漉的,瞧得无端的让人不自在起来。这沈之聪也不知道自个儿怎么了,只觉得胸腔里一下子捣鼓得厉害,心脏仿佛是要跳出来了似地,只眼睛快速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就收了回来,便不敢再看了。 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只弓,故作镇定的问道:“五···五叔这会儿还没回么?” 春生恭敬回道:“是的,三少爷,爷平日里这个时辰还不曾回来,想来还得再要一会儿。” 沈之聪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得春生声音软软糯糯,酥酥麻麻的,实则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只胡乱“嗯”了一声,便又飞快的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报涩道:“唔,我进去找几本书。” 说着便匆匆越过她往里去了。 春生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三少爷虽生的敦实健硕,却瞧着宽容厚道,不似个摆谱的少爷,虽生的黑古溜秋,面如焦炭,却壮实有力,拔地参天,自有一番风骨。 话说这沈之聪自幼随父在军营中长大,所接触过的女子无外乎是自个母亲姐妹几人,典型的大男孩心性,有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其实他翻了年便立马十三岁,虚岁十四了,在这个年纪已算是一枚标准的青葱少年呢。 好些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早已青春萌动,暗生情愫了,寻常讲究的大户人家早已预备了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便是有些早已初经人事也并不足为奇。 只是他素来爱武,喜爱打拳练箭,整日里心思全部放在了练武这件事情上,是以对其余的事情皆不在意,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武事痴也并不为过,虽天性坦荡纯良,到底对男女之事愚钝了些吧。 沈之聪原本是兴致匆匆的过来寻那本《疆场怪论》地,此番拿在手上只有些心不在焉地,一旁的小厮元宝问道:“少爷,咱们这会子是直径回书房还是去三老爷的瑞雪居啊!” 这元宝是沈之聪贴身随从,为人忠心耿耿,沈冲锦素来严苛,动则对沈之聪处以军事处罚,偏偏有时那沈之聪倔强得像头牛,认定的事情怎么也拉不回来了,元宝也跟着没少受过责罚,是以算得沈之聪的心腹。 这四老爷沈冲锦素来反对他整日对着这些杂谈怪论着迷,兵者,虽诡异,却绝对不是这般神神叨叨概而论之地,若是抱着几本闲杂怪谈便能指挥着行军打仗的话,这大俞便早如虎添翼,外族又何惧为患? 是以这沈之聪每每便躲着研习,那瑞雪居乃三老爷的居所,清净安宁,寻常人是断不会轻易过来打扰的,再加上三老爷学识渊博,透古通今,又生性豁达,实乃一妙人也,沈之聪乐意亲近。 若是往日,这沈之聪定是拿了书本子便火急火燎的往那瑞雪居去了,只恨不得赶紧找到一个清净之地让人一睹为快了,只是此刻,只见那沈之聪胡乱的摆了摆手道:“你外头候着吧,少爷我还得···还得等五叔回来有事请教他呢!” 元宝听了有些疑惑,他可是从未听过少爷有甚事得请教五爷的啊!虽心中狐疑,到底听命退了下去。 待元宝走后,这沈之聪便坐下了,只心里有些杂乱,看不进去,两眼认真的盯了许久,仍是瞧着同一处地方。终是有些心不在焉,悄悄地抬头,却见那小丫鬟正往这边来了,沈之聪立即正襟危坐。 春生端着茶水过来,瞧见那沈之聪读书认真,遂轻手轻脚的过来伺候着,到了一杯茶放在一旁,轻声道:“三少爷,请用茶!” 说完本欲退下。 却见那沈之聪拿了便一口饮下了,春生有些诧异,见那沈之聪喝得急,似乎是呛了一口,一时拘在原地不该如何是好。 那沈之聪心里有些懊恼,只觉得自个头脑发热,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待放下手中的杯子,只觉得一阵狼狈,一张黑脸又泛红了些,幸好原本脸黑,叫人瞧不出来。 正觉得有些尴尬间,便见那春生提着壶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正俏生生的看着他,沈之聪一时伸手握着,只不知道是该饮还是不该饮了,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地听到门口有人惊讶道:“咦,原来三少爷果真在里边,我说怎么瞧着元宝在外头溜达咯!” 沈之聪与春生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那莞碧正从外头走进来。 春生见莞碧回来,便退了下去,莞碧与这沈之聪有些相熟,又觉得这位三少爷性情耿直,无甚架子,待这些下人皆为和睦,是以便乐意亲近,只赶着上前伺候。 见外头太阳虽大,到底是冬日,临窗容易吹风着了凉,便走上去关了半扇窗子,又见几面上落了几滴水,又拿着帕子给擦拭了,虽心里惊讶这位今日怎地如此耐得住性子,面上不显,只嘴上直笑道:“三少爷来了有一会儿了吧,爷还不曾回来,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三少爷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便是。” 这沈之聪笑道:“如此,便麻烦莞碧姐姐了。” 只暗地里松了口气,又握着手中的杯子,望着那春生慢慢的走出去了,终是一口一口慢慢的饮了,只一时觉得这日这杯茶喝下去,先是有一点苦涩,但细细品味却是一种香甜。 第52章 偶遇 这沈之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一直未瞧见春生进来,便有些坐立难安,一时,外头候着的元宝进来禀告道:“少爷,前头太太屋里头的衾贵过来寻爷,许是太太正在等着少爷回呢!” 沈之聪无法,只得起身,莞碧见状连忙上前道:“三少爷这就去啊!” 沈之聪道:“嗯,待我明日再来找五叔吧,反正不是甚紧急的事情。对了···”说到这里,沈之聪忽地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状是无意问道:“归莎姐姐不在五叔书房里伺候了么,我怎么今日未曾瞧见她。” 莞碧听了笑道:“是啊,归莎姐姐升了一等,派到前院去了。”语气里透着喜色,又有一丝羡慕。 沈之聪了然道:“哦,难怪了,那我下回见了得向她道喜了。”又仿佛漫不经心道:“方才那个小丫鬟便是新来的么?对了,是唤作什么来着?” “三少爷说的是方才给您沏茶的那个小姑娘吧!”莞碧笑道:“她唤作春生,往后便与我一同在书房里当值呢。”说着便又捂着嘴笑道:“小丫头面皮薄,若有伺候不周,还望三少爷见谅!” 沈之聪听了只嘴里小声地连番念了两遍春生,春生···,原来她的名字唤作春生,一时知晓了名字,便心下有些高兴,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元宝兴冲冲地回去了。 一连着几日,这沈之聪都借口还书,借书,只往斗春院那沈毅堂的书房里来回奔走,只竟然那般凑巧,竟然一次都未曾碰见过春生。偏这沈之聪又不好意思张口询问,是以已经连着吃了几日的“闭门羹”了。 原来是这春生已经在书房当值了些许时日,对一应事情皆已熟知,便与莞碧两个轮着值守,恰逢这沈之聪每次皆在她轮休之际过来的,是以,每回便这样错过了,当然对于这一切,春生自是皆不知晓的。 恰逢这日沈之聪过来,春生便又不在,这沈之聪只觉得有些失望,一张黑脸满是垂头丧气,黯然失色的模样。 元宝擦觉到自家少爷最近有些不对劲,一会子暗自偷笑,一会子又唉声叹气,一会子又一副懊恼十足的模样,元宝瞧着了只觉得怪异,具体又一下子说不上来,只害怕自家少爷是否得了什么怪病,元宝这满腔心事压在心底只觉得坐立不安,却又不予言表,只急得火气上头。 其实这沈之聪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了,只一下了学堂便不由自主的往这斗春院来了,便是找到了自己平日里心心念念的怪谈书籍也一下子迈不开腿了,只巴巴的耗着,也不知道在盼着什么。 只有些心不在焉的四处搜寻,见这书房里唯有莞碧候在一旁,便是手里再热血沸腾的杂谈怪论也一时觉得寡淡无味了。 这沈之聪领着元宝在府里随意晃荡,只觉得百无聊奈,一时又觉得自个这样蔫不拉几的样子委实是不妥,便又挺直了腰杆冲着后头的元宝道:“去将我的弓箭取来,咱们练箭去!” 一时话刚落音便瞧见前头林子有个小丫鬟正抱着一盆盆栽四处打转,似乎是迷路了。远远地虽看不清面貌,只那一身穿戴却是非常眼熟。只见仍是穿着一件碧绿色白底收腰细袄,下着白底撒花裙,梳着一对简单的双丫鬓,个子不高,身形偏瘦,只行走间衣衫摆动,透着股子灵气在里头,不正是那日在五叔书房里瞧见的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鬟又是哪个? 沈之聪一时眼睛一亮,只觉得瞬间活了过来,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这春生步履有些许焦急,额间似乎是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正欲用袖沿擦拭着,又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怀里的盆栽,一时不敢松手。 只一转身,猛地瞧见那沈之聪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眼前,一时唬了一跳,只连连后退躬身行礼。 沈之聪脸上随即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看了春生一眼,便又快速的收回了视线,又不由自主的再次看了过去,只一时心中欢喜,又有些手足无措,偏又自作镇定的问道:“唔,我记得你,你是五叔书房里的小丫头,你怎的抱着这盆花在这里打转?” 春生见这沈之聪竟还记得她,一时有些惊讶,只如实道:“回三少爷的话,奴婢是奉命将这盆栽送到其他院里,只未曾去过,这才一时不小心迷了路。” 沈之聪这般近距离打量着春生,只见她打扮素净,却眉眼整齐好看,仿佛是从菩萨座下的玉娃娃,一张小巧白净的瓜子脸,睫毛浓密如扇,一眨一眨的,仿佛刮在心头似的让人心痒痒的。那小脸红扑扑的,面上的毛绒都清晰可见,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只瞧得沈之聪心头一跳一跳地。 沈之聪一时忍住胸腔中的悸动,问道:“你是要去往何处?” 春生道:“我要去三老爷的瑞雪堂,只听姐姐们指了大致方位,却不知道具体的路径。” 原来是这日沈毅堂得了些盆栽,皆是珍品,这在冬日里可是一道奇景,他派人往各个院里送了几盆,又深知那三老爷沈冲瑞有这般闲情雅致,又素来爱好这类奇珍异草,便又特意留了几盆吩咐送过去,只是那些小厮粗心大意,竟然遗漏了一盆,是以这春生便巴巴的抱着送去,只是那行人走得太快,一时间便消失没影了。 春生无法,只得自行送去,却又未曾去过,偏沈府极大,转眼一处林子,又是一个院子,又一水榭,一时给转晕了,直道这瑞雪堂也着实太偏了些。 这沈之聪听了立即道:“这般巧,我恰好也准备要去探望三伯父,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走好了。” 后头的元宝听了傻眼了,只瞪大了一双绿豆眼,心道:我的少爷啊,您啥时候准备去探望三老爷呢,方才不是还吩咐我回去取弓练箭么?一时见那沈之敬连眼尾都不曾扫过自己,似乎早已将他忘在了九霄云外了。 春生见沈之聪脸上笑意憨厚,显得整个人敦厚质朴,忠厚耿直,没得一丁点少爷脾性,一时觉得随意可亲,便笑着道:“如此,那麻烦三少爷呢!” 沈之聪听了只暗自送了一口气,又见她小小的个子抱着那盆栽有些费力,便道:“你力气这般小,我来帮你搬吧。” 说着便欲夺走春生手中的盆栽。 春生诧异,只连连躲过,摇头道:“不用了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一时又好奇的看着沈之聪,心道:这四房的三少爷虽生的结实憨厚,到是有一副热心肠,难怪连莞碧姐姐私底下都会赞一个好字。只嘴里道:“幸好碰到了三少爷您,若不是碰着您,我指不定还得在这林子里团团转呢。” 沈之敬眼里闪着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这元宝见自家主子一时这样殷勤连连,只觉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位少爷平日里是最不耐烦的,别说帮这些丫头片子打下手,便是小时候瞧着自家小表妹跟屁虫似的甩不掉,也是毫无耐心的推得她摔了一个屁股蹲,任凭着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非但不觉得愧疚,只不耐烦似的甩手跑得没影了。 这样一个人,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轻声细语又小意殷勤呢?元宝心中震撼,又来来回回打量着两人,心中一片狐疑。 这沈之聪特意放慢了脚步,他走在前头嘴角微微咧开,面上笑意融融,只绞尽脑汁想找几句话说着,偏偏一时嘴笨,几次张了张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在拐道之际硬生生地道出“当心”二字,便一时无话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慢慢地回头瞄着,见春生乖巧无比得跟在他的身后,只心中无比的熨帖,一时心中欢乐不得言语。 春生低着头跟在后头走着,见这沈之聪如此细致,便卸下了心防,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打量着各处的景致。 待绕过这片林子,又走了一段石径小道,前边又出现一座假山,绕过假山,便见又出现了一座林子,只是这片林子又与别处不同,是一片梅林。成片成片的梅树,各类品种,小枝呈现褐色或是红褐色,小枝细长,枝端尖,绿色,无毛,树冠开展,树皮或灰淡或淡绿色,一整片一整片呈现在眼前,又见有几枝枝丫尖端冒出了几朵花骨朵,似乎正预备凌寒独开了,那几个小包凸起,充满了力量,以一种宁折不弯的气势,让人心中忍不住震撼。 原来这三老爷的瑞雪堂虽地界有些偏,却最是清净修身养性之地,原是一片梅林,供玩赏之地,后来见这三老爷沈冲瑞喜爱,便特意开辟,在里边单独建了一座院子,取名瑞雪堂,这片园子唤作梅园。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春生一时被眼下的精致震慑住,那沈之聪见春生瞧得起兴,便跟着介绍道:“三伯父乃是一位生性淡泊,与世无争之人,是以住在这梅园之中,这里颇为安静,乃是一躲避麻烦的绝佳去处!” 这沈之聪刚说完便觉得好似有些不妥似的,只悻悻地道:“我的意思是说,乃是一个清净之处!” 见春生只含笑着看着他,一时也跟着咧嘴笑了。 第53章 梅园 在梅园里绕了一段路,里边错综复杂,布置颇有些章法,只怕头次进来定会容易迷路的。在前方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院子屋檐一角,前方又有嶙峋假山点缀其中,与层层叠叠的梅树相连,显得十分雅致。 春生头次见到过这样的景致,心中不由赞叹,心道,住在这里头的该是怎样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仙人啊! 待绕过假山,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方四间正院并耳房数间的院落,院子修葺得并不算富丽堂皇,与其他几房的相比至多算是简单的,不过胜在讲究,布局新颖,错落有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种山中墅野,闲云野鹤的味道在里头。 一时还未入得正院,便见北边有一八角亭台半隐于梅林与假山之间,只露出一沿亭角,外头有一个穿着粉色窄袄的丫头候在一旁亭台之外,假山之中,那丫头瞧着比春生大二三岁。 只见那沈之聪指着道:“三伯定是待在那亭子里呢,咱们过去吧!” 一时走近,便见方才候在外头的丫头盈盈走来,压低了声音向那沈之聪行礼,沈之聪听罢,也把声音放低了几分,只问道:“三伯可是在里头歇着呢?” 那丫头恭敬的回道:“是的,三少爷,今日天气好,老爷兴致高便在这亭子里赏梅,许是累着呢,晌午起便歇下了,这会子还未曾醒呢?” 沈之聪听了,便往那亭子里望了一眼,见那丫头打量着身后的春生,便指着春生对那丫头介绍道:“她是打斗春院过来的,唤作春生!” 春生原本低着头,听到那沈之聪提及她的名讳,一时讶异,连忙抬起来看着他,却见他面露常态,一时心中狐疑,只对那丫头道:“是的,姐姐,我是从斗春院过来的,咱们主子特意吩咐我将这盆栽送到这瑞雪堂来!” 那丫头见春生跟着沈之聪一块过来,便客气道:“我省得,方才便瞧见来了一行人,妹妹是与他们一块的吧。” 春生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他们走得匆忙,便遗漏了一盆,咱们主子爷说这盆虞雪球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便特意吩咐我给三老爷送来!” 那丫头见春生说话口齿伶俐,便笑着过来接过春生手中的盆栽道:“来,妹妹给我吧,我送到老爷的屋里去!” 春生只推脱道:“怎敢劳烦姐姐,我来搬着吧,姐姐只需告诉我往哪儿走便是!” 那丫头见春生口齿伶俐,又颇为识趣,一时有些好感,只道:“那妹妹跟我来,我领你过去!”顿了顿,又看向那沈之聪道:“三少爷要不也随我到屋子里坐会子吧!待老爷醒了,我便过去唤您!” 此话正合他意,沈之聪随即同意,只见此时,忽地听到从亭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可是之聪在外头?” 一时外头三人皆不由自主的往那亭子处看去。 春生听到那声音虽有些羸弱,却又犹如春风拂过般温润如玉,一时觉得余音缭绕,悠扬动听。 她忍不住倾了身子往那亭子里看去,只见那亭子里摆放着一张软榻,上面躺了一名男子,因是背对着,瞧不清具体的样子,只瞧见从软榻上散落了几缕长发下来,垂在地面。 亭台上摆放了茶壶,茶杯等一应器具,旁边置有煮茶的炉子,里边的茶水似乎快要煮开了,正咕噜咕噜的冒着声响,上空冒着一团白雾。旁边一个穿着素色锦衣的女子侍奉在侧,因是侧对着,只瞧见一张素净清秀的侧脸。 那沈之聪一时脸上扬起了笑容,直大声道:“是我,是我,三伯你醒啦!” 边说着边健步如飞的往那亭子里走去,待走到一半忽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示意春生等人跟上。 一时春生便抱着那盆栽跟了上去。 沈之聪人还未到亭子里,声音便早已到了,直道:“三伯今日好雅兴,又是赏梅又是吃茶,简直如神仙般的快活!”一时走近,见了旁边有一女子,便又热情的招呼道:“素衣姑姑也在呢!” 春生默默跟着进了亭子,只手里抱着那盆虞雪球,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乱瞟,只静默的候在了一侧。 便听到那个被沈之聪唤作“素衣姑姑”的女子笑道:“三少爷只怕是饮不惯素衣姑姑煮的茶呢,之前不知道是谁说的,直道这劳什子东西可不是人喝的么?哪里比得过那边疆美味的羊乳啊!” 春生便听见一记温婉的女子声音,只眼尾扫了扫,见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一身素净打扮,衣裳简洁无甚华丽成分,便是头上也只简简单单的插着一直玉钗,玉质通透,瞧着当是贵重之物,全身上下也唯有这一件珍贵之物。在这片锦衣华服之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姿,只唯有一处疑惑的便是,那头上梳的仿佛不是妇人鬓发。 那沈之聪见素衣姑姑取笑也不恼怒,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现如今觉得这茶也···挺好喝的···” 只是说着话时,语气有些别扭,眼神躲躲闪闪,视线四处往亭子里晃荡,又在春生身上停顿了片刻,便又快速的移开了。 这素衣姑姑见这沈之聪这般说,一时有些讶异,直道:“哟,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啊!”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谦谦公子那一类别的,无事便吟诗作画,品茶悟道之人。那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野蛮人。这饮茶于他一向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啊。此番见这沈之聪语气别扭,眼神躲闪,这素衣姑姑只笑得颇有一番深意在里头,却也不点破。 那沈之聪被素衣姑姑别有意味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快速的转移了话题,看向一侧,直道:“三伯,五叔派人给您送了一盆花过来。”想到这里,便学着方才春生说的那般,直道:“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想了一下,又道:“唔,是一种唤作‘虞雪球’的花,好生漂亮!” 片刻,春生便听到了一个浅笑声,道:“之聪近来非但学了饮茶,连赏花也进益了不少,如此甚好!” 这声音,仿是玉石之音,丝丝入扣,让人心里无端觉得舒畅,春生只听得一愣。 片刻后便又听到那个声音笑道道:“我便看看这花中珍品值不值当!” 一时,春生愣了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便后知后觉的抱着手中的盆栽往前走了几步,直有些紧张道:“奴婢给老爷请安,这便是我们家主子爷吩咐奴婢送来的盆栽。” 说完,便微微抬头,只见那软榻上有一男子半卧在里侧,背靠着青色锦绸软枕,头发已披散下来,穿着一件青色常服,手中执有一玉色紫砂杯,姿态随性洒脱。 春生一不小心撞见那人眼里,只见那一双细眼长眉,凤目明澈,清澈淡然,又仿似一对漩涡,深不可测。 春生心底只猛地一惊,立即低下了头去。 那沈冲瑞瞧见春生也是一愣,只顿了顿,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眼里渐渐地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见那素衣顺着也看了过来,便不露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只浅笑着打量着那一盆盆栽,细细观赏,见那株虞雪珠不过是悄然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星星点点的点缀顶部,却有几分竞相怒放之姿,尤其是那枝干长势凌盛,颇有一番傲骨。 沈冲瑞见了点了点头道:“果然是珍品。” 那沈之聪听了面露得意,便巴巴的忘了春生一眼。 沈冲瑞说完便吩咐道:“摆到我书房的案桌上吧。”一时喜爱之情不语言表。 说完便收回了视线靠在了软榻上,那素衣姑姑见状便过来伺候,细心替那沈冲瑞抚好锦被,见他手中的茶杯空了,便又双手接过重新沏了一杯。 那原先与春生等人一同进来的丫头,便立即心明手快的上前称是,说着便给春生打了个眼色,春生复又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低着头跟着原先那丫头出了亭子。 一直走出了亭子,这春生才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气,脑子里却隐隐浮现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那一张脸,冰肌玉肤,苍白似雪,带着一丝病态,却又如此惊艳人心,那一头青丝,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之感。 她以为这三老爷已到了不惑之年,定是位面留胡须,满目风霜之人,毕竟身居内宅,常年病魔缠身,定是位满目沧桑,历经风雪之人,却不知竟是这般的···拥有仙人之姿,对,用这“仙人”二字最是适合不过了。 春生心中一时震撼,主要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经深入脑髓,经常听得私底下众人讨论道,说这位三老爷身衰体弱,常年卧居床榻,乃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定以为是为面黄肌瘦,身体瘦削之人,此番见得,虽瞧着身体有些虚弱,面色灰白,却别有一番羸弱之美在里头,绝不像大家私底下传的那么不堪啊! 待春生走后,那沈之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至消失在视线中,那沈冲瑞随着沈之聪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一个小丫鬟的背影。 第54章 袭云 春生随着方才那个丫头把那盆虞雪球送过去之后,便准备回了,只待快绕出梅园的时候,忽然隐隐听到一个求饶声,直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小姐,求求···小姐饶了奴婢吧···” 那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一时听不大真切。 待春生往前走了几步,便在前边不远处一个拐角的梅树后,瞧见了穿着半旧浅黄色窄袄的半个丫鬟身影,那里有一条小径,隔着几株梅枝,隐隐瞧见那丫鬟似乎趴跪在了地上,正在跪地求饶。 春生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见那丫鬟前面正立着一个穿戴绿色夹袄,外边套了件浅色比甲的女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亦是丫鬟打扮,不过穿戴颇为精致,脖子上戴了一根金项圈,银盘脸,只嘴巴略厚,浓眉大眼,眼尾微微上扬,一副精明模样,正满脸不屑的教训着跪在地上的丫鬟,直趾高气昂道:“谁叫你走路这般不长眼,竟然敢冲撞到小姐身上,你那对眼珠子是不是长到了头顶上去了,我瞧着反正没起劳什子作用,不如给你挖了去···” 便见跪在地上的那丫头一时瑟瑟发抖,仿佛是被那话吓着了,声音里带着颤抖,简直快要哭了,直不停的磕头道:“襄妍姐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许是觉得这般于事无补,便见她掉了方向,直朝着另一个方位直求饶道:“奴婢,奴婢不知小姐在此,这才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还请小姐行行好绕了奴婢吧···” 随即,便听到一个略有些生嫩的声音轻声质问道:“哦?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该出现在此么?” 一时,那丫头只跪在地上,一脸无措道:“奴婢不是···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 春生原先还在暗想,直道:那训人的丫鬟小小年纪便好生恶毒,不但言语刻薄,简直是心思毒辣,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人,竟扬言要挖了人家的眼珠子,当真是个狠毒的角色,比起原先的红裳简直是有过之而无及。 一时又见跪在地上那丫头掉了个头,后又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发现,那后面还有人。 春生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立在了几步之外,年纪与春生相仿,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皮肤白皙,弯眉细眼,樱红小嘴,长得柔柔弱弱的,姿态却极美,像是一副随手勾勒的水墨画,色彩淡抹,却极有韵味。 又见她穿了一件白色锦绸袄裙,上边绣有梅花暗纹的花样子,下着淡蓝色皱褶裙,头上绾了一个鬓,鬓上别着一支镶嵌珍珠的翡翠玉簪子,看上去素雅讲究,不觉奢华,却绝非寻常人家的穿衣打扮,一看便知是哪个显赫人家的小姐。 又观她削肩细腰,不甚娇弱,瞧着约莫有些柔弱恹恹地,看上去简直是我见犹怜。 只见那位小姐眸眼轻抬,说话轻声细语,可眼里却待着一丝凉意,直道:“不是这个意思便好,既然犯了错便该惩罚,怎能轻易饶恕。”说着便轻轻抬了抬下巴,随口吩咐道:“按着规矩,掌嘴十个!” 一时,见那个被唤作襄妍的丫鬟恭敬的道:“是,小姐!” 说着便一手抓着那跪在地上的丫头,一手扬起了手掌便毫不留情的往那个丫头脸上招呼去。 那小丫头被打懵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空中传来清脆地扇耳光的声响,一下,两下。 却见那个小姐淡淡的瞅着,神色平淡,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边跟着两个随行伺候的丫鬟,一个候在身侧,一个正蹲在地上帮那位小姐清理裙摆,想来是那挨打的丫头不小心冲撞了那位小姐而落下的污秽吧。 春生只一时瞧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位小姐年纪尚且稚嫩,瞧着不过与她同样大小,又长得这般柔弱,一副拂柳之姿,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狠绝凌厉之人,那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小孩子。 一时,春生犹在发愣,便感觉到一道视线向自己扫来,春生抬眼看去,便见那小姐正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顿时,她的心一紧。 春生赶忙低下了头去,只向那小姐的方位俯了俯身子,便佯装路过,只弓着身子,径自往前去。 却听到有人喊道:“站住!” 春生便立即止了步子,心底有些紧张,只停在了原地,向那小姐行了行礼。 片刻后,便听到那位小姐扬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春生只恭敬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乃是斗春院的丫头,听咱们主子爷的吩咐给三老爷送东西过来,现下正准备回呢。” 那人听到她来自斗春院后,便顿了顿。春生感觉到那眼神在她脸上游离,似在探寻。 少顷,便听到她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方才可是瞧见了什么不曾?” 春生连忙摇头道:“奴婢什么都未曾瞧见,奴婢刚刚才到这儿,便遇到了小姐。” 便见那人打量了她片刻,方才开口道了声“去吧”。 春生便低着头快速的离去,不敢随意张望。 一时无事。 直到这春生走出了这片梅园,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片林子看着安安静静,内里却远远不如表面看上去这般平静。春生不由想到,这里有个仙姿玉色的三老爷,有个细心周到却绾着非妇人鬓的素衣姑姑,还有一个拥有拂柳之姿却心思冷淡狠绝的稚嫩小姐,似乎并不像外人所议论的那般清净安宁呢! 春生复又回过头来看了这梅园一眼,据说这三房老爷未曾娶妻,只纳有一个姨娘,生有一女,唤作沈雅婷,乃是府里的五小姐,想来正是这位小姐没错呢。 春生瘪了瘪嘴,原来这宅门里头,并没有所谓的清净之地了。 待春生回到斗春院时忽然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没想到不过是去了那瑞雪堂一趟,便感觉有些心力交瘁,只忽然觉得回到了熟悉的地界,一时觉得安心了。 春生回到自个的屋子里喝了口水,又歪在榻上歇息了下,一时那香桃进来了,猛地瞧见春生大感意外,直接冲她扑了过来,腻歪在她身旁直打趣道:“我特意到书房寻你去了,难怪方才寻不到你人,原来你躲在屋子里偷懒!” 这话原先是春生经常对香桃说的,没想到此番竟被她寻来打趣她,一时春生用手指头在香桃脑门子上点了两下,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直道:“便是躲懒,你又如何?” 香桃便张牙舞爪的往春生身上扑来,直嚷嚷道:“我要去告夏铭姐姐,也让她罚你倒夜香!” 春生听了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挠香桃痒痒,一时,那香桃泥鳅打滚似的在床上四处乱滚,哪里还记得她躲懒这件事情。 春生与香桃玩闹了片刻,便想到那莞碧姐姐定还在书房等着呢,遂赶忙起身往书房走去,却发现那香桃直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去,直道:“你不要去,爷这会子正在发火呢,好生吓人,吓得我都躲到屋子里头来呢!” 春生听了大惊,直望向香桃问道:“爷怎么忽然发火呢,你听谁说的?” 香桃直道:“我方才去寻你的时候亲眼见着的,他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打翻了,板着一张脸仿佛要吃人似的。”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后怕,直往后头缩了缩。 春生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是因何事么?” 香桃直摇头道:“这我不晓得。”想了想,又道:“对啦,我还看到云姐姐脸上被人挠了几道血口子,好生吓人,不过云姐姐似乎不觉得疼,也没见哭,倒是她旁边的银涟姐姐哭得好生厉害···” 春生听了,一时暗道:难怪方才一路走来不见几个人影,原来是那位爷发火,顿时都躲得远远的呢。 只是,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呢?那袭云姐姐素来安分守己,虽是爷的通房,但是为人和睦可亲,平易近人,从无恃宠而骄,便是对着她们这些丫鬟,也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实是一名循规蹈矩,遵守本分的后宅女子。 那脸上竟然被扰了几道血印子,通常唯有女子才留有长指甲,而在这斗春院子里,那袭云尚且算是半个主子,寻常人谁敢去与她动手,想来定是这后院的主子呢,只除了那揽月筑的林姨娘,便唯有那凝初阁的正房太太呢? 又闻得那沈毅堂发火,看来定是那位五房太太苏氏所为呢,春生心里头这般思量。 待春生回到书房路经主屋时,便见外边一个个皆是战战兢兢的,春生往里瞄了一眼,只见那沈毅堂板着一张铁青的脸正从屋子里出来,后头杨大杨二快速的跟了上前,直道:“爷,您慢点儿···” 那沈毅堂却是充耳不闻,只摔着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一行人小斯颤颤巍巍的跟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出了院子,似乎是往那凝初阁去了。 不一会儿便又见从主屋里走出来一个穿戴体面的女子,只见她穿着一件百蝶穿花素色袄子,外边套着一件青色滚边夹褂,头上插着一支玛瑙簪子,手上戴着一副赤金石榴镯子,打扮素净整洁,不算华丽,却又精心雅致。 又观她生了一张鹅蛋脸,杏眼高鼻,顾盼神飞,温柔可亲。比那苏氏,林氏渐长几岁,身姿摇曳,体态丰盈,别有风韵,完全是另外一种味道的女人。 只是此刻那素来端庄稳妥的脸上竟被滑了几道血口子,一时瞧着有些狼狈吓人,又见那袭云快速用帕子直捂着半张脸,直双眼泛红,一副任人欺凌了的可怜模样。 那旁边的银涟搀扶着直担忧道:“姑娘,爷为您请了大夫,应当马上便来了,奴婢先扶您回屋清理下。”说着便又直祈求道:“菩萨保佑,可千万别留下印子来,不然可怎生得了啊!” 那银涟扶着袭云往后院东厢房去了,一时,待转身之际,春生见那袭云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浅笑,春生愣了一下,复又看了一眼,却见那袭云已经被扶着转了身去。 春生心中一时狐疑。 第55章 告假 却说那沈毅堂怒气匆匆的来到凝初阁,院子里的人猛地瞧见沈毅堂,只一阵惊讶,又观他怒火冲天,面色不善,只吓得不敢上前,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见他匆匆往主屋方向去了,只跟着在后头喃喃的唤了一声:“爷···” 而在屋子里,此刻那苏媚初正立在窗子前瞧着窗外,一动未动,神色有些恍惚。 思柳端着个托盘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您午膳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这会子定是饿了,奴婢特意为您备了一碗燕窝粥,您就用两口吧···” 却见那苏媚初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思柳见了有些心疼,心道:自家小姐原先在苏家时是怎样一个骄傲鲜活的人物,只到了这元陵沈家后堪堪瘦了一大把,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又时而容易暴怒,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了。 思柳暗自叹了口气,便又把燕窝给端了下去。 只一回身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踏门而入,思柳一愣,见那人目光犀利的在屋中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窗子处的苏媚初身上。 思柳见那沈毅堂绷紧面容,面露凶色,便觉得来者不善,却又观他只微微半眯着眼,身上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只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思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嘴里发干地挤出了几个字:“主···主子爷···” 那苏媚初原本背对着,听到思柳的话,一时心中泛起一片喜色,待一转身,却见那沈毅堂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后,正面色发寒的盯着她瞧,一时心中发沉,满腔喜色瞬间付之东流。 苏媚初观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觉得心里发凉,面上却故作镇定的挑了挑眉道:“真是稀客啊,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沈五爷竟然亲自光临我这个向来无人问津的凝初阁,真是有失远迎啊!” 沈毅堂却是蹦着一张黑脸,他素来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又长了一双招人的桃花眼,仿佛对着谁都是满露三分笑意,这样的人平日里瞧着无害,可是一旦动怒起来,便甚是吓人,只觉得威慑迫人。 沈毅堂眯着眼,声音发寒,道:“苏氏,你平日里兴风作浪便罢了,可不要把你的那些小把戏弄到爷的院子里来!” 苏媚初却抬头看着沈毅堂,似笑非笑道:“怎么,爷这是为了一个贱婢来讨伐我这个正头夫人不成?” 沈毅堂听了,面上又沉了几分,冷声道:“沈媚初,你给我听好了,在这凝初阁里头你是沈家的正房奶奶,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懒得搭理。可只要出了这凝初阁,你便什么都不是,别说一个通房丫头,只要爷未承认,在爷眼里,你便连一个跑腿丫头都不如。是以,请收起你那些撒泼打滚,仗势欺人的做派,可别到头里子面子全丢了可就得不偿失呢!平白让人瞧着腻歪!” 苏媚初听了只浑身僵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见着那张日思夜念的脸,却说出如此狠绝的话,犹不相信似的,只喃喃道:“你···你为何···为什么这样厌恶我···” 沈毅堂却是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凑过去,只贴在那苏媚初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自个心知肚明不是么,我原本就不乐意娶你进门,是你自个腆着脸皮非得要嫁过来,你自己的选择只得你自个受,可不要将怨气都撒在别人身上。最后再送给你一句话,你得需给爷牢牢记着:你是你,我是我,永远不要试图把你的手伸到爷的院子里,伸到爷的身上,不然我叫你知道爷的手段,明白了么?” 说完,这沈毅堂不欲多呆一刻,只甩袖子转身离去了。 那苏媚初只浑身颤抖,一时呆若木鸡,好似还未从那沈毅堂的话里反应过来,待那思柳担忧的上前唤她,只见她瞪红了双眼,站在原地嘶吼一声后,又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这般待我···” 一时面露痴癔,手紧紧的握成一团,指甲都陷入了皮肉里,却浑然不觉。 这沈毅堂出了正院后,便直接去了揽月筑,只听说这日林月茹在园子里散步,却恰好碰到了苏媚初,只不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争执,又让后来的袭云替那林月茹挨了苏媚初一巴掌。而那林月茹似乎是受了惊,动了胎气。 那袭云身旁的丫头哭哭啼啼说得并不真切,总归是那苏媚初动手打人了,她素来蛮横,又爱仗势欺人,从一开始便入不了他的眼,这沈毅堂早早便看不惯了,若是安分守己,想来也懒得去搭理,可是整日闹出一出又一处,平白惹人生厌,终是压在今日一同爆发了出来。 这几日五房气压有些低,下边一个个都绷着心弦,大气不敢吱一声,生怕惹了主子们的厌恶。天气也在这时候骤然聚变,下起了阴冷的雨丝,约莫夹着雪粒子,一时间所到之处皆是变得有些压抑。 春生却无心管辖那些,正在欢欢喜喜的待在房间收拾细软,她叠了两件贴身的衣裳放入包袱里,又把床头刚绣完的鞋垫放了进去,那鞋垫针脚整齐,缝合的细细密密,一看便知手艺精湛。顿了顿,春生又从柜子里取来那个小匣子,一打开,里面已经存放了好些东西,皆是她获得的赏赐及奉例,有七八两碎银子,十来个金裸子金瓜子,并三四对珠花,一个吉祥如意锁,还有那日沈毅堂赏赐的玉佩。 这是她入府以来所得的所有,平日里待在在府里穿戴不愁,又不缺吃穿,不用花什么银子,至多是让府里采买的婆子捎进来几件小物件,及替香桃那贪嘴的小丫头买过几次零嘴,皆是要不了几个钱的,余下的皆被她原封不动的保存了起来,是以现下这春生算是一个小小富婆呢。 这笔银钱在府里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到了寻常人家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便是到了自个家,也是全家几个月的开销了,春生想着把自己攒的银钱拿去家里用,一时忽然有种小小的满足感。 此番是她入府以来头次回家探望,几日前收到了家里的书信说母亲许是这几日生产,一时激动便早早告了假,只心中盼着能够赶上弟弟出生才好啊。 春生心中欢呼雀跃,急急忙忙的整理了许久,只觉得这个要拿那个要带,只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去不回了才好。 因外头下着小雨,夏铭姐姐劝她等明日雨停了在回,她早已等不及了,只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立马飞回去。夏铭理解她的心情,倒也没有多劝,只找人替她备好了一辆马车,道:“府里有些脸面的丫鬟嬷嬷出府都备了马车轿子,这份体面可不是人人有的,咱们平日里兴许不讲究这些,不过你不同,那锦园县路途稍远,又恰逢赶上这样糟心的天气,还是坐马车稳妥些的好。” 春生听到夏铭姐姐为她备好了马车,一时有些惊讶,她原本与那袁伯说好了,准备坐他的牛车回去的,袁伯是她大堂姐夫家的叔叔,也是沈家的奴才,平日里家中来信什么的皆是劳烦他送来的。 夏铭道:“那驾车的乃是我嫂子家的侄子,你只管安安心心的乘坐便是。” 春生听了一时好生感动,心道:这后院人心似海,却也是有好人的,这夏铭姐姐如此心地善良,又这般耐心细致,从自个入府后便诸多照料,往后若是有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好要生报答。 春生跟在夏铭姐姐后头走着,预备去跟主子也报备一声,这沈家下人们当值告假皆是登记在册的,按理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是不会惊动主子的,在这内宅中唯有一等二等丫鬟小厮告假才需要经过主子们的特许才行,像春生这般三等甚至是打杂跑腿的往往只需要跟大丫鬟报备即可。 可是这书房乃是重地,又唯有春生,莞碧二人当值,是以稳妥起见,还是须得禀告一番才好。 春生不知道她告假竟然还得请示爷,一时心里发憷,只默默地跟在后头,却恰好在回廊处碰到了那沈毅堂,那沈毅堂见春生怀里抱着个沉沉的包袱,便问道:“这是要去哪?” 春生听了立即如实禀告道:“回爷的话,奴婢家中有事,特告了假准备回家探望一番。” 沈毅堂露出了然神色,随即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问道:“回去几日啊?” 春生顿了顿,道:“五日。” 便见那沈毅堂皱眉,道:“竟要这般久。” 春生讪讪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旁边的夏铭笑道:“回爷的话,这春生自入府以来还从未曾请过一日假呢,此番赶上了家中有事,又加上那乡下地界地偏道远的,这来来回回可不得好几日么!” 沈毅堂听了默了默,却是漫不经心道:“你还是个小奶娃,横竖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操心···” 春生:“···” 少顷,便见那沈毅堂忽地戏谑一笑,直看着春生,道:“唔,那你便好生在家待上几日吧,路上注意周全,速去速回。” 春生心中顿时一阵排山倒海。 第56章 生产 夏铭姐姐嫂子家的侄儿快三十岁了,姓李,生得忠厚老实,笑容憨厚,见春生是个小孩子也并不曾怠慢,言行举止中习惯透着一丝卑微殷勤。他的马车就停在沈家后门拐角处的胡同口,马车外观有些简陋,不大,自是与主子们的比不得,春生却觉得无比满足。 天空飘着细雨,李叔让春生待在原地别动,自个冒雨回马车去拿油纸伞,春生见他大摇大摆毫不在意的走在细雨中,遂道了声“李叔,不必麻烦了”,只把包袱顶在了头顶上跟着几步跑了过去。 李叔呵呵笑着,道:“小姑娘原也是个爽快人。” 说着便立即拉开车帘子,试图扶着春生上马车,却见那小姑娘只站在原地不动,扭着头盯着另外一边。 李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胡同口的另一头立着一个穿着斗笠草衣的男子身影,头戴着竹编笠帽,全副武装,瞧不清面相,就那样赤赤的立在细雨中正往这头张望呢。 春生一愣,起先她还未曾注意,只眼尾一扫而过,见那一身穿戴有些眼熟,心道:这种斗笠自家原先不也有一件么,一时心中微怔住,这才细细看过去,那一动不动傻愣愣地立在雨中张望的那人可不就是—— 春生一片讶异,只忽然觉得胸中酸涩,嘴里喊了声“爹爹”,便直欢喜的快速奔了过去。 那陈相近也跟着上前,一把将她稳稳接住,面上异常激动欣喜,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瞧,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忽地只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将头上的竹编笠帽取了下来一把戴在春生头上,又将自个身上的斗笠脱了套在春生身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帮她将下巴的绳结系好。 做完这一切又将春生手中的包袱一把夺了过来,这才心满意足的立在原地看着她傻乎乎地直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身斗笠非常大,套在春生身上是正经地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只见下摆都打在了地上。 春生心中异常感动,心里头暖呼呼地,只欢快的问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那陈相近听了,只一把拉着春生的手,低低地道:“回家。” 说着拉着她便试图就走。 春生鼻头发酸,只重重地点了点着头道:“嗯,咱们回家。” 任由陈相近牵着,这才瞧到不远处也停着一辆马车,那马儿有些瘦小,春生认得,是庄子里的马车,平日里唯有薛管家一家可以乘用。 春生推脱了李叔叔后,便跟着陈相近回了自个这个马车上,两人说了会子话,春生直问家中可还好?弟弟生出来了没?娘亲身子怎么样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陈相近一一回道“嗯”,“还没有”,“都好”,春生听了这才安心。 又将斗笠,笠帽脱了下来与陈相近穿上,他在外头驾车,春生坐在里头,一抬眼,便见马车上放置了厚厚的棉披盖,护手暖炉等一应取暖的物件,旁边搁置了一个小木质箱匣子,里头是她爱吃的果脯肉,皆是庄子里生产,自个亲手腌制的,春生拿着往嘴里尝了尝,还是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满足。 陈相近驾车稳稳地,许是因着下雨天,不敢太快,春生坐在马车里头,时不时拉开帘子与他说几句话,又往外头瞧,一路从元陵城的繁华到锦园县的热闹,再到安园村的安宁,只觉得回时与去时心情截然不同。 到了村口便听见那大嗓门的许婶子正吆喝着,唤自个的崽子回家吃饭,待往里走,便瞧见家家户户的烟囱上冒了白烟,一路鸡鸣狗吠声夹杂着人与人的交谈时,甚是鲜活熟悉。 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子在路边玩耍,见了马车驶来,便一路跟在后头追逐着。马车一直驶入庄子门口,到家时天色已有些发暗,雨已经停了,村子里的空气新鲜,有股子果香及泥土气息混合在里头,让人沉醉。 经过大门口时,那王栓子正摆着脸色追着那只大黄狗骂骂咧咧,见陈相近领着春生回了,一时停了,直好奇的盯着后头的春生,惊讶招呼道:“呀,春生怎么回来了。” 见春生穿了件月牙白绣花小袄,下头是一条半新不旧的葱黄凌棉裙,完全是在这安园村瞧不到的新鲜款式,只觉得精致体面。又观她头上绾了垂挂鬓,鬓上绑着绿油油的头绳,额间各垂下一小戳小鬓发,衬托的整张脸玉致脱俗,玲珑丽质。 加上春生本身就生得俊俏,是这个村子里最为出挑的女孩,只见她细脸桃腮,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子灵气,湿漉漉的仿佛会说话似的,一眼望过来,只觉得能够抵达人心深处,让人瞬间静默不能言语了。 这沈府的穿戴吃食自是比这庄子里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小半年过去了,春生自然长开了不少,这猛地瞧见,一时让人移不了眼了。 那王栓子瞧得两眼冒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一直待陈相近与春生二人走远了,还砸吧砸吧嘴直瞧着,心道:这个小丫头生得可真好看,可将她们家那对双生花给比下去咯。 原来这王栓子是那姐妹花寻欢,报喜二人的亲哥哥,是那王婶子家的独苗,现在如今十四五岁,已快要到了娶亲的年纪,正处在对男女那些事情一知半解的时候,是以但凡见着是个姑娘家便总是两眼直盯着琢磨,此番瞧见了春生,一时心中大为震惊,至于心里暗自在琢磨着什么,也唯有他自个儿直道呢。 春生觉得那王栓子的眼神可真讨厌,让人不喜,只匆匆的与陈相近二人回到了院里,一时间那王婶子正从屋子里出来,见了她愣了愣,只两只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打探游走,顿了顿这才笑道:“哟,原来是春生丫头回来了,啧啧,这还是入府后头一遭回来吧。” 见那小丫头不冷不热对她换了句“王婶子”,那王氏只觉得她在拿乔甩脸子,心道:不过也才是个三等丫鬟,就这般目中无人了。 王氏心中不以为然,便阴阳怪气的道:“不像咱们家里头的那两个,简直像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月月不嫌麻烦似的轮番老往家里跑,说是放不下我这个老婆子,你看看,哪里比得过春生你啊,小小年纪便这般独立···” 那王氏明显话里有话,春生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直往自家走去。 又见那薛家的秦氏抱着小壮儿出来了,小壮儿见了春生哇哇直叫,挣扎着要下来,却见那秦氏打了小壮儿的屁股一下,道了声“不要淘气”,便急急的知会道:“哟,春生丫头回来啦,回得可真是时候。”又对着旁边的陈相近道:“三儿,你还不快些回去,你媳妇快要生了。”又对着春生道:“你弟弟快要生出来了。” 一时,春生与陈相近二人俱是一愣,那陈相近听了拔腿便往自家跑去,春生也急急的跟在后头跑着。 待到了自家门口,便见那小王氏坐在门口嗑瓜子,见了春生面上权当没瞧见,只拿眼偷偷地直瞅着,见她穿戴得比那王秀才家的小姐还要华丽体面,一时心中酸溜溜地。 屋子里头传来林氏带着哭腔的惨叫声,一阵一阵,只抨击在心头,春生听了心里一突一突,眼睛没由来的一红。 陈相近面上一急,推了门便要进去,被恰好出来倒水的母亲张婆子给拦住了,直道:“我的儿啊,你可千万别进去添乱啦。” 一时又见了春生,只一阵喜出望外,道:“哟,我的宝贝孙女回来咯。” 顺手将手里的木盆往旁边悠闲的小王氏一递,道:“快些打盆热水端进来。” 说着便拉起春生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又将她搂在怀里可劲的稀罕,春生见着了张婆子,也有些高兴,只心里头念叨着母亲那里,直焦急道:“祖母,母亲···母亲那里没事吧。” 张婆子搂着春生道:“无事,无事,你只管放宽心,钱婆婆与你大伯母都在里头了,钱婆婆是咱们这里接生的头一个,就连你也是她手把手接出来的呢!” 却说那头,那小王氏慢悠悠的接过盆子,陈相近瞧着心急如焚,便一把夺过,又见那盆子里一片血水,瞬间染红了眼,只颤抖的往后连续退了好几步,一时又听到那屋中林氏忍痛叫喊,只手一抖地松开了盆子,眼发红了似的推开门五步做三步入了进去。 那木盆跌在地上血水洒满一地,春生瞧得心惊肉跳,也跟着要跑进去,却被那张婆子一把拦住了,直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入不得。”又叹息道:“怎地一个比一个犟···” 春生只得趴在窗户口,喊道:“娘亲···娘亲···” 屋中的林氏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床尾的钱婆子一个劲的催促道:“快些使劲儿···头部已经出来了···” 林氏双手紧紧的抓住被单,手指都发白了,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水,视线有些模糊,只依稀瞧见那陈相近正脸色发急的跑过来,后又被大嫂姚氏拦住试图赶出去,一时又依稀听到窗外春生在呼喊她,见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赶回来陪在她的身边,心中忽然充满了力量,只嘴里喃喃的喊着:“春儿,春儿···” 一时用尽全身的力量,便感到身子一轻,随后便昏睡了过去。只在意识未完全丧失前,仿佛听到了一阵嘹亮的哭啼声,夹着着那钱婆子的欢喜声,林氏只觉得松了口气,便安心的睡了过去。 第57章 弟弟 林氏足足昏睡了两个时辰,待到了傍晚才被小娃娃的哭声给吵醒,刚睁眼时神色还有些恍惚,只定了定神,一动这才发现自个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头缓缓地侧过来就发现那陈相近正守在床榻边,张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见她醒了,只面上一喜,嘴里激动地唤了声:“媳妇儿···” 林氏身体还有些疲惫,只微微一笑,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还有些发软,那陈相近上前摁着她不让她起来,直道:“躺好,要躺好,不许动···” 林氏便又重新躺了回去,只四处张望,便见在那床尾处小春生正围着襁褓里的小娃娃急得直团团打转。 刚睡醒的小娃娃哭累了,直小猫似的嘤嘤呜呜的抽泣,待恢复了体力,便又开始哇哇大哭,小家伙声音嘹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憋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急得春生直来回打转,好是一通手足无措。 见那林氏醒了,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指着襁褓中的小家伙焦急道:“娘亲,娘亲,你可是醒来了,弟弟给饿哭了好几回了···” 说到这里这才想到林氏那不知道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便又有些高兴的重复道:“是弟弟哦,祖母说是个带把的弟弟···” 一边说着,便又见弟弟嚎啕大哭,却又不敢伸手去碰,刚出生的小娃儿全身都是软软的,春生还不敢抱,直喊着道要让陈相近抱着弟弟找娘亲要奶喝。 陈相近走过去,双手捧着那小小一团,直浑身僵硬,一时不敢乱动,只面上凝重,好似如临大敌。 待一小步一小步移了过去,春生眼明手快地拿了个软枕扶着林氏半倚着,林氏半躺着,伸手接过,只不错眼的细细地瞧着,见这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琢,面部轮廓像自己,但那眉眼口鼻秀气好看,约莫有些肖像姐姐春生,而那双小肉手抓着拳头握得紧紧地,哭声中气十足地,那浑身的精气神可不实打实的随了那陈相近么。 小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人听了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上蹿下跳,林氏却恨不得多听会儿,只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只心里有些害怕又会重蹈当年春生的覆辙,这会子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林氏抱着小家伙正准备喂奶,却见那一大一小父女两人均是一本正经地立在床榻边瞪着大眼直直的将她瞧着,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便对着春生道:“春儿转过身子去,娘亲要喂弟弟吃奶···” 春生捂着嘴笑着转过身去。 林氏又看向那陈相近,却见他眼巴巴的瞅着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旁边的春生见陈相近没有动,便扯了扯陈相近的袖子有些天真道:“爹爹快些转过来,不许偷看!” 陈相近无法,只得跟着转了过去,林氏瞧着他拉拢着脑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只嘴上扬着笑意,这才慢慢的解开了衣裳。 原本正在那嚎啕大哭的小家伙瞬间停止了哭声,只嘴里不时含糊着透着“嗯嗯嗯”的吃奶声,一时心满意足了,变得十足乖巧无比。 春生有些好奇,只竖着耳朵听着。 却见那陈相近不知怎地只听得一阵耳红心跳,只觉得站立难安。 林氏双手熟稔的抱着小家伙,见他吃得香香的,嘴里吧唧吧唧发出满足的声音,直觉得心中无比的熨帖。一抬头,却见那陈相近正试图偷偷地往后瞄着,那眼中的炙热仿佛快要燃烧了,一时间,林氏面上一红,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见他立即缩了回去。 林氏有些羞涩的收回了视线,只抱着小娃娃往里头侧了侧,耳根已是泛红了一片。 弟弟吃饱喝足后变得乖巧无比了,打了个饱嗝,又张嘴打了个哈切,小手紧紧地抓着春生的手指头不放,春生舍不得抽出来,直趴在床边不住逗弄着。 一时,便见那小家伙眼珠子乱转着,不一会便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正新奇的张望着。春生欢喜若狂,兴高采烈的嚷嚷道:“娘亲,快看,弟弟睁开眼睛了···” 春生很喜欢弟弟,只从包袱中摸出了那块沈毅堂赏给她的玉佩拿着在弟弟眼前直晃荡,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跟着春生手中的玉佩直打转,春生道:“姐姐送给你的,往后姐姐的好东西都给你···” 又直道:“不过往后你得张口唤声‘姐姐’,我才会给你哦···” 林氏见春生手中的玉佩通透不凡,一看便知乃金贵物件,一时心中狐疑。 弟弟与春生玩了会子便又呼呼地睡着了。 天色渐晚,春生有些舍不得走,林氏将小娃娃包好在襁褓中,轻轻地放在了里侧,便抬眼细细的打量着春生,见她个头长高了些,脸也张开了些,只一张脸变得清瘦了,原本还有些圆润的小脸一时变成了细细的瓜子脸。 林氏微不可擦的皱了皱眉眉头,伸手抚摸着春生的小脸,又将她额头两边的小碎发拨道一旁,只仔仔细细不错眼的瞧着,仿佛要亲自确认她完好无损才能安心般,直问她在府中可还好?每日都做些什么?伺候的是哪位主子?又问道与院里的其他人处得怎么样? 尽管这些问题她每次在信中都一一回过了,但此时此刻,被林氏温馨地搂在怀里,温柔的一遍又一遍关怀着,春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鼻头有些发酸。 春生虽聪颖伶俐,又自幼习文断字,自小跟着寺庙中沾染了些许拂性,显得通透极有悟性,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头次离开家中,离开父母,心中本就不甚习惯。在加上在那人心似海的深宅后院,步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错了一步便陷入万劫不复了,只觉得每一日皆是绷紧了神经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前进。 此刻被那林氏搂在怀里,拉着她的手,轻揉耳语,仿佛对待世间珍宝似的被轻手轻脚的捧在了手心里,春生心中一时变得无比的柔软,只赖在林氏怀中不想起来了,嘴里却是报喜不报忧,直道:“娘亲放心,我在府中好的很,平日里就在书房里伺候着,爷不常来,清闲得很,院子里的香桃娇憨可爱,夏铭姐姐为人和善,对我照顾有佳,书房里与我一同当值的莞碧姐姐也是一个相当好相处的人呢,娘亲不必担忧···” 又怕林氏不信,只板着手指头道:“娘亲且看,这是我入府后所得的赏赐。”说着便打开包袱,把自个的家产悉数摊开,一件一件数落与林氏听,直道:“这个是林姨娘赏的,这个是太太,这个是老夫人屋里的云雀姐姐。”顿了顿又指着那玉佩道:“这个是我活做得好,主子爷赏的···” 春生絮絮叨叨的将府里的人物与发生的事情说书般细数讲与林氏听,中途板着一张脸时而一本正经,时而对那林氏卖泼撒娇,林氏间或询问一二,春生一一解答,母女两个依偎着聊了许久。 林氏对那些银钱赏赐倒并不在意,只见春生专挑着喜事趣事儿,却是半点未提在府里受得委屈,只一方面觉得春生长大了,一方面又觉得心中有些疼惜,又回忆起春生刚出生之际,也是这般小小一团,却是整日昏睡不醒,只混混沌沌地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身心健康的长大了,却还得入得那府里伺候人,心中一时怜惜。 林氏眼中渐渐地多了一抹深思,只看着春生道:“你若是不想在府里待了,娘便想法子将你领了回来可好?” 春生有些惊讶,直道:“娘亲,这个怕不是件易事吧。” 据说,府里的家生丫鬟若是想要出府,一般唯有两种。一种是要到了年纪才会放出来的,这二嘛是犯了事被主子发落出去,只是如同那红裳那般被轻易送出去的实属狡幸,至于这犯了什么事情,被怎样处置,却并不是由自个说了算的。 林氏只道:“毕竟这在府里当差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便也未做多提了。 她也只是心中隐隐有这个想法,她从未曾打算将春生送进府里,只是没想到当时事发突然没得选择,又加上自个有了身子,一时无力筹划。一方面又觉得春生自己的人生路得她自己去历练,自己至多引导不便干涉,一方面又担忧会重蹈当年自己的覆辙,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只是此番听闻那沈府里繁复杂乱更甚当年,尤其是那斗春院中更是显得水深火热,此番春生年纪还小尚且不觉得,若是往后长大了,生了那样一张脸,怎能避得了那勾心斗角的宅门阴诡呢? 林氏心中暗自思量,便想着让春生先在那沈府里头待上一段时日,到时候在另想法子将她领出来。只又怕她到时胡思乱想,便一时止住了,暂且未表。 第58章 不行 春生将包袱中为陈相近做的鞋垫拿了出来,一试大小刚好,陈相近很是高兴,直捏在手中不松手。又挑了几个小金裸子给大伯母姚氏的孙子她的侄儿阳哥儿,及秦氏家的小壮儿把玩。 后又拿了一对珊瑚珠花送给二房的堂妹陈香儿,那陈香儿胆小,两眼直直的盯着却又不敢收,春生一把拉起她的手便放了上前,见那陈香儿小声的对她道了声“谢谢”,便双眼弯弯的盯着捧在手心里的珠花,又抬眼羞涩地对春生笑了一下,春生对她回笑了一下。 春生与林氏商量,又拿了二两碎银子私底下偷偷塞给祖母张婆子,道:“祖母,您年纪大了,可不要再到那园子里捡着烂瓜果偷偷腌制拿去卖了,万一闪着了身子骨可如何是好,往后祖母只顾着安享晚年便是,反正家里头有大伯还有爹爹与娘亲了,再不济还有孙女我呢。” 那张氏直欢喜得合不拢嘴,直道:“还是我的宝贝孙女贴心,知道心疼我这个老婆子,老婆子果然没少白疼你。” 春生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祖母的银钱可得自个攒着花,可万不许偷偷塞给二伯呢,省得他又去输了个底朝天···” 张婆子直道:“我省得我省得···” 一时又拉着春生的手悄悄地进屋,像往常般偷偷摸摸地将她藏着的零嘴拿与春生吃。 林氏在屋里坐月子,春生便跟着张婆子一同忙进忙出,家中的事情琐琐碎碎,无非是围着柴米油盐打转。只是临近了年底,家中便又比平日里更为忙碌几分。倒是园林中的瓜果皆已收了贩卖了,除了薛管事一家得需做好账目上交到府里比较忙碌外,庄子里的其余男人们倒是难得清闲了几日,是以,那陈相近便得空整日待在屋子里照看孕妇及小娃儿,倒是省了那林婆子不少事。 春生在屋里待了三日,到第四日便寻思着得到灵隐寺去探望归逸大师,便让陈相近送她过去,只去了便听那小沙僧圆智道:“师叔已经外出游历去了···” 春生听了一阵惊讶,直问道:“师父怎地突然外出游历去呢?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心道自个打小便跟着那归逸大师,也从未见他往外游历过,此番怎地这般突然。 又追问道:“师父何时去的?可有说过何时回么?”顿了顿,又道:“可是有交代过什么?” 那圆智不过才六七岁,被春生一番话给问得懵懵地,直道:“我去唤慧智师兄与你说···”一转眼便麻利的消失了。 过了会子,便见慧智师兄双手合十,对着春生道了声:“阿弥陀佛。”便缓缓而来,看着春生笑着道:“你总算来了,这是师父吩咐我交给你的信件。” 说着便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了一封手书。 春生接过,见信封上无墨无字,便一把打开了,只见里头写着这样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既受之何患之,既得之则惜之,既弃之何念之。 春生细细默念着,只觉得一时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 待回到家中与那林氏说了,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待到第五日一大早,春生便又由陈相近驾着马车送回元陵沈府了,春生心中一时不舍,却是万般无奈。 一同前往的还有那薛管家及他的大儿子薛伯伯,薛管家的二孙儿桂圆儿也在府中当差,被派到那二房在外院跑腿,春生在府中与他见过两回,直与她偷偷吐过两次苦水,直抱怨过二房的不是,那二房没得一个省心的,想来确实也是糟心。 春生晌午便回了府里,尚且还早,这日又不当值,便琢磨着先回房间把东西放下。春生绕着从后门进入,一路走过,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地,没得一丝多余的杂音,心道:许是主子们正在睡午觉,这外头天气寒冷,许是皆藏在里头偷懒呢。 春生一路来到屋子里,把从家里带的自家腌制的果脯拿出来,还有些自制的糯米糕,地瓜蘸麻虎皮等零嘴吃食一一摆出来,心道,等下得往各个屋里送点过去。一时又拿出母亲为她亲自缝制的里衣及两件亵衣,春生一一叠好放入柜子里边。 又见天色尚早,外头天气阴冷,便窝在床榻上睡了一个午觉。感觉才刚睡着,便被外头噪噪杂杂的声音给吵醒了,春生睡眼朦胧间,好似听见外头有人气喘吁吁的跑来,直扯着嗓子叫喊道:“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快要不行了···” 一时,春生还有些神志不清,心中模模糊糊地想道这打哪里冒出来个小少爷啊? 一时又听到那外头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了出去,直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喊道“您当心”,又有人道“爷——”,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惨叫声。 春生只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院里好似出了大事般,便立即穿戴整齐,又梳好了头发,顺着吵闹声摸到了前院。 便瞧见整个院里的丫鬟婆子几乎皆在呢,一个个围在那三两成群热切讨论着好不热闹。有的就立在院中央,有的站在廊下的柱子后边,又见那正屋门口有一丫鬟躺在地上起不来,夏铭姐姐正吩咐人将她扶起来,这才瞧清那躺地上的人乃是负责与蝶依一同打扫主屋的小蛮。 大家均在议论纷纷,春生正准备走过去,便听到夏铭姐姐忽地严肃地摆起了脸色,直数落道:“这一个个都在嚼什么呢嚼,也不怕烂了舌头,主子们的事情也是能够由着你们在背后能瞎编排的么,还想不想活呢?这幅样子成何体统,将来传了出去咱们斗春院的脸面还往哪搁?还不赶快散了去,再叫我听见哪个还在唧唧歪歪地,便准要她好看!” 众人见那夏铭忽然发威,一时有些发憷,又深知确实不该这般聚众嘴碎,便纷纷散了。 春生见那蝶依扶着小蛮过来了,便立马上前帮忙,只一脸迷惘的小声问道:“这是发生何事呢,小蛮这是怎么呢?怎地一个个这般···” 蝶依只牙门里小声挤出了几个字,道:“天大的事呢!”说着又往后头看了看,便压低了声音道:“等下回屋再与你说去。” 一时二人将小蛮送回来屋中,这才知道原来小蛮是被人撞倒在地,一时起不来了,两人检查一番,见无甚大碍,春生又回屋中将上回剩余的药膏与她抹了,伺候她休息了这才离开。 只一同回到自个屋里,便见那蝶依先是倒了杯水气喘吁吁地一口干了,这才缓了缓道:“小少爷只怕是活不成呢!” 春生一愣,只疑惑问道:“这小少爷是···” 蝶依见春生一副迷茫无知的模样,这才想起她这几日告假回去了,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是不知道,这几日府里简直是翻了天了,这小少爷便是咱们爷的长子也就是林姨娘肚里的那个!” 春生只越听越糊涂,诧异道:“林姨娘身子不才六七个多月么?怎么?这会子就生呢?” 蝶依道:“可不是嘛?就是你告假回去的那一日,你走后没多久,便见那揽月筑的丫鬟匆匆跑来,说是她们主子身子不好了,直疼得死去活来的,那稳婆说许是前几日摔着呢,动了胎气,这会子将要提前生产呢。” 顿了顿,又接着道:“爷急急忙忙的赶过去,又派人请了大夫,据说当时各种凶险在里头,一会子说许是有危险,一会子跑来问保大的还是保小的,气得爷将桌子都摔烂了,直指着那济世堂的徐大夫骂道‘若是两人中哪个出不来,你便也不必出来了’,直吓得那徐大夫一大把年纪战战兢兢地,好在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母子平安,一举得男呢!” 春生听得一阵心情起伏,好半晌才从曲曲折折的故事中回过神来,直问道:“既然母子平安,那怎地这···这小少爷又不好了呢?” 蝶依连连摇摇头,啧啧道:“虽顺利生了下来,可是毕竟是早产儿啊,身体虚着呢,生下来才这般大——”蝶依用手比了比,直道:“据说只有二斤多呢!徐大夫直摇头,说孩子小,营养不足,又历经难产,只怕是不好养活···” 春生心中一阵须臾,又想到那小少爷与自个弟弟乃是同一日生产,自家弟弟粉嫩可爱,可是那小少爷却···,春生心中一时不忍,只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盼着那小娃娃无事才好啊! 蝶依却是接二连三地感叹道:“那林氏也是个可怜人,听说这几日是急得滴水未沾,这才刚生产完身子本就虚得很,若是那小少爷···这林姨娘将来可怎地熬过去啊!啧啧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说到这里,蝶依又到春生面前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据说那林氏是被太太推得当场狠狠地摔了一跤,当日便动了胎气,府里都私下传开了,便是上回袭云姐姐脸被抓坏了那次,你记得不,皆说是太太容不下林姨娘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一切皆是有预谋地···” 春生听了一愣,直不敢相信道:“这不能吧!” 蝶依道:“这有何不能的,太太憎恨那林姨娘是人尽皆知地事儿,这婚后头一日便到那揽月筑开闹呢,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啧啧,只是没想到她胆子竟这般大,竟然般这么明目张胆的···”蝶依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只是向她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春生只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事情远非这般轻巧,心中觉得有股子怪异在里头,却又一时说不清道不明。心道:虽这后院有千般万般算计在里头,可即便那苏媚初再怎么憎恨林月茹,也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姨娘而生生的毁了自己吧,一个姨娘兴许算不得什么,可是那肚子里的可是沈家的子嗣啊! 春生与蝶依二人好是感叹一番。 整个府中笼罩这一层阴霾。 待到晚间,便得来了消息,小少爷去了。 一条生命逝去。 一场战争开始。 第59章 三年 三年后。 江南暮春之际,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元陵沈府之中,丫鬟绣心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子里正在欢快地嗑着瓜子,只见那小嘴一张,两颗牙一嗑,小舌儿一勾,一颗饱满的瓜子进入嘴里瞬间变成了两片薄薄地瓜子儿皮出来被吐到了地面上,如此反复。 那绣心将瓜子嗑得咯嘣直响,碟艳躺在床榻上被吵得睡不着,一个鲤鱼打滚蹦了起来,五步做三步地走到绣心跟前,一把将她手心里的瓜子拍落在了地上,一通憋气窝火直甩脸子道,:“嗑嗑嗑,要偷嘴你往别处去,别在老娘跟前制造噪音扰人清梦,成天好吃懒做,屁事不干,只知道吃吃吃,回头等爷回来,看我不禀了爷叫你好看!” 却见那绣心直瞅了她一眼,却是半点不怕她,又随手抓了一把瓜子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她,继续嗑了起来,嘴里却道着:“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屋子,凭什么只许你打鼾磨牙,却不许我吃点零嘴解闷呢!” 又听她嘴里左一句爷,又一句爷,好像爷是她家的一样,当真是好大的脸面,只嗤笑道:“哎哟喂,我可是怕得紧呢,你快去跟爷禀告,就说那个绣心嗑瓜子打扰到你躲懒睡觉咯,好让爷替你出气,速速将我给赶出去才好啊···” 绣心也学着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怪样子,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捂住嘴道:“呀,我可是差点忘记了,爷这会子还待在京城里呢,只怕姐姐还得不远万里跑去那京城找爷诉苦呢。” 说着便又翘起了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那碟艳被她冷嘲热讽得不行,气得恨不得跳起来将她打一顿,偏偏又碍于她的身份一时间不敢造次,便甩着袖子冷声道:“你就自个作死吧,整日里吃吃吃,早晚有一天会撑死你去!” 说着便摔门而去,直将整个屋子震得砰砰作响。 绣心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在作死···” 一时间,见把那碟艳气走了,心中快意,便把手中的瓜子放了回去,拍了拍手,自个儿躺在床上优哉游哉的赖觉。 原来这绣心的爹爹是沈家首饰铺子的大掌柜,那可是非常体面的行当,这些姑且不提。最主要的便是这绣心还是那老夫人跟前林嬷嬷夫家的侄女,众所周知,这林嬷嬷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第一红人,便是各房太太小姐见了哪个不是和和气气的,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这座沈家宅府里头,除了主子们,这林嬷嬷可谓是奴才身份里头的第一人呢,奴才做到这份上那也是值了。 所以这绣心自打入府以来,哪个不是巴结奉承,便连主子们也会高看几眼的。 绣心十三四岁,因贪吃懒惰得厉害,脸上肉嘟嘟还透着婴儿肥,只那身子也是圆滚滚的,可爱无邪。偏偏自幼跟着林嬷嬷跟前长大,打小见惯了这后院的恶算计,是以对垒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又加上靠山强硬,底气十足,极少吃过闷亏。 绣心乃是二等丫鬟,自去年年初夏铭姐姐出府嫁人后,便被老夫人安排进了斗春院。 自来这斗春院有一年多了,主子爷常年在外,清闲得紧,算是悠闲快活,日子过得尤为舒心。只唯一有一点不好,便是见不得那碟艳装腔作势的做派,两人又同住一个屋里,总免不了几场血雨腥风。 却说那碟艳正满脸怒火的从屋子里出来,绕过游廊来到正屋里头,见屋中无人,又听到里头梢间传来嬉笑人,便拔腿走了进去。 只见那碟依与小蛮两个歪在榻上有说有笑,无比的快活,简直是比她还要来得清闲,一时来气,便一阵横眉竖目,指着怒斥道:“我说前头怎地见不到人,原来是跑到里头来躲懒来呢,当真是个好样的,人前一个个倒是装得老实巴交地,原来背地里尽做些偷懒耍横的勾当,我看你们过得简直比主子还要快活!” 说着便又冷笑道:“还一个个坐着不起身,是不是得由我亲自伺候着起啊!” 碟依与小蛮二人倶是吓得一跳,纷纷从榻上蹦了起来,只私下瘪了瘪嘴快步出了去干活。 只见那碟艳还不解气,仍在骂骂咧咧道:“没个眼力劲的下作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是个什么货色,就那副孬样还想肖想过快活日子,当真是异想天开!” 自去年那夏铭姐姐走后,院子里便开始变得有些懒散懈怠呢,又许是因着主子爷这两年常年在外奔走,极少回府的缘故,院子里没得主人在,便开始清闲散漫呢。 夏铭姐姐走后,院子里的大丫鬟便只剩下了归莎姐姐一人,归莎一个人掌管着整个院子,吃穿用度,府里下人们的当值作息,皆是些琐碎的事情,自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是以院子里偶尔有些顾忌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譬如在那正屋里,便是完完全全的由着那碟艳在掌管呢。 原本那碟艳还在沾沾自喜,想着爷定会将她给提上去了,毕竟她也是被爷收用过的人呢,只打那日过去不久后,却见爷匆匆地去了京城,这一去便是大半年,碟艳心中盼啊盼,只盼得快要生锈发霉呢。 自那碟艳被爷吃了酒一时兴起收用过一回后,便见她开始变得目中无人,拿腔拿调,尾巴将要翘上天了,整日里在这院子里虚张声势,妄自尊大,俨然成了这院里的女主人似的。 甚至有一日还跑到那袭云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一口一个“咱们”,“姐姐”之类地。更别说对着那归莎姐姐,自然更是不放在眼里呢,整日里在她跟前指手划脚,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那一副满心膨胀的嘴脸可真叫人恶心。 只归莎姐姐顾忌她是伺候过了爷的人,一时忍着不与她计较,却未曾想她变得更加变本加厉,愈加张狂呢。 院里各个苦不堪言,明面不说,私底下无不厌之恶之,尤比当年那红裳更甚,那红裳虽然可恶,到底是由着下边一级一级给升上来的,虽为人刻薄,但到底是有几分真本事在里头的。可是这碟依与她斗了许久,别的好处没学到,却把那一番尖酸苛刻学个活灵活现,原来这本事可得从对手身上才能学得到啊! 元陵沈府的正经主子就剩老太爷老夫人,及二房,五房的妾侍住着,府大主子少,倒是显得有些冷清呢。 只前段时日府里得了信,说是那沈毅堂不日便准备动身回元陵,一时整个府里又开始忙做一团呢,尤其是那斗春院,更是忙得上蹿下跳,院里顿时开始擦擦洗洗,一阵焦头烂额,各人面露各种神色,几经心思。 却说那沈毅堂一直浑浑噩噩,整日里胡作非为,无所事事,倒是自成亲后便渐渐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思,起先还有些走马观花,后边不知道怎地竟开了窍似的日渐上心了起来。 跟随着那江南巡抚大人一同外出各地巡视,抚军安民,一时进益不少,后又随着赴京师面圣议事,据说还得了那九五至尊的夸赞呢,引得朝臣议论,一时风光无两。 后又不知怎地被传到了街头巷尾,那沈毅堂本就是京中赫赫威名的人物,自知事以来便花名在外,又整日里领着一帮子为非作歹,招摇过市,于京城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便是他回了元陵娶妻之后,那风流韵事也一直在街头巷尾让人津津乐道,广为传颂地。 只是此番竟然是被一众朝臣谈论起,竟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这日,沈毅堂跟前的随从杨二提前驾着马儿回来通报说爷随后便到了,一时府中闻风而动,皆准备好了叩头迎接。 而在这斗春院中,一时有那跑腿的小厮汗津津地跑来禀告道:“爷的队伍到大门口呢,我的个天皇老儿,有一队配着大刀穿着铠甲的官兵护送而来,当真是威武啊!” 一时又跑来道:“爷去了老夫人的世安苑···” 过了会子又气喘吁吁道:“爷来了···来了···就要到院里了···” 那林姨娘,袭云等都候在了斗春院里,归莎,碟艳等一众丫鬟皆是跟着候着,不一会儿便看到那沈毅堂被小厮随从前后簇拥着而来。 只见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而来,穿着一件墨绿色翔云直缀常服,脚踏踏马靴,衬托得整个人玉树临风。满头青丝被玉冠高高束起,棱角分明,剑目英眉,眉眼深邃,削薄的唇微抿,满身威武显赫,通身尊荣贵气。 只还是那一张脸,还是那一种挑眉的浅笑,却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那一双眼深邃,宛如一口古今波澜不惊,微眯着,带着某种摄人的压迫感在里头,一时不敢让人轻易与之对视。 只是待走近,却忽然发现后面还跟着穿戴光彩明艳的女子,只见她二八年华,穿着件亮黄撒花褂子,头上绾了个透额罗鬓,头戴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生得一张银盘脸,一双凤眼微微外翘,脸上浓妆艳抹,偏不让人觉得难看俗气,反而有种风情韵味在里头。 又观她身材丰盈,胸部的撒花褂子被束的紧紧地,勾勒出胸部圆润曲线,显得体态修长丰满,更是为她平添了妖娆艳艳勾人魂魄的妩媚气质,只让人见了脸红心跳。 院里的人瞧见了,面露惊异,眸间流动,一时几经心思。 第60章 鞋底 沈毅堂刚走进院里,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露激动,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大家纷纷屈身问安,眼里透着欢喜,嘴里直欢快地道着“爷”,“爷您可是回来了”之类云云。 沈毅堂边走边笑着挥手道“起”,一时间丫头婆子便簇拥了过来伺候。 那袭云面上透着喜色,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几步,眸间颤动,直唤了声“爷”,又发觉那林月茹留在了原地没动,便顿了顿,止步了步伐,只立在原地静默瞧着,抑制着心中喜悦。 却见那沈毅堂一抬眼便看到了为首的林月茹,只见她穿了件锦缎的素色散花百褶裙,打扮干净素雅,只在鬓上简单佩戴了一支玉色梅花玉簪子,肩若削成,腰若素约,肤若凝脂,气若幽兰,有股子超凡脱俗的气韵在里头。 只面上清瘦,眉间轻皱,有股子淡淡的愁绪,仿似透着若有似无的疏远,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林月茹远远地看着他走近,面上扬起一抹笑容,极淡。 沈毅堂直径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却见她颤了颤,沈毅堂顿了顿,凝视着她。 林月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却未说话,旁边的玉迭偷偷地扯了下她的袖子,便见她抬着眼看着沈毅堂,只勉强挤出了一丝浅笑,开口道:“爷您一路辛苦了,赶紧进屋歇息吧。” 沈毅堂皱着眉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眼,未置一词。便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正屋里,一时间,有人端茶倒水,有人侍奉梳洗,好不热闹,这斗春院也总算是恢复了原先的鲜活气息。 通常在清贵大家之中,主子的正屋一般是很少允许妻妾随意进入的,正房妻子通常配有自个的院子,姨娘,通房也各自配有各自的厢房,主子想去哪个屋里,便直接过去,但是没听说过哪位妾氏随意往主子正屋跑的。 至多是借着送些吃食,嘘寒问暖,那也得禀告一番方能够进入,极少留在爷屋子里过夜的,男子与内宅的屋子通常是分开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尤其那讲究人家尤为重视。 此番那沈毅堂坐在了主位上,林月茹与袭云各坐在一侧,却明显瞧见那林姨娘沉默寡言,袭云独自强颜欢笑,那沈毅堂便也有些兴致泱泱地,屋子里一时气氛有些怪异。 其实自打三年前那小少爷逝去后,林姨娘便病了大半年,后变得气结郁思,整日郁郁寡欢。主子爷每日衣不解带,苦苦守候着仍不见好。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那沈毅堂扬言要休妻,转眼太太苏氏上吊自尽,一时间整个五房乱作一团,便是现在想想仍是觉得胆战心惊。 后来所幸那苏氏被救回,不久便回到扬州娘家休养,林氏悒悒不乐,整日闭门不出,主子爷也跟着整日外出公干,先是三五天不回,后来经常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到后来干脆动辄数月,此次前往那京城一去更是大半年之久。 自此,这元陵五房的后院仿佛是形同虚设呢。 一时正房太太不在,往日独宠的姨娘似乎也失了势,爷院子里就剩下了一个通房袭云,顿时,有些心中藏了心思的便开始跃跃欲试了,这可正是飞往枝头的大好时刻,要知道在沈家的通房便是比寻常人家的太太小姐还要得脸呢,大家明面不说,心中皆倍是清明,一时几经心思。 那蝶艳见了屋中的情形,眼珠子一转,变得尤为殷勤,热情的伺候在一旁,抢着给那沈毅堂添茶,直道:“爷,您尝尝奴婢为您泡的茶,这可是府里刚送来的,我听管家说,这可是在咱们庄子里亲自采摘的,一年不过才得了那么二三斤,便上赶着给爷院子里送过来了,这在京城绝对是吃不着的,据说是今年的新春茶的头一尖儿呢。” 沈毅堂便抬了抬眼皮道:“唔,怪道爷在外头吃的茶总觉得差了一味,原来不是咱们沈家自制的。”说着便饮了一口,直道:“嗯,不错,清冽醇厚,齿颊留香···” 那蝶艳便有些得意,便看了那林姨娘与袭云一眼,打趣道:“姨娘与袭云姐姐也可以尝一尝,这般金贵的东西平日在别处可是吃不着的呢。” 这蝶艳虽是捂着嘴当着玩笑说的,可未免也有些过甚了,要知道往日斗春院有什么好东西可是第一时间往那揽月筑送的。 那袭云抬眼看了蝶艳一眼,见她面露天真,只嘴角微微上扬着,又往那林月茹看去,见她神色寡淡,置若罔闻,便暗自皱眉。 正在此时,便见那归莎上前问道:“爷,这位···姑娘可是如何安置···” 一时间,只见方才那位随着沈毅堂回来的女子由两个丫鬟伺候进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皆看了过去。 原来这名女子唤作轻舞,乃是沈毅堂回京之际狐朋狗友送给他一名舞女,身姿曼妙,能唱会跳,他见生得花容月色,又一时不好退却便顺手带了来。 那轻舞见沈毅堂妻妾围绕,便在院子里转了转,她原本是那京城侯府里的一名舞女,因舞姿曼妙,又长相貌美,颇得那侯府世子的喜爱,她原只是一届无依无靠供人取乐的低贱女子,见那侯府府邸巍峨,金碧辉煌,便一心想攀附,又见那世子爷对她关怀备至,细致入微,便一时芳心暗许,彼时郎有情妾有意,却未曾想到转眼间便被人当做物件般送给了他人。 她原本还有些悲伤怨恨,可见了那沈毅堂一时惊为天人,见他生得潇洒倜傥,英气逼人,又通身贵气,一时原本心中的悲愤渐渐瓦解,心道:若是跟了这样一个才貌双全之人,便是他家境清贫她也是愿意的。 又见他一路官兵护送,浩浩荡荡,好不威风,那场面瞧得轻舞目瞪口呆,心中直砰砰乱跳,心道那沈毅堂定不是个寻常之人,一时心中愈加满意。 此番跟随来到这元陵府中,见那沈家府邸气派更甚那京城侯府,只见一路走进,瞧着府中偌大好似没得尽头般,里面十步一亭台,百步一水榭,又观宅院华丽,如繁星点点清点不完,一时瞠目结舌,待越往里走心中越发心惊不能平静了。 心道:原来这沈家竟然是这样的光景,难怪连那侯府的世子都上赶着结交咯。 轻舞待在院子里理了理思绪,这才跟着进入。 一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见那轻舞满面含春,一时风骚无两,蝶艳心中愤恨,心道又来了个勾人的狐狸精。 沈毅堂视线在林月茹身上打了个转,想了想便道:“我记得袭云屋子旁边还有一处厢房,便安置在那里吧。” 一时屋中之人各怀心思。 只那袭云眉毛轻颤,低眉沉思。而那林月茹神色淡淡,只双手置于腹前,握紧了些。 屋子里片刻便散了去,那沈毅堂一路舟车劳顿便有些体乏了,用过膳后便又在榻上寐了会子,只一时心中有些烦闷,翻来覆去竟然睡不着。便又起身往书房走去,边走边对随行的杨大杨二道:“你们一路也辛苦了,也回去歇着吧,明日在过来当值。” 杨大杨二见那沈毅堂面色不郁,连番推脱道:“不辛苦,不辛苦,哪里辛苦了,跟着爷是最自在的。” 沈毅堂笑骂道:“马屁精。”又道:“我去书房待会子,方才在院里瞧见了莞碧,却没瞧见春生那小丫头片子,定是窝在书房里呢,连爷回来也不晓得出来迎接,看我不好好罚罚。” 一时,便匆匆地往书房那头去了。 杨大与杨二二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却说那沈毅堂来到书房,便见那莞碧独自一人待在书房,莞碧见沈毅堂来了,面上诧异,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赶来迎接,又去添茶倒水的伺候。 沈毅堂往屋子里四处看了眼,随口问道:“春生那小丫头呢?怎地就你一人待在书房里?” 莞碧恭敬道:“回爷的话,春生前几日告假回乡去了,今日奴婢一人当值。” 沈毅堂听了不禁皱眉喃喃道:“怎地老见她告假,一个没留神便不见了踪影···” 在沈毅堂的记忆中,那小丫头总是逮着了时日便消失不见了人影,一愣,每每这才想起起先跟自个告了假的。 莞碧笑道:“春生回去有几日了,今日是最后一日。”说着便看了看屋里的漏刻,道:“她通常是在晌午的时候回府,想来这个时候应当快要回了。” 沈毅堂冲莞碧摆了摆手道:“没你的事呢,你先下去吧!” 沈毅堂一时百无聊奈,躺在贵妃榻上想着事情,翻了个身子便感觉身下有东西,摸到里侧有一副纳了一半的鞋底,沈毅堂观它鞋底稍大,一看便知是男子的鞋子,又见它做工精致,针脚缜密,又忆起方才那莞碧将针线带了出去,便想到这定是春生的,一时心中一动,便拿在手中细细观摩。 他向来女人不少,女人缘也一直不错,自知事起,便收到过不少女子送的东西,有荷包,香囊,帕子,穗子等随身携带之物,这送鞋子的倒是从未有过,一时觉得新奇,便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会子。一时,歪在榻上有些疲惫,便捏着鞋底睡着了。 这一觉酣然入梦,睡得不知所云,待一醒来,便见外边天色昏暗,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沈毅堂一动便见身上薄薄地毯子顺着滑落,身后靠着一个软枕,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下了,正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侧,沈毅堂微愣,他向来浅眠,一有人靠近便立马转醒了,只是此刻被人这般伺候竟然毫无擦觉。 沈毅堂一抬头,便见有个俏生生的身影正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来回捯饬。一时将窗子轻轻合上,又见那窗户纸勾破了一角,便伸手去抚平,一时见那壶里的茶水凉了,又重新添了一壶进来,又将案桌上他随手翻乱的笔墨规整到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向他这边看过来,一时脸上露出诧异神色。 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沈毅堂遥遥的望过去。 第61章 伺候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块。 沈毅堂微微一愣,只见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泉,盈盈如水,温润清澈,一张淡白梨花面,双瞳剪水,眉翠唇红,美目流盼,竟是生得美颜如玉难得的好颜色。虽年纪瞧着不大,面上脂粉未施,打扮也有些素雅,却没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又观她远远地看过来,只面露诧异,双眼微微睁大,只觉着一双瞳人剪秋水,便觉得不需要说什么,且看她,迎人滟,低眉赦目浅笑间,便觉得周身一切黯然失色了。 沈毅堂只呆在原处。 此刻,案桌上的莲花灯轻轻摇曳,屋子里灯线忽明忽暗,一抹微微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平和的夜。 沈毅堂觉着,许是因着这涟漪的夜,又许是因着刚睡饱,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松懈,他身子疏散开来,放松身心,原只不过不经意地一眼,竟没有想到会瞧见到如此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只见方才那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在埋头聚精会神的忙碌着,时而踮起脚尖扬起了身子,时而弯腰屈身,时而微微低着头暗自凝神,一个个不起眼的动作,一个个无言的身姿,竟让人挪不了眼。 又见她穿了件淡绿色收身的褂子,下罩着白色沙散花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虽远远地瞧不请面相,却见她身姿轻盈秀丽,折纤腰以微步,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一时那沈毅堂瞧得心中一荡。 又见那丫鬟许是意识到了社么,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的朝他看过来,一眼便望进了他的眼中。 沈毅堂只一时有些呆愣,只觉得胸腔中一时痒痒的,恨不得伸手去挠挠,一时又觉得心头暖暖发烫,好似有什么东西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似的,胸腔没来由的砰砰的直撞击个不停,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春生见那沈毅堂直愣愣的盯着她,眼眸炙热,面露痴癔,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好似会随时便可冲过来一口一口吃了她似的,只心下一跳,立即垂下了头,只站在原地躬身行礼道:“爷,您醒了···” 沈毅堂这才一怔,方才渐渐醒悟过来,见那人竟是春生,只一时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滋味。 他素来知道那小丫头生得俊俏,灵秀雅致,檀口粉嫩,虽然年纪不大,但依稀可以猜测到长大后会怎样一种绝美容颜,便是放在书房天天瞧着,那也是一种通身享受。 可到底年纪还小,他心中一直将她当做一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此番大半年未见,一回来,猛地发现她长高了,身子长开了,那小脸上的美丽竟是一刻都藏不住了,身子由内而外,由上而下,散发着某种与生俱来动人心魂的美,直勾得人心痒痒的。 沈毅堂为忽然发现这个心中感到微微的震动,只觉着胸口有种莫名躁动,滋生着一种陌生而新奇又跃跃欲试地冲动。 待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女孩面露怯意,仿佛是被自个直白毫不掩饰的目光给她吓着了,沈毅堂一时有些报涩,不漏痕迹的收回了视线,缓了缓,这才重新看了过去,神色自若道:“唔,爷睡饱了,过来扶爷起来···” 说着便在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春生见沈毅堂神色恢复如常,好似方才只是一场错觉,一时有些疑虑,犹豫了一下,终是快步走了过去。她恭敬的半跪在地上,拿着地上的靴子,扶着沈毅堂的脚慢慢的塞进去。 沈毅堂垂目,见那小春生低眉赦目,乖巧无比,像只小猫似的窝在自己脚边,只觉得心中一时无比熨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待那春生伺候他穿完鞋子,便恭顺的立在一侧,沈毅堂便快速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一时,屋子里有短暂的静默。 两人许久未见,一时均有些生涩之感。 沈毅堂转过身来,见春生复又垂下了头去,一时半眯着眼吩咐道:“爷口干了,去给爷倒杯茶吃···” 春生只得跑到前边的的几子上端茶倒水,幸好这茶是她刚添上的,还是热的,春生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 沈毅堂跟着她过来,便往那椅子上一坐,细细观摩着春生为她忙前忙后,只觉得心中颇为愉悦。 其实他一直觉得这丫头聪明伶俐,会认字,他要什么便能很快的从书架上找来他需要的书籍,又性子文静,可以待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不张口说话,那时候他也刻意憋着不说话,便见那一整日书房中安静得连翻书声都能够听得见,待后来便觉得自己越发幼稚了,跟个小娃娃较些什么劲。 有时候又觉得那丫头有些榆木疙瘩,整日像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点不懂得察言观色,非得自个使唤才上前伺候,于是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随意指挥着做这做那的习惯,见她围着他忙得团团转,便心中爽快。 此刻见那春生双手捧着茶过来,便顺手接了过来,饮了一口,觉得口感醇厚,口有余香。边喝便不漏痕迹地问道:“听那莞碧说,你告假回去了几日?” 春生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恭敬道:“是的,爷,奴婢今日刚回来。” 沈毅堂笑道:“你与爷说说,平日回去都做些什么呢。”说着便又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老见你往回跑,莫不是家中有什么挂念的人在等着呢!” 若是早两年沈毅堂这么问,兴许她是听不出什么的,只不过从去年开始,便听见有人念叨着要给她说亲呢,每次回去,便见到一些婆子,婶子掐着点过来登门拜访,起先她还不觉得什么,只见那些人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四处打量,笑道:“哎哟喂,长得可真俊啊!”,一时又眯着眼细细的瞧着,那眼神颇有些怪异。 每回母亲便将她撵进了里屋,不让她出来,只听到母亲笑着推辞道:“这会子还小,不急不急···” 这才知道原来是要给她说亲的。 到了今年,说的人更是多了起来,院子里的归莎,莞碧姐姐都订了亲了,只待到了年纪便可出府嫁人,闲暇之际便也拉着她话过家常,起初还有些羞涩,这会子却是见怪不怪了。 她年纪还小,这种事情不必急于一时,再者,她没见过什么外男,对男子并不了解,反正这种事情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操心的该是父亲母亲,横竖与她无甚关系。 此番听到沈毅堂这样意味不明的发问,春生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一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意,只面上一红,连忙否认道:“并未曾有···奴婢是惦记家人” 一抬头,便见那沈毅堂正戏谑的看着她,眼底一阵笑意,便知是被打趣了,一时只羞得脸脖子都红了,便唯唯诺诺的闭嘴不在说话了。 这原本是属于女子的私密事情,现下竟被一个男子拿在明面上戏谑,怎叫人不恼怒羞涩呢。只恼怒她不敢,便只剩下羞涩呢。 沈毅堂见春生满面桃腮,眉眼透着一抹娇羞,只觉得愈发明媚出众,忍不住叫人一看再看。 此刻候在外头的杨二见书房里传来说笑声,便知道那沈毅堂醒了,只躬身进来通道:“爷,您今儿个可是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好久没见爷睡得这般香呢,看来还是咱们元陵的水土好啊!”又道:“方才厨房的婆子过来打探了好几次,说是备好了一桌子吃食,小的见爷睡得正香,便没敢打扰,现在已是到了掌灯时刻,想来爷也是饿了吧!” 听杨二这么一说,沈毅堂这才忆起晚膳还未用了,一时感到腹饥饿,便吩咐道:“摆饭吧。” 杨二便腆着脸问道:“爷是回正屋用还是···” 沈毅堂想了下便道:“摆在书房用吧,一来二去省得麻烦!” 一时那厨房早就备好了,待这边沈毅堂一吩咐,那边外头的婆子得了令,便吩咐着丫鬟端着盘子有条不紊的进来,春生立即跑去跟着指挥,一时间整张八仙桌都被摆满了菜。 一道爆炒田鸡,一道花菇鸭掌,一道叉烧猪肉,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清炒鳝丝,一道干浇冬笋,两道素菜分别是油焖鲜蘑,玉兔白菜。旁边还设有四喜饺,金糕卷,夫妻肺片,萝卜皮等凉菜配碟,还有一碗莲子膳粥,一壶桂花酒,尤为丰盛。 沈毅堂兴致高昂,又许是确实饿了,一上桌便动起来筷子,沈毅堂虽为人多为不着调,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虽吃得又急又快,但举手投足间却不自觉的透着一丝雍容华贵,非但不觉得狼狈,反而随性洒脱,不拘小节。 沈毅堂吃了几口饭菜,见那春生静静地立在一旁,便对着她道:“给爷倒杯酒···”又指着那一道清蒸鲈鱼道:“这鱼肉刺多,你替爷将那鱼刺鱼骨头剃了去···” 春生只得端着盘子欲退到一旁去剃鱼刺,却见沈毅堂指着身旁的凳子道:“就坐这儿,鱼肉耽搁久了便不新鲜了。” 春生一愣,主子的席上,她哪里敢坐,一时有些为难,却对上那沈毅堂不容置疑的眼神,一时无法,只得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侧,她臀部轻轻地靠着凳子一角,不敢太过用力。 将那叠鲈鱼端到跟前,春生拿着筷子小心翼翼的将鱼肉里的每根细刺挑出来,将挑好的鱼肉放到一旁的小翠蝶上,却见她挑好一块,便见那沈毅堂伸出筷子夹走了一块放入嘴里,春生刚放入小碟子里,便又被夹走了,两人你追我赶,好似在玩一场有趣的小游戏。 第62章 意动 春生一直低着头,看似认认真真的挑着鱼刺,实则是强撑着不敢抬起头来,她能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地注视着她,令人难以自持。 一时,只见头顶忽然传来一阵低笑声,春生有些不明所以,抬头一看,便见那沈毅堂手里捏着一只精致的酒杯将喝不喝,只眼睛却是盯着她手中的盘子低笑出声。 春生顺着一看,便见到那盘子里的鱼肉已经被她剃得全无了,许是她打小便做惯了针线活,素来手巧,那鱼肉被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地捡挑个彻底,整个盘子里肉骨分离,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地鱼骨头架子,那模样猛地瞧过去只觉得莫名的滑稽。 沈毅堂似笑非笑的看着春生道:“这可是爷吃得最干净的一条鱼了,幸好是在自个屋里,若是到了外头定得被人取笑一番,还以为爷八百年未吃过了。” 春生一时面上一红,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停住了手,心道:待会厨房若是看到这样一副鱼骨头架子,怕是也得吓一跳了。又看着小碟子里推了一座小山似的鱼肉,一时有些犹豫,便小心看了那沈毅堂一眼,随即试探性的往他跟前推了推。 便见那沈毅堂眉毛轻轻一挑,懒洋洋的瞧着她,片刻后,倒是伸了筷子过来,只将那鱼肉夹了放到碟子里蘸了蘸调制的小料,便默不作声地放入了嘴里。 春生便暗自送了口气。 待沈毅堂吃完了,一时有人过来收拾桌上,将残席撤了,却见桌子上的菜式不过堪堪动了几样,那叉烧猪肉,清炒鳝丝各去了半盘,玉兔白菜吃了几口,当然清蒸鲈鱼最是彻底,其余几样却是未动一下。 只见那沈毅堂指着那道爆炒田鸡,花菇鸭掌及那道莲子膳粥对着春生道:“这几道菜赏给你吃,你到后头用完在回来伺候吧。” 说着便意味不明地将春生由上往下的细细打量了几眼,这才伸手由着旁边的小丫头伺候洗漱,春生只连忙谢赏,待春生转了身子,便见那沈毅堂复又抬眼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直至进了里头耳房里。 春生见着眼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菜式,一时有些呆愣。脑海中回想起方才一幕幕情景,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老实说,其实最开始被分到书房里伺候时她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她只觉得那沈毅堂是位喜怒无常的主子,高兴时便夸赞打赏,不高兴时便动不动喊打喊杀,只觉得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定是难伺候的紧。 却未曾想到,其实并不曾如想象中那般战战兢兢,那沈毅堂虽有时候性子瞧着火爆,只恨不得上房揭瓦,但只要没惹着他大多数时候还是较为和善的。 且他一直出手大方,平日里书房里的点心每每都赏给她与莞碧吃了,碰上心情好的时候便也会随手打赏一些把玩的物件,他手里头的东西哪里有差的,每每蝶依与小蛮见了都羡慕她得了丰厚的赏赐。 后来时日久了,她便也没那么害怕他了,只要顺着他的性子来,通常还是容易处的。 只有一点不好,便是那沈毅堂老喜欢使唤人,一会垂肩一会揉腿,便是眼皮一抬需得立即判断出那位主子爷是要吃茶还是得伺候着起身了,久而久之,春生便也习惯被使唤得团团乱转了。 只是毕竟此番这么久没见了,春生一时觉得有些生疏了,猛地瞧见,只不知道如何接近。后觉得那沈毅堂还是老样子,喜欢随意指使一通,却又分明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同样喜欢指使人,但总觉得周身有双眼睛一直如影随形,只让人无处遁行。 春生心中一时有些颇不安宁,又唯恐自个多心了,便摇了摇头,强压着自个不要胡思乱想。 又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菜式,想到那沈毅堂每样不过只尝了一口,以为是不合他口味,可春生光看着便觉得每道菜色香味俱全,待细细品尝只觉得肉汁四溢,垂涎欲滴,让人食欲大动。便将这几道菜分了一半留给了莞碧姐姐,又将一旁的点心留了一些给香桃。 却说那沈毅堂吃过晚膳后便留在书房里看了会子书,春生出来后便端了盏茶放到一旁,便默默地候在了身后,没有说话,一时间书房里静悄悄地,只听到外头传来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忽然听到那沈毅堂开口问道:“小春生,你今年几岁呢?” 春生顿了顿,没有料到那沈毅堂忽然开口问话,只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奴婢今年十三。” 说着便不漏痕迹的看向他,一时不知道他的话中的用意。 却见那沈毅堂勾唇一笑,嘴里来回念叨她的名字道:“春生,春···生,嗯。”说着便复又好奇问道:“你是否在春天生的?今年的生辰过了么?” 春生低着头小声道:“还未曾。” 那沈毅堂听了忽然来了兴致,只见他唇角一勾,扬起了一道笑意,回过头来看着春生意味不明地说道:“是在哪一日?爷为你添上一件礼物可好?你想要什么东西只尽管开口,爷尽量满足你!” 春生见那沈毅堂眼里发光,笑意融融,一时和睦可亲,衬托得整个人面如冠玉,风流俊朗,只心下一跳,连连摆手道:“奴···奴婢不敢要爷的东西···”说着便低着头不敢看他。 沈毅堂挑着眉道:“这有何不敢要的,你是爷跟前得力的丫鬟,得了爷的礼往后加倍伺候便是。”说着见春生低着头,一副不敢受教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便笑着道:“你不说,那爷便自个看着办了。” 春生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又立即收回。 沈毅堂见自个不说话便又无声了,只觉得有些无奈,想了想又捡着话随意话家常道:“你家中都有哪些人?听说你是出自锦园县那个庄子里头的,唔,那个地方倒是不错,爷小时候常过去避暑,那里的瓜果倒是爽口···” 说到这里便觉得到底是一方好水,养一方人,竟然养出这般相貌出众的女孩,这般想着便又看向春生,见她低着头,只瞧见那雪白细长的脖颈,像是上好的白玉,冰肌玉肤,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只让人挪不了视线,又顺着那脖颈往下看去,只瞧见那领口处的肤色细润如脂,滑腻似酥,一直延伸到那领口里去,只让人忍不住顺着那领子往下一探究竟的好。 沈毅堂一时觉得口干舌燥,若是换了他人,早将她搂过来一亲芳泽了,只是这个是春生,沈毅堂见她年纪尚小,又素来胆子怯懦,到底有些怜惜,虽心中已有了意动,却到底忍着了,唯恐自己吓着了她,心道,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来。 这般想着便拿了杯子吃了口茶,这才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 春生垂着头,一时未瞧见那沈毅堂的眼神,只恭恭敬敬回答道:“奴婢家里有四口人,奴婢的父母,还有个三岁的弟弟···” 刚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只猛地停住了话语,一时有些紧张的像那沈毅堂看去,只见那沈毅堂面色微微一变,嘴上的笑意慢慢的消失了。 春生心中一时惴惴不安,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春生见那沈毅堂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案桌上,一时无话,春生立在后头,一时瞧不见他的神色,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春生见他手里拿着书籍却未见翻页,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只一时后悔连连。 自三年前,那五房的小少爷去了后,便再无人敢提及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所有人缄默无言。便是下人们偶尔忍不住说道两句,那也是躲在无人的僻静处捂着嘴偷偷摸摸的话道一番。 奈何春生的弟弟与那去世的小少爷一般大小,此番,她虽未提及,却也似乎是勾起了那主子爷的伤心事了。 往日屋子里虽经常这般安静无声,却没有哪一次令春生向这般如坐针毡,心神难安。 却说此刻在那揽月筑,林月茹卸下妆容,只身着一身白色小衣,披着一头长发坐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铜镜里的容貌惊鸿艳影,婀娜聘婷,只那张脸有些清瘦,面上无神,显得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又见那眼神有些涣散,虽眼睛一眨不眨的认真盯着,那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了别处去了。 玉迭拿了一件披风走过来轻轻地披在林月茹身上,道:“小姐,这三四月天初暖乍寒,要多穿些,小心着凉了。” 林月茹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悉心伺候她的玉迭,忽地闭上了眼睛,待沉默了片刻,这才睁开了眼,只伸手抓起玉迭的手,问道:“杨家都准备妥当了么。” 待玉迭还未开口回,便又看着玉迭道:“虽然舍不得你,但是只要你过得幸福,我绝对会大力支持的,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只要你过的好我便也安心了。好在此番你嫁过去仍还在府里头,若是实在想念得紧了,咱们还能够时常见着,真好,这样真好···” 玉迭难得见到林月茹如此絮絮叨叨,平日里整日说不过几句话的,此番见她为着自己如此喋喋不休,无知怎地,玉迭只觉得心里发酸,一时心中无比的难受。 第63章 返回 玉迭反手握住林月茹的手,只由衷道:“小姐,玉迭永远也不会离开您,便是嫁人了我也绝不会离开小姐的。” 林月茹脸上只挤出了一抹笑容,看着玉迭道:“傻丫头,嫁了人就得安心留在夫家相夫教子,以后便是婆家的人了,哪里还有跟着我这个小姐的道理。” 又笑着道:“我瞧着那杨二对你上心得紧,这两年更是三顾茅庐不厌其烦的过来求娶,怕是恨不得速速将你娶回去巴巴的藏着才好,哪里还会舍得让你跑出来继续伺候人。” 玉迭听到那林月茹这样说,一时面上一红,有些羞涩,但却是梗着脖子固执道:“若···若是他不同意,那我便不嫁了,他爱娶谁娶谁去,反正我是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林月茹见玉迭面含羞涩,虽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那眼里的娇羞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为玉迭找到好的归宿而由衷感到高兴,同时心中也有些感慨,曾几何时,那样的不胜娇羞,自己好似也曾拥有过啊。 又见玉迭如此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心中非常感动,却是没有在往下说了。 只顺势被玉迭扶着站了起来,走到那窗子旁边,盯着窗外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出神了许久。 玉迭见她如此,放佛又缩回了自己的世界里,只心中有些担忧,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终是未能一语。 且说候在外边的寻欢,报喜两个正百无聊奈的咬着耳朵,只听见那报喜叹了口气道:“都到这个时辰了,爷今晚估计是不会过来了。” 原来两个正在悄悄谈论那主子爷回府的事宜,见那沈毅堂今日一回来便直径往林月茹那里走去,心中皆是激动万分,心道自家主子哪里失宠了,主子爷分明时刻惦记着,回来头一个便是拉着自家主子的手。 其实,这两年那揽月筑的日子并不太好过,虽没缺衣短食的,到底不如往日尽心了。往日瞧着那林月茹风头正盛,肚子里又怀着沈家的小少爷,那一个两个可是巴巴的往上赶着。通常厨房里的汤水随时随地备着,只待那揽月筑的丫鬟一过去,便巴巴的过来先应许着,便是那正房苏氏要的点心汤水也得往后排着,先紧了揽月筑的做着。 那个时候的揽月筑可算是气派着呢。 可后头见那孩子没了,主子爷仿佛也与她离了心,便一个个地都歇了心思,唯恐避之不及。 便是要个点心,煮个粥什么的,也是慢慢悠悠,能拖则拖,半点不上心了。 此番好不容易熬到那沈毅堂回来,又见那沈毅堂分明心中还有着自家姨娘,这揽月筑的一众人放佛是看到了希望,个个眼巴巴的盼着,毕竟今晚是那沈毅堂回府头一晚,那正房不在,院里就林氏与袭云二人,便纷纷认定晚上会来这揽月筑歇息的。 那寻欢也暗自收拾了许久,精心打扮了一番,今日她瞧见那沈毅堂英俊非凡,身形高大威猛,又通身的风流气派,便瞧得痴痴的,只胸脯里头跳得厉害,一时有些面红耳赤。 其实这寻欢暗自觊觎那沈毅堂已许久了,便是在那庄子里头一次见到便惊为天人,一时心中偷偷地发了芽。后在那揽月筑更是时常侍奉左右,只彼是那林月茹如日中天,那沈毅堂对她宠爱得厉害,哪里有接近的机会,便偷偷藏着心思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精心伺候着,只盼着在主子爷心头留个好的印象。 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长大了,脸蛋较以往更加俊俏了,身子也张开了,恰逢又赶上那林氏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便觉得机会了呢。要知道这沈毅堂素来风流,又喜爱美人,以前有着林氏这颗朱砂痣,便随着收心了许多,可是现下那林氏失宠了,自是有人会起来的。 又想到那沈毅堂至今没得子嗣,若是得了机缘成了她的女人,又得了一男半女的,那日后便是荣华富贵想用不尽了,一时,寻欢这般想的美滋滋的,当然,她心里头这点小心思只暗自琢磨着,便是那报喜也并不知晓的。 因此,此番见那沈毅堂未曾过来,一方面有些遗憾,一方面却又有些欣喜,只心中几经心思,旁人不得而知吧了。故而幽幽感叹道:“我看爷只怕当真是与咱们姨娘离了心了。” 报喜猛地听到寻欢这么一说,只吓了一跳,凑过来捂住她的嘴道:“你瞎说什么呢,这叫旁人听到了可不得了呢,若是传到了姨娘耳朵里,少不了咱们好果子吃的。” 说到这里,又道:“姨娘平日里对咱们当下人的这么好,我们怎么也得盼着她好啊,往后这种话可不能再说呢,若是被姨娘听见了,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寻欢有些不以为然,又见那报喜一口一个姨娘的好,只觉得莫名的逆耳,心中有些恼怒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若是搁在以前,爷便是自个院子不回也得先往咱们院里赶啊,可是你看现在,晚膳没来倒算了,便是到了熄灯时分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这可都是事实,又不是我自个能瞎编排的。” 说着,又见她冷笑道:“你没见今日随着爷新来的那位了么,啧啧啧,生得那样妖艳,便是咱们见了都挪不了眼,更何况是男人,指不定咱们爷今晚就去那屋了呢。”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吃醋,只见她咬牙切齿地,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那报喜还以为是为了自家主子抱不平了。 却说两人的窃窃私语被立在窗子前的林月茹听了个正着,那玉迭后头过来关窗,只恰好听到了后边几句,只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林月茹,只道:“小姐,您可别听她们两个乱嚼舌根,这些丫头什么都不懂,全部都是睁着眼瞎说的。” 又见那林月茹脸色不好,只气得咬牙切齿道:“当真是吃饱了无事干呢,小小年纪整日跟着那些嘴碎的婆子一样四处嚼舌根,也不怕烂了喉咙,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成天躲在背后瞎编排主子的小妮子···” 说着便预备出去教训人。 却见被那林月茹叫住了,只淡淡地道:“嘴长在别人身上,还不任凭她们怎么说,便是明面上阻止了,背地里不还是一样议论纷纷,这堵住了别人的嘴,却是堵不住别人的眼睛,耳朵,罢了,罢了···”林月茹叹息道:“更何况,她们说的也是事实。” 玉迭见那林月茹神情落寞,整个人毫无生气,又对任何事情皆提不了兴致,只暗自发急道:“小姐,您与爷究竟是怎么呢,爷分明还是在乎您的,您心中也是有他,可为何您却总是将爷往外推呢?” 林月茹却是背对着,许久,方才叹息了一声,道:“哪里是我将他往外推啊···” 玉迭站在身后,只觉得那林月茹似乎说了句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许是声音有些小,让人一时听不清楚。又见她背对着,单薄的身子淹没在光影里,玉迭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过去,只瞧见一片漆黑的夜。 许久,这林月茹才喃喃道:“夜已深了···” 玉迭便伺候着林月茹洗漱,只在临睡前最后往院门口看了一眼,那里一片漆黑,一直未曾有人出现。 却说在那斗春院,沈毅堂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待出来时便瞧见杨大提着灯笼过来引路,沈毅堂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乎,只回过身子,便瞧见那小春生正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望着他离去。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便见她缩了缩,似乎有些小心翼翼,便深知定是方才自个在书房沉默寡言的态度吓着了她,原想着说一二句安抚的话,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遂顿了顿,方作罢,心道:明日再说吧。 一时踏步拐出了角门。 杨大见沈毅堂面色不虞,便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只躬着身子恭敬问道:“爷,今晚咱们是去···” 却见那沈毅堂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却是忽而想到了什么,答非所问道:“对了,今儿个下午杨二跑来告假,爷这才想起他下月便要成亲了吧,他的亲事置办的怎么样呢?今儿个刚回,还未来得及问话呢。” 杨大只道:“回爷的话,都办置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时日一到将媳妇儿背回来便成事呢!” 沈毅堂点了点头,便道:“回头爷给添些赏让他领去,也不枉费精心伺候爷一番。”杨大赶忙代替谢赏。 却见那沈毅堂说着便又看向杨大道:“做弟弟的亲事都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也得加把劲,可别被落下太远呢,免得太难看!”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看上的也是咱们府里的,是哪个院里的?” 杨大看了沈毅堂一眼,只道:“是那揽月筑的玉迭姑娘。” 便见那沈毅堂愣了愣,忽然沉默了。 杨大跟随那沈毅堂贴身伺候多年,虽不及弟弟会专研,到底也是对自个主子的事情有所了解,见那沈毅堂一时无话,便一时缄默不敢多言。 默然片刻,却听到那沈毅堂忽然开口道:“今晚去揽月筑吧。” 杨大有些讶异,立即道:“是的,爷,我安排人过去通报。” 沈毅堂却道:“不用了。”说着便率先提步往那揽月筑方向走去。 杨大立即跟上。 只到了那揽月筑却见整个院子一片黑暗,已然落灯下锁了,杨大见状随即道:“爷,您稍等会,小的去叫门。” 沈毅堂却是摆了摆手,杨大一时作罢。 那沈毅堂立在院外往那揽月筑里遥遥张望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身,原地返回了。 第64章 抱住 话说自那沈毅堂走后,春生暗自松了口气,想到方才屋子里的压抑气氛,只觉得站立难安。原来当那沈毅堂收起玩世不恭,板着脸不发一语时,竟然当真让人望而生畏。 春生脑海中不时闪现那沈毅堂缄默无声的背影,在那一刻,她惴惴不安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感慨,原来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偶尔也会有着寻常人黯然神伤的烦恼。 春生将书房收拾好,又给书房落了锁,对着外头看门的小厮叮嘱一番,便准备回屋了。 初春的夜还有些微凉,尤其是到了晚间,便觉得走在外头那风仿佛是长了眼般只准确无误地往脖子里钻,凉飕飕的让人不禁打了个颤。春生搓了搓双手便加快了步伐,脚下传来若有似无的回声,春生心中发憷,便又加快了几分,却一时不察,在那正院回廊的拐角处与人撞了个满怀。 因春生走得有些急,来人似乎走得也有些快,一时两个人毫无预兆的撞上了。 春生只觉得一时有些发懵,来人身子像是一块铁打的,直撞得春生一阵眩晕,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待一抬头,她便愣住了,原来此人正是方才去而复返的沈毅堂。 沈毅堂也是一愣,他原有些心不在焉,哪知道见有人迎头直接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下意识的双手护住,一时间便觉得温暖软玉在怀,鼻尖传来一阵暖香,令人不由心生摇曳。 又见怀里的小丫头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正无措的看着他,只心中一动,双手不由又搂紧了几分。 春生却是吓了一跳,未曾想竟然冲撞了主子,大吃一惊,嘴里紧张地唤道:“爷···” 说着便欲挣扎,可是待使了力道,却一时挣脱不开,便见那沈毅堂紧搂着她,正双眼炙热的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陌生的情愫直瞧得春生心中一凸一凸地。 沈毅堂只觉得怀里一阵柔软,小小的身子仿似柔弱无骨般的依附在自个身上,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涟漪,又见来人竟然是今日与自个待了一整日的小丫头,他自白日里瞧见了那小丫头,便一整日都有些心痒痒的,但是顾忌其年幼,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开,又性子软糯,唯恐吓着了她,便暗自压下了心思,想着来日方长,得慢慢养养,往后再慢慢的抬举便是。 岂料此番竟然自个撞到了他的怀里,这眼里瞧着与怀里搂着怎能一样,他本来心情就有些欠佳,此番闻着春生身子上的幽香,又感受着怀里的香软,一时觉得心中的郁气正在慢慢的散去,觉得心中一阵柔软,竟有些丢不开手了。 却见那春生显然是被吓懵了,先是撞着了主子,后又被那沈毅堂的举动弄得有些恍惚,待反应过来发现自个一个女孩身竟然被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搂在了怀里,只一时羞愤,心中又气又怒,正欲挣扎,却感觉耳朵一热,耳边有人柔声低语地喃喃道:“小春生,别动,让爷抱会儿,让爷抱会儿···” 许是那声音有些许低沉,声音透着些低落,春生只觉得身子一僵,竟然一时忘记了挣扎。但又觉得从脖子里不断传来热乎乎的气息,直让人心头发麻。 春生颤颤巍巍道:“爷···您···您松手···”她心中有些恐慌,只用力挣脱而不得,一时惊慌失措。 却见那沈毅堂似乎情绪有些黯然,低低道:“爷今日心里头不痛快,你莫要害怕,让爷抱会儿,就一会儿···” 春生浑身僵硬,战战兢兢。 沈毅堂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春生发梢的幽香,见怀里的女孩一时变得乖巧无比,只觉得心里头无比舒服熨帖。 他素来女人不少,说是阅女无数或许有些夸张,但自知人事起,那也是风月场所的常客,自是经历风花雪月,有些收服女人的手段的。 他见春生虽性子柔软,但骨子里却是有些倔的,像一只小猫,瞧着温温顺顺的,其实骨子里却是有野性地。譬如,虽看似整日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点不懂得察言观色,其实说开了不过是心中不情愿罢了,别个都是恨不得巴巴黏上来,她竟然有些不乐意,沈毅堂心中恼怒,他心中倍清只嘴上不说开罢了。 是以,他便整日指使这指使那的,暗自与她较着劲呢,见她不乐意却不得不的模样,心中便觉得爽快。 这样的女孩外柔内刚,不可硬攻,只能一步一步细心温柔的引导。他虽是主子,她唯有听命的份,他若是想要,谁敢拒绝,可是男女之事,向来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的才够美好,他沈毅堂从不屑去逼迫谁,只有一个个上赶着伺候的份,哪里轮得到他去强求别人呢? 猎物得须自个儿慢慢□□,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温顺乖巧的主动凑过来,那才有滋有味呢? 是以,此番沈毅堂见那小春生变得顺从乖巧,小猫似的窝在自个怀里,岂不是比张牙舞爪来得温顺,便觉得一时受用,心里又是满意又是得意,还夹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春生心中惶恐不安,她见那沈毅堂情绪低落,黯然神伤,全然没有往日飞扬跋扈的气势了,只以为是为着下午的事情不痛快呢,又见他分明是往那后院去了,只不知道怎么又去而复返,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绪变得这样低潮。只未曾想到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春生心中异常羞愤,又挣脱不开,又隐隐有些不敢挣扎,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春生警醒,一时激动便用了力道,又见那沈毅堂略微松了松手,便从他怀里挣脱开了。下一刻,便见那蝶艳正打着哈切从正屋的那条夹道慢悠悠的走来。 蝶艳猛地瞧见那沈毅堂立在这拐角处,只唬了一跳,随即又面上一喜,立即上前来伺候,直道:“爷,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啊,您是要回正屋么,奴婢还以为您今晚不会过来了呢。” 蝶艳今晚一直悄悄地关注着书房的动向,见天色那么晚了爷还待在书房,便心中暗喜,想着今晚兴许不准备去后院了。可惜没多久便看着那杨大提着灯笼领着主子爷往那揽月筑方向去了,不由连连失望。于是将屋里的小丫头狠狠教训了一番,吩咐夜里警醒些,便预备自个回屋歇着呢。 哪知此番又赶上爷去而复返,一时那蝶艳心中几经心思,一阵喜出望外。 不过又见那主子爷旁边还立着个脸上发白的小丫鬟,见她容貌甚美,贴在爷跟前做可怜状,一时暗自皱眉,又见她鬓发有些松散,神色不安,反观主子爷一副气定神闲的气派,只细细瞧来,方可察觉到主子爷身上的衣裳轻微发皱,那随身伺候的杨大提着灯笼立的远远地,蝶艳瞧见此情此景,心中顿时一紧。 她素来对主子爷的事情较上心,那主屋里除了能够与她抗衡地堇夕之外,其余一个个皆被她堤防的死死的,哪有靠近爷的机会,攀附爷的胆子? 只唯有在那书房里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入,倒是让人鞭长莫及,可是里边的莞碧早早便订了亲的,另外一个不过是个小丫头,到不让人担忧,却不察,这个小丫头竟默不作声地长得这般出色呢。 蝶艳心中暗自琢磨着,动作却未半点落下,一把夺过那杨大手里的灯笼给那沈毅堂探路,嘴里却是殷勤道:“爷,今儿个时辰不早了,这外头可是更深露重地,爷今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定是乏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春生见这蝶艳出现后,倒是暗暗松了口气,抓紧衣服的下摆,默默地退到了后头。 却见那沈毅堂目光在春生身上直打转,他原本也未打算现下将她怎么着呢,不过是觉得方才气氛涟漪,让人忍不住流连罢了,此番,见那蝶艳忽然出现,又见春生面皮薄,到底歇了心思,待沉思了片刻,才道:“回吧,爷确实有些乏了。” 只是便又指着春生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儿个不早呢。” 说着便又细细看了春生一眼,这才提了步子。 那蝶艳瞧见爷惦记着那个小丫头,便心知自个的猜想并非不是空穴来潮,只愤恨的瞪了那春生一眼,便立即又快速的变了笑脸,语气温柔地提醒道:“爷,您你小心脚底下。” 一时,绕过了拐角往主屋方向去了。 待春生回到屋子里已是有些精疲力尽了,又有些心不在焉地,一时洗漱时解了衣裳,这才发现怀里用手帕包了几块留给香桃的点心,只是此刻被揉碎成了渣,已然吃不了呢。 春生清洗好便躺在了床上,只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一时是白日里那沈毅堂打量她的目光,一时又是方才被他搂在了怀里,喃喃低语着“小春生,小春生,让爷抱会儿,让爷抱会儿···”,春生只拉了被子捂过头顶,心中暗恼得紧,只恨不得伸手狠狠敲打自个脑袋几下,心中七上八下,只觉得不安,一时羞愤,一时无措,又有些无地自容,只恨不得捂在被子里憋死才好。 烙饼似的翻了几番,好不容易待眯了眼儿,一时又忽地被睡梦惊醒了,只梦里梦那沈毅堂拿着一支金簪赏给她,说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只待她收了却见他满脸眼热的瞧着她,笑眯眯地盯着她直道:“小春生,收了爷的礼,往后就是爷的人了,先,给爷抱一下···” 只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声音忽又变得温柔低语的喃喃着:“小春生,别动,让爷抱会儿,让爷抱会儿,就一小会儿···” 待画面一转,却见那沈毅堂一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色眯眯的道:“小春生,来,先给爷亲一口···” 说着便见他探嘴作势要亲了上来。 吓得春生直大叫一声:“不要——” 一睁眼,却见那香桃探着圆头圆脸正凑在她面前津津有味的端详着,春生心惊胆战,背后一片虚汗。 第65章 癸水 春生喘息着,许是那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她一时愣愣的,许久才回过神来,后背的汗开始冷却,心却也跟着渐渐发凉。 她虽然自幼识文断字,打小通透聪慧,对着每件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及坚持,但却对那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她所有接触过的男子无外乎是庄子里那几家子,陵隐寺的那些小和尚们,余下的便是这沈家的小厮及主子们呢,当然最多的还数那日日随身伺候地沈毅堂呢。 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那沈毅堂虽偶尔喜欢使唤她,但并无不妥的举动,她虽对他多有避讳,但更多是畏惧的缘故。后又加上那沈毅堂常年在外,极少回府,渐渐地便卸下了心房,整日与那莞碧姐姐二人一同打理着这个书房,倒也清闲自在。 其实此番她并非毫无察觉,打从这次见到那沈毅堂后,便感觉有些怪异,总觉得无论走到哪里始终都有道目光如影随形。只那沈毅堂向来如此,本就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素来喜爱调笑戏谑一番,便跟着院里的丫鬟也是有说有笑的,倒也并未完全放心上,只以为自己多虑了。 倒是后头她无意的话语引得他情绪有异,这件事情让她心有余悸,便是一整晚都有些惶恐不安,以至于到后来冲撞了他,被撞进了他的怀里,她也是彷徨在先,直至那沈毅堂紧搂着她不放,这才开始忌惮恐慌起来。 若是那沈毅堂心里头不痛快,何苦非找着她寻求慰藉呢,他的后院个个花容月貌,温柔可人,何处不是温柔乡,想到这里,春生心中一紧,又忆起那梦里的情形,直面色发白,心中发颤。 这深宅后院的女子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围着一个男人打转,整日勾心斗角,貌合神离,这样的日子如何是个头呢。 且观三年前,不过短短数月,那林氏便惨遭丧子之痛,后大病半年,变得气结郁思,整个人由一朵盛开的花朵迅速枯萎凋零了,至今未曾复原。又观那正房太太苏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朝悲愤过度,上吊自尽,命悬一线,好不容易被救回,到底心灰意冷,回了那扬州娘家修养身心。 这些皆是那世家大族后院的主子们,看似光鲜尊贵,荣华富贵磅身,锦缎玉器在侧,整日丫鬟婆子环绕,过着养尊处优的金贵日子。却不知,稍有不甚,就落得那万劫不复的下场呢。 又说那些看似恭敬的下人们,个个吹嘘拍马,尔虞我诈,诡计多端,她原本就冷眼瞧着,只当自个是个局外之人,半点不想牵扯进去。 这在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方可放出去嫁人,或者由着主子给发配了,她原先还想着只等自己到了年纪,便回去一辈子陪着父母弟弟不再离开了。如若嫁人,那也不能嫁得太远,得挨着父母时常可以回去走动,若是没有嫁人,便想着届时可以跟着那归逸大师一起外出游历,体验世间百态。当然这个世道对女子有着一定的约束,后者那个想法兴许有些不切实际,却不影响她私下描绘。 只是未曾想到,此番似乎招惹上了那才回来的沈毅堂,想到那沈毅堂灼热的眼神,又忆起那梦里吓人的画面,春生不由打了个寒战,心道:那沈毅堂该不会是真瞧上我了吧? 想到这里,春生不禁不寒而栗,她印象中的归宿该是父亲陈相近与母亲林氏那般平平淡淡却以沫相濡的生活,虽是粗茶淡饭,布衣蔬食,但日子简单平静,温馨幸福。她从未想有朝一日会被陷入这深宅后院之中,与那么多女人一起争抢着一个男人,更何况还是沈毅堂那样一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纵使旁人皆是磕破了头皮想要攀上这富贵枝,她却是恨不得避而远之地。 春生心中非常忧虑,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林氏想方设法的想将她领了出去,担忧的并非府里这错综复杂的宅门诡计,而是提防着被主子提拔收用的这一处风险啊。 春生的心情一时变得无比的沉重,她本就有些害怕那沈毅堂,且她日日待在书房里伺候,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那沈毅堂果真对她存了心思,她将如何拒绝。她不过是一届柔弱女子,在这座府里头,本就是供主子们随意驱使吩咐的奴婢,身份低微卑贱,如何能够与那掌控着她们生杀大权之人抗衡呢? 春生手脚发凉,正在此时,只见那香桃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的床边,大眼睛忽闪着,只疑惑的瞧着她,道:“春生,你生病了么,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说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惊讶道:“呀,好凉!” 春生强笑着道:“我无碍。”又觉得嘴里发干,顺势接了香桃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香桃只狐疑的看着春生,道:“要不你还是歇一会儿吧,我去找归莎姐姐替你告假。” 春生昨日才从家中回来,怎好意思再次告假,她看了下时辰,觉得不早了,只摆摆手道:“小香桃,我无事,只昨晚有些没睡好,今儿精神不济,你不必忧心。” 说着便掀开了被子准备起身,却感到身子有些异样,她回身一看,便看到那浅色菱花床单上染了一抹扎眼的鲜红。 香桃惊呼道:“呀,春生,你受伤了,你看,你快看,你都流血了。” 春生被那香桃大呼小叫惊得心中一凸一跳凸的,待一反身,便瞧见后头那白色的亵裤上也染红了一片。 春生一愣,原来是她来癸水呢。 这是春生的初潮,虽她之前未曾经历过,但母亲林氏曾与她细说过,倒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只压下了心中的惊慌,对着香桃道:“香桃,你悄悄地将蝶依姐姐唤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帮忙。” 又看着香桃受惊的神色,便扯笑安抚道:“我没有受伤,这是来癸水呢,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来癸水便代表咱们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你到时候也会要经历的,莫要惊慌。” 春生细心的与香桃说明,香桃仍然将信将疑,只小心翼翼地问她来癸水了疼不疼,又立即道:“我去唤蝶依姐姐来救你!” 说着便立即跑了出去。 春生强笑了笑,感觉手脚冰凉,小腹隐隐坠痛,便又拉开被子重新躺了进去,只倚靠在床榻上,心里一片复杂。 母亲说过,女孩儿来了癸水便是长大了,这原是喜事一件,代表着吾家有女初长成,可是春生只觉得有些困扰,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在里头。 待那香桃出去没多久,便见有人推了门进来,她心道怎么这么快,待探着身子过去瞧,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那蝶艳。 只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上身穿了件桃红色对襟褂子,下面水绿裙子,头上插着一支赤金金钗,手腕上套着赤金缠丝镯子,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全然照搬着那袭云姐姐的装扮打扮着,端得金贵气派,只这样一身打扮用在二等丫鬟的身子上,只觉得莫名的招眼。 蝶艳捏着帕子走了进来,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儿,落到了春生床上,见春生还窝在被窝里,便捏着嗓子道:“哟,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小小年纪能耐倒是不小,竟然缠着爷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怎么着,这就开始摆谱了不成?” 春生一见这蝶艳便知没甚好事,这斗春院里哪个不知道这蝶艳对那沈毅堂有意,平日里总是一口一个“咱们爷”,生怕别个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后又听到说她被那沈毅堂收用了,不定什么时候得提了做通房呢,是以,院子里的丫鬟们对她多是咬牙忍让。 这蝶艳素来为人尖酸刻薄,若是让她知道了那沈毅堂对她存了心思,指不定怎样刁难她了,春生心中烦躁,却不得不耐心与之周旋,只装作不知其意,疑惑道:“姐姐这是何意?请恕妹妹愚钝,一时不曾听明白。” 蝶艳不阴不阳道:“你甭在我跟前装蒜,莫以为我没瞧见,也不知道是谁昨个儿三更半夜巴巴地拦着爷的道,扮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要勾搭主子爷呢。”说着便冷笑道:“小小年纪就背地里使了花样勾引爷们,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重。” 春生抵死不认,只喊冤道:“姐姐误会了,我岂敢做出那等腌臜之事,昨儿个爷瞧见我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早些去歇息,以免误了今日的当值,哪里是姐姐嘴里所说的勾搭啊,不信姐姐可以亲自去问爷,爷那样的人物岂是我这等丫头敢肖想的啊!” 蝶艳昨日之事并未亲眼所见,不过是见那小丫头生得碍眼,又瞧见那沈毅堂对她关怀备至,是以一时嫉恨在心,此翻见这小丫头言之凿凿,又见她脸上发白,确实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一时话到了嘴边上又给吞咽了回去,只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你心中藏了什么坏心思,只从今日起且皆给我收起来,不然——”蝶眼眯着眼一字一句道:“往后这日子可没那么好过呢!” 蝶艳说完便斜眼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第66章 流血 春生心中苦笑,瞧,这会子还没怎么着呢,便有人上门告诫,若是当真有个什么,那还如何安生得了。她并非是惧怕那蝶艳,只是小人难缠,若是被这种人盯梢上了,就如同吞了苍蝇似地让人怪恶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春生心里这样与自己说。 又过了会子,便见那蝶依手里拿着个小布兜进来了,后边跟着香桃那个小尾巴。蝶依一进来便抿着嘴看着春生直笑,都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蝶依坐在春生的床榻边上,打开了小布兜,从里边拿出几块布条对春生耐心解说道:“这个是月事带,是我新缝制的,改明儿我手把手的教你。”说着便教春生怎样使用,需要注意什么事宜等等。 春生听的有些不好意思,蝶依说的也有些羞涩。 只那香桃睁大了眼睛跟在后边津津有味的听着,大眼忽闪忽闪的。 蝶依说完便拉着春生的手道:“真好,咱们的小春生如今也长大了。”说着便顿了顿道:“咦,手有些发凉,你今儿好好躺下休息,这头几天兴许会有些不适,待过几天便好些了,我到厨房去找周婆婆让她给你熬碗肉粥喝去!” 春生忙拉着蝶依的手摇头道:“姐姐不必去了,我得起了,今儿个还得去书房打扫了,现在估摸着莞碧姐姐一个人去了,我怕她丢不开手。” 蝶依拍了拍春生的手道:“你就安心躺着吧,这头几日得在床上躺好,不然往后落下了腹痛的病症可就不好了,再说了···”说到这里,蝶依捂着嘴打趣道:“爷都放话了,允你身子好了之后再去当值!” 春生以为听错了,脸上一呆,喃喃道:“爷怎么知道了···” 蝶依指着后头的香桃道:“还不是这个小妮子,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喊我救命,这不恰好被爷听见了。” 春生脸一白,魂不守舍的问道:“姐姐今日上午不是休值么。”春生昨日晌午回来时便遇到了蝶依,听她说今日休憩的,是以才会让香桃去寻她帮忙。 蝶依点头道:“今儿个原是休憩的,结果早起恰好赶上小蛮闹肚子,就替她顶了会子,哪知那只笨桃子在屋子里寻不到我,竟然跑到那前院去了,结果恰好被刚起的爷给撞个正着。” 说到这里,蝶依回想起来当真是又惊又怕又羞,原来当时她端着痰盂正欲进入里间伺候,里头堇夕姐姐正在伺候着主子穿戴,哪知眼尖的她忽然瞧见那香桃正缩在门口不敢进来,只压低着嗓子焦急的唤她,她怕里边等得急,生怕怠慢了主子,便匆匆地进去了,待主子洗漱后才赶紧出来,只瞧见那只桃子正站在门口急得团团打转。 蝶依心中一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听到那香桃一口一个“流血”,“救命”,“来了那个什么水”,蝶依一听便知是什么事,可被那香桃如此直白的拿来嘴里说道,只听得面红耳赤,忙一手捂着她的嘴道:“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儿···” 说着便立即往屋子里瞧,生怕被里边的人给听到了,那可真是没羞没躁的。 哪知一回头,便看到那沈毅堂正阔步从里走出来,显然是听见了,正挑着眉头问道:“是哪个受伤呢,都呼救到爷的屋子里头来了。”又见来人是香桃,心中稍怔,微微皱眉,指着她问道:“香桃你来说!” 香桃素来有些畏惧他,只缩在蝶依身后,见那沈毅堂两眼灼灼的盯着她,心中有些害怕,只小声嗫嚅道:“是是春生” 沈毅堂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昨晚不还好生生的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受伤呢?” 香桃害怕得直摇头:“我···我也不晓得,流了···流了好多血···” 香桃话音刚落,便见屋子里的几个姑娘皆是神色忸怩,面上泛起了一片粉色。 蝶依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只想将那香桃的嘴给堵住,可碍于主子就在跟前,岂敢这般鲁莽。眼看那沈毅堂面色发沉,似乎还欲深入探究,只得硬着头皮立即回道:“回主子爷,春生并无大碍,只是一些小事,奴婢待会儿过去探望一下便无事呢,小丫头大惊小怪的,还望主子爷见谅!” 那沈毅堂听了,只狐疑道:“这都流血了,岂能是小事?” 蝶依脸涨得通红,实在是羞于启齿,可又不得不回话,只挤着牙小声回道:“确是小事,是女儿家的头一次,乃是初潮···” 蝶依说完便立即低下了头去,只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些女子私密之事,当真叫人难为情,一时满脸绯红,手足无措。 沈毅堂先是一愣,随即微微困窘,这女子的月事他当然是有所耳闻,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女人的,只是后院的妇人向来避讳此事,认为不详,不让近身,一时没料想到,此番听到屋子里的丫鬟扭扭捏捏的说道,一时窘促,不过到底是久经风月之人,很快便恢复过来。 沈毅堂干咳一声,只对着蝶依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你赶快去吧!”‘省得血流不止’这几个字被咽了回去,沈毅堂心道:那小身板经得起几下折腾啊。 随即想到那小丫头来了初潮,沈毅堂心里头忽而有一丝异样,又对着离去的蝶依补充道:“让她好生修养几日,待身子好了后在回来当值吧!” 蝶依微微诧异,倒也高兴地替那春生领命道:“多谢爷的允诺!” 一时领着香桃匆匆地去了。 沈毅堂说完往那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只眯着眼扬起了嘴角轻笑了下,便出了院子。堇夕上前几步走到门口扶着门沿,只望着那沈毅堂离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屋子里剩余几个丫鬟这才松懈了,皆是红着脸捂嘴偷笑。 第67章 轻舞 春生心中苦不堪言,却终是一时无语。 她在屋子里躺了三日,一方面身体确实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小腹发胀,身子酸楚乏力。一方面心中惴惴不安,唯恐去那书房当值时遇到那沈毅堂,便借此拖着,想着能拖一日算一日。 那日,她来癸水这件事几乎算是人尽皆知了,起先,归莎姐姐过来探望她,待到了晌午时分便见那莞碧姐姐趁着书房无人之际特意溜过来打趣她,后面到了晚间,那绣心,小蛮一个个皆是捂嘴忍笑跑来慰问,当真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香桃那小妮子早已被她给碎尸万段了,是以,小香桃这几日无论走到哪里皆是一脸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显得可怜的紧。 三日后,春生便回了书房,只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不安。她与莞碧晚间是轮流当值的,白日还好,待一到了晚间,便绷紧了心弦。好在这一连几日过去了,暂未遇到,她一方面暗自庆幸的同时又立即惶恐不安,生怕冷不丁的就瞧见那沈毅堂出现在身后。 自那日过后,内心竟一日不曾宁静。 天气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不知不觉间,草儿绿了,枝条发芽了,三月暮春,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这日阳光明媚,温暖破晓而出,四处暖洋洋的。 屋子里笼罩着一丝暖意,春生与莞碧二人合力将书柜一角的书搬出来,小心翼翼一本一本的抱出去,放到外边晒晒。春生见那书架缝隙里夹了些灰尘,便与莞碧姐姐打了声招呼预跑到厨房打些温水来进行擦拭,只刚走出那角门,忽然瞧见有人在唤她。 她回身一看,便见那廊下有一个丫鬟正在对她招手。 那丫鬟不过十五六岁,身得高瘦,淡眉长脸,眼睛有些小,笑起来眯成了弯弯的一条缝,嘴唇略薄,看上去清新寡淡,并不算出众。穿了一件杏色长裙,快及地了,将脚下的绣花鞋全然遮住了,虽穿着素净,但这身打扮新颖别致,有别于这沈家一众丫鬟的装扮,且这个丫鬟瞧着眼生,像是新来的。 春生心中有些疑惑,慢慢的过去问道:“姐姐是在唤我么?” 待一走进,这才发现里边廊下的亭子里还坐着一名女子,后面立着一个丫鬟伺候着。 只见那名女子明艳动人,生得一张银盘脸,一双凤眼微微外翘,眉毛画的细长,红唇琼鼻,颜色浓烈,甚是撩人,又见她身穿一件对襟收腰拖底罗裙,上面绣着富贵牡丹的样式,头上插着摇晃的金步摇,额间有一颗小痣,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平添了几分诱人风情。 春生显然未瞧见过这几人,见她生得美,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这几日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直道又添了位貌美的新人,春生虽未见过,但几乎可以猜测到必是那一位无疑了。 那名丫鬟唤作恬珍,非常热心,春生一过去便亲热的拉着她唤‘妹妹’,问她多大了,在哪儿当差,又拉着她上前,指着那个美艳女子道:“这个是我们家姑娘。” 春生连忙行礼,只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 说起来这位新人身份颇有些尴尬,原本爷将她安排在袭云屋子旁边,按理说来按做通房的位份提的,只是爷将人放到那里之后便不敢不顾了,既没明确提位份,又从未提及过,更是不曾去过,好似忘了这样一号人物似的。院里的下人们一时猜不准她的身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是以,遇见了每每随着喊声姑娘。 话说这轻舞姑娘来了府中好几日了,起先还耐着性子居在屋子里,只派了两名丫鬟外出打探消息,大致的了解了这五房的情形。得知那沈毅堂与正房太太关系不睦,那太太回到扬州娘家去了,院里就一名不得宠的姨娘与一位深居简出的通房,轻舞听了心下欣喜,心道,这位爷身边倒算是清净,比起那京城侯府的莺莺燕燕一片噪杂简直是好太多了,若是将来伺候了那沈毅堂得了他的宠爱,被封为姨娘倒也不失为一份尊贵体面,总比外头供人取乐的舞女强。 又听闻那沈毅堂为人风流,想到自个生得一副绝好的身子骨,取悦一个男人可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轻舞暗自欣喜。 岂料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别说取悦一个男人,便是连那个男人的面都碰不着,她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整日不明不白的窝在那个厢房里。 轻舞一时忍不住了,便到隔壁袭云屋里串门子试图打探一星半点儿消息,岂料那袭云瞧着和善可亲,却是密不透风,像是块面团似的,揉来揉去最终话题又回到了自个身上,半点消息打探不出,若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便定是个心思缜密的。 轻舞一时无法,恰巧见这日日头正好,天气温暖,便准备出来走动走动。 一时走到那游廊下,见前方有一座拱门,里边一条石子小径一直蜿蜿蜒蜒的往里绕,又出现一座角门,外边候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瞧见那屋子气派得紧,该是书房之类的。 轻舞本欲寻些机缘上前询问一番,恰好看见一个身穿淡绿色裙子的小丫头从里边走出去。 那轻舞见到春生微微一愣,心道:最开始进人沈家时,便觉得这府里的下人们好生体面,个个穿红戴绿,衣着鲜艳华丽,待进了这斗春院后更是惊讶万分,只见个个是花容月貌,便是那廊下洒水的丫头也是生得娇憨伶俐,整个院子里姹紫嫣红,当真是满院□□,春意盎然啊! 此番不过随手指了个丫鬟,便见是个如此好颜色的,轻舞打量着春生,见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尽管素衣淡容,但逆光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浅笑倩兮间,只觉得玉面芙蓉,明媚生辉,轻舞心中微微感叹: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姿色不俗。 轻舞不漏痕迹地打量着春生,问道:“你唤作什么名儿?是在书房当差么?” 春生如实道:“奴婢唤作春生,是在书房当差的。” 轻舞点头,然后笑着夸赞了春生生得俊,说话稳妥之类的,又冲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你抓把点心给她吃。”说着又看向春生不漏痕迹地问道:“爷···平日常来书房么?通常是什么时辰过来?” 那轻舞后边的丫鬟唤作馨儿,也是十五六岁,生得也是不赖,虽身材微胖,但眉眼整齐,生得一双杏眼,嘴角微扬着,自带笑容,显得可爱伶俐。她到碟子里狠抓了把点心塞给春生,后又抓了把果子让她吃。 春生见她如此热情,一时不好拒绝,只拿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心道:她们家姑娘意图如此明显,分明就是过来打探那沈毅堂的消息的。春生并非爱嚼舌根之人,平日里的这些弯弯道道皆是能避则避,若是实在是避不了了便敷衍打发一番,懒得牵扯进来。尤其关于那沈毅堂的边边草草,更是避之不及。 往日那正院太太屋子里的思柳姑娘也曾过来打探过,她与莞碧姐姐一概的说辞便是:这个是不定的,爷的行踪咱们哪里掌控得住啊,有时来了便来了,有时走得极早,有时刚来便走了,哦,爷在书房喜静,与咱说不了几句话的,那个要问莞碧姐姐之类云云。 若是往日,春生定是这一套说辞,只是此番她心中忽然一动,心道:若是这位姑娘得了爷的宠爱,便不会注意到她了吧,且那姑娘生得如此美艳,定是符合他喜爱美人的标准,反观自个不过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兴许那沈毅堂不过是兴起调戏一番,哪里当真了,自个哪里能与那姑娘相提并论呢,若是那姑娘入了他的眼,她岂不是安然无恙了。 想到这里,春生便从善如流的回到:“爷平日里来书房并不勤,通常是用完晚膳过来书房里头坐会子,这几日许是刚从京城回来,公务有些繁忙,整日早出晚归的,是以这几日并未过来!” 轻舞之前听屋子里的恬珍与馨儿直道这院子里的丫鬟嘴极为严实,本以为问不出个什么章程,不过抱着一试的心态,哪里知道这丫鬟竟然如此上道,事无巨细,一时欣喜,直命馨儿多抓些点心与她吃。 春生嘴一抽,连忙摆手,直道:“够了够了,我都拿不下了···” 馨儿甚是热情,直道:“妹妹你拿出帕子来,我帮你包起来拿回屋子吃···”说着便要强塞。 春生心中尴尬,只无法推脱,便任由她去了。 后边那轻舞又询问了一番爷平日里待在书房做些什么,吃食有何喜好,性子如何等等,春生按照自个的了解一一作答,只说到最后便见四周静默无声,那馨儿,恬珍二人神色忸怩,用帕子捂着嘴,仿似有些尴尬,而她们的主子轻舞只有些坐立难安,面上悻悻地。 春生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止住了自己的话语,少顷,便听到一道戏谑的声音由背后响起—— “哦!爷今个儿才知道,原来咱们的小春生对爷竟如此了解!” 第68章 宠爱 春生心中一紧,只觉得身体里面的血液将要凝固了。 眼前身影一晃而过,便见有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跟前,挡住了一大片光影。亭子里的轻舞立即起身问好,恬珍与馨儿两个丫鬟纷纷躬身请安,亭子里忙作一团。 春生只低垂着头,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颤颤巍巍的不敢抬起来。 沈毅堂半眯着眼,嘴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盯着春生问道:“嗯?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说得头头是道么?” 这背地里编排主子可是大忌,尤其是这种背地里嚼舌根的做派最是为人不喜,这嚼舌根都嚼到主子爷跟前来了,按照那沈毅堂平日里的性子,定是得拖出去先赏她几板子再说。 春生只觉得快要哭了,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指骨发白。 见那沈毅堂声音戏谑,却不辨喜怒,春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沈毅堂正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那双眼微眯着,唇角微抿着,面上将笑不笑,让人捉摸不透。 这样的目光她是极少在他脸上看到的,春生心中一时摸不准,只心里头打了个寒颤,小声道:“奴···奴婢,奴婢知错了···” 沈毅堂只抱着肩,故作姿态似的板着一张脸,吐出的话却是问声细语地,道:“既然错了,你想要爷如何罚你!” 春生只咬住唇角,不发一言。 一旁的轻舞见那沈毅堂面色不明,一时也不敢上前劝说。 反倒是觉得有些微微窘迫,没想到这私底下打探讯息竟被本人逮个正着,好在她原周旋形形□□的人群中,练就了一番八面玲珑的本事,虽略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恢复谈笑自若。 又见那沈毅堂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气度。轻舞见他穿着一身华丽深姿色翔服,头发以金色玉冠高高束起,面貌威严,又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双目半眯着,与威严之中透着股子漫不经心的风流贵气,只瞧得人霞飞双颊。 轻舞心下一动,稍稍犹豫一番,便捏着帕子腆着笑上前道:“爷,方才我与这个小丫鬟说笑来着呢,我瞧着这个丫头生得俊俏,便想招来瞧上一瞧,结果见她妙语连珠,说话好生有趣,这才知道原来是爷书房里出来的,便心下有些好奇,问了几句平日在书房里发生的趣事,没想到刚不过说上两句便被爷撞见了。” 说着便走过去,虚扶了两下春生一把,用手中的帕子半掩着脸笑着打趣道:“瞧瞧,这样俏生生的小丫头被爷吓成什么样了···” 这轻舞也是位妙人,将‘打探’列为为‘好奇’,将打探到的□□说为‘趣事’,将如此三言两语,便将一件“居心不良”的尴尬事给避重就轻的绕了过去。后又随口脱出的说笑打趣,一言半语又将春生编排主子的罪责轻轻揭过了,当真是巧妙风趣的通透人。 果然见那沈毅堂将目光转移到了那轻舞身上,他见那轻舞说话婉转酥柔,娇嗔妩媚,倒也合意,又见她身材丰满妖娆,穿着见对襟收腰的长裙,酥胸丰盈,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又观那一张脸生得是面似芙蓉又含□□,且见她生得一双勾人目,醉眸微醺,媚眼如丝,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沈毅堂顿时眼前一亮,面目柔和了几分,只勾着唇角对着那轻舞道:“若是想要了解爷的喜好,直接过来大大方方地问便是,问爷本人岂不是来得更加精确。” 这沈毅堂本就是个风流成性的性子,见着了美人便忍不住调笑几番,何况还是自个的女人,只这刚回府忙得手忙脚乱,各处是饭局应酬,只忙碌得两脚不沾地了,是以这几日没得多余时间往后院去。 再加上这轻舞是刚得来的,一时还未来得及收用的,此番见她妖娆动人,便忍不住有些意动。 那轻舞见此,心中一喜,看了沈毅堂一眼,面上带了几分羞色,只连连道:“爷整日公务繁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去找爷,只怕找去了,爷都忘了妾身是哪一个呢!” 沈毅堂闻言哈哈一笑,见那轻舞说话大胆风趣,心中微微一动,又见她那双柔弱无骨的芊芊细手在眼前挥动,心里一痒,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 却无意间瞧见旁边立着一个低眉赦眼的小丫头,只见她微微垂着头恭敬的立在跟前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的,说不出的怯懦可怜。 沈毅堂心中微微一愣,不知道怎么的,直觉得当着这个小丫头的面与旁人调笑心中有些不太自在,顿时,胸腔里的兴致皆随着那静默无声的身姿一同慢慢的熄落了。 沈毅堂顺势收回了将要探出去的手,又打个转一指,直指着春生道:“今日有人替你求情,爷便不罚你。”说到这里,不知怎地又咬牙恶狠狠地告诫道:“他日再让爷听到你拿着爷的事儿四处说道,看爷不好好罚你!好了,你先回书房去吧!” 其实这沈毅堂原也不知何故,只忽然听见那小丫头从善如流的将他的行踪,喜好,性子毫无保留的说道给旁人听,虽一方面惊讶她对他观察甚微,心下满意,但是更多感觉到的却是仿似毫不在意似的试图将他引荐给另外一个人,只差没明码标价了,这一星半点儿细微的发现,不知为何竟让人心中甚为恼怒。 沈毅堂也不知道自个怎么了,只忽然就板起了一张脸,心想定要好好吓唬吓唬那个小丫头,当真是仗着爷对她的偏爱,什么都敢往外说。 只一近身,还未动怒,便见着她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模样,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委实可怜得紧。便心下一松,面上不由柔和了些。 此番见着那小丫头如释重负的往书房那头跑了,只嘴角不自觉地一扬,见那轻舞面露狐疑的看着他,便不漏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待春生跑回书房,终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莞碧见她气喘吁吁的,好奇问道:“咦,春生你不是去厨房打水了么?怎么水没弄来反倒是折了个木盆啊!” 又见春生起色不好,只关系问道:“怎么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呢?” 春生只摇摇头,顿了顿方才道:“方才在外边开罪了爷,东西落在外边的亭子里呢!” 莞碧听了直担忧道:“可是受罚了不曾。”说着便过来拉着春生的手,见她双手冰凉,忧心道:“你这丫头,平日就是太倔了,在爷跟前也不知道让步,好了这回吃到恶果了吧。”又道:“爷平日里宠爱你宠爱得紧,应该没舍得罚你吧,我瞧瞧,可有伤着哪里不成?” 说着便要试图撩起春生的衣袖进行查看,春生只无意识的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脑海中却是回响着莞碧姐姐嘴里无意识道出的那句话“爷平日里宠爱你宠爱得紧,应该没舍得罚你吧”,这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春生只愣愣的看着莞碧,心里头冰凉一片。 一时那沈毅堂进来了,莞碧忙迎上前,春生只站在原地低着头,两眼无意识的盯着脚尖。 沈毅堂见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对着春生笑道:“还不过来伺候爷!” 春生立在原地没动,只双手慢慢的握紧。 莞碧见状立即道:“爷,春生身子弱,如今还未完全见好,方才兴许吓着了,奴婢来伺候爷吧!”说着便预备跑去柜子里拿来平日里穿戴的常服伺候他更换。 却见那沈毅堂摆了摆手道:“莞碧,你且先退下吧。” 莞碧一愣,只得先行退下,临走前视线在春生与那沈毅堂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眼,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屋子里只剩下沈毅堂与春生二人,沈毅堂见春生离得远远地,低着头不敢言语,只笑道:“怎么,方才爷在亭子里吓着你了。”沈毅堂走近几步,靠近春生柔声道:“谁让你拿爷的事儿四处说道,爷的喜好习惯可不是谁想知道谁便能知道的呢!” 沈毅堂见那小春生侧着脸,柔和的光线撒在她的周身,有股子淡淡柔和的光晕,连她脸上细细绒绒的绒毛都依稀可见,沈毅堂忍不住伸手探过去。 春生见他忽然抬手,只唬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头下意识的避开了。 沈毅堂的手落了空,只微微一愣。 春生心里头有些恐慌,自那日做了噩梦后,便有些害怕那沈毅堂了,往日虽怕,只是对着主子的敬意,现在完全不同,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恐惧。她害怕见着他,害怕与他共处一室,害怕与他说话,害怕他看着她,对她动手动脚,她害怕他的一切。 沈毅堂皱起了眉头,噙着双目灼灼的看着她。 他这几日公务繁忙,几乎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几日未曾瞧见她了,自那日夜里邂逅过后,此番得了闲,便不由自主的直径往书房来了,心中有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第69章 发怒 沈毅堂原本心里头还在砸吧,心道等下瞧见了,也不知那小家伙会怎样面对他,心中还想象过一番呢。可是此番却瞧见的却是那丫头一直垂着头,半寸目光都未留给他,好似未见到他一样。起先还以为是自个方才在亭子里吓着她了,这会子看来,似乎不仅仅是如此。 沈毅堂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春生,只眯着眼试探的问道:“怎么,几日未见,这是不认识爷了么?” 春生心里头有些紧张,她见那沈毅堂语气漫不经心,却略微沉了几分,心知是方才的举动惹得了他心中不快,只飞快的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摇着头小声道:“奴···奴婢身子染了风寒,怕将病气传给了爷,还望爷见谅!” 沈毅堂听了,便细细打量着春生,见她面色发白,气色果然不佳,一时心下松懈,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他还以为她在刻意避着他呢,一时面部柔和了几分。 又忽然忆起前几日无意间听到的,想到那春生前不久身子来了初潮,流了好多血,沈毅堂心中一动,上上下下的将她细看了一遍,方才关切地问道:“身子这会子还未好么?之前不是让你回屋好好歇着吗,怎么不在屋子里多躺几日?” 春生听到这话心中羞愤,她明明说的是染了风寒,可是他却故意曲解,张口闭口说道的却是另一茬,只不知是随口吐露的,还是别有用意,这女子的私密事怎能随意放在嘴上说道呢。 再者,她只是一名丫鬟,那随意歇着的特权并不是她们这些下人们能够随意想用的,一日两日便罢了,若是时日久了,未免招人闲话。 况且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特允,她并不敢消受。 春生只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沈毅堂摸摸鼻子,心道:该不会是为了早日见到爷,便巴巴的赶来书房伺候了吧,想到这里,他觉得心下受用,只低声笑了起来,对着春生道:“瞧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怎么伺候爷,你待会子回去继续躺着吧,什么时候身子好利索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伺候吧。对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问道:“你的生辰是在哪一日?爷为你备了件礼,待你生辰那日爷便赏给你!” 春生听到那沈毅堂让她下去,只缓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可能会招人闲话了,只一心想尽快放了她出去,她是一时半刻也不想与他单独待下去了。 只后又听到他问起她的生辰,春生微微一愣,快速抬眼看了他一下,犹豫了一下,方道:“奴婢的生辰已经过了。” 说着便又迟疑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前两日,她一直未曾与他人提及过,只大家都猜测到她是春日里生的,新年刚一过去,便有人询问她的生辰是哪一日,合计着得私底下为她到厨房里定一桌席面,院子里的其他姐妹们皆是这样度过的,她每次也随着凑了份子。 这次原不愿意声张的,只临生辰头一日,家里头托人捎了许多吃食过来,有一大包袱煮熟了的茶叶鸡蛋,家里头自制的点心,果脯,还有一排十三个用面粉捏成的小寿桃,一个个小桃子歪瓜裂枣,春生一猜便知定是弟弟给亲手捏的,只觉得有趣得紧。 后无意间被那香桃撞见,大家皆知道了,便也随着众人往日的习惯,为她在厨房里备了一桌席面,就这样过了。 此番说完,果然见那沈毅堂皱起了眉头,问她生辰是在哪一日,怎么未曾与他说起,又想到那几日自己忙得紧,一时并未踏进书房。略微迟疑片刻,便见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手工精致的长形小乌木盒子,递到春生面前,道:“这个是爷今日在玲珑阁亲自为你挑选的生辰礼物,一眼便相中了,觉得极衬你的肤色,你自己瞧瞧,看喜欢么?” 说着,便见他将小乌木盒子给打开了,只见里边正静静地躺着一支白玉色玉簪,那支玉簪玲珑剔透,浑然天成的通透色泽雕成了一朵春花形状,花朵的中间悬着一颗玉色东珠,凝脂雪肤,一看便知定是珍品。 春生瞧见那小乌木盒子中躺着的玉簪子后,只脸色一白,浑身的血都止住了流动。 她又回忆起那日夜里做的那个梦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真切,那梦里的金钗换成了现实生活中的玉簪,可是梦里梦外的情形却是完全一致的,春生只愣愣的盯着瞧着,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那沈毅堂见春生一眨不眨的盯着玉簪子,以为她非常喜欢,心中受用。他今日去外边办差,恰好经过那玲珑阁,忽然忆起自个承诺过得赏件礼给书房里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便直接走了进去,一眼便瞧中了这支玉簪,见它通透无洁,莫名觉得异常适合她,便毫不犹豫的命人包了起来。 此番见那小丫头喜爱,便有些高兴,只伸手将那支玉簪拿在手中,扬起嘴角冲着春生道:“来,戴给爷瞧瞧看···” 说着便伸手过来,试图插在春生发间。 春生只下意识的偏头躲开,又伸手用力一拦,只忽然听到“砰”地一声,春生心下一跳,顺着声音低头望过去,便见那支晶莹通透的玉簪此刻已静静地摔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春生只觉得心中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意识的抬起头,便见那沈毅堂的脸上已经沉了下来,只冷冷的盯着她瞧着。 春生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只浑身有些发抖,颤着身子道:“爷···” 一时抬头,却是瞧见那沈毅堂眼中的冷意,只觉得一股凉意由下往上冒,春生咬紧了双唇,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毅堂眯着眼,那双眼睛冰冷并散发着寒意,他居高临下的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竟然敢摔了爷赏的东西?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说着便又蹲下身子,面对面的看着质问春生道:“你是故意的,对么?” 春生只死命摇头,颤颤巍巍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毅堂只手捏着春生的下巴,阴声道:“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爷对你的用意,你故意摔了爷赏给你的东西,是不想要爷的东西,还是不想接受爷的宠爱?嗯?” 见春生咬着牙拒不回答,他脸上的神色愈发沉了下来。 他本就是个天子骄子,何时遭到旁人如此打脸的拒绝过,更何况还是自个府里的一名家生奴才。 沈毅堂松了手,只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春生一字一句道:“在这个院子里就没有敢忤逆爷的人,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卑贱的贱婢!”说到这里,沈毅堂半眯着眼狠声道:“爷偏爱你,你就是个得脸的奴才,若是爷厌弃你,你便什么东西都不算,爷这次见你年幼尚且不懂事,不与你计较,你自个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伺候,若是想不明白——” 沈毅堂冷“哼”一声,话说到一半,后面的意思显而易见。只大手一挥,怒气冲冲地出去了,门口传来“砰”的摔门声,震得春生身子一颤,然后顺势跌坐在了地上。 春生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吓得流淌了下来,自己却是毫无察觉。 外头莞碧早就听到了动静,只一时听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候在门外暗自焦急。一时又听到了里头爷发怒的声音,只唬得心一跳一跳的,咱们那位爷看似笑意和善,可若是真要动起怒来,那绝对不是个膳渣。 若是爷冲旁人动怒,莞碧倒是不会担心,可是那人若是春生的话,莞碧便由不得自个不忧心了。要知道,那个小丫头看似安安静静,话语不多,性子素雅的紧,其实骨子里倔着呢,倘若这两个人对上了,那必是一场大的祸事。 莞碧心中惴惴不安,果然不多时,便见那沈毅堂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出,那脸拉得老长,面色极为难看,刚得了动静的杨二迎了上来,见那沈毅堂一脸怒火朝天,一时吓得不敢声张,只弓着身子诚惶诚恐的紧跟了上前。 莞碧立即进了屋子,见那春生跪坐般瘫痪在地上,心中一愣,立即走了上前,见春生小脸吓得苍白,心神不安,又见那地面散落成两截的玉簪子,一时心中大致明了。只立即将春生扶了起来,又跑到后头的耳房里倒些温水过来,将巾子打湿了给她擦脸。 春生脑海中回想着那沈毅堂告诫的话语,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生无可恋,趴在莞碧身上暗自垂泪。 莞碧叹了口气,道:“哎!你怎么就跟那位主子杠上了?那可是位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主,遇到事儿了咱们得好好说,怎么能在爷跟前犯倔呢?”说着,看了眼春生又道:“爷虽性子有些不定,但总得来说也算是位好脾性的,尤其对咱们这些丫鬟,算是顶好的呢。”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对你!” 春生只身子一僵,看着莞碧戚戚道:“姐姐,你知道呢?” 第70章 咬牙 莞碧看了春生一眼,犹豫了下,方才开口道:“旁人或许不知晓,我却是瞧得分明,爷待你分明要比旁人上心几分,每次一进书房,头一句话问的便是‘春生那小丫头哪去呢’,你难道没发现么,爷有事无事总爱逗弄你几句。” 见春生神色几变,莞碧叹了口气,拉着春生的手道:“我原以为爷是瞧见你年纪小,又性子稳妥伶俐,便待你如同待小香桃那般——” 说到这里,莞碧顿了顿,继续道:“你说你生了那样一张脸,走到哪里不是引人瞩目?先前年纪小还不觉得,可打从去年开始脸长开了,不瞒你说,可是有许多婆子小厮找我来悄悄打探过你的消息呢?便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无意间见了你都暗自念叨过好几回呢。我原也是有些担忧的,旁敲侧击的问过你一二回,可见你年纪还小,对那男女之事分明还是一知半解,又见···又见那主子爷常年不在府里,心道再过个一两年待你知事呢,自然会有自己的合计,哪知现下···” 莞碧连连叹息道:“哪里知道你才这么小,爷就巴巴惦记上了?” 不过那沈毅堂历来喜欢长得俊俏的丫鬟,也不可否认事先偷瞄上了,便早早的安排在自个的眼皮底下,当然这些乃是莞碧胡乱猜想,那时人家小丫头才几岁呀,倘若真是那般···莞碧生生逼迫自个打住了这般荒唐的想法。 春生咬牙,脸色苍白,看着莞碧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神色愣愣的,许久还未曾反应过来,又或许她心中清明,只是不愿去相信承认罢了。 莞碧与春生朝夕相处了三年,对她自是了解的,只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问道:“你自个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见春生听了只惨笑着摇头,不发一语。 莞碧心中也有些感慨,只将她虚揽着,掏心掏肺与她道:“咱们爷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待自个的人皆是不薄,你瞧当初揽月筑那林姨娘,不是被宠上天了么?便是那东厢房的袭云姐姐,华服锦缎,金钗玉器哪里又缺少了。且自袭云姐姐提了通房后,她们娘家的哥哥一个在县衙里谋了份体面差事,一个铺子开得风生水起,哪个不是沾得咱们府里的光?倘若你真的入了爷的眼,将来福气必是享受不尽了。” 说到这里,莞碧细细打量,见春生眉间毫无波动,心中大致料定了,便掏出心窝子将横权利弊与她道:“但是,咱们爷相貌好,家室好,可为人却是多情风流,走到哪里不是一堆女人上赶着惦念着,便是咱们这个院里的丫鬟们,嘴上不说,哪个心底里不是偷摸着肖想。况且在这府里头当差的丫鬟个个光鲜体面,皆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个乐意出府?可若是不乐意出府,哪个又不在垂涎那荣华富贵的主子们的福气呢?” 莞碧深有感触,想当初她的父亲将她送入府里,心中打的什么样的算盘她岂非不知,便是最开始入府时,她见到这沈府如此华贵如斯,丫鬟婆子个个光鲜体面,尤其是那主子爷如此俊朗贵气,未曾就不曾心动过。只是入府这么多年,见惯了这宅门里的错综复杂,见惯了那生死不过是瞬息万变的事情,最初的那份荡漾便随着慢慢的消磨殆尽了。 她人虽并不聪明,但是也并不愚笨,晓得以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在这个府里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生得不算上乘,加上一点点天真,一点点世故,是在深宅后院生存最安全的相貌。 因此,莞碧此番看着春生道:“若是往后想在这府里待下去,必是一条艰辛之路,你须得自个琢磨清楚。” 莞碧知道春生乃是一个通透之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挑明了,这留在府里自是少不了一番前程,可那条路将来怎么走,好不好走,却是一个未知数啊!她与春生姐妹一场,自是横权利弊且让她瞧得清楚些,自是盼着她好,不愿一步踏错,步步错,是以话语挑得非常明了。 春生听到这里,终于抬头看着莞碧,哑着嗓子喃喃道:“若是让我一辈子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宅门里头,整日与人争宠夺爱,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莞碧微愣,毕竟,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争相谋夺的锦衣玉食在她眼里却是如此不值一提,春生的话让她觉得意料之外,又仿是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要好生琢磨清楚了,咱们爷历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若是打定了主意是容不得旁人反驳的,此番他对你···你莫要与他对着干,不然决计是讨不了好的。爷素来吃软不吃硬,你便先说些好话,千万莫要开罪了他,横竖你年纪还小,便是爷现下对你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对你怎么着的。往后的事往后再从长计议,爷反正常年在外,这院里将来要有个什么变数那还真是说不准呢···” 莞碧心知这丫头倔得很,怕她拧起来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那可真不知道会闹得什么样的下场。此番她瞧着那位爷虽是大动肝火,到底没将那春生怎么着,心道还是顾忌着几分情分在里头的。她便想细细安抚着春生,一方面抚慰了主子爷那边,一方面春生这边,无论她心中有何感想,有何决计,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逞一时不快,继而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方才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的都是方才那一幕幕。她并非有意摔断那只玉钗的,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想到那梦里的画面,看着与现实生活中如出一辙的情景,她吓得要命,脑海中早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此番那沈毅堂将话挑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家生性命都被人捏在了手里,她还有得选么? 她知道莞碧的话有道理,只是心中隐约有个与莞碧恰好相反的想法,她并不愿意讨好那沈毅堂,若是她哄好了那沈毅堂,他更不会再放开了,她到时候该怎么着。 原本留在这沈府里,本就是处处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等熬到了年纪好出府去,倘若日子这般继续下去,生活没有了盼头,那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会子镇定下来,心道:倒不如一开始便开罪了他,大不了一个死字,倘若有幸拼得个大难不死,说不定落得发落出府,提前离开这是非之地未曾不是不可能之事?春生心中暗自计较道。 事到临头,走到了这绝境,她反倒是不慌了。 只是一低头,看到了地上断成了两截的玉簪子,春生心中一顿。 莞碧见春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以为是安抚了她,便拿着巾子将她的脸擦干净,又见她脸色不好,便让她回屋子休息两日,待主子爷气消了,在过来与他认过错,这件事便揭了过去,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却说那沈毅堂,火气冲天的出了书房,一路上皆是板着一张黑脸,满脸写着生人勿进,一个个丫鬟小厮见了,战战兢兢的唤了生“爷”,便立在原地不敢声张了,生怕将那位主子的怒火给引到了自个身上,平白无故的受了那无妄之灾。 那杨二弓着身子跟在后头,胸腔里砰砰直跳,那颗心脏仿佛是跳到了嗓子眼了。他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书房里头唯有春生那小丫头在里头伺候,不是那丫头惹怒了主子爷又是谁呢?可是旁的奴才犯了事儿,不过是几顿板子打发了了事,哪里会惹得爷自个受了那么大的气,却见那犯事的人毫发无损的? 杨二是那沈毅堂跟前得力的小厮,凡事自是知晓得深了些去,此番,见这主子火气都冲上了脑门了,却咬牙无计可施的模样,又忽然忆起那书房里的丫头,只觉得脑子灵光一闪,心下一跳,顿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沈毅堂气呼呼的往前走,心里头气得要命,他好心挑了件礼送给她当做生辰礼物,却不想,她竟然眼睛一眨不眨的便随手摔碎了去,旁人哪个丫鬟有那么大的脸面,竟然能够得到他亲手挑选的礼。平日里瞧着小模小样怯生生的,显得乖巧可怜得紧,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恼人可恶的东西。 沈毅堂气得心肝脾胃疼,想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在那个赫赫威严的天子脚下,又有何人岂敢随意开罪了他去。在那皇城脚下,个个自诩不凡的贵族公子哥见了他哪个不是哈腰点头的,他从未看在眼里,他自出生起,便降临到了寻常百姓无论如何努力哪怕是穷极一生也永远爬越不到的高度,既然这是他的天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是挥霍惯了的,他自幼便有这个资本,他长得英朗贵气,他家室显赫,他钱财大把的用之不尽,哪个女人瞧见了不是巴巴的往上凑,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垂怜。可是那个小妮子倒是好,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榆木疙瘩,她都是装的,不过是装聋作哑不想近身伺候罢了,她以为他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瞧见她围着他团团打转,看着她围在自个周围忙碌便觉得心里头畅快。 他也知道她年纪尚小,原也没准备这么快将话挑明的,他知道她性子聪颖通透,原还想着待在大几岁,培养起几分情意,在慢慢地在将她收用了。可谁让她似乎等不及了似的,竟生得这般伶俐,那张小脸长得那么俊俏,那双大眼睛勾勾的看着你,直叫人心头发颤,竟叫人一刻都等不得了似的。 哪里曾料到,他不过是头一回试图拉近些关系,想着先培养几分情分,这男女之事往后大些了便自然水到渠成了,却不想···好样的,陈春生,你当真是个好样的,沈毅堂心中咬牙切齿道。 第71章 接人 沈毅堂直接回到了正屋,正黑着一张脸踏进来,蝶依与小蛮二人一人正在打扫,一人手里抱着件沈毅堂的常服,预备送去浆洗。 猛地瞧见那沈毅堂板着脸进来,二人俱是一震,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过来伺候,又见那沈毅堂脸色不善,一时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里头的蝶艳听到了动静,一时欣喜,忙不迭迎了出来,边走还边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仪容。 出来后瞧见那位爷脸上正带着怒色,心里头一怔,她记得方才爷往书房那边去了,心道:莫非是书房哪个惹恼了爷不成?不知怎地第一时间竟猜测到是前几日被自己告诫的那个小丫头,蝶艳心中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心道这还不用自个出手,自个就栽了跟头呢?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小丫头片子。 蝶艳心中暗自窃喜,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一把夺过那蝶依手里的茶,自个亲自递了上去,道:“爷,您吃口茶!” 见那沈毅堂抬眼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接,也没有说话,蝶艳一时悻悻地,只好自顾自的将茶放到一旁,奉承道:“爷这几日公务繁忙,天天在外奔波忙碌,今儿个好不容易休整一日,怎么瞧着有些兴致不高,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怒了爷吧,爷,你可要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个这些个当下人的给气着了身子。” 又道:“今儿个知道爷留在了府里,奴婢特地叮嘱了厨房做了几道爷爱吃的菜,待会子奴婢再给爷烫一壶好酒,再搭配几道爽口的菜式,好让爷用得尽兴啊,现下瞧着离午膳还有些时辰,奴婢待会子在吩咐厨房端上来。” 这几日那沈毅堂早出晚归,此番蝶艳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便忍不住大肆献殷勤,喋喋不休的围绕着说个不停。 一方面她确实爱慕那沈毅堂,一见着便两眼放光,两眼痴痴地,她见那沈毅堂风流倜傥,眉目疏郎,便是板着一张脸,也有种不同往日的疏离冷峻气质,直瞧得人移不了眼。 另一方面,自爷回府已经多日过去了,她本以为爷此番回了必会将她收房,可是数日过去,根本不见他提及此事,好像完全忘却了般,蝶艳心中便有些坐不住了。又见此番那沈毅堂竟又带回来了一个新人,生得妖媚风骚,便暗自心焦,越发卖力的在主子爷跟前讨好伺候。 沈毅堂有些不耐烦,见那蝶艳像只蜜蜂似的围在周围嗡嗡地叫着,便有些烦闷,心中便又想起了那书房的小丫头,心道:这边一个个巴巴的缠住他不放,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入他的眼,可那边那个榆木疙瘩却是半点不将他放入眼里,真是让人恼羞成怒。 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就是个家生奴才,家生性命都被他拽在了手里,这样一个宛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奴才,竟然还敢将他拒人千里,她哪里来的依仗?谁赋予她的胆子?沈毅堂越想越是气不过,他本就是个天子骄子,何曾被如此打脸过。 他还就真是不信了,不过就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他还不信收拾不了呢。 沈毅堂心中有些烦闷,听那蝶艳还在唠叨,便皱着眉叱责道:“你给爷住嘴,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说个没停,爷就是被你们这些个没完没了的奴才吵得不得安生!” 蝶艳一时怔住,那沈毅堂向来对她们这些个丫鬟们是欢声细语的,几时这样对她们疾言厉色过,尤其对她,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嘴里常逗着“爷的小蝴蝶”。她以为自个在爷心目中份量是不一样的,岂料此番竟对她露出百般厌恶嫌弃的眼神语气,又见那边蝶依,小蛮纷纷抬眼悄悄地看过来,面上虽未显,心中不定在怎么嘲笑着呢。 蝶艳一时心中委屈,又觉得被落下了脸面,羞愤难看,顿时红了眼。 这时,外边的小厮过来禀告道:“爷,世安苑的王管事过来请爷,说是老夫人请爷过去一同用午膳!” 沈毅堂听了,眉头松了松,自个这日心情不好,本来不想过去,但转念又想自己此番回府,事务繁忙,整日奔波在外,已经好几日不曾陪着老太太用饭了,顿了顿,便对着那小厮摆手道:“就说爷随后就来!” 那小厮恭敬退下。 一时,那沈毅堂起身,换了身轻便的常服,便往那世安苑去了。 只是在换衣服时,这才发现自个手中还握着那个原本装着玉钗的小乌木盒子,沈毅堂双眼一眯,盯了片刻,便将那个小盒子随手放到了床头柜的格子间里。 自那沈毅堂走后,蝶艳暗自松了口气,这短短片刻功夫,竟觉得是此生最难熬的时刻。她等那沈毅堂走后,心中疑虑,便从那个格子间偷偷拿出小盒子瞧了瞧,思索了下,便将盒子打开了,可是里头却是空无一物,蝶艳暗自皱眉,心中几经心思。 待一回身,总觉得屋子里的小丫头都在别有用心地看着她,一时,甩了副脸子,便独自往后头去打探消息去了。她倒是要弄个清楚明白,爷到底因何动了怒,此番竟然牵连到了自个身上。 最后打听到了,原来是住在袭云隔壁那位新来的使了手段在书房外将爷截胡了,只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何缘故,爷分明是送出了一样首饰,只后又不知道怎地竟惹了爷心里头不痛快。蝶艳心中几分狐疑,虽不知具体缘故,到底是与那位新人有关的,便暗自将她记恨上了,至于后头又牵连到了什么,这些皆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且说那沈毅堂在世安苑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老夫人见他虽与往日般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总是捡着些趣事儿与她说道,到底不见得是真心快活。 老夫人不由有些担忧,关切问:“我儿在外边是不是受苦受累呢,你看看这两年天天在外奔波操劳,瘦了这么多,当真是让我这个当娘的瞧得心疼。” 说到这里不免劝解道:“若是实在吃不消了便与你爹说道说道,让他去给你换一份清闲的差事吧,他虽然对你历来严苛,但总是不忍心瞧着你如此含辛茹苦,整日在外奔波苦活活受罪吧。” 老夫人将他视作命疙瘩,打小百般溺爱,凡事是纵着他的性子由着他胡来,半点不想委屈了他去。 沈毅堂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靠着,听了老夫人的话,忍不住笑道:“老头子才不会替我来回奔走呢,他巴不得我多吃些苦,此番未将我丢到那军营中去受罪,我便是对他感恩戴德呢。” 又见老夫人为他操心,便宽慰道:“太太放心,如今儿子我早已知事,在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呢,往后可不要老将老头子拿出来与我说道,虽然差事是他替我谋来的,可是从头至尾我可从未借着他的名头在外头行事,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可皆是凭着自个实打实谋下的,便是此翻去往京城,还得了皇上的夸赞呢?这可不是老头子替我奔走能够得到的吧。” 老夫人听见那沈毅堂这样一说,见他话里话外恣意盎然,不见半点失意潦倒,便略微放下心来。又想到他的后院乱作一团,心道:不是为了公事便准是为了后院里的事情呢? 老夫人暗自叹息,五房的后院是个什么情形,她是最为清楚不过了的。那个正房苏氏性子骄横单纯,到底是年纪小,经不了事,是以这后院糟作一团。 老夫人心中有些悔意,到底是不该逼迫着二人结合,生生耽误了两个孩子,只是这二人的婚事乃是当初贵妃娘娘私下钦定的,皇家言论,岂能说悔便悔。 这正房不经事便罢了,可那收的姨娘也不见得是个省心的,从一进来因着身份不堪,就使得父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后又使得她那宝贝疙瘩背上了个“宠妾灭妻”的名头,便是连那沈家五房唯一的血脉都未曾保住,到最后竟然还伤了自个的儿子的心,害得他常年在外,整日不着家呢。 其实,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那林氏,无论是相貌,品行,仪态,都端得配得上这个姨娘的身份,尽管身份不堪,但这并不是由她能够选择的,她也是个女人,对此能够理解。只是再好的女人,若是伤害了自个的儿子,那便也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呢。 老夫人见那沈毅堂一生顺意,却未曾想到这后院竟然落得如此不得安宁的下场,便有些心疼,又晓得他此番又带回来了一个舞女出生的女子,心中并不放心,便暗自琢磨着得亲自为他在挑选一两个知情识趣的,只是嘴里却是对着他道:“我看等这回清明过了,你还是亲自去趟扬州将那苏氏给接回来吧,毕竟是你指腹为婚,又三书六礼亲自聘回来的妻子,你可以不爱她却不能不敬着她。”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她这在娘家一待便是几年,不晓得乐不乐意随着回来,亲家指不定怎么怨着咱们呢?可别到时候亲家做不成反倒是成了冤家,如此倒是显得不和美呢?” 沈毅堂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见那老夫人鬓发灰白,面带愁容,不置一词,许久,才淡淡地回道:“好,听太太的。” 第72章 拖着 老夫人又与沈毅堂说道了最近府里的几件要事。 那沈毅堂走后,林嬷嬷拿了个软垫放到罗汉床上,扶着老夫人歪好,老夫人刚歪好,便连连咳嗽了几下,一旁伺候的云雀连忙将痰盂递过来,老夫人吐出口中的痰,又接过云雀递来的水簌了下口,拿了拧干的巾子擦拭干净了,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林嬷嬷拿来一张带薄绒的小毯搭在老夫人身上,直道:“夫人,这天气瞧着虽暖和,到底不过三四月间,还是带着些许寒气的,老奴瞧着夫人这两日有些咳嗽,便吩咐厨房特意炖了一盅冰糖雪梨汤,能够润喉止咳,夫人等下尝一尝,兴许能好得快些···” 老夫人拍着林嬷嬷的手道:“你用心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这人老了便不中用了,什么病痛都跟着来咯···” 一旁的莺儿听到,连忙道:“老夫人才不老呢,老夫人气色分明瞧着越来越好呢,定会越活越年轻的。” 莺儿忽闪着一双大眼,龇着露出白白的牙,那表情瞧着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老夫人指着莺儿对林嬷嬷笑着道:“你瞧瞧这一张小嘴,可不是越来越利索了么,当真是说得比那黄莺鸟唱的还好听,当得‘莺儿’这个名儿···” 林嬷嬷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夫人赐的名儿向来是落到了实处的。” 又见老夫人虽在说笑着,但仍是有些心不在焉,林嬷嬷是个体己人,向来对她了解,便仿是无意间说道:“方才瞧见小少爷与太太聊天解闷,老奴便觉得少爷此番回来要比先前沉稳,懂事了不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小少爷往后定是个有能耐的,太太又何须操心。” 林嬷嬷乃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兢兢业业的伺候身侧四十余载,与老夫人关系非常亲厚,私底下以夫人相称,暗地里也是习惯唤那林毅堂一声‘小少爷’。 老夫人看了林嬷嬷一眼,笑道:“凡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又叹了口气道:“我原是有些忧心,你说他在外边的事情我反倒是不用操心,还不是随他去,咱们一家老小也不用指望着他建功立业养活家里,横竖将来府里有老大依仗着,他可以随着性子过活,只是他那后院委实太不让人省心了,事到如今身边竟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一时担心着那沈毅堂后院之事,一时脑海中又时不时的浮现着方才儿子嘴里道出的那句“连皇上都夸赞我来着”,她却是没敢细问,只心中暗自思虑着,只是到底思虑着什么,旁人皆不得而知,是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又想起了一事,便对林嬷嬷道:“再过几日便是初一了,方才还与毅堂说道来着,此番清明节老爷忽然安排前往那锦园县的老宅子祭祖扫墓,届时咱们可以借着这趟行程前往那陵隐寺为毅堂拜拜,要保佑他一生安宁才好啊,据说那陵隐寺是咱们元陵最为灵验的寺庙。”又道:“其实早些年每年都要去那陵隐寺拜一拜的,只这几年身子骨不行,已经有好多年没去过呢!” 林嬷嬷诧异道:“此番夫人也随行前往么?” 毕竟这老夫人之前身子骨松乏,常年卧病在床,这十来年间是极少出门的,自前三四年大病一场治愈后,身子反倒是渐渐地硬朗了起来,这两年也随着到外头走动过一二回,不过历来就在这家门口打转,并不算劳神。 只是那锦园县老宅子此去路途甚远,得大半日的路程,打个来回估摸着得一日一夜呢,是以林嬷嬷有些诧异。 老夫人道:“往年都是在族里的老祠堂祭祖,今年老爷突发奇想,想回到那老宅子里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一把老骨头呢,往后还不知道能回去几回呢,趁现在还走得动,怎么的也得过去瞧上一瞧,我刚嫁到沈家那会还往那老宅住过一段时间呢,你记不记得?” 林嬷嬷笑着道:“没想到夫人还记着呢?” 一时又忆起早几十年的往事,那时她还是正房院里的一名打杂丫鬟,没想到一晃几十年就过去呢,现在想来真是叫人怀念,便随着老夫人一同感慨着。 这边老夫人惦记着回老宅祭祖及去那寺庙里头为那沈毅堂行保佑之事,那边沈毅堂回到院里便通知了下去,整个院子便又忙碌了起来,皆在为清明老宅之行做准备。 却说春生这边,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对外边的事一概不知。直道晚上才知晓这件事情,原来不日府里将动身前往那沈家老宅祭祖扫墓,那沈家老宅,不就是咱们锦园县的自己生活的那个庄子么? 春生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从她出生起便从未瞧见有府里的人过来拜祭过,那里更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古老的庄子。后来,春生来了沈家府里,这才知道,原来沈家的族人于百年前早就一同迁到了这元陵城中,已经算是地地道道的元陵人呢? 至于在那锦园县安园村,除了沈家还留有一座老宅在那里,余下的便是姓沈的早已不知是沈家的第几系呢,甚至自家都不知道原来与那元陵沈国公家曾出自同一脉呢。 春生心中有些讶异,若是往日能够随着一同回家,她早就欣喜若狂了。只是此时此刻想都不用想,她压根就没得多余的心情去操心这些,自个如今尚且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能幸免,如何还能够在奢求其他呢?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沈毅堂那日说的的那翻话——你自个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伺候,若是想不明白—— 春生心中苦笑连连,若是想不明白,往后便不用回来伺候了么?若是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便好了。一时她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将选择权放在了她的手中,可是她有得选么?确实如他所料,偏爱她,她就是个得脸的奴才,厌弃了她,她便什么东西都不算了,她不过就是他眼中卑贱的奴才。 她轻易回去了,她便是屈服了,往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她若是没回去,由得她不回么?她本就是府里的一名下人,在书房当值是她的本职,若是无故缺值,届时闹得人尽皆知了,最终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春生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到了第二日,春生与归莎姐姐告了病假,这日沈毅堂未曾踏入书房,对书房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到了第三日,春生又与归莎姐姐告了病假,这日沈毅堂仍未曾踏入书房半步,对于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充耳不闻。 待到了第四日,春生咬了咬牙,继续告假,归莎惊讶的拉着春生的手关切问候,对她嘘寒问暖,因之前主子爷吩咐过容她好好修养身子,毕竟春生当时初潮来临之事算是人尽皆知,是以并不让人生疑。 只是此番归莎见一向行事稳妥的春生竟连连违了规矩行事,便觉得有些诧异,又联想到近来院子里的压抑氛围,归莎心中狐疑,想到那日爷是自书房出来时便大动肝火,只要稍稍往深处想一点,便能发现这其中的关联。 归莎心中是惊涛骇浪,该不会是主子爷与这个小丫头间···归莎一时猜不准自个心中所想的是否真切,一时心里头又忍不住直冒出这样的念头,她侧眼瞧着春生,见她气色不甚好,脸上有些郁气,显得心事重重,便知定有其事,便越发拿不准注意呢! 可是,她才这么小,十三岁才将过,便是虚岁十四了,那也还是个小姑娘家的啊,归莎压下心中的震惊,久久才能平复下来,见眼前的小姑娘虽小小年纪,却仍遮不住脸上的芳华,只见那乌发鬓下藏着的一张小脸,肤无需敷粉便白皙如脂,一双朱唇微抿,青媚黛长,双眸似水,带着一丝淡漠,仿似能够看透一切。年纪虽小不大,却自有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在里头。 十三四岁,虽不大,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过的,有些穷苦人家早早便将家里的女儿给配了出去,便是十一二岁的也不是没有过,可终归得再等过一二年才算是最好的年纪啊。 归莎猜不透主子爷心里头的想法,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何缘故,便不敢擅自做主张,又见春生垂着一张小脸,仿似困扰其中,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这才拍了拍春生的手道:“你今儿个若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先帮你压着暂不报备上前,只待到了明日,依着规矩只怕得向主子请示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身子病的严重的话,还是得去找大夫看一看方能让人安心呢,主子爷历来体己咱们这些丫鬟们,若是知道你病了定会许了你的假的。” 春生强笑着:“我省得,当真是烦扰姐姐呢!”见劝她禀了爷,忙摇头道:“都是些小病痛,岂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扰到爷跟前,我今日在躺一日,明日便回去当值。” 她知道府里的规矩,归莎姐姐能通融她这么久,实在算是宽容和善的呢,她原就没什么计策,不过是想着能拖一日算一日吧。 第73章 欺凌 这日沈毅堂坐在那书房的案桌前,案桌上摆放着一应卷宗,却无人翻阅,细细瞧来,便见那沈毅堂正板着一张脸,面色阴郁。 莞碧吓得不敢噤声,只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放在案桌前,便立即退得远远地,只放轻了脚步,抿着呼吸,半点不敢声张,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惹怒了那位主子。 屋子里寂静无声,莞碧只觉得心里头在打鼓,一下一下的,让人不得安宁。这沈毅堂向来闹腾,平日里总爱跟着屋子里的丫鬟们说笑玩乐一番,像这样安静的时日还真是不多见。 莞碧自是知道详情,原本还在为着那春生提心吊胆,以为那日她成功的安抚住了那小丫头,竟没想到那丫头比想象中还来得倔,竟真的一连几日就不来了,莞碧心焦得厉害,生怕被那位主子给撞见了,未免又闹出一阵腥风血雨来。 当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日打这沈毅堂踏进书房的第一步,打量了屋内一圈,便见整张脸给黑了下来,却是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全程阴着一张脸,坐在那案桌前不发一语。 待时间过去一分,便见那脸上的气色愈加难看一分。 莞碧这几日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原本想着若是那主子爷问起,她还预备替春生说道一二的,就说她身子骨还未全然见好,这几日已与归莎姐姐告假了,待明日便回来当值呢,想来这般迂回一下,定能缓解一二的。 可是如今瞧见那沈毅堂板着一张雷公脸,全程不置一词,莞碧岂敢主动开口呢? 却说那沈毅堂此刻坐在太师椅上,正气得牙齿打颤,他放在案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绷起。心中咬牙切齿道:当真是个好样的,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真的与他这个主子甩起脸子不来了。 沈毅堂自今日一踏进这书房里头,瞧见里边不见人影,心里头的火便直冲上了脑门,只差点又忍不住暴跳如雷。一时又觉得那丫头没有那么大的胆儿,兴许是外出了也不一定,便耐着性子坐在里边等,可是这每等一刻,心里边便沉了一分。 他竟没想到,陈春生那个小丫头片子当真是食古不化,小小年纪胆子倒是挺肥的,竟然敢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沈毅堂岂是任人轻蔑怠慢的等闲之辈。 他那日原不过是气急了便忍不住言辞厉色一番,只要想到那小丫头表面上是摔断了他送的玉钗没错,实际上却是下意识的千推万阻,对他不屑一顾,每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可待后几日冷静下来,心里头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些,只自己拉不下脸面,结果纯粹自个在跟自个较劲,后心里对自己道:到底年纪还小,许是彷徨无措也不一定,这样想来心中便又有些几分怜惜,一回府便直接又来了书房呢。 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什么呢? 沈毅堂忍不住火气往上涌,大手一挥,便见案桌上的茶杯给掀开,杯子被打飞出去,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发出剧烈的响声。 莞碧心中一跳,便见那沈毅堂起了身子直往外走去。 莞碧一瞧见那沈毅堂的神色便心知不好,又见他怒气上头直往外走,心道:此番该不会是要去找春生发火吧,若是依着这位爷的性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可是若是就这般堂而皇之的闯入那春生的屋子里,那事情可不得闹得人尽皆知了么?往后该叫那小丫头在院子里将如何自处啊! 莞碧是急得鼻尖都冒汗了,腆着胆子跑着跟上前去,却是不敢拦着,只嘴里焦急的问道:“爷,您消消火气,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莞碧哪里伺候得不好,惹了爷不痛快?” 却见那沈毅堂只眯着眼看了她一眼,虽仍是面无表情,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一旁的杨大见状立即对她使了个眼色,莞碧身子一缩,只觉得有些心惊,便连忙止住了嘴,不敢说话了。 少顷,便见那杨大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随着那沈毅堂一同消失在了角门处。 莞碧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见那沈毅堂似乎正往后院丫鬟们的屋子方向去了,只觉得心里头突突地直跳得厉害。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回,忽然跑回去将书房落了锁,只对着书房外候着的小厮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的往那主屋方向跑去了。 却说在那后院屋子里,春生只披了件衣裳站在窗子前,望着外头的景致出神。外边几株垂柳落在了窗沿边上,上面冒着嫩绿的新芽,开得茂盛,有鸟雀从枝头来回略过,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春生只有些百无聊奈的立在窗前,脑子里空空的,木然的瞧着窗外,不发一语。 许是站累了,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春生摇了摇头,便觉得外边的景致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她立在原地定了定,缓了缓神,这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春生觉得身子有些无力,正欲合上窗子,却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她住的这个屋子虽在后院,但是处在拐角的位置,窗子却是对着正院那头,待越过层层游廊与花榭,依稀可以瞧见前院的动静。只是春生向来喜静,窗子大多时候皆是关着的。 此番听到外边的动静,春生原以为是那前院的主子爷回来了,外边丫鬟婆子定是簇拥着上前伺候着,便想也没想的将窗户关上了。 许是这初潮刚走,身子有些虚弱,又这样焦虑的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春生觉得越躺越是身子虚软无力起来,越是身子无力便越发嗜睡了起来,便又将披着的外衣脱了,复又躺回了床榻上。 只将将才闭上眼睛,忽然听到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没多久,便听到“砰”地一声,门被人用力地踢开了,声音震耳欲聋,直震得躺在被子里的身子一哆嗦。 春生唬了一跳,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看,便瞧见自个的床榻前正立着一个怒发冲冠的身影,来人面色阴沉,横眉怒目,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春生打了个哆嗦,见来人竟然是沈毅堂那个霸王,只吓得面上苍白,连连往床榻里边直缩。 沈毅堂眯着眼打量着春生,冷着声音指着道:“好啊,爷叫你好好反省,这就是你反省的结果?你情愿躺在屋子里装病也不愿回去伺候爷是不是?不过就是个奴才,瞧着爷对你偏爱你还上脸了不成?”说着便一步一步凑过去,大手一掀,将春生身上盖着的被子一把给掀开了。 沈毅堂俯下身子,贴在春生耳边一字一句冷声道:“爷还真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春生只穿了件素白的里衣,瑟瑟发抖的往里躲,却无处可躲,见那沈毅堂步步紧逼,她只双手抱着身子,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泪水流淌,滴打在床单上,又打在那沈毅堂的手背上。 沈毅堂嗤笑着,只手捧着春生的脸,大拇指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贴着她小声道:“可不要在爷跟前露出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爷见了,非但不觉得怜惜,反而越发止不住想要上前欺凌一番呢?” 成功见到春生脸上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沈毅堂只觉得心中快意。 谁叫她整日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好似对他全然不在意,他偏要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还真就不信了,他向来风流不羁,自是风月好手,不信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了。 此番凑近到跟前,闻着春生身上淡淡的体香,沈毅堂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不同于旁的女子身上浓浓的脂粉味,跟前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极淡,却无端让人好闻,让人浑身舒坦,这是一种少女身上独有的体香,处子的清香。 沈毅堂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又见眼前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素来的贴身里衣,整个身子盈盈一握,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显得可怜的紧。正如他所言,见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只止不住的想要上前欺负一番,只他深知她到底年纪还小,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是过过嘴瘾而已。 又瞧见那春生只紧闭着双眼,吓得一动不动,浑身直抖得厉害,又观她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上泛着一抹青紫色,沈毅堂一愣,立即伸手探了上前,便见那额间一片凉意。 沈毅堂又伸着手往下探,捉住她的手,便觉得她整个身子异常冰冷,沈毅堂伸手摇晃着春生的身子,见她一时间毫无知觉了,似乎渐渐地陷入了昏迷之中,沈毅堂心下一跳,怕打着春生的脸颊道:“丫头,醒醒,丫头···” 见春生仍然毫无知觉,沈毅堂忽然间慌了起来,直对着外头喊道:“快去,快去请大夫来!” 恰逢外头的归莎听了信赶过来,原来方才莞碧感觉不对劲,生怕爷发火迁怒到了春生身上,便立即跑到前院搬救兵去了,归莎是府里的大丫鬟,原先与莞碧一同在书房当值,是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第74章 大夫 归莎才刚走到后院口便隐隐听到了里头传来沈毅堂的声音,见那杨大得了吩咐匆匆地往外赶,她连忙拦住试图打探一番消息,却见杨大只神色有些慌张地往后看,见后边小香桃未跟着过来,便暗自松了口气,只对着她道:“你快进去帮忙吧,我急着去请大夫!” 说着便见他几步消失在了拐角处。 归莎听到他说要去请大夫,只一怔,来不及做多想,便快步直往屋子里去。 只一进来,便瞧见那春生正白着一张小脸歪躺在床榻上,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而那沈毅堂坐在床沿边上,大掌里正捉着春生的小手不断搓揉,面上似乎有些焦急。 归莎一愣,来不及细想,只连忙走了过去,急急道:“爷,这是怎么了。” 又看向那床榻上的春生,只心下一跳,惊呼道:“早起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人成这样呢?” 沈毅堂压根就没有听见归莎嘴里说的是些什么,只忽然瞧见归莎赶来了,立即指着道:“归莎,你快来瞧瞧看这小丫头究竟怎么呢,她方才还好好的,只忽然间就成了这样···” 归莎立即上前用手探了探春生的额头,脸,及手,所到之处都有些发凉,又见春生脸色发白,紧闭着眼,仿佛是昏过去了,便有些忧心的对着沈毅堂道:“爷,我瞧春生全身冰冷,准是着凉了,许是身子虚得厉害,这会子已经晕厥过去了。” 归莎心中担忧,又见春生只穿了身薄薄地里衣躺在床上,被子一半皆滑落到了地上,归莎压抑住心中的狐疑,立即将被子拉上与春生盖上,又伸手将春生露在外边的手小心地放入了被窝里,捏好了被子。 沈毅堂一怔,望着归莎熟练完成整个动作,愣愣道:“她是真的生病呢?”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是她在装病,故意拖着不乐意回书房伺候呢。后又以为是自己将她给吓成这样了呢。 归莎听了立即抬头道:“爷,春生她身上本就不好,早起我就瞧见她气色不对,原本还想着劝她与爷告假去找郎中看看的,结果这小丫头嫌麻烦又生怕惊扰了爷,便与我告了假说躺一躺便好了,没想到竟病得这么严重···” 说着便又有些担忧的看向春生。 沈毅堂只有些复杂的顺着往床榻上看去,见那被子拢共只隆起那么小小一团,看上去那样单薄,那样弱小,沈毅堂眼里看着榻上春生安安静静的小脸,脑海里却是忆起方才小丫头第一眼瞧见他时吓得直往后缩的场景,沈毅堂只捏紧了拳头,顿时心中觉得五味陈杂,只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从身子里不断往外冒出来。 不多时,便见那杨大将那济世堂的大夫过来了,这沈家向来请的都是城北有名的济世堂的大夫,只那徐老大夫年事已高,这两年渐渐隐退了,不再外出接诊,便是有也仅仅只为这院陵城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破例问诊,譬如这沈家的老夫人。 是以此番为着府里的一名奴才问诊,来的自然不会是那徐老大夫,现如今这江南有名的济世堂现在已传到了他的长孙徐小大夫手里,此番过来的便是这济世堂新的接班人徐清然,外边称呼一声小徐大夫。 这位小徐大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相貌白净,浓眉细眼薄唇,五官不算特别出众,但看上去很舒服,只见他身形修长,高而瘦,穿了一身雪白长衫,嘴角微抿,神色淡淡,透着股让人不轻易察觉的疏离。 徐清然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进来,后边跟这个七八岁的小药童,他与沈毅堂打过招呼,便往床榻之上看过去,只见那床上正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脸煞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徐清然见这被问诊的竟然是府里的一名小丫头,一时有些诧异,毕竟过来请他的乃是那元陵赫赫威名的沈家沈五爷跟前的得力随从,他见那杨大神色匆匆,还以为是沈家哪位主子得了急病,哪知竟然将他直径领进了一名丫鬟的屋子里。后又见那沈毅堂竟然也候在里头,神色带着些急切,徐清然心中甚是讶异。 只是行医者向来只关注病患,虽见到这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皆乃是旁人的私事,他概不会理会,遂直接朝着病人走去。 归莎见状,立即搬了张凳子放到床榻边请他坐下。 徐清然坐着,伸手替春生把脉,只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她的手腕,食指,中指轻轻地探了探,便见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又见他顿了顿,重新探了探,复又倾上前,伸手将春生的眼皮拨开查看一番。 归莎见大夫的神色有些凝重,只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沈毅堂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只坐在八仙桌前眯着眼睛盯着瞧着,手中捏着一只小瓷杯,来回翻弄。 屋子里的有些寂静无声,莫名显得有几分讶异,诸不知屋子外头却是险些闹翻天了。 起先瞧见那沈毅堂怒火冲冲的往后院去了,去的还是丫鬟们的住所,一个个皆是惊疑不定,又见那沈毅堂面色不善,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声张,只待那沈毅堂走后,便皆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后又见那书房里的莞碧行色匆匆的赶来主屋,拉着那归莎跑到犄角窝窃窃私语,不肖多时,便见那归莎随着主子爷的方向追着去了,又过了没多久,忽然郎中都被请了进去,一时间众人皆是惊魂不定,不知所云。 东厢房里头,只见那袭云正立在窗户跟前往外看着,看着外边一个个坐立难安四处转悠的在打探消息。 不多时,便见袭云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银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喘息着立在袭云跟前小声禀告道:“姑娘,奴婢方才出去打探了一番,只知道爷怒气匆匆的由书房往那下人院子去了,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众人瞧见爷的神色不对,都不敢进去打探,生怕撞在了爷的枪口上。” 顿了顿,缓了口气,便又道:“只听说没多久便见书房的莞碧急匆匆地往前院去了,不多时便瞧见归莎姐姐行色匆匆的朝着爷的方向赶了过去,过了会子又瞧见爷跟前的杨大出府将那济世堂的徐小大夫请来了,这会子里边毫无动静,也不知里边哪个受罚了还是怎么呢,现如今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袭云听了疑惑的抬眼看着银涟问道:“你说爷往下人院子去呢?今儿个是谁休值?” 银涟想了想道:“今儿个是前院的绣心休憩,她昨儿晚上便去世安苑找林嬷嬷去了,听说是在林嬷嬷屋子里住的,今儿一早回来收拾打扮了下便又出府了,这会子还未回呢!” 袭云听了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方才说爷是从书房出来后便怒气匆匆的前往下人院的?莞碧后又去寻归莎帮忙,那么书房里的另外一个丫鬟呢?” 听到袭云问的话,银涟又回道:“爷书房里伺候的是莞碧姐姐与春生,对了——”说到这里银涟忽然想到:“书房里伺候的春生告了病假,已经在屋子里躺了好几日呢!” 说完连连看向袭云,惊讶道:“姑娘是怀疑爷这会子进去找的是春生那小丫头么?爷是为了给春生请大夫看病么?”说到这里又摇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对啊,爷分明是怒气匆匆地往那边去的,看那阵仗倒像是要发火啊,不像是那么和善的为了个丫头亲自探望并请大夫问诊啊!姑娘,你说该不会是爷将人打厉害了,这才请的大夫吧!” 袭云听了却是不发一语了,只拧紧了手里的帕子,眼里一惯的温和渐渐的退下了,忽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方又问道:“书房里那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告的假?她生了什么病?”顿了顿又问道:“她几岁来着,我记得好像还是个小丫头吧!” 银涟一一回道:“春生是三日前告的假,具体得了什么病奴婢也并不清楚,只奴婢经过她屋子前瞧见过一两回,气色不是很好。”顿了顿又小声忸怩道:“应当是身上不好吧,前些日子关于初潮的事儿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么,姑娘,奴婢还学给您听来着,你还记得不,就是这个小丫头,今年十三呢,生辰早些天将将过完!” 却见那袭云听了脸色忽然一变,上前一步眯着眼问道道:“你是说三日前告的假么?” 银涟见那袭云脸色突变,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小声回道:“是的,姑娘,这一连着几日主子爷心情不见好,下边伺候的皆是战战兢兢地,私底下有人说起,直道那书房的小丫头病得正是时候呢?” 说完便又细细打量着袭云的脸色,见那袭云正无声的看着窗外,银涟便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踮起脚尖顺着往外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却说那袭云双方扶着窗子,只两手握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都探入了红古木之中,却毫无所觉,只见那素来温和平静的眼中渐渐的阴了起来,里边寒光四溢。 第75章 无碍 屋子里,归莎见那徐清然起身,立即上前关切地问道:“徐大夫,怎么样,春生她无事吧!” 便见那徐清然看了归莎一样,道了声:“并无大碍。” 说着便抬步上前,来到沈毅堂跟前,亦是对着沈毅堂道:“回五爷,病人该是受了风寒,伴着低烧,身子又有些虚弱,是以昏睡了过去,但并无大碍,待我开副方子配副药与她喝下,静养几日便无事了!” 沈毅堂听他这样说,眉头倒是松了松,原来是昏睡过去了,他还以为···以为是被他吓得晕倒了,此番听到这里沈毅堂心头一松,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眉头,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徐清然闻言复又往那床榻上看了一眼,道:“这个说不准,病人的身子有些虚,许是得睡个一时半会儿。” 沈毅堂闻言点点头,顿了顿又忽然问道:“她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为何身子如此虚弱?没有其它的病症吧。” 徐清然闻言看向沈毅堂,道:“除了受了些风寒之外,还略有些气血不足,忧思过重。”说到这里,他略顿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病人脉搏跳动较常人要缓慢许多,不知平日里是否有类似嗜睡的习惯?” 沈毅堂的思绪尚且还停留在那句‘气血不足,忧思过重’上面,又听到徐清然后面那一句,只眉毛一挑,疑惑道:“嗜睡?此乃何种病症?” 说着便又疑惑的看向一侧的归莎。 归莎想了想,立即摇头道:“这个奴婢并未曾听说过,春生每日早起早睡,并未听说过有那样的症状。” 徐清然听了沉思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无事了,鄙人也只是随口一问。” 说着徐清然写了一张药方子递给归莎,道:“按照此药方子去抓药,一日三回,先服用三日再看。”便接过药童递与的药箱,微微屈身对着沈毅堂道:“如此,鄙人便告辞了。” 沈毅堂吩咐杨大送行,杨大立即进来冲着徐清然道了声:“徐大夫,这边请。” 徐清然领着小药童往外走去,只中途复又回头往那床榻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待大夫走后没多久,便见沈毅堂对归莎道:“你且先退下吧。” 归莎一愣,只欲言又止的看了沈毅堂,又看了床榻上的春生一眼,一时无奈,只得走了。 待归莎走后,便见那沈毅堂上前,手背在背后,只立在床榻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 沈毅堂不知道心中是何感受,脑海中不时浮现着方才大夫道出的那句‘忧思过重’,他的眼中是晦暗不明。只忽然俯下了身子,凑近了春生,见那张小脸还透着些许稚气,面上羸弱,嘴角收紧,似乎确实是有些忧愁,沈毅堂伸手抚上春生的发干的唇瓣,只阴着脸喃喃道:“你果真不愿伺候爷么···” 春生是在傍晚时分醒的,只方睁开眼待意识回笼了便身子一惊,下意识的只往被子里缩了缩。 香桃守在床边,见她醒来了,立即欢呼道:“哎呀,归莎姐姐,蝶依姐姐快过来看,春生她醒了。”说着便趴在床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春生道:“春生,你总算是醒来了,可真是急死我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旁边有人笑喷道:“噗,小香桃,你这些平日里说教小花的话可别逮着了谁便到处乱用,别个还以为你这是在骂人呢。” 只见那蝶依笑着走近,看到春生醒了,便立即上前关切的冲着春生道:“你终于醒了。”说着便用手往春生额头上探了探,直道:“可比之前要好多了,你可不知道,方才可真是快要将我给吓死我了,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我心道可千万别是春生啊,哪知道真就是你这个倒霉的···” 蝶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嘴,只下意识的瞄了春生一眼,生生的转移了话题,问道:“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我到厨房去帮你拿吃的,我特意央求厨房的婆婆开小灶给你炖了鸡汤,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端来。” 说着便见那蝶依匆匆的出去了,归莎见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浅笑着上前,坐到了床沿边上,见春生想要起来,便上前搀扶着。 春生一时还未分清楚状况,只小心翼翼地往屋子里打量了一圈,见里边只有归莎与香桃,及方才出去的蝶依三人,一时心下一松,只双手抓紧了手里的被子,心中仍然有些戚戚然。 她分明记得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沈毅堂闯进了她的屋子里,一脸怒火朝天的看着她,一把将她的被子都给掀开了。春生全身打颤,回想起他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告诫的话语,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凉了。 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他已经盯上她了。 想到这里,春生就浑身发冷,她害怕沈毅堂,害怕他的靠近,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笼子里鲜活的食物,随时等着那沈毅堂过来一把将她撕碎了,享用。 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她知道那沈毅堂向来是个难对付的人,若是自己忤逆了他,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无奈的拖延着时日,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了,便早已暗自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她是一名供人使唤的奴婢,她卑微的任人差遣,便是挨打受骂也终是咬牙挺着,一路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到了年纪能够出府与家人团聚,尽管她的骨子里有些倔强与不甘,可是在命运跟前,谁敢反抗。 可任凭她如何小心翼翼,还是落得这卑微低贱,任人随意欺凌的下场,既然始终都逃脱不了这忍气吞声供人使唤的命运,大不了拼死反抗,她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可转眼便见那沈毅堂找上门来,在那一刻,春生忽然有种被困在牢笼中,拼命挣扎而始终不得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人生仿佛陷入了绝望之中,只忽然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了。 此番,猛地瞧见外头天已经黑了,自个床榻边上围了这些人,春生虽深知眼下那个噩梦似乎已经过去了,到底还是有些彷徨,只抓了归莎的手道:“姐姐···” 归莎回手握住春生的手,怕了拍,安抚道:“放心吧,没事了,没事了,爷···”顿了顿,归莎继续道:“爷叫你安心养病···” 春生一愣,只垂下了眼帘,一脸惨白道:“真么没事了么···”声音略带几分沙哑。 归莎怔住,想要再安慰几句,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若说之前仅仅只是猜测一番,那么这会子闹起的这番阵仗足以让人了然于心了。她瞧得分明,那位主子爷明显是透着几分心思的,可瞧着这边这位,年纪还这样小,明显被吓得不行,除了害怕以外,明晃晃的满是不乐意啊! 归莎摇了摇头,心中想着往后这院里怕是不得安宁了。 也不知道这回闹起了这样大的动静,外头是否有人察觉了,若是这样的话,归莎将复又看向春生,只心中叹息。 嘴上却是劝着道:“甭管它有事无事的,姐姐只晓得,你自个的身子才是现如今最重要的的事儿,若是身子骨都照看不了的话,哪里还有多余的闲心操心其它的。”说着又冲着后头道:“来,香桃,去瞧瞧你蝶依姐姐吃食拿来了没,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该不会是躲在半道上偷吃吧···” 一时话语刚落,便听到外头有人笑着道:“归莎姐姐,你以为我是香桃那个小妮子啊,还干起偷吃了的勾当···” 香桃听了咬牙切齿的跳起来道:“归莎姐姐说的是你,你要说也是该说归莎姐姐,怎么平白无故将我给拖下水了,别以为我听不懂!” 一时跑过去,不情不愿的将蝶依给迎了进来。 不肖多时,莞碧也匆匆地赶来了,屋子里顿时热闹非凡。 却说在那斗春院的主屋里,沈毅堂一回去,便大手一摆道:“都下去吧!” 众人暗自打量着那沈毅堂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不喜不怒,倒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连连退了出去。 蝶艳却是欲言又止,想要留下与主子说几句话,她满腹心思忍不住想往那沈毅堂身上窥探一二,又见那沈毅堂一眼扫过来,眼神犀利,只心中一紧,一时无法,只得乖乖地下去了。 沈毅堂歪在躺椅上,双手交叉放在引枕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背,双眼直直的盯着屋顶不发一语。 过了一会儿,便见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起了什么,只忽然起身,走到那床榻前往床头格子间摸索,不一会,便摸出来一只小方乌木盒子,沈毅堂伸手打开,见里头空空如也,一时捏紧了手中的东西。半晌,终是合上了,只随手又往里头一丢,不再看一眼。 第76章 当值 却说沈家预备三日后便动身前往那锦园县的老宅子里祭祖,老夫人的世安苑,二房二老爷的院子,三老爷的瑞雪堂,及五房的斗春院,各个院子里皆是忙得人仰马翻。 尤其是那斗春院的主屋里,丫鬟们正忙着将沈毅堂的衣裳,鞋袜及各类饰品准备好,甚至连被褥被套,毯子等各类物件也须得重新预备着,又备了沈毅堂平日里用惯了的茶具,洗漱用品等,准备充分。 而那书房里,往日那沈毅堂出门,随身携带的书籍话本之类的皆是由春生给打理着,只因她习字,沈毅堂念了书籍的名字,春生立即往那架子上取来了,然后随着笔墨四宝,棋盘等其他物件收拾在一处。 这日,沈毅堂随口道了句:“你替爷随意挑几件吧。” 待他说完,屋子里静悄悄地,沈毅堂皱眉,一抬头却发现莞碧有些尴尬的立在一旁,小声道:“奴···奴婢不识字···” 其实莞碧也是识得几个字的,以前归莎姐姐与她一同在书房当值时,略微教过几个,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只是归莎姐姐自个认识的也并不多,加上零零散散学了几个,许久不用又全给忘记了。 后来春生过来试图教她一些,只人长大了,渐渐的耐不住性子去学,总想着待得了闲在学,如此一推再推,便这般草草了事了。 此番,听到那沈毅堂这般吩咐,莞碧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只得小声如实回道。 她心知,主子爷那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因此只将头垂得低低的,只心里头翻起了几经心思。 沈毅堂看到是莞碧,又下意识的往屋子里搜寻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的,待凝神片刻,只冲着莞碧摆了摆手,将视线落到了别处。 莞碧默默地退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沈毅堂在书房中又坐了会子,只忽然有些坐立难安,一时端了茶放到嘴边却又不想喝,一时调整了下姿势,只觉得浑身极为不舒坦,一时想唤人过来伺候,吩咐的话语到了嘴里,又生生的止住了,只莫名烦闷。 这时,外头杨大匆匆而来,对着沈毅堂禀告道:“爷,瞿三爷及江爷几人过了,现如今安置到了前厅···” 沈毅堂听了只点了点头,又重新换了套衣裳,随着往前厅走去。 这日那沈毅堂的朋友过来了,他在前头宴客,素来是几个狐朋狗友,总勉不了吃喝玩乐一番。沈毅堂难得休憩,又许久不曾外出寻欢作乐,此番难得来了兴致,便命人备了各色茶点菜肴,一块吃酒作乐,聊得异常尽兴。 沈毅堂兴致上头,时不时的命人斟酒劝酒,直到散场时,桌上的几人已经被灌趴下了,各个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沈毅堂自个亦是喝得摇摇晃晃的,待后头见其他人都倒下了,干脆自个端着酒壶直往嘴里灌,杨大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立即唤了声:“爷,不可啊···” 便生生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了下来。 沈毅堂闻言红着眼凶狠的瞪了杨大一眼,只瞪的杨大惴惴不安,却见那沈毅堂忽然间又冲他笑了一笑,嘴里含含糊糊道:“爷偏···偏要···”然后砸吧砸吧几下倒下了。 杨大心头一缩,生生打了个寒颤。 待回过神来,只连连将人搀扶着小心翼翼的送回了主屋里,一时间屋里伺候的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端茶倒水,宽衣解带。 那沈毅堂吃醉了酒素来难得伺候,完全近身伺候不了,只一靠近便下意识的横眉竖目,显得极为不耐烦,便是喝醉了,愈加凶狠蛮狠了,直至夜深了睡熟了这才渐渐地安稳了。 一夜无事。 待到了第二日,那沈毅堂睡到了日晒三竿,一起来便感到头痛欲裂,他烦不胜烦,待有人上前伺候,便大手一挥,将来人手里端着的茶水一把打翻在地,小蛮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满脸无措道:“爷,奴婢该死···” 堇夕得了动静,立即赶了过来,见那沈毅堂正用手拧了拧眉头,满脸地不快,堇夕放低了声音,轻声道:“爷,您醒啦!奴婢伺候您起吧!” 说着便不漏痕迹地对小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退下,小蛮连连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便惶恐不安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头沈毅堂醒了酒头痛欲裂,那边这日春生早起便与莞碧一同回了书房当值,春生立在门口,望着里边熟悉的摆设,只觉得脚下似乎有千斤重似的。 莞碧见她停下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蠕动了下嘴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春生这日如同往常一样,一进来书房便将屋子里的窗户打开,又点了点凝神的香料,然后与莞碧一同将书房案桌上,书架上的东西收拾好,又将贵妃榻上的毯子,师太椅上的垫子整理好,又将书房内所有的桌子,桌子上的摆件全部擦拭一遍,再将书房的地面跪着擦拭干净,那沈毅堂向来喜洁,必须要做到令整个书房各个角落纤尘不染。 最后两人分工,一人前往厨房端来新鲜的茶水点心端到书房备着,一人将整个屋子里上上下下重新收拾检查一番,确保无遗漏无忽略的地方这才作罢,这是二人每日必做的伙计。 待做完手头上的事情,便可以吃午膳了,吃完午膳平日里那沈毅堂习惯过来小憩片刻,待他走后便无事了,一直到晚上两人轮值便可了。 这些平日里做惯了的事情,这日春生一件一件做下来,只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却又仿佛过得非常的快。转眼就到了晌午,可是怎么也到不了晚间似的。春生心里有些繁杂,胡思乱想一番,便听到了外边的喧哗声,顿时觉得全身一紧,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觉得心砰砰地不受控制般的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片刻后,那沈毅堂便推开门进来了。 这沈毅堂素来有晌午到书房小寐的习惯,今日前院的主屋里众人来来回回忙碌不堪,春生便知道这日他定在院里,未曾外出。只心里祈盼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来了,春生心中惴惴不安,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来。 莞碧立即迎了上前,春生只垂着头立在一旁,并不曾上前,她抓紧了下摆的衣服,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沈毅堂本来就面色不佳,一踏进来,猛地瞧见里边多了一个人,他似乎是愣了一愣,又忍不住往那边细细瞧了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一时,面上一缓,心情放佛好了起来。只忽然一时又想起了什么,只面上一沉,便收回了视线,只装作未曾瞧见那里多出了一人似地。 沈毅堂不发一语,一进来就直接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一本棋谱,便沉默不语的躺在贵妃榻上看了起来。莞碧偷偷瞧了一眼,倒了杯茶给递了过去,轻手轻脚地给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又端来两盘点心放在一旁,见那沈毅堂眉头都未曾抬一下,一时胸中打鼓,又暗自松了口气。 春生低着头离得远远地,只抿住了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却见屋子里静谧如水,想象中的狂风乱雨并没有如期来临,她丝毫不敢松懈,反而觉得是黎明前的黑暗似的,更叫人站立难安。 可是一等再等,却始终安静如斯,屋子里只听得见书籍翻页的声音及她小心翼翼地呼吸声,春生觉得加倍煎熬,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来,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去。 不可否认,她确实是怔住了。 她以为此番自己定是逃脱不了呢,她早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却不曾想——春生怔住,自己将自己吓得半死,脑补了一幕又一幕,却不曾想对方完全无动于衷,仿似没有瞧见自己一样,完全当作自己不存在似的。 春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何心情,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得更加谨慎小心,她不知道这只是片刻的安宁,还是···像猫捉住了老鼠般,总爱逗上一痘,待玩腻了,老鼠松懈了,便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春生离得远远地,只瞧见那沈毅堂穿了件浅蓝色的软袍常服,衣领松散,头上的长发用白玉簪子随意绾着,一般绾在头顶,一般随意散落下来,披在身后,几缕发丝垂落额间,显得有些慵懒随意。 这沈毅堂素来喜爱深色的衣裳,喜爱深紫,墨绿,靛青等颜色,平日里在书房皆是头发一丝不苟高高束起,便是如此,配上他那副招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你,一时风流无限。可是此番穿了一声浅色的衣裳,长发散落,衣襟松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背着光,虽未瞧见正面,但是这样一副打扮,光瞧着背影,便觉得有几分“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的味道。 第77章 出发 屋子里静悄悄地,莞碧对春生使了个眼色,春生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挪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暗自留意着那边的方位。 莞碧将春生拉到一边,小声对她道:“府里后日便要动身去往老宅子祭祖了,据说得住上好几日,书房里的东西还未收拾妥当,从前皆是由你打理着,昨个爷还吩咐来着,只我有些拎不清,你等下替爷收拾收拾吧。” 春生听了有些犹豫,道:“我不知···他要带哪几样···” 莞碧闻言,往主子爷那边看了一眼,想起那沈毅堂昨日说的话,暗自沉吟片刻,便对春生道:“你就按照爷平日里的喜好收拾吧,其他的我皆打理好了,就那书架上的东西我委实不擅长操持。” 说到这里,莞碧见春生仿似有些不大情愿似地,顿了顿,拉着春生的手有些不放心似的小声嘱咐道:“春生啊,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事情纵使是不情愿也需得忍着,得从长计议,慢慢的做打算,现下切记万不可再惹怒了那位主子,省得讨不了好,日子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说着又示意春生往沈毅堂那边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这几日爷不怎么爱说话,咱们得做好自个的本分,不要上赶着去触霉头,既然爷不招惹你了,你便权当做没那个事,就让它这般过去岂不正好?终归还是得继续留在这屋子里伺候下去不是,可别闹得太僵,往后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沉默了片刻,心道:莞碧姐姐说的也在理,今日瞧着那沈毅堂并未曾招惹她,见了也权当做没瞧见似的,如此,正合她意,若是往后也这样下去,那她悬着的心也可以渐渐放下来了。可若是她依然摆着副不情不愿的脸子,免得到头来弄巧成拙。事到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唯有以静制动方是良策。 这般想来,春生便对莞碧点了点头,一时又有些感动,想到冷不丁的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周围却依然有这么多人陪在自个身边,觉得纵使心灰意冷,仍留有一丝温情在侧,便没得往日那般彷徨失措了。 春生吁出一口气,便挤出一抹浅笑对着莞碧道:“我省得,谢谢姐姐。” 莞碧见她想通了,一时点头,拍着她的手道:“好了,咱们别傻站在这里,免得遭了主子的忌讳,我去替爷添些茶,你去忙你的吧。” 春生见外头风大,便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将窗户合上了一些,又从里间拿了一张毯子出来,只是未曾亲自过去,递给了莞碧,莞碧笑了笑,随手接过去拿给沈毅堂盖上。 沈毅堂只手举着那本棋谱看得认真,只耳边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一时抬起了眼,见莞碧拿了张毯子过来,沈毅堂换了个姿势,不发一语。 又不漏痕迹的越过莞碧往后头瞧了瞧,见那边有个小丫头正踮起了脚尖往书架里挑选着,沈毅堂眉毛一挑,轻轻地冷哼一声,只忽然开口冲着莞碧道:“后日你随着爷一同去老宅子吧。” 莞碧一愣,此番随行的下人们一早便由归莎姐姐便定好了,定的是主屋里的归莎姐姐,绣心,蝶艳,蝶依及小香桃,还有两个跑腿的小丫头,及厨房的两个婆子。堇夕留下看守,书房里的向来未做安排的,以往都是留在了书房里,是以此翻,归莎姐姐也未曾将她们两个算进去。 莞碧讶异,后知后觉的回道:“好的,爷···” 只见那沈毅堂不知何时早已收回了视线,半点目光未曾留下,好似方才听到的只是一场幻觉。莞碧有些尴尬,只悻悻地退下了。 春生爷听在了耳里,却也不置一词。 一时无事。 沈毅堂在书房一连待了半日,起先一直在看棋谱,后来又自行前往那书架上重新换了一本,春生只有些紧张的立在书架旁,不敢声张,却见那沈毅堂眼皮子都未抬,直接越过她又原地返回了。 春生抿紧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呼出了一口气。 许是昨日酗酒,还有些头疼,沈毅堂看着看着便躺在榻上睡了过去,那身上的毯子随着他翻身一把落到了地上。见莞碧出去方便了,屋子里就他们两个,春生远远地瞧着,不想上前,心道:反正又冻不死他。 只心里这样想着,过了片刻,到底还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她蹲在地上,轻手轻脚地将毯子拿在了手里,犹豫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一靠近这沈毅堂,春生心里头便有些打鼓,只胡乱的搭在了他身上,便想着快些离开,一抬头,却见那沈毅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春生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一时后腰不小心磕在了后头的几子边角上,生生地疼。 春生咬着牙忍痛,半点不敢声张,却见那沈毅堂凉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只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她,却又是不发一语,瞧着古怪的紧。 春生见状便立即匆匆地退下了,一直到了晚起,那沈毅堂才回了主屋用晚膳,春生这才真正意味上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日总算熬是到了头。 如此,后又如这般过了一日,尽管一整日惴惴不安,到底是相安无事,春生心想,那沈毅堂难道果真厌弃了她么?不与她说一句话,不再看她一眼,春生这般想着便觉得心下松了些。 待到了第三日,沈家便预备动身前往锦园县了。 此番沈家出行声势浩大,出行的马车华丽如斯,一连着好几辆堵在沈家的大门口,又有一队府中的侍卫跟随,后边还有一支穿戴盔甲手持□□的士兵看守,这般大的阵仗,引得围观的人纷纷止步观望,议论纷纷。 老夫人坐在打头的马车里,马车四面用锦绸包裹,镶金嵌宝的装饰着,显得无比的华丽尊贵,临窗用绉纱遮挡,里边设置一软榻,上面摆放了引枕头,毯子等一应物件,软榻上设有一暗红古木几子,上面摆放了果子,糕点,茶具等吃食。随行的还伴有二房的正房太太吴氏,及吴氏嫡出的小女儿沈雅琦,三房屋里庶出的沈雅婷。 后便紧跟着的是三老爷沈冲瑞的马车,里边姜姨娘侍奉在侧,素衣姑姑也跟着随行伺候。其次跟着的马车里坐着的是二房妾氏元姨娘及其媳妇李氏,五房的林姨娘及随行伺候的丫鬟们。余下的丫鬟婆子皆是坐在后头下人们的马车里。 二老爷及其子二少爷沈之谦,与那沈毅堂几人驱马前行,后头跟着随行的杨大,杨二等随行伺候的随从。 春生坐在靠后边的一辆马车里,这里头坐的都是三等丫鬟,里边同行的还有有蝶依,香桃,及揽月筑的寻欢,报喜还有两个小丫头。春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随行的该是莞碧姐姐,她未做一丁点儿准备,只临行时忽然被归莎姐姐寻了来,说是她也得一同前往。 因当时归莎姐姐手头上的事物繁忙,只匆匆地对她道了句“你先随着去,到了地方我在与你细说。” 春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了上来,行李也未曾准备好,幸好此番算得上是回家,倒也并不大碍。 马车里皆是相熟之人,蝶依,香桃自是不用说,便是那寻欢,报喜也皆是熟悉之人。原本就是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只是自幼脾性不同,走不到一块儿去,后又前后进府,身处不用的院子里,自然没有多少交情。 像是早几年,那林姨娘风头正盛之际,春生倒也往那揽月筑跑的勤,时不时的送些笔墨,字画过去,那时候揽月筑的玉迭姐姐虽是大丫鬟,但为人和气,每每见了她都会拉着她说几句话,抓几把果子与她吃。反倒是一同长大的邻居寻欢,报喜两人,每次总是横眉竖眼,阴阳怪气的瞅着她,不甚友善。 春生也不是爱拿着热脸贴那冷屁股之人,每每装作视而不见,是以,一同在府里当差几年,几人鲜少有过什么来往。 此番同坐在一个马车里,倒是那个妹妹报喜见了她对她笑了笑,喊了声“春生”,春生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倒是点了下头,当作回应,那寻欢见了便拿眼珠子瞪了报喜一眼,报喜有些尴尬,便没再主动说话了。 春生权当做没有瞧见。 春生几人皆是在斗春院当差的,或许在自个院子里只是个三等丫鬟,可是在其他丫鬟看来,能够在主子院子里当差可是相当体面的,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受人抬举着的。蝶依与香桃自然认识那揽月筑的几个丫鬟,并不知道春生与她们之间的渊源,只以为是姨娘屋子里的丫鬟在与她们拉关系来着,倒也附和着说了几句。 一时,听到外头马蹄声音靠近,坐在窗户边上的的寻欢面上一喜,只悄悄地将帘子掀开了一道缝,只见窗子外那白马上端坐着一个傲然的身影。 第78章 共处 寻欢一时激动,耳根泛红,且目含秋波,粉面含娇的往外瞅着。那马上的人听到动静往这边瞧了一眼,春生只下意识的往里躲了躲,也不知道瞧见没,只一闪便过去了。 寻欢见那沈毅堂看了她一眼,顿时欣喜若狂。 正在此时,后边又有一人驾着马行到了跟前,香桃眼尖,一眼便瞧清了来人,激动地唤道:“杨哥哥···” 一时不注意将整个身子压在了临窗的寻欢身上。 杨大驱马到了跟前,对着香桃道:“头不要伸出来,快些放进去···” 香桃脑袋往里缩了缩,却是伸了手出来道:“我的点心,我要点心。” 杨大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浅黄色油纸包递给了香桃,看着香桃一脸满足的神情,杨大摸了摸鼻子,轻声对着她道:“不许贪嘴吃多了,小心牙疼,快些进去坐好。”说着从外头将帘子合上了。 只听到里头香桃激动地喊了声:“春生,春生,快看,我有点心吃···” 杨大听到不由笑了起来,一时牵着马绳往外拉,却瞧见前头主子爷忽然回头往这边看来,确切的说是往那马车看去。杨大立即驱马上前,沈毅堂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似乎有话要问。杨大恭敬的候着,却见主子爷已经驾着马腹走远了,杨大有些疑惑,随即立即跟上前去。 香桃将纸包拆开,只见里边包有几块桂花糕,并茯苓糕,还有几块枣泥山药糕,并几颗冰糖葫芦。香桃素来贪嘴,若是里头只有一号糕点,定立即噘嘴吐槽了,此番瞧见里头有一,二,三,四样,可以每样尝尝鲜,香桃心里头乐坏了,只嗷嗷叫几声,立马捏了块枣泥山药糕放入自己的嘴里,又满嘴模糊地冲春生道:“蠢神···泥痴草泥刀···” 春生听了一时忍俊不禁,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拒绝,便捏了一个香桃嘴里道出的“草泥刀”放入嘴里尝了尝,发现味道酥软可口,确实不错。 香桃又递给了蝶依吃,犹豫了下,有些不舍,像是下定了某种生死决心似地,终于慷慨的往那寻欢,报喜身上递了递。 寻欢皱着眉,手上还在整理方才被香桃弄乱的头发,一抬眼便见香桃将吃的递了过来,她心中有些不喜,只摇了摇头,却见那小妮子一脸高兴地快速将手里的东西收了回去,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寻欢面上一抽,只不屑一顾将头扭向一边,半眼都不想瞧见。 香桃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好奇的春生道:“春生,扬州的点心好吃,还是咱们这里的点心好吃啊!” 春生闻言,有些好奇,但仍旧如实道:“各有各的好吧,扬州的点心非常精致,像是蟹壳黄,萝卜酥饼,鸡丝卷皆是有名的点心,不过我也没尝过,只听说味道酥糯香软,应该是不错的。” 香桃听得口水直流。 春生挑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香桃呵呵一笑:“杨哥哥说过段时日会去扬州,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给我带好吃的点心回来给我吃,哇哇,春生,听你这样一说,我也好像随着爷一同去扬州耶···” 香桃的话音一落,便见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见那寻欢反应尤为强烈,瞬间直起了身子,盯着香桃一字一句质问道:“你方才说谁要去扬州?你再说一遍!” 香桃被她的语气吓着了,只往春生身边缩了缩,瞪了寻欢一眼,鼓着脸道了声:“我才不与你说了。”说着便转过了身子,侧对着她,显然不喜欢她。 虽然香桃话语说的含糊不清,但是所有人分明听得真切,分明是那沈毅堂要前往扬州的意思啊!那扬州可是五房正房太太苏氏的娘家啊! 近几年来,五房正房太太苏氏俨然成了府里的禁忌,几乎无人敢轻易提起,虽面上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五房的正房早就形同虚设,只怕是难以立起来了。如今猛地听到有人提及,爷竟然要前往那扬州,那结果无非只有两种,不是要休妻便是要去将人接回来啊,无论是哪一样,对于五房才说,可不是一件天大的事啊! 顿时,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大家各怀心思,只盼着速速到达了那目的地才好啊! 却说行了半日中途休憩的时候,果然瞧见那寻欢报喜两人一溜烟地下了马车,直往那前头主子们乘坐的马车跑去。 彼时那林月茹有些晕车,头晕目眩,沈毅堂得了信,沉吟片刻,便命人将林月茹扶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他的马车稳妥,从马车造价,马的配选,及马夫多年的驾车经验,无论哪一面皆是上乘的,且里边宽敞透亮,设有软榻,可以躺下休憩一番。 旁人见了皆道这林月茹因祸得福,这一晕车竟然直接晕到了主子爷的马车里,这手段未免也忒厉害了吧,到底是不入流的出生,行事做派未免轻浮了些。 其实不过是晕了回车,便晕出这么些章程来,到底还是人多口杂,千人千面,便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在这人心似海的地方,到底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日难得沈毅堂与林月茹共处一室,两人似乎均有些不习惯,幸而这林月茹身子不适,便借着这由头躺到了软塌上睡下了,实则是睁了眼,半点并无睡意,只脑子里一时有些昏昏沉沉,一时又异常清醒,却强自躺着一动未动。 沈毅堂在软榻一侧坐下,只抬眼看了那林月茹的背影,一时沉默无语。 玉迭忙去给沈毅堂倒茶,特意压低了声音道:“爷,请用茶···” 沈毅堂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茶的味道略微浓了些,以前他是喜爱味道浓烈的茶,觉得淡的尝不出味的茶吃了只觉得不得劲。可这两年尝惯了清淡一些的茶,便觉得口留余香,意味深长。这便渐渐养成了新的口味,屋子里的丫鬟也随着他的习惯渐渐地改了过来。 只这会子,猛地尝到,这才发觉,原来曾经异常喜欢的,不知怎地,慢慢地就变了,怎地忽然口味就变了呢? 沈毅堂调整了下姿势,又暗自沉吟了片刻,这才随口问着:“你家姨娘近来可好?身子怎么样?” 玉迭一愣,只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便垂了下了眼,只道:“姨娘还是老样子,身子倒是恢复些了,只仍然有些虚弱,许是之前身子受损得厉害,每每到了阴雨天便浑身发凉,四肢发麻,晚上睡不好。” 说到这里玉迭壮着胆子看向那沈毅堂道堂道:“爷若是得了闲,可以过来陪陪姨娘么,姨娘整日坐在那窗子口望着,虽嘴里不说,奴婢心中知道定是盼着爷来的,姨娘心里是有爷的···姨娘,姨娘整日郁郁寡欢,已经有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了···”说到这里,玉迭声音有些哽咽。 沈毅堂听出了玉迭话里的埋怨,也未曾在意,后又见那玉迭情难自控,到底有些动容,半晌,只叹息一声,道:“好好伺候你们家的姨娘。” 便闭口不再多言了。 玉迭闻言只轻声道了声“奴婢知道了”,复又看了那沈毅堂一眼,便也无话了。 其实她多少对那沈毅堂是有些埋怨,她是一路看着自家小姐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一境地的。不可否认,尽管当初小姐极力反抗,并不愿随着这沈毅堂踏进他的家宅,可是她私底下却是赞同的,哪个风尘中的女子不渴望从良,找到自个的归宿,且她当初观那沈毅堂相貌俊朗,又通身尊贵气势,便觉得错过了往后便再难得遇到。 直道这一刻,玉迭方能明白当初小姐坚持的决心,曾经的林月茹有多骄傲多清高,现在的林姨娘就有多卑微多无奈啊! 只是一路这样看着走来,玉迭虽对那沈毅堂深有埋怨,却终究没有资格指手画脚,有些事情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道得明的,两个当事人尚且说道不清各中原由,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旁观者呢? 玉迭轻微叹息,又觉得有些可惜。 却不知,躺在后头的林月茹却是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强迫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只两行清泪顺着额角流到了软塌上,打湿了一片。 沈毅堂在马车里待了片刻,直至将要重新启程,这才起身出去了,只对着玉迭吩咐道:“就在这个马车里待着吧,不用再换回去了,生得来回折腾,这里头宽敞,姨娘若是醒了,喂她吃些东西。”说着便下了马车,只再也未踏进来呢。 沈毅堂走后没多久,便听到外头的寻欢,报喜过来禀报,她们两个候在外头多时,只那沈毅堂呆在马车里,两个不敢前来打搅,只待他一走,便匆匆进来将方才听到的消息与那玉迭说了。 玉迭只一愣,随即淡淡地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呢?” 第79章 庄子 却说在那锦园县的沈家庄子里,庄子里的所有人全部出动了,薛管事领着一众老小及各屋当家的早早的便到村子口去迎接,庄子里王家的,陈家的及各房内眷各自马不停蹄的忙得直来回打转。 村子口,前边打探之人远远地就瞧见了一队人马从远处而来,前头侍卫领路,后边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两边还有穿戴盔甲的士兵随行护送,那一路通体的气派,直惊得打探的人目瞪口呆,连跑带蹦的立即回来报信。 薛管事异常激动,连连快步迎了上去。这般大的动静早就引得村子里的村名们纷纷慕名出来瞧热闹,村子里几时瞧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一个个稀罕的指着议论纷纷,有的小孩子干脆坐到了自个父亲的肩膀子上拍着手掌指着前边的大马手舞足蹈。 薛管事热泪盈眶,远远地领着一众人跪下磕头,少顷,便见那沈家队伍中有一四十多岁的领事的上前来将他扶起,然后又细细交代了几句,便见那薛管事连连点头,纷纷朝着那马车方向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沈家的马车未做停留,一路被簇拥着直接往沈家庄子前行。 春生将窗口的帘子微微撩开,见两排满满地皆是出来瞧热闹的村民,热闹非凡,一时会心的笑了,想到等下就可以回家,又可以瞧见父母及弟弟,心里头原本的沉重慢慢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心迫切。 无意间瞧见了前边的薛管事一家,后又在人群里发现了大伯陈之初及二伯陈本善,春生有些激动,目光四处搜寻,却未曾瞧见自己的爹爹,春生正准备将头伸出去张望,却无意间瞧到前头有几个驾着马的身影,春生心里头一紧,连忙缩了回来。 香桃却是瞧得津津有味,像是发觉了啥新鲜事儿似的直指着外头示意春生去瞧,春生粗略看了一眼,只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童胆大的直追着马车跟在后头跑来,转眼就被一个护卫提了起来,小孩童顿时像只翻了壳的四脚乌龟似的瞬间动弹不得,春生亦是瞧得忍俊不禁。 蝶依看了羡慕道:“若是回咱们村就好了,权当又回家探了一次亲。”说着便冲着春生打趣道:“你瞧瞧,这么大的阵仗送你回家,当真是值了。” 春生笑道:“姐姐可别这样说,若是叫旁人听到了,我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蝶依忙道:“你放心,这马车上不就咱们几个嘛,还不许说笑几句啦。” 春生瞪了蝶依一眼,道:“好好好,你就可劲的拿着我打趣吧,我不和你计较总行了吧。” 蝶依笑眯眯道:“不然你还能将我怎么着。” 一旁的香桃见了,冲着蝶依道:“蝶依姐姐不能欺负咱们春生,她老实,她不能怎么着,你可别忘了春生还有我呢,你若是再欺负她,我就···我···我咬你···” 说着小香桃张牙舞爪的龇着牙像蝶依扑过去。 蝶依边躲边嚷着道:“好啊,小香桃,你这心也偏的忒厉害了吧,往后姐姐可不给你点心吃了···” 香桃插着腰道:“你休想拿点心威胁我,我可是还有我们家春生呢,春生的点心可比你多···” 蝶依听了气乐了,用手点着香桃的脑门道:“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妮子,往后休得缠着我要吃的,姐姐可不认得你呢!” 香桃龇着牙作势要去咬她,一时马车里打闹了起来,好不热闹。 对面的寻欢瞧着,冷笑了一声。 转眼,便到了庄子。 后边的丫鬟婆子急急忙忙的先下了马车,各自回到自个主子跟前的马车旁伺候着,只见打头的那辆马车,一众丫鬟婆子围着上前簇拥着,马车上有人将帘子挑开,一个十七八岁丫鬟模样的姑娘先行出来,有人放了凳子,丫鬟小心翼翼的下来,随后瞧见里头一位嬷嬷虚扶着一位六十几岁的尊贵老太太出来,下边有人接着,旁边一干人等立即迎了上前。 少许又从马车里迎出来一位贵太太,几位贵小姐。这番阵仗早就引得村子里的村名及周围的邻居跑来观赏,只奈何一众侍卫皆是拿着□□,将人群拦得远远地,而那马车前又有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只将几个贵人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半点前不清那贵人们的样貌,只远远地瞧见那阵仗,便足以让人震撼了。 在那庄子门口,秦婆子早就领着众人巴巴的候着,瞧见这么大的场面,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好在这秦婆子也是个见过市面的人,只压制着心中的紧张与震撼,在村名们震惊的目光中,将一行人皆给迎了进去。 春生远远地便瞧见门口站着许多熟悉的人影,有秦婆子,秦婆子的大儿媳齐婶子,大王氏及自个的大伯母姚氏,春生往里看了又看,并未曾瞧见自个的娘亲林氏,倒是进了庄子瞧见了候在厅子外祖母张氏的身影,瞧见张婆子也正眯着眼往这边寻来,春生一时激动,与蝶依几个打了声招呼,便往祖母那里去了。 张婆子亲热的拉着春生的手,可劲的打量着春生,直道:“祖母还以为你不会跟着回来呢,没想到咱们孙女还真是个有能耐,连主子出行竟然都能跟着侍奉,可见是有几分体面的。” 一时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春生,发现自个的孙女较上回回来瘦了些,气色不如上回红润,显得有几分羸弱,张婆子心下担忧,想问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可眼下这府里的主子们皆在厅子里头,她们随时在外头候着,一时不好发问。 春生倒是问了父母的去向,得知父亲在园子里头看守,母亲林氏在厨房里帮衬着,弟弟晋哥儿与壮儿几个在屋子里写字,由香儿堂妹看着,一时放下心来,只对着张婆子道:“祖母,我得先随着姐姐们去园子里将主子们的行礼打点好,随后在回来看你们!” 张婆子听了立即道:“那你快些去,主子们的事情当然比较重要,切记不可怠慢了,回头咱们在家里头等着你回来!” 春生便暂时告别了张婆子,随着去打点好主子的行礼。 这老宅子已经很多年了,这庄子是座老宅,多为简陋,自是比不上那元陵城沈家的府邸来的富丽气派,但是到底是一个古宅,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陈旧却尤为古朴的味道,倒也显得颇有些韵味。 庄子里每天都安排有人收拾,此番听到主人们将要过来,更是将里里外外整理个遍,是以,虽然有些小,有些简陋,到底干净整洁。 老夫人及老太爷住在北院,三房随着住在北院的偏殿,二房住在里头的南院,沈毅堂五房住在东院。 东院较为敞亮,也是较为大的一个四方大院,那沈毅堂自然住在了正屋里头,林姨娘安排在了临近的东厢房里,书房就紧挨着正屋,拐个弯便到了。 春生负责将书房打扫赶紧,其实里头并不脏,就早被打理得纤尘不染,春生只需要将那沈毅堂随行之物取出来整理好便行了,清闲得紧。 其余几个,归莎姐姐自然负责安排打理整个院子,其中那蝶艳负责贴身侍奉在主子身侧,绣心将那沈毅堂随身的衣物整理好,蝶依负责打扫,泡茶等闲杂事情,香桃负责跑跑腿子类的,众人各司其责,有条不紊,很快便将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春生将书房的窗子打开透气,只这书房紧挨着那正屋,将窗子打开,直直的对着那正屋方位,一眼便能看到那,让人不大习惯。春生将那文房四宝摆在了桌子上,又将选好的书籍一一摆放在一侧,将那副玉质的围棋摆放在了窗子前的几子上,又将书房的摆设按照那沈毅堂的喜欢好重新调整了下,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了。 又到正屋里领了一套那沈毅堂的居家直缀常服过来,将衣裳整理好搭在衣架上,便作罢了。 一时听到外头的喧哗声,便知定是那沈毅堂回来了。只见一行人外出迎着,那沈毅堂抱着胸立在院子里将整个院落四下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嗯,还算宽敞。” 又到处望了一眼,忽然问道:“书房在何处?” 春生在屋子里头听了,心下一紧。 随即听到好似是那蝶艳的声音,娇滴滴的回道:“喏,爷,书房就在那间屋子呢,就挨着忒方便。” 随后便见那沈毅堂又问了几句什么,因往那正屋里去了,声音渐小,一时听不大清楚,春生见没往这边来,倒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只心里知道,有些事情避无可避,终究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唯有只盼着那位爷能够像前两日那样,永远地将她视而不见的才好啊! 春生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到了饭点,她趁着主子爷到老夫人院子里用膳的时间,私下与归莎姐姐报备了一声,抽空往家里回了一趟。 第80章 背诵 春生一回来,便发现院子里静悄悄地,安静地很,只依稀听到从自家屋子里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春生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嘴里含糊不清道:“晋···晋哥儿,找姐姐···” 随即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道:“食不言寝不语,晋哥儿得将嘴里的饭团吃完了才许讲话,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娘亲与你说过好多回了,可曾记得?” 片刻便听到那个幼嫩的声音,继续含含糊糊地道:“晋···晋哥儿记得···”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了,过了许久,似乎是将嘴里的饭团吃完了,复又乖巧的重复道:“晋哥儿晓得,娘亲说过哒,晋哥儿保证下回一定记得。” 林氏这才满意道:“晋哥儿乖,娘亲等下要去给爹爹送饭,晋哥儿可是要随着娘亲一道去?” 小小的孩童睁着大眼睛思索了片刻,这才道:“晋哥儿也要一同去给爹爹送饭。”顿了顿又想起了方才的话,复又道:“娘亲,晋哥儿要去找姐姐···” 林氏笑着,温柔的摸了摸小孩童的头,道:“姐姐还在当值,要晚些才能回来,晋哥儿先与娘亲一同去给爹爹送饭,回来后娘亲便带着晋哥儿在院子口一同等着姐姐回来可好?” 小孩童奶声奶气学舌道:“好,晋哥儿与娘亲一起等姐姐回来。” 春生在外头听了,心中一阵暖意,人还在外头,便忍不住喊道:“娘亲,弟弟,我回来啦——” 说着便几步上前,推开了屋子的门,只瞧见屋子里林氏正背对着坐在桌子前为那陈相近打包饭菜,对面坐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穿了一身简洁的青衣,头上绾了一个小鬓,生得粉雕玉琢,浓眉凤眼,脸上肉嘟嘟的,小脸奶白奶白,仔细瞧着那眉眼,似乎与春生有几分相似之处。 此刻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前吃饭,只那身板有些小,仅仅只瞧到那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自己正费力的一口一口用勺子舀着米饭直往嘴里送,乖巧伶俐得紧,远远地瞧着,春生心都化了。 小孩童一瞧见春生,顿时激动地喊了声:“姐姐——” 说着那圆润的小身板立即麻利的从座位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欢快的朝着春生跑来,嘴里不停地道着“姐姐,姐姐”。 春生蹲下身子一把接过直往自个怀里钻的小家伙,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试图像小时候那样将他举起来,那是晋哥儿小时候最喜爱的游戏,只许是小家伙长得太快,这几回渐渐地举不动了,春生便掐了一把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道:“晋哥儿可是想姐姐了不成?” 小家伙肉肉的小手一把捉住她的脸固定好,嘟着冒油的小嘴直往她脸上亲了一口,高兴道:“想了,晋哥儿每天都在想。”又看了春生一眼,只有些欢快道:“姐姐教的三字经晋哥儿已经会背了,姐姐你过来,晋哥儿背给你听。” 一时,那林氏瞧见春生亦是有些惊喜,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随即朝着春生走来,嘴里道:“你怎么回啦,这会子不是还在当值么,来,快快进屋里来。” 说着母子两个一人拉着一只手,将春生拉进了屋子里。 林氏拉着春生坐了下来,又将她上上下下的直打量,直问道:“这个点回来,准是还没吃晚饭吧,傻丫头,都到自家门口了,也不用急在一时,你看,若是饿着了怎么着?” 春生窝在林氏身上撒娇道:“越是到了家门口越是刻不容缓嘛,我想母亲与晋哥儿了嘛,晋哥儿也想姐姐了对不?” 小小的身板抱着春生的腿连连附和道:“晋哥儿想姐姐,想要早些见到姐姐,想要背三字经给姐姐听···” 春生有些得意的看着林氏,林氏一脸无奈,又是无比的腻宠,抚了抚春生额头的碎发,直道:“春儿先坐着好生歇息下,娘亲与你炒几道你爱吃的菜来——” 说着先倒了杯水给春生,又到屋子里拿了些糕点让她先垫着,便立即将桌子上的碗筷给收拾了,预备去厨房为她重新做饭,春生连忙拦住到:“娘亲别忙活了,我马上得回去当值了,这会子怕是来不及了,我在回来的马车上吃了好些点心,这会子不怎么饿,娘亲坐下咱们说说话吧。” 林氏瞪了春生一眼道:“话什么时候不能说,点心哪里管饱,你现在正在长身子的时候,一顿也不可落下,你先坐会子,娘亲的手脚麻利,三两下便弄好了。”说着冲着一旁的晋哥儿道:“晋哥儿好生陪着姐姐说话,娘亲去给姐姐做吃的去。” 晋哥儿欢快道:“娘亲快去,娘亲放心,有我陪着姐姐呢。” 一时那林氏又叮嘱几句,便匆匆地往厨房去了,晋哥儿见那林氏走了,立即麻利的爬到春生的腿上坐好,晃悠着小短腿道:“姐姐,晋哥儿会背三字经啦,我背给你听可好?” 春生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道:“好啊,姐姐检查看看,看晋哥儿完成姐姐交代的任务没有?” 腿上的小家伙立即奶声奶气的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一刻钟后,等那林氏端了菜过来,便见那春生小老师似的在抽问:“讲道德,后边那一句是什么?” 随即便听到晋哥儿飞快的回道:“说仁义!” 春生夸赞了一句,随即有些狡黠的问:“那玉不琢,不成器,上一句是什么?” 晋哥儿飞快的回道:“人不学,不知义!”只刚答完,便瞧见自家姐姐正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晋哥儿狐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姐姐问的是上一句,一时脸“噌”的一下红了,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春生。 后想了又想,终是想不起前一句是什么,只得在心中从头开始默念,许久,才唧唧歪歪的挤出那一句:“幼不学,老何为···” 晋哥儿有些羞涩,直嘟着嘴低着头往她怀里拱着,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那林氏瞧见了,瞪了春生一眼,道:“不许欺负弟弟!” 春生吐了吐舌头,将晋哥儿拉起来,道:“晋哥儿已经很不错了,姐姐交给晋哥儿的的任务便是背诵完三字经,晋哥儿已经圆满完成啦,还背得非常的熟练,姐姐非常满意,咱们晋哥儿真厉害!” 却见那小家伙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道:“可是晋哥儿背得还不算熟练,姐姐问的晋哥儿答不上来···” 春生认认真真的看着晋哥儿道:“晋哥儿才三岁,能够背完三字经已经很不错了,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晋哥儿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春生道:“真的?” 春生连忙点头道:“当然,其实此番姐姐是刻意为难晋哥儿的,意在告诉晋哥儿一个道理,那便是:学海无涯,永无止境。当咱们已经熟练的背全了三字经,这才发现原来也还有并不熟练的地方,当你发现什么都会了的时候,这才发现,其实,后边还有许多许多的知识咱们并不会,学识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咱们得学以受用,万不可自满,得需虚心谦逊,一步一步的去钻研,这样长大了后便可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晋哥儿低着头喃喃道:“学海···无涯,永无止境···”随即有些迷茫地看着春生,春生并不急着解说,有些事情并不急在一时,只等着他自个去琢磨,又觉得他年纪小,有些道理只说给他听,兴许现在还不能够理解,久而久之,自然便能够悟出来了。 过了片刻,便听到那晋哥儿语气坚定的道:“晋哥儿长大后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春生轻笑着抚了抚晋哥儿的头,鼓励道:“嗯,晋哥儿一定可以的,此番晋哥儿背诵了三字经,完成了姐姐交代的任务,喏,这个是姐姐给的奖励!” 只见春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九连环递给晋哥儿,道:“这个叫做九连环,是府里的少爷们小时候把玩的东西,姐姐奖励给你的,你自个拿去玩吧!” 晋哥儿觉得有些新奇,拿在手上左右钻研,春生并未告诉他玩法,只让他自个去琢磨。又留给他下一个任务,却见晋哥儿奶声奶气自告奋勇道:“下回姐姐回来,晋哥儿一定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不让姐姐失望!” 春生笑着道:“好好好,咱们晋哥儿一定可以的。”又问晋哥儿平日里除了背书认字外,还做了些什么,无非是随着爹爹陈相晋到园林里打滚玩耍,又与那小壮儿几个四处玩乐罢了。 春生吃了母亲炒的菜,撑得小肚子圆滚滚的,一时心满意足,又与母亲,弟弟说了会子话,这才往那院子里去了。只走后晋哥儿有些不舍,听说她就在前院里,也要随着一同去,往日春生在家时去那前院打扫时,往往也带着那小家伙一起,是以小家伙还以为与平日一样呢。 待春生与晋哥儿说明了情况,晋哥儿是个明事理的小孩,倒也不强行跟着了,只巴巴的看着她道:“姐姐早些回来,晋哥儿晚上要与姐姐一起睡···” 春生点头说好,安抚了小家伙,这才去了。 只走后母亲林氏一直牵着晋哥儿站在院子口瞧着,直至她拐了弯消失在了视线里,林氏眼里这才渐渐地浮现一丝担忧。 第81章 伺候 春生匆匆地赶回去,重新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超过了与归莎姐姐告假的时间呢,一回来便瞧见归莎姐姐竟然亲自在书房里头伺候,她心中没由来地一紧,待走近一瞧,果然瞧见那沈毅堂正四仰八叉地歪在了案桌后的交椅上。 许是喝了点酒,那沈毅堂面色有些潮红,正皱着眉满脸地不耐烦,归莎端了一碗醒酒的汤在一旁伺候着,直道:“爷,您趁热喝两口热汤吧,这是府里带来的厨子做的,老夫人特意吩咐送过来的,喝几口心里头爽快些,不然到了夜里胃里难受得厉害!” 却见那沈毅堂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着归莎道:“放那吧。” 然后将双脚抬起来放到了案桌上,一抬眼,便瞧见了春生正低着头从外头进来,沈毅堂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大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却装作视而不见。 归莎瞧见春生回来了,连忙对着她道:“春生,你快些到厨房端些热水过来伺候爷擦脸!” 春生听了这一声,只觉得听到了天籁之音,还未走近便立即原地返回了,只三两下便利索的退了回去,心下松了一口气。 沈毅堂抬眼看了归莎一眼,却是未置一词。 春生绕到了厨房,叫了热水,又拿了两块干净的巾子,厨房里的婆子热情地帮忙送过来,春生在前头走着,原本松懈的心随着觉来越近的距离又开始变得惴惴不安,手心里冒出了汗来。只尽量的压制的心中的彷徨,暗道:反正归莎姐姐也在那书房里头呢,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如此安慰着自个。 只是重新返回书房地时候,春生往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后,却瞧见书房里只剩下了那沈毅堂一人,便当场愣在了原地。 一时后边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姑娘···” 春生这才反应过来,只自作镇定的指着道:“放在那里吧!” 婆子规规矩矩的将手中的热水放到了指定的位置后,便与春生打好招呼先行退下了,临行前还特意贴心的将书房的门给合上了,那关门的声音“咣当”一声,惊得春生心里头一突。 春生偷偷地往那书桌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那沈毅堂闭着眼睛躺在了椅子上,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春生无法,只得将巾子打湿拧干了,双手拿着,举步艰难的走了过去,见那椅子上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她只觉得心里头一团乱麻,有些欲哭无泪,心里头争斗了许久,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每日这般备受煎熬,得过且过,还不如干脆捅破了这道窗户纸,省得日日夜夜提醒掉胆的过活。 这般想着,春生便梗着脖子,小声地冲了那沈毅堂唤了一声:“爷···” 却见那人一动不动,半点动静都没有。春生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乎只乱转,真想将手里头的巾子一把摔到他的脸上,当然只是心里头这样想想而已,哪里真敢做实了。 春生一时有些犹豫,又凑近了几分小声的唤了几声,这才瞧见那沈毅堂慢悠悠的转醒了,只睁着眼瞧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了一番,这才慢吞吞地抬起了手臂。 春生随即反应过来了,只拿着巾子犹犹豫豫地上前几步,咬着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大且有些粗粝,春生堪堪只握住了半只,许是喝了酒,身子又有些发烫,春生只虚握着,便觉得从手心里传来阵阵发烫地触感,只惊的春生的手发颤。 她拿着巾子快速地将他的手心擦拭干净了,又将手指头一一擦拭,然后又换了另外一只手。 这沈毅堂本就饮了些酒,身子有些燥热,一抬头便瞧见眼前的女孩正垂着身子,额角几缕碎发下正藏着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儿,沈毅堂愣愣的瞧着,不由自主的想要探出手去,却发现自个的手被人抓住了,只觉得掌心里的小手柔弱无骨,又小又软,他只要轻轻一捏便会碎了去。 那手掌心里被人一下一下轻轻地抚弄着,沈毅堂只觉得有股酥酥麻麻的痒意通过掌心,直传大脑,震得人头皮发麻。 他真想一把将人给直接搂进怀里,可是想着眼前的女子虽看着柔弱,但是骨子里却倔强得紧,指不定会怎样闹腾呢,又忆起上回那床榻上满是苍白的小脸,那样脆弱,那样羸弱,沈毅堂心中一紧,顿时满腔的热血被生生地抑制住了。 春生不敢抬起头来,只将巾子换洗了,又犹豫的往前走近了一步,只双手有些打颤的去擦拭那沈毅堂的脸。 一靠近,春生便问道一股刺鼻的酒味,混合着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春生只一瞬间有些动弹不得,颤颤巍巍的上前,却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生生的握住了,春生一愣,便见那沈毅堂冷眼看着她,只半眯着眼道:“怎么伺候人的?” 声音有些黯哑低沉。 说着便一把夺过了春生手里头的巾子,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擦拭了一把,便将手里的热巾扔在了一旁的木盆里,然后头一转,便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春生一时怔住,这还是这几日那沈毅堂头一次与她说话呢,虽语气凶巴巴地,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沉在心中许久的惧意正一点一滴的消散了去,似乎,现实并没有想象中来的恐怖。 春生伺候完那沈毅堂洁面,便无事可做了,若是往常,定得细心地拿件毯子与他披上,提醒他可千万别着凉了,又或者奉劝主子爷到一旁的软榻或者里头的次间去休憩会子,可是现下,这些贴心的话语春生许久未曾说过了,她说不出口。 见那沈毅堂歪在交椅上寐着,春生只瞧了一眼,便先行退下了。 春生将用完了的热水送了出去,其实那厨房的婆子还在外头候着,见春生一出来,便殷勤的接了过去,春生本想着亲自送过去的,总想找着借口避着,却终究是不能。 且那爷跟前离不了人,这书房向来又是重地,闲杂人等是万万不可随意进出的,平日里爷主子里伺候的丫鬟除非是得了吩咐过来拿些东西,平日里也不允许随意往里进的,便是那后院的太太,姨娘什么的,也得需通报一声。 春生在外头透了口气,正欲进去,却依稀瞧见前头正屋里有个穿戴艳丽的女子正往书房这边张望,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可以瞧见是那蝶艳的身影,一时两人的眼神对上了,便见那蝶艳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春生,随即摆弄了下衣裳便往这边直直的走来了。 春生本欲进去的,瞧见那蝶艳往这边走来,一时定立了,只见不过片刻功夫那蝶艳便来到了春生跟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随即挑眉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爷这会子在里头做什么呢?” 春生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却见那蝶艳皱起了眉,忽然嗤笑一声道:“怎么,爷不过是在书房里待了久些,你这个三等丫鬟便越发得脸啦,问两句话都问不得了么,当真是摆着好大的谱啊!” 春生见那蝶艳阴阳怪气的,心知她是没事故意来找茬的,自打那次因为身子不适歇了几日,又听闻那沈毅堂为了她请大夫看病后,便越发看她不顺眼了,有事没事总爱堵着她奚落几句,几乎是明目张胆的与她结怨了。 为此,她在院子里的存在也变得怪异了起来。 其实,那次沈毅堂怒气冲冲地往她屋子里来了,后又惊动了大夫,知道具体缘由的无非就那么几个,都是体己的几个,不会对外四处说道的。外人虽猜忌得厉害,到底摸不准事情的始末,只往她惹怒了主子受了罚这方面猜忌,便是有些戒心重点的,虽心有猜忌,到底不敢往那方面想。 唯有那蝶艳,捉着这件事情便不放了,整日瞧见她便是横眉竖目,拿香桃的话来讲便是,恨不得过来咬上她几口,被这样一个牛皮糖缠住了,还真叫人膈应得慌。 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委实是太多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每每见了那蝶艳,春生不过是耐着性子应付着,此番,也是如此,又见里头那沈毅堂在休整,春生只压着声音回道:“爷在里头休憩,这会子许是睡下了。” 蝶艳听闻似乎有些不信,狐疑的春生脸上看了看,道:“你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爷在书房里睡呢?若是着了凉怎么办?我进去瞧瞧——” 说着便要越过春生往里去,春生虚拦着道:“姐姐,书房乃重地,没得主子爷的吩咐是不让进的!” 蝶艳听了炸毛道:“我是二等,府里的规矩难道还没有你这个三等丫鬟清楚么,这里是府里的庄子,哪里来得那么多的规矩,再说了是规矩重要还是爷的身体重要,爷饮了酒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你一个家生子担待的起么?” 说着便越过了春生直往里去了。 第82章 随你 蝶艳一进去便瞧见爷歪在了椅子上,他本就生得长手长脚的,此刻一副完全施展不开的样子,蝶艳扭头瞪了春生一眼,似乎是在恼怒她未将主子爷伺候好,立刻到软榻前拿了个软枕走了过去。 其实这蝶艳伺候惯了主子,晚间一瞧见那沈毅堂面色有些潮红,又带着些酒气,便知定是饮酒了,连忙吩咐众人端茶倒水,好是一通忙活,却不想那沈毅堂只有些不耐烦地拧了拧眉,然后只听到“砰”地一声便将书房地门给推开了,直径往书房里去了。 蝶艳有些犹豫,又见那书房无人伺候,便是想跟着进去,却被后到的归莎给挡了回来,只拦着她道:“里边有我伺候着呢,蝶艳妹妹且先回吧,爷主屋里那套帐子颜色太过浓艳了,与屋子里古朴的味道有些不协调,爷素来讲究,还得劳烦妹妹帮忙换一套。” 那归莎到底是大丫鬟,蝶艳虽有些目中无人,到底还是得听她的吩咐,便一时回去了。 只仍然关注着书房这边的动向,后又瞧见春生那个小妮子回了,归莎退下了,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爷与那小丫头单独共处一室,往日在那府里瞧不见便罢了,此刻就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蝶艳心里头到底有些不放心,只不错眼似地密切关注着。 此番寻了机缘进来,待瞧见了那书房里的情景,蝶艳心中一方面是恼怒,一方面又暗自窃喜,瞧着那个春生生得一副好面相,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榆木疙瘩,连伺候人都不会,就这般任由爷这般歪在这发硬的椅子上,也不知道上前奉劝几句。 蝶艳拿了个软枕过去,见那沈毅堂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眯着眼睛往这边瞅着,蝶艳只凑过去柔声道:“爷,您怎么就这样躺在了椅子上,小心扭着腰就不好了。” 说着便扶着他将手里的软垫塞到背后垫好,又絮絮叨叨道:“爷,若是乏了咱们回屋里去歇息可好,这书房里有些潮湿,比不过房里舒适,爷晚间饮了些酒,须得早早的躺下歇息,不然明早起来又该闹头疼了。” 沈毅堂原本就觉得那房里人多,屋子里各色脂粉味,糟糟切切的惹得人心烦,好不容易来到这书房里,觉得尚有几分清净,却不想心里头的燥意刚安抚下来,便又听到有人唧唧歪歪地说过没完了。 沈毅堂一抬眼皮子,便瞧见那蝶艳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裳在眼前来回晃荡,直晃得人心里头烦躁,他冷着一张脸直盯着蝶艳质问道:“哪个允你进来的?” 蝶艳一时只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这书房虽乃是前院重地,蝶艳原想着这出门在外,又在外头的庄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又觉得便是那沈毅堂瞧见了,凭自个的体面,爷也不会深究的,哪知此刻—— 蝶艳面色僵了僵,只腆着脸道:“爷,艳儿瞧见您方才吃了酒,这书房里又唯有春生这么个小丫头,艳儿怕她一个人伺候不过来,这才有些担忧,一时忘了禀告爷便越了规矩直接进来了,艳儿知错了。” 沈毅堂听她这样说,面色稍缓,蝶艳见状心下一松,又瞧见那案桌上放了一碗未动过的醒酒汤,立即殷切道:“爷,想来歪在这太师椅上肩膀酸了吧,艳儿给您捏会子肩吧。” 又指着那碗汤道:“咦,这不会老夫人特意差人给爷送来的热汤么,爷怎么一口未动啊。” 蝶艳用手探了探,见已有些凉了,便朝着春生唤道:“春生妹妹,劳烦你过来下。” 春生默不作声地上前几步。 蝶艳指着那碗醒酒汤道:“这是老夫人心疼咱们爷,特意差人给爷送过来的,怎好浪费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呢,现下这汤有些凉了,你且端到厨房去热热,回头再给爷送过来。” 春生只抬头看了那蝶艳一眼,又见那沈毅堂只半眯着眼半倚着,未置一词。 虽心中为蝶艳这种反客为主的行径感到惊讶,但到底她只是个三等丫鬟,在蝶艳面前位低一等,任凭她差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只是惊讶她这做派委实熟稔了些,一看便知没少干过这档子事情。 春生巴不得赶来离得这书房远远地,听了蝶艳地话,便上前端了那个托盘预备退下。 却见那沈毅堂忽然眯着眼盯着蝶艳冷声道:“谁准你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的,这里是爷的书房,岂是你一个后院的奴才随意进得来的?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赶快给爷出去。” 蝶艳面色一白,脸上原本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蝶艳瞧着那沈毅堂面色有些晦暗不明,只挤出了几分笑意,结结巴巴道:“爷,奴···奴婢是···”她只白着一张脸,道:“艳儿···艳儿马上就退下,爷,您···您···” 一时又见那沈毅堂脸色愈发阴沉了下来,只惊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只临走前面色阴郁的瞪了春生一眼。 春生觉得有些无奈,明明什么事儿没干,什么话儿未说,平白无故的又遭了人的白眼。 只待那蝶艳走后,春生端着那个托盘立在原地,一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毅堂忽然站了起来,只斜眼瞟了春生一眼,冲着她阴阳怪气道:“还不给爷端过来。” 说着便直径走到了窗子前的软榻上,软塌上摆放了一张几子,上边放有一副玉质棋盘,旁边还摆放了几盘点心。 春生一愣,只以为听错了,却见那沈毅堂坐在了软塌上,自个伸手揉了揉肩膀,见春生还立在原地,便冷着一张脸道:“还愣着干嘛,听不懂人话是罢,还是得让爷亲自动手不成?” 春生只以为自个理解错了,立在原地有些犹豫,垂着头小声道:“爷,这···这碗汤已经凉了···”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来,只见那沈毅堂板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盯着她,春生脖子一缩,只鼓起了勇气低声道:“奴···奴婢去厨房给爷热热吧···” 沈毅堂眉毛一挑,只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随你!” 春生见状,立即端着托盘出去了。 却见那软榻上地人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随即反应了过来,伸手放在嘴前轻轻咳了一下,又故作姿态的板起了一张冷脸,只到底心情好了许多,见那几子上摆了那副棋盘,忽然有了几分兴致,自己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个与自个下了起来。 春生从厨房回来后,便见那沈毅堂一手执着白子棋暗自思索,待春生走进了,便抬头瞧了她一眼,只忽地嘴角一勾,便将手里的白子棋利索地放到了理想中的位置。 春生见他盘腿坐在软塌上,一手执棋,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姿势随性而为,又见他许是吃了些酒,面色有些舒缓,耳尖微微泛着红,在烛光的摇曳下,显得有几分温和无害。 春生只将头垂得低低地,不敢多看。 默不作声地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托盘里的热汤端了放在沈毅堂的手边,又将几碟点心一一端了过去。 这几碟点心原是厨房特意备着给主子们当做夜宵的,春生见了,想到这会子有些晚了,吃了酒的人饭桌上定是吃不了什么酒菜的,便选了一小碟水晶包,一碟翡翠冬瓜饺,配了几小碟酱菜,看上去颇有几分食欲。 沈毅堂看了眼前的几个碟子,又抬眼连连看了春生几眼,虽未曾开口说话,倒是难得的没甩着脸子了,竟赏了脸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只见他先用勺子舀了几口热汤喝了,许是嫌弃用勺子一口一口有些费事,便只手固定住了勺子,只端了碗直接对着嘴喝了几口。又夹了几个水晶包吃了几个,旁边的翡翠冬瓜饺照例却是未动一下。 春生瞧了心下一动。 许是她多心,又许是伺候这沈毅堂有这么久了,她发现那沈毅堂吃食方面总有些小习惯,每次只略动了几样,总有那么几样不见他动过筷子,起先还以为是他不喜欢那几道菜的口味,下一次却又见他尝了,并非不喜。到后来这才发现,每每那几样菜便被他指着赏给了她吃了。 春生觉得许是自个想多了,起先并不曾多心,后来次数多了,便觉得似乎确有其事,只每每她都将得赏的与莞碧姐姐一同分吃了,倒也未作多想,今日这个念头不知怎么一下子在脑海中又清晰了起来,春生心中微微发怔。 此刻,见那沈毅堂用完了,便神色有些怪异的瞧了她几眼,只动了动嘴唇,终是未发一语,便将手里的筷子随手扔在了盘子上,似乎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不郁了。 春生私下瞧着,心中发紧,面上不显,只装作不懂,一时将几个碟子收拾送出去了。 经过这一番动静,春生明显能感觉到似乎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缓和了,只后又无缘无故的恢复了现状,她不甚在意,甚至私底下觉得这样的状态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只过了没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外头禀告,春生听到那声音心急如焚,又有些熟悉,春生立即将书房的门打开了,只见那东厢房的玉迭亲自过来了,只拉着春生的手焦急问道:“妹妹,爷是否在里头?” 春生见她面色发白,便知是有甚急事,只连连点头道:“爷就在里头。” 第83章 腹痛 玉迭急急的对着春生道:“我家姨娘身子不好,腹痛得厉害,还烦请妹妹帮我与爷通报一声,姐姐在此谢过妹妹了。” 春生听说是那姨娘身子不适,猛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对着玉迭道:“姐姐莫要急,我这就进去通报。” 那沈毅堂听到后也是一怔,只立即从软榻上站了起来,道:“白日不是只说晕车么,这会子怎么又成腹痛呢?” 玉迭早已急得团团转了,道:“奴婢也不知,白日姨娘是有些晕车,后来在爷的马车上躺着歇息了会儿便好些了,只刚到了庄子不久,姨娘便身子有些不适,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奴婢原想向爷来通报来着,姨娘怕惊扰了爷便将奴婢拦住了,只道躺下歇息会便无事了,岂料非但无事反而越发疼痛得厉害了。姨娘连晚膳都未用,只疼得在榻上说不出话来了,奴婢一时不忍,便背着姨娘过来向爷禀告了,求爷救救咱们姨娘吧。” 沈毅堂听那玉迭越往下说,心里头便越发沉了一分,只冷着声音对着玉迭道:“为何不早早过来禀告,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么?” 说着便对着外头高声叫了句:“来人,快些去请大夫!” 一时又想起此番是在这乡下庄子里头,哪里来的大夫,只沉思了片刻,见候在外头的是杨大,便对杨大吩咐道:“你此番亲自往三老爷屋里去一趟,就说爷找三老爷院子的素衣姑姑过来帮帮忙。” 说着便随手拿了软榻上的外衣披上,边走便对着玉迭道:“你前头领路罢!” 只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见那春生正立在屋子静静地看着这边,沈毅堂心里头忽然没由来一紧,只顿了顿,迈出去的步子不由缓了缓。 玉迭见这沈毅堂还是如此关心自个的主子,一时心下松了一口气,待走了几步却见那沈毅堂似乎停了下来,只有些发急地唤了声:“爷···” 沈毅堂这才凝神过来,只复又眯着眼看了春生一眼,这才随着玉迭踏了出去。 春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听到这一番动静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各个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纷纷倾巢而出一探究竟,整个院子里一阵喧哗,只瞧见那沈毅堂随着林姨娘跟前的玉蝶姑娘往那东厢房去了,惊得所有人议论纷纷,只暗中几经猜疑。 书房随即安静了下来,春生瞧了会子便返回来了,将那沈毅堂用完的残食送回了厨房,又将整个书房收拾干净,心道,既然住在那东厢房的林氏身子不好,今晚那位爷许是不会回来了,春生收拾一番便可以回去歇息了。 只回想起方才那玉迭姐姐焦急的模样,春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那张玉洁冰清的脸,心中不禁嘘嘘。 春生犹记得第一次瞧见那林月茹时的情景,也是在这座庄子里,那样披星戴月的场面,那样让人惊艳的一眼,第一次让春生意识到人与人之间云泥之别的差距,那画面当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地,只是春生却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拥有天人之姿的人物,竟在不久后的这一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若是在之前,无论走到哪里皆是成群的丫鬟婆子围绕,一抬手一投足无不牵动着众人的心,只是一朝失了爷们的宠爱,便落得无人问津,满目凄凉的地步了。 春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心道:那林月茹既有相貌又有才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本该是个饶有雅兴之人,这样一个人物也终究逃脱不了这被人厌弃的地步。 反观自己呢,不过是沈家世世代代的家生子,纵使因自个的母亲教习,自幼识文断字,又机缘巧合得了些造化,自幼与佛门结缘,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平常家庭里出生的普通姑娘。她的世界很小,也很简单,只盼着父母在侧,日子平平淡淡地,就如同父亲与母亲那样,半点容不得这大户人家后院里的错综复杂,变幻不定。 春生暗自对着自己说道,自己决不能重蹈这样的覆辙。 这夜,五房的院子里颇有些不安宁,春生只将自个手里头的事情做好便迫不及待地往家回了。 其实,此番,这院子里其实安排有她的住处,庄子里肯定无法与那元陵的府邸相提并论,屋子有些小,归莎姐姐独自住了一间屋子,蝶艳与绣心同住一间,剩余的春生与蝶依,香桃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就一张大炕,上边整理出几个床位来,倒也方便,虽远不如府里来的精致,到底不过匆匆地应付几日,显得无比地省事。 春生回到了自个家里,自然是要回家住的,只需禀了归莎姐姐即可。 春生到屋子里探望了蝶依,香桃一番,便邀请她们几个明日得闲了到自家玩耍,这才回了。 只路径后院时,瞧见那东厢房还留着灯,里边人影晃动,春生心道:只盼着那林姨娘无甚大碍才好啊! 春生回到家已经极晚了,只许是头一日庄子里一连着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大家有些激情澎湃,便是这么晚了,家家户户仍然留着灯,并未入睡,许是正在自家里头放肆讨论一番了。 因这日父亲陈相近在园林里守园,得彻夜不归,睡在那林子口搭建的茅屋里,只在不久前得知春生回来了,便匆匆忙忙地赶回来瞧了一眼,却未碰到她人,在屋里等了许久未果,只得悻悻地返回了。 此番春生回来,便瞧见白日那个嚷着要与她同睡的小家伙早已酣然入睡,不知所云了,母亲林氏还挑着灯在灯下边缝补衣裳便等她回来。 春生逗弄了会子熟睡中的弟弟,便见母亲林氏端了热水过来给她泡脚,春生有些感动,只想歪在母亲怀里不想起来,两人坐在床榻边小声地回话,林氏问她这些时日在府里的近况,又见她气色不好,只担忧的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生不想母亲为着她的事情烦扰,只支支吾吾地道:“上月我初潮来了···” 林氏听了一愣,见春生难得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只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揉着女儿的肩膀打趣道:“与自个的娘亲有何难为情的。” 又不住地抚摸着春生的眉眼细细地相看着,高兴道:“不错,往后便是大姑娘了,咱们家春生终于长大咯。” 说着便耐心的交代春生往后来了月事该注意些什么,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东西不能吃,又询问她来的天数,剂量,颜色及身子的异常,等等。 春生听得鼻子泛酸。 她在沈家跟在那沈毅堂身边每日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过活,日日夜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人生吞活剥了。 这些事情她原本一个人可以承受得住的,只是此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被当做世间珍宝般细细呵护着,春生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泛酸。似乎是触摸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觉得心中所有设立的防线在这一刻崩塌了,春生忍不住眼圈一红。 想到之前为了将她领出府去,一向深居简出的林氏竟然亲自来回奔走,四处打点关系,甚至通过秦管事的关系继而找到了府里的杨管家这一层面上来了,杨管家原也是打算帮忙的,只后听说她是斗春院里的,便连连摇头道:“岂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这沈毅堂历来是个霸道的主,不喜约束,讨厌被管着束着,便是老夫人也鲜少插手这斗春院里的事情,这杨管家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是个通透的,多一事不愿少一事,万不愿插手这斗春院里的事,是以,来回奔走了多日的辛苦便白费了。 她并不想父母为了她的事情操心。 只抱着林氏的臂膀将头歪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女儿不愿长大,我若是长大了,母亲可就变老了。” 林氏听了她孩子般的话,一时心中变得无比的柔软,只握着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手心里,揉捏着,喃喃地道:“傻丫头,母亲若不老,你如何能长大呢?” 两人坐着聊了许久,画面平静而温暖。 其实林氏明显感觉得到春生此番回来心事重重,似忧非喜,她便大致猜到了是为何事,又不想她心中有负担,便一直忍住不曾过问,心里忍不住叹息,心道,果然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远远比自己料想的要早些。 林氏脑海中不由想到了许多年前的往事,思绪飘得有些远,一时忆起白日听到庄子里的人说道,说此番随行来到庄子里的还有府里的二老爷及三老爷,林氏想到这里,眸间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日春生赖在林氏屋里,是与林氏,弟弟晋哥儿三人一同睡的,待到第二天天刚亮春生便匆匆地起了,这一个人在书房里伺候还真是有些手忙脚乱,虽事情并不多,但是却时刻离不了人。 春生临走之际还在想着,若是待那晋哥儿醒了没见着她,该是怎样一番表情呢? 第84章 棋局 这日春生一来便觉得整个院子里静悄悄地,半点动静都没有,往日这个时辰院里院外早就忙开了,那主屋更是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今日春生瞧了一眼,只见此刻两侧的游廊下安安静静,连个扫洒的丫鬟都没有,而那主屋的门也还关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一丝往日的忙碌,春生心生讶异,倒也并未曾在意,只直径往书房去了。 春生照着惯例将书房打扫干净了,待到了主子早起时分,便听到外边陆陆续续的开始忙活起来了,起初听到一两个丫鬟婆子细微的交谈声,随后又多了起来,片刻后感觉外头开始进进出出,各自操持起来。 她做好手头上的事情,一时无事,便拿起起了针线坐在一旁缝补了起来,忽然瞧见旁边那盘散落在几子上尚未下完的棋局。 春生好奇的瞧了一眼,只见那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双方紧咬在一起,一攻一守,黑子为攻,攻者大杀四方,步步紧逼,一路攻城略地,称霸一方。而白子为守,守者却也是步步为营,见招拆招,运筹帷幄,守得稳固如山。两方陷入僵局,形势不明,却均当势均力敌,真是好一副精彩的棋局。 春生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没想到那沈毅堂看着多为不着调,倒是难得空有一副好棋艺,原来这是昨夜那沈毅堂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自己在与自己博弈。自个原是不会下棋的,不过是在他跟前耳濡目染,却也跟着学了些皮毛。 原是在那闲暇之际,沈毅堂兴致上头,又见春生聪明伶俐,便一时兴起教了她一二,却不想这春生颇有几分天赋,一学便会,且心境平和,心无杂念,落子缓而稳,与他两个一刚一柔,倒是难得能牵绊住他一二。 此刻春生瞧见那棋局上的黑子过于横行霸道,就如同那沈毅堂本人一样蛮横无理。春生瘪了瘪嘴,忽而心中一动,只下意识地随手执起一颗白子便往那棋盘上一放,却见那原本复杂万分的棋局犹如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迎刃而解,原本被动的白子忽然化被动为主动,一时反倒成了另外一副新局面了。 恰好在此时忽然听到了有人在书房外轻轻地敲门,春生疑惑,只连忙将手里的针线放到了一旁,去开门,一时瞧见归莎正在外头,春生连忙招呼道:“归莎姐姐,你怎么来了。” 归莎笑着上前道:“春生,你手里的活都忙完了么?” 春生想拉着归莎进屋里,一时又忆起那沈毅堂昨日对蝶艳道出的话,便觉得有些不妥,只拉着归莎的手道:“姐姐知道的,书房的活计向来清闲,原本就无甚事情,我手里头事物不多,早早便忙完了。” 归莎笑道:“你是个实心眼的人儿,哪里有你嘴上说的那样清闲,我又不是没在书房里伺候过。”说到这里,归莎回过头来四处瞧了一眼,只凑过来小声对着春生道:“妹妹与我过来,姐姐有几句体己的话与你说。” 春生瞧见归莎这举动,便有些好奇,只将书房的门合上,随着归莎前往那游廊的拐角处。 归莎停下,只开门见山的对春生道:“妹妹,原本此次随行的本该是那莞碧的,岂料临时忽然换成了你,你可知其中的缘故么?” 春生猛地听到归莎提到这件事情,一时愣住,她自昨日临行前才得知此番由她替换了莞碧随着一道同来,心中自是百般诧异,本想着找那归莎姐姐一探究竟的。只是一来昨日那归莎委实忙碌得紧,两人便是碰到了也没什么机会说上几句,这二来嘛,她有些归心似箭,一回来便心心念念的皆是家里的事,一时反倒是忘了这一茬。 只心中到底有些底,她以为是那沈毅堂从中做的梗··· 此刻听到归莎姐姐说起这件事,自是上心,连连问道:“姐姐,这里头究竟有何缘故?” 归莎只凑近了春生,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昨日因着人多嘴杂,我不便与你细说,瞧着今儿个四下无人,我且与你细细说来。” 说到这里,归莎抬眼看了春生一眼,只道:“你可是与那世安苑里的老夫人有何渊源,是在昨儿个临行前,老夫人跟前的云雀姐姐过来了,只吩咐说‘让一个叫作春生的丫鬟此番随着一同前去’,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我心中觉得纳闷,却不知其缘故,只得听老夫人的吩咐行事。又见昨日来来往往人多口杂,不便与你细说,今日见得了闲,越想越觉得里边兴许有些章程,便过来说给你听,也好让你自个心里头有些底···” 春生听到归莎说完,只一愣,疑惑道:“我与老夫人并未有何关联啊,老夫人她老人家怎么会···” 她只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会是老夫人安排她一同前往这庄子里的呢?她心中猜想的还以为是那—— 春生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是那斗春院书房里的一名三等丫鬟,自从在书房当值后,便鲜少外出走动了,只偶尔得了那主子爷的吩咐,往那三老爷的瑞雪堂送过几回东西,其余时刻基本是呆在了书房里,便是那五房内眷的院子也极少去过了,不比当年当跑腿丫鬟时得四处走动。 而那世安苑,更是去得少之又少,便是难得去上一两回,也不过是与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交道,极少见到老夫人本人的,是以,她与那老夫人是一星半点儿的关系都牵扯不上的,此番,听到归莎姐姐如此说来,她只觉得瞠目结舌。 她是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这里头的缘故的。 归莎见春生有些迷茫,只叹了口气,拍了拍春生的手道:“既然你并不知道这里头的章程,那么往后须得多留个心眼了。要知道老夫人她老人家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关注一个小丫鬟的,既然她亲自点了你的名,定是对你有些关注的,此番命你跟着一同过来,只不知道她老人家究竟是有何用意···” 其实归莎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这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关注一个小丫鬟,此番竟然亲自点了她的名,这里头的章程往深了看无非就那么几种,可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渴望平静的她而言绝对皆是忧大于喜的。 春生的脸色渐渐地发白了,只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归莎瞧见春生这幅模样,又叹了口气,只安慰道:“你也别多想,千万先别自个吓唬自个,我许是话说得严重了点,事情到底怎么样现下还不一定了,毕竟老夫人并未发话说过什么。” 又道:“姐姐的话说得直白,只意在让你心中有个底,总比他日事发突然,不知所措来得好,你心中先不要有负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老夫人是个和善之人,通常是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归莎见春生面色发沉,到底有些怜惜,才不过是个初长成的小姑娘,却已屡屡遭受了这么多的担惊受怕的事情了,心里不发憷才怪。 她在这府里待得久,深知这宅门后院里的弯弯道道,她觉得春生是个美好通透的小姑娘,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不会像其他小姑娘似的引以为傲,是个踏实心善的好姑娘,更加难得的是,并未因这府里的锦衣玉食而葬送了初心,迷了心智。 归莎有意提点她几句,只有些事情也并不会因她多提点那么几句便会发生什么改变,不过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准备,提前做好对策罢了。 春生顿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许是事情经历多了,事到临头反而有些临危不乱了。只对着归莎道:“多谢姐姐的提点,我已知晓了,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如今我也早已看淡了,咱们为奴为婢的,不过是随着主子们随意驱使吩咐,哪里有半点反驳的权利,正如姐姐所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如今我也懒得去深思多虑了,不过皆是庸人自扰之,给自个平添了纷杂烦扰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由不得你情不情愿,只不过——” 说到这里,春生顿了顿,只目光微闪,眼里一抹坚毅的神色一闪而过。 春生言尽于此,见归莎担忧的看着她,只反过来安慰道:“姐姐不必因我而感到困扰,我自有成算。” 归莎听了心下复杂,心中不由再次叹息了一声。 春生一时想到了什么,只忽然问道:“姐姐,昨日那东厢房的姨娘无碍了吧。” 归莎有些古怪的看了春生一眼,却是答非所问道:“昨夜爷在那东厢房待了一夜,今儿早起才回来···” 春生一愣,见那归莎姐姐细细留意,判断着她的神色,只忽然嫣然一笑道:“姐姐不必这样看着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那两位和好了,这往后整个院子便相安无事了。” 若是那二位果真握手言和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岂不是如方才几子上那盘对峙的棋局,一切迎刃而解,并且开辟新的局面了么? 第85章 挑人 话说这林姨娘腹部绞痛,原是患了胃疾,许是常年茶饭不思,又心有郁结之气,长此以往,便慢慢染上了此类病症。只这类病症无法从根本上进行医治,得需慢慢的调理。 林姨娘此番一犯病便是一连着好几日皆不舒坦,头一日实在是痛的不行了,只觉得连手脚都麻木无力了,险些昏厥了过去。 那素衣姑姑见状只连连帮她调整气息,慢慢地将气息吸满,然后缓缓地地吐出来,如此反复,后再吩咐厨房煮了生姜水让其服用,待到了夜深时分,这才慢慢地好转了些,却也一直是反反复复,并不十分安稳,直到了第二日早起这才渐渐入眠。 那沈毅堂当夜守了一夜,后几日也一直陪在身侧,是以,春生已经好几日未曾瞧见他了,只觉得心下紧绷着的那根琴弦似乎是落地了。她心中只祈祷着:只盼着那林姨娘能够借着此次契机重新夺回那沈毅堂的宠爱才好啊! 想当年那林姨娘是如何得势,在这沈家五房里的地位是如何如日中天,几乎是全面的压倒了那正房太太苏氏,可谓一家独大。那沈毅堂该是万分宠爱她的,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不知怎地就忽然闹成了这样一副局面。只春生觉得那沈毅堂心中多少该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听到她身子不适便彻夜过去守着呢。 如此是最好不过了,且凭着当年那沈毅堂对她的看重程度,一旦那林姨娘此番复宠,如往后又与那沈毅堂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话,那沈毅堂定会无暇顾忌其它了吧,春生心中这般想到。 这几日五房院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不比往日来的热闹欢快,毕竟如今形势不明,一众丫鬟婆子见状也是个个按捺着心里的小心思只等着静观其变,当然也不乏有那瞧见东厢房里林姨娘有复宠迹象的,便忍不住伺机而动,上赶着过去献殷勤的。 那五房气氛如何异样尚且不提,此刻庄子里上上下下却在为着另外一件事忙碌着,便是为着此番祭祖做准备,平日里祭祖的流程是:先于头一日去给祖先坟上添土,以示家族人丁兴旺,繁荣昌盛。第二日便领着一众子孙前去拜祭,自古祭祖是件庄严肃穆的事情,十分庄重。 只此番沈家祭祖却是在老宅子的祠堂进行,那沈家的祖宗们已于百年前便早早迁回了元陵那沈家的陵墓之中,往年皆是在沈家陵墓或是与沈家的族人一同在元陵祠堂里祭奠。此番那沈国公沈太爷却是忽然想要来到曾经先祖们出生及下葬的初始之地进行祭拜。 薛管家早早地便准备了祭品,酒水等一应东西,府里上上下下开始更换了饮食,穿戴的喜好。便是那沈毅堂这日也难得收起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性子,穿着一身简洁干净的青衣,神色严谨威严。 这日一大早沈毅堂便起了,随那沈老太爷领着,与二房沈冲详,三房沈冲瑞,及各房的正房太太及子女一同参与,祭祖的仪式繁琐而冗长,所有人皆得保持庄严肃静,不可嬉闹追逐。 伴随着司仪的唱词及吹奏唢呐的声音,得依次随着准备上烛,上香,由各房开始依次向祖宗鞠躬行跪拜礼,礼毕,进馔,巡献酒礼,跪拜,叩首最后敬读祭文,焚献冥币纸钱等等。 整个流程枯燥复杂,全然依照往日族里的仪式进行着,尽管此刻唯有沈家自家人在场,丝毫不曾怠慢。待到祭祀结束下来,那身衰体弱的三老爷沈冲瑞早已身体恍惚,踉踉跄跄了,连忙由着下人们送回院子歇息。 后一行人随着到老夫人院子里一同用饭,直到饭毕,这场祭祖仪式才算真正结束。 一时,那沈毅堂身子一松,便懒洋洋地往那椅子上一靠,只差没将双腿搭在桌子上了,嘴里长吁短叹道:“当真是累死个人呢。” 又随手活动了下肩膀,仍觉得浑身上下疲乏得紧,便随手指着一旁的小丫鬟道:“还不快过来帮爷捏会子肩,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如何指望你们伺候好老夫人···” 那小姑娘是新来的,不过十三四岁,还有些生疏胆小,猛地受到那沈毅堂的叱责,只害怕得不行,颤颤巍巍的过去伺候。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老子才刚走,你就这般没个正形,也不怕旁人瞧见了笑话。” 沈毅堂笑嘻嘻道:“这里又没得旁人,太太又不是旁人,便是能让太太笑话几句,我也乐意听着。”说着便又对着身后吩咐道:“再上一点,力道再重点···” 老夫人笑骂道:“你就贫嘴吧你!”又见那沈毅堂站了一天,确实劳累了,便也有些心疼,一时不忍多做叱责。只忽然想起了一茬,不漏痕迹的问道:“听说前几日你屋里的那个林氏身子有异,这会子没什么大碍吧?” 沈毅堂闻言,嘴里的微笑稍稍赦住了,只不轻不缓地道:“她身子骨是有些不大好,前几日犯了胃疼的老毛病,不过这几日已无碍了,儿子替她谢过太太的关心。” 老夫人听了只点了点头,又忽而语重心长道:“现如今你的性子也收了,在外又有稳当的当值,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只为何这后院却是···”老夫人不忍说下去,只满脸愁容道:“我儿现如今也是个这么大的人了,只你看老大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敬哥儿都能够满地撒欢的跑了,可到了你这里却是···” 说到这里,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老婆子我也不知道还能够在这世上活上几个年头,便是你老子也是年纪一大把,半截身子骨没入黄土的人了,前几日还在与我唠叨,说虽是膝下儿孙满堂,却一个个都长大了,皆挨得远远地,显得冷清得紧,虽他嘴上不说,我却是知道的,只盼着你这头快些给他生个胖小子出来才好呢!” 沈毅堂听了,只垂下了眼皮子,道:“儿子屋子里的事情还频频劳得太太操心,实在是儿子不孝。” 老夫人闻言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只忽然道:“因知道你不喜,因此我这个做娘的一向纵着你,不愿插手你房里的事情,只是你看你屋里的正房苏氏常年不在,姨娘林氏身子又虚弱得紧,便是那个通房袭云伺候了你这么些年了肚里也不见任何动静,简直是没有一个可心的。此番瞧着我儿着实是委屈,为娘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啊!且再过些时日你便将赴往扬州将那苏氏接回,想必往后院子有个女主人帮忙打理着,定会顺心许多。”说到这里,老夫人忽然看向那沈毅堂的眼睛道:“往后定会越来越好的,届时为娘的在为你挑选一两个称心伶俐的在身边伺候可好?” 沈毅堂听了只是一愣,道:“太太要为儿子挑人?” 老夫人道:“这有何不可,为娘的瞧见你身旁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竟让我儿这么些年无所出,便是挑几个可心的放入房中又有何不可?且说,瞧瞧你屋里的那几个皆是你自个挑选的,虽生得水灵,却也不见得能多入心,为娘的自当是为你好,替你挑选的定是温婉贤惠的良家子,定不会再让我儿受此委屈呢!” 沈毅堂只有些哭笑不得。 往常皆是他瞧见了相貌伶俐的丫鬟们,便向老夫人讨要,每每闹得老夫人对他直眉瞪眼,说他胡闹,往往在这方面老夫人对他约束得多,尽管约束不住。却没想到此番竟然扬言亲自帮他挑选,沈毅堂有些哑然失笑。 只笑冲着老夫人道:“我的好母亲,儿子知道您为了儿子后院的事情操碎了心,只儿子的喜好可与母亲的可不同,莫因此生芥蒂可不好了。” 老夫人却是了然的笑道:“当母亲的哪里不知晓儿子的喜好,你且放心,准会让你我共同满意的。” 沈毅堂听了,眉毛一挑,一时也有些意动,他且自回元陵起便一直空旷到了现在,他本就与那林氏之间存了些隔阂,便是此次回了也不见起色,那袭云过于规矩,新来的轻舞虽几次勾得他来了心思,却屡次被打断,且此番一连在春生那个小丫头手里受了几次挫,便半点心思皆没有了。此番听到老夫人一言,虽觉得有些意外,到底且随了老母去吧,只要她老人家乐意,只并未完全放在心上,即便是如此,到底也是消受得起的。 这沈毅堂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子话,这才回去。 待他走后,旁边的林嬷嬷笑眯眯道:“且依老奴看,夫人这番举动,少爷怕正乐得如此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然还能如何,那个兔崽子自小是个倔的,素来不喜旁人干涉他屋里的事情,尤其是自那个苏氏的例子过后,凡是亲戚友人家适龄的女子,一律不再看一眼,虽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对那桩婚事介怀的很啊!不然也不会因此就迁怒到了这般地步。只老婆子我也是没有办法,年初时确实是相中了那远方表亲家的侄女,那女孩温婉可人,蕙质兰心,我一眼便相中了,与咱们家毅堂配得紧,他房里没个省心的,我唯有再为他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呢!只知子莫若母,他既然不喜这种方式,那唯有出此下策罢了···” 林嬷嬷感慨道:“唯愿少爷能够明白夫人的一片良苦用心就好啊!”只又有些担忧道:“既然少爷不喜这样的方式,那夫人如何···” 老夫人淡淡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第86章 遇到 却说这日庄子上上下下都忙活了一上午了,各房主子们皆是有些疲乏,都各自回去午歇了。四月的天气难得阳光明媚,晌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懒的,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在这春夏的交替时分,直让人觉着浑身无力乏困。 整个庄子里静悄悄地,唯有庄子里的下人们还在后头悄悄地忙碌着,做着一些祭祖扫尾的事宜。 而这陈家的陈相近因着对其他事情皆是一窍不通,唯有对那林园里的种植较为在行,他在庄子里横竖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这几日皆安排在了园林守着。这日林氏又在庄子厨房里帮衬着,故而此日便由着张婆子领着晋哥儿去园林给那陈相近送饭。 只恰好被路经的秦婆子一把叫住去搭把手,秦氏便领着晋哥儿到一旁的廊下候着,并对他嘱咐道:“祖母去与秦婆婆搭把手,晋哥儿乖乖呆在这里等着祖母,祖母一会儿便过来,可千万不许乱跑···” 晋哥儿手里捏着春生奖励给他的九连环正玩得不亦乐乎,闻言抬眼看了张婆子一眼,奶声奶气道:“好的,祖母放心,晋哥儿就在这里等着祖母回来,哪儿都不去···” 那一旁的秦婆子见状和蔼的摸着晋哥儿的头,可劲的夸赞道:“咱们晋哥儿当真是乖巧得紧···” 晋哥儿被人当面夸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有礼貌的弯腰道谢道:“谢谢秦婆婆的夸赞。” 秦婆子与张婆子两个对视一笑,因是在平日里生活的庄子里头,晋哥儿虽小但是却并不陌生,那张婆子便放心的随着秦婆子一同去了。 待她们两个走后,晋哥儿晃头晃脑的四处瞧了一番,见前头有一遮阳处,便迈着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走了过去,找到一处亭子坐在了石凳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一边等候着。 只忽然瞧见廊下有一个穿着浅绿色褂子,下身穿戴白色小裙儿,头上挽着一个垂鬓的女子从眼前经过,因是背对着,晋哥儿一时瞧不清那人的面相,只想到早起见到自个的姐姐也是这样一副打扮,此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高体型皆有些肖像春生,晋哥儿一时高兴,激动的喊了声:“姐姐···” 却见那个人似乎未曾听到,身影恰好走到了拐角处,只拐了个道便消失在了眼前。 晋哥儿一时有些着急,小身板立即麻溜地从亭子的石凳上滑溜下来,朝着方才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 却说那沈毅堂此刻正从老夫人院里出来,正准备回自个院里去,只一路走着一路想起方才老夫人说道的话,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许是方才那番话确实勾得他心里头平生了几分春意,只心下莫名的有几分意动,便越发坐不住了,只忍不住想要快些回了自个的院里,却不想走到半道上,忽然瞧见有个小孩童正立在前头岔口处皱着眉头直犯愁。 这里是条小径,只在不远处分了两道岔口,一条是通往北院,一条是通往后头南院的,沈毅堂猛地瞧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出现在眼前,只一时一愣。 许是方才与老夫人恰好聊到了这个话题,他确实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身旁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即便是那些个狐朋狗友无不诞有子嗣,便是那瞿三儿,儿子都生了两个了,无外乎老夫人忍不住开始念叨了。 只是,他乃是家中的幼子,素来没有继承家业,续承香火的负担,又历来是个爱玩乐的性子,自由清闲惯了的,觉得再玩个几年也并无大碍,对于子嗣方面他素来未曾多想过,又许是觉得自己尚且还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哪里能有个当爹的样子,是以一切是顺其自然,随性随缘。 又或者曾经也曾期待过,只是—— 若是他沈毅堂的儿子平安长大了,此番也该有这般大了吧。 沈毅堂只立在原地沉默了起来,片刻后,忽而抬起了步子向前走了过去。 晋哥儿见前边有两条道,一时分不清姐姐究竟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又回想起自个方才答应了祖母得在原地等候着她,哪儿也不许去,只现在一路寻到了这里,姐姐也跟丢了,又一时忘记了回去的路,晋哥儿一张小脸满是愁容,只不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道:“你这个小娃娃在这里做什么?” 晋哥儿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只扭过身子一瞧,便瞧见有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自个的眼前。 此人身形过高,生得比自家爹爹还高,晋哥儿只得费力的抬起了小脑袋,又见此人面目威严,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全然不是自己平日里瞧见过的人物。 晋哥儿虽年纪尚小,但也已经到了能够分辨事情好坏,是非对错的年纪。此番猛地瞧见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出现在眼前,一时有些紧张胆怯,只因着自幼被林氏教导出几分涵养,虽心里有些害怕,仍然一脸礼貌的回道:“我···我在找姐姐···” 沈毅堂见眼前的小孩童说话奶声奶气,软软糯糯的,似乎有些害怕他,只将手里的九连环捏得紧紧地,这不过才三岁的小孩童竟然把玩起九连环来了,沈毅堂有些诧异,便随手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道:“这个东西你会玩么?” 晋哥儿手一缩,这个九连环是他的心爱之物,是姐姐奖励给他的,往日里便是小壮儿哥哥想要借着玩一玩,他都有些舍不得,眼下见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他只下意识的想到藏起来。 又见那人眯着眼瞧着他,嘴角勾着一丝笑,面上有几分打趣的意思,晋哥儿小脸一红,觉得自己太过于小家子气了,便又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缩回去的九连环拿了出来,抬起圆溜溜地大眼睛看了那沈毅堂一眼,见他虽生得人高马大,但像似无害,这才道:“这个东西叫做九连环,是我姐姐奖励给我的。”顿了顿便又疑惑问道:“这个东西可以怎样玩?” 他只知道这个东西叫做九连环,因是姐姐奖励给他的,便非常喜欢,平日里走到哪里皆拿在手里把玩着,无事便来回研究,但并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究竟该怎样玩。 沈毅堂听了眉毛一挑,见眼前的小娃娃实在是小得紧,似乎才到自个的膝盖处,这样小小的一团,却乖乖巧巧的立在自个跟前,虽年纪幼小,但是吐字清晰,还能够与他对答如流,便一时觉得有趣,只笑着随口问道:“这个既然是你姐姐奖励给你的,难道她没有教过你么?” 又往前走了一步,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个庄子里的小孩么?” 晋哥儿乖巧道:“我叫陈晋冬,嗯···是陈家三房陈相近家的孩子。”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是这个庄子里的,大家都叫我晋哥儿···”又偷偷瞧了沈毅堂一眼,小声道:“你也可以这样子唤我···” 沈毅堂听说他姓陈,顿时心下一动。 他可是知道书房里那个小丫头就是在这个庄子里长大的,又忆起前段时间那丫头在自个跟前说道自己有个三岁左右的弟弟,便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小孩童。 见他不过三岁左右的年纪,却乖巧有礼,虽穿了一身简洁的蓝色布衣裳,面料虽不算华丽,但是一身干净整洁,举手投足间处处透露着一股乖巧有礼的气质,若非事先知晓是这个庄子里哪户下人家的小孩子,不然定会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呢。 又见他生了一张圆滚滚的脸,粉雕玉琢,一张小脸奶白奶白,浓眉杏眼,显得秀气俊俏的紧,可仔细瞧着,那副眉眼却依稀有着几分熟悉的味道,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分明就有几分那个小丫头的影子在里头呢。 沈毅堂一时蹲下了身子,仔细看着晋哥儿的眉眼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姐姐可是唤作陈春生?” 晋哥儿见他认识自己的姐姐,一时惊讶,又有些高兴,顿时生出了几分亲近,只开心道:“叔叔,你认识我姐姐吗?” 沈毅堂听到眼前的小娃娃唤他作为叔叔,一时脸上一抽,虽往日比眼前还要大上几岁的孩童换他一声叔父也并不为过,只不知为何,此时心中却徒生有几分别扭,沈毅堂双手握拳置于嘴边轻轻咳嗽了下,对着晋哥儿道:“我自然认识你姐姐,你不是在找你姐姐么,我领你过去找她可好?” 晋哥儿听到此话面上一喜,只随即又有些苦恼道:“可是祖母让我在外头等着她呢,若是瞧不见我,定会心急的,我要回去等着祖母···” 沈毅堂见小家伙嘴里说着要回去等着祖母,心里分明是想要与他一同去寻姐姐,便觉得有些好笑,心道不愧是两姐弟,便是连着口是心非的脾性都生得一模一样,便对晋哥儿越看越顺眼了些。指着身后的杨大对着他柔声道:“我让这位叔叔去告知你祖母一声,就说你此刻正在姐姐那里玩耍,让祖母不必担忧,一方面你祖母可以放心,另一方面又可以找到姐姐,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第87章 夸赞 沈毅堂派了杨大亲自去知会张婆子一声,杨大照着晋哥儿的描述倒也很快找到了地方。 晋哥儿原先随着一同前往到庄子里转过,对庄子里的环境并不算陌生,只以往都是随着大人们一道来的,很少像此次这般一个人转悠,这才一时不察迷了路,但是对外头的景致倒是熟悉得紧,几下便描述清楚了。 杨大将事情一一告知,只那张婆子听了一时瞠目结舌,又见来人竟然是沈家五房老爷跟前最为得力的随从,便一时战战兢兢地道:“只我们家的小娃儿打小没见过世面,万一冲撞了主子可怎生是好啊···” 那杨大素来面色冷淡,话语有些少,见此人乃是春生家的祖母,倒也难得耐着性子和睦的宽慰道:“婶子不用担忧,咱们主子爷向来和睦,此番瞧见你们家那小儿生得乖巧伶俐,便特允了带他过去寻姐姐,横竖有春生在一旁,您老不用担忧,待到了晚间自会随着春生一道回来了···” 张婆子虽听他说得轻巧,到底心中有几分发憷,只一时对着杨大道:“还烦请小哥照看一二···”又与之寒暄了一番,便匆匆地去与那陈相近送饭,只心中没底,心道,得快些回来与那林氏说道一声才好。 却说这边沈毅堂领着晋哥儿往自个院子回,沈毅堂走在前头,后边的小厮见状立即眼明手快的三两下抱起了晋哥儿跟随在后头。 却见晋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边挣扎一边道:“叔叔,你快些放我下来,晋哥儿已经长大了,娘亲说往后得自己走,不许再让人抱着呢。” 那小厮正欲劝说一二,便见前头的沈毅堂扭过头对他道:“他既然乐意自己走,便将人放下来吧。” 又看向晋哥儿道:“嗯,不错,男孩子哪里就有那般娇弱,来,跟着爷后头走···” 晋哥儿便从那小厮身上滑溜下来了,迈着小短腿跟在沈毅堂身后。 只待那沈毅堂往前走了了几步,便见身后的小娃娃小胳膊小腿的跟着,他迈出一步,身后的小家伙得踏个两三步,委实缓慢得紧。 沈毅堂不由放缓了脚步。 晋哥儿见那沈毅堂在等着他,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赶了上来,不由踮起了脚尖一把牵起了那沈毅堂的手,沈毅堂微微一愣,低头看着手里软乎乎的小肉手,一时有些怪异。 当沈毅堂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童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里边所有人全都震惊了,纷纷目瞪口呆起来。要知道爷至今尚无子嗣,自从当年那回···总之,这个院子里是从未有小孩子出现过的,便是提都无人敢提及,尤其是这般大小的孩童。 待后来渐渐回过神来,只一个个直稀罕的盯着瞧。 那蝶艳瞧见了,心里头一噔,心道这个该不会是爷在外头的私生子吧,又仔细打量着眼前小孩子的眉眼,只觉得莫名有些熟悉,蝶艳心中只咯噔一下,心里直发憷,嘴里却惊讶道:“呀,爷,这是哪家的小孩童,生得好生伶俐可爱啊。” 沈毅堂笑着随口道着:“半道上捡回来的!” 蝶艳闻言心下一松,又见此孩童眉眼生得秀气,虽他穿了一身男童的衣裳,嘴里却是故意逗弄着晋哥儿道:“小娃娃,你长得好漂亮啊,就像观音座下的散财童子一样好看,给姐姐说说看,你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子啊···” 晋哥儿一进院子,便瞧见里头莺莺燕燕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了上来,只心中有些发突,他几时瞧见过这幅场面,不由拽紧了那沈毅堂的手。 又瞧见里头女孩子的打扮个个肖像她的姐姐,便一时有些犯迷糊。 见这个多漂亮的姐姐直围着他瞧着,只有些不好意思,又观前头打头的那个漂亮的姐姐一上前便过来掐他的脸,又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子,晋哥儿脸蹭地一下红了,满脸羞涩的道:“我可是男孩子哩···” 说着便躲了那蝶艳的触碰,只双手抱着沈毅堂的大腿,嘴里无助的喊着:“叔叔,晋哥儿的姐姐呢···” 沈毅堂眉毛一挑,往那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书房的窗子打开了,只瞧不见里头的人,沈毅堂弯腰一把将晋哥儿举了起来,笑着道:“待爷换了衣裳,这就带你去找姐姐!” 一时便踏进了主屋,那蝶艳立即伺候着他换衣裳,旁边几个丫鬟见晋哥儿生得可爱,纷纷围在一旁逗弄着,又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塞给他吃,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晋哥儿与她们熟悉了些,便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只一一回答了,又非常有礼貌的挨个道谢,直把几个丫鬟们乐得心都化了。 晋哥儿见那沈毅堂进了里头的屋子还未出来,便四下张望,见里头的几个姐姐的穿着打扮与春生有些相似,便挨个细细的打量,所有人的瞧遍了,只没有发现春生,晋哥儿便巴巴等着沈毅堂出来。 一旁的小香桃听到他的名字唤作晋哥儿,一时觉得有些耳熟,只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早几日春生还在她耳边念叨来着,就是春生生辰那回,还只指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面点小寿桃对着她道“喏,这个一眼便知道定是晋哥儿捏的”,香桃这便想起来了,直瞪着圆溜溜的眼盯着眼前的小萝卜头瞧着,见他果然生得与春生一模一样,便有些兴奋地问道:“你可是春生家的那个晋哥儿?” 晋哥儿猛地听到有人提及春生的名字,一时激动,圆头圆脑的小脑袋直猛地一点一点的,道:“晋哥儿来找姐姐不小心迷路了,方才那位叔叔说知道姐姐在哪里,便带我过来了,姐姐,你也知道晋哥儿的姐姐在哪里么?” 香桃听了顿时来了劲儿,道:“我当然知道,我这就领着你去找春生吧!” 一时牵起了晋哥儿的手正欲往书房去,猛地瞧见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的从里屋出来,便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沈毅堂对晋哥儿招了招手道:“来吧!咱们走!” 晋哥儿看了眼沈毅堂,又看了眼香桃,果断了选择跟随了前者,却又聪明地对着后者甜甜的笑了一下。 香桃嘟着嘴也想跟着前去凑热闹,却被蝶依一把扯了回来,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得给我消停会儿···”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地,只目送着那沈毅堂牵着晋哥儿直往书房去了。 却说春生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闹腾,这么大的阵仗,不用想便知除了那位爷回了还会有谁,只见这日的喧嚣格外大些,春生便往窗子口瞧了几眼,便见几个丫鬟正低着头围在了一块儿,也不知道在干嘛。春生只瞧了一眼,便很快的收回了视线。 这几日那沈毅堂皆未曾来过书房,得了闲便往那东厢房林姨娘屋子里去了,春生便觉得有些轻松,心道,这日只怕也不会过来,便自个忙活自个的去了。只没过多久,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奶声奶气的在喊着“姐姐···姐姐···” 春生一愣,只觉得这道声稚嫩的声音分外耳熟,怎么瞧着有几分像是晋哥儿的? 春生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里是爷的院子,晋哥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待那声音越来越近,春生便站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走去。下一刻,便见书房的门被从外边给一把推开了。 春生瞧见那沈毅堂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只是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半大的小萝卜头。 春生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处。 晋哥儿见到姐姐,异常激动,只欢快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春生的双腿,高兴地唤着:“姐姐,姐姐,晋哥儿来看你啦!” 春生许久才反应过来,只看了那沈毅堂一眼,又看向自个脚边的弟弟,良久,才艰难的问道:“晋哥儿是如何来的?” 晋哥儿立即返过身子,伸出小手指着那沈毅堂道:“是叔叔领着我来的···”顿了顿,见了春生,瞬间化作了一小话唠,喋喋不休道:“晋哥儿方才瞧见了姐姐,只姐姐走得太快,晋哥儿跟不上便迷路了,幸好遇到了叔叔,叔叔将我领了过来···”说着小孩学舌似的,不忘对着那沈毅堂夸赞道:“叔叔真是个好人!” 沈毅堂听到此处只面上一抽,头一次受到小孩子如此直白的夸赞,只心里怪异的紧,不由假意咳嗽了几声,又见春生那小丫头看了过来,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又板着一张脸瞪了她一下,只连连往里走。 春生只牵着晋哥儿来到沈毅堂的跟前,小声恭敬道:“奴婢多谢爷将奴婢走失的弟弟寻到了,只小孩子不懂事,怕冲撞了爷,奴婢先将弟弟送回去在回来伺候爷吧!” 那沈毅堂却是看也不看春生一眼,只对着晋哥儿问道:“你可是愿意在这里待着?” 晋哥儿好不容易见到了姐姐,自是不愿意走的,见姐姐要将他送回去,一时小脸直发愁,后又见那位叔叔问他愿不愿意待着,他自然是乐意的,可是又不敢不听姐姐的话,便满脸地纠结。 沈毅堂见状,只对着晋哥儿招手道:“你过来,到爷跟前来!”说着便又侧眼瞟了春生一眼道:“你去给爷倒杯茶来吃!” 春生一愣,嘴唇动了动,想要再说几句,却见那晋哥儿眼巴巴的瞅着她,到底心下一软,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见晋哥儿心下一松,生怕春生反悔似的,快速的往沈毅堂那里跑了过去。 晋哥儿年纪虽小,到底还是有几分眼力的,知道这位叔叔定是个厉害的人物,竟然连姐姐都得听他的话,姐姐是他最喜欢的人,也是最怕的人,姐姐怕那位叔叔,他害怕姐姐,可是他并不怕那位叔叔啊,只要与叔叔相处好了,他便能够留在这里玩耍了,晋哥儿心里头贼头贼头的想着。 而且,叔叔好像也乐意让他留下来。 春生叹了口气,只退下去沏茶,待一回来便瞧见那晋哥儿竟然坐到了沈毅堂的腿上,嘴里软糯的道着:“叔叔,我出一道题给你猜猜看吧!” 沈毅堂挑眉笑道:“哦,你要出题给爷猜?你说来听听···” 只见晋哥儿狡黠一笑道:“叔叔,你可知‘玉不琢,不成器’的上一句是什么?” 第88章 抚弄 沈毅堂听到是这样一道题,倒是微微一愣。 晋哥儿见连他都答不上来,只捂住嘴偷笑着,心道,原来竟然连叔叔也答不上来啊,顿时心中好受些了。 沈毅堂见状,只摸了摸鼻子,问晋哥儿:“这道题是你姐姐出来考你的吧?” 晋哥儿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惊讶道:“叔叔,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毅堂只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道:“你姐姐那么聪明,出的题自然不是常人能解的。” 晋哥儿听到他夸赞自己的姐姐,比夸赞了自个还要高兴。 春生听了却是脸一热。这哪里是什么高深的题目,分明是她捉弄晋哥儿的,听到那沈毅堂意味不明的拿来打趣,只觉得心中老大不自在。 又见那晋哥儿非常亲昵的坐在沈毅堂的腿上,一双小腿自在的晃着,心中非常诧异,更多的却是让人忍不住惊骇。要知道那沈毅堂虽平日里瞧着眉梢带着笑,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看似温和亲近,实则身上带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荣贵气,看似容易靠近实则难以接近,更何况如此亲近呢。 且那沈毅堂乃世家大族的的公子哥,晋哥儿不过只是沈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乡野家生子,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尊卑有分,便是道一句这样的家生子便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也并不为过。 可是,此刻,却丝毫不见那沈毅堂脸上有任何的不屑,反而与晋哥儿两个相处和睦,看得出来,似乎晋哥儿难得入了他的眼呢。 许是他曾经也有个孩子,若是平安长成也该有这般大了吧,春生心中这样想着,心中一时闪过一丝异样。 春生将茶递给沈毅堂,恭敬的道了声:“爷,您要的茶,小心烫。” 沈毅堂抬眼看了春生一眼,接过吃了一口。 晋哥儿见到春生过来了非常高兴,知道姐姐不会送自己走了,一时便放开了,时而稀罕的指着案桌上的文房四宝问春生这是何物,又拿着手里的九连环让沈毅堂教他玩。 晋哥儿还未曾正经的习字,只林氏闲暇之际拿了笔墨教了练习自己的名字,春生偶尔教着背几首诗词,预备待到了今年下半年或是明年开春在教他,林氏道,晋哥儿现下还小,得有些童趣才好,是以并不曾拘着他,只在为人处世,礼仪尊卑方面多做引导。 此番春生见晋哥儿活跃得厉害,权将书房当做自个家了似地,半点不怕生,缠着自己与那位爷问东问西,新奇的紧,叽叽咋咋地可高兴高兴坏了,她虽知道晋哥儿童真娇憨的的本性,到底怕一时聒噪冲撞了主子,便不漏痕迹的冲晋哥儿使了个眼色,却见平日里一向伶俐的晋哥儿此刻竟然丝毫未曾接受到她的讯息。 反倒是那沈毅堂直直地看了过来,她一眼便望进了他的眼底。 春生脸一红,只连忙低下了头去。 晋哥儿喊了好几句,见那沈毅堂未作回应,一抬头,便见那沈毅堂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姐姐,眼睛一眨不眨的,晋哥儿随着一同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沈毅堂,歪着脑袋,小脸一阵迷茫。 三个人都未出声,只觉得这一刻书房里的气氛怪异的很。 春生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发慌,直觉得强压着自己定了定神,只将眼睛抬了抬,张嘴道:“晋哥儿有些不懂事,奴婢怕吵着了爷,现下已到了爷午休的时候了,想必爷身子有些乏了,还是容奴婢将弟弟带下去吧。” 沈毅堂直直看着春生,见她小嘴一张一合的低声说道着什么,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已经许久未曾瞧见她像今日这般絮絮叨叨了,两个人处在一个屋子里一整日也说不了几句话,便是张嘴无非是他横眉竖目的说道一二,而她呢,只垂着头低头认错,看都不看上一眼。他自然是有些火气在里头的,只想冷着一张脸将她晾在一边,看她如何自处,却没想到反倒是成全了她,只觉得愈发自在了起来。 沈毅堂心里气得咬牙切齿,真想将人一把捞过来狠狠地教训一二。 最初是因着什么事情闹了脾气他都快要忘记了,起先只要想起那丫头明面上乖乖巧巧的将他伺候得周周到到,可私底下却是对他不屑一顾,竟然如此的轻视蔑视他,自尊心作祟,他哪里受得住,只觉得怒不可止,真想一把撕碎了她,反正不过是个奴才,他心中这样想到。可事情已然过了这么久,便是再大的愤怒也随着时间渐渐地淡了下来,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相处模之中。 他是主子,哪里有主子腆着脸主动和好的,他落不下这个脸面,却没有想到那个陈春生,小小年纪气性倒是不小,平日里的伶俐劲儿哪去了,当真是个榆木疙瘩,没瞧见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么,若是旁的女子早就一脸谄媚的围了过来,使出浑身解数将他伺候舒坦了,哪里像她,半点眼力劲也没用,杵在那里闷葫芦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当真是要将他气死了。 他便也冷着一张脸,看谁能熬得过谁。却没想到自个气得心肝脾胃都发颤,对方半点事儿都没有。 此番却瞧见就杵在自个跟前,一张小脸微垂着,低眉顺眼的,小嘴一张一合,声音柔软好听,比那晋哥儿还来得清脆酥软,沈毅堂面部的线条渐渐地柔和了起来。 只又深深的瞧了春生一眼,淡淡地道:“无妨,难得今日这书房还有丝人气儿,晋哥儿深得我心,爷并不觉得闹腾,反倒觉得有趣。”说着便看着春生若有所思的道:“你若是觉得聒噪,便自个退下吧。”说着便又低下了头手把手的教着晋哥儿玩九连环。 留下春生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 什么叫做她觉得聒噪,那是她的弟弟,她觉得亲近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聒噪啊,不过是说的体面话,却未曾想,竟然拿着她的话来堵她的嘴。 春生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她一侧眼,就瞧见晋哥儿难得的兴致高昂,这样的兴奋与她待在一块是截然不同的,与她处在一块,晋哥儿是腻歪的,缠人的,非常的粘人欢喜。可是与这沈毅堂一起,晋哥儿眼里满是崇拜与信服,这分明有一种亦师亦友的感觉,是一种与女子间不同的男子间的相处方式。 春生心中有些讶异。 又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沈毅堂,毫无疑问,这本就是一个天之骄子,他的存在,便是注定要让人仰视的,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自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何况晋哥儿这样一个三岁的小孩童,自然从心底忍不住畏惧尊崇呢。 春生见那沈毅堂在教晋哥儿解九连环,也并不是帮着他解,只是告知他“得将中间的环一一解出来,便算成功了”,晋哥儿听到还有这一茬,小脑袋一愣,便跃跃欲试,这沈毅堂无非说了这样一句,又间或鼓励一二,两人其乐融融。 一时无事。 到底小孩子心性,玩兴大,瞌睡一来,也转眼能睡着了,沈毅堂身前的小家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往前边的案桌上磕去,幸好他眼明手快的用手掌一把接住,却见晋哥儿砸吧砸吧两下枕在他的手心里睡着了。 沈毅堂几时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从来只有旁人伺候他的份,哪里轮得到他伺候别人,若是放了其他小孩儿一早便被他甩到地上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浑身僵硬的保持着这样的动作,难得满脸的无措。 春生瞧见了只唬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帮忙,她弯着身子试图从沈毅堂怀里接过晋哥儿,只晋哥儿睡姿过于舒适,小屁股撅着,整个身板都背对着沈毅堂趴着,力道悉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他的手掌上。 春生只小心翼翼的扶着晋哥儿的脑袋,让他的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待他靠稳了,便一只手绕到了晋哥儿的背后,另一只手从晋哥儿的腋下插过,双手一用力便将晋哥儿抱了起来,只见那沈毅堂也随着春生的起立一把艰难站了起来。 春生一愣,这才发觉那沈毅堂竟然也还抱着晋哥儿的小身板,忘记了松手了,又或者是他已经松开了手,只春生搂住了晋哥儿搂得过于用力,沈毅堂的一只手还卡在了春生的胸前,一时挣脱不得。 春生的脸瞬间唰的一下,红得滴血。 她只有些慌乱的将晋哥儿抱开了些,只晋哥儿浑身肉肉的,年纪不大,重量倒是不小,春生力气不大,又唯恐吵醒了他,她的手受不了力气,又许是情急之下慌乱的紧,越是心急越是办不成好事儿,只见怀里的小人儿不住的往身下滑落,春生只得将晋哥儿往上颠了颠,却感觉得到胸前的那只大掌随着她上上下下的动作不住的往她胸脯上来回抚弄。 春生快要哭了。 第89章 哗然 沈毅堂原本是想让春生将晋哥儿放到软榻上歇着的,怎知出了这样的变故,感受着从手指间传来的温柔触感,那样的柔软,他顿时两眼发直的盯着春生,不能言语。 春生费力地调整了下姿势,总算将晋哥儿的身子拉开了些,可是却见那沈毅堂一动未动,手掌还握着她的,春生颤着声音唤着:“爷···” 沈毅堂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慢慢的将手掌松开,然后缓缓地抽了出来。 春生红着脸抱着晋哥儿,直接逃也似的出了书房。 沈毅堂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脸羞涩的溜走了,他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慢慢地将自个的手掌举起盯着瞧着。 指尖依稀还残留着方才温热香软的体温,春生不过是才刚刚发育的身子,他堪堪一掌便握住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沈毅堂心里这样想着,顿时胸腔一荡。 他其实并不是故意的,只他抱着晋哥儿的手还未来得及松开,她的身子便已经靠了过来,直接将他的手禁锢住了。待他反应过来时,手下意识的探了探,便已是方才那副局面了。 沈毅堂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方才那张红得发烫的的小脸,他的手掌不由慢慢的收紧,握成一个拳头紧握住,最终忍不住咧嘴一笑。 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缠绕许久的烦愁好似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春生将晋哥儿送回去之后竟然不敢回到书房去了,她一直拖延着返回的时间,却觉得这日的时日过的无比的缓慢,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回到那间屋子里与那沈毅堂单独相处。 春生逼迫着自己不要多想,那不过只是个意外之举,可是那样一幕幕画面还是不断地在脑海中反复的出现,春生心中满是懊恼不已,真想一把将自己给掐死算了,口口声声满是不情不愿,可是到头来却做出这样的举动,得叫人怎样想,莫不是口是心非,欲拒还迎不成? 只要想到那沈毅堂这样想着,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浑身止不住的发颤,这往后还如何能够伺候得下去啊! 春生脑子里一团乱,一低头,便发现晋哥儿砸吧砸吧着嘴睡得无比的香甜,春生心中来气,就是这个闯祸精,若不是晋哥儿今日来了这一茬,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春生直接伸出两个手指头两手捏着晋哥儿的小鼻子,瞧他哼哼歪歪的快要被她弄醒了,这才作罢。 一回头,却发现林氏正立在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春生一愣,低声喊了声:“娘亲···” 那沈毅堂自春生走后,便在书房里等了一段时日,见她还不见回来,心知是在害羞,不敢回来面对他,他也不恼,反倒是觉得这幅小模小样的样子反倒是招人喜爱,总比那样拉拢着一副脸子不言不语要可爱鲜活得多。 他与她之间放佛因着这个莫名的举动,终于亲近了一步呢。 沈毅堂在书房中转悠了几下,无意间瞧见了窗户边几子上的那副棋局,便想起是那日夜里自己与自己的博弈,见此刻棋局还原封不动地摆着便也丝毫不觉得诧异。他自来便有这样的习惯,一副棋局若是尚未下完,下回若是得了闲在继续,书房里的丫鬟们都知道他的习惯,是轻易不会去动的。 只这回往那棋盘上一瞧,沈毅堂不由愣住了,这棋盘上的棋局分明不是自个上回自己博弈的局面了,只是那一子一落,分明又是自己落下的,待沈毅堂细细瞧来,这才发现,原来棋盘上只比自己当时多了一颗棋子,不过是这一步,便犹豫抽丝剥茧般,整个局面焕然一新了,沈毅堂心中微微诧异,想到这落之之人乃是何人,不由心中一动,又随手执起一颗黑子往那棋盘上一放。 待春生回到书房地时候便发现那沈毅堂已经离去了,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整个五房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那沈毅堂竟然带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童回来了,后来得知那小孩童竟然就是庄子里的家生子,且是那书房伺候的三等丫鬟陈春生的弟弟。爷竟然将那个小孩童一同带进了书房重地,并与那陈春生姐弟二人待在书房里整整处了一个下午时长,直至那小孩童睡着了这才被送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一片哗然。 若说爷半道上捡回来一个孩子,后得知竟然是某个丫鬟的弟弟,带来了交给那个丫鬟便无事了,可是非但如此,还异常亲近的牵着那个小孩儿,将他带进了书房,一待便是整个下午,这其中的章程若是深究起来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且不论那沈毅堂是个怎样注重体面的人物,一个是身份高贵的主子爷,一个是下作的家生奴才,这两者间本身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原不该这样亲近的,可若是这里头因着某种缘由的话,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呢。 且那陈春生本就生了那样一张脸,又联想到前段时日所有发生的事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竟然件件都与那陈春生有关。这稍微心思通透活络点的便已然能够猜测到这其中的章程。只心中仍是难以置信,毕竟,那个小丫头自来深居简出,整日只窝在书房里极少出来走动,并无甚存在感,若非因着进府有段时日了,平日里哪个能够惦记起。 只印象中那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啊,才与香桃一般大小啊! 今日这件事儿在院子里几乎算是传遍了,蝶艳几乎快要咬碎了腮帮子,满脸嫉恨道:“那个小烂蹄子,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竟然在书房重地便勾着爷们干起了这样的勾当,你看她小小年纪当真是恬不知耻,若是让旁人知道这样的贱货蹄子在房里伺候竟然伺候到了爷的床上,指不定怎样打了咱们五房的脸呢!便是叫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了,定容不了她!” 若是在书房里便与人寻欢作乐,这样的风流韵事只会有碍名声,只是,她怕是忘了,此人乃是沈毅堂,不过是又往自个身上平添了一件风流佳话,旁人兴许会有碍名声害怕阻了前程,可是于那沈毅堂又有何惧? 绣心捂着嘴笑道:“姐姐,你这可真是说笑了,爷素来亲厚,便是平日里待咱们这些个当奴才的也从不摆架子,他对春生的弟弟亲近,那是晋哥儿讨人喜欢,你我不也觉得晋哥儿伶俐可人么?这与春生又有何干?弟弟招人喜欢姐姐何错之有?再者,姐姐哪知眼睛瞧见春生伺候爷伺候到了床上,春生才几岁,哪里懂得了唯有姐姐才懂得的那些腌臜事儿,姐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指不定咱们五房的脸面就是这样遭人四处编排遭人打脸的呢?” 绣心一边说着,一边扭着圆润的腰肢打开门出去了,噺 鮮 只留给她一个华丽丽的背影。 “你——”蝶艳本身就气恼愤恨,又平白被人讽刺一番,偏偏辩驳不得,只气得将桌子上的碟子,杯子摔碎了一地。 而这正院发生的事情也早就传到了东厢房中,只因那玉迭惦记着林月茹的身子虚弱,便给瞒下了,玉迭脑海中浮现出春生那张俊俏的小脸,心中由最先的不可置信,到慢慢的似信非信,只心中苦笑着,心道:幸好当初选择住在了揽月筑,离得正远,较为清闲自在,若是当初留在了后院,那可真是糟糟切切不得安宁,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闹得人尽皆知呢! 玉迭对着寻欢报喜吩咐道道:“切莫在姨娘跟前失了言语分寸,姨娘身子弱得很,得需静养,万不可因着这些没影的事儿扰了姨娘的清净,可知道呢!” 报喜立即道:“知道了,玉迭姐姐!” 寻欢却道:“姐姐,这只怕不是没影的事儿,真的,前院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觉得得让姨娘心里头有个底好些,爷这几日好不容易与咱们姨娘亲近了,可万不得被旁的狐媚子给缠住了啊,要到了那个时候才当真让姨娘上心呢!” 报喜拉了拉寻欢的袖子,小声道:“你可别乱说,玉迭姐姐自然晓得该怎样做。” 寻欢却强着一张脸,显然十分不赞成玉迭的说法。 玉迭心知寻欢的性子,知道她历来“嫉恶如仇”,多少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她们不懂,她兴许了解一些,心知即便是告知了林月茹非但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不过是平添了忧愁与烦恼罢了。 玉迭对寻欢与报喜道:“你们两个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寻欢与报喜二人退下,报喜拉着寻欢道:“我觉得玉迭姐姐说的在理,姨娘现在身子不好,若是知道了这一遭身子愈发受不住该如何是好,你啊,可不许在姨娘跟前添乱知道不,我觉得这些不过是府里瞎传的,又无凭无证的,再者,咱们一块长大的,我瞧着春生不像是那号人!” 寻欢却白了她一眼,道:“空穴不来风,正是因着一块长大,你不会不知她是什么人吧,旁人或许不辩真假,若是她的话——”寻欢冷笑道:“她的心可大着呢!” 第90章 鸡汤 这日临近用晚饭之际,春生到厨房里用饭,刚走到厨房门口,便见掌勺的孙家婶子笑容满面的亲自迎了上来,直拉着春生的手热情招呼道:“春生姑娘今日怎么比往日要来得迟些,那几道荤的菜式都让人给挑走了,幸好婶子给你单独留了几道。” 说到这里,孙家婶子便拉了她往里走,只将灶台上单独留着的菜给端了出来,又从锅里端了一盅热呼呼的鸡汤,偷偷地递给春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婶子单独留给你的,你可得趁热吃了,万不可让旁人瞧见了,省得在背后说闲话,尽说我偏袒人。” 孙婶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体型健硕,喉咙敞亮,说话中气十足,便是特意压低了声音,也是震得整个厨房都听得到,后边摘菜的小丫头及婆子纷纷往这头张望。 春生瞧见孙家婶子递来的这碗鸡汤,只觉得香浓无比,面上还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一看便知道是用那种肥厚的老母鸡所熬成的鸡汤,她只有些诧异,又看了看那旁边几道像是特意为她留的菜色,只心中惊异不已。 要知道这位孙家婶子可是斗春院厨房里的二把手,在府里也算是有几份体面的人,原就是府中的老人,还是老夫人瞧见她元陵菜色做的地道,特意从自己的小厨房选来放入五房的,因着她做的菜入了爷的嘴,是以此番外出便也随着带来了,乃是斗春院甚至整个府中厨房里的有头有脸的。 只往日春生因事耽搁来得晚了,剩下什么便是什么,也不见这孙婶子如此的费心,院子里的姐妹们私底下说道这孙婶子有些势利眼,喜欢巴结得势的人,譬如原先院子里的夏铭姐姐,现如今的归莎姐姐,蝶艳及往日那揽月筑的玉迭姑娘,对其余的小丫鬟并无甚偏爱。 只现如今对那揽月筑有些爱理不理,便是要个什么吃食总要一遍两遍的催促,若是催得紧了,还会冷着脸甩脸子,背地里忍不住编排几句:“那上好的血燕得要百十来两银子一斤,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姨娘,难道还想要日日食用不成,也不瞧瞧今时今日的脸面是否受得起,有些话不说大家皆是心知肚明,非得逼得人挑明了不成?” 虽不是当面说的,却又恰如其分的能够让人听得见,气得那揽月筑的丫鬟们咬牙切齿,却终是敢怒不敢言,不可轻易得罪了去。 这样一个有些势力的人,平日里春生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她乃是书房伺候的,不像是主屋里与厨房打交道打得多,平日里只到厨房拿些点心之类的,那是另外一个婆子的手艺,春生与另外一个婆子来往密切些。 是以,此刻那孙婶子的突然亲近令春生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成,只自个并未有能够让人巴结的地方啊,虽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春生笑着只道:“婶子,您太客气了。” 孙婶子却笑眯眯得细细地打量着春生,由衷的赞叹道:“当真是个俊俏的姑娘,瞧瞧,如今出落得如此水灵,婶子我瞧是越瞧越伶俐,若是再过个两年,只怕得将揽月筑那位给比下去咯!” 春生听到这里只心下一紧,头皮发麻,四下瞧了一眼,生怕旁人听见了,连忙对着孙婶子道:“婶子可不要这样讲,我不过是一个家生奴才,岂敢跟府里的主子们比,婶子的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我可是有嘴道不清了。” 孙婶子却不以为然道:“我说的皆是实话,旁人又不是没长眼,哪里听不得呢!”又见春生小脸面色紧张,到底止住了话,只笑模笑样的道:“好了好了,知道小姑娘面皮薄,婶子不说了,不说了便是,来来来,汤都要凉了,得趁热喝才好!” 说着便拉着春生往桌子边坐着,孙婶子正打算坐在一旁与她在聊会子,拉近下关系,春生一时不好拒绝,只强笑着坐下了,转眼,却瞧见东厢房林姨娘屋里的寻欢忽然闯了进来。 寻欢是过来替自家主子来拿汤的,林姨娘近来胃口不是很好,用不了几口饭,每次便安排厨房吨了些汤,既有营养又能吃得下去。此番,玉迭见厨房还未送过来,便安排寻欢过来催促下。 自这回林月茹到庄子里后与那沈毅堂的关系有所好转了,便见院子里各路妖魔鬼怪又开始腆着脸来示好呢,尤其是那厨房里的孙氏,想当初,最刁钻刻薄的便是她,未曾想到现如今头一个跑来示好的也是她,真是好人坏人全都被她做了。 想当初,寻欢没少在她跟前伏低做小,被她恶言相向也是常有的事,寻欢对她很是不喜,想起这几回,那孙氏满脸带笑,殷勤讨好的招呼她,寻欢便觉得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只这回寻欢过来,却见厨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寻欢皱眉,只推门而入,便见那孙氏正坐在桌旁与人说着话。 因侧对着,寻欢一时未瞧清那人的脸面,只听到那孙氏满嘴的奉承,一边小意的与身旁的人说着话,一边指着桌子上的菜直介绍着,嘴里不停道着“吃这个,这个味道不错,多吃些”。 寻欢一时有些疑惑,待一走进,这才发现原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五房院子议论了整整一日的主角陈春生。 孙氏此日瞧见了寻欢,也没有头几回那样热情了,只坐在原地一动未动,嘴里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哟,寻欢姑娘今日怎么也来得这么晚啊,这个点怕是没得现成的吃食呢,只怕得现做,得让姨娘等上一等呢!” 寻欢只诧异道:“咱们主子每回都是老规矩啊,每回要的都是鸡汤啊!孙婶子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么!” 坐在一旁的春生听了,心中咯噔一跳,嘴里含着一口鸡汤只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孙氏却道:“今日没瞧见你们屋里来报,我还以为姨娘吃腻了,这一顿不用了呢!” 寻欢一听这话,便知是推辞,自家主子这几日用不下饭,每日厨房皆是熬好了鸡汤早早地给送过去了,便是就在今日中午,还是这孙氏亲自送过来的,嘴里还不停的谄媚的道着:“听说姨娘这几日爱吃鸡汤,奴特意与那庄子里的管事说了,那薛管家倒是个知事的,特意往村子里的村名家里买了几只肥美的老母鸡,那味道可鲜美了,奴晚上炖好了在送来给姨娘尝尝鲜啊!” 这话过去才不过几个时辰,却没想到转眼便不作数呢。 寻欢心里厌恶得紧,憋了一口气,忍不住想要理论几句,忽然眼尖的便瞧见春生的桌前摆放了一碗冒着黄油的鸡汤,那只花开富贵大深汤碗便是与平日里送往东厢房的一模一样。 寻欢面上一愣,不可置信地指着道:“你该不会是将鸡汤给她喝了吧!” 孙氏眉毛一挑,连个正经眼色也没给寻欢,嘴里只不以为然的道着:“你们屋里这么晚了也不见有人过来拿,我还以为姨娘不用了呢,这还不得浪费了啊,这不幸好赶上春生姑娘过来,她伺候主子伺候了一整日,即便没得功劳怎么得也有苦劳吧,横竖便当做赏了人呗,反正姨娘素来心善,是不会与咱们计较的!” “你——”寻欢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只气得恨不得撕破了脸皮大闹一场,只转眼便又瞧见那陈春生像个没事人一样端坐着,面上虽不显,只怕心里早就得意得不行了,寻欢历来最讨厌她这幅不咸不淡,不显山水的脸子,好似对一切都不在意似的。 明明不过是一样的家生奴才,凭什么她陈春生自小便觉得高人一等。 寻欢心知与那孙氏大吵落不着好处,没准回去还得受主子的训呢,一时为跟着这样的主子心中感到憋屈,一时又忍不住心里的嫉恨,便将火气往一旁的春生身上撒,寻欢冷笑着看着春生道:“哼,这前头才刚得势,后头便忍不住开始摆谱了,爬的越高摔得越惨,我倒是要瞧瞧看你究竟能够神气多久!” 寻欢虽未指名道姓,但是此番话分明是指着春生鼻子说的,一说完,便下巴一抬,甩着脸子走了。 孙氏追了几步,假意问道:“哟,寻欢姑娘,姨娘别的东西不用点了么,若是要的话,我可得吩咐人立马做啊···”见那寻欢几步没影了,孙氏站在原地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小声骂道:“不过就是个端茶倒水的丫头片子,在老娘面前得意个什么劲儿···” 一回头,便见春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个身后,正直直的看着她,孙氏立马堆着笑道:“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嘴上没把栓子,你可别与她一般见识,来来来,春生姑娘,你饭还没用上几口了,可犯不着为了这种人的胡言乱语动了气!咱们继续吃着!” 春生却是强笑着摆手道:“孙家婶子,我已吃好了,我忽然想起书房还有些活计没做完,我得立马赶回去!” 春生说完不等那孙氏回应便立马走了,只刚走了没几步,面上的笑意立马消失干净了。 第91章 请人 春生回来的路上一连撞见了好几个丫鬟婆子,面色皆有些怪异,连平日里无甚交情的人远远地瞧见了都上赶着与她亲热的打招呼,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阵排山倒海呢。 她这一整日皆是忧心重重,脑海里反反复复皆是白日在书房里的那一副画面,这会子才意识到,原来院子里也渐渐的传开了,春生心中发沉。 也是,自打那沈毅堂牵着晋哥儿踏入院子里那一刻起,有些事情便早已瞒不住了。这深宅后院所有的眼睛全部盯着那一个人,任何风吹草动自是逃不了众人的法眼。 何况那沈毅堂如此显而易见的做派,加上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只要长点心的人,一想,便能够想到这个层面上来了。 春生心里有些戚戚然,她原本还以为那沈毅堂已经放过她了,毕竟这段时日总是对她视而不见,便是见着了,不是横眉竖目便是言语嘲讽,她以为这就是厌弃了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可是人走到绝境之际,总是会抱有心存侥幸之心理,总是试图这样自欺欺人。 直到今日,她才算彻底明白,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又或者,于那些主子们而言,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厌弃之际便彻底厌了,不搭理便不搭理,突发奇想兴致上来了便又得了趣儿,不过就是个解闷玩乐的玩意儿,哪里是有道理可言的,一切不过是全凭他们的喜好而言。 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许是到了这一步,她早早便已料到了,更多的怨天尤人也是于事无补,反正她陈春生行得正站得稳,甭管旁人怎样看待她,怎样看待这样的事情,只要她心有丘壑,做好自己便足矣。 晚间,蝶依与香桃趁着无事之际悄悄地过来找她,蝶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眉眼,凑过来小声道:“你可不要听信那些个长舌妇的谣言,个个吃饱了撑地,无事就爱躲在背后乱嚼舌头,便是听见了也不要往心里去,晓得不,我看一个两个分明是心里发酸嫉妒着呢!” 院里议论得厉害,说道最多的无非是陈春生如何如何狐媚,在书房里如何如何勾引爷们之类的,又或者小小年纪便深知此道云云,不用想,受到谴责的无非是女子,对于那男子,便是再过于荒唐无道之事,皆认为是情理之中的,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春生见怪不怪了。 幸而她在书房当值,清净得很,无人过来打搅,唯有外出行事之际出去走动一二,大家当着她的面皆是客客气气的,至于私底下怎样说道的,反正耳不听为净,春生强笑着,“我省得,不会往心里去的。” 蝶依见春生并未因此而受到困扰,总算是放下心来,只对着春生道:“在这个庄子住久了还真是舍不得走了,真羡慕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比咱们村可要好太多了···” 春生与蝶依,香桃几个聊了会子,蝶依说话小心翼翼,生怕牵扯这类话题进去惹得她不快,她心知却并不挑明,只装作不知情。香桃对晋哥儿问东问西,说得了闲要去找晋哥儿玩,几个人说道了许久,待听到外边有人唤蝶依,这才散去。 只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春生刚将书房打扫完,便听到外头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听着像是绣心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往书房这边来了,嘴里直唤道:“春生,春生,你在里头吗?” 春生急忙应了一声,立即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瞧,果然是绣心。 春生见绣心喘息着,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心知许是有甚急事,便立即上前道:“绣心姐姐,可是有何急事不成?” 绣心拉着春生的手道:“春生妹妹,老夫人院里的云雀姐姐在前头等着,说是老夫人寻你过去问话呢,你快快收拾一下随我来,莫要让云雀姐姐等着!” 春生听了此话,心下一愣,随即心里渐渐地开始发沉。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老夫人派人来寻她过去问话,这可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老夫人定是昨日听到了五房的动静,这才派人过来寻她的,只是这一遭过去是喜是忧还真不好说。 诚然,尽管她与那沈毅堂现下并未怎么着,一来她并未被那沈毅堂收用,她不过是在书房伺候的三等丫鬟,这是事实。二来那沈毅堂也并未明着表态说看上她陈春生了,要将她抬做通房妾氏云云,这一切不过只是因着昨日那沈毅堂突然的举动而妄自猜疑造成的局面,老夫人不会全凭着这些猜忌便要怎样处置了她吧。 春生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时心中没底,但也无法,只得跟在绣心姐姐后头随着去了。 走到前后院子,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姑娘正站在了正方的厅子里,此人正是老夫人跟前的云雀,蝶艳正忙着给她倒茶。 云雀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穿了件藕粉色的褂子,外边套了件月牙白的背心,下边是一条米色的散花裙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高瘦,生了一张银盘脸,弯眉杏眼,一双朱唇,笑语嫣然。云雀面相美丽温和,谈吐温柔大方,一见便知定是脾性和善,让人心生好感。 绣心领着春生走近,笑着与云雀招呼道:“云雀姐姐,人我给带来了,她便是春生。”又对着春生引荐道:“春生妹妹,这个便是老夫人跟前的云雀姐姐。” 绣心本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是以与云雀本就相熟,两个关系看上去较为亲近,说话也亲切自然,无甚捧高踩低的虚礼。 云雀的名讳春生自然是知晓的,她刚入府的时候便在世安苑瞧见过,便是后来也见过一两回,不过她当时乃是个跑腿的小丫头,并未曾与她说过话。春生立即上前了一步,朝着云雀福了福身子,强笑着打招呼道:“云雀姐姐。” 云雀不漏痕迹的细细打量着春生,见眼前这女孩儿面上未施脂粉,却丝毫掩不住面上的绝色容颜,又观她小小年纪,气质沉稳,清新脱俗,云雀心中微微赞叹,心道:好一个灵秀脱俗的女孩儿,难怪能够入得了爷的眼呢。 这后院的事情皆逃脱不了老夫人的眼,昨日那五房院子里的动静,一早便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按理说也并非多大的事儿,不过是爷带回了个小孩童,只那小孩儿恰好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的弟弟罢了,三个人在书房中待了一下午,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么也不过是件细枝末节的小事,单看人如何想呢。 只许是那五房现如今正房太太不在,空旷得厉害,私底下争斗得厉害吧。院里满是议论纷纷,直道爷瞧上了书房里伺候的小丫头陈春生,那陈春生小小年纪能耐倒是不小,竟日日缠着爷往书房里跑,一待便是一整日,日日如此。便是想得深远些,联想到早些时日的一些细枝末节,这无风不起浪,很快便能够联想到了一块儿,云雀原本还有些心存疑虑,待这会子见着了本人后便愈加确定了。 云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春生一番,便上前亲热的拉着春生的手,笑着道:“好妹妹,莫要与姐姐客气,此番姐姐过来寻你,只因老夫人过几日得去往那陵隐寺祈福,得需手抄写几份经书,老夫人无意间听闻你识文段字,便让我领着你过去,兴许能够帮衬一二!” 云雀这话说得客气,春生心知不过是场面上的说辞,要知道,若是老夫人需要有人帮衬着抄写经书,何须劳烦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只要老夫人需要,在这府里,可得排上一号长长的队伍呢。 虽大部分丫鬟婆子并不识字,可是此番一同随行而来的不是还有各房几位小姐么,沈家的少爷小姐不分男女性别,到了年岁便请了夫子教学,沈家自古就注重文墨,便也是靠着一副笔杆子起家的,是以沈家的少爷小姐个个是皆是精通文墨,极富才情之人。这能为老夫人抄写经书原本就是一份体面的活计,便是一众小姐们也是力争着的,除了府里的小姐,便是老夫人跟前的这位云雀姐姐也是写得一手秀气的小楷呢,哪里就轮得到她陈春生啊! 许是此番云雀过来,见惊动了整个院子,院里各个丫鬟皆跑了出来一探究竟,便是连那东厢房林姨娘屋里的寻欢、报喜也跑到了那廊下悄悄地探出头来张望,云雀见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才特意这样说的。 甭管这云雀说的话是真的事实,还是有意偏袒她的,春生到底是有些感激的,只低低道:“能够为老夫人效劳,乃是我的荣幸!” 云雀满意的拍了拍春生的手,道:“如此,妹妹请随着我来吧,莫要让老夫人久等呢。” 说着云雀便领着春生一同出了五房的东院,一直往老夫人住的北院去了。 只待她二人走后,东院里的一群人这才渐渐地散去了,只有人立即回去禀告消息,有人满脸的疑惑不解,有人心存担忧,总之几经心思。 一时无事! 第92章 问话 春生一路跟着云雀来到了北院,对这座庄子她自小熟悉的紧,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林氏一同在各个屋子里打扫过,北院里的陈设是最古朴最有韵味的,依稀还保留着百年前的装饰,便是后头修葺过几次,也是费力的保持原来的模样。 院子较大,不过住满了人后便觉得拥挤了些,来来往往皆是穿红戴绿的丫鬟们,倒也显得热闹得紧。 春生双手置于腹前,低着头跟在云雀后头走着,眼睛不敢随意乱瞟,云雀见她面色紧张,转过头来笑着对她:“妹妹莫要害怕,老夫人是这个世上最为和睦的,待会子进去后若是老夫人问什么答什么便是呢,定不会为难你的。” 这云雀乃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在老夫人院里伺候了七八年了,能够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想来定不会是个简单的,春生听到云雀这般说来,心下倒是松了口气,心道:能够在老夫人跟前侍奉这么多年,必是个察言观色的,想来对老夫人的脾性及作为熟悉的紧。 既然云雀这样说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春生有些感激的冲云雀道:“多谢姐姐的指点。” 云雀见春生一点便透,微笑着点头。 只往前走了几步,春生忽然瞧见在往前头偏院去的小道上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形与春生有些相似,只比她丰满了些,便是行走的步调也极为相像,虽换了一身半新的裙子,但是春生一眼便认出来了,只心里头有些疑惑道:娘亲如何会在此处? 待春生复又看过去,便见那身影已经拐进了一丛花木林中,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春生凝神打量着了片刻,以为是看错了,只心底伴着一抹疑惑一闪而过,心道,若是未曾记错的话,那偏院住的可是三老爷陈冲瑞? 北院的正院,幽静闲适,佳木葱郁,几步便已到达。正院的门口有两个与春生年纪相仿的丫鬟候在门外,一个体态偏胖,穿了件桃红色的褂子。一个瘦些,个子略矮,年纪许是比春生大上两岁,穿了件淡蓝色的收腰裙。两个人穿得较为鲜艳,一眼瞧着便心情愉悦。 见云雀来了,偏胖的那丫鬟远远地便迎了上来,瘦些的丫鬟站在院子的台阶上微笑着往这边瞧着,待看了两眼,便转身往里去了。 胖些的丫鬟唤作环儿,瘦些的唤作菱香,环儿与春生一样,是世安苑的三等丫鬟,菱香是二等。因环儿与斗春院的绣心相熟,闲暇之际跑来找绣心玩耍过几回,是以春生与环儿有几分相熟。 此番,环儿迎了过来,挽着云雀的手亲热道:“云雀姐姐,你回了,快快快,老夫人在里头等着呢!” 说着便又看了看春生,冲她眨了眨眼儿,只趁人不备之际凑到她跟前极快的道了句:“爷也在里头呢!” 春生听了,只心下一愣。 屋子内,老夫人正歪在罗汉床上,一旁的莺儿手里拿着个美人拳一下一下的帮老夫人垂着肩,老夫人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与人说着话,仔细一瞧,原来一侧的楠木交椅上坐着个闲适的身影,正在吃茶。 沈毅堂是刚刚才过来的,他一早便随着老太爷到沈家的林园里走了一遭,老太爷身子骨健朗,围着林子走了一大圈,虽有些气喘吁吁,但是仍然精气神十足,后坐在一旁亭子里歇息时遇到个连话都讲不清的榆木疙瘩,老太爷竟一时来了兴致,与之畅聊了起来。 沈毅堂觉得百无聊奈,便提前回了,他本欲是回自己院子的,一时路过老夫人的院子,便进来讨杯茶吃。 只将将才坐下,便瞧见外头有个小丫鬟缓缓地走了进来,只凑到老夫人跟前小声的禀告道:“老夫人,云雀姐姐回来了。” 老夫人闻言抬眼奇怪地瞧了沈毅堂一眼,只对着菱香点了点头。 一时菱香微低着头便又出去了,沈毅堂端着茶杯随着往外看了一眼,便又转回了视线,只翘着二郎腿,继续懒洋洋地与老夫人聊笑道:“您可不知,那老头子身子骨硬朗着呢,哪里瞧着像是快有七十岁的人呢!” 老夫人瞪了沈毅堂一眼,“竟没大没小,若是让你爹知道你左一个‘老头子’,右一个‘老头子’,看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若是往后你当了爹,做儿子的这样称呼你,看不将你给气得半死!” 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道:“你爹到底年纪大了,转眼下个月便要做七十大寿呢,可你瞧瞧,你这个当儿子的也这么大个人了,按理说就早该是个当爹的年纪呢,可现如今呢?” 沈毅堂随手掏了掏耳朵,心里头有些后悔,早知道一来便又听到唠叨的这一茬,便不该舍远求近了。最近老太太逮着了他便开始在他耳边叨叨叨,难道是到了这乡下染上这乡下老太婆的脾性不成呢? 沈毅堂只把玩着手上的茶杯,大拇指与食指捏着茶盖上边的小圆把手,将茶杯盖捏着在手里转圈,嘴里只漫不经心道:“这生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够生得出来的,儿子身边又并不缺女人,这么多年偏偏没见有甚动静,便是有也···”沈毅堂说到这里,语气暗了暗,自嘲道:“许是命中注定没得这机缘吧!” 老夫人啐了一口,道:“这是说的什么瞎话,什么叫做没得这机缘,我看你对这事儿压根就半点不上心!” 哪里就瞧见他对这件事儿上过半点心,便是早在几年前,也从未听见说过后院哪个女人有了身子的,后来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个个皆服用了避子汤,当时正房太太尚未进门,她听了心里还是有些满意,心道,虽瞧着是个爱胡闹的,到底是有几分分寸在里头的。 便是后来那林氏入府,虽赶在苏氏进门前有孕了,虽惹得那国公爷勃然大怒,老夫人到底是留有几分私心的,虽也觉得确实有损几分颜面,便是面对扬州的亲家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但是更多的还是有几分暗喜的。 那时沈毅堂已经到了二十几岁的年纪,因不满这桩婚事,便是一拖再拖,拖到了这个年纪,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生了几个呢!偏偏到了他这里,子嗣薄凉。老夫人忧心,好不容易这林氏有孕,尽管是个庶出的,她依然是高兴坏了,三天两头便派人送些补品过去,甚至早早地便派了几个资深嬷嬷过去伺候着,生怕怠慢了肚子里的宝贝孙子,怎知后来··· 哎,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满嘴苦涩,又听到那沈毅堂这样说,便又有些心软,其实关于孩子的事情,若是放在早两年,她是提都不敢在他跟前提及的,生怕惹了他不痛快,可是,只要想到再过个几年,便是三十岁的人呢,老夫人只咬着牙,无论如何也的紧着办呢。 两个人这边说道着,便见门口云雀撩开帘子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丫鬟。 起初,这沈毅堂还未曾留意,只待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恭敬地道着:“奴婢陈春生,给老夫人请安!”顿了顿又小声道了句:“奴婢见过爷!” 沈毅堂只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熟悉,后又听到来人自称是陈春生,只一愣,待一抬眼,便瞧见眼前跪着的可不正是书房里的那个小丫头又是谁? 沈毅堂有些惊讶,只坐直了身子,对着春生道:“你不在书房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 春生只规规矩矩地跪着,不敢抬头,听到那沈毅堂突然发问,她只动了动嘴唇,一时不好作答。 倒是歪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笑着道:“是我差人领过来的。”说着便微笑着冲着跪在下头的春生道:“你可就是在斗春院书房里伺候的陈春生?抬起头来让老婆子我瞧瞧看。” 春生虽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和蔼慈目,但这沈毅堂也在这间屋子里,她一时猜不准这究竟是怎样一副局面,这老夫人越是和蔼,她的心中越是不安,忽然觉得便是言辞厉色兴许也比这样温和平静的场面好太多。 春生一抬头,便一位六十余岁的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老夫人眉慈善目,嘴角带着笑,脸上长了些肉,红光满面,显得有些心宽体胖的。头上鬓发如银,额头上帮着玉色抹额,上边绣着刺绣并玉珠。身上穿了件暗绿色绸缎衣裳,上面绣着淡淡的吉祥如意的纹理,纹路若有似无,外边还套了件霜色薄袄,浑身带暖。较第一次瞧见时反而越发精神奕奕了些。 春生只粗略瞧了一眼,很快便垂下了视线,只躬身道:“正是奴婢!” 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将跪在前面的春生细细的打量着,见她果然生得不俗,只见那巴掌大的小脸上竟生了一副绝美容颜,面如凝脂,眉翠唇红,齿如含贝,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清澈水润,眼如点漆,一时润眸沁心,尽管素衣淡容,依然遮不住满身天香芳华。 第93章 经书 老夫人暗自沉吟着,心道,难怪将自己的儿子给迷住了,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不俗,这将来若是长大了,那容颜又该如何了得。 她对自己儿子的性子很是了解,素来风流,喜爱绝色,便是待在跟前伺候的丫鬟小厮也得挑些个相貌伶俐,瞧得顺眼的,更别说是相中的女人呢。 她历来溺爱这个小儿子,所有的事皆是由着他的性子来,他们沈家虽是位极人臣,按理说这样的大家族,自是得注重礼教,时刻自省,切不可做些有悖教养的事情。 只沈家有个出仕于祖籍养老的沈国公,虽退居朝堂,但影响力仍然健在,于后宫又有个盛宠不衰的沈贵妃,在朝堂还有个官居一品的吏部侍郎,可谓是自古树大招风,上位者大多生性多疑,凡事过犹不及,便是有一件两件荒唐事也并非不为过,只要不涉及根本,反倒是能够帮着引人耳目。 反正沈家祖业有人继承,这小儿子想怎么着便一向随着他,又不求着他往后为沈家争得家业,便是随性也并不为过,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么,不就是风流多情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五房子嗣的问题,只是,老夫人打量着春生,微微皱眉,这眼前的丫鬟未免也太小了些吧。 尽管端得如此绝色,可眉眼之间分明还存有着几分稚气。 尽管她虽早已放手后院大权,只专心颐养天年,不究世事,可到底管理内宅多年,便是不去刻意打理,府里的一举一动仍是逃避过这双老眼。昨日五房的事情早早的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便是在往前些,那日五房竟然连着大夫都给惊动了,这些动静自然是传到了她跟前,这才晓得,原来里头还有这一茬。 这五房自那林氏过后,后院一直平静了这么些年,老夫人心中忧虑,甚至觉得远比当年莺莺燕燕,糟糟杂杂的场面更令人忧心。只那沈毅堂性子随性洒脱,不喜被人拘着,她不愿去管束着他,以免惹得母子二人心生不快,更不愿勾得他的伤心事。 此番,竟然听到那斗春院的书房中突然间冒出了个这样的人儿,老夫人自是好奇,便想派人领着过来瞧瞧,若是品行尚可,便是纳了又何妨,横竖只要紧着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心,凭他爽快便是呢。只那几日一直忙着前往庄子祭祖的事宜,倒是一时给耽误了,到底忍不住了,只命人一并将人给带了过来。 若是早个几年,老夫人只会觉得有几分荒唐,可是现下,反而觉得丫鬟年纪小反而是件好事,横竖得再养个两年,这期间···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 春生恭敬的跪在地上,感觉老夫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游离,她握紧了双手,屏住呼吸,她奉命抬起了头,却是垂下了视线,半点不敢四下张望。 老夫人见她小小年纪端得有几分沉稳的姿态,便暗自点头,只冲着道:“不错,瞧着是个伶俐的,起来说话吧!” 春生立即道:“多谢老夫人!”便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一时立在原地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现下到底是怎样一副局面。 一旁的沈毅堂瞧了瞧春生,又狐疑的看向老夫人,嬉皮笑脸道:“太太将儿子书房里的丫鬟唤过来是为何事?莫不是这小丫头又是太太放入儿子书房里专门负责监督儿子读书的不成?” 原来这沈毅堂打小便不爱念书,老夫人曾专门派人驻守在书房里只为了能够监督他,这会子便有这么一说。 老夫人闻言啐了他一口,道:“你小时候就不爱念书,现在这么大个人呢,我还派人监督你读书作甚!” 沈毅堂笑着冲着春生点了点下巴,看向老夫人挑眉道:“那这是为何——” 老夫人原欲派人将人领了过来,想着先相看一二,无论满不满意只有自个的打算,岂料这般凑巧,竟然被那沈毅堂撞了个正着。此番,瞧见他半句话离不了那丫鬟,一个劲儿的追问,生怕她将人领过来是要对其不利似的。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见自己的儿子在意眼前的小丫头却是不假,只瞪了他一眼道:“这不是过几日得到那陵隐寺拜菩萨,便想着得抄写几份经书祈福,往日抄写的不是婷丫头便是琦丫头,这会子便想着换一份笔墨,又听闻你书房里的丫鬟笔墨不错,便派人领了过来想一探究竟,这不,这头人还未到,你那头便巴巴地赶来了。” 沈毅堂闻言眉头松了松,只笑着道:“太太这话说的,好像儿子是要兴师动众来找茬似的,这不是凑巧碰到了么,再说了,别说领个丫鬟,便是将儿子直接领过来,也不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儿,儿子巴巴的赶来可是为了给太太请安来的。” 说到这里,沈毅堂疑惑道:“只这能为太太抄写经书的人比比皆是,哪里就轮得到这个小丫头。”只顿了顿又补充道:“唔,不过她那手簪花小楷倒是写的秀气,既然太太不嫌弃——” 说到这里,沈毅堂回头冲着春生道:“你便应了便是,能够为太太抄写经书,乃是你的福气!” 春生只愣了愣,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派人领她过来真的是让她抄写经书的,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沈家府里这么多人,小姐,丫鬟,能写会念的比比皆是,怎么会轮到她呢? 又见那沈毅堂三两下便替她接了下来,只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道:“奴婢遵命,只奴婢平日里仅粗略识得几个大字,原是有些班门弄斧了,若是笔墨不堪,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只深深地看了沈毅堂一眼,便又抬眼冲着道:“你倒是个谦逊的,你家主子爷都道你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定是有几分笔力的,你不必妄自菲薄。”说到这里,老夫人忽然冲旁边看了一眼。 一旁的云雀会意,立即端着个托盘走上前,托盘里放了几本经书。 老夫人道:“这几份经书你须得在三日之内手抄好送过来,若是抄写得好,届时有赏!” 春生一时接过,只恭敬道:“奴婢遵命!” 沈毅堂见春生捧着经书木头桩子一样杵在这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知她年纪尚小,此番立在老夫人跟前难免有几分拘谨,不知为何,又有些担忧她这幅木讷不善言辞的性子惹得老夫人不喜,只随手指着她道:“好了,别傻兮兮的杵在那里了,既然领了老夫人的差事,还不回去好好干活,你先下去吧。” 春生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如释重负,她立在这个屋子里,站在老夫人与那沈毅堂跟前,只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生怕忽然有个什么变故,便陷入泥泞之中。只觉得那沈毅堂难得说了一句正经好听的话,一时,立即与老夫人告退,退了出来。 春生一出来,便觉得外边的空气都新鲜了几分,尽管那老夫人眉目慈善,仍然让人心里忍不住发颤,她生怕···她心里害怕此行会是一场走进绝境的行程,来的路上,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她以为老夫人是听信了这几日院子里的留言,便特地兴师问罪的,岂料,果真如那云雀姐姐所言,是让她抄写经书的,只是,果真是为了让她抄写经书的么?若是如此,那么便是让她抄写一辈子的经书她也乐意,只要不是,不是将她将错就错的提了做通房便可。 天知道,她是有多么害怕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尽管院子里流言四起,只要心有沟渠,便无所畏惧,可若是,流言成真,老夫人为此真的将她提做了沈家的妾,她真的会不知如何是好了,那是她一直逃避着,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啊! 正在此时,环儿走了过来,只笑着道:“你出来啦!” 春生连忙迎了过去,想到方才环儿小声的为她通风报信,便有几分暖心,只拉着她的手道:“嗯,我出来了,老夫人吩咐我抄写几分经书。” 环儿细细打量着春生的眉眼,见她神色无碍,便放下心来,只笑眯眯的道着:“哇,能够为老夫人抄写经书,可是非常体面的一件事儿呢,要知道平日里这些可皆是府里的小姐们抄写的呢,春生,你真厉害,生得这样好看,还会写字,难怪入了主子们的眼。” 春生被环儿直白的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见环儿热情的邀请她前往她的住处坐会子,春生只摇头道:“下次吧,这次领的活比较紧急重要!”说着将怀里的经书扬了扬。又道:“主子们都在屋子里,想来环儿今日较为忙碌,我就不打扰,先行离去了。” 春生与环儿告辞。 却说正屋里,那沈毅堂见春生退下了,便也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只冲着老夫人笑了笑,道:“好了,儿子便也不打扰太太休憩了,儿子也一并退下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却见那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沈毅堂被那样的目光看得颇为不好意思。 第94章 别动 沈毅堂一出来,便随口冲着候在门外的丫鬟问道:“爷屋子里的那个丫鬟回去了吧!” 候在门外的恰好是环儿,只恭敬回道:“回爷的话,春生方才已经回去了。”说着便又偷偷地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只伸手指着前方道:“喏,才刚走不久,这会子就在前边呢!” 沈毅堂顺着看过去,刚好看到春生的纤细的背影,裙摆飞扬,转眼便拐出了院子。 沈毅堂微微勾了勾唇,只满意地看了环儿一眼,道:“回去精心伺候好老夫人,回头爷有赏!” 环儿有些意外,这沈毅堂今日似乎兴致不错,难得如此和颜悦色,只有些受宠若惊道:“爷放心,伺候好老夫人是奴婢们的本分,奴婢定会精心伺候的。” 沈毅堂只点了点头,便匆匆地往外去了,后头一众随从随行。 待那沈毅堂走后,却见环儿身后有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走了上来,只捂住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得亏今日这位心情瞧着似乎不错,我可真是快要被要吓死了。” 环儿笑着道:“爷私底下对咱们这些丫鬟们还是挺和睦的,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吓人。” 说到沈毅堂,那小丫头脸上满是发憷,只小声道:“我上回差点挨了罚,爷一个眼神瞪过来我便吓得要命,反正每次爷过来,我心里头便发憷得厉害。” 环儿笑着道:“难怪瞧你今日躲得远远的呢。”听那小丫头说到这里只忽然想起了什么,嘻嘻笑着道:“哦,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一茬了,你上回是被爷吓坏了吧,哈哈,其实这位主子历来爱开玩笑,往往多是痘着咱们玩儿的呢,不会真的处罚咱们的,你莫要害怕,你才刚来不久,往后时间久了便知道了。” 原来这个小丫头是新来的,唤作白蕙,上回头一次在屋子里头伺候便被那沈毅堂呵斥了一顿,是以一直有些畏惧他。 此番听到环儿如此说着,想起今日这沈毅堂确实眉眼带着笑,似乎比原先那日要温和得多,许是两回瞧见反差有些大,百蕙只有些狐疑的抬眼,顺着那沈毅堂消失的地方望了过去。 却说这沈毅堂几步便跨出了院子,只走到外头,见前头春生正双手捧着东西小心翼翼的往回走,沈毅堂眼里直直盯着前方,嘴里却是对着后头的随从吩咐道:“你们先行退下吧,爷自个随处走走。” 一时后头几个随从立即领命退下,只剩下杨大跟在后头,沈毅堂只转过身子,抬着下巴瞅着杨大道:“你为何还不退下?” 杨大一愣,没想到主子爷竟然连他也打发走了,心里不禁有些狐疑,面上不显,只恭敬道:“小人这就下去,爷,您慢慢···逛。” 杨大虽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疑惑得紧,要知道自跟了爷这么久,难得瞧见爷有这般“兴致”,竟然单独一个人···走走? 杨大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去,只见爷快步往前走了去,杨大顺着往前看过去,便在前方柳树下瞧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时便有些了然如心。 春生手里捧着几本经书,正在小道上走着,只路过柳树下时,头上的珠花一不小心被垂下的柳絮勾住了,春生只停了下来,只手去够,欲拨弄一番,却一不小心抓到了一只大手。 春生一愣,只扭头一瞧,便见有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自己身后,这身穿戴,春生熟悉得紧,不正是方才同处一室的沈毅堂又是谁。 春生心中一紧,连忙转过身立即行礼道:“爷。” 却不想,那头上的柳絮还缠在了自己头上的珠花上,春生稍稍转身便见那柳絮愈加缠绕得愈加厉害了,只扯得头皮有些发麻,便是发鬓也被弄乱了。 春生一时被弄得有些狼狈,下意识的伸手欲护住自己头上的发鬓,却不想起自己的手还抓着那沈毅堂的手,她心下一跳,只立即松开,脸一红,只一时有些无地自容,只想快速钻到地底下去。 沈毅堂微微低着头,难得瞧见眼前的女儿一脸狼狈,鬓发微乱,满脸通红,便是连小耳朵都发泛红了,这般窘迫,难得还被困住挣脱不开。 沈毅堂抱着臂,眯着眼,眉眼带着一抹笑意细细观赏着,见她手忙脚乱的解着被柳条缠住的发鬓,却是越解越乱,沈毅堂浅浅的笑出了声音,只低声道:“别动。” 说着便抬起了手臂,又靠近了一步,上前帮忙。 春生见那沈毅堂靠过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她只有些心慌慌的,却一时动弹不得,只咬紧了唇瓣。 沈毅堂见她乖乖地站在眼前,难得的听话温顺,面部便柔和了些,只放轻了力度,耐心细致的将她缠绕弄乱的发丝一缕一缕的解开了。一时离得近,闻到她的发间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只觉得一时沁人心脾,沈毅堂不由又靠近了一分,轻轻地嗅觉了一下。 春生见头上的发丝被解开了,一时解脱,只发现两人离得太近,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那沈毅堂嘴角勾着一抹笑,正挑着眉望着她,道:“怎么,此番爷帮了你,竟连句道谢的话也没有么?” 春生只得硬着头皮,道:“多谢爷的帮衬。” 沈毅堂“唔”了一声,只右手举着一支珠花,冲着春生道:“过来,爷帮你重新戴上。” 嘴里说着让人过来,却是自己复又上前了一步,将珠花重新帮春生佩戴好了。末了,还上上下下暗自欣赏一番,说着:“不错,好看。” 春生听了面上一热,又被他炙热的眼神大量得浑身不大自在,只微垂着头,只小声的道着:“奴婢还得回去帮老夫人抄写经书,奴婢这便告退了。” 沈毅堂闻言,抬眼将春生打量着,许久,这才道:“唔,爷也得回院子,便一道回吧。” 春生只得跟在后头,与他一块回了院子。 院子里的人见那春生被请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却又被主子爷也亲自领了回来,一时瞧见了,各个面带诧异,心中是几经心思。 其实自那陈春生被老夫人跟前的云雀领走后,院里一片议论纷纷,心道,只怕是因着那陈春生在书房里勾引爷的事儿被老夫人知晓了,此番定派人带了去好生处罚敲打的。又有人瞧见那云雀对她的态度亲切,便又有另外一种猜测,爷至今尚未诞有子嗣,此番只怕是要提拔一番也尚且不定。绝不会像云雀说得那么轻巧,单纯的为老夫人抄写经书那样简单。 是以,自春生被云雀领走之后,各个翘首以盼着,只巴巴地盯着院子口,看到底结果为何。 此番瞧见竟然是被那沈毅堂给领了回来,各个瞪大了双眼,面上虽一派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起来,心道:只怕此番回府后五房后院又得是另外一番新的景象了。 春生随着那沈毅堂进入了院子里,便瞧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似乎呆愣了片刻,还是那蝶艳率先反应过来,只快速地迎了上来,只走到跟前时趁人不备之际,眯着眼阴沉的瞪着她。 春生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 只冲着那沈毅堂恭敬道:“奴婢先回书房了。” 沈毅堂仔细将她看了一眼,道:“去吧,好好将老夫人安排的差事做好,回头爷有赏。” 众人一阵惊讶,又看了看春生双手捧着的经书,原来老夫人派人领她过去,果真是为了抄写经书一事不成? 春生只恭敬领命,一时退下了。 沈毅堂目送春生的身影走了一程,见她回到了书房,这才笑了笑,又见蝶艳贴身伺候了上来,一凑近,只闻到鼻尖传来了一股子浓烈的香粉味儿,沈毅堂暗自皱了皱眉,只随手冲着蝶艳摆手道:“没你们的事儿呢,将衣裳放在这里,先下去吧。” 蝶艳一愣,只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又见那沈毅堂自行解了衣裳换行头,蝶艳撞着胆子道:“爷,怎么能劳烦您亲自换行了,您今儿个天才刚亮便起了,这会子定是乏了,还是让奴婢服侍您梳洗净面吧。”说着便殷勤的凑了过去,只像平日那般替那沈毅堂宽衣解带。 沈毅堂倒也未曾多做计较,便任由着她围着殷切服侍,只待蝶艳一靠近,便又闻到了那股子粉脂味道,若是放在平日倒也未曾注意,女孩子向来皆是香喷喷的,只是有的香气清淡,有的浓烈,有的是从身子里传来若有似无的体香,有的却是浓浓的香粉味儿。 他想起方才春生身上的香味极淡,像是从身子骨由内而外散发而来的,寡淡得仿佛不存在似的,只待靠近了许久这才感觉到仿是若有似乎的在鼻尖缭绕,令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可是这会子蝶艳凑过来,只觉得那满身浓烈的脂粉味道显得有些熏人,凡事过犹不及,女孩子抹了香粉是为了美丽,只为锦上添花,若是过头了,画蛇添足,物极必反,反倒是失了趣儿,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第95章 回府 春生花了整整三日的时间终于将经书抄写完成,老夫人拿在手上仔细翻阅了好几遍,心中微微诧异,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竟写得这样一手好字,难怪连自个那个一向刁钻的儿子都开了金口,当面夸赞一二呢。 老夫人询问了她的年纪,出身,得知她就是出自这个庄子,又询问了父母的名讳后,倒是微微沉吟了片刻,只又仔细打量了她的眉眼,忽然叹了一口气,对她派了赏,便让其退下了。 老夫人到陵隐寺祈福后,又在庄子里小住了几日,沈家便预备启程回府了,为下个月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做准备。 当时来时阵仗有多大,回去场面就有多壮观。 整个庄子的人均跑去送行,一直送到了村子口,在加上村子里的村长,村民,沈家本身就随行的侍卫,随从,数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一大队伍,将村子里的道路给堵得严严实实的了。 春生去时是与蝶依,香桃几个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回去的时候却被那沈毅堂叫到了他自个的私人马车上。沈毅堂来时自己驾马而来,回时却是坐的马车,只寻思着坐在里面闷得紧,刚出了村口没多久,便派人将春生由原来的马车上唤了下来,美名曰陪着他下几盘棋,只是一上马车便不见下来了。 府里所有的眼睛全部都盯着,其中一辆马车被从里头掀开了一角,春生无意中抬眼,微微一愣,只与里头的人视线撞个正着。 片刻后,帘子被放了下来。 回程的路一路曲曲折折,她只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与沈毅堂下了三盘棋,她有些心不在焉,沈毅堂瞪了她好几眼,所幸到后半路行程的时候,那沈毅堂终于觉得无趣了,便小憩了片刻,春生便趁机溜了下去。 沈毅堂醒后,便瞧见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倒也不见恼怒,反倒觉得莞尔,只嘴里小声的念叨了一句“小东西”。 回府后又是一通忙活,那沈毅堂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斗春院的正屋里,春生直接回了书房。 莞碧早已在角门外来回走着,不断的张望了。见春生回了远远地便迎了上去,直拉着春生的手微笑着道:“总算是回了,天知道我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可是无聊坏了。” 说着便接过春生手里的包袱。 后边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皆是书房里的物件,莞碧一边指挥着放进去,一边拉着春生的手直往里走。 春生许久未瞧见莞碧,亦是想念得紧。 一进屋,莞碧便替春生倒了杯茶,又拉着她说话,直问她:“累不累?在庄子里好不好玩,可有发生什么趣事儿?” 春生喝了口水,难得见莞碧如此兴致,可见一个人待着确实是被憋坏了,只笑着道:“此番回去主要是祭祖来着,当日大伙皆前去观摩了,据说祭祖仪式阵仗挺大的,只我一向懒惯了,没过去瞧。” 又道:“老夫人前几日随着往那陵隐寺祈福了,后院的夫人小姐一众人也随着前往烧香拜佛,便是咱们院里的归莎姐姐,绣心还有蝶艳也随着前往了,嗯,大约就是这些了吧。” 莞碧听了白了春生一眼,道:“谁想听这些个无聊的事情啊,我想问的自然是咱们院子里的事儿,此番那揽月筑的林姨娘不是随着一同前去了么,可是有啥变故没有?咱们爷呢?对你···可还算规矩?” 莞碧兴致上头,一时嘴快,便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沈毅堂自是春生眼中的忌讳,她是明眼人,从不会在她面前提及那人那档子事儿。可是此番心里一直只关心着这件事情自是不假,平日里事情都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清楚明白的很,可此番那春生临时取代了她前去,心中自是担忧得紧,原本只是埋在了心里头,哪知,瞧见了春生,一时激动,便张嘴一时道出了口,莞碧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就好。 见春生一时愣住,只觉得尴尬得紧。 春生抬头看了莞碧一眼,只垂下了眼皮,嘴里却是道着:“林姨娘病了一场,爷前去照顾了几日,据说爷与林姨娘的关系有所好转了。” 说到这里,春生顿了顿,蠕动了下唇瓣,最终还是将这几日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书房勾引事情”与“老夫人召见事情”粗略的与莞碧讲了。 春生一边讲着,便见莞碧一边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好似全然不敢相信似的。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许久,莞碧见她累了,便撵着她回去休憩了,只道着:“你快快回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便是了,回头再细聊,反正有的是时间。” 一时,春生回了自个屋子,四处打量,未曾瞧见那小香桃的身影,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她只觉得身子有些疲乏,便也无心顾忌,反正这日无甚事情了,也不用前去当值,春生便洗了脸,换了衣裳,躺在床榻上歇息去了。 只明明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却是半点也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尽管克制着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心道,既来之则安之,风来将挡水来土淹,不能还能怎么办呢,这里是赫赫威名的沈家大宅,并不是寻常的小户人家,而她只是这沈家众多奴才中的一员,连个自由都没有的家生奴才而已,便是连个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尽管这样自我安慰,自我催眠,可是内心深处一抹忧虑始终无法消磨,只觉着,自这回回来过后,怕是不得安宁呢。 老太爷的生辰乃是五月初五,刚好与那端午节同在一天,乃是上好的吉日。 回府没多久,沈家便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京城及边疆的书信,原来沈家大房沈冲兆及四房沈冲锦不日便准备动身启程了,准备回来参加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一时,整个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还是在三年前那沈毅堂大婚之日,沈家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的,往后这几年,大房沈冲兆公务繁忙,盘踞在朝堂着实抽不开身子,便是过年,也是将内眷遣回探望一二。而那四房沈冲锦远在边疆苦寒之地,路途遥远,便是要回家探望,还得专门上书朝廷得到恩准后方能够准许回来,愈加回得少了。 此番借着为父做寿,沈家一家难得可以齐聚一堂,必是一番热闹非常的场面了。 听着院子里议论纷纷,讨论着大房如何如何,原来这大房的大少爷沈之敬年初之际刚为沈家生了个嫡曾孙,当时便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不,如此天大的喜事刚过,这会子便又传来佳讯,原来大房的二小姐也就是府里的三姑娘沈雅孜正在议亲了,据说三小姐早就被贵妃娘娘内定了,不日便被选作皇子妃成为皇家媳妇了,这沈家大房喜事不断,一时可谓是水涨船高,在沈家几房中独霸鳌头。 也有人说道着四房如何云云,这四房历来被讨论得少,只知晓四房的夫人两年前又为沈家生了个小少爷,在沈家排行第五,乃是五少爷。还有便是四房的大小姐也就是府里的二姑娘沈雅心前年被配了人,据说嫁得一般,只配了个小小的副参将,还是个寒门子弟。 除此以外,说道得最多的便是三少爷沈之聪了,这三少爷之所以被讨论得多,并非在军队中如何英勇神武,主要是三少爷现下年满十六,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还未曾定亲,府中一众适龄丫鬟便开始春心荡漾,蠢蠢欲动了。 春生听到大家议论起三少爷沈之聪时,倒是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黑脸,心道,原来是他··· 春生对沈之聪还是稍微有些印象的,心善,喜欢看书,脸有些黑,难得没得骄纵的少爷脾气,只不知现下是否还如当年一样呢? 这个念头在春生脑海中一闪而过,又瞧见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议论得厉害,春生不禁莞尔。 她到厨房拿了些谷子,米粒,花生米及一些青菜喂养小花,自春生到书房当值了之后,小花便交由香桃全权照看了,她唯有在香桃轮休时帮着照看一二,有时得了闲也会跑来探望一番的,只这日香桃轮休,这会子还躺在被子里睡大觉了,春生早起了便帮着过来喂养小花吃早饭。 春生逗了会子小花,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见到时间了,便愈去书房当值,只走到拐角处,忽然听到几个小丫鬟在小声的说道着什么,春生并未曾在意,只忽然间听见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步子,只听到有人小声的道着:“听说揽月筑的那位此番前往庄子后,便隐隐有复宠的迹象耶,可是大家私底下却传言书房里的那位才是爷的新宠,姐姐,你说,到底哪头才是正经的理儿呀,都将我给弄糊涂呢···” 少顷,便听到另一道不屑的声音响起:“无论哪一头得势,顶了天不过就是个妾氏,还能与那一位比啊!” 先前那道稚嫩的声音惊讶道:“怎地还有另一位不成?” “可不是?咱们爷拜堂娶回来的正经太太,哪是一个两个姨娘丫头能够比得上的!” “啊!太太不是被遣送回娘家了么···” “总有回来的时候啊,到底是明媒正娶的,人家的位置摆在那里呢,我偷偷地与你说哦,我私底下听人说道,前几日爷不是出远门了么,可不是外出公干,而是前往那扬州欲将太太亲自给接回来了,这后院往后是个怎样的光景还真不好说,我只与你说,往后可得谨言慎行,这五房啊,只怕快要变天了!” 第96章 鸳鸯 春生听到这里,往那廊下瞧了一眼,只依稀瞧见两个穿戴粉色衣裳的女子背影,这前头院子她来得不多,年初院子里又新添了一批丫鬟,是以她并不熟悉。倒也未曾在意,只忽然听到其中一人道着“大家私底下却传言书房里的那一位才是爷的新宠”这一句时,春生心中苦笑不堪,原来,她竟被贴上此等标签了。 恰逢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唤着:“春生,原来你在这里呀。” 春生一瞧,只见前边过道上东厢房里袭云跟前的银涟正匆匆往这边来了。 与此同时,廊下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声音忽然止住了,片刻后,便听到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匆匆的跑开了。 春生并无暇顾忌,只有些疑惑的看着走到自个跟前的银涟,惊讶道:“银涟姐姐,可是有事寻我不成?” 银涟上上下下将春生打量了一遍,然后亲热的拉着春生的手,微笑着道:“好妹妹,我方才到你的屋子里去寻你了,却没想到妹妹如此勤快,竟然起得这样早,如此勤勤恳恳,难怪能够得到主子爷的高看呢。” 春生一向与这银涟并无甚交情,此刻听到如此恭维,只是勉强的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姐姐找我是有何事?” 银涟见春生面色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喜形于色,倒是有些诧异,要知道这陈春生自上次从庄子里回来后,院子里关于她的流言便不绝于耳,无论走到哪里皆是关于她的话题,只道着这位书房里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忽然就得了主子的青睐,竟然被主子爷瞧上了,便是她们陈家一家的地位在庄子里也随着水涨船高,更有甚者,便是这个小丫头竟然也一并入了老夫人的青眼,大家私底下皆在议论着,假以时日,这陈春生定可飞上枝头,福气自是享受不尽了。 银涟以为到了此时此刻,这陈春生定是春风得意,眉飞色舞了,却不想,竟是如此心平静气,气定神闲。银涟心中不由有些忧虑道:怕不是个简单的。 见春生定定的望着她,银涟一时反应过来,忙笑着道:“瞧我,一见着妹妹便觉得亲热,忍不住多唠了几句,竟然将正事儿都给忘了。是这样的,此番我来找你,是咱们姑娘听闻妹妹写得一手好字,我们姑娘为主子爷绣了一个香囊,原是想在上边描绘几个字样,只因笔墨不佳,便一时耽搁下来了,这会子听闻妹妹写得一手好字,姑娘可是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打发我来寻你,还得劳烦妹妹能够帮忙则个。” 袭云姑娘?春生听了一时觉得有些疑惑,只看了银涟片刻,半晌才道:“姐姐客气了,能够帮到袭云姑娘,乃是我的荣幸。” 尽管嘴里这样说着,心下却觉得有些奇怪,心道:不过就是一个香囊,未免也过于小题大做了些吧,不过那袭云到底算半个主子,她自是不好推却。 银涟听春生这样说,脸上便笑开了花,连忙拉着春生的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待我们姑娘与你道个谢了,好妹妹,且随我来。” 一时,春生便随着银涟来到了东厢房袭云屋子里。 她以前到东厢房来过几次,逢年过节,那沈毅堂往后院赏赐些个金银首饰或是绫罗绸缎之类的,或者平日里得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吃食之类的,往往会派人往后院赏赐一二,这沈毅堂历来是个大方的,她随着往各个屋里走动过几回。不过都还是早两年的事儿了,这一年两那沈毅堂常年在外奔走,极少回府,便是此番回来,也多在外头应酬,后院像是荒废了一般,她也已经许久未曾踏入过东厢房了。 东厢房的院子较为宽敞,有正房一间,并次间耳房几间,是斗春院里除去那沈毅堂居住的主屋子外最好的厢房了,袭云虽并未诞有子嗣,可伺候那沈毅堂多年,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以那沈毅堂对她还算体面,平日里行赏总短不了东厢房这一处。 袭云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于那沈毅堂身侧侍奉多年,若是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早早就抬做姨娘了,只可惜少了这份契机,在加上那沈毅堂又是个风流多情的主,早些年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这才将袭云忘在了脑后。 这两年那沈毅堂瞧着似乎安分不少,又加上五房正房太太不在府里,原本受宠的林姨娘似乎也失了势,相比之下,这一向安分守己的袭云便渐渐地显眼了,成了众人争相拉拢的对象。 春生跟在银涟身后,脑海里回想起袭云那一张脸,不知为何,心下总觉得有些打鼓,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缭绕心头,具体一时也说不上来。 只快要进屋之际,忽然听到隔壁厢房的门由里打开了,一时,那丰满艳丽的轻舞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了春生,倒是愣了一下,随即意味不明的朝她笑了笑,却也不曾开口说话。 春生见了,只远远地朝她福了福身子,便跟着银涟进去了,便是走到了里边,还能够感觉得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紧锁着她。 春生一进来便瞧见那袭云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一条绣了一半的汗巾,一眼便知定是为那沈毅堂缝制的。春生不漏痕迹的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四处张望。 这袭云性子素来温和可亲,便是对一众下人们也是礼遇有佳,虽长相算不得绝色,但身上有股子岁月静好,温婉可人的气质。袭云历来深居简出,为人处世皆为低调,在这勾心斗角的斗春院里,也广受好评,得到一众丫鬟婆子们的喜爱,便是连那一向刁钻刻薄的蝶艳在袭云跟前竟也能卖句好,可见这袭云的确实是个风评不错的人。 此番袭云见春生来了,便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竟然直接起身了,来到春生跟前,只细细打量着春生的眉眼,半晌,才笑着道:“果然是个标志的美人儿,难怪,难怪···” 一语尚未道完,却是意有所指。 春生只低着头作不懂,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见笑了。” 袭云又不漏痕迹的将春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才拉着春生的手笑道:“妹妹确实长得俊,这张脸生得如此出挑,只怕在整个府里都算得上是最为拔尖儿的呢,想来妹妹往后定是个福泽深厚的。” 春生听了那袭云唤她一声“妹妹”,只心下一跳,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连忙弓着身子,恭敬道:“姑娘说笑了,奴婢不过一个卑微的家生丫鬟,姑娘却是主子,奴婢岂敢与姑娘姐妹相称。”顿了顿又道:“奴婢心知姐姐宅心仁厚,时刻体己着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万般不敢因着姑娘心善便以此自傲,还望姑娘体谅则个。” 袭云见春生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眯着眼,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继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倒是个实心的人。” 说着便拉着春生的手往里走,边走边与春生说道:“说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原也是个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即便现在大家伙儿唤我一声姑娘,不也是在爷跟前伺候的,我与大家皆是一样,便是道一声姐姐妹妹的,原也并不为过。” 袭云拉着春生走到桌前示意春生坐下,春生有些惶恐,直道“奴婢不敢”,袭云却是牵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坐好,笑着道:“不打紧,横竖里头都是自个人,咱们松散些的好,省得绷着一副身板直累人。” 又道着:“此番本就是姐姐来寻你帮忙的,怎么好意思让你站在一旁呢,若是那样,帮忙的话姐姐如何好意思开口啊。”说道这里,袭云看向春生,笑着问道:“想来银涟已经与妹妹说了吧。” 春生听这袭云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心中别扭得紧,却是阻拦不了,又听到她这样问,只淡淡的笑了笑,道:“银涟姐姐已经与我说了,只奴婢不过粗略识得几个字,委实不敢在姑娘跟前卖弄,若是不堪言状,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袭云听了却是捂嘴笑道:“妹妹过于自谦了,连爷都满嘴夸赞,妹妹的字定是写得极好的,再说了,妹妹都替老夫人抄些经书了,若是还写得不好,这沈家上上下下怕是没有能写得好的了。”说到这里,勉不了夸赞一二,直道:“妹妹小小年纪,真是难能可贵,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还如此聪慧伶俐,才华横溢,当真是令人自行惭愧啊!” 春生立即道:“姑娘秀外慧中,哪里是咱们这些下人能够比拟的。” 袭云见春生一副不骄不躁,淡定自如的模样,不由眯起了眼,面上却是笑吟吟的问她芳龄几岁,家中有几口人之类的,又不漏痕迹的问她认字几年了,是由谁教的,春生一一作答,只道自己曾出入国寺庙,读书念字是跟着庙里的大师学的,并未提及自己的母亲林氏,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听到她说是在寺庙里学的字,明显见那袭云松了口气,莫不是以为是与那沈毅堂学的不成? 两人聊了会子后,袭云便吩咐银涟拿了笔墨出来,春生依照袭人的示意在纸上写了句“愿作鸳鸯不羡仙”,一边写着,春生心中一边疑惑着,这袭云向来内敛安分,到没有想到,竟然也有此直白示爱的举动! 过后,袭云为了表达谢意,挑了几块上好的面料送与春生,春生没接,只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够替姑娘帮忙乃是自己的荣幸之类的,便匆匆地返回了。 一时无事。 第97章 归来 那沈毅堂外出了近十日,终于于这一日归来,府里的人均以为是外出公干了,毕竟那沈毅堂这两年常年在外,外出动辄十数天,实乃悉数平常之事,大家也是习以为常了。 唯有少数几个得了风声的人才知道实情,是以,此番,突然得知竟然是将那五房正房苏氏苏媚初由千里迢迢的扬州给亲自接回来了,可谓是青天白日里打了个巨雷,惊得整个府里皆是瞠目结舌,尤不可置信。 旁的院子是怎样一种心情尚且不说,就说在这斗春院,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眼瞧着那凝初阁的一众丫鬟婆子异常激动的跑到外头去迎接,便是整个五房也陷入了这场骚动里。 沈家大门外,锦绣领着众人刚赶到,一眼便瞧见那马车上,几个陌生的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位年轻清冷的贵妇人下马车。 只见她身穿一件缕金起花玫瑰翔紫色缎褂,外头罩着一件凌白色纹理比肩,头戴金累丝嵌宝衔珠金凤钗,项上挂着赤金璎珞项圈,手腕上套着一副琉璃翡翠镯,两叶弯弯细柳眉,眼睛不大,眼尾微微上翘,峨眉淡扫,神情淡漠,颇有股子清冷凌厉的气质。 锦绣等人驻足片刻,尤不敢上前,眼前之人,眉眼相貌分明还是原来那人,可是身上散发的那股子清冷淡漠的气质,分明又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如此大的变化? 若说以往的苏媚初单纯不苟世事,那么现下,此时此刻,立在沈家大门外这个苏媚初却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天真无邪,胸无城府的苏媚初了。 苏媚初双手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此番随行而来的除了身侧的思柳是个熟悉面孔以外,其余一众随行的丫鬟个个皆是陌生面容,只见那几个面色个个行事稳重,波澜不惊,有股子临危不乱的气度,一看便知是些能堪受用之人。 后头还随行了一位两鬓灰白的老嬷嬷,只见她身穿一身翔云青色锦缎褂,手撑一把黄铜拐杖,身后亦是有一个小丫头搀扶着,只见她目光如炬,神色淡然,虽不像是主子之类的人物,却也绝非是一般的下人,分明是有几分尊贵体面的。 那苏媚初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只待将将走了两步,却见她忽然停住了步伐,后头一众随行之人皆是停了下来,只见那苏媚初微微抬眼凝视这座大门前“沈宅”那两个金灿灿的凌云大字,许久许久,才嘴角微抿,双眼微眯起。 一时,锦绣等人反应过来,立即含泪上前道:“夫人,您终于回来呢。” 随即,凝初阁的丫头婆子立即围了上前,顿时,引得外头路过之人停足张望,沈家大宅跟前一时被围个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苏媚初看了锦绣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被簇拥着进了府里。 却说这苏媚初先随着沈毅堂一同前去世安苑给老夫人请安,才刚进了屋子,便见老夫人起身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的瞧了好几遍,这才长叹一口气,不住的拍打着她的手背,直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说着便亲热的拉着苏媚初坐在了软榻上,又将她细细打量着,见她日益沉稳了,只又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让你受累了,往后回来了你们小两口便要好好过日子,若是毅堂再敢欺负你,看我不替你不好好收拾他。” 说着便拉着苏媚初问近来可好,亲家母可好诸事云云,见那苏媚初面色恬静安宁,比以往明显多了一丝沉稳的味道,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这苏氏此番瞧着明显要乖张稳重许多,这于五房可谓是一样好事,心下便又满意了起来。 老夫人与那苏媚初许久未见,难免有些话聊,而那沈毅堂也随着坐在一侧,倒是难得的面色沉静,未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一时,老夫人将沈毅堂唤到跟前,一手握着沈毅堂的手,一手握着那苏媚初的手,末了,将那苏媚初的手放入沈毅堂的手掌里,满脸欣慰道:“往后只要你们两个能够好好地,老婆子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够安心了。” 沈毅堂顿了顿,倒是握着那苏媚初的手,未见撒开,那苏媚初微微垂着双眼,平日里淡漠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晕红。 老夫人见状便愈发满意了。 见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有些心疼,只将两人打发回去好好休憩,苏媚初只恭敬的道着:“那儿媳妇明日在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连忙道:“好的,好的,快些回去歇着吧,横竖日后有的是时间。” 待二人走后,老夫人仍是眉眼带着笑,一旁的林嬷嬷也随着笑道:“老奴瞧着,此番小少爷与少奶奶的关系看来和睦了不少,夫人往后便可以安心了。” 老夫人笑着道:“希望如此吧。” 一时,那苏媚初便随着沈毅堂一同退下了。 两人一路舟车劳顿皆是有些疲乏了,一同回到了凝初阁,便见沈毅堂转身对着苏媚初道:“你好好回院里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顿了顿,便又对着苏媚初身侧的思柳道:“回去好好照顾好你们太太。” 思柳有些诧异,只连连点头道:“是的,爷,奴婢定会好好伺候好太太的。” 沈毅堂颔首,复又看了那苏媚初一眼,这才回了斗春院。 待那沈毅堂走后,便见思柳有些激动地道:“小姐,您瞧瞧,主子爷似乎变好了许多,咱们此番回来对了。” 虽然并未踏入凝初阁,但是将小姐送到了院子口,还说了许多关怀的话语,要知道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怎能不让人激动。 却见那苏媚初一直凝视着沈毅堂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了视线里,许久,终是红了眼眶。 这苏媚初跨别三年,复又重新回来了凝初阁,只是,这一次回来,与头一次心情却是千差万别。 苏媚初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望着曾经居住过的熟悉痕迹,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陌生,这里,是她曾经期待的天堂,未曾想却是最后坠入的地狱。 原来的苏媚初早就在这里死去了,而此刻—— 苏媚初一回去便洗漱,换了衣裳,此番随行带了一共带了六名丫鬟,思柳,与心柳是一等丫鬟,此外黛眉与黛兮为二等丫鬟,娘嫣与辰嫣为三等丫鬟,此刻还带了四个小丫鬟,四个婆子及苏家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金嬷嬷。 凝初阁上上下下被随行的一众人打理得有条不紊,这凝初阁向来是那锦绣在打点,此刻她却完全插不上手,锦绣向来稳重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抹难看,只领着一众丫鬟,却被心柳给拦在了外头。 心柳原先早在苏媚初嫁人之前,便是她跟前伺候的头一人,与思柳一个严厉稳重,一个烂漫心善,两个是亲姐妹,相差三岁,只因到了婚配的年纪,被恩典外出嫁人了。 恰逢此番婆家遭遇变故,丈夫被染了重病不治身亡,家里留下一对两岁的儿女需要照料,婆家又有一对年买的老父老母,一下子没有了经济来源,是以,思柳便复又回府,重新伺候起苏媚初来,两人皆是遭遇变故之人,是以,主仆二人关系愈发亲厚。 思柳原本就是个霸道伶俐之人,生了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又赶上生活诸多变故,历练了一副精明强势的气魄,光往那一站,便有股子世家大族之奴才风范。 锦绣心中一紧,只暗自打量着思柳,许久,才开口道:“我乃凝初阁的大丫鬟,唤作锦绣,原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眼下夫人阔别三载刚回,我等心下欢喜,便特意领着众人过来给夫人请安,只不知眼下,这位···” 锦绣顿了顿,打量着心柳道:“我瞧着你比我年长几岁,便唤声姐姐,只不知姐姐此乃何意,为何拦着咱们?” 思柳只看了锦绣一眼,道:“夫人舟车劳顿,现已歇下,待夫人醒来,自会召见,妹妹先退下吧,有事自然会唤你。” 锦绣一顿,只眯着眼打量着心柳,见她神色淡漠,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她虽心下恼怒,却是半边奈何不了她,待对峙了片刻,锦绣终是领着一众人退下了,只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便见那心柳早就将门一把合上了,锦绣暗将手里的帕子都给搅烂了。 这苏媚初一觉歇到了掌灯时分,其实她身体疲劳的很,极累,太阳穴扯得生疼,半点也睡不安稳,却是躺在软塌上一动未动,脑海里翻江倒海一片涌动,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屋子里的摆设如同三年前一模一样,半点未曾改变,她抬着眼,视线一寸一寸的在屋子各处游移,最终将视线停落在房梁的某一处,眸间开始变得深邃,幽暗。 第98章 掌家 苏媚初起来后,大家有条不紊的端茶倒水,洗漱伺候,思柳吩咐厨房传晚膳,直至用完晚膳复又歇了,当日并未召见任何人,于是无人能得以在主子跟前露脸。 直至第二日一大早,世安苑老夫人跟前得力的林嬷嬷领着两个丫鬟亲自而来,并将沈家的一应账本名册皆给带过来了,老夫人将沈家掌家权交到了苏媚初手中。 当年沈家一家子在京城生活之际,沈家家权自是落在了大房正房谢氏手里,谢氏乃是高门嫡女,仪表端庄,贤良淑德,又颇为精明能干,将沈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只后因老太爷出仕返乡,二房一并跟随,又加上三房并无正房,四房经年在外,五房尚且还未曾娶妻,是以,以往,这沈家祖宅的掌家权暂时落到了二房正房吴氏手中。 只因这吴氏性子尖酸刻薄,又历来小气泼辣,还有些贪财敛财,老夫人看在了眼里,但念其并未掀起什么大的风浪,便也随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只在行事过头之际敲打一二。那二房乃是庶出,吴氏虽是正房,到底身家矮了一截,又历来忌惮老夫人,倒也不敢过于张狂。 三年前,自那五房苏媚初嫁到沈家以后,老夫人看她年幼,又尚且天真不经事,并未曾直接将家权放到她的手中,只让其在吴氏跟前先打打下手,又派了得力的嬷嬷指导一二。只因当时那苏媚初志不在此,一心撒泼耍赖,日日拘在五房院子里闹腾,便将这管事的权利给撂到一边去了。 此番,老夫人瞧着那苏媚初仿是进益不少,便直接将家权交由她了。一方面,许是算作补偿,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让她在沈家更快的立足。 若说这苏媚初此番回府算是在沈家投了一颗响雷的话,那么此后由她接手掌家直至后来将一整个大宅打理的有条不紊,地位甚至一路越过了吴氏,成了整个沈家后院仅次于老夫人及大房榭氏的存在,倒也让府中上上下下由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来的司空见怪了,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而此刻,林嬷嬷授意完老夫人的安排,又与苏媚初闲聊了会子,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此番发生在那苏媚初身上惊人的变化,若说先前那苏媚初心思单纯,又隐隐有些被宠坏了的骄纵任性,说句难听点的,便是道一句愚昧无脑也并不为过。 这嫁做他人妇可不能像在家中做姑娘时那样随意了,尤其是像沈家这样的勋贵之家,稍有不甚,便落得举步艰难的下场。那苏媚初原本手里握了一副好牌,上有老太爷老夫人的认可,后又有苏家贵族做靠山,自个又是高门闺女,德才兼备,银货不缺,只不知怎地落到了那样的下场,生生的将一副绝世好牌给拆个七零八落了。 可此刻,林嬷嬷不漏痕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苏媚初,只见施施然的她端坐在那里,姿势端庄神态娴静。因着林嬷嬷乃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老人,面上便带了些淡淡的笑意,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端得一副全然的高门贵女端庄典雅的做派。甚至其中还若有似无的夹杂着某种不怒自威的贵气,此刻与沈毅堂身上那股凌厉气质竟有些相得益彰,让一向见惯了市面的林嬷嬷也心头一跳。 一时,林嬷嬷心中不由收起了轻视,言语间不由带了些许交好之意,只笑着道着:“既然将东西皆交由了少夫人,老奴这便可功成身退了,少夫人闲来可以常到世安苑坐坐,老夫人跟前有些清冷,若是少夫人常能过去陪伴一二,想来老夫人定是欢喜的···” 苏媚初闻言深看了林嬷嬷一眼,亦是浅笑着道:“有劳嬷嬷的指点,媚初定会常过去叨扰一二的,只要母亲不嫌我聒噪便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然后笑了。 一时,林嬷嬷回了,心柳私底下塞了个荷包,林嬷嬷推脱不过,便也心领神会的拿着,这便返回世安苑与老夫人复命。 林嬷嬷刚走不久后,府里各处均得到了消息,一夕之间,这凝初阁成了争相拉拢之地。 却说这五房后院的妾氏一大早便在外恭候着,过来给正房请安,妾氏需要伺候在主母身侧,每日晨醒定时向主母问安,这是最为基本的规矩。只因着往日那林氏有孕,又深得沈毅堂的宠爱,便一时为她免了,仅仅剩余那袭云一人日日过来侍奉请安。 彼时,那苏媚初醋意横生,所有的心力悉数放在了得宠的林月茹身上,见这袭云并不得宠,又枯燥无趣,整日像是打在一团软棉花身上,只让人觉得无力,平白招人厌烦,便不耐与之周旋,命她往后不要过来问安了。 只这一次却是规规矩矩的依着当家主母礼应遵守的礼教操持着,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凝初阁的厅子里,苏媚初坐在正对面的椅子上,一旁的思柳为她添茶,苏媚初端起了茶杯,却是未喝,只神色淡淡的打量着眼下几人。她的视线极为缓慢的游移,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所到之处皆是心神难安,半晌,才淡淡的道着:“皆起身吧。” 一时,话语刚落,便见众人抬起头来,只见那椅子上端坐了一位年轻清冷的贵夫人,袭云仔细看了她一眼,眼神一闪,轻舞则好奇了瞅了又瞅,见那苏媚初未曾问话,均是保持着沉默,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不置一词。 苏媚初的视线扫过众人,却是最终落到了一侧的玉迭身上,玉迭见状,只垂着眼,低声恭敬地道着:“启禀太太,咱们姨娘身体有异,刚服了药睡下了,姨娘怕将病气过给了太太,特让奴婢来与太太告假,还望太太见谅。” 玉迭话音刚落,便见袭云,轻舞等人皆是有些愣住,随即视线在玉迭与那苏媚初只见来回游移,意味不明。 玉迭表面恭敬,只心下却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见胆怯害怕,只瞧见了苏媚初此番惊人的变化,内心深处不免为自家主子感到深深的忧虑。 大家皆以为太太会发怒,岂料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看了玉迭一眼,淡然地问着:“你们主子身子可还好?” 玉迭微愣,只规规矩矩的回道:“多谢太太的挂念,姨娘暂无大碍。” 苏媚初微微颔首,众人皆是等着下文,却见那苏媚初忽然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侧的轻舞身上,只轻启红唇问:“你就是此番刚来的新人?” 轻舞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得知这位被遣送回娘家的正房太太乃是个蛮横骄纵,胸无大志之人,又得了主子的厌弃,半点不得力,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岂料此番瞧见,却是与传闻中判若两人。 只见她气质凛然,仪态端庄,行事作派,言语之间与那京城贵族间的贵太太丝毫无异,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容貌算不得上乘,至多算是中等姿色,却早已让人忽视了这一处了。 轻舞心下诧异,半点不敢轻视,只恭敬中带着些许谄媚道:“回太太的话,妾身唤作轻舞,正是此番随着爷打京城而来的,轻舞给太太问安。” 顿了顿又补充道:“轻舞早闻得太太大名,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轻舞平日里在屋子里可算是闷坏了,太太回来可好了,往后轻舞可得日日拜访,一方面可给太太问安解闷儿,一方面轻舞——”轻舞捂住嘴轻笑道:“可是有个去处了···” 苏媚初闻言,挑眉看着轻舞疑惑道:“府里众多姐妹,你缘何如此乏闷!” 轻舞闻言,眼神往袭云身上飘过,似笑非笑道:“府里姐妹是众多,可是一个两个均是足不出户的贤淑之人,哪里像我这等闲不住的,往后我可总算是有去处了,太太可不许嫌烦哦!” 这轻舞说话妙棋横生,虽言语有些谄媚之意,但是并不为过,且话里若有似无的透着一丝直接敞亮,瞧着倒不像是那些藏着掖着背地里耍着腌臜之事之辈。 苏媚初见状,都是难得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轻舞诧异,随即面上露出欢笑之色。 袭云抬眼看了二人一眼。 这苏媚初刚回府,又授意了管家的事物,一时手头上事物繁多,遂给各房依照登记配了赏赐,交由各自领了回去。 只按理说,这袭云乃是府里的老人了,又伺候主子爷多年,那行赏之物自是与林氏比不得,可是怎么地也要比轻舞的要厚重一二才算是正理,且那轻舞尚未开脸,怎能与她一样呢?袭云只觉得打脸,只不知是那苏氏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举,袭云一时眯着眼暗到。 那苏媚初随后又召见了府里的管家,各处管事,管事婆子,直至最后这才召见了原先凝初阁的那一批老人,又将府中上下,院中上下详细安排雷凌整顿一番,一时,府里,院里竟然有了一派新的气象了。 第99章 香囊 却说,甭管外头如何血雨腥风,横竖这斗春院里还是一派平和的,任凭那苏媚初在府里如何大刀阔斧的进行打理,却终究还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插手主子爷院里的事情。 其实能够待在这主子爷的院子,本身就是一份体面,只要好好地当差,便是明哲保身,不争不斗,亦是一条好的出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这人啦,一旦有了野心,便会忍不住伺机而动,自然少不了一些个见缝插针,见谁得势便巴结谄媚的墙头草,那可是两头院子蹦跶得欢快,可谓是焦头烂额,忙得热火朝天,唯有盼着不是瞎忙活就是了。 而在这斗春院里,亦或是整个府里,最为清净的便是那沈毅堂的书房了,外头如何腥风血雨,始终都干扰不了这里的一方静谧。 在这里,莞碧她孜然一身,一身轻便,只待到了年纪便可放出府去成亲嫁人的,家里早早的帮她定好了亲事,她自是不会平白让自个陷入那等糟心的境地,在这个书房里,横竖无须应付府里的任何人,只要精心将沈毅堂那位大爷伺候好便万事大吉了。往后出府嫁了人,得了主子的恩典,凭着这份体面,便是往后在夫家亦可直起腰杆子甩副脸子的。 这沈家五爷院子里得力的丫鬟,那份体面,在许多人的眼里,可是得将寻常府里的千金小姐都给比下去了的。 莞碧眼不见心不烦,而春生呢,亦是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然还能如何呢?多做多错,许是,她存在的本身,于有些人的眼底,本就会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尽管她从未想过要何如在这座府里大放异彩,她不过只是想要安身立命而已,像莞碧这样一身清闲,无忧无虑,她不过是想要到了年纪便可得了原有的自由而已啊。 莞碧与春生两个像是心照不宣,只一如既往的如同往日般上上下下的打理着书房,半点未曾提及府里此番近况,尽管这个书房更多的时候于她而言像是一座禁锢她的地方,却终究不得不承认,有时,亦是她无处栖身时的避难所。 那沈毅堂外出多日,许久未曾踏入书房了,许是刚回,事物繁忙,忙着四处应酬,经常天一亮便不见了人影,待到了夜里这才匆匆回来,身上酒气冲天。 一日大约是喝醉了,竟一时上了脾气,又许是屋子里的丫鬟们伺候的不够精心,这沈毅堂大半夜竟折腾得来到了书房睡了一宿,幸好这日夜间不是春生当值,不然想想可真够让人心惊的。 据说又有一日,那沈毅堂破天荒的在那凝初阁用了晚膳,此举可是惊呆了府中上下,据说原本还预备要歇在凝初阁的,只因着后来那沈毅堂跟前的随从杨二匆匆来报,说是老爷有请,在书房等着爷,这才作罢。 这老爷自是那沈毅堂的老子沈国公爷了,他派人来请,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一时那沈毅堂粗略的用了几口饭便匆匆而去,留宿之事便不了了之了,不过对于那苏媚初来说,这已然能够算作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有些事情不能急,得慢慢来。 在加上,这苏媚初刚回来,刚接手掌家便遇到了此番赶上得为国公爷举办七十大寿,尽管国公爷特意吩咐此番需得从简,不可大办,便是再如何从简,也必是一场盛大的场面啊。这可谓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稍有差错,便落得个被打脸的下场,尽管这苏媚初手里掌握着一方权利,仍然还是有许多人等着隔岸观火,她得将这一件事办妥了,办美了,方能快速的站稳脚跟。 想来也是老夫人对她的一种试探吧。尽管如此,老夫人还是将跟前的林嬷嬷派来亲自指点,既是为了历练她,又是为了帮衬她,老夫人既然能有这等心意,她自然乐意接受。 府里收到了书信,送信的随从提前驾马回来禀告,大老爷一家子不日便要归家了,四老爷一家也已经到了半道上,相信不出几日,亦是可归。 整个府里便又开始忙活开了,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似的,府里的一众人虽跟着劳累,却是异常的兴奋欢喜,这一来嘛但凡遇到喜事,府里便会对下人们进行派赏,赏赐银钱,赏赐布料衣裳,若是赶上了好运,便是得了一两件金贵的物件也并不稀罕,这主子们不过随意打赏的物件,到了外头寻常人家可以养活一大家子好长一段时日了。 这二来嘛,府里热热闹闹的,可不让人新生欢喜么。 沈家历来算得上是低调的,行事多为从简,并不过于霸道张狂,然而尽管低调,这沈家的一举一动仍然牵动着整个元陵一方显贵之家。 这一日难得回来的早,沈毅堂回院里换了衣裳预备前去给长辈请安,刚出了屋子恰好碰到袭云领着银涟往这边来了,这沈毅堂一时诧异,微微抬眼看着袭云走近。 要知道这袭云向来本分,也是历来知晓他的规矩的,行事做派一向合他的心意,不会像其他的女子般得了宠便胡搅蛮缠,她行事稳重周到,这么多年,沈毅堂也日益习惯了她的精心伺候,只以往那袭云每每亲自熬了汤,缝制了衣裳首饰皆是派人送过来的,极少亲自跑到这边主院来。 这主院不比旁的住处,后宅妇人是不得随意入内的。旁的家族许是没得这样的规矩,历来是与正房同居一屋,只将妾氏单独隔开了去,家主有自个的书房。远不像沈家这般将妇人后院与家主的前院作如此泾渭分明。 其实,这是沈家历来的祖训之一,沈家祖先皆是清正廉明的读书之人,为了一心读得圣贤书,争取有朝一日考得功名,光宗耀祖,沈家祖先便自我约束,将大部分住处隔开了,只为两耳不闻窗外事,用心读书,久而久之,这样的习惯便在沈家流传了下来,以此时刻进行自我约束,自我免礼。 袭云过来便与沈毅堂行礼,沈毅堂虚扶了一下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呢?” 虽是下意识问出的话,却足够让袭云心中一紧,她素来小心翼翼,以那沈毅堂最为满意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从未做出过半分逾越的事情,想来主子爷对她是满意的。许是过于敏感,不过是一句闲话家常的话罢了,袭云见沈毅堂面上带着笑意,便松下一口气。 只轻柔微笑道:“已经到了初夏了,我前段时日瞧着爷还穿着那些厚重的衣裳,这几天日头高照,想来爷四处奔走劳累,那些衣裳过于累赘了,便特意为爷缝制了一件轻便些的,若是府里赶制的衣裳还未来得及送过来,爷便可以先凑合着一穿。” 说着便见袭云从银涟手中的托盘里中双手拿起,托起放在怀里。 沈毅堂一瞧,是件湛蓝色窄袖交领长衫,领口绣有米色刺绣,湛蓝与浅米两色相拼接宽腰带,与砖灰色蔽膝相呼应,显得相得益彰,采用丝质面料,简约舒适大气。 沈毅堂随手摸了下,见衣裳面料柔软,做工精致,显然是费了心思的,不由笑道:“后院几个唯有你最贴心,最合爷的心思,温柔大度不说,还难得心灵手巧,做得这样好,爷自然收下了,回头爷有赏,你想要什么只管与爷说。” 这袭云生得一双巧手,家里的娘亲原是绣娘出生,遂袭云自小便随着绣花做针线活,那缝制的衣裳比寻常裁缝店缝制出的还要精细,沈毅堂身上有好些衣饰皆是出自她手。 袭云温柔笑道:“我不要爷的赏,这原是我的本分,只要爷喜欢便是了。” 沈毅堂不由抓着袭云的手捏了捏,声音缓和道:“云儿亲自做的,爷自是喜欢。”一时又瞧见托盘上还放有一个精致的香囊,沈毅堂便指着问道:“那个香囊也是你亲手做的吗?” 一时拿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眼,见做工精致,乃是一个心形图案,用五彩丝线制成,上面绣有鸳鸯绣水的图案,配了五色宫穗丝绦及碧绿色玉石珠子,显得十分精巧,只这香囊格外花哨,一时瞧着有些微微咋眼。 沈毅堂见这色彩,搭配这上边的图案,一时心知肚明,想不到这素来老实的袭云也是个胆大开放的,他一时有些诧异,预备调笑一二,一时,又瞧见香囊的一角,缝制了几个细细密密的字样,沈毅堂递近一瞧,只见那上边绣有“愿作鸳鸯不羡仙”的字样,沈毅堂不禁莞尔一笑。 似笑非笑的盯着袭云。 袭云面上一热,只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缓缓低声道:“奴婢原本不识字的,让爷见笑了。” 沈毅堂却是不信,只挑眉笑道:“唔,是不识得字,不过只写了一句‘愿作鸳鸯’罢了,只不知云儿是想与谁做一对鸳鸯啊!恩?” 这袭云向来规矩稳重,少有这般与沈毅堂调笑,一向沉静的脸上出现了少许晕红,见那沈毅堂取笑她,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沈毅堂难得瞧见她露出这幅忸怩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新奇,随即问道:“既然你不识字,那这几个字是谁教你的?” 袭云下意识的看了沈毅堂一眼,如实道:“我听闻爷书房里的春生妹妹写得一手好字,便特意寻她帮忙,妹妹得知竟是要送给爷的,便提笔下了这样一句,我原不识字的,也是后来才知晓竟是这个意思,这才配了这样一副花样子,爷可万不要取笑我才是。” 袭云说完,便细细观察那沈毅堂的表情。 见那沈毅堂面露诧异,似乎有些惊喜道:“是那个小丫头写的?” 随即,并未待她回话,便见他又拿在手中细细的观摩,用手轻轻摩挲,末了,嘴角扬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直接将腰间的玉佩给摘了下来,将香囊系了上去。 袭云嘴角的微笑一点一点的凝固了。 第100章 家常 沈毅堂见袭云直直的瞅着他,不由笑道:“这香囊爷也很喜欢,这便一并收着了。”说到这里,便将刚取下来的玉佩随手赏给了袭云。边道着:“爷先去给长辈们请安,你且先回吧,待爷得了闲再过去瞧你。” 一时说完便扬长而去了,只见边走边低着头,似乎还在摆弄着腰间的香囊,显然是喜爱的紧。 袭云立在原地,一直待他消失在自个的视线里,那原本温柔的眉眼间,此刻竟带有隐隐的寒光。 果然··· 沈毅堂来到了世安苑,见屋里热闹着呢,二房的吴氏,及吴氏嫡出的小女儿六姑娘沈雅琦,三房庶出的五姑娘沈雅婷均坐在一侧,恰逢那苏媚初也在,正挨着老夫人身旁与她说着什么,逗得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了。 沈毅堂刚掀开帘子,便瞧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原本热闹的屋子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屋里人皆屏息静气。 沈毅堂人还在外头便听到了嬉笑声,见被自个给打断了,顿时挑眉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大家的雅兴。” 老夫人见沈毅堂来了,哪里还顾忌其他,只顿时笑容满面道:“我儿回了,今儿个倒是回得早些,来来来,快些过来,难得今儿一家人都在,快些过来咱们一同说说话···” 一时,丫鬟忙迎了过去,沈毅堂见了吴氏道了声“二嫂”,吴氏立即起身,笑着道:“五弟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整日忙得两脚不沾地,这一天到晚难得瞧见几回,不像你二哥,终日瘫在家里无所是事。” 沈毅堂淡笑着:“二哥那是富贵命。” 马氏嘴一抽,未曾接话了。 一旁的沈雅琦与沈雅婷忙过来与他见礼。 沈毅堂微微颔首,便直接坐到了老夫人边上,丫鬟们忙取来引枕给他靠着,另一边的苏媚初抬眼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会子,便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几子边上。 老夫人见状,忙笑道:“瞧瞧,还是你媳妇贤惠···” 沈毅堂抬眼看了苏媚初一眼,微微赦目,半晌,淡淡地道着:“有劳···夫人了···” 苏媚初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老夫人一时满意。 下面的马氏见了,心中酸溜溜的,这老夫人着实心偏得紧,眼里嘴里心里就只有那五房的人。两房的人均在此,她们二房甚至连话都插不上。 她们二房虽是庶出没假,尽管不是出自老夫人的肚子里,可是这么些年她为了整个沈家劳心劳力,操持了十来年,即便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那苏氏前脚才刚回来,后脚这掌家权说收回便收回了,当真是让人寒心。 此刻见着那一家人其乐融融,马氏满眼的妒火中烧,面上却丝毫未敢表露。 只见那沈毅堂与苏氏感情似乎有些疏离,这才心中平衡些,五房院里的那些腌臜事,便是连她瞧着都觉得极不省心。她们府里的这位五弟,可打小是个风流好色的性子,性格又横行霸道,连她都不敢轻易上前触了他的霉头,那可是个不管不顾的霸王,连老太爷都降不住的人物,历来是个刺头儿。 这样的人,后院就没个平静之日,尽管自个屋子里的那位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可架不住服自个的管啊,而这苏氏呢,却不见得能够降得住那个霸王,他日连自个院子里的事都管不好,更别说是这偌大的沈家府邸了,若是照这般下去,这掌家权到最后还是得回到自个手里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马氏脸上一股子酸味顿时消散了,心中在偷乐着,只盼着如她所盼就好啊,一时抬头,恰好撞见上苏媚初满脸平静之色,二人对视着,随即,苏氏冲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马氏一愣,只觉得心里头的想法被她窥探个一清二楚,一时满脸讪讪的。 恰逢此时,坐在马氏身旁的沈雅琦眼尖,指着沈毅堂腰间的香囊道:“小叔腰间的那个香囊好生精致啊,定是小婶婶送的吧。” 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的香囊上。 无外乎大家对他身上的香囊格外注意,主要是这香囊配色大胆,颜色格外的艳丽,一眼便会夺得了大家的眼球,又加上这日沈毅堂穿了件墨绿色的锦褂,腰间又配了这个五彩香囊,他一走进来,顿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只是未曾道出口罢了。 沈毅堂对香囊十分喜爱,见小侄女夸赞,一时受用,又见她好奇询问,便又伸手拨弄几下,笑着对那沈雅琦道:“你小叔叔身上的东西自然皆是最好的。”随即又道着:“小孩子家家的,不该叫你问的不要乱问。”却是对她问的问题避而不答。 沈雅琦捂嘴偷笑道:“定是小婶婶送的,即便小叔叔不说我也知道。” 一旁的沈雅婷见那沈毅堂笑而不语,而另一旁的苏氏虽面色淡定,但嘴角的笑意分明有几分不自在,一时望着旁边沈雅琦面上洋洋得意实则不怀好意的嘴脸,满脸无趣。 沈雅琦见沈雅婷看着她,便冲她扬了扬眉。 老夫人见自己的儿子分明对这个香囊是有几分喜爱的,一时好奇,只随手拿起一瞧,见是这香囊做工精巧,针线细致,上面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旁边还有配字,又听闻是那苏氏亲手做的,只拉着苏媚初的手不住的夸赞。 苏媚初闻言,只视线在那马氏与沈雅琦身上来回打转,末了,言笑晏晏的道:“儿媳妇手拙,哪里有这等手艺,并非儿媳妇绣的。” 话音刚落,便见屋子里陡然一静,而那边沈雅琦幼稚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尴尬神色。马氏见状,只对着沈雅琦指责道:“小孩子家家的瞎问个什么。”又有些讪讪的看着苏氏道:“琦儿还小,少见多怪,弟妹可不要见怪。” 嘴里虽这样说着,心中却是大快人心,这香囊如若不是苏媚初送的,见那沈毅堂如此宝贝,定是后院哪房送的,如此,虽不足以与那失了掌家权相提并论,令人解气儿,却也足够恶心那苏氏一阵了。 岂料见那苏媚初一副气定神闲,神色淡然的模样,只淡笑着道:“二嫂见笑了,琦儿娇憨伶俐,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会见怪。”随即深深的看了沈雅琦一眼。 也只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在“娇憨伶俐”几个字上咬字特别重,沈雅琦一时琦垂下了眼,未曾与之对视。 马氏忙笑着道:“我就说弟妹定不会是个与人计较的性子。”说到这里,忽地转眼看那沈毅堂,道:“既然不是弟妹绣的,那是谁绣的啊,五弟,你与我说道说道,瞧这手艺如此精湛,改明儿得让咱们芮儿去请教一二,那丫头明年便要出嫁了,可还有几幅绣品尚未完成,正好可以前去求指点···” 沈毅堂挑眉,只淡笑道:“是我房里的丫头,说劳什子请教不请教的,不过是有些手巧罢了,哪里能得二嫂如此高看。”顿了顿又道:“二嫂若是需要,差人过来使唤便是,乃是我房里的袭云。” 马氏闻言眼睛一亮:“我道说的是哪个呢!原来是袭云姑娘啊,那可的确是个心灵手巧的,不但心灵手巧,还是个温柔贤惠,安分守己的,默默地精心伺候五弟这么多年了,难怪得深得五弟的喜爱···” 说到这里,只见老夫人眯着眼看了她一眼,马氏立马止住了夸赞了话,只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那苏氏,放佛是说错了话一样,欲言又止。 大家又说了会子话,众人这才散去。 一时无事。 只待众人走后,林嬷嬷见老夫人叹了口气,立即上前安抚道:“这二太太向来嘴里藏不住话,夫人不必介怀。” 老夫人看了林嬷嬷一眼,只道着:“她什么脾性我哪里不知道,定是为了家权的事情忍不住刺头几句,原是翻不起什么浪头来的,只是——”老夫人皱眉道:“你看,那小两口关系瞧着可是好些了。” 林嬷嬷笑着道:“岂止是好些了,分明是好了很多了,您没听到今儿个少爷唤少夫人什么么,可是唤了一声‘夫人’啊,这可是多难得的事儿,证明少爷许是快要放下了了,夫人您就不必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的!” 老夫人颔首道:“也是,能够这样已是非常不错了。”忽地又想起了另一遭,只道着:“那个袭云伺候毅堂可是有些年头了吧?” 林嬷嬷想了一下,道:“可不是,打从十一二岁就开始在少爷跟前伺候了,满了十五便被开脸提作了通房,这会子快有七八年了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瞧着倒像是个安分的。”只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还是等过段时间在说吧,这会子他们小两口才刚好些。”说道这里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赶快倘若能给我生个宝贝孙儿,哪里还需要我来操心这些啊···” 第101章 十四 却说这日刚一回来,屋子里的蝶艳便眼尖的瞧见那沈毅堂腰间多了一个香囊,早起是她伺候沈毅堂更衣的,自然知道他是怎样一副穿衣打扮,且主子爷外出时,分明瞧见那东厢房的袭云将主子爷拦住了,这香囊定是那袭云送的,蝶艳一时心知肚明,伺候那沈毅堂洗漱时,却是明知故问道:“咦,爷早起佩戴的是块玉佩,这会子怎地换成香囊了啊,不过这个香囊瞧着好生别致好看了!” 说着便随手将他腰间的香囊,腰带给取了下来,伺候他换衣裳,只拿在手中细细钻研,却见那沈毅堂闻言勾了勾唇,从她手里一把将香囊给夺走了,只对蝶艳吩咐道:“替爷挑选一套衬这个香囊颜色的衣裳!” 蝶艳听了一愣,一时又见手中空空如也,转眼却瞧见那沈毅堂将那个香囊当做宝贝似的握在了自个手里,不让他人触碰,蝶艳心中一时不知做何感想。 又听到主子的吩咐,只有听说挑选适合衣裳的配饰,却还从未听说过要挑选衬托配饰的衣裳呢!可见这主子爷是相当喜欢这个香囊的,是因着是那袭云送的么? 想到这里,蝶艳眼里一暗,随即心中忍不住有几分酸意,想到那袭云不过只是个通房而已,可无论如何却也是正经的半个主子,在这个院子里是可以明目张胆的拦着爷嘘寒问暖,大献殷勤的,这便是主子们的特权。 反观自个呢,怎么说她也是个被主子爷曾经收用过一回的人了,她一心盼着,念着,哪怕是提做通房,她也是极为乐意的啊!她只要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主子身边,便心满意足了,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稍对主子爷关切一二,便听到有人在背后瞎嚼舌根,什么“勾引”,“狐媚子”都接踵而来,她并非不在意,哪个女子不在乎自个的名声,只是,与主子爷比起来,这些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主子爷就好像是忘了那一茬似的,竟这样不了了之了,任凭她如何殷切伺候,再也未曾提及过了,蝶艳心中不由有些失望,随即又有些不甘心。 最终那沈毅堂选了一套月牙白宽袖斜□□领的常服,一身白衣如雪,衬托得整个人愈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许是平日里穿戴偏爱深色,这日难得换了浅色,只觉得愈加优雅和善了,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挑眉浅笑,转盼多情,好一副风流多情的翩翩公子。 只那腰间佩戴的香囊愈加扎眼了。 蝶艳眼瞧着那沈毅堂用完晚膳便直接往书房那个方向去了,书房里还有个不省心的,蝶艳心中是一刻也不能够松懈。 却说春生这段时日在斗春院的存在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但凡谁见了她,都开始唤声“春生姑娘”,以往大家都是春生,春生的直接叫唤的,这姑娘一词,唯有那东厢房的袭云姑娘,轻舞姑娘是被这样称呼着。 许是院里对她的议论过多,起先大家还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这后院的事儿历来真真假假,哪里一时半会儿辩得清。只早些时日那沈毅堂从扬州回来,带了好些扬州特产,府里各个院里都派送了,末了,却见那主子爷吩咐杨大往书房送了些过去,虽主子爷未曾道明,可是书房里不就是两个伺候的丫鬟么,一时间,猜忌许久的话题好似终于有些明朗了,原来,那书房里伺候的春生果真是被主子爷给瞧上了。 此后,人人见了她是左一个春生姑娘,右一个春生姑娘,私底下如何说道的暂且不提,面上见了同她说话皆是规矩了许多。 春生心中是苦不堪言,唯有整日窝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这几日莞碧姐姐回家里探亲去了,她一个人守在书房,幸好那沈毅堂这几日忙碌得紧,无暇过来,春生便每日打扫屋子,闲暇之际将书房外的花草修剪一二打发时间。 这晚猛地瞧见那沈毅堂过来了,春生心中一紧,末了,只与往常一样恭敬的伺候着,对那沈毅堂灼灼的眼神装作毫不知情。 春生问了好,见那沈毅堂正懒洋洋的躺在窗子旁的软榻上,便到耳房泡了一壶茶过来,只忽然瞧见柜子里的茶叶见了底,这才想起,这罐茶叶已被用完了,管事前几日又送了一罐过来。 春生犹豫了下,便从新罐子里捏了一撮茶叶,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见鼻尖涌起一抹淡淡的清香,想起管事道是今年庄子里产出的新品种,便特意送给爷尝尝,春生闻着味道极淡,是那沈毅堂的口味,便收下了。 这会子将茶洗了,用热水泡了端出去,鼻尖有一股极淡的清香。 沈毅堂捧着吃了一口,挑眉看着春生道:“换新茶了?” 春生惊讶沈毅堂的敏觉,不过也深知这位主子历来对吃茶有着诸多挑剔,别说换了一道新茶,便是换了一口井水,他也是能够尝出来的,是以,春生恭敬道:“是的,爷,府里的管事特意送来的,说是庄子里今年培育的新茶,特意送来给爷尝尝鲜。” 沈毅堂闻言,眉眼带着笑,却是忽然道着:“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说着便从几子上翻过来一个小白玉紫砂杯,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到了春生面前,春生看了沈毅堂一眼,想拒绝却又有些不敢,她深知,只要那沈毅堂想,会有一百种法子逗着她吃的,与其像是逗小猫小狗一样让他觉得有趣,还不如—— 春生接着,放到嘴边一口喝了。 沈毅堂见她难得如此乖巧伶俐,脸上笑意更深了,问她味道如何,又替她倒了一杯,耐心道:“品茶得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小呷一口,任清清浅浅的苦涩在舌尖荡漾开来,溢齿喉,余香满唇,这样才能够体会到其中滋味,来,照着爷的法子,在尝一口。” 春生见他还没完没了呢,一时垂着眼皮,低声道着:“奴婢不爱吃茶。”说完终究有些心有余悸,还是抬起了眼皮,偷看了一眼。 却见那沈毅堂面上未变,只直直的盯着她,语气柔和道:“唔,既然如此,爷便不勉强你了。” 这日沈毅堂心情瞧着有些不错,春生心下一松。 只忽然便瞧见他竟然就着她尝过的茶杯吃了,后便一直用着她的杯子,边吃着嘴里还如同小孩子似的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听得春生只有些脸热。 春生只垂着头,便要退下,却见那沈毅堂也不恼,反而得意的笑出了声。 春生红着脸,遇到如此厚颜无耻的主子,她竟是无言以对,心中恨不得将他祖宗悉数问候一遍就好。 过了没多久,待那沈毅堂吃饱喝足后,便又使唤她道:“外头起风了,还不替爷将窗子给合上,回头爷染了风寒,看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似严厉的说辞,语气却是懒洋洋的。 春生便过去将窗子关了,心道,外头分明未起风了,且快到五月天了,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她平日待在书房里都是敞开窗子的,可是谁让他是主子,自然是他让如何便如何了。 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爱对她指手画脚,随意使唤的日子。 一时,春生合上窗子便要退下。 却又见那沈毅堂吩咐道:“替爷拿块毯子过来,爷身子有些发凉。” 春生听了只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却见那沈毅堂避开了她的视线,末了,假意咳嗽了下,见她还立在原地,只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爷是唤不动你是吧。” 春生闻言,只得匆匆到箱子里翻出了一块轻薄的毯子出来,这类毯子早就被她收拾进了箱子里锁起来了,这几日元陵的天气好的出奇,便是早两日,她还往书房里备了几把扇子了,只无法,将毯子取来,轻手轻脚的与他盖好,却无意间瞧见他的腰间带了一个颜色夸张的香囊。 春生不由多看了眼,觉得有些眼熟,分明是上回她在那东厢房袭云屋子里瞧见的那个,彼时,虽还未完全缝制好,却也只差了几个字样了,还是她亲手写了那样几个字留给了袭云,现下一瞧,虽字体绣得有些小,可不就是自个的字迹么? 沈毅堂见她总算瞧见了这个香囊了,嘴角一扬,只一把将香囊取了下来,将香囊举到半空中细细观摩,末了,眼里却是无比柔和的看着春生问着:“这几个字可是你写的?”见春生尤在发愣,只上前在春生的脸上掐了一把道:“字虽是你写的,可爷却不喜欢这个,爷要你亲自绣个一模一样的送给爷!” 春生抬眼,便见那沈毅堂双目炙热的看着她,两人面容凑得极近,之间不过咫尺的距离,春生有些慌,一时想要逃,却见那沈毅堂捉着她的手又将她一把拉近了几分,嘴里喃喃地问道:“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 春生有些颤颤巍巍地,只觉得双手一时被禁锢得无法动弹一下,她此时忽然心中一阵害怕,她情愿那那沈毅堂生气,咆哮,怒气朝天,也不愿他如同此刻这般温柔得不像话,他越是温柔,她却越是害怕,春生只心底打颤着,一时避无可避,只颤着声小声道:“奴···奴婢还小,奴婢才十三岁···” 沈毅堂闻言笑着,胸腔一起一伏,柔柔道着:“你又戏弄爷,哪里才十三,你十三岁早已经过了,现在分明是十四了。” 第102章 求您 春生见那沈毅堂柔和的凝视着她,随即眸间开始变得深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鼻息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悉数打在她脸上,春生只觉得无比心慌,见那沈毅堂还在缓缓地往她跟前凑,春生下意识的不住的往后缩着。 沈毅堂见她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似的,颤颤巍巍的,一时怜惜,只凑到春生耳边柔声道着:“怎地如此害怕爷,不要害怕爷,爷又不会吃了你···” 嘴里这样说着,眼里却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风景瞧着,小丫头肌肤细腻,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那精致的小耳朵亦是生得小巧可爱,圆润的耳垂,细看还泛着微微的粉色,在油灯安静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沈毅堂本就有些喜欢眼前的小丫头,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脾性又尚且合他胃口,话虽不多,却是胜在聪颖伶俐,总是乖巧温顺的伺候在一旁,虽偶尔也有倔强的时候,却像只耍脾气的小猫儿似的,只觉得鲜活可爱的紧。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只觉得每次踏进书房,第一件事便是眼神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去搜寻。 但凡只要是有她在屋子里,便是一整日不说一句话,只要乖乖地站在那里,站到他一抬眼便能瞧见的地方,一整日便觉得心情愉悦了,无论做什么事情哪怕是只单纯的看看书发发呆也并不觉得无聊。可是,一进去倘若尚未瞧见那个小身影,便觉得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总觉得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每每在书房里坐不住,待个一时片刻便出来了。 沈毅堂对她有好感,自然忍不住想要亲近,可是,到底知晓身边这个小丫头过于年幼了,尚且才不过十三四岁,他怕他吓着了她,遂一直皆是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的,半点是不敢明目张胆,只盼着她快些长大些才好啊。他觉得她聪慧美好,静若处子,气若幽兰,身上有股子淡淡地伶俐劲儿,不如寻常宅门后院里头一惯的世俗,又远未及那世家大族里故作的高情逸态。 对待美好的女子,他向来是温柔呵护的。 只前些日子,闹了些小脾性,虽当时惹得他发火,可时至今日,非但不觉得恼怒,反而只觉得心里被人挠了一把,愈加让人心痒痒了。 然而就在此刻,良辰美景尚且就在眼前,他软玉在怀,不由心生摇曳,盯着眼前的玉质凝脂,沈毅堂一阵意动,忍不住缓缓地凑过去,轻轻将她的小耳垂一把含住在了嘴里。 却见春生是大吃一惊,几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感受着从耳尖传来的滑腻触感,她一时头皮发麻,浑身打颤,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了,吓得奋力挣脱了起来,嘴里惊慌失措的道着:“爷,您撒手,求您松开奴婢···” 沈毅堂见她挣扎得厉害,浑身都在打颤,只权当她在紧张害怕,他稳稳地捉住她的双肩,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喃喃的安抚道:“莫要害怕,爷这是喜欢你呢,小丫头,别怕,爷很喜欢你呢···” 一时只觉得唇齿间触感香软细腻,沈毅堂心中一荡,隔得如此近的距离,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悉数沁入他的心脾,沈毅堂埋在她的脖颈间不由深深地嗅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的往下移,来到她的腰间,只手搂住她的腰,只直接往怀中紧紧地一带。 春生一把撞进了沈毅堂的怀里,这一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她吓得眼泪都已经流了下来,只哆嗦着道着:“爷,您···您要做什么,求您···求您放开我···” 一时间,一只手终于挣脱了出来,只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却见那沈毅堂轻而易举的便将她的手给捉住了,一只大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子,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嘴里还在温柔的抚慰着:“爷不会做什么的,你别怕,爷实在是喜欢你,等你长大了,等你到了十五岁,爷便宠爱你可好。” 春生听到这一句,只觉得连挣扎都要忘记了,吓得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流干了似地。 沈毅堂感觉到异样,一时微微抬眼,见春生小脸苍白无力,脸上还留着泪水,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又见自己一把将她放在了自个的腿上,直搂在自个的怀里,这般轻浮的“欺负”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沈毅堂有些尴尬,心知她胆小怯懦,年纪又小,一看便知对这般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且平日里他不过是直直的看了她一眼,便见她脖子耳朵便开始泛红了,更别说如此这般了。 此刻瞧她一张小脸满是梨花带雨,身子颤颤巍巍的直哆嗦着,沈毅堂心中不由有些怜惜,心知是自己一时情不知所起吓坏她了,却也并不曾后悔,反正以后会是他的人,总是要伺候他的,他深知她面皮薄,见她总是同小兔儿般羞涩,害他总是轻易丢不开手,如此挑明了,往后便慢慢习惯了。 心里这般想着,便伸手轻轻地替她擦泪,春生却将头一偏避开了。 他的手落在半空中。 沈毅堂一时眯着眼,却见眼前的小丫头半垂着眼,只斜视着地面,下巴绷紧着,人虽乖乖巧巧任由他搂着不见挣脱挣扎,可分明却是在无声的反抗着。 他眼底原本的欣喜渐渐地散去,只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春生,挑眉质问道:“怎么,爷喜欢你你难道不高兴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乐意伺候爷?” 春生闻言,只抬起眼帘看了那沈毅堂一眼,那双眼像是一把利剑,冰冷而锋利,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像只要她回答得不对,便会一剑刺人她的胸膛似的,直让人心底发寒。 春生浑身颤抖,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虽心里的恐惧蔓延至全身,可越是到了这般地步,她越是逼着自个冷静,沉着,这个局面早就料到了不是么,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是么?这般想来,春生只逼着自己与之对视,看着那沈毅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奴···奴婢只是个低贱的家生子,不配得到爷的喜爱,爷这样的人中龙凤唯有太太那样的高门贵女才能够配得上,岂是奴婢这等粗鄙之人能够肖想的,奴···奴婢只想到了年纪便被放了出府,嫁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过一辈子,还望爷能够成全。” 沈毅堂听了,脸不由沉了下来,只眯着眼,凌厉的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宁愿出府随便嫁个阿猫阿狗也不愿跟着爷?” 那双眼发着寒,只让春生心里打鼓,不敢与之对视,那话语冷若冰霜,听了只觉得浑身冒起了凉意,春生浑身发寒,咬着牙道着:“奴婢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性子木讷,不适合待在府里···”顿了顿又抬起眼看着沈毅堂,只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奴婢不乐意与人争抢,不乐意与人做妾,奴婢只想找个知冷热的人,一辈子只守着奴婢一人的人生活。” 沈毅堂听完她那句“一辈子只守着奴婢一人”,只忽然嗤笑出声,笑得连胸腔都在一起一伏的震动起来。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不由又加深了几分力道,只直勾勾的盯着她,嗤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总在爷跟前装作这样一副欲拒还迎,可怜兮兮的姿态,你忘了爷上回与你说过的么?”说道这里,沈毅堂只忽地凑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冷声道:“爷早就说过了,你越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爷越是忍不住想要欺凌,所以,你此番定是故作姿态的对不对?你这样欲拒还迎,如此千方百计,还说什么一辈子只守着一人,不过就是想要爷只宠爱你一人对不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野心倒是不小!” 见春生咬着唇瓣,尽管害怕得浑身直打颤着,却仍是极力的反驳着,一口一个“没有”,“不愿”,“望爷成全”,沈毅堂当真是气得咬牙切齿。 一时,只见他忽然从腰间扯出了那个色彩艳丽的香囊,一把举在春生眼前,又捏着春生的下巴,强迫她看过来,只有些气急败坏的道着:“那你好好瞧瞧,这句话总不会是爷逼着你写的吧?” 春生被强迫着,盯着眼前的香囊,原本没有焦距的眼,微微轻颤着,只表情一时有些异样,这几个字样确实是她的笔迹没错,可是听那沈毅堂话里的意思,莫不以为这个几个字是她写给他的吧?他为何会这样认为?这几个字分明只那东厢房里的袭云交代她写的啊。 沈毅堂见她直直的盯着那个香囊,表情微愣住,显然是默认了。 不由有些得意,尽管她口是心非,嘴里如何否认云云,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不管她为何不愿承认,还口是心非的道出那些言辞厉色,冠冕堂皇的“气话”,他却是半点都不信的,此次,分明是她先来撩拨的他在先的。 第103章 别动 岂知春生只是瞅了香囊一眼,便淡淡地道着:“字是奴婢授意写的,仅此而已。” 沈毅堂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只仍不错眼似地勾勾的盯着她,就在春生以为他又会甩脸发怒之际,怎知那沈毅堂忽然勾唇一笑,道:“小小年纪就学着口是心非可不好,我知你面皮薄,又历来是个倔强的性子,便是心里如此想嘴里也是不会承认的,没关系,爷不与你计较!” 春生听了沈毅堂的话,微微怔住,只仍急忙否认,却见那沈毅堂忽然扶住她的肩膀,笑容怪异的看着她道:“乖乖的,不要乱动。”说着便语气暧昧的补充道:“你既然想要继续坐在爷腿上,爷自是乐意的,可是得规矩着点,不能乱动,不然···嗯?” 边说着,似乎身子轻轻地顶了顶。 春生起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一回过神来,只被吓得面色发白,见他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几乎是连爬带摔的从他身上挣扎下来,动作带着些慌乱,几乎要摔倒了,还是沈毅堂伸手扶了一把,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见她站稳了,小脸发白,眼睛微红,脸上还残留了尚未干涸的眼泪,几缕碎发缠绕在面上,整张脸像是一张花猫一样,沈毅堂想要伸手替她擦拭,却又怕在次惊着她了,又见她战战兢兢地,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沈毅堂几不可闻的轻叹息了一声,便微垂着眼帘,微微溺宠的看着她道:“还不到后头清洗下,这么大个人了,哭成这样,若是让外头人撞见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了。”话还未曾说完,便见她已匆匆地退下了。 沈毅堂苦笑着,只喃喃地道着:“爷还尚未对你怎么着呢,怎就如此避之若浼呢···” 待她的身子彻底的消失在视线里,便见他原本带笑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 沈毅堂略微阴沉的盯着手里的香囊,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他对小丫头历来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深知她不愿,由始至终便一直不乐意,她只是有些怕他,有些畏惧忌惮他而已,他是她的衣食父母,手掌她或是她一大家子的生杀大权,她怎敢轻易开罪了他去。她一直伏低做小,小心翼翼的淡化着自己的存在感,她的那些个小伎俩他一直瞧在了眼底,不过是不乐意拆穿罢了,只觉得总有一天她会慢慢的在他跟前服软的。 他历来便是历经风月无数之人,还怕收服不了一个小丫头不成。 他深知她那个固执榆木的性子,短时间之内并不会轻易的服软,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要一点一点慢慢的亲自□□,她现在还小,还不懂这男女之情,待她渐渐的长大了,他耐心的指导着,□□的,待渐渐地知了男女间这点情趣,自是会变得知情识趣的。 只是当他收到香囊的那一刻,尽管心知兴许并非她意,只单单瞧见了她的字迹,便甚是喜欢,姑且就当做是她的心意又如何,他巴巴的戴在身上,不过是想要带到她跟前故意撩拨一番罢了。哪知她却是避如蛇蝎,生怕他误解,恨不得撇得一清二楚才好。 就那么想要撇开干系么?好啊,他偏要曲解,偏要装作误解了又如何,看她小脸涨得通红,急的气急败坏的模样,便觉得解气。 他沈毅堂瞧上的人儿,怎会轻易的丢开了手去,哼,还想要出府嫁人,找个其他男人,想到这里他便觉得一阵窝火,当真是异想天开,入了他沈毅堂的眼,便是他沈毅堂的人了,怎能允许她做这般胡思乱想,便是想都别想,他会看得牢牢地,早晚有一天叫她乖乖地臣服于他。 沈毅堂这般想着,不由捂紧了手里的香囊,只盯着上边娟秀的字迹,一时想到香囊背后的缘故,他微微眯起了眼。 又见那小丫头退下便窝在后头耳房不出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沈毅堂有些不放心,便欲过去瞧一瞧,却见外头有小厮气喘吁吁匆匆地来报:“爷,大老爷···大老爷一行人这会子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沈毅堂听了却是微微愣住,不是得明后天才到么,怎地赶在这大晚上的,到底顾不得其他,只见里头小丫头得了动静出来了,垂着头立在边角处,犹豫了下,终是拿了衣裳过来伺候他更换。 沈毅堂便对小厮吩咐道:“你且先行退下,爷这便过来。” 见春生默不作声的伺候他换衣洗漱,小脸紧绷着,眉眼低垂,一副十足不情愿的样子,沈毅堂却也不恼,只将手里的香囊一股脑的塞给她,吩咐道:“这个香囊爷不要了,你给爷做个一模一样的,三天之后爷来讨要。”见她拉拢着一副脸子,也不知听没听见,沈毅堂却是不管,只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威胁道:“若是尚未完成,爷自有法子收拾你。” 又见她眼前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沈毅堂心一动,只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柔声道:“别怕,不要怕爷,爷往后不冲你发火便是了,爷喜欢乖巧听话的,你只要要乖乖地,不要忤逆了爷,爷往后会好好待你的,嗯?” 一时说完,又认真的看了春生一眼,这下提着步子走了。 外头杨二恰好站在门口伺候着,见主子爷正亲昵的与春生那个小丫头正在说些什么,因背对着,只瞧见主子爷宽阔的背影,将那个小丫头瘦弱的身子给挡个严严实实的,他一时瞧不见具体的情景。只瞧见爷正微微低着头,伸手似乎在摸着那丫头的脸,杨二心中是一片震惊。 他前些时日办了亲事,告了一段时日的长假,今儿个才回来当值的,媳妇儿便是那揽月筑的玉迭,是他见了第一眼便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求娶了无数次才终于求到,他珍视喜欢得紧,成亲不过才数日,便觉得人生头一遭活出滋味似的,整日整日恨不得如胶似漆,寸步不离的才好。 可是玉迭心忧她的主子,成亲才不过几日便匆匆返回去伺候那林姨娘去了,为此,他还发了好大一通闷火,只觉得自个在媳妇儿的心目中是半点比不上她口中心心念念的小姐,不过,只待她温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他便浑身止不住发软,半点脾性也没了,一晚过后,所有的酸味儿便消失了个干净。 玉迭是林姨娘跟前伺候的老人,是林姨娘开了恩才赐给他的,杨二对她心存感激,只是与那揽月筑亲近些,便是往常,那揽月筑失了势以后,他没少四处打点帮衬,他私心肯定是往揽月筑偏袒的,只是,他乃是主子爷跟前的随从,历来最得主子的偏爱,他虽生了一张巧舌,却远不光是凭着这一张嘴才入得主子的青眼的。 做下人的,要有眼力劲儿,知分寸,知进退,尤其是爷跟前人,须得看眼色,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一直都知道爷对书房里的这个小丫头有些特别,只以为是爷瞧她生得伶俐,便对比旁人还要宽和些,却是不知竟是存了这心思的,要知道这个小丫头还小呢,爷这未免也··· 杨二一时瞧在眼里,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他一时想起自个的媳妇,微微替揽月筑那位感到忧心,一时瞧着自个主子爷,这些年爷过得也并不舒坦,杨二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见爷大步流星的出来了,忙不迭跟了上前,只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便见屋子里的那个小丫头面色不佳,淡着一张脸,丝毫未见半点羞涩之意,杨二心中一愣,难道这个小丫头对爷并没有那个意思不成? 想到这里,杨二便匆匆地收起了心思,心道,只怕这书房不是一趟好水,轻易淌不得啊,回头得好好提醒杨大,切莫失了分寸才好。 待那沈毅堂走后,整个书房都静了下来,春生只觉得下意识的瘫坐在椅子上,回想起方才那沈毅堂的一番举动,说过的那番话,她只觉得心不住的直往下沉。 想起那沈毅堂搂着她,抱着她放在腿上,他不住地轻浮于她,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抚摸过,他的唇在她的脖颈间游离过,他甚至还···春生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这样一个被他圈养在书房里的女子,整个院子里流言四起,便是将来能够出了府,也是个名声有碍的人,哪里还能够奢求找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她并未曾想那么多而已,不过只想着能够出得了府便谢天谢地了。 只那沈毅堂说过的每一句话皆像是被施了咒似的不住在脑海里放映,他说待她到了十五岁便要宠爱她,他眼里她的十五岁不就是明年春天么,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他必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真的不愿被拘在这深宅后院之中,日日与人争斗,看着一个男人的脸色过日子,若是日日这般忍气吞声,没有骨气的活着,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不成,绝对不成,还有一年的时间,她不能这样由着任人欺凌摆布了,横竖不会有比这更糟心的时候,她的好好想想法子,总会有个出头之日的,不是么,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好好筹划,争取奋力一搏,大不了不过一死。 第104章 剪了 天色尚晚,沈家将大门的门沿拆了,大房马车直接驶进了府里,穿过三进门,直接先回了大房院子里,待梳洗完毕,大房一家子便立即前往世安苑给老太爷,老夫人问安。 世安苑的前厅,二房的二老爷,马氏及六姑娘沈雅琦,五房的沈毅堂,苏氏早早的便候着了,这日三房的三老爷沈冲瑞似乎气色不错,难得也随着一同过来了,老夫人特意安排下人搬来一张软榻让他躺着,不时嘘寒问暖,此刻正由三房的姜姨娘伺候着,五姑娘沈雅婷也乖巧的立在一侧。 大房的大老爷及大太太谢氏,大少爷沈之敬,四少爷沈之轩,四姑娘沈雅孜此番一并皆随着回了,老夫人见了头一句便是问的“我的宝贝小曾孙可还好?” 因将要临行前,大房沈之敬刚诞下的麟儿染了风寒,加上此行路途遥远,麟儿还小,不便随着前往,遂将沈家嫡曾孙留在了京城,大房的少奶奶小谢氏谢甄带着小娃娃回了娘家谢府,老夫人虽挂念着小曾孙,想要瞧上一瞧的,但原本也不忍心那么小的小娃娃随着风车露宿,见小娃娃未曾随着过来,倒也不恼,只听染了风寒,好是一番关切问候。 一大家子难得这般齐聚一堂,亲人团聚,阖家欢乐,自是勉不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老夫人见天色已晚,念其连忙赶路,一路舟车劳累,不多时,便立即打发先回去院子歇息,一家子这才渐渐散去,只大老爷沈冲兆领着长子与沈毅堂一同进了老太爷的书房,一直待到了半夜。 第二日,沈家各房均在老夫人院子里用饭。 待又过了两日,沈家四房一行也终于回来了。 沈家这段时日热热闹闹的,说是门庭若市也并不为过,听闻沈老太太将要过寿,好些人提前过来拜寿,又加上这朝中一品要员吏部侍郎沈冲兆返乡了,自是勉不了有人上赶着过来拜会,沈毅堂勉不了作陪。 这几日几乎是忙碌不堪,倒是将后院一众琐碎之事皆抛在了脑后,这日早起,沈毅堂心里惦记着书房那头,想要过去瞧一瞧,只刚换好衣裳,便听到外头杨二进来禀告道:“府里来了客人,老太爷请爷到前头去宴客!” 沈毅堂皱了皱眉,到底应了一声,只又重新换了衣裳,便往前头院子去了。 却说在书房这头,莞碧回了,若说整个府里忙碌不堪,横竖是与她们两个不相干的,任凭天如何塌下来,她们两个只要守好书房便是了,且那沈毅堂越是忙碌不堪,她们两个越是清闲。 春生昨个休憩了一日,窝在屋子里躺了一日,哪儿也没去,只心里有些烦闷,整个人提不起什么精神,便在床榻上躺了一整日,倒没想到引得好些人上前探望,只以为她身子不适,若是平日里相熟的那几个便罢了,却没有想到连平日里无甚交情的人,竟也赶着上门来嘘寒问暖,明明不熟,却是强颜欢笑,春生只强笑道:“没什么,昨个没睡好,今儿个眼有些沉,想要躺一会子。” 来人便有些尴尬,只讪笑道:“那妹妹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一时便出去了,只不多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嗤笑,疑是那蝶艳的声音,嗓门极大,暗讽道着:“瞧瞧,这一个两个上赶着巴结奉承,这幅嘴脸,可当真是好看极了,只盼着某些人啊,可千万别得意太久,这现如今太太回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怕是翻不出什么浪头来,可得悠着点,不要阴沟里翻船才好啊!” 那蝶艳嗓门极大,屋子里的皆是听见了,却是瞬间沉默了下来,无人发一语。 春生只权当做没听见,将被子一拉,便将整颗脑袋瓜子给一把盖住了,过了片刻,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实在是憋得不行了,这才将头伸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莞碧一回来,见她默默地坐在一侧描好了花样子,莞碧凑过来一瞧,眼底立马染了笑,捂着嘴指着那副鸳鸯戏水的花样子道:“哎哟喂,哎哟喂,咱们家春生果然长大了,这会子竟然偷偷地思春了,来,与姐姐说道说道,这个香囊是要偷偷送给哪个小情郎的!” 莞碧平日里没少拿春生打趣,总是玩笑着道着“我看齐婶子家的那个小子倒是生得俊朗,相貌在一种小厮中算是顶好的了,勉强能与咱们春生一配,只那小子贼眉鼠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姑娘们身子上打转,一看便不是个省心的,春生,听姐姐的,将来挑人可得擦亮了眼,这一类烂心烂肺的千万不能选”,又道着“那个陈管事家的大儿子是个闷葫芦,一整日憋不出一句话,还不得将人给急死了,这类也不行,万万不可选啊”。 两人清闲惯了,无事便挑着府里的稀罕事儿打趣着,横竖只有她们两个,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避讳。莞碧多少知道爷对春生那点子心思,怕小姑娘多想,绕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了,便总是捡着与主子无关的事儿打趣她,一方面转移下注意力,不要总想着那些糟心事儿,另一面么,也确实是盼着能够寻到另外一条出路就好啊。 平日里任凭怎样玩笑都无碍的,只这一日,莞碧嘴快一说完,心里咯噔一声,便觉得不妙,这回春生在书房里便明目张胆的开始绣了起来这样花样的香囊,如不是有人授意,怎会如此?可若是得了吩咐那么此人唯有··· 莞碧一抬眼,果然瞧见春生白着一张脸正愣愣的盯着手里的针线。莞碧真是恨不得往自个嘴巴子上抽打几下子,只一回过神来,却瞧见春生正咬着牙随手拿起了篮子里的剪子,将刚描绘好的花样子三两下便狠狠的剪了个稀巴烂,还不解恨似地,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好了的颜色艳丽的香囊,一剪子便下去了。 莞碧眼一跳,连忙上前拦着道:“妹妹,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可别恼,都怪姐姐这张臭嘴,总是栓不上嘴里的这把栓子,一顿乱放,你可别气了,快些放下剪子,可不要伤着了自个···” 一时将她手里的剪子夺了下来,藏到了身后,后见桌上的那块花样子被剪成了几块,原先那个精致的香囊也给剪坏了,莞碧虽不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到底也能够猜测到一二,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啊!”一时也知该说些什么。 只拉着春生的手来到一旁的椅子上让她坐下,又端了杯茶给她吃让她消消火,不知道怎地,难得见春生一副如此嫉恶如仇的模样,莞碧瞧着瞧着竟然不厚道的笑了出来,春生闻言瞪了她一眼。 莞碧拿起那个被剪坏的香囊看了看,又见春生描绘了个一模一样的花样子,便问道:“是爷吩咐你绣个一模一样的吧。” 春生闻言,看了莞碧一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莞碧道:“你既然不乐意,我便帮你绣吧,反正爷也瞧不出来。” 春生摇摇头道:“不必了,万一不甚牵连了姐姐,又得挨罚了。”春生道:“姐姐不必担忧我,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发泄发泄罢了,如今已消气了,便无碍了。” 莞碧看了春生一眼,忽然笑道:“真该让主子爷自个瞧上一眼,得知道咱们春生也不是好欺负的。” 春生见莞碧还在打趣她,不由又瞪了她一眼,到底也随着笑了出来,原本满心郁气一时给冲散了。 其实春生平日里从不见如此任性冲动的,难怪莞碧姐姐瞧了不觉得心焦,只觉得新鲜有趣了,她只是实在是气不过了,越想越烦躁,凭什么他沈毅堂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吩咐绣什么便要给他绣什么,绣这样一个香囊给他,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指不定又编排出一箩筐是非了,春生一时恼怒得紧,便不管不顾了,若是那沈毅堂在此,她也真想一剪子给他剪了便好。 春生将那个鸳鸯戏水的香囊给剪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他,想起他那句“爷自有法子收拾你”,春生心里打了个颤,到底拿起了针线重新绣了一个,只是绣了个简单素净的,挑了一块浅色的面料,往上绣了几跟竹杆,背后绣了几片竹叶,虽是过于简单了些,却也有几分意境在里头。 这日沈毅堂招待了些客人,趁着摆饭的空挡,便抽时间去了一趟书房,刚一进来便瞧见那窗子下坐了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穿针引线,莞碧恰好从耳房出来,一时瞧见了他,正要问好,却被那沈毅堂一把止住了,沈毅堂只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行退下。 莞碧无法,有些担忧的往窗子那边看了一眼,只得先行退下。 春生还在全神贯注的绣着香囊,差不多已经绣好了,只剩下一些收尾的细节。屋外天气风和日丽,太阳和煦,窗子口偶尔略过一阵微风,甚是舒服。 她并不知道此刻书房里那莞碧出去了,而那沈毅堂正悄悄地走近。 第105章 调动 沈毅堂缓缓地走近,立在春生身后,驻足,看着她认认真真的为他忙碌着,心中微微发热,他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眉眼渐渐地舒缓开来。 片刻后,春生似乎察觉出异样,只轻轻的撇过头来张望了一眼。 看到一张放大的脸猛地出现在自个面前,春生唬了一跳,惊呼出声。 一时,身子一抖,手指头被针扎破了,瞬间冒出一颗血珠子。 沈毅堂见状,一把捉住她的手,想也未想,立即将她的食指放入了嘴里,轻轻地吮吸。 由于动作太快,春生一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待她回过神来,只觉得从指尖不断传来一阵阵麻意,她的心中一紧,想要将手指抽回,却见那沈毅堂已经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了。 只微微挑眉,轻轻地瞪了她一眼,微微指责道:“怎地这么不小心?” 虽是指责的话语,却丝毫未见恼意,似乎夹杂着少许关切。 由于那沈毅堂是立在她的身后,一时由后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是将她半搂在怀里似地。 春生心中极为不自在,这沈毅堂似乎越来越放肆了,以往还拘着礼,只是在嘴里随意逗弄着,现如今却是丝毫不顾忌,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见了便往上凑,丝毫不顾及那些男女之间的避讳了。 春生一见了他便忍不住心里头打鼓,只用力的挣扎,却见那沈毅堂轻轻地叱责道:“别动···”说着便又凑了过来,只又在她的指腹上轻轻地舔舐了几下,见似乎止住了血,便放下心了,只将她松开了。 春生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缩到边角去了,只觉得指尖微微发烫着。 见那沈毅还虎视眈眈到盯着她,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强迫自己看了他一眼,小声的道着:“奴···奴婢去给爷倒茶!” 说着只想要快些离开。 却见那沈毅堂将她拦住了,他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些时间,只想要过来瞧一眼,却见她似乎对他仍是避之不及,心里不由一沉,只拧着眉道:“不用忙活了,爷前头还有些事情,待会子便走,你就乖乖地待在爷身边,与爷说会子话!” 春生只听得心里头直发憷,她可是与他无话可说,见他面上不知怎地又拉着下来,到底不敢忤逆,只低着头不说话。 一时,沈毅堂便坐在了她原先坐着的椅子前,见几子上散落了个绣好的香囊,便伸手拿了起来,只左右翻看,便指着挑眉问道:“这就是你替爷绣的香囊?” 春生见那沈毅堂眯着眼盯着她,那双桃花眼平静,深邃,犹如一口幽静的深井,让人一时捉摸不透,不辨喜怒。 那沈毅堂吩咐她绣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她实在是绣不出手,现如今—— 见那位爷还直勾勾地盯着她,春生沉默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觉得这样的···比较···比较配爷···”话才刚说完,春生恨不得咬了自个的舌头。 她的话说完后,便发现那沈毅堂并未曾回话,屋子里没由来一阵寂静无声,春生忍不住抬眼瞅了一眼,便见那沈毅堂正勾着唇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里满是意味不明。 少顷,才终于笑着追问道:“哦,那你说道说道,这样的缘何要配爷些···”见春生只低着头不回话,耳尖似乎泛红了,沈毅堂瞧见了,只低低的笑出了声来,原本胸口里的不快消散了大半。 知道她面皮薄,定是再也挤不出什么讨他欢心的话来了,顿了顿,他便举着手里的香囊冲她道:“既然如此,还不过来替爷戴上!” 春生心中叹了口气,无法,只得走过去半跪着,将沈毅堂腰间佩戴的玉佩取下来,又轻手轻脚的将她绣好的香囊戴了上去。这日沈毅堂恰好穿了件浅乳色的衣裳,其中又有一抹淡绿隐没其中,衬托得格外英俊挺拔,恰好春生绣的这个香囊是浅色的底,葱绿色的竹叶,与他这一身穿戴倒是极为相衬,显得相得益彰。 沈毅堂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只嘴里不住的道着:“果然是配得紧。” 又垂着眼,瞧着春生趴在他的身旁伺候着,一副乖乖的模样,便觉得心下受用,心道,若是每日都如这般乖巧温顺待在他的身旁,不惹他动气,便好了。 想到这里,沈毅堂心下一动,见她将要起身,只忽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小春生,待老爷子寿宴办完了,爷便将你派到爷屋子里头伺候可好?” 春生听了只猛地抬起了头盯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沈毅堂见春生呆愣愣的瞧着自己,只觉得那双瞪圆眼睛清澈可爱的紧,一时低声笑着道:“回头爷将屋子里的堇夕调出来,将你提为二等,调到爷屋子里专门伺候爷。” 春生见那沈毅堂神色认真,不像是说笑的,心中是一片排山倒海,害怕得要命,面上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只一个劲的摇头道:“奴婢粗笨,怕伺候不好爷,爷还是让奴婢待在书房里吧。” 在那正屋里可是得日日夜夜的伺候在跟前,且一整个屋子皆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个省心的,更加没得活路了,而那堇夕的活儿,晚间还要得伺候守夜的,一想到这里,春生便觉得一阵心惊胆战,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不愿意,她是一万个不乐意过去的。 沈毅堂知道她是个喜欢清净的性子,又不欲与人争论,只他屋子里那几个丫鬟个个不是善茬,与她们相比,眼前这个小丫头还不得被欺负得死死的,沈毅堂只以为她是害怕,这般想着,他思索片刻,顿了顿便道:“爷不嫌弃你笨手笨脚便是了,爷屋子里还有个一等丫鬟的空缺,你跟着爷好好地伺候,届时爷在寻了由头将你提了一等,有爷护着你,你不用担忧的,待到你满了年纪,再做安排!嗯?” 再做安排这几个字意有所指,是什么意思,两人自是心知肚明。 且暂不论这个,便是调往那正屋里,旁人在难对付,也没得这位难对付啊,甭管别人说的话有多难听,她自是不会搭理的,且她并非那样好欺负的人,唯有这一位,她却是真真的招惹不起的。 往后要随着贴身伺候,晚间还得守夜来着,凭着现如今这沈毅堂不管不顾,见了便随意动手动脚的做派,她是真的一万个担忧,若是真的去了,那还不是进了狼窝了。 春生越想心底越是止不住的发寒,急急地求着:“爷,奴婢待在书房里伺候惯了,奴婢喜欢待在书房里头,爷就让奴婢继续待在这里吧,奴婢···奴婢往后定会好好···伺候爷的···”春生几乎是咬牙道着。 沈毅堂听了,只下意识的看了春生一眼,见她这般不乐意,一时心里头有些不舒坦,可见她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一时心软,心道,唔,慢慢来吧,这般想着,沉吟片刻,只对着她道着:“那此事过后再议吧,你可要记着你说的话,往后要乖乖地,万不可再惹爷动怒了,知道么?” 春生听他松了嘴,不由连连点头,便也随着心下一松,只差点没瘫痪在地了。 沈毅堂便扶着她起来,见她脸色不好,他眼里不由一暗,只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春生道:“你是知晓爷的脾性的,爷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爷越是感兴趣,小丫头,你是聪明人,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定能清楚明白,从前有个什么心思爷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说到这里,沈毅堂话音一转,只贴着春生的耳畔低声道着:“从今往后,你便是爷的人呢,无论有个什么心思,都给爷歇一歇,不要忘了,对付一个小丫头,爷有的是手段,只单看你喜欢哪一种罢了!” 沈毅堂半是威胁半是说笑的说完,便又伸手捏了捏春生的脸。 春生脸色愈加发白了。 恰好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头莞碧的声音响起了,只惊讶的道着:“三少爷?”顿了顿随即声音染上了一抹笑意,只有些激动地道着:“三少爷回来了,莞碧给三少爷请安!” 片刻后便听到一道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道着:“莞碧姐姐不必客气!” 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哪里还是往日那个小小少年的声音,分明像是一个大男子呢。 屋子外莞碧还在招呼道:“三少爷是来找咱们爷的么,爷正好就在书房里了。”莞碧有些不放心里头的春生,见了有人过来,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说完还不待那三少爷回话,便立即进来禀告。 一时,沈毅堂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随即冲着外头高声道着:“之聪快些进屋来!” 春生立即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远了些距离。 不多时,只见一身高挺拔的身影踏了进来。 第106章 打趣 来人瞧着不过十六七岁,却身高挺拔壮实,相貌堂堂,棱角分明,两弯眉如刀削,目如点漆,是一个英气勃发的俊俏少年,只皮肤较黑,眼角还有一道半寸长的疤痕,身着一席青色锦衣,袖口被束得紧紧地,透着一股子精神利落的气质,与元陵城里寻常大家族里面如敷粉的公子哥有极大的区别。 沈之聪一进来,便朝着沈毅堂高兴地道着:“小叔,侄儿过来探望你了。”几步便踏了过去。 这三少爷历来与沈毅堂关系亲近,无事总喜欢跑到斗春院的书房里借书看,在府里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昨个才将回来便忍不住要过来,还是被郑氏给一把拦住了,直道着天色已晚,明日再去云云,只这日早起刚用了饭,恰好又赶上老夫人派了嬷嬷过来量尺寸,重新制了几身衣裳,这般一耽搁,便又拖到了这会子。 沈之聪早有些迫不及待了。 沈毅堂这位小叔叔虽比几个侄儿年长些岁数,却是自小没个定性的,又好玩乐,混得开,什么都会,且以往在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霸王人物,又生得长辈们的溺爱,素来算得上是一众小辈们眼里最为厉害的角色,他们这几个兄弟自小便个个争先恐后的追在他身后当着小尾巴。 只彼时沈毅堂年少轻狂,性子最是不耐烦了,不乐意搭理后头这些个小萝卜头,总是将府里一众小辈给甩了自个独自偷偷溜出去玩了,唯与年岁相仿的大房长子沈之敬走得近些。后因着沈之聪随着父亲一同练武,因那沈毅堂年幼少时曾遭遇过劫持,身受重伤,惹的一家子急坏了,后便特意请了练武的师傅教其舞刀弄枪,一则是为了强身健体,二则么,便是为了防身用的,却未曾想到最后竟成了那沈毅堂日后胡作非为的资本了。 沈之聪时常过来讨教一二,一来二去,便与小叔日渐亲近了。 叔侄两个熟稔的说着话。 一时说笑间,只听到那沈毅堂笑着道:“你哪里是来探望我的,你眼里的那点小心思瞒得了旁人还能瞒过我不成?” 说着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怪道昨儿个老夫人还拿你打趣来着,说赶明儿得快些让四嫂给你讨个媳妇儿,我看这话说的不假。”沈毅堂说着,便抱着双臂笑模笑样地打趣道:“省得你日日惦念着小叔我书房里的这几本破书,倒平白将你祖母你母亲生生地都给急坏了,生怕你眼里只惦念着这些不着调的破本子,倒忘了娶妻生子该是哪一出了。” 沈之敬被沈毅堂打趣得脸一红,只瞪着眼道:“小叔,你瞎说什么呢,你再这般不正经,回头看我不告诉小婶婶!”顿了顿,只有些忸怩,视线在屋子里胡乱瞟着,结结巴巴地说:“我···侄儿还小了,小叔可不要拿我打趣了···” 其实,这沈之聪打一进来,便发现了立在沈毅堂身后的那个身影,她还轻轻地朝他福了福身子,只一时微低着头,未曾瞧清,他非但不觉得失落,心里隐约还有些窃喜,没有想到一来便撞见了,真好。原本还有些担忧还在不在府里,还在不在原来的书房里,这府里的奴才时常有些变动,若是不在府里,或者不在原来的书房里,怕是得费些心思了,只没想到竟然这般幸运。 沈之聪打进了书房起,不知怎地,便觉得极为不自在,人虽急急地往里闯,手脚却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着才好,便是早在回元陵的路上,便有些魂不守舍了,此番与那沈毅堂说着话,也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后瞄着,只因那沈毅堂在场,一时又不敢明目张胆。 听那沈毅堂张嘴便开始打趣他,若是在平日里,他倒尚且能够谈笑自若,便是早在一两年前,就不断有人开始在耳边说道这个话题了,最开始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久而久之,便觉得习以为常了。 只是此番,沈之聪心里有些发急,气急败坏的瞪了那沈毅堂一眼,一时,忍不住越过了他去,鼓起了勇气落到了身后那个身子上。 恰逢春生一时抬头,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二人均是一愣,随即触电了似地,均是不漏痕迹的收回了。 虽不过是那样极快极轻地匆匆一眼,却足以令他心跳停止,感到窒息了,沈之聪只觉得胸膛里不受控制似的,捣鼓得厉害,耳尖有些发热,面上也有些发烫,一时间脸红耳赤,手足无措,只幸好皮肤黑,一时并不明显。 春生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一抬头,便与那沈之聪视线撞到了一块了,她忙低下了头。只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以往那个憨厚耿直的小少年,这一刻,与眼前这枚英气俊朗的少年的身姿重叠在一块,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好在恰逢此时,只听到门外有小厮过来禀报,那沈毅堂倒也并未曾注意到那边的情形,一时杨大进来禀告道:“爷,前院还有客人,这会子快要摆宴了,大老爷派人过来请爷前去帮着应酬!” 沈毅堂听了摆摆手,道了声:“行了,这就过去!”说完便下意识的预备让那沈之聪如往常那般自个随意待着,只一时话语到了嘴边,瞧见春生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沈毅堂心中一顿,只觉得有些不适合了,沉吟片刻,便对着那沈之敬道着:“你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往后沈家该落在你们这一辈身上了,是时候担起身上的担子了,来,小叔带着你出去历练历练···” 一时往沈之聪肩上拍了拍,便率先提步往外走去,只带走了几步,见那沈之聪还待在原处,不由挑了挑眉道:“怎么还不快些过来?” 沈之聪听了一愣,他原本便想要借机待在书房里的,并不准备这般快就离开,是以心里有些不乐意,可见那沈毅堂一副起兴的模样,不便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只走了几步,有些忍不住往后瞧了一眼,见那春生之垂着头未曾看过来,便止不住有些失落。 沈毅堂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转过了身子,对着里头说了一声:“桌子上的玉佩爷赏给你了,好好地收着,爷晚些再过来!” 因未曾点名道姓,不知道指的到底是哪个,只觉得那随口道出的话猛地听起来有些怪异,不像是对丫头吩咐的似的,沈之聪心里头没由来感觉到有些疑惑,只前头那沈毅堂走得有些快,他匆匆地追了上前,到也并未多做他想了了。 一时无事。 这几日府里应酬多,前两日在前头院子里搭了一座戏台,用了饭后便请了客人到前头听戏,那沈毅堂喝了点酒,后又有几个他的朋友过来,便又随着一同吃酒听曲儿,一直闹到了用完了晚饭这才渐渐散去。 因吃了些酒,这日沈毅堂便直接回了正屋里歇着了。 因那沈毅堂临行前还了句“爷晚些再过来”,只以为他晚上还得回书房了,春生时时刻刻打量着前院的动静,见到了掌灯时分,一行人簇拥着进了主屋里,瞧着走路有些微微打着幌子,还在院子里便听到有人高声吩咐着“还不快些端些醒酒的热汤过来”,便心知定是吃了酒了,春生只觉得心中满是彷徨无措,待等了又等,便见厨房一行婆子手里端着热水进去了,一趟又一趟,心知定是沐浴更衣了,许是不会过来了,这般想来,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春生正预备回书房,只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道:“春生?” 春生一转身,只瞧见远处小径上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来了,只绕过了游廊,快到了角门处方慢慢地停下了,因着这前院书房乃是重地,一般人等是不让随意进入的,角门外有小厮看守着。 春生瞧见了来人,一愣,只有些惊喜的迎了上前,道着:“卉瑶姐姐,你怎么来了。” 卉瑶是那凝初阁太太院子里的,与春生,蝶依还有同在凝初阁院里的双菁几个是一同入府的,几个关系不错,一直有些来往,早几年,那正房苏氏不在府里,沈毅堂这位主子爷也是常年在外,院子里清闲得紧,几个私底下隔三差五经常聚上一聚。 只自这这沈毅堂此番回来以后,春生便开始忙碌起来,后又到庄子里待了一段时日,她便抽不出空闲了,而卉瑶那头,也恰好赶上那苏氏回府,院子里进行了大整顿,亦是忙得手脚并用,粗略一算,此番已经有小两月不曾见着了。 一时,两人忍不住亲热的凑在了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卉瑶只拉着春生的手,忍不住左瞧右看,只关切的道着:“妹妹,你比先前要瘦多了,哎,你的事儿姐姐早就听说了,只知晓你身边定是没个清净,便不愿过来烦扰,你···你不要想那么多,姐姐知道你的为人,定是有你的难处!” 春生的事情在整个五房早就传开了,只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便是各中声音都有,且大多是尖酸难听的,她与春生一同入府,自是知晓她的为人的,定不会轻易相信,本想与双菁二人过来探望宽解一二,只越是风口浪尖越是不便过来叨扰,想来定是烦不胜烦,此时让她清净清净便是最好的了,便想着等事儿缓一缓在过来,几姐妹聚着说说话兴许会适合点儿,只是未想到一时自个的主子回来,便忙碌的手脚不占地了。 两个絮絮叨叨的聊了许久,卉瑶这才想起了此番过来的正事儿,一时变得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了下,便凑近春生小声的道着:“我今儿个打扫完毕,临行前无意间在太太嘴里听到提及了你的名讳!” 春生听了,只一愣,有些诧异的看向卉瑶。 第107章 问话 卉瑶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太太跟前的思柳姐姐,心柳姐姐看守得严实,一般咱们这些不得用的人轻易近身伺候不了,我也只是在出门之际无意间听见提到了你的名字,便留意了一二,只具体说道的什么内容我却也并不清楚。” 说到这里,卉瑶只有些担忧的看着春生道:“春生,你得多留些心眼,我瞧着太太不像是个简单的,凝初阁现如今早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闲散的院子了,便是连锦绣姐姐这般能干的现如今在太太跟前也讨不了半点好,你···你如今···院子里传得这般厉害,太太定早早瞧在了眼里呢,指不定哪天便会派人请你过去问话呢。” 春生听了,只低着头未曾开口说话,良久才苦笑道:“事已至此,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任谁过来问话还是吩咐些什么,受着便是了,哪里有半点你能够选择反抗的余地。” 卉瑶难得见春生这样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一时担忧,要知道,尽管春生年纪不大,可在她们这几个中历来算是最为沉稳周全的。平日里瞧着话虽不多,可是道出来的每一句话总是说到了点子上,不愧是识文断字的,言语说笑间便不自觉透着一股随意的灵气。 打从见了第一眼起,她便觉得这女孩儿与她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她安安静静地,不争不抢,每日轻描淡写的做着手里的事情,虽瞧着安安分分,却是个极有几分见地的,有时不过云淡风轻地一两句话,便足以令人哑口无言。 这样的人,即便表现得再平庸,可是浑身上下散发出这种与生俱来从容,淡然的气质,便是无论身处何处,总会令人忍不住侧目的。 更何况,还生了那样一张脸。 春生话虽不多,不过性子温和善良,又通情达理,有时兴起也会露出狡黠可爱的一面,相处久了便会止不住的想要亲近,直觉得招人喜欢。 卉瑶一向是非常喜欢她的,屋子里双菁那个小丫头更是对她百般崇拜,此番,见她这样郁郁寡欢,直觉得瞧着心疼,卉瑶不知如何安慰起,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怕她的手道:“春生,我知道你历来心思剔透,行事素来周全,遇事定会自己的思量在里头。或许旁人入了主子的眼,若攀得了这样的高枝早早便欣喜欲狂了,哪个会有这样的忧愁,只咱们相识这么久了,姐姐知晓你的性子,历来喜好清静,定是半点也不愿牵扯到这些人心混乱的后宅是非里来的,此番,爷那里···甭管外头怎么传言,我却是半点不相信的,我知晓你定是不乐意的。只姐姐嘴笨,心思愚笨,向来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话,几根懒肠子又出不了什么高招,瞧你这样,只恨我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春生听她这样说,不由有些感动,只拉着她的手,一时笑着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一听到动静便巴巴地赶来的,姐姐这般关心我,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卉瑶见她总算是笑了,不由也跟着笑着:“是呢,我一听到动静便巴巴地赶来了,指不定是自个在庸人自扰,说不定啥事没有呢。”说到这里,卉瑶只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定能应付得来的,若是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便是了,咱们这几个姐妹始终会陪着在一块儿。”只一时顿了顿,忽然定定地看着春生,道:“只你性子有时候倔得很,遇事可千万记得莫要犯犟,知道不?” 春生见卉瑶絮絮叨叨个没完,丝毫不觉得烦扰,只觉得心里头暖呼呼的,尽管这府里勾心斗角,人心难测,到底还是有些真情在里头的,一时,一整日的郁气都给渐渐地冲散了。 两人难得见面,捡了些最近身边发生的趣事儿,自个的近况什么的,皆是心领神会的将起先的话题给避了去,一时倒也聊了许久这才散去。 只未曾想到,卉瑶的担忧非但不是庸人自扰,反倒是无比的灵验,因为到了第二日一早,便见那凝初阁派人过来唤她问话,派的不是旁人,正是昨个聊了许久的卉瑶。 一时,两人对视了许久,均是沉默无语。 反倒是春生率先反应过来,只笑着对卉瑶道着:“姐姐,无须担忧,太太不过是找我过去问话而已,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她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且我怎么着也是斗春院里的人,历来待在书房里伺候,从未惹是生非,太太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卉瑶见春生这一日已然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模样,倒也略微放下心来,只心下一叹,便领着她往凝初阁去了。 趁着路上的功夫,长话短说的与她说道着那凝初阁的情形,春生边听边感到微微诧异,在她最开始的印象中,那位太太苏氏乃是一位刁蛮任性,争风吃醋,尖酸刻薄的主,院里传言她嫉恨成性,一时迫害了揽月筑的那位及其肚子里的孩子,于是被沈家遣送回了扬州娘家。 怎地此番却觉得与卉瑶嘴里描述的气势凌厉,淡然处之的个性简直是判若两人呢? 尽管院子里近来对凝初阁那位传言颇多,只觉得那苏氏似乎厉害了不少,只仍然觉得有些吃惊,到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一见便知晓了。 春生不由提起了精神,待到了院外,便后退了两步,只规规矩矩地跟在卉瑶后头。 只往里走了一段,到了正房大院,便见那台阶上站着一个穿戴浅紫色衣裙的丫鬟,卉瑶便领着春生直接走了过去,对着那人笑着道:“黛眉姐姐,我将春生给带过来了。” 说着便冲着二人引荐,指着那丫鬟道:“这位是太太跟前伺候的黛眉姐姐。”又指着春生道:“这个便是春生了。” 春生便向那黛眉福了福身子,只笑着唤了声:“黛眉姐姐。” 黛眉乃是苏媚初跟前伺候的二等丫鬟,是从扬州娘家带来的,自是稳重伶俐的,见了春生不由暗自打量了她一番,脸上倒也堆起了笑,只并未多做寒暄,对着卉瑶吩咐道:“你在外头候着,太太在屋子里等着了,我先将人领进去了。”卉瑶恭敬称是,黛眉便又转头冲春生道:“妹妹,请随我来。” 待一时到了正屋,只瞧见屋子里竟是待满了人,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神色淡然的年轻贵妇,只见她穿了一件滚着金边的石榴色锦褂,左肩绣有金色牡丹的图案,下着淡绿色褶裙,裙摆微散,头戴金钗玉身配玉器,裙子上系着羊脂玉,手腕上戴着琉璃翡翠镯,贵不可言。两边还各候着一名随身伺候的丫鬟,气派十足。 右下边还坐着一个十□□岁,身穿乳色褂子,外头套着件白里泛着浅绿的禙子的美人儿,只见下着浅绿色襦裙,头上仅戴了一支玉簪,腕子上套了个通透的玉镯,除此以外,身无长物,未见任何其他装饰。只见她生得一张瓜子小脸,面色瞧着有些羸弱,虽是素衣淡容,却依然遮不住满目芳华,本就生得芙蓉之姿,只觉得羸弱犹怜间,更添了一抹楚楚婉约之美。 这二人一人是五房正房太太苏氏苏媚初,另外一个便是那揽月筑的主人林姨娘林月茹了,一个华丽贵气,清冷十足,一个我见犹怜,淡漠处之,两个风格迥异,却是各有各的美丽。 左边还并排坐了两个,一个是温柔得体的袭云,一个是妖娆妩媚的轻舞,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到齐了。 春生见了不由提了一口气,心道这五房后院的女人这会子可是全部都聚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形。只将视线在屋子里快速的略过,便低着头,不敢随意张望了,只小心翼翼地随着黛眉一步一步往里进。 她一进来,便感觉地到所有人的视线皆齐齐的向她看了过来了,屋子里一片静默。 黛眉领着春生上前,只忙对着正前方的苏氏恭敬道:“太太,奴婢将人给带过来了。” 说完,只见苏氏微微颔首,黛眉便退到了一旁。 苏氏视线直接扫了过来。 春生心里一时发紧,只规规矩矩地朝着那苏氏跪下磕头道:“奴婢给太太问安。” 苏媚初只眯起了眼,片刻后,淡淡地问道:“你就是陈春生?”声音有些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春生一顿,只恭敬地道着:“正是奴婢。” 苏媚初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一时,春生缓缓地抬起了头,苏媚初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见眼前的女孩儿年纪不大,却是生得美貌出众,虽穿戴打扮素净,却是难掩绝美姿容。只见一张雪白小脸面如凝脂,眉如翠羽,红唇齿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水润,里面好似有一缕旺泉,盈盈如水,勾人心魄,又见小小年纪,端得沉稳从容,气质不俗。 现下便生得这般灵气出众,假以时日,待这脸长开了,身子长开了,还如何了得。 第108章 赏赐 屋子里其他人待春生进来起,便是视线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只见那轻舞笑意横生的瞧着她,袭云则一脸若有所思,便是那林月茹也一时睁着眼直直的盯着她瞧着。 众人之中唯有这苏媚初未曾见过春生,或许以前应该是瞧见过的,只因那时春生年纪尚小,还是个跑腿的小丫头,便是见了,也并无甚印象,此刻只将她仔细的打量着。 苏媚初微微眯起了眼,视线极为缓慢,一寸一寸地略过她的全身,带着一丝打量,一丝探究,又夹杂着着某种疑惑,甚至是意味深长的审视,令人止不住心慌。 屋子里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 春生规规矩矩的跪着,任凭众人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她,事到临头,她反倒是越发平静下来了。 这段时间,院子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了,相信在座的这些人皆是心知肚明的。无风不起浪,的确,有很大一部分皆是事实,尽管并非她所愿,却早已做不到明哲保身了,无论是自愿的,亦或是被迫的,她早已经踏入这是非的漩涡里,此乃事实不假。 无论众人以何种目光打量着她,又要以何种手段去对付她,她尚无任何反抗的能力,屋子里的全部都是主子,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奴才。不过,春生心中倒也并不慌,无论如何,她也是斗春院里的奴才,话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了,且那苏氏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她唤来问话,应当是不会为难她的吧,只不知到底要意欲为何。 苏媚初沉吟片刻,视线从春生身上收了回来,只又看了一眼众人,见下方的林月茹也正愣愣地盯着人瞧着,苏媚初拿起几子上的茶吃了一口,方开口道:“听说你伺候主子伺候得精心,爷都夸过你好几回了,今日一瞧,果然伶俐。” 苏氏这话不辨喜怒,听着不觉有什么不妥,可细细掂量,仿佛又透着某种意味不明,让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春生沉吟片刻,只恭敬道着:“多谢太太赏识。”如此,并不多作辩驳,亦不多做奉承,反正多说多错,屋子里的皆是那沈毅堂的女人,而她,任凭如何辩解,在她们眼里也定是讨不了好的。 苏氏挑眉,将手里的茶杯往旁边轻轻一递,伺候在身后的心柳眼明手快的接过,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几子上,又退到了一旁。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她以为这后院的女子多了,定是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没个清净,却没有想到这里的却是与料想中刚好相反,一屋子女人聚集在一块,却是没个半点动静,大多数是静而不喧,好个没趣。 许是那苏氏成了个淡漠寡言之人,林氏至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袭云安守本分不轻易开口说话,倒是那轻舞,自春生进来后,便见唯有她脸上仿佛带着笑意,不时巧笑倩兮,视线来回张望,只好奇的盯着她瞧着。 忽而捂着帕子指着春生对着那苏氏笑道:“太太,您瞧,果然是个乖觉伶俐的吧。”,一时,便妙趣横生地打断了屋子里的静默,只见那轻舞说着复又看着春生似笑非笑地道:“我起先一眼瞧着便觉得这丫头定是个不凡的,现如今果真是越瞧越喜欢,一看便是讨人稀罕的,这往后定是个有造化的,说不定啊,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屋子里又得添一个座了,那可真好,往后便越来越热闹了。” 关于那院子里的传闻,这轻舞自是有耳闻,她对那个传闻中的小丫头可是有些印象的,忆起那日在书放外亭子里的情形,越想越觉得深信不疑。只这沈家五房,原本还觉得清净,可自打那苏氏回来以后,便觉得看似风平浪静的下边,可却是暗藏汹涌呢。 那苏氏手掌家政大权,行事作派滴水不漏,瞧着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不是个简单的,哪里有传闻中那个愚蠢肤浅的样子。而那揽月筑里的那位呢,自打入府这么久以来,她今日还是头一回见着,由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便是对着上头那位也是冷眼相待,一时,只觉得亦是位捉摸不透地。 而自个身旁这位呢,轻舞一时轻笑不语,虽瞧着不言不语地,却绝对不会是个好想与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皆是瞧不透的人,她乃是一身轻之人,无宠又无势,只身处这深宅大院中的女子,不是想要在这片暗藏汹涌地的是非之地占得一席之地,便是安安分分,守着自个的一亩三分地终老此生,只是,在这勾心斗角宅门深处,哪里就容得下安分守己之人呢,哪个又甘心这般一事无成的终老至死呢。 轻舞不漏痕迹的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只将视线落到了中间尚且还有些青涩稚嫩的身子上,一时眯起了眼,只言笑晏晏起来,顿时觉得顾盼生辉,姿态妩媚动人。 春生听了那轻舞的话只紧咬牙,手指不由握紧了衣角的下摆,不曾搭话。 屋子里因着那轻舞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复又静了静,有些事情,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区别只在于说没说出口罢了。 苏媚初闻言轻轻地瞥了那轻舞一眼,轻舞见状只用帕子捂着嘴,笑模笑样地道:“好了,好了,太太别瞪我了,我这嘴上本就没个栓子的毛病又犯了,我这会子不说话了,总行了吧。” 话毕,便见那苏氏将视线收回了,并未见不快,一旁的袭云若有所思的看了身旁的轻舞一眼,轻舞脸上堆着笑,亦是回望了她一眼,两人同时收回。 苏氏沉吟片刻,只对着春生道:“你起来说话吧。”顿了顿又挑眉道:“听说你字写得不错,过几日府里要为老太爷举办寿宴,届时定会有许多达官贵人过来拜宴,勉不了有些文人雅士,喜爱附庸风雅的夫人小姐到场,现如今我身边正好缺几个伶俐的丫鬟,届时,我跟爷说道一声,征用你几天,这几日你便随着过来帮衬一二吧。” 春生听了只一愣,便是其他人听了,亦是有些吃惊,原以为这苏氏将这丫头唤来是要伺机敲打一番的,却没有想到此番,竟然是要抬举着的意思。大家皆有些吃惊,可是转念一想,随即又有些了然,这苏氏尽管回府了,并掌管着家政大权,可实则与那沈毅堂之间还是存着间隙的,倘若爷果真瞧上了这个小丫头,苏氏非但不阻拦着,反而深明大义的成全,岂不是显得宽容贤惠,大度体贴。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便是将来真的得了宠爱,在正房跟前,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可若是因着此举,渐渐地解了这么多年的间隙,又可以趁机将那小丫头收为己用,倒不失为一桩合算的买卖。 若是正房这位与那沈毅堂关系变得和睦了,那后院的其他几位处境必当变得愈发艰难了。 春生却是心头直跳着,只道着:“奴婢愚笨,不过粗略认得几个大字,哪里敢在太太跟前班门弄斧,如此重要的场合,届时怕一时呆笨,冲撞到了贵客便不好了。” 那般重要的场合若是将她带在身旁,自是能够露脸,往后便是在整个府里,也定能够挺直了腰杆子,便是往深处想,跟在正房太太后头处事,得了太太的提拔,攀上这根高枝儿,又得了主子爷的偏爱,只要往后稍稍争气点儿的,这福气自是跑不了的。 可是,这些,却并非她想要的啊,春生只觉得有些苦不堪言。 苏氏只深深的瞧了她一眼,道:“你无需谦逊,事情就这样定了,心柳,将昨个送过来的绸缎赏给她!” 一时,只瞧见心柳吩咐两个丫鬟端了托盘过来,上边摆放了颜色鲜艳的上好绸缎几一些金贵的金叉首饰。 一时只将那些绸缎赏赐给了春生,却是将那些金钗首饰忽地赏赐给了下边默不作声的袭云,只淡淡地道着:“前几日你送给爷的那个香囊甚得爷的喜爱,便是老夫人瞧见了都止不住夸赞,我听闻你平日里便对爷悉心照料,便是爷的衣裳鞋袜均是你亲手缝制的,当真是辛苦了,这些赏赐是你该得了。” 袭云听了,也是忽地一愣,只半晌才讪讪的笑道:“这赏赐我却是受之有愧,我平日里绣了许多送给爷,也不见爷如此喜爱,想来是因着上边那几个字是春生妹妹亲自写的的缘故,这才入了爷的眼吧,我瞧着,这些赏赐得赏给春生妹妹才算是合乎情理。” 袭云的话刚落,便见屋子里又是一静。 春生只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往那袭云看去,却见那袭云神色自若的看着自己,还对她咋眼笑了一下,春生不由握紧了手。 半晌,只见那苏媚初深深看了着春生一眼,道:“既然是她该得的,那便都赏给她吧。” 轻舞听了,半晌,只见她忽地起身,走到春生的身边,拉着她的手直笑着道:“瞧,我就说了吧,妹妹可不就是个有造化,有福气的。” 又见春生愣愣地,只笑催着道:“还不快些谢过太太。” 边说着,边意味深长的看了那袭云一眼。 第109章 簪子 春生谢了赏赐便立即退下了,思柳奉命领着两个丫鬟将赏赐给她的东西送回了斗春院,一路走来,如此大的动静早就引得众人争相跑出来相看,连连议论纷纷。 只见那凝初阁得力的大丫鬟思柳走在前头不时与春生搭着话,春生那个小丫头微微垂着头,间或回应了两句。后边还跟着两个丫鬟,均是凝初阁此番从扬州娘家带来的,皆是那正房太太苏氏的心腹,一个是二等的丫鬟黛兮,一个是三等的丫鬟辰嫣。只见这两人手中各自托着一个托盘,一个托盘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金钗首饰,一个托盘里则摆放了上等的绫罗绸缎,一眼便知皆是赏给谁的。 如此大的行头将院子里好些人皆给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瞧热闹,要知道,那凝初阁的人还是少有出现在正院里的,此刻却这般大张旗鼓,竟还是为了书房里的那个小丫头,一时,众人连连感叹着,那丫头怕是造化来了。 便是连正房的也个惊动了,只见主院的蝶依,绣心,小蛮均是探着头往外瞧着,一个两个皆是目瞪口呆,随即,又见那蝶艳从屋子里踏了出来,只眯着眼立在门口瞧着,随即三两下便将蝶依几个骂了一通,一脸怪腔怪调,转眼蝶依几个一溜烟的散去了。 越是往里走,春生心中越是发沉,这思柳看来是有意这般大张旗鼓,如此,便明晃晃的将她一把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春生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还只是个三等的小丫鬟,却早早的便在整个府里风头盛开,却绝非一件喜事啊。 春生预计领着思柳直接回了后院,可思柳却对着春生道着:“我奉了太太的吩咐,还有事得需跟主子爷禀告,如此,好躲个懒,便还是将东西顺便一同送回书房吧,妹妹可不许笑话。”思柳如此笑盈盈的道着。 春生便不好做推辞。 只是那书房没有主子爷的吩咐,却不是任何人能够随意进出的,待春生几个刚好到了书房外头,正在踟蹰间,却那般凑巧,正赶上那沈毅堂过来,沈毅堂视线在思柳及后头几个丫鬟手里的托盘中扫过,只挑了挑眉,看向她们几个,却是直接来到了春生身旁,问着春生道:“这是在做什么?” 几人瞧见那沈毅堂突然过来了,均是恭敬的行礼,春生见那沈毅堂在问话,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思柳一眼,方回道:“思柳姐姐有事与主子爷禀告。”顿了顿,只又看着那几个丫鬟手里的托盘,蠕动了下嘴唇。 沈毅堂心领神会,只抬眼看向一旁的思柳。 思柳立即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爷的话,奴婢奉太太的吩咐,将这些赏赐给春生送过来···”顿了顿,只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那沈毅堂的神色道:“还有件事情想要跟爷请示一下,此番举办寿宴,太太跟前缺了些得力的人手,今日又见春生聪明伶俐,便想要同主子爷将春生征用几日过去帮衬下忙,太太本欲亲自与爷告知的,只见爷这几日繁忙得紧,便吩咐奴婢特来请示!” 思柳话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太太本欲亲自告知,只爷繁忙得紧”,其实二人压根无甚碰面的机会罢了,便是往深处想些,言下之意未曾不是,不过便是那沈毅堂往那凝初阁去得少罢了,连苏氏有事商榷也只能通过丫鬟们通传。 思柳说完,便见那沈毅堂微微皱眉,随即道:“若是人手不够,将爷院子里的调派几个过去罢。” 言下之意,便是不同意呢,思柳听了,心领神会,只半点不敢反驳,恭敬称是。 却忽地又见那沈毅堂顿了顿,只见他侧着眼看着春生,想到外边举办寿宴较为热闹,又想着这个小丫头终日拘在书房里许是有些闷得慌,这才养成了这般闷声闷气的性子,想着放她出去松快松开未曾不是件好乐儿,这般想着只见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唔,你呢?自个愿不愿意?” 思柳见那沈毅堂小模小样的询问着一个丫头的意见,心里一片诧异,要知道,在她心底的印象,那沈毅堂便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主,每次见了不是金刚怒目,便是疾言怒色,她以前每每见了便忍不住双腿打颤。便是现下与自个主子关系好转,却也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多为绷着一张脸,话语不多,她一直觉得这位爷便是个冷硬的性子,却还是头一回见了这般和善的一面,还是对着一个小丫头。 思柳心中有些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只视线不由落在了春生身上,眼眸不由加深了。 春生听了那沈毅堂的话,睫毛不由颤了颤,又见那思柳只不错眼的盯着她,到底那人是正方的太太,不好公然拒绝的她,心中叹了口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毅堂见状,不由轻咳了下,便抬眼瞅着一旁的思柳道:“唔,那爷便允了。”又抬眼看了那托盘里的东西,只抬了抬下巴,吩咐道:“既然是太太赏的,便将这些东西拿进去吧。” 一时,思柳几人一同进了书房,只将托盘里的东西放了进去,几人进了后均是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张望,将东西放好后,只听那沈毅堂忽然道:“回头与太太说,爷得了空便过去。” 思柳听了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欣喜,见那沈毅堂说完便转过了身子,这书房到底不是外人久待之地,与主子爷请示完便先退下了。 只临走前还特意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只见那位主子爷正背对着,微微弯着身子,似乎正与人说着什么。 书房里伺候的分明就只有那个春生一人呢。 思柳不由加快了步伐,只想将此番见闻一五一十的快些禀告给那苏氏。 却说,自一行人走后,沈毅堂看了一眼离得远远地春生,只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到爷跟前来。” 春生抬眼看了那沈毅堂一眼,缓缓地走了过去。 只见那沈毅堂从托盘里挑了一支金钗插在了春生的发间,然后抬起了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却是微微皱眉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俗了点···” 说完,便又毫不犹豫地将方才那支金钗从她发间取了下来。 半晌,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窄乌木盒,盒子是长条形的,小小的,十分精致,只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便见那沈毅堂轻手轻脚地将盒子给打开了,只见里面静静静地躺着一支白色的玉簪子,玉簪玲珑剔透,色泽通透,簪子的顶端雕刻了一朵春花,花朵间悬着一颗玉色冬珠,不是上回摔断的那支又是哪支? 春生一愣,只见那簪子中间有一道肉眼可看到的轻微缝隙,虽并不明显,若仔细打量的话方知道定是曾经破裂过的。 只见那沈毅堂拿在手中细细的摩挲,末了只举到春生的眼前,深深地凝视着她道:“这支簪子已经修好了,若是再摔了,爷要你好看。” 在春生发愣间,便见那沈毅堂亲自替她插入了发间,末了,只细细将她打量着,见她肌肤细腻如雪,与白玉融为一体,异常相配,心道,果然还是白玉比较衬她,那金钗过于俗气了些。 沈毅堂一时打量着,见小丫头着实生得俊俏,比之前明显要长开了些,只见她肤如凝脂细又腻,脖颈粉白如玉质,一时低眉赦目,秋波流动,只觉得乖巧动人。 沈毅堂只觉得心中一热,微微抬起了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见那小丫头微微闪了闪,只轻咬贝齿,轻咬着红唇,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沈毅堂见状,眼睛更是一暗,不由自主凑了过去,只抬手贴在她的唇角,将被咬的唇解救了下来,指腹在她的唇瓣不断的摩挲,感受指尖的微微发颤的细腻,及微微湿润的触感,只觉得手指渐渐地开始发烫。 沈毅堂早就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了,紧张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轻咬着唇,每每看得他眼底讳莫如深,她越是这样楚楚可怜,他却越是忍不住想要凑过去,只想要狠狠地,狠狠地···□□。 他缓缓地凑近,见她整个身子开始瑟瑟发抖,眼里染上了一层雾水,将要不要的在眼眶里打转了,沈毅堂她贴着柔声道着:“上回是谁说的来着,说要定要好好地伺候爷,在爷的眼里,这样才算好好地——伺候!” 话毕,便见他欺身凑了过来,只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固定住,然后发烫的唇贴了上来。 春生的眼泪随即顺着流了下来。 沈毅堂今日原本未想要如何的,他后头还有些事,等会子还得出府一趟,只想要过来瞧一眼,过来与她说会子话,顺便将修好的簪子重新拿给她,小姑娘得慢慢地哄着,现在或许还有些抗拒,待哄着几分情意出来便好些了。 谁知见了她,见她这日乖乖地,难得温顺可人,心里就痒痒的,胸腔里一阵一阵的发烫,便一时忍不住了。 第110章 亲吻 他原本也只是想要亲一口的,只待贴上那片柔软,便觉得心下一荡,一时心生摇曳,忍不住连连吻了上去。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叼着她的唇瓣,一下一下地轻啜着,感受着她在他的手掌里,在他的嘴里轻轻地颤抖,沈毅堂愈发难以自持,口中喃喃道:“小丫头,爷夜夜想你想得紧···” 却见春生只抿着嘴巴,梗着脖子,任由他为所欲为,只双手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手指都泛了清白,一时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惧与不甘,她的睫毛轻颤,已经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片潮湿,被迫承受着他的侵犯。 只那沈毅堂却是吻得又快又急,手一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地一把搂在了怀里,那沈毅堂自有些风月手段,没几下,便见原本眼里一片清明的小丫头面色潮红起来,只见她眼里泛起了雾蒙蒙的一片,连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珠。 那沈毅堂一时有些得意,又瞧着她这幅身子泛软,两腮绯红的小样子,只觉得勾人心头火,沈毅堂忍不住吞咽了下,只觉得喉咙发干,喘着粗气心中只含糊觉得不够,仍不够··· 沈毅堂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抱着她再亲,却见她小脸红得有些古怪,待他一时放开了仔细瞧了瞧,便见春生一张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通红了,却仍死死的咬着唇,憋着一口气,已然泪水涟涟了。 沈毅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只连忙伸手在她的后背抚摸拍打,嘴里却是好笑道:“小傻子,怎么憋着不出气,回头憋坏了可如何是好?” 春生适才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如同濒临脱水的鱼儿,忍不住嘤嘤出声,拼命的换着气儿。 沈毅堂扶着她,少许,见她气息渐渐地稳住了,这才放下心来,越瞧,却又越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一时伸手去给她擦泪,嘴里却是柔声地调笑着:“头一回兴许不会,待多练几回便好了···”说着,只越瞧着,眼底越是止不住柔和了起来,忍不住又捏着她的下巴往她脸上亲了两口,含糊的低声喃喃道着:“下回记得换气儿,实在够不着了,便与爷说,千万不许憋着,可知道?” 这沈毅堂初回亲吻了她的小嘴,又香又甜,只觉得滋味妙不可言,一时香软在怀,实在是丢不开手,可又见那个小丫头浑身打着颤,如同被吓坏了的小猫儿,到底有些怜惜,便一时歇下了心思,反正日后来日方长。初尝了滋味,到底心下爽快,又有些满足,便是连说话都变得好声好气了起来。 却见那春生紧闭了双眼,抿紧了嘴唇,一时间,眼泪止不住了似地,不断往下落。 沈毅堂一愣,只伸手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着他,沈毅堂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见她脸色一丝表情都没有,眼中并未动情,面上无半分喜色,只一副生无可恋的伤心绝望的嘴脸,沈毅堂一时眯着眼,眼里原本的欢喜瞬间荡然无存。 感情自个在一头热,自个欣喜餍足,可是瞧她呢,瞧她一副万念俱灰,心如枯槁的样子,便火气不打一处了。 他沈毅堂本就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子骄子,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只要他想要,便是那皇家的公主也能够弄到手,只要他勾勾手,女人都是往他跟前凑的,历来只有他瞧不瞧得上的,还从未有对他挑三拣四的。 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呢,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家生奴才,小小的三等丫鬟而已,若非入了他的眼,如此低贱卑微的身份,在诺大的沈府里连个屁都不算,任他喊打喊杀的都不为过。 他瞧上了她,那是她天大的造化,他对她还不够上心么,得了闲便到书房来瞧她,怕她闷着,手把手的教她下棋,晓得她喜爱看书,书房里的书籍随意她翻阅,总是紧着她爱吃的点心茶水挑着,笑模笑语的与她说着话,极少动怒过。她以为所有的主子都是这么和善的么,生了这样一张脸,若是落在了别的宅门里头,早就被啃得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了,若非真的是打从心眼里瞧上了她,哪里就会对个小丫头这般用心,如此小心翼翼的圈养着。 好吧,便是那回将他特意准备的礼给摔断了,落了他这么大脸面,他也不过是说了几句狠话,生了几日闷气而已,她倒是好,完全没事儿人似地,恨不得整日不理会,与他划清界限就好,若非他一个主子腆着脸起头搭的话,怕是这一辈子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罢。 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他对她这般好了,耐着性子逗着,捧着,勾着,想着再如何冰冷的石头也总会有捂热的一天吧,哪里却知道,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越是对她好,却越是赶上着讨嫌。 他忍不住想要捉着她狠狠地教训一顿,可是一时打不得又骂不得,沈毅堂气得心肝脾胃都在打颤。 春生被他捏着下巴,被迫盯着他瞧着,见他一副暴风雨来临般暴跳如雷的模样,若是往日,她定是有些害怕的,定会住不住心里打鼓。 她承认,她是有些怕他,并且害怕得要命,他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眼神凶狠,滑腻,寸步不离的由背后盯着她,只觉得让人冷汗涔涔,心惊胆战,片刻松懈不下来。诚然,他对她向来是不错的,每每皆是和颜悦色,若非触碰到他的逆鳞,轻易不会发火生气的。可是他的逆鳞是什么?要她乖乖地,要她听话,任他随意侵犯欺凌么? 春生心中苦笑不已,尽管她身份低微,可是便是家生奴才,也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知的人啊,并不是任人随意摆弄的木偶娃娃。 何况她自幼习文段字,熟知礼义廉耻,心中尚且有着自己的一片乾坤造诣,她虽不才,却也想要固守着自己的一片天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进入这样的深宅大院,会被禁锢在这一片牢笼里,她时时忍耐,刻刻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只为有朝一日的能够出府与家人团聚。 可是,等待她的却是什么呢?是永无止境的拘押囚禁么?不,那绝不会是她想要的。 只尽管她想要孤注一掷,大不了也唯有一死罢了,可是她是个家生奴才,她们全家皆是世世代代的家生奴才,她们全家的生家性命都被捏在了他的手中,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若是惹急了,那沈毅堂并非是好惹的。 好啊,既然注定逃脱不了,她陈春生受着便是了,待有朝一日,像对着后院那些女人一样,厌了,弃了,便一脚将她踹开便是了,最好快些将她厌弃了,越快越好。 别的兴许不会,但是,她却是知道怎样惹怒他的。 果然,瞧见那沈毅堂火冒三丈,只瞪着眼冷冷的盯着她,好似随时都会扑上来撕了她似的,好啊,最好是将她打一顿,打几板子也行啊,横竖不是没有打过,最好是彻底将她厌恶了便是,这样反而令她好受些。 可是,那沈毅堂却好似看穿了她的意图似地,他只粗鲁的掐着她的脸,冷着脸红着眼,凑过来一把粗鲁的咬住了她的唇儿,春生只感觉到嘴上一疼,片刻便尝到了一阵血腥味,那沈毅堂却是一口一口将她唇上流出的血给吮吸干了,春生疼得要命,浑身直哆嗦,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儿来。 许久,那沈毅堂将她唇上最后一抹血迹舔舐干净了,见血止住了,只留下了一道小口子,那沈毅堂才放开了她,却是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便是你不听话的教训,下回可记住了。” 春生被沈毅堂此番举动一时吓着了,只愣愣的看着她,眼神躲闪。 沈毅堂见她双眼红肿,小嘴却被他吮吸得发白,毫无血色,心里头的怒气便消散了些,随即又止不住有些心疼,又见她被吓着了似地,沈毅堂颇为无奈,只伸手想要去安抚,却终是在半道上收了回来,只揉了揉眉间,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将候在外头的莞碧唤了进来,伺候她洗脸。 莞碧进来后见着了春生脸上均是尚未干涸的泪迹,又双眼红肿,唇角被咬了一道口子,满脸地狼狈不堪,莞碧见了倒抽了一口气儿,只快速的走上前一把将春生扶住了。 只见那沈毅堂双目沉沉的看着她道:“好好地带她去清洗一下。”顿了顿,又伸手指着一柜子道:“将那柜子里的止血的膏药取来给她抹上,好好照看她···” 沈毅堂说完这句话后,抬眼看了春生一眼,见她低着头闭着眼,微微靠在莞碧的肩上,小脸煞白呆愣,长长的睫毛在不安的颤动,沈毅堂瞧了心里不由暗了暗,只复又看了她一眼,绷紧了脸子出去了。 第111章 法子 莞碧一见那沈毅堂出去了,便立即到后头耳房拎了一壶热水,兑了些凉水,调了水温,将巾子打湿拧干了给春生擦脸,见她嘴唇破了,又连忙到那沈毅堂的柜子里寻了那支上好的药膏过来,预备给春生抹上,却见春生将那药膏接过来,只捏在手中,并不使用。 莞碧不由叹了一口气儿,她从进来起,便也没有多问一句,皆是心知肚明的事儿,问多了,只会引得伤心难过罢了,此刻,见春生被弄成如此模样,莞碧不由有些心疼,都是做奴才的,谁不能够理解谁呢。 只是··· 莞碧当真不知从何劝起,只复又叹了一口气,拉着春生道:“爷脾气不好,你往后可千万莫要惹着他了,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这又何必呢?” 春生听了,却是抬着眼看了莞碧一眼,只苦笑着道:“难道就这样任由他欺凌么?”复又垂下了眼帘,只喃喃地道着:“我又几时反抗过,又如何反抗得了,反抗不行,像今日这般仍由他□□也不行,呵···他究竟要如何···是要将我往死里逼么···” 莞碧听了,只一愣,“呸呸”几下,正经道着:“可千万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这才多大点事,哪里就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一时怔住,动了动唇,却是吐不出一个字了。 莞碧见春生如此,坐在春生身旁,只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道:“春生,姐姐有些话想与你说道说道,也不过这么一说,你不过那么一听,不用放入心底,好吗?” 春生只抬起了眼皮,看着莞碧,点了点头。 莞碧拉着春生的手道着:“其实,爷的脾气虽偶有些暴躁,但是本质却是不坏的,对咱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我冷眼瞧着,爷对你好像确实是···挺上心的,虽人有些风流多情,但是一旦对人好起来,那也是绝无仅有的好,是能够将人宠上天的,你瞧,当初对那揽月筑里的那位不就是么,倘若···姐姐是说倘若爷果真是相中了你,就认定你了,你是知道爷的性子的,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他想要的还从未有得不到的,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呢,春生,你有没有想过将要如何打算···”顿了顿,莞碧只直直的盯着春生道:“有没有想过要跟着爷?” 春生听到这里,只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莞碧,莞碧也是认真的看着她,继续道着:“这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便是做梦都渴望能够得到的,其实,若是跟着爷,兴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呢?”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一时怔住,动了动唇,只一直沉默不语,许久,许久,直到莞碧以为春生不会回答了,才见她终于答非所问道:“姐姐说的有理,如今这世道,外头民不聊生,连饭都吃不上的大有人在,咱们过的如此光鲜体面,不过就遇到这么些个困难,咬一咬牙就过去了,哪里就这般悲观厌世,总会有过去的一天的···” 莞碧一愣,却见春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对着莞碧道:“或许他现如今确实是有几分上心,只···”春生顿了顿,道:“揽月筑里的那一位,现如今又是如何光景呢,我并不愿重蹈覆辙。” 春生将手中的药膏打开抹了,只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从发间拔出了那支玉簪,拿在手上细细的观摩着,许久,才对着莞碧,又像是对着自己喃喃的道着:“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横竖会有出路的···” 一时无事。 却说那沈毅堂从书房出来后,心里几经复杂,有几分恼怒,几分无措,还有几分无奈,他在书房外站立了片刻,只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见一旁的杨二一脸关切又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沈毅堂眉毛一挑,道:“大老爷们有什么扭扭捏捏的,你想说什么?” 杨二只小心翼翼地打量那沈毅堂的脸色,谄媚的笑着:“爷,江爷派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邀您过去吃酒听曲儿,您看这···” 见沈毅堂一愣,似乎,才想起了还有这一茬似地,只立在原地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忽然摆了摆手道:“推了吧,今儿个没得这个心思,就说爷得了闲改日再摆宴请他···” 杨二有些诧异,却立即恭敬称是,便派人过去送话,那江爷家的小厮还在外头候着了。原本主子爷前几日收了帖子,今儿是要前往与朋友聚聚的,那江爷乃是江南巡抚大人之子,与沈毅堂是老友,爷正打算过去的,只临行前道着来书房走一遭,却没想到,一来,便待到了这个时辰了,江家派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 这杨二一直候在书房外,里头的动静多少听到一些,见主子爷兴致高高地进去,却是面色发沉的出来,杨二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哎,这往后怕是难得安宁了。又见那沈毅堂有些心烦意乱,杨二知道他有些不畅快,只轻手轻脚的伺候在一旁,并不敢十分往上凑合。 却见那沈毅堂忽然转过身子,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杨二,你刚成了家,感觉如何?” 杨二见主子爷突然这样发问,只有些愣住,一时不知道主子爷问这话的意图,片刻后,想起家里炕头上的软娇妻,心里一阵热流涌过,只顿时眉眼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了,如实道着:“能够娶到如此贤惠的妻子,自然是小的的福气,多谢爷的关心···” 一抬眼,却见那沈毅堂面色沉沉的瞅着他,杨二心下一跳,他素来脑袋瓜子灵光,只方才一时想到自个心心念念之人,便有些晃了神,这会子眼珠子一转,只有些悻悻地道着:“其实,小的屋里的那位起先十分不待见小的,见了小的便如见了仇人似地,还是小的软磨硬泡,伏低做小的哄着,这才···” 果然,见杨二这般说着,便见那沈毅堂忽然来了兴致,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二这才歇了心里头的鼓,只不假思索的道着:“爷,您也晓得,小的屋子里那位是姨娘跟前得力的人,原也是有几分气性的,是半点也瞧不上小的···”说到这里,只忽然顿住,觉得有些失言了,于是只谄媚的笑着:“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乃是爷跟前伺候的,在府里,能够跟在爷后头伺候,那是小的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说句脸大不怕爷笑话的话,小的在一众奴才堆里,那可是横着走的,小的屋子里的那位她并非瞧不上小的的身份,只是瞧不上小的这号人罢了···” 沈毅堂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唧唧歪歪的,只摆了摆手,道:“说重点···” 杨二讪笑道:“爷,您看小的生得这幅油嘴滑舌的样儿,其实心思却是十分忠厚的,起先她就是瞧不上小的这点,觉得小的油嘴滑舌,嘻皮笑脸,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说道这里,只见那沈毅堂眯着眼,直直的盯着他,杨二脑门一跳,心中苦笑着,爷,你可别这样瞧着小的啊,小的说的是自个,您可千万别对号入座啊,却唯有硬着头皮往下道:“小的喜欢她,自是时时刻刻在她跟前打转,无事献献殷勤,寻着由头接近,帮衬着她,她原是有几分脾性地,并也不爱打理小的,只是,这好女怕缠郎,只要寻对了法子,便是在烈的女子也能化作缠指柔的···” 沈毅堂听了到这里,却是心中一动,只不错眼的盯着那杨二,道着:“何种法子?” 杨二被他直勾勾的盯得冷汗涔涔,只有些不自在的道着:“旁人用的什么法子小的并不清楚,我只知晓,小的屋里的那位···” 杨二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道:“什么法子都行,就是不能逼迫她,她是个脾性高的,凡事有着自个的见地,你可以缠着,哄着,帮衬着,伏低做小着,亦或是装可怜,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够逼着,乃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越是逼着越是适得其反···” 杨二后头说到了兴头,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了,却见那沈毅堂只若有所思的小声念叨着“吃软不吃硬”,末了,见这杨二越说越起劲儿了,沈毅堂便直眉瞪眼的瞪了他一眼,便面色舒缓的抬步往外走着。 杨二立即噤声。 跟在后头一面走着,一面撇撇嘴,他们爷未免太过伤人了吧,利用完人便转身走了,也不瞧瞧自个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他给哄好了,或者,才想出办法让他有法子能够哄人了。不过,见到那张黑脸渐渐地恢复正常了,杨二心中也松了老大一口气,想着今日该不算难熬了。 一时走着,只见那沈毅堂后脑勺长了眼睛似地,边走边头也不回的道着:“等会子过来领赏···” 杨二听了,心中的失落瞬间消散了,只想大喊一声“主子爷万岁”,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第112章 却说第二日一大早,斗春院的大丫鬟归莎领了四个丫鬟浩浩荡荡地一同往那凝初阁去了,只见每个丫鬟手中皆拖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里均是摆放着满满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及各色颜色奢华艳丽,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 打头的那个托盘中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套成套的头饰,中间是一支以黄金屈曲成的繁花形的百花型金步摇,其上缀以珠玉点缀,花式愈繁,晶莹辉耀,玲珑有致,旁边还有四支成套的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一看便皆是奢华金贵之物,贵不可言。 归莎一行人一进凝初阁,便将整个院子里的人皆给惊动了,锦绣见状一愣,待反应过来,立即远远地迎了上前,连连将归莎一行人迎到了厅子里,吩咐人去禀告太太,又安排人端水倒茶,自个亲热的拉着归莎说话。 归莎见状,忙笑着道:“锦绣姐姐不必客气。” 锦绣笑着道:“该有的礼还是得有,你代表的可是爷的脸面,岂敢怠慢。” 锦绣一边说着,一边不漏痕迹的打量着归莎,按理说这锦绣比归莎还年长少许,又是从老夫人院里出来的,后直接派到这五房正房太太屋里升了一等,便说是这凝初阁下人中头一个也并不为过,彼时,那归莎还只是在书房伺候的二等丫鬟呢。 可现在呢,不过短短两年的时光,她名为一等丫鬟,手中的实权却被架空了,自此番那苏氏从扬州回来后,也不知怎地,对她是态度异常冷淡,虽嘴里未曾明说些什么,可是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她早已在主子跟前失了宠。 锦绣现在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便是对着这苏氏跟前的二等丫鬟也要退让三分,更别说那苏氏跟前得用的思柳,心柳呢。 而此番,眼前这归莎算得上斗春院的大管家了,自从前的夏铭走后,便成了整个五房的头一人了,便是太太,姨娘见了,也得礼让三分,身份高人一等。 锦绣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正说话间,便见那太太苏氏从正房里出来了,后头跟了心柳,黛眉,辰嫣几个。 归莎见状,立即对着苏氏恭敬行礼,只规规矩矩地道着:“奴婢给太太问好。” 说着便冲着后头几个随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均是拖着托盘往前走了几步,归莎笑着道:“奴婢是奉爷的吩咐,特将此类物件给太太送来,爷今儿一大早,便特意到库房里亲自挑了这些首饰,说太太近来掌家辛苦了,特地挑选了几样金贵的首饰送给太太。” 归莎说完这句话,便见那凝初阁的丫鬟们个个面露喜色,尤其是那思柳,更是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苏氏,喜上眉梢。要知道,自这苏媚初嫁到沈家后,从未有受到过沈毅堂如此待见的时候,别说送东西,便是连和睦相待也是极少有过的,不是恶言相待就是冷嘲热讽,两人都不算和善的主,一见面便是一番唇枪舌战,吵个鸡犬不宁。 而现在,主子爷竟然如此大张旗鼓的派人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岂不是实打实的在抬举太太么? 凝初阁的人自是喜不自胜,哪有不盼着自家的主子得宠的呢? 却说这苏媚初听了那归莎的话,亦是一怔,只有些愣愣的看向托盘里金贵华丽的物件,许久,才反应过来,只眼里不可察觉的喜色一闪而过,最终沦为平静。 苏氏神色淡淡的命人收了放进了屋子里,又与归莎说了会话,待归莎退下后,命人对一行人打赏了丰厚的赏赐。 苏氏对归莎态度亲近,却又端着主子的威严,威恩并重,乃是一方大家做派,令归莎心中吃惊连连,心道,这太太,现如今乃是当得起这沈家五房正房太太的名头呢。 自归莎一行人走后,苏氏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拿了一支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放在手中把玩着,思柳不时拿着一块殷虹色的料子拿起又放下,又挑选了一块金色的锦缎在苏媚初身上比划着,嘴里絮絮叨叨道着:“小姐,这几块锦缎面料光滑细腻,一看便知定是上好的料子,正好可以给小姐新制几身衣裳,此乃是爷亲自送的,定意义非凡,小姐穿上了爷定会喜欢的。” 一时又拿了那支百花金步摇放在手里左右端详着,不时连连发出惊叹,只道着:“小姐,这支步摇金贵绝美,您刚好在老太爷寿宴那日佩戴着吧,正好配那身行头,定会显得愈加雍容贵气了,还是爷有眼光,爷定是特意为小姐挑选的···” 思柳心思简单,人又有些单纯,只那苏媚初三年前回了扬州以后,重新换了一批丫鬟,亲自□□,在她的眼中最是容不下心思简单单纯之人,只不知为何,对那思柳却是情有独钟,处处维护偏袒着。 苏媚初近些年养成了喜静的性子,身边伺候的个个皆是少话寡言之人,便是那心柳尤为稳重,唯有那思柳还保持着一颗少女心性。 思柳多少有些埋怨那沈毅堂的,若非为了她,自家小姐也不会闹得这般地步了,只是她一路随着走来,她素来知晓苏媚初对那沈毅堂的心思,此番复又回到了沈家,都到了这般田地,往后小姐的一生都系在那沈毅堂身上了,甭管之前如何,这往后自是盼着她与那沈毅堂能够重归于好的,此番,瞧着那沈毅堂似乎确实对小姐和善了些,思柳自是喜不自胜。 只盼着他们两个和和美美的才好啊,是以,可劲的赞着。 苏媚初如何不知晓她的心思,只是她神色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簪子,视线又在一众首饰,锦缎跟前一一扫过,随即,嘴角微微抿紧了。 昨个她才赏赐了几样首饰绸缎给那个小丫头,今儿便是同样品类的物件又成倍的赏回来了,甚至件件比之愈加金贵华丽,只不知道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无意倒还好,若是有意的话··· 苏媚初想起昨日见过的那张脸,眉眼渐渐地皱起。 伺候在一侧的心柳见了,亦是心中几经心思,看了那苏媚初一眼,终是欲言又止。 片刻后,只见那苏媚初将手中的金钗放回了匣子中,对着思柳道:“先收起了吧。”又抬眼问向心柳:“昨日那个丫头这会子过来了么?” 心柳自然知道苏媚初指的是谁,只回道:“她在太太刚起的时候便早早过来了,奴婢将她安排在后边偏房候着,只等太□□排。”顿了顿又问道:“太太将要如何安排?” 苏媚初沉吟片刻,只道:“先将她带过来。” 心柳领命,亲自前去将春生领过来。前脚刚走,后脚外头就有丫鬟匆匆跑来禀告道:“太太,爷···爷将要过来了,已经进了院里了···” 苏媚初闻言,微微挑眉,只神色不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丫鬟,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欣喜之情,反倒是凌厉得紧,看得那丫鬟心里直发憷,就在那丫鬟心戚戚将要发颤之际,半晌,才听见那苏媚初道:“走,去迎着···” 说着便站了起来,后头思柳连连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一同出去迎接。 这还是此番苏媚初回府后,沈毅堂头一回过来,院子全部惊动了,一时纷纷簇拥着迎了上去。 却说这边春生早早的便来到了凝初阁,太太指着名要她过来“帮衬”着,那沈毅堂亦是默许了,虽未曾有人言明需要什么时候过去,既然如此,那便还是早早的过去为好吧。 经过了昨个那一番事儿,她甚至都有些害怕在那书房里待着了,害怕冷不丁又与那沈毅堂独处着,发生那样的事情。虽然此番往这凝初阁调了几日,不知在这里,又将会有什么样的事儿等待着她,但是至少,这几日将不用在面对那位让人胆战心惊的主呢。 春生在凝初阁的存在变得有些特别,关于她的流言,院子里早早便传开了,只觉得这陈春生被爷瞧上了,又让太太抬举着,往后怕是个有福气的,尽管她年纪还小,又只是个三等丫鬟,人人对着她便是连说话也是异常规矩着,未敢怠慢。 恰好安排了双菁招待着她,起先双菁与她说话还小心翼翼地,规矩得紧,待后头春生捏了她的胖脸,又瞪了她一眼,便又彻底欢脱了,只拉着春生的手絮絮叨叨地道着:“心柳姐姐让我规矩着点儿,不可怠慢了你···” 说到这里,双菁只眨着眼看着春生道着:“春生,春生,待你往后成了姨娘,便将我要了去,我去伺候你好不,啊——” 双菁话还未曾说完,便被春生一把捂住了嘴,春生四处瞧了一遍,只瞪了双菁一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道着:“你瞎说什么呢,往后再浑说这些,看我还理不理你了···” 双菁一愣,缩了缩脑袋,随即掰开春生的手,愣愣地看着:“唔,我没有瞎说,大家私底下都在说道呢···”顿了顿,只盯着春生看着:“春生,你不乐意么?” 话音刚落,便见似乎有人过来了,门口正站了一个人影,二人瞧着可不正是太太跟前得力的心柳?如此,俱是一怔。 第113章 却说此乃沈毅堂头一回来凝初阁,本就来得少,这几年更是一步都未曾踏入了。 他坐在主位上的椅子上,苏氏坐在另一侧,心柳等人忙前忙后的招呼着,以前两位见着皆是在闹腾着,此番难得这般安静和睦的坐在一块,却隐隐有着一抹尴尬在里头,两个均是无甚言语可以交流,空气中微微凝固着,若非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众多,怕是会显得愈加尴尬了。 沈毅堂无论走到哪儿,众人皆是买笑迎欢,巴巴的盼着他来。 以往在揽月筑,他是最为自在的,他本就喜欢林月茹,林月茹对他亦是心有所属,两个郎有情妾有意,便是一整日待着不说一句话亦是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美满得紧。何况那林氏乃是位颇富才情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一块弹弹曲儿,画会子画儿,亦或是赏花论茶,颇有意趣。 便是在那袭云那里,袭云温柔体贴,两人又是相识许久,袭云自入府起就跟在他身旁伺候着,对他的脾性习惯皆是了如指掌,沈毅堂每每过去,亦是自在得很。 唯有此番在这里,那苏媚初乃是一房正室,是他的正经妻子,合该是他最为敬爱喜欢的人才是啊,可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一系列的沟壑,却不是几句三言两语就能够轻易抹平的。尽管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可是,有时,越是刻意为之,越显得难以亲近。 沈毅堂低头吃了口茶,视线若有所思的在屋子里打转,转了一圈后,便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苏氏见场面微微有些拘谨,想了想,蠕动了下嘴唇,终是试探性的挑拣了些府里举办宴会的事儿说道给他听,只道着:“府里的一应事宜皆已经安排妥当了,各府的帖子均已经备好,爷要不要过目?” 苏媚初说这话的时候,双手置于腹前,微微有些拘谨,视线看向那沈毅堂,却是低了半分,只看到了下巴的位置,未曾与他对视。 沈毅堂闻言,便微微颔首,苏媚初便看了身后的思柳一眼,思柳会意,立即到屋里将此番宴会的名册拿了过来,恭敬的递给了沈毅堂。 沈毅堂拿在手里,一目十行的快速略过,便随手指着其中的一道名字,道:“此人去掉!”末了,又扫了一眼,便道:“其余皆按照夫人拟定的即可。” 便随手将册子随手放在了一侧。 宾客的名单并不算多,大多为沈家自家族里的人,及寻常来往过密的老友,府里有负责操持此事的管事,这苏媚初身旁又有林嬷嬷过来帮衬着,实不该担忧的,且这些皆乃后院操持的事情,他一向管得少。 苏媚初间或说道两句,他便随意应了两句。 片刻后,便见有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进来小声禀告着什么,只见苏媚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状似无意看了沈毅堂一眼,道着:“无甚关系,那丫头乃是爷书房里的,直接将她领了进来吧。” 那丫鬟立即点头出去了,只见沈毅堂闻言往她这里瞧了一眼,随即,便将视线落到了门口处,不断徘徊着。 少顷,待门口处有人进来,却见那沈毅堂忽地颇有些不大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又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只四处打转着,又状似随意的端起了几子上的茶盏拿在手中,也不见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 苏媚初见状,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春生跟着心柳进来拜见太太苏氏,只一进屋子,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身影,春生微愣,只心中一紧,又见那苏氏正往这边看过来,连忙收下心弦,规规矩矩地过去请安。 春生微微垂着头,躬着身子与那沈毅堂,苏媚初问好。 只一抬眼,便见那苏媚初直直地盯着她的唇角看着,有少许失神。 春生微微抿嘴,嘴上一抹轻微的刺痛便随即而来。她的嘴上有着一道异常打眼的口子,此刻已经结痂了,口子有些大,一眼便能够看到。昨个儿还没有的,今儿一早起便有了,不像是上火生疮之类的,倒像是被人咬的,总归不会是自个咬的吧。 想要这里,所有人的眼光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了。 尽管春生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可是所有人均是这般异样的看着她,且当事人亦是在此,春生只觉得莫名的羞耻。 今儿个她早早的便往凝初阁来了,斗春院的除了莞碧与同初一屋的香桃,倒是未曾有人撞见,可是,今儿一到了凝初阁,便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瞧着,面上不显,私底下均在窃窃私语着。怪道,今儿一碰到双菁那丫头,便一直瞪着大眼盯着她的嘴直瞧着,末了,还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春生只抿着唇立在那里。 沈毅堂自她进来起,便目光乱瞟着,就是未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见屋子里陡然变得有些安静,沈毅堂没忍住,一时抬了抬眼,亦是一眼瞧见了那丫头嘴上破了一道鲜明的口子,沈毅堂瞧得眼一热,随即,只觉得有些报涩。 见小丫头低着头,沈毅堂趁机又多瞧了一眼,只有些后悔,似乎下嘴有些重了,那小嘴都有些发肿了,还起了血痂。末了,心里却是恼怒着,谁叫她这般没个眼力劲儿,无事总有法子惹得他气急败坏,他一恼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才这般没轻没重地。 一时不好多看,只微微收起了眼,却恰好瞧见到她穿了一身白底裙儿,只见裙摆下依稀露出一小截青葱色泛着小白花的软底绣鞋,她身子骨小小的,那双小脚定也是精小的紧。沈毅堂将视线微微移动,瞧见一旁其他丫鬟们的,一比,便觉得其他人的探出了一大截,还是她的秀气精小,沈毅堂瞧着瞧着便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一时心中几经心思,少许,才强迫着自个收回视线,只面上却不显,见屋子里有些安静,他轻咳了一声,便见那苏媚初微微回过神来,只看着春生淡淡地笑着问道:“你平日里当差都做些什么?” 春生闻言,只如实道着:“奴婢每日负责打扫,整理书房。”说完见那苏媚初还在定定地看着她,春生心下一跳,只斟酌着,细说道:“奴婢每日卯时起,辰时前往书房与书房里一同当差的莞碧姐姐一同将书房上上下下打扫完毕,在巳时便去管事那里领取书房一应需要补齐的物件,将主子爷换洗的衣裳,书房里常备的茶水糕点一一侍弄好,将书架上的书籍重新清理一遍。待到了下午,若是赶上天气好,得将书房里的书籍拿出来晒晒,将书房外的花草进行修剪···”顿了顿,又道:“回太太的话,每日便是这类事宜。” 苏媚初见她有条不紊,娓娓道来,便觉得是个心思沉稳的。 却说那沈毅堂听得微微诧异,没有想到,每日竟然有这么多活要做?尽管他每回过去,确实瞧见她回回在跟前晃悠着,只瞧得有趣,去不想竟是日日如此,却也并不算清闲,想到这里,沈毅堂微微沉吟。 苏媚初听了,微微颔首道:“嗯,想来能够将爷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定是个踏实稳重地,如今我身边恰好缺了几个得力的,又听闻你自小识文段字,想来是个聪慧的,这才特意向爷将你讨要过来帮衬几日···”说到这里,苏媚初便道:“这几日你便跟在心柳身旁吧,像是此类名帖,还有些府里一应单子之类的,需要有人审核一番,下头许多丫鬟婆子并不识字,还得劳烦有人传达一二,此番便劳烦你了。” 苏媚初说完,便看向一旁的沈毅堂,示意道:“如此安排,爷看是否合理。” 沈毅堂只随意道着:“此皆是后院的事宜,你拿主意便是。” 一时,春生恭敬称是,便被心柳领着下去了。 沈毅堂见人走了,又在屋子里坐了会子,便借故前头还有些事儿,不多时也跟着去了。 如今太太掌家,又恰好赶上了府里为老太爷举办寿宴,她以为这凝初阁定会忙得手忙脚乱的,不然也不会特意绕了这般一大圈,费力的将她从斗春院给要来帮忙了。只春生身临其境才发现,远没有自个想象中那样繁忙。 这苏氏手底下的几个丫鬟婆子比她想象中要得力得多,均是那种多做事,少说话的那种,处事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将院子里的一应事物打理得妥妥帖帖。思柳负责院子,心柳负责与府里洽接,又有林嬷嬷跟着一旁周旋,半点不见繁杂。 倒是她,并未帮上些什么实质性的活计,不过是随在心柳身旁,将早就拟定好的单子到厨房或是库房一一核对好罢了,她相信,这类活计,那苏媚初跟前任何一个丫鬟皆是可以胜任的。 春生这几日随着在凝初阁打转,却说在那斗春院的书房里,三少爷沈之聪日日前往造访,只一连着几日均是兴致而去,兴败而归,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人调往别处帮忙去了,沈之聪一时悻悻地回了自个院子里。 第114章 却说沈家沈老太爷七十大寿的寿宴,虽低调从简,却是简中取奢,绝不含糊。沈家递出的帖子虽不多,但皆是元陵城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寻常小门小道的官员便是再如何花银子托人疏通门路也是投奔无门。 早在几日前,沈家便在前院搭建了一座戏台子,特请了江南的名角花旦拉弦唱戏儿,平日里有些名角便是花钱再多也不一定请得到的,此刻,却是悉数聚集一台,正在高声吟唱。台下摆了数方桌席,热热闹闹的坐了数十位宾客正在认真听戏。 沈家老太爷亦是坐在了席间作陪,旁边坐着的皆是些古稀之年的老友,或是沈家族长一辈的族亲。后头一些官僚,在这元陵城中乃是整个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沈家二老爷携子作陪,少顷,便见沈家大老爷沈冲兆及长子沈之敬来到了席上,熟络的与客人攀谈,一时间,只见整个席间热闹了起来,悉数拿着酒杯过来敬酒作陪,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要知道,这沈大老爷沈冲兆可是京城一品官员,御下权臣要员,掌控着朝中吏部一切事宜,又是皇亲国戚之辈,别说在元陵,便是远在京城,亦是一方勋贵,哪个不是上赶着结交套近乎,便是仅在跟前露个脸亦是好的。 少顷,沈大老爷来到了老太爷跟前,与一应长辈敬酒,老太爷随即往后瞅了瞅,低声问道:“那个小兔崽子呢,这么多客人也不见出来作陪?” 沈冲兆自是知晓他指的是哪个,笑道:“我方才还瞧见在外头与人攀谈,许是来了朋友,在与朋友应酬吧。” 老太爷冷哼了一声,冲着身后的管事道:“去前头将他请来,与几位叔伯见礼!” 一时,身旁的管事匆匆地去了。 恰好撞见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的往这头来了,后头跟着杨大杨二几个随从。 沈毅堂原本就是个玩得开的性子,这席间之事本就是他擅长的,只早些年风流不羁,性子过于随性洒脱了些,这几年却是沉稳了不少,一派四平八稳,波澜不惊的气派。尤其近年来,常年待在元陵,与元陵城中一众官僚早已混得熟稔。此番一出场,便见个个迎了上去,或是熟络招呼的,或是上赶着攀交情的,宛若众星捧月般。 那沈毅堂竟也是噙着一抹笑,熟稔的亲热攀谈,竟也左右逢源,与人谈笑风生。 这沈毅堂如今虽然在巡抚大人跟前只挂了个闲差,却是实打实的随着一同前往各处巡防公干,姑且不说办了多大的差事,仅随着巡防多地,到处监督官僚,体察民情,却是实打实的历练啊! 且观这沈家小爷尽管原先多为不着调,可这些年愈加进溢不少,又生在这样的人家,生得家人溺爱,又听闻便是连那九五至尊都对他宠爱有佳,这样的人,生来便是人中龙凤,未来定是无可限量的,想不让人捧着都难。 沈毅堂端着酒杯过来与长辈们敬酒,不骄不躁,应答有对,历来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便逗得一众老辈开怀大笑,便是连一旁的大老爷沈冲兆见了,亦是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他冷眼瞧着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爷,虽仍板着一张脸,眉间分明是满意的。他的这个弟弟,平时玩兴大,万事兴许懒得琢磨,可只要他兴致尚且在着,只要他乐意,这与人结识攀谈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地。 沈毅堂应酬了会子,见沈大老爷,二老爷几个都在,便借故提前走了。这院子里锣鼓声震天,台上唱戏的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扯得脑门子生疼,他不耐久待,转眼便出去了。 且说这前院热闹非凡,这后院却也毫不逊色,各家女眷纷纷被安置在沈家后花园里赏花,此番所到皆是官眷家的夫人小姐,皆是些内宅贵人。于是又安排了诗社,作画,品茶等一应娱乐之事供人赏乐。 这沈宅的景致一向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里边处处雕栏玉砌,一方嶙峋假山,一处水榭,九曲桥横,巧夺天工,沈家有爱花草之人,常年安排从东南西北各处寻了许多奇花异草。大多数是些珍品花卉,价值连城,有些看似悉数平常,却许是高崖悬壁之奇物,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总之,这沈家便是连府里的一花一草皆非凡品,可见其簪缨勋贵。 这日,又特意将里里外外整理修葺了一回,回廊下,庭院中各处摆放了鲜艳的花卉,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好不雅致。 院中一通幽古曲回廊上,几位小姐正在观赏池子里的红鲤,池面上小荷初露,池面上零星飘着几片碧绿的荷叶,池边一株垂柳落下,柳枝随着涟漪妩媚拂动,好不惬意。有人赏花,有人在赏画,大多数人却围在亭子里品茶作诗。 苏氏在张罗着,二房吴氏在一旁帮衬着,便是连老夫人也出来了,随着坐在亭子里瞧着热闹,大房的谢氏在一旁作陪,谢氏此番回来听说现如今这五房的苏媚初苏氏性子大变,现如今细细打量着,见果然沉稳不好,便随着夸赞道:“这五弟妹确实稳重不少,母亲往后便可放心了。” 老夫人闻言亦是往苏氏那头瞧去,见那苏氏正在与元陵知府夫人亲热聊着,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嘴里却是道着:“哪天等我的宝贝孙子生出来,我才能真的安心。”说着视线便投放到了别处,在回廊上几个小姐身上打转,最终在其中一个姑娘身上略作停留。 谢氏顺着看了过去,只见那名姑娘十七八岁,眉眼生得极好,温柔娴静,一派知书达理,一张标致好看的鹅蛋脸面相,明眸善目,言笑晏晏,一看便知是个性子温和婉约的。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素色褂子,头上佩戴一支赤金蝴蝶簪,耳上挂着一对红色珊瑚耳坠,虽并不算奢华富贵,却是更加衬托了几分婉约素雅之美,在一众姑娘们中虽不算最为打眼,却也别有一番姿态。 那位姑娘乃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谢氏不由深看了两眼,却是笑笑,并不作答了。 亭子里还坐着元陵城中一应贵夫人,其中身份最为尊贵又历来与沈家走得颇近的要数那江南巡抚大人府上的江夫人了。倒是此番还罕见的来了一方远亲,乃是那老夫人娘家的亲戚。 尹老太太乃是老夫人娘家的庶出表妹,祖上虽不算勋贵,却也是一方新贵,只嫁人后便随着夫家外放做官,一去便是数十年。两家来往并不算多,只前些年尹家复又被派回了江南,一家子悉数搬到了江南之地,这才渐渐走动了起来。 旁人见老夫人待这位尹老太太颇为亲近客气,一问这才知晓原是老夫人娘家亲戚,随即露出了了然神色。 却说苏媚初那头,既要操持着后宅一应事宜,又要与众人周旋着,还得时时刻刻留意着前院的动向,本就是头一回掌家操持如此大的宴会,却见她似乎得心应手得很,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这后院众人赏花的赏花,作诗的作诗,品茶的品茶,面上皆是钦羡满意之色。林嬷嬷瞧了不由深看了她一眼。 苏媚初这头刚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好,转身便被知府夫人拉着亲热的夸赞了一通,二人相聊甚欢,又见老夫人等人皆坐在了亭子里,便笑着携手一同过去了。 春生一直跟在她苏氏的身后,她原本一直跟在心柳后头,只一时那心柳被苏氏打发到前院办事去了,平日里与那苏氏形影不离的思柳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苏氏转身只瞧见了她,便指着她一道随行。 一时进了亭子,逮着那苏氏众人自是又来了一通夸赞,夸她能干,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又见那苏氏噙着笑,一一做答,举手投足间端着一派大家风范,顿时为之惊讶。这苏氏之前嫁到了沈家,只不知缘何后又送回了扬州娘家,哪家后宅的猫腻没有,大家面上不敢说三道四,私底下却是津津乐道的。 只是此番瞧见了却半点没有传闻中的不堪,尽管相貌虽不算绝美,但是那通身的贵气却是无人能及的,到底还是出自簪缨贵族之家,那行事,那做派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上的。 众人的视线自那苏媚初进来起便悉数落到了她的身上,只是春生却发觉有些奇怪,总隐隐觉得有道视线从她出现起,便一直落到了自个的身上。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春生只装作未曾发觉,可是那视线一直未曾收回,春生有些疑惑,一时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过去,却见有位年方四十出头的贵夫人一直盯着她瞧着,眼里露出某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春生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却觉得那道视线仍然一直锁定着她,许久许久才收回。 第115章 苏氏瞧见江夫人频频往她这边瞧来,一时有些讶异,只对她笑了笑,江夫人一愣,随即便也随着夸赞了起来,道着:“毅堂是个有福气的,能娶到这样一个能干贤惠的···” 那沈毅堂随着巡抚大人身边公干,与江夫人自是熟稔,沈毅堂又向来是个能说会道的,每每将江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自然是非常喜欢他的,且那沈毅堂同自个儿子走得近,江太太待两个一同亲近。 老夫人闻言,看了过来,笑道:“那个不成器的,整日不着调,唯有这件事儿是做得令我满意的。”顿了顿又看着苏媚初笑着道:“媚儿确实能干,上上下下没有不赞她的。” 老夫人说完,便见所有人都往苏媚初瞧去,均是笑看着她,那苏媚初被夸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老夫人旁边的尹老太太更是多瞧了她两眼。 春生默默地立在后头,这园子里的皆是沈家的宾客,均是有些来头的夫人小姐,她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媚初身后伺候着。 亭子里坐满了人,亭外各色花卉,沁人心脾,亭内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间或品着茶,众人吃喝说笑,别有一番滋味。 少顷,听到亭外浓荫下有几个小姐正在作诗,不多时便传了过来,让长辈们评评,老夫人见大家玩得起兴,便打发亭子里年轻的一辈纷纷一同过去玩会子,苏媚初对作诗不甚感兴趣,只回过头来对着春生小声吩咐道:“你去凝初阁走一趟,替我与辰嫣说道一声,让她将我柜子里的那一套嫦娥奔月紫袍玉砚台送过来···” 春生听了,抬眼看了那苏媚初一眼,立即收回了视线,只马上低下了头,道着:“好的,太太,我马上就去。” 说着便退了下去,走之前不知怎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之前那位贵妇人的视线随之扫了过来,二人的目光相撞,春生心里一惊,马上转回了身子。 春生绕过了游廊,绕过了假山水榭,拐到了前头小径,又走了一道路,这才出了园子,边走还边在回想着方才那一幕,那位贵夫人乃是众人嘴里的江夫人,只不知为何总在奇怪的打量着她,显然,那苏氏亦是注意到了,这才寻着法子将她打发了出来。 春生想了会子,仍想不到其中的关联,便也不做多想了,她横竖与那样的贵人扯不上劳什子关系,许是认错人了也不一定,这般想着,倒也渐渐了歇下了心中的心思,只往寻着路径往那凝初阁院子里去。 沈家府邸非常大,这日宾客繁多,各处皆是来往的陌生客人,个个穿戴金贵光鲜,春生唯恐冲撞了贵客,便寻了一条人少的小径,走了片刻,待绕过前边的亭子便快要到五房的院子了。 只春生将要走到亭子里的时候,见那亭子里坐了好几个人,皆是陌生的男子,看那穿戴皆是非富即贵,一眼便知定是府里的客人,春生伸头张望了片刻,一时有些犹豫。 她向来拘在书房里伺候着,极少外出走动,所见的男子不多,除了那沈毅堂及五房院子里的几个小厮外,便是那府里的几位管事了,而撞见外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了。一方面有些不习惯,另外一方面她隐隐对着这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并无甚好印象。 春生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便想着返回重新寻一条道,恰逢此时,忽然亭子里有人瞧见了她,只对着她招手唤道:“哎,哎,那个小丫鬟,你过来一下。” 春生一愣,只立在原地一时未动,扭头张望过去,便见方才冲她说话的那人站了起来,见她一动不动,微微拧着眉道:“还不快过来,怎地如此不懂礼数,回头看不告诉你们家主子好好教训你一顿。” 春生倒是不怕他告状,一来,他又不知她是哪一个院子里的,沈家如此之大,主子如此之多,府里的丫鬟数百人,哪里能够寻得过来。这二来么,作为沈家的客人,是断不会做出这等有失礼数之事的。 不过,到底是沈家的丫鬟,一举一动都代表的沈家的颜面,最初进府之际,便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过礼仪礼数的。 春生无法,只得走上前去,见亭子里坐了四个人,皆是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年纪瞧着与那沈毅堂相仿,大的比之年长几岁,小的兴许与之相左。春生不敢多瞧,粗略看了一眼,立即低下了头,只冲着几位客人福了福身子,道着:“公子有何吩咐?” 这几个待春生走近了,瞧见这个小丫头竟生得如此好看,几人大感意外,不由对视了几眼,又纷纷向春生看了过去。 这几个皆乃是那沈毅堂的朋友,沈毅堂方才到前头见客去了,便寻了人将他们几个安置在这里。前院人多,锣鼓震天,那听戏的皆是老一辈的喜爱,他们这些年轻的不好那一口,若是请几个嗓子伶俐的弹弹琵琶唱唱曲儿,砸吧几口小酒兴许还有几分意趣儿。 只是,这一遭,乃是那沈老太爷的七十寿宴,委实不该如此玩乐,便一时作罢了。这外头风和日丽,寻着一处僻静的地处下下棋,喝几口小酒,下下棋,便也有几分乐趣。 几人感叹着,若是再寻几个美人过来斟斟酒,解解乏便更好了,话音刚落,便瞧见果然出现了一个。 为首的那个问话的乃是那沈毅堂的狐朋狗友唐宴新,乃是京城忠勇侯之外孙,唐家早些年也是显赫之家,这些年虽是没落了,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有几分底蕴在的,堂宴新是几个中最为好色的,平日里总爱随着沈毅堂一同玩乐,两人臭味相投。 余下那三个乃是江南巡抚之子江俞膺,前任兵部侍郎之孙李韧,及同沈毅堂光腚长大的元陵知府之子瞿祁良瞿三儿。 这里头瞿三儿与沈毅堂相熟多年,他一向以沈毅堂为马首是瞻,两个较旁人多了几分情分。而近些年沈毅堂与那江南巡抚之子江俞膺走得近些,两个同处一处当值,同进同出,江俞膺是几个中最为稳重的,早些年虽有些胡闹,娶妻生子后便安分守己了。 不过几人相交了这么些年,均是些老朋友了,沈毅堂与这几个来往较多。 唐宴新远远地就瞧见那个小丫头,见她虽穿戴打扮素净,却是有几□□姿,远远地瞧着便猜想许是有一番姿容的,此番待走近一瞧,果然是个貌美迤逦的。 唐宴新见她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好看,虽打扮素雅,却是如何都藏不住一脸芳华。只见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水润润的大眼,那浓密密的睫毛,那可爱的小鼻子,唐宴新书念得不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只觉得比自个屋里新纳的小妾好看了十倍,一时瞧得他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春生察觉此人炙热的目光,只一时皱眉,见那人直直的盯着她瞧着,这样的目光何其熟悉,只瞧得她心下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唐新宴见她有些躲闪,心知自个目光过于直白了,不由假意咳嗽几声,便坐下了,只指着桌上的杯子对着她道:“还不快来给爷几个斟酒,爷几个乃是你们府里的贵客,若是怠慢了,小心回去受罚!” 瞿三儿几个素来知晓那唐新宴见了美人儿便错不开眼的软骨头样,几个见怪不怪,平日里在哪家府里,或是外头瞧见了戏弄一番亦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痴痴缠缠的模样,几个对视一眼,均是无语的摇了摇头。 春生一时替众人倒了茶,便福了福身子道:“几位爷请慢用,奴婢奉了主子的命,还有要紧的事在身,这会子主子正在等着了,奴婢便先退下了。”说着转身便走。 哪知那唐新宴却不信,以为是她的推脱之词,只伸手一把将她拦住了,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啊,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瞧你生得这幅模样,该不会是沈五爷院子里的吧。” 那沈毅堂吹毛求疵的脾性众人皆是知晓的。 唐新宴原本这般随口一说,哪知春生瞧了他一眼,道着:“奴婢正是五爷院子里的,奴婢奉了太太的吩咐,得回屋子里去取件东西,这会子主子正在后院等着奴婢前去伺候呢!” 众人听了,皆是挑着眉看了过来,那瞿三儿对唐新宴道:“看来是嫂子跟前的丫鬟,你快放了她去吧,这里是沈府,可千万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回头有什么私底下与五哥说便是了···” 唐新宴听到这里却是沉吟了片刻,忽然笑着道道:“既然是五爷院子里的便更加好办了,皆是自家兄弟,无事儿,你便待在这里伺候着吧,有什么事儿你们主子待会儿过来爷亲自与他说便是!”顿了顿又看了一旁的丫鬟一眼,对着春生鬟道:“你先在这里伺候会子,先让她替你们家太太跑跑腿吧!” 只一时拦着春生不让她走。 第116章 亭子里坐着的几个见状只对视了几眼,便瞧见那江俞膺微微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平日里哥几个在外头任凭如何胡闹那也不过是恣意逗乐罢了,外头玩玩而已,便是有的相好的看中了,送予了他又何妨,只是,这现如今这可是在沈府里,在沈老太爷七十大寿的寿宴里,委实不该如此肆意胡闹的。 虽说不过只是个小丫鬟,可是到底是沈家的丫鬟,那沈毅堂最是大方随性的,兴许不会计较,可是怎么地也是嫂子跟前伺候的,如此,算是极为无礼了。 只又瞧见那唐宴新两眼冒光的嘴脸,心知,此番怕果真是瞧上了。 那头,春生被唐宴新一把拦住了,眼看将要打发了旁的丫鬟过去替她走一遭,见了眼前这名男子如此行事做派,只觉得与那沈毅堂是如出一辙。且听他方才的语气,分明与那沈毅堂甚是熟稔,见他伸手拦着她,两眼炙热的瞧着她,春生心里头只觉得有些反感。 那沈毅堂她尚且无力反抗,难道这平白冒出来的陌生男子也不能够反抗么? 春生见他直直地盯着自个,心下厌恶,忽地,只眼睛一闪,冲着男子身后急急的行礼,恭敬地道了一声:“爷——” 趁着那人诧异转身的功夫,春生只匆匆地越过了他,转眼便灵巧的溜走了。 待那唐宴新回过头见身后并无任何人影,心知被那个小丫头戏耍了,只扭头一瞧,便见那小丫头果然已经跑到了亭子外,唐宴新只有些哭笑不得,不好追上去,只冲着她的背影道笑模笑样的放着狠话道:“你就逃吧,便是逃到了天边爷也有的是法子将你寻回来!”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亭子里几个见那丫头竟然从唐宴新手里逃开了,见状倒也觉得新奇,亦是随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道:“哦,不知你唐大爷寻我府里的丫鬟是要作甚?”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瞧见游廊那头沈毅堂正阔步走了过来,手里还一把掐着方才逃跑了的那个小丫头。 见沈毅堂过来了,众人一阵起哄。 瞿三儿立即起身,拍着唐新宴的肩膀冲着沈毅堂哈哈大笑道:“五哥,你可当真是好福气啊,府里嫂嫂贤惠能干,后头各式各样的小嫂嫂一个比一个美,便是连伺候的小丫鬟也比旁人府里的要知情识趣儿,这不,有人瞧了羡慕得紧,这便打上歪主意了。” 瞿三儿说完,见亭子里两人亦是举杯取笑了起来。 唐宴新见状也并不恼,哥几个向来调笑惯了的,见沈毅堂将那小丫头又给抓了回来,唐宴新心下一动,只瞪了那瞿三儿一眼,道着:“我是什么样的人,哥们几个哪里不知晓,不用你在这里尖酸挑拨——”说完,只腆着脸,对着沈毅堂道:“五哥,咱们哥几个,就像亲兄弟似的,向来有啥说啥从不藏着掖着,弟弟今儿个有事一求,弟弟瞧上了五哥府里的丫鬟,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五哥便送了我吧?” 说完只眼晶晶的看着他身旁的春生。 以往两兄弟瞧上了同一个头牌粉头,便是相互讨要也不是没有的事儿。且那沈毅堂注重兄弟感情,别说是一个小丫头,便是那怡春院的头牌,赶上兴致好的时候,亦是随手一挥,二话不说便送了去,是以,唐宴新才敢这般大刀阔斧的讨要。 却说春生,听完唐宴新的话,小脸一白,只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身侧的沈毅堂,却见那沈毅堂嘴角正噙着一抹笑意,春生见状心下一紧,心里一抹恐惧上头。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见那沈毅堂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腕子,半点也挣脱不开。 方才她只是声东击西,假意唤了声“爷——”,引开那唐宴新的注意力,一时蒙混了过去,却不想才刚跑出亭子,便见那沈毅堂正眯着眼大步冲着她走过来,却是绷着一张脸,一语未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又将她拖了回去。 春生心里有些害怕,瞧见那几个人与他关系熟稔得紧,言语间可见亲近,而她呢,她一次一次的惹怒了他,他定是对她忍无可忍了吧,此番···此番该不会气急败坏的真将她送了人吧。 想到这里,春生浑身止不住发颤起来。 沈毅堂看了那唐宴新一眼,只笑着问道:“哦?你瞧上哪个呢?” 与此同时,却是伸手钳着春生的手腕子,将她往怀里一搂,怀里搂着春生将她护在了怀里,眼里却仍然是笑模笑样的盯着堂宴新,等着他的答案。 唐宴新见沈毅堂如此说来,心中一喜,正欲抬手指着他身侧的春生,却忽然瞧见那沈毅堂只动作熟稔的将那个小丫头一把搂在了怀里,唐宴新一愣,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瞿三儿几个见状,一时也随着止住了调笑,只诧异的看了过来,见那沈毅堂虽是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几人心下一跳,一时均默不作声,不便再多语了。 瞧着那样的举动,那小丫鬟···几人哪还有瞧不分明的。 唐宴新被那沈毅堂盯得心里头直发毛,见那沈毅堂笑的如沐春风,可那神色分明是冷了下来,几人经常混在一块儿,沈毅堂是什么脾性的,几个皆是熟悉得紧,瞧着这幅模样,分明是动了怒的。 唐宴新一时有苦难言,他哪里就晓得,不过随便逮着了一个小丫鬟,竟然就是那位爷瞧上的人啊,又见那沈毅堂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唐宴新舔了舔嘴唇,讪笑道:“哈···弟弟开玩笑的了,不过是瞧着五哥府里的丫头生得伶俐好看,便忍不住多嘴逗弄下罢了,弟弟屋里才纳的小妾,这会子正热乎着呢,一时半会哪里丢得开手去···” 半晌,却见那沈毅堂挑着眉,对他冷“哼”了一声,随即便见他搂着怀里的小丫头转了个身子,只将人护在了身后,半点也不让人瞧见了去。 却说沈毅堂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在瑟瑟发抖,他心知她在害怕,她是怕他将她送了人么?哼,她还晓得害怕,当真是个半点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这才转眼未瞧见,便见竟然勾搭上了旁人呢? 沈毅堂多少有些气恼,他原先还怕她老待在书房里给闷坏了,闷出个闷葫芦的性子可不好,便想着让她四处走动走动,权当解解闷也好,不然总惦记着被他···欺负的那一茬。 可这几日院子里宾客繁多,到处都是外男,又想着若是全让旁人瞧见了去,总觉得将自个收藏多年的宝贝公诸于众似的,沈毅堂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随即,又讪笑的摇摇头,只觉得自个是魔怔了,怎地见天的娘们似的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时再次摇了摇头,便到前院去见客了。 哪里知道,心里若有似无的那一抹担忧转眼便实现了。 沈毅堂胸腔里火气只突突的乱窜着,头一次觉得唐宴新那厮无比的碍眼,瞧那一脸色眯眯的,十足的龌蹉样儿,一看便觉得不是个好人,若非几个相熟多年,他早早便一脚踹了过去了。 一时,微微地低着头,见怀里的人···此刻正···双手紧紧的拽紧了他胸前的衣裳,小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竟然无比的温顺乖巧,不过就那么一瞬间,沈毅堂便觉得胸腔里到处乱窜的躁意顷刻间消失个无踪影。 也不知怎地,只觉得这一刻,心头上被泼了一波热流似的,一阵一阵的在发烫,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一会子发酸,一会子发涩,陌生的情潮一时间竟然冲击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沈毅堂一直立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柔声安抚着:“好了,好了,莫怕,爷不会将你送人的,你是爷的人,爷怎么会将你送给别人呢···” 见他这样说,便觉得怀里的人一顿,沈毅堂不由将人松了松,心下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只将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只凑近笑着盯着她瞧着,见她好似还在发愣中,沈毅堂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好了,大伙儿都在瞧着呢,你先回院子去,爷这里还有应酬。”只顿了顿,似乎知晓她的顾虑似的,待她还未曾开口前便又继续道着:“你先回书房去,太太那头爷会差人去说的,有什么差事爷派人前去办就是,你只管回去便是,好好歇着,不要又想东想西的,爷等下过来瞧你,有什么话留着待会子爷单独与你说,嗯?” 一时,便随手指着旁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吩咐将人送回斗春院了。 却说,亭子里这几个这般瞧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哪个瞧见过这位爷如此小模小样的时候,平日里只有旁人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他只有享受着的份,哪里就瞧见如此···献殷勤的模样啊! 此番瞧着,分明是上了心的。 这般想着,便见瞿三儿几个皆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望向唐宴新,一副你死定了的模样。 堂宴新身子一跨,只觉得欲哭无泪。他哪里这般命苦啊,若是早知道,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老虎嘴里夺食,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直有朋友在身边,写写停停,一章从早上写到现在,一直静不下心来,啊啊啊! 第二章马上进行! 第117章 却说见春生拐了道消失在了视线中,沈毅堂原本脸上的柔情瞬间便收住了,待一转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只黑着一张脸往亭子里走。 唐宴新见状立即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忙给他斟了一杯酒,谄媚的道着:“五哥,您···您请用!” 沈毅堂斜眼瞅了他一眼,只瞅得唐宴新心里头直打鼓,半晌,才见那沈毅堂接了一饮而尽。 唐宴新瞧见他接了吃了,莫名松了口气。 少顷,只陪笑着道:“这原也不该怪兄弟我是不,我冷眼瞧着不过就是个寻常丫鬟,哪里就知道是您沈五爷的人,若是知晓是你的人,我敬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往上凑啊!” 说到这里,只不住的奉承道:“还是哥哥有福气,后院一个两个如此拔尖,这会子怕是又得添个貌美的小嫂嫂了吧。”说着笑模笑样的恭喜道:“弟弟便提前给哥哥道声喜呢!” 唐宴新素来亦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他素来了解那沈毅堂的性子,此番见沈毅堂对那个小丫头明显是上了心的,若是知道自个还在惦记着,难免会存着疙瘩,便干脆一语道破了,省得后来又弄出什么龌蹉影响了兄弟间的感情便不好了。 果然听见自己这么一说,便沈毅堂脸色缓了缓,却是对着他扯了下嘴皮子质问道着:“方才是哪个道着即便是逃到了天边也有的是法子给寻来啊?” 沈毅堂亦是了解那堂宴新的脾性的,是个沾化好色的,若是知晓他对那丫头的心思,定是不敢这样不管不顾的往上凑的,只尽管知晓他并非有意,仍然是觉得有些恼怒,要怪就怪他倒霉,寻了谁不行偏偏就敢去撩拨她?他老远便听见了这样令人窝火的一句话,怎不让人恼怒。 唐宴新闻言脸上一抽,心里嘀咕道,一向随性大方的沈家五爷如何变得这般斤斤计较了,心里这样吐槽着,面上却半点不敢显示,见瞿三儿几个均是不怀好意的瞅着偷笑着,堂宴新却是半点没得功夫理会,只眼神四处乱飘着道:“这是哪个龟孙子说出来的话,瞧瞧,这说道的都是些什么话,这不明摆着是个地痞无赖么···” 只一时猛地抬头,伸手指着对面的瞿三儿翻着白眼儿道着:“此话是不是你这个纨绔说的,平日里瞧着你便觉得是个不正经的,定是你这个胆大妄为的,竟敢将注意打到小嫂子身上,看我不替五哥好好收拾收拾你!” 说着便指着瞿三儿对着沈毅堂道:“五哥,您发句话,我立马替你阉了他!” 瞿三儿听了,一把将他手里的酒杯给夺走了,将里头的酒一把泼在了唐宴新脸上,只冲着沈毅堂笑着道:“我看啊,这人才是欠收拾!” 一时,唐宴新被泼了满脸的酒,只抖擞一下,将酒水甩的直乱窜,惹得众人好一顿收拾,众人哈哈大笑,原先的不快倒也渐渐的消散开了。 闹了一阵后,吃了些酒菜,酒过三巡,气氛便也回到了原先恣意妄为的场面。 一时间,瞿三儿走到亭子外的草地上,端着酒杯与沈毅堂碰了一下,话着家常道:“唐宴新那厮方才也不是有意的,若是知晓这里头的缘故,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一定敢触碰你的逆鳞,要知道,那小子向来只肯在你面前服软,便是家里的老头子亦是管不住的!” 瞿三儿斟酌着,打量着沈毅堂的神色,见他神色淡然,便知并未放在心上,一时便也将这一茬丢开了,只忽然转移着话题道着:“这回这个年纪有些忒小了吧,小爷我与你沈五爷一同长大,同进同出混了这么些年了,竟不知道你竟然好这一口?” 虽未指名道姓,但是沈毅堂自然知道说道何人何事,只挑着眉道:“年纪再小,也受得住你一声‘小嫂子!’” 瞿三儿听了一愣,惊讶道:“你来真的啊?”顿了顿只“啧啧”两声道着:“分明还小得很,也不知你如何下得了手的!” 沈毅堂闻言侧眼看了瞿三儿一眼,未曾接话。 瞿三儿见状颇为新奇,只一时睁着眼不怀好意的看向他,开着玩笑,“不会是还未到手吧,也是,也是,哈哈,瞧着分明还是个小丫头模样,也没见得任何名分的,难怪,难怪咯。” 说到这里,却见好似被自个说中了似的,瞿三儿顿时一乐,只笑吟吟拍着沈毅堂的肩膀闷声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还真这样啊,哟,还怜香惜玉上了不成,那可真是难得,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够令你沈五爷手下留情至此,可见不是个一般的。啧啧啧,瞧那小身板,估摸着还得再等上一年半载吧,这般想来,心里头倒是平衡多了···” 沈毅堂闻言瞪了瞿三儿一眼,只淡淡地回着:“不过是早晚的事儿。”顿了顿,又喃喃地道了一句:“明年就十五了,哪里就小了,你敢说你没碰过这个年纪的?” 瞿三儿闻言笑得愈加不厚道了:“是是是,您沈五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我初经人事时与那十四五岁的小萝莉尚且相配,你这个人到中年的么···”上上下下斜眼打量着沈毅堂,见那沈毅堂脸都黑了,瞿三儿说到嘴边的话立马吞了进去,只笑着:“好好好,也是相配的紧,哎,哎,这般瞪着我作甚,我不说了,不说了总行了吧,哈哈···” 一时间,瞿三儿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了。 剩下沈毅堂绷着一张脸立在原地。 不多时,只见游廊上有个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候在廊下当差的杨大一把将人拦住了,小厮往沈毅堂这边瞧了一眼,便凑到杨大跟前说了几句,随即便见那小厮原地返回了,杨大几步走了过来,道着:“爷,前头将要摆宴了,太太请爷前去帮衬一二。” 顿了顿又对着后头几位道:“太太说将要开宴席了,也请爷的几位朋友前去吃宴席!” 沈毅堂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只转身对着瞿三几个道着:“我先行一步。”又对杨大吩咐道:“你将这几位领到前院去吧。” 杨大恭敬称是,沈毅堂便先行离去了。 见那沈毅堂走远,唐宴新忽地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才优哉游哉地道着:“那位活菩萨总算走了,这一整日瞪了我不下几十回,身上都被他瞪出几十个血窟窿了···”一说完,便瞧见杨大还站在这里,一时有些讪讪的走过一把“哥两好”似地攀住他的肩膀,道:“我说得对吧,你们爷就是个难伺候的主!” 杨大闻言,一本正经道着:“主子爷很好伺候。” 唐宴新不由翻了个白眼道着:“你可真无趣。” 后头的瞿三儿与江俞膺,李韧三人赶了上来,瞿三儿边走边笑骂道:“得了吧,你最有趣,从你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更是有趣,你这会子就可劲的嘚瑟吧,迟早哪天败在自个的这张臭嘴上面。” 说到这里,只忽地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往后瞧见了方才那个小丫头,可得敬着捧着,万不得随意戏弄了知道不,那个小丫头现如今可是那位的心头好啊!”说着便又看向唐宴新,道:“尤其是你。” 唐宴新扯扯嘴道:“谁还敢上前戏弄啊,我往后见着了她躲还不行么?”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走在前头领路的杨大闻言看了瞿三爷一眼,未置一词。 斗春院整个院子里皆是一片清净,前头几日便派了一批人往府里帮忙去了,剩余的这些,恰好赶上这日府里锣鼓震天,盛况空前,许多人都随着溜出去瞧热闹去了。 甭管外头宴会进行得如何如火如荼,这边春生却是无暇顾忌了,并未曾如沈毅堂说的那般回书房,她直接回了屋子里,她此刻只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清净片刻。 一头倒在床榻上,将脸悉数埋在了被子里,春生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想到方才那一幕,她是真的感到后怕,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连血液都要凝固了,从未经历过这样一幕,她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奴才的真正定义。 她自小便是在庄子上长大的,虽是家生奴才,可是从未伺候过主子,对于奴才这个词儿,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便是后来进了府开始伺候人,除了起先受了些小磨小难外,自进了书房当差后便顺心顺意了,从未有过半点不合意。 直至此番那沈毅堂回来后,对她百般欺凌,她却丝毫反抗不得,这才切身感受到身为一名家生奴才的万般无奈。可是尽管如此,却并未到达穷途末路的那一步。直至方才,直至不久前的那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一个奴才是可以随意被喊打喊杀,随意被发落···送人的,就如同一件货物般。 那一刻,她只觉得彷徨失措,可是更令人胆战心惊的却远不是如此,而是···当她被那沈毅堂搂在怀里的那一刻,不知怎地,她竟然会觉得心下一松,只觉得如同在浮萍中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般,安心了。 这才最是令人惶恐不安的地方啊! 第118章 这次宴会是苏媚初掌家后举办的第一个宴会,苏媚初此番回来,从二房吴氏手中接过家权,不过短短数日便上手了,并将这般重要的寿宴办得如此成功,可谓是宾客皆欢,所到宾客,人人都是赞许,可见是个有能耐的。 虽是头一回操持,却是将寿宴上上下下料理得妥妥当当,丝毫未露出一丁点纰漏,便是老夫人都止不住夸赞,每每提到,言语之中无不满意赞许。 府里私底下原本还存着看好戏的一些个老人,不由另眼相看,至此,倒是纷纷改观了。 苏媚初如今在老夫人跟前得了势,又在元陵达官贵人之间露了脸,便也使得府里上下一众奴才信服,这掌家的权利愈加稳固,一时坐稳了当家的位置,成了府里众人围绕的对象。 却说这日寿宴结束后,宾客退去,待到了晚间时分,整个府里便静悄悄地,府里上下忙活了一整日,个个疲于奔波,精疲力竭,除了府里厨房一角还在忙活着,其余各处院子里的皆早早的歇了灯安歇了。 唯有凝初阁正房的院子里还亮着灯,苏媚初回得晚,将府里打点好了这才回屋歇息,白日里管事应酬,一整日未曾好生吃过东西,一直在强撑着精神。这会子心柳命厨房单独送了一碗燕窝粥,几碟点心,几碟凉菜,明明有些饿,却是实在无甚胃口。 苏媚初粗略尝了几口,便放到了一旁,不多时,躺在了软塌上歇了会子,又见思柳派人打了热水进来,便一直躺在浴桶里泡着花瓣澡,思柳在后头替她按摩,疲乏的身子倒也渐渐的松乏开来。 思柳见主子在想着事儿,倒是见机的未曾打断,她伺候苏媚初多年,早已心领神会,只默默地随着在后头精心伺候着,一时想着这苏媚初忙碌了一整日,便是连吃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到底有些心疼,便尽心尽力地替着主子按摩松乏筋骨。 又想着今儿个这宴会办得好,自家小姐得了脸,一时便暗自替自家小姐高兴了起来,自个也跟着沾光,想着往后这苏媚初的在府里定会越来越好的,如此,倒是不枉此番随着回来了。 思柳这边暗自琢磨着,手下的功夫却是丝毫不见耽搁,只忽然听到那苏媚初闭着眼睛问道:“今日爷突然命那个丫头提前回了,这里头···有何缘故?” 思柳还以为她将要睡着了呢,怕她着凉,正准备将人唤醒了,猛地听到苏媚初发问,思柳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的回道:“小姐说的是春生姑娘吧,今儿个还是爷跟前的杨二亲自过来通报的,当时小姐正在园子里陪着老夫人及各府太太说话呢,一时不好进来禀报,便私下与奴婢说了。杨二只说春生姑娘忽然身子有些不适,爷便命人先回去歇着了,又将小姐当时吩咐春生姑娘的差事派人替了,其余并未多说。” 顿了顿,思柳沉吟了片刻又道:“后来奴婢派人前去打听了一下,好像听说原来是那春生姑娘不小心冲撞了爷的朋友,被爷拉着责罚了一顿,还让给人赔礼道歉了呢。” 苏媚初听了,只忽然睁开了眼睛,疑惑道:“哦?还有这事儿?” 思柳道:“嗯···奴婢其实也并不十分确信,据说事情发生在后头的那个亭子里,有些僻静,只有人远远地瞧见了一眼,加上今儿前头事儿有些多,一时有些匆忙丢不开手脚,奴婢这会子还未来得及曾细问呢···” 苏媚初听了沉默片刻了,少顷,方道:“明儿个将爷那几个朋友跟前伺候的下人寻来,详细问问。” 思柳看了苏媚初一眼,点头答道:“好的,小姐,我明日一早便去办。” 一语末了,又见那苏媚初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思柳沉吟了下,道:“小姐,您已经泡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泡久了对身子不好,这会子水也将要凉了,要不还是先泡到这儿吧。” 顿了顿又苦口婆心道:“今儿您忙活了一整日,想必定是十分疲乏了,还是早早的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在想,省得头痛的老毛病又该犯了···” 苏媚初抬眼看了思柳一眼,见她一张小嘴不停地絮絮叨叨,一时无奈的笑了,道着:“行了,你去将我的衣裳拿过来吧···” 思柳听了顿时眉开眼笑,欢快地道了声:“好勒,奴婢这就去拿!” 恰好外头心柳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了,见主子沐浴花费的时辰过久,一时不放心便特意过来瞧瞧,见思柳正在伺候主子换衣裳,心柳唤了外头的小丫头将里头收拾了,自个随手拿着屏风上的披风过去搭把手。 一边伺候着,一边道着:“小姐,府里事宜皆已办妥了,您可以先行歇息了。” 苏媚初冲着二人道着:“好了,你们两个今日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今儿个不用守夜了。”只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心柳吩咐道:“你明早备几样金贵些的首饰找个体面些的妆匣子装好,明日带着随着我一同前往老夫人那里问好。” 心柳听了不由有些疑惑,与老夫人问好是每日必做的的事情,只缘何还要备些首饰呢,是要送什么人么?心柳心中虽有疑惑,却深知小姐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一时恭敬称是,心柳思柳二人伺候苏媚初歇下了。 府里最后一抹灯落下了,一夜无事。 却说到了第二日一大早,苏媚初便早早的起了,待收拾整理妥当了,便欲前往世安苑给老夫人请安,她每日准时准点的前去,一日未曾落下。 只临走前将昨日命心柳准备的首饰拿来瞧了瞧,见妆匣子里装了整整齐齐的一套芙蓉金簪,一套共有四支一模一样的,乃是扬州有名的首饰铺子里打的,金贵华丽,此刻正静静地在里头躺着呢,旁边还一对金围鬓,一对玛瑙绿石坠子。 苏媚初见了,点了点头,想了想,只一时将手腕上那对白玉八仙纹手镯摘了放里头,这才将妆匣子合上了,只吩咐心柳将首饰一并带上,一时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这日前往,却见老夫人屋子里竟然早已经坐满了人了,只见大嫂谢氏携着幼女三姑娘沈雅孜早早的便到了,只瞧见谢氏穿戴端庄贵气,端坐在一侧,正笑看着旁人说话逗趣呢。 苏氏顺了望了过去,见有个生得窈窕纤瘦的女孩正歪着身子坐在软塌上窝在老夫人跟前亲热的逗着趣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逗得老夫人呵呵大笑,嘴里笑骂道:“你这个小猴皮,就你嘴皮子利索,也不瞧瞧这儿坐了这么些人,可别让尹家姨姥姥笑话了,丢脸都丢到暨州去了···” 只见那女孩儿娇笑着挽着老夫人道着:“尹家姨姥姥又不是外人了,姨奶奶必不会嫌弃的。” 一时小女儿撒娇的娇态惹得众人皆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尹老太太亦是笑呵呵的看着三姑娘道:“可不,都是一家子亲戚,咱们自然不说两家话,放心,姨奶奶疼爱还来不及了怎会嫌弃呢!” 这女孩儿便是大房沈冲兆与谢氏的幼女三姑娘沈雅孜了,只见她十六七岁上下,生得窈窕纤瘦,身姿婉约,却长了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只见眉目明亮,笑起来两眼弯弯的,嘴角一边若隐若现出有一颗米粒大的梨涡,甚是娇憨可爱。 三姑娘出自大房,又是嫡出,身份自是金贵异常,打小娇养长大的,更难能可贵的便是其才情出众,在整个京城也早已芳名在外了,便是连宫里的贵妃娘娘对她亦是喜爱得紧,传言贵妃娘娘早早便相中了她,欲将她配给贤名在外的九皇子呢。 又瞧见屋子里另外一头说话的那位,见是一位一头黑灰相间发色的老太太,瞧着约莫五六十岁上下,比老夫人年减几岁,只见穿了一身富贵花开图案的翔紫色褂子,外头还套了一件比甲禙,头上帮着块绣有牡丹图案的抹额,皮肤略有些偏黑黄,眼睛有些小,眯成了一道线了,却是噙着精光,精神奕奕的模样。身旁还站着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妙龄少女。 原来此人便是老夫人娘家的庶出表妹尹姨姥姥,旁边那名少女依着年龄瞧着合该是她的孙儿辈分,此却不是,乃是她的女儿尹芙儿,还是庶出的女儿,只因其姨娘生下她后便因难产去世了,虽不是出自自个肚子里,小姑娘却一直由着在嫡母抚养跟在尹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自有着母女情分。 按理说,这尹老太太乃是老夫人的娘家表妹,还是个庶出的,算得上是远亲了,两家已经许多年没有来往,远没有到达此般亲近的地步才是。只不知为何,见老夫人对尹家这房亲戚格外的亲厚,宴席散后,还特意将这房亲戚长久的留下住了下来。 大家见老夫人对其格外亲厚,便也随着奉为上宾。 众人谈笑间,便见苏媚初浅笑着走进来了,一时,屋子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119章 苏媚初一进来,便见所有人的视线都瞧了过来,坐在软榻上的老夫人瞧了,一时高兴地冲着她道着:“你今日怎么也来得这么早,不是与你说了么,这几日得待在屋子里好好歇着,老婆子我日日都在了,有什么好瞧的。” 老夫人一面笑着说着,一面打发人伺候落座,后又眉慈目善的问道:“头次操持着摆宴,这些日子定是累坏了吧。” 苏媚初笑着道:“儿媳不觉着累。”待一时落了座,有丫鬟立即上前上茶,苏媚初只端坐着,脸上扬起了一抹浅笑道:“日日这个时辰过来与母亲说会子话,已经养成了习惯,母亲该不会是腻歪媳妇了吧。” 说完一时又与在座的大嫂及各位长辈见礼。 老夫人见苏媚初难得收起了一派正经,她也随着一道打趣起来,还是此番回来少有露出的小女孩的娇态,不由笑的更深得了,只指着道:“你们这几个,今儿一个个都是一张巧嘴,老婆子我可说不过你们。” 说着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三姑娘见了,拉着老夫人的袖子佯装酸味,道:“瞧,孙女这会儿总算是发现了,祖母最疼爱的原来不是孙女而是小婶婶呢,祖母,您看,小婶婶一来,你便半点不搭理孙女儿呢。”说着微微噘着嘴,却是笑弯了眼。 老夫人闻言一把搂住了沈雅孜,笑骂着道:“你这个皮猴儿,连你小婶婶的味儿也吃呀,你这张嘴这般厉害,将来看谁能让你服了软。” 沈雅孜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忸怩道着:“祖母,你瞎说什么呢,这么多人瞧着了···”尽管是俏骄的性子,这说道女儿家私事儿,到底也有几分娇羞,只一时将头埋在了老夫人的臂弯里,只不敢抬起头来。 一时,所有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苏媚初亦是随着浅浅的笑了起来。 三姑娘的母亲也就是大房的谢氏一直笑着未曾说话,这时,忽然插了一句,言笑晏晏的道着:“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顽猴似地赖在祖母怀里,也不知羞,还不快起来,让你芙儿表姨瞧见了,回头笑话你!” 说到这里,只将视线落到了尹老太太身后的尹芙儿身上,夸赞道:“瞧瞧,芙儿果然当得这个名儿,出水芙蓉一样,生得这般伶俐,又如此知书达理,虽辈分比孜丫头高了一辈,却比咱们孜丫头不过才大了一两岁,却沉稳多了,姨奶奶真是好福气,将咱们家这个小滑头可给生生的比下去了。” 尹老太太见谢氏这般说,只高兴得合不拢嘴了,笑呵呵道:“说的哪儿的话,谁不知道沈家三小姐芳名在外,便会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赞个好了,哪是我们家芙儿及得上的。” 这谢氏乃是出自名门,又是现如今沈家最为得力的大房正房,乃是正经的尊贵人家,虽是晚辈,可是身家摆在那呢,能够得了她的夸赞,尹老太太还是非常开心的。 一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庶女,便愈加满意了,只顿了顿,笑着道:“我们家芙儿旁的不甚出俏,不过确实有一点还是挺不错的,那便是性子好,倒是个实心的丫头。” 听尹老太太这样说,老夫人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只点着头笑着赞道:“芙丫头是个心性好的,亦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这样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大家怎能当做视而不见呢,如果这样的还不算出俏,我是头一个不依的。” 站在后头的尹芙儿见众人拿着她打趣,又被老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一时亦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腼腆的低下了头去,引得众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场面十足的美好。 苏媚初坐在一侧,闻言,细细打量着那尹芙儿的眉眼,眸间深邃了几许,少顷,只见尹芙儿忽地抬起了头来,视线一时与对面的苏媚初撞个正着,尹芙儿先是一愣,随即冲苏媚初露出一抹浅笑,却见苏媚初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苏媚初吃了一口茶,忽然开口道:“母亲有的极有道理,芙儿表妹确实蕙质兰心,我昨个见了便觉得一见如故,只昨个儿府里有些繁忙,这会子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尹芙儿,笑着道:“表妹有空可以多到我的凝初阁走走,我正愁缺了个说知心话的呢。” 苏媚初话音刚落,便见尹芙儿诧异的看了过来,便是连那尹老太太亦是有些惊讶,倒是那头老夫人脸上复又绽开了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倒是瞧对眼了。”一时亦是对着尹芙儿道:“也是,你表嫂不过年长你两岁,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合该合眼缘才对,她整日里忙着府里的事儿不得松闲,芙儿无事可以多过去走动走动,与你表嫂嫂说说话,反正都是自家亲戚,一家人来着,不用见外的···” 老夫人话音刚落,便见坐在一旁的谢氏闻言深深地看了尹芙儿一眼,又将视线转动了苏媚初身上,只拿着茶吃了一口,又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擦嘴,旁边伺候的丫鬟立即替她将茶复又添上了。 苏媚初只附和着笑着,倒是那尹芙儿不知怎地,脸又是一红,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苏媚初道:“表···表嫂客气了,往后芙儿便多有叨扰了···” 尹老太太听了,嘴角便扬了起来,脸上都笑出褶子了。 正在此时,外头候着的丫鬟进来通报,道:“老夫人,二太太,四太太一同过来问好···” 不多时,丫鬟们打起了帘子,只瞧见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太太走在前头,一位穿戴精致素净的夫人跟在后头,手里还牵着一个二三岁左右的小男童,后头还紧随着四位打扮精致的妙龄小姐,几人分别是沈家的二太太吴氏,四太太郑氏及其幼子五少爷沈之麟,二房的四姑娘沈雅芮,六姑娘沈雅琦,三房的五姑娘沈雅婷,四房的七姑娘沈雅囡。 一时,整间屋子便又热闹开来。 大家一齐进了屋子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是笑得满脸春风,安排众人立即落座,丫鬟们上茶,自打众人进来,老夫人便一直将视线落在了四太太氏手里牵着麟哥儿身上,只冲着他招手道:“麟哥儿,快些到祖母这里来···” 四太太手里牵着的小男童,不过两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脖子上,手腕上挂着长命锁,平安符,小身子圆溜结实,脸颊两腮的肉鼓鼓的往下垂着,嘴角亮晶晶的还在吐着口水,让人见了忍不住掐上一把才好,可爱得紧。 老夫人见了喜爱得紧,四太太便拍着五少爷的头,温柔指着老夫人冲其说道:“快些到祖母那里去···” 五少爷歪着脑袋瞧了四太太一眼,又见老夫人在向他招手,只犹豫了一下,便踏着步子兴冲冲撒欢似的往老夫人那边踏去了,一旁的奶娘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四太太只笑着冲她摆摆手,示意无事,奶娘便停了下来,只看着五少爷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笑呵呵的伸手稳稳地扶住了,身旁伺候的云雀扶了一把,将四少爷扶到了软塌上坐稳了,替他将脚上的虎头鞋脱了,窝在老夫人身旁。老夫人喜欢小孩子,只摸着他的小脑袋逗弄着让叫祖母,又命云雀端来果子点心给他吃。 麟哥儿生了一张圆滚滚的小黑脸,身子敦实结实,已经会说话了,见了吃食,只伸着胖乎乎的手指指着道:“糕糕···麟儿糕糕···” 老夫人捡了一块点心,逗弄着他,让她叫祖母,麟哥儿便扭头看了四太太一眼,见四太太笑着对他道:“快叫祖母,叫了祖母,祖母给麟哥儿吃糕糕···” 麟哥儿听了,只双手扑腾一下,冲着老夫人一连大声叫了好几声,只手舞足蹈的道着:“母母···母母···咗母···糕糕,麟儿糕糕···” 虎头虎头的模样一时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给逗笑了,老夫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只将手里的点心掰开了命丫鬟们伺候给他吃了,三姑娘窝在一旁拿着果子逗他,逗了许久也不给,麟哥儿一时急了,只与三姑娘抢了起来,又自个伸着小肉手往碟子里去够着,惹了许多欢声笑语。 见老夫人如此喜欢小孩子,屋子里几人各怀心思。 问安后,又在老夫人院子里待了许久,便各自散去。 苏媚初落后,到了院外,见尹芙儿搀扶着尹老太太正欲回住处,苏媚初只笑着道:“芙儿妹妹请留步。” 尹芙儿见有人唤她,一回头见是苏媚初,只有些诧异,只下意识地侧眼看了一旁的尹老太太一眼,方停下了步子,只噙着一抹贤淑的笑意,问道:“表嫂是唤我么。” 苏媚初几步走近,只看着尹芙儿笑道:“是呢,想找表妹说些体己话,不知表妹可愿意。” 第120章 尹芙儿自是乐意,一旁的尹老太太笑着冲苏媚初道:“哪有不乐意的,能够合了你的眼,这可是咱们芙儿的福分。”又拍着尹芙儿的手道着:“好好与你表嫂亲近亲近,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掺和进来了···” 一时,尹老太太由着下人搀扶着回去了。 尹老太太走后,苏媚初上前拉着尹芙儿的手,道着:“妹妹前日来府,我忙着寿宴的事情,一时拖不开身,未曾相迎,昨日在园子里一眼见着便觉得亲近,我在府里一向无甚同龄相交的朋友,妹妹此番随着姨奶奶能够长久的住下来,我甚是欢喜,总算可以找着了一个说话的人呢。” 尹芙儿见苏媚初待她如此热情,一时有些惊讶,要知道,对于这对表嫂的传闻,她也是多有耳闻的,一开始,坊间传言是位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无盐女,而三年前她也曾随着见过一面,虽算不上貌美,但远没有到达“无盐”的地步,相貌中等,虽算不上伶俐,但是世家大族里走出来的贵女,怎么的也是寻常女子永远无法比拟的,至于脾性什么的因未曾深交,倒并不算熟悉,只隐隐发觉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三年后再次见了,觉得人还是那一个人,脸还是那一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只觉得换了一个人似的。 绫罗绸缎加身,金银玉器在侧,那通身的贵女气息,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之间,只觉得莫名尊贵,便是与一众世家太太打交道,言语间不骄不躁,不慌不乱,那身上散发的淡然稳重气质,是一众旁的世家女难以比拟的,其实年纪也并不大,却端得一副沉稳大方的姿态,让人为止侧目。 尹芙儿觉得比之以前愈加难以靠近了,却不想,这日竟然待自己这样亲热的,尹芙儿自是难以置信。 苏媚初命心柳将备好的礼拿了过来,心柳将妆匣子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众金银首饰。 见苏媚初送这么厚重的礼给自个,尹芙儿一直惊讶的道着:“表···表嫂,这如何使得?” 苏媚初拉着尹芙儿的手,笑着道:“几位嫂嫂都送了见面礼,我的如何能够落下,表妹就收着吧,往后住到了府里,莫要见外,就将这里当做自家一样,有什么缺的物件只管来寻我便是呢。” 尹芙儿见苏媚初待她这本和睦,一时欣喜感动,两人边走便说着话,苏媚初邀请她明日往这个院子一坐,尹芙儿欣然同意,两人言语投机,一时交好。 却说老太爷的寿宴结束了,便没有往日那样忙碌了,只沈家上下家眷借此齐聚一堂,又加上还有些宾客寄居府上并未曾离去,是以,沈家府里所到之处仍然是热热闹闹的。 这日一大早,沈毅堂便在前院陪客,后又被大老爷拉着一同到老太爷的书房里唠唠叨叨了大半日,无非是说道着当朝的朝局,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云云,每每如此,没得人打扰,便说得停不下来,每当此时,沈毅堂便翘着二郎腿,歪在太师椅上,边听着边打瞌睡。 有时被一个拍案的声音给警醒,或者被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气急败坏的骂声吵醒,也不算什么新奇事儿,老太爷与长子朝政一向不和,或者也不能够算作不和,朝堂之事儿事关国之根本,争之论之是在寻常不过的事呢。 不过,任凭在书房里吵得如何吹胡子瞪眼,亦或是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待一出了书房,便能达成了统一的战线,这点几十年下来尚且来如一日,算是较为可取的一点。 老太爷对子女教养非常严格,只对于这个老年得的儿子,虽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偏爱,又加上有着老夫人偏袒着,倒是对其放纵不少,且任凭这沈毅堂何如胡闹,如何胡作非为,这老太爷向来对其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只唯有一点,任凭沈毅堂如何反抗,却是如论如何都不为所动的。那便是,但凡事关朝局,事关当今朝中要事,但凡书房里家族谈论的大事,这沈毅堂必须到场听之论之,不得缺席。 沈毅堂小时候不耐烦听着这些酸儒式的弯弯道道,每每想着法子逃避,可是老爷子对于这一点显然有些不容拒绝的决心,是以,这沈毅堂为人虽多为不着调,却是打小十足十的受着这些朝堂论调耳濡目染长大的,这也就是尽管沈毅堂自小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但却每每胆大妄为犯了一件雷声大的祸事,可事情往往皆是雨点小般化为乌有了,便是有几件事甚至都闹到了金銮殿上,本以为定会惹得雷霆大怒,结果每每竟奇异般的以不痛不痒告终了。 这沈毅堂越发飞扬跋扈,可是今上却还是对其另眼有加,百般维护,这才养成了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的霸王性子,可是谁叫人生得那样的人家,便是在如何惹是生非,总是有人能为其保驾护航呢。 哎,这人啊,比不得,是比不得的。 这书房论事儿好不容易结束了,一转眼那沈毅堂几步便溜远了,这大老爷沈冲兆还有几句话要与他说的,跟着后头追都没追上,一时,只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却说这沈毅堂自是回了斗春院,他昨个儿在老爷子的寿宴上喝了些酒,晚间又陪着宾客听戏吃酒,一整日被那锣鼓鞭炮声吵得耳根不得清净,晚上回来便直接歇着了,一大早刚起又被请到了前头宴客,后又到书房议事儿,半点不得闲。 这会子好不容易得了闲,便忙不迭的往自个书房来了。 昨个儿他见那小丫头仿佛是被他吓着呢,其实,他本就是有意的,有意吓唬吓唬她,特意拉着她过去的,唐宴新那厮什么脾性他还不知道么,平日里如何胡闹他管不着。可是这回主意都打听到他的身上来了。他临脚过来,远远地便看到了那唐宴新将人一把拦住了,起先还以为是在调戏哪个小丫鬟呢,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老远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声“爷”,沈毅堂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待往里走,便见那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着,后头唐宴新还老神在在的出言不逊的警告呢,待仔细瞧清,不是书房里的那个下丫头又是哪个? 沈毅堂真是气乐了,一方面恼怒唐宴新那厮不长眼,另外一方面却是恼怒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想起平日里对自个为恐怖避之不及吧,这转眼之间又招惹上了其他男人,当真气煞人也。他是有心想要告诫一二,这才将人拉到了跟前对峙,却不想—— 沈毅堂心下一动,果然是有点效果,人虽是吓着了,可分明老实些了,想到昨个乖乖地模样,沈毅堂身子有些发热,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往里走。 彼时,春生与莞碧两个恰好都不在书房里呢,这会子恰好赶上了午饭时辰,春生用托盘到厨房里端了两人的吃食,莞碧恰好到主屋走了一遭,一时两个结伴二回,莞碧问着:“你方才去厨房去了许久,是不是厨房里的几个婆子有缠着与你套近乎呢?” 春生道:“今日未曾,厨房里好像正在忙活着···” 莞碧闻言,一挑眉,道着:“哦,也是,主子爷这会子还未用饭了,我方才从主屋里过来,瞧见门口几个正巴巴的瞧着呢,也不知爷这会子回来了没···” 说完,见春生未曾接话,莞碧笑笑:“爷若是回了,晌午肯定得回书房寐会子,咱们两个用完饭后好还收拾一下吧。” 春生闻言,瞪了莞碧一眼,自那回与莞碧剥开心思交谈了一番后,莞碧有意无意总爱在跟前打趣儿一二,以往在跟前是绝口不提那位爷,生怕惹了她忌讳,可这会子显然是不管不顾了,日日在耳边念叨着,许是觉得她横竖抵抗不了,倒不如从了算了,指不定会是有一条新的出路呢。 日日给她洗着脑,不禁让她怀疑,是不是收着那沈毅堂什么好处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回了书房,进屋便见那沈毅堂穿了件凌白色绸缎式样的衣裳懒洋洋的躺在了榻上,湛蓝色的外衣随手搭在了一侧,手里还拿了早些日子春生往书房备用的团扇随意忽扇着。 见两人进来,那沈毅堂却是嘴里噙着笑,毫不避讳似地直直的瞧着春生,眼中分明是毫不掩饰的露骨。 春生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放慢了脚步,只有些迟疑的往里走,莞碧见状分别瞧了二人一眼,只与沈毅堂请了安,便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春生轻轻地拉着莞碧的袖子冲其摇了摇头,莞碧对她挤眉弄眼,将她手里的托盘夺过,转眼便出了屋子。 一时,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沈毅堂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着,如此直白的目光让春生觉得极为不自在,只埋下了头往里走,每走一步,便觉得那沈毅堂的目光随着她的步子在移动。 春生与他请了安,又给他上茶,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都未曾开口说话,空气中涌动着一丝尴尬,怪异,而暧昧的气息。 春生只觉得两道炙热的视线彻底黏在了她的身上,屋子里压抑的气氛让人受不了,只一时福了福身子,道着:“爷先歇会子吧,奴婢先行退下了。” 一时绕了贵妃榻就要出去。 却见那沈毅堂伸脚将她拦住了,只笑模笑样的道着:“你躲什么躲?爷让你出去了么,嗯?就在这里待着。” 第121章 沈毅堂伸腿将春生拦住了,人却躺在贵妃榻上,只晃了晃脚,懒洋洋的笑着吩咐道:“将爷的靴子脱了,过来给爷打扇,没瞧见爷这样躺着不舒坦么?” 春生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仍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慌忙收回了视线。 她半蹲着,将他脚上的靴子拔了放好,这边脚上的靴子脱了,那沈毅堂便极为配合的将另外一只脚撂了起来,春生正欲扶着,却见那沈毅堂逗着她玩似的又一把将脚放了下去,春生的双手抓了个空,不由一愣,待明白过来是在耍她,只抿紧了嘴,立在原地不说话。 却见那沈毅堂瞧了只哈哈大笑起来,只又笑眯眯的打量着她的眉眼,嘴里漫不经心的道着:“怎么,生气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太不经逗了,好了,好了,爷不逗你便是了。” 一面道着,一面又将腿重新抬了起来,只将脚抬到了她的手边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蹭了蹭她的大腿。 春生头皮一麻,只连忙往后挪了一步,见那沈毅堂若无其事,老神在在的瞅着她,眼里分明噙着一抹笑意,春生被那样黏糊的眼神瞧得脸一热,心里骂了一声“臭流氓”,只匆匆将他脚上的靴子拔了放在了一旁,人不由又往旁边挪了几分。 沈毅堂将手里的团扇递给了她,又指了指后头的矮凳,对春生吩咐着:“去将那个矮凳搬来,就坐在爷跟前替爷打扇···”看了四周一眼,只指着贵妃榻前的空地道:“唔,就坐在这里吧——” 春生犹豫地接过扇子,只一时皱着眉立在原地未动,低着头不说话,小脸隐隐有些不乐意。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一种局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如此若无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跟寻常一样,随意指挥着她做这做那,可是,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却实在是做不到像他那样若无其事,她无法当做一切没发生过似的,无法就这样坦然的面对着他。 诚然,她是奴才,他是主子,伺候好他,乃是她的本职,可是,很显而易见的,在那沈毅堂眼里,并不是她伺候着,他受着便足够了。 他仍是一步一步的,像是逗着小猫小狗似的,极有兴致的撩着她,逗着她,如此乐此不疲。 春生心下复杂,轻轻地呼出一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那沈毅堂嘴角噙着笑对她道着:“不动?莫不是不想坐在那里?难不成是想要坐在这里不成?”说着只拍了拍贵妃榻上的边沿自个身前的空处,勾着眼故意笑着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爷自然乐意,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一时调笑完,却见春生小脸一红,只忍不住抬眼瞪了他一眼,道着:“我···我没有···”说完便匆匆地绕了他往后头去了。 沈毅堂见状低低地笑出了声来,只觉得连日的疲惫一时皆消散开了。 春生拿着小绣墩挨着离得远远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沈毅堂嫌离得太远,有些不满意,让她离得近些,春生挪了挪,不过沈毅堂只觉得挪与没挪似的。 不过瞧她闷不吭声的,显然是不乐意了,他也并未勉强,只换了个姿势,手蹭着头躺在贵妃榻上,面对面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瞧着,见她乖乖是待在自个眼前,微微垂着头,小手执着扇认真的为他打着扇,屋子里一片宁静祥和,只觉得心也随着静了下来。 沈毅堂一眨不眨的看着,只觉得这张小脸怎么生得如此招人待见,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半晌,沈毅堂忽地想起了一茬,只认真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忽地笑眯眯的道着:“抬起头来让爷瞧瞧,嘴上的伤好些了没?” 春生忽地听他这样问,只一愣,脸一红,不由将头又垂低了几分,只下意识的咬了咬唇不说话。 沈毅堂不由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盯着仔细端详了片刻,挑着眉道着:“还有些痕迹,爷给你的药膏你用了没···” 春生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着呢,只连忙挣扎,将脑袋都扭到一旁去了。 沈毅堂见她害羞,小脸一时都红了,只吃吃的笑了起来,往春生方向靠近了几分,眼睛却是不错的盯着她,嘴里笑眯眯地道着:“你这个性子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有什么好躲的?” 说到这里,不由挪了挪身子,看向春生的眼眸不由又深了几分,只眯着眼,笑模笑样道:“昨个也不晓得是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埋在爷的怀里就不愿意起了,现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倒是害羞了,昨儿的事还没完了,现如今只有咱们两个,你就没有什么想与爷说的么,嗯?” 想起昨日那一遭,沈毅堂心中只有些隐隐发烫,他隐约觉得在那一刻,至少在那一刻,那小丫头是有些依赖他的。 她渐渐对他放下了防备,那么,往后便不是他总在一头热了,想到这里,胸腔里便止不住乱窜,一顿捣鼓不停。 沈毅堂只想逮着她,将昨日的事儿,两个再次摊开,明明白白的说道个清楚。 春生感觉他越靠越近,只下意识的往后缩着,又见他如此不要脸的颠倒黑白是非,只觉得竟然无言以对,他越来越近,春生心下一慌,下意识的摇头否认着:“我···我没有···”分明她是被他强搂在怀里的。 沈毅堂闻言哼了一声,见她死不承认,只当她并没有什么想与自己说的,便忍不住皱着眉道着:“这才昨日刚发生的事儿,你转眼就想赖账不成?好啊,既然你没有什么想与爷说道的,爷倒是有一桩事儿须得找你秋后算账——” 说到这里,只拧着眉毛,质问着:“你说,好好地,缘何招惹上了其他男人?见着了外男为何不避着?你是爷跟前的人,怎能随意与其他陌生男子见面说话?嗯?” 春生听那沈毅堂如此说着,小脸一白,只咬着牙将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他此话何意,是在责备她无事勾引其他的男人么?当真是笑话,即便是要勾引,她也不会去勾引那些同他一样的一丘之貉!春生心里这样气急败坏的想到。 沈毅堂见她不说话,又盯着瞧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无话可说,哼,小丫头片子,你给爷听着,你可是爷的人,是爷一个人的,爷不许你跟其他男人说话,不许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更不许跟其他男人有说有笑,记着么?若是如此,爷便——”沈毅堂慢悠悠,似是玩笑般的道着:“小心爷便将你给···送人了···” 春生一愣。 沈毅堂又问了一遍记着了么,见她仍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一时捏紧了她的下巴,脸也随着凑了过来。 春生怕他又乱来,只垂下了眼眸,双手不由捂紧了,半晌,才小声的道着:“知道了,我知晓了···” 沈毅堂又盯着她瞧了几眼,这才松开了手。 他其实心里头倍清明昨个的事情,只不过见她对他爱理不理的,便忍不住找找茬,再者,昨日那一幕,也给自个敲了个警钟,这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已经到了旁的男人见了也会忍不住惦念的年纪了,这才特意也给她提个醒,敲敲警钟,省得日后招了什么事儿又惹得自个不快。 一时,说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饿了,忆起方才她与莞碧两人手里端着吃食进来,准是也还未用过饭的,便对着她说着:“爷这会子饭还未用呢,你都不关心关心,你先让莞碧去吩咐厨房,就说将午膳传到书房里来用???” 沈毅堂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的小丫头放下手里的扇子一溜烟跑了出去,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沈毅堂一愣,随即气乐了。 自个这日好声好气,一路笑模笑样,伏低做小的说着话,却见她没事人一样,对他仍然爱理不理的,若是说重了两句,便还板起了一张小脸,这气性甚至比他这个主子还要大。沈毅堂一时瞧着她这样板着小脸的小模样觉得稀罕。却不想,这才刚一松口,她就迫不及待的溜了,究竟是有多不待见他? 沈毅堂顿时咬牙切齿,只那日杨二的话一时又适时的钻进了脑门里,他不由呼出一口气,强压着心里头上蹿下跳的火气。 吃软不吃硬,吃软不吃硬,吃软不吃硬,悠着点儿,不能动怒,不能动怒,早晚收拾了她。沈毅堂自己对自己说到。 厨房早早便将餐食备好了,只等着主子一声吩咐,便直接送过去,不多时,厨房便将午膳送来,下人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春生与莞碧两个立在后头伺候着,外头还有几个厨房的婆子丫鬟候在外头,随时等待传唤。 沈毅堂只冲着后头伺候的下人吩咐着:“再去添一套碗筷。”一时便指着春生道:“坐下,陪爷一道用饭!” 春生一愣,只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春生顿了顿:“奴婢已经用过了···” 沈毅堂挑着眉道:“坐下,用过了也得再用一次!” 不多时,厨房里的婆子眼明手快的拿了一道碗筷过来摆好。 第122章 |文学|城 莞碧瞅了瞅沈毅堂的眼色,只往后推了推春生一把,凑近她小声的道着:“莫要任性了,万不可再惹得那位爷在动怒了,还不快些好好坐下——” 一时,只由后推着春生坐好,又将桌子上的筷子拿了递到春生的手里,嘴上却是堆着笑对那沈毅堂说道:“这能够陪着爷一同用饭,乃是咱们这些做下人们的福分,春生方才在厨房里用了些饭菜,不过听闻爷回来了,只匆匆的吃了几口便特意赶了回来伺候!” 沈毅堂闻言,挑眉看了莞碧一眼,似笑非笑的道着,“哦?她还有这份心思,唔,既然如此,那倒是爷的不是呢,好吧,来,多吃点,权当爷给你赔礼,就当是爷打扰到你用饭了还不成么?” 说着只举着筷子夹了一道剔了骨的蹄髈肉放到春生跟前的小碟儿里,又吩咐后头伺候的丫鬟到厨房里再炖一盅汤送来,嘴里却是开口道着:“这道蹄髈肉是特意吩咐厨房特制的,剔了骨的,味道肥而不腻,你多吃些肉,身子也能够长得快些···” 一时说完,举着筷子转了个道,自己却是夹了一筷子别的菜式吃了起来,许是有些饿了,举起筷子便开吃了起来。 身子能够长得快些? 春生听到这样一句话哪里还吃得下去,又瞧见下边伺候的几个小丫头听了神色忸怩,见春生抬眼看过了,只纷纷垂下了头去,只嘴角分明还扬着尚且收回去的笑意,春生小脸不由一会儿发白一会子发红。 沈毅堂见她连吃个饭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瞪了她一眼,道着:“赶紧吃,难不成还要让爷喂你不成!”一时又夹了几道鸡鸭鱼肉放到了她的碟儿里,上面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了,只威胁着:“都给爷吃完,若是待爷用完了还不见你动筷子,待会子爷一口一口的亲自喂你,嗯?” 说完,也不管春生了,自个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这几日用了些酒,食欲不振,早起就匆匆地喝了几口粥便用不下了,今儿一上午又忙个不停,好不容易这会子有些饿了,又加上这会子心情爽快,便胃口大开。 间或抬眼瞧了一眼,见旁边那小丫头拿着筷子小猫一样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只觉得乖巧无比,沈毅堂不由吃吃了笑了起来,哼,还不是屈服在爷的威严下了么,他还不信就收拾不了她呢。 不过又觉得难怪老长不大,他都下去几个盘子了,那小丫头却一小口一小口,小奶猫似的,用不了多少。 沈毅堂见状,不时夹了几筷子过去给添了上去,顺便威逼利诱一番,又大声催着:“汤怎么还不送过来,厨房里是干什么吃的?” 一时间,惊得后头一众婆子丫鬟是诚惶诚恐,连连派人往厨房来回奔走,不多时,厨房又将一盅热乎乎的鸡汤送来了。 春生瞧着这一大盅鸡汤,及眼前碟子里怎么都吃不完的肉食,只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她平日里吃的偏素,间或混些荤的肉食,只这会子,眼前这成堆的的荤食,着实让人食之难咽。尤其是那一道蹄髈肉,大部分都是肥的,一筷子下去,那肥肉都散开了去,油腻腻的,根本就让人吃不下去。 而刚送过来的那盅鸡汤呢,上头还飘着一片油腻腻的黄油花子,光是瞧着,只觉得胃里翻腾。 春生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这沈毅堂素来在书房里用饭用得极少,方才,只觉得两个人独处一室,那气氛让人简直受不了呢,一听说他要摆饭了,只觉得心下一松,立即起身往外通传,只觉得一刻都难以待下去。 本以为便是在书房用饭,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定是比两个单独相处要来得自在些,却没有想到竟然赶上了这一茬。 本来与主子同处一桌用饭,这便是极大地忌讳,这回倒好,里里外外这么些人都瞧见了,指不定往后外头又该怎么说道了,她只觉得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了,自大上回从庄子里回来后,她便再也做不到一身轻了。 莞碧见春生一脸痛不欲生模样,她们两个相处了这么多年,自是了解她的习惯爱好,只偷偷瞅了那沈毅堂两眼,状似不经意的道着:“爷,那一道踏翠卷心菜味道极为爽口,奴婢听厨房里的婆婆说乃是咱们庄子里特意送过来的呢,据说今年庄子里的收成不错,菜式都是咱们庄子里的园丁自个亲自种植的,爷可以尝尝鲜!” 沈毅堂闻言,挑眉了挑眉,他向来喜欢荤食,不爱吃素的,这会子听莞碧这样说,倒是给面儿尝了一尝,许是吃多了油腻的肉类,偶尔尝了尝些青菜,竟也觉得极为爽口,便也随手给春生夹了一筷子,结果瞧见那小丫头碟子里的肥肉都被挑了出来,只皱着一张小脸,显得有些痛苦不堪,简直是为事精,比他这个做主子的还难伺候。又瞧着碗里对得满满的肉类,这才惊觉过来,许是不爱吃这些了。 原来是这样,这般想着,只笑着摇摇头,冲着春生道着:“你这样小丫头,也真是的,不爱吃你同爷说便是了,来来来,爷为你夹些爱吃的。”顿了顿又故意逗着:“想吃哪一道菜,自个夹便是了,还非得劳爷亲自动手不成。” 一时间,便又为她夹了几道青菜,见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沈毅堂不由笑了起来。 一时,那沈毅堂用完了,春生碗里还堆了一叠高高的,青菜倒是挑了吃了,只那一叠肥肉是在是用不下了,见那沈毅堂直勾勾的看了过来,春生只鼓起了勇气小声道着:“我···奴婢实在是吃不下了···” 沈毅堂挑眉,指了指那盅鸡汤,道着:“汤喝几口吧,爷特意吩咐厨房为你炖的!” 春生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看,见他言笑晏晏的,倒是并未曾动怒,只拿着勺子又舀了几口尝了几口,末了,只摇摇头,示意好了。 沈毅堂盯着她瞧了几眼,只伸手往她脸上掐了一把,道着:“你不吃,爷替你吃了便是呢。”一时只端着被春生动过的汤碗,只手拿着,三两下咕隆咕隆吃完了。 下人们瞧了,皆是瞪大了双眼满脸地不可置信,春生脸“刷”的一下红了,只一时亦是觉得难以置信。 用饭饭,只吩咐下人们将残席撤了,漱了口净了面,莞碧便上了茶,沈毅堂只命一众下人退下,自个寐会子午觉,只仍然留下春生伺候左右。 这一日,对于春生来说只觉得无比煎熬,无比的漫长,对于在沈毅堂来说,心情却是无比的爽快。 待众人退下后,沈毅堂歪在了软榻上,只瞅了一眼春生,道着:“这样不挺好的么,你乖乖顺顺的伺候爷,只要不惹了爷,爷自会对你千好万好的。”说着,只将春生从头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头饰上,只眯着眼问道:“爷送给你的簪子怎么不戴着,莫不是不喜欢不成?” 怪道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春生小心翼翼的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这日心情似乎不错,难得眉目慈善,只小声回着:“奴婢···收···收起来了···” 沈毅堂盯着她瞧了一眼,忽而笑眯眯起来:“收起来作甚,爷送给你你便戴着,得日日戴给爷瞧着,不要舍不得,只要你好好伺候爷,待讨了爷的欢心,爷往后定会有更好的送给你!” 春生闻言,只低着头没有说话,趁其不注意,一时没忍住,只撇了撇嘴。 一时间,吩咐春生给他揉肩,不多时,那沈毅堂只舒服的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春生见他总算是睡了过去,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时准备退下,哪知刚停了手,却见那沈毅堂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只挪了挪身子,将要醒了似的。 春生立马又捏了捏,这才渐渐地安稳了,只待她一松手,便又开始嘟嘟囔囔了,竟一时丢不开手了,只觉得苦不堪言,这是谁惯出来的臭毛病啊。 还是莞碧在外头听到里头动静小了,猜想定是主子睡着了,这才进来查探一二,见春生有气无力的还在伺候着替那主子在揉着肩,这才连连上去替换了。 沈毅堂是被外头伺候的杨二小心翼翼地唤醒的,他有些起床气儿,只板着一张脸盯着杨二,杨二只腆着脸道着:“爷,老太爷派跟前的管事过来请您,说是老太爷有急事儿唤您立即去书房,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都匆匆赶了过去,看管事一脸焦急的模样,许是有急事儿呢!” 沈毅堂闻言,只立即起了身来,问道:“其他几位老爷都被请了过去?” 杨大道着:“正是,不然小的岂敢惊醒了爷!” 沈毅堂听了不由沉吟了片刻,只冲着那管事道着:“爷立马就来!”一时匆匆换好了衣裳随着往外头去了。 岂料,此番过去,这才知道,竟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第123章 当夜,一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沈家大老爷沈冲兆领了长子沈之敬一同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京城,沈家的四老爷沈冲详领着一众亲信干将亦是连夜出了元陵城,而五爷沈毅堂则一路直逼江南巡抚大人府邸,彻夜未归。 这老太爷寿宴将将过完,按理说大老爷一行怎地的也得待在父母身边尽尽孝道才对,绝对不会这样匆忙返京的,此番,不过一夕之间,只见沈家几位主子连夜外出奔走。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便知,定是发生什么大事呢。 几日过后,沈家大房的家眷谢氏一行亦是整点行装,不日便领着儿女由一众护卫护送着回京了。 沈毅堂是在第二日一大早回来的,回了便直奔老太爷的书房。 不过片刻功夫,便又匆匆回了斗春院,只吩咐下人们打点行装,一看便知是要外出,斗春院上上下下一时忙个不停。 便是连那苏媚初亦是带着人过来打探情况,沈毅堂只道着要外出一趟,至于要做些什么事儿,去哪儿,去多长时间却是半点没有交代。 沈毅堂打发了苏氏,想了想,后又抽了时间去了一趟书房,恰逢春生不在屋子里,沈毅堂派人去将她寻来,莞碧在一旁麻利的收拾东西,沈毅堂等了片刻,便等不了呢,只将莞碧唤来,一时吩咐道:“莞碧,你平日里与那小丫头走得近些,爷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替爷看着点她,往后吃穿用的只管紧着好的来,缺了银子到时候与归莎打个招呼,单独从爷的账面上走便是···”一时,只挑着眉看着她,道:“可知?” 莞碧听闻有些诧异,脑子里似乎还在试图辨别其中的深意。 沈毅堂盯了她一会儿,道着:“不用与她说,你自个知晓便是呢!” 莞碧只得压下心中的震惊,忙不迭点了点头,又问道:“爷,您···此番要外出许久么?” 沈毅堂沉吟片刻,才道:“爷也尚未可知···” 一时,眸间染上了一抹郁色,眼底一时讳莫如深。 沈毅堂不过粗略交代了几句,便连日外出了,本想着这边好不容易才使得那小丫头听话些了,一时离开之前,不知怎地,就想要在瞧上一眼,说两句话儿,告诉她要乖乖地等着爷回来。 到底没有等来,一时匆匆地去了。 春生回到书房时,得知那沈毅堂竟外出公干了,一时只松了一口气。 莞碧见状,沉吟片刻,只拉着春生的手道着:“爷等了你许久,想来是临走前想要与你说说话儿的···” 春生闻言一愣。 莞碧想起方才主子爷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抬举春生的意思了,虽话未曾挑明,可是往深处想来,分明是想要她按着后院半个主子的···位份来伺候着。 想来往后这位,那也是迟早的事儿。 莞碧盯着春生,心中多少有些复杂,一时想起前段时日,有一回爷单独留下赏了些东西给她,也未曾吩咐些什么,起先没怎么在意,岂料过了几日又单独赏了些,没几日,又··· 莞碧被主子这样的举动直惊得不知所措,只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犯了爷的忌讳,还是如何,不然,这是要作甚啊,这样一系列举动非但不让人欣喜,只觉得吓人得紧! 如此过了三四回,这才从杨二嘴里回味过来,原来爷是在“笼络”她呢?至于为何笼络她,莞碧心中就跟明镜是的,只一时哭笑不得。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而那位爷是却是掌管她身家性命的主子爷,别说是“笼络”,便是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府中上下,何人又敢不从? 可是,爷竟然如此煞费苦心的跑来“笼络”她一个小小的奴才,不可置信之余,莞碧多少觉得一阵唏嘘,莞碧跟在沈毅堂身边伺候多年,对他的性子,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平日里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哪里又向旁人妥协过。 可是此番,却没有想到爷为了春生,竟然做到了如此。 想到这里,莞碧不由看着眼前尚且年纪不大春生,生得这样绝色,当真是让人不注意都难啊! 且这个女孩儿,从她第一眼见到起便觉得与众不同,具体哪儿不同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小丫头安安静静,本本分分,从不招惹是非,瞧着对什么皆是毫不在意似的,性子不骄不躁,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沉稳冷静的气质。 虽看似柔柔弱弱的,却偏偏又聪慧伶俐,有几分小聪明,几分小脾性,以往香桃,蝶依哪个受了欺负,看似毫不在意,可闷不吭声的就为着讨回了公道,偏偏对方还毫无察觉。乃是个面冷心热的,也是她们这几个里最为倔强的,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招人疼,院子里的几位姐妹都喜欢她,只觉得跟这样的人待在一块儿只觉得无比的舒心。 难怪爷会瞧上她。 心中多少有些微微酸楚,说毫不羡慕定是假的,不过也仅限于此吧,或许进府之前多少有些纷乱的心思,可自打进了府里以后,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心思却是越来越淡了,随着待在府里的时日越长,这样的奢望便越来越淡,渐渐化为乌有了。 莞碧看着春生微微叹息,只一时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沈毅堂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了无音讯,只不知是去往了何地,因何公干,以往出门虽时日长,可是隔三差五的便会派人送了音讯过来,可是此番,大半个月过去了,却是未曾收到半点风声,又或者有是有,不过后宅内院却并不清楚罢了。 至于后头伺候的下人们,更是不甚知情了。 只府里但凡有什么大的动向,还是传得极快的,面上不说,私底下却探讨得厉害,只道着不知道是京城还是哪里发生什么大事儿呢,府里主事的爷一夜之间悉数外出了,肯定是与咱们沈府息息相关的,且瞧着府里的主子们满脸地愁容,便一时猜测只怕是啥不好的事情啊!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若是不好的事情,便是远在京城的消息,也该早早的传来了才对啊! 可是元陵城中上下却是一片安宁,府里上下亦是一派宁静。 于是,这时日越长,这份安静到底越发的搅动人心啊! 却说,整个府里一派宁静,起先春生还觉得没有那沈毅堂在的日子总算是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可是随着时日越来越长,那沈毅堂越走越久,院子里的人开始也随着流言渐渐地担忧了起来。 “只听说老夫人这几日又病了,徐大夫上午来了一回,晚上又被请来了一回。” “太太这几日宽衣解带的跟在老夫人榻前伺候,瞧着清瘦了不少!” “我还听说啊,便是昨日连揽月筑里的那位都在替爷抄经书祈福了···” “这可怎么办啊,不会真像传闻中那样,沈家招了什么难吧,不然究竟得多大的事儿,才能够惊动了咱们沈家的三位爷同时为其奔走啊,要知道,咱们大老爷可是朝廷一品官员啊,便是四老爷亦是边关将军,还有咱们爷,究竟什么事儿得连他都惊动了呀!” 一时整个院子里纷纷猜疑起来。 春生回书房时,老远便听到廊下两个小丫头正叽叽咕咕的热烈讨论着,一时瞧见了春生,两个小丫头猛地止住了话题,只向她恭敬的齐齐招呼着:“春生姑娘···” 一时与她问了好,两个小丫头暗自对视了一眼,只埋着头争先恐后的跑开了。 春生立在原地,看着两人跑远,直至消失在了拐角处,这才将视线慢慢的收了回来,只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一时愣愣地,有些周转不开。 莞碧由后头喊了她两三遍,这才回过神来,莞碧只递了一杯茶给她,问着:“这几日怎么了,好似有些心神不宁的?” 春生接了茶,只垂了眼,回着:“没有啊!” 莞碧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在担忧爷?你就放心吧,院子里皆是些足不出户的长舌妇,懂个什么,爷这才走了几日就歪歪唧唧的扯出了这么些,你放心,爷定是在办大事呢,定无碍的···” 春生只瞪了莞碧一眼,嘴里重复的道着:“都说了没有呢!”一时说完,只微微低下了头去。 莞碧闻言笑了笑,倒是未曾接话。 春生低头沉默了片刻,只吃了口茶,忽然惊讶道:“咦,莞碧姐姐,这茶···”顿了顿,只又细细品了一口,道着:“这可是主子爷私藏的茶,庄子里新培育的,爷喜爱得紧,平日里轻易不拿出来的,据说总共才得了半斤了,咱们如何能···”偷吃两个字咬在了嘴里,一时说不出口。 这跟在主子后边伺候着,寻常定也能够讨得了许多好处的,寻常的点心果子悉数皆落入了她们两个的肚子里,偶尔主子不在的时候,捏几搓茶叶泡泡茶吃,也是时有的事儿,这些小伎俩无论那个院子里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春生素来不喜欢这一种“勾当”,是她的,赏给她的,便是她的,不是她的,未曾言明的,她绝不去触碰,所幸,莞碧也并非那样肆无忌惮之人。两人伺候在沈毅堂身侧,书房里自是缺不了金贵的物件吃食,她们两个一般轻易不敢触碰的。 只偶尔那沈毅堂开了赏,让她们也尝尝,这才敢背地里尝尝。 春生还以为是寻常的茶叶呢,却不想,竟然是这一道,若是被那沈毅堂发现了,指不定得怎样惩罚呢。 却见莞碧笑着道:“你喜欢就放心吃吧,爷定不会怪罪的。”一时,说完,只又替春生将杯子填满了,自个转了个身子进了耳房里。 春生眼里一片狐疑。 又觉得嘴里泛着淡淡的苦涩,一时无法言说。 第124章 春生与莞碧两个一时闲了下来,每日只需要将书房上下打扫干净,便彻底无事呢,晚上也无须当值得很晚,早早便可回去歇着呢。 甭管这府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形势,甭管下人们私底下如何猜忌,若是真的想要清净,没有哪处比书房更为清净的地方呢。 转眼已经到了盛夏,这日日头正好,春生搬了张绣凳坐在窗子底下绣着帕子,莞碧一时无事,只坐在了门槛双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生唤了她一声,也不见其回应。 末了,只听到她懒洋洋的唉声叹气道:“春生,你说,这一日的日头怎地就这样长啊,一天怎么也到不了头似的···” 春生正在描绘最后一针呢,一时没空搭理,只抬眼瞧了她一眼。 不见她回话,莞碧也不在意,只有些百无聊赖的歪着头看着她,“哎,你说,咱们是不是注定就是当奴才的命啊,这好不容易爷走了,不用当差呢,终于可以可劲的躲懒撒欢呢,可是为何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啊,爷平日里呆在书房里,只觉得一日眨眼间便到头了,可是你瞧瞧,现在呢,太阳才到屋檐底下呢,一时半会儿是轻易不会天黑的!” 恰逢春生最后一针完美落下,一时,打了个结,拿了剪子将线沿着边角剪断了,只将帕子正面翻了过来,细细检查着绣好的针脚。 闻言,抬眼看了莞碧一眼,只纠正着:“是你一人,不是‘咱们’!” 顿了顿,又见近来莞碧总是开口闭口的“爷”不离嘴,春生心中一片狐疑,心思不由从帕子转移到了莞碧身上,只试探着打量着她。 莞碧见春生的目光有些奇怪,一时亦是狐疑的望了回去。 春生视线在莞碧身上打了个转,顿了顿,见又有些不像,便又收了回来。 莞碧有些疑惑,少顷,只一时猜到到她心中所想,莞碧顿时“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来,继而捂着嘴挤眉弄眼的朝着春生嘟嘟囔囔着,道着:“哎哟喂,你这个小祖宗的小脑袋瓜子里瞎想着什么呢,你放心,我才不会呢,爷对于我来说,那就是天上的云彩,只可以远远的观摩,哪里敢肖想啊,我自个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才不做那样的实现不了的黄粱美梦呢,再说呢,便是我乐意,也不瞧瞧,入不入得了爷的法眼啊,啧啧,以为是某人啊···” 见春生瞪了她一眼,莞碧适时的止住了话语。 只仍还在抿着嘴笑着呢。 两人聊了会子天,莞碧见春生正欲将绣好的帕子收拾起来,一时夺来瞧了两眼,只见帕子封口的针脚细细密密,一眼便觉得做工精致,帕子简简单单的。 只在右下角绣了一支半截的细竹杆,上边长了几片细长的竹叶子,下边还有些半隐没在边角里的半截竹叶,一眼瞧过去,只觉得有种一支“竹叶”出墙头的意味,虽是简简单单的,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莞碧拿在手里观摩了会子,不由赞道:“缘何你的帕子简简单单的,仅仅只绣了这么一支小竹叶儿,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呢?” 顿了顿,又觉得这图案有些眼熟,一时想起了爷腰间常佩戴的那个香囊上的图案亦是与这里的如出一辙呢。 那香囊可不就是这位亲手绣的么? 想到这里,莞碧一时惊讶,只复又抬眼意味不明的瞧着春生,挤着眼道着:“这个该不会也是送给爷的吧!” 春生见莞碧一时取笑上瘾,简直没完没了呢,顿时佯装恼羞成怒的一把将帕子夺了回来,末了,只伸手往半空中指了一下。 莞碧歪着身子顺着看过去,只瞧见隔壁偏房的屋檐上伸出了小半截竹叶,书房后头种了一片竹林,可不就是“一支竹叶出墙来”么? 原来春生恰好坐在了这个位置,抬眼便瞧见了那片出墙之物,只觉得那意境不错,便顺势绣在帕子上了。 春生打小便学着替林氏打打下手,学着做些针线活,手艺自是无话可说,只觉得将那一副鲜活的景致临摹到了帕子上似的,不过简单几比针线,却是让那眷绣的竹之风骨跃然帕上呢。 可见是个心灵手巧的。 一时,两人闹了一阵,又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莞碧去厨房将膳食端了过来,她们一般是端来书房,两个窝在耳房里用的,以往偶尔还随着大伙儿一同待在厨房里吃,只这段时间,春生只觉得所到之处,大家对她皆是客客气气的,自个的存在只觉得与原先不一样呢,在整个院子里变得微妙起来。 不是对她规规矩矩的,便是私底下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呢。 她不大习惯这样的画面,干脆窝在书房里不轻易出门呢。 只这会子,春生打量着眼前精致的三菜一汤,一道红烧鱼骨,一道野鸭肉片,一道金丝儿蘑菇,旁边还有一例生鲜猪肚汤,这几日她们所用的菜式真是一日好过一日呢。 起先倒还不觉得,只觉得下人们的伙食要比先前好些了,许是因着老太爷寿宴刚过完的缘故。可紧接着,渐渐地,一日较一日,非但没有恢复原样,却是一日好过一日呢。 只以这样循序渐进的方式,只让人无法轻易察觉呢。 春生前日便意识到她们的膳食有些奇怪呢,彼时有个什么事儿一耽误,便忘了问,这会子瞧着托盘里这样的菜色,哪里还不会觉得怪异? 便是后院的袭云姑娘,轻舞姑娘所用的也不过如此吧。 难怪这几日她去厨房拿膳食时,莞碧每每便抢先她一步去了,虽每每仍同她一块儿吃的,但是那盅汤却是如何都不喝,只让给春生喝,那几日春生来了小日子,见莞碧如此,便也不觉得奇怪,只这会子,小日子早已经走了,可是那汤却是一日好过一日,简直都不带重样的。 又联想到近几日书房里有个什么活儿,莞碧总是不漏痕迹的抢先干了,虽说同她说话打趣,相处还是同原先一样,可是又分明有哪里不一样了似的。 春生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子呆。 这未察觉倒是不觉得,这一旦起了疑,便觉得处处皆是纰漏。 譬如这段时日,莞碧话里话外的的意思,要知道,起先,她可是同自个是站在一道儿的,亦是觉得这府里的生活并不会是个好的出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莞碧的想法便渐渐地变了呢,言语唇齿之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撮合着似的。 她想要找莞碧问清楚,可是话到了嘴边上,又给生生的止住了。 她与莞碧相处这么久了,可以说与香桃,蝶依的交情是一样一样的,皆是好姐妹,她深知,莞碧所做的一切,出发点皆是为了她好的,虽不知她的想法几时,怎样改变的,但是—— 望着这几道精致的菜式,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够改变得了的啊,若是无人授意,她一个小小的奴才,吃的,用的,怎会快要赶上后院的主子了呢? 春生本就是个聪慧之人,转眼,这里头的门道便已经猜测到了七八分呢。 忽地,心下有些复杂。 看样子,沈毅堂是早早的便下定了决心,得将她困在身边呢。 一时,一张笑模笑样的脸出现在脑海里,他挑着眉,笑眯眯的道着:“小丫头,你给爷乖乖的,你是逃不出爷的手掌心的哦!” 春生立马被唬了一跳,不小心将几子上的杯子打翻在地了。 莞碧在后头收拾桌子,见状,匆匆地走了过来,连忙用帕子擦拭着她身上的茶迹,边忙活着,边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呢,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的,竟然连杯子都给甩碎了···” 春生见了莞碧,这才反应过来,只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心道着,那人真是阴魂不散,人走了,魂儿还跑到了她的脑子里吓唬着她呢,果然是个丝毫不讲道理的霸王人物,真是吓坏她呢。 不由拍了拍胸口,见莞碧疑惑的瞧着她,春生只安抚着:“没事呢,莞碧姐姐,咱们吃饭吧。” 对于这些菜式,对于这日的发现,却是只字不提。 饭后,春生到沈毅堂的案桌上,寻了几页无用的纸,又磨了些墨,来到窗子前抄写起了佛经,只觉得这几日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烦闷,心里难以安宁,至于,究竟在烦些什么,闷些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想着快些让自己静下心来便好了。 抄了好几页佛经过后,又给家里写了封信回去,直说过几日自个会回去一趟,已经与归莎姐姐告了假了。 还是上回随着主子们一起到庄子里祭祖回去了,一转眼,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还是头一回隔了这么久没有回家探望,只觉得想念得紧。 也不知道晋哥儿又长大了些没? 想着几日后能够回家,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又有了几分盼头。 第125章 没过几日,春生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家探亲了。 只没想到,归莎姐姐竟然特意为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还派了一个婆子及驾车的车夫随行,这马车虽算不上华丽,却也是精致干净,乃是为府里有些头脸的管事嬷嬷出府备用的,沈家勋贵,便是府里的下人们亦是比别处的风光体面。 只是春生乃是一个寻常的三等丫鬟,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是万万够不着如此的。 便是平日里,东厢里的袭云姑娘及轻舞姑娘出府探亲,随行的亦不过是一二个伺候的丫鬟,及府里派个婆子随行罢了,至于今日春生的这一遭,这里头的门道,不用说,春生也是清楚得很,旁人亦皆是心知肚明。 春生原是不想受用的,只归莎姐姐亲自过来了,拉着她的手道着:“这是府里的规矩,亦是爷之前吩咐过的?”顿了顿,只看着春生的脸,有些复杂的道着:“爷走之前私底下特意嘱咐我要多照看着你点儿,衣食住行切不可怠慢了去,春生,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自个往后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好啊···” 顿了顿,只又叹了一口气,试探着道着:“此番你着实不想乘坐府里的马车的话,姐姐私底下为你在寻一辆寻常点儿的吧,你家里隔得远,终归得乘着马车才能回啊···” 其实以往春生回家,皆是提前往家里去了信的,庄子里的陈相近亲自过来接她的,只自去年开始,春生便以自己长大了为由,拒了陈相近。来往的这条道她已经走了许多回了,已是非常熟稔了,并不想每每使得爹爹头一日大半夜便往这边赶,夜路不好走,总怕图生些什么意外便不好了。 是以每回皆是自个雇佣的马车,却不是府里的。 此番春生闻言,沉默了片刻,抬眼看着归莎,道:“姐姐不用忙活了,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我若是不乘坐,怕是后头说闲话的又得有一大堆了···” 话音刚落,恰逢此时,忽然听见几步之外有人走了过来,边走边高声的问道:“孙婆婆,我们要的马车备好了么?” 片刻后,便听到有个不咸不淡的声音道着:“催什么催,这一大早都来问过几遭了。”顿了顿,才有些不耐烦的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道着:“你们两个且先在那里等会子,得等到春生姑娘的马车先行,随后在安排你们俩的···” 春生觉得方才那个声音有些眼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手里拿着包袱的那两人不正是寻欢与报喜两个么? 看那样子,亦是准备着回庄子里的吧。 春生与寻欢,报喜两人对视了一眼,却见报喜冲她笑了笑,寻欢端着一副脸子只装作视而不见。 实则心里觉得屈辱得紧,她们两个是在揽月筑伺候的,早些年林姨娘得势的时候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着,奉承着,便是这个孙婆子,左一个“寻欢姑娘”,右一个“报喜姑娘”,叫得可亲热了。可一遭揽月筑失了势,这等捧高踩低的老婆子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转眼便不认识人了。 每次回庄子里,还得腆着脸四处塞钱,这门房的人才不急不耐的寻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来,背地里还得编排几道:不过就是个三等丫鬟,还这样学着摆款儿,打肿了脸面充胖子,没事儿穷讲究之类的。 这平日里四下无人之际,咬咬牙忍了过去便是了,谁叫她确实是想要乘着府里的马车回庄子里,想要风风光光的回去,好让村子里,庄子里的高看一眼,好让他们知道她们姐妹两个在府里仍是得势的。 不然,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使了银子还得看人的眼色呢? 平日里如此尚且忍一忍便过去了,可是,这会子,只觉得比当着众人的面儿被拔了衣裳还要觉得屈辱,若是旁人便罢了,为何···偏偏是当着她陈春生的面儿呢。 寻欢与报喜两个乃是双生姐妹花儿,又生得乖觉,眉眼整齐好看,打小便是无论谁瞧见了,哪个不拉着赞个好字的,她们两姐妹生来注定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可偏偏,庄子里后头又添了个陈春生,打小乃是个傻的,又是个病秧子,到了三岁才张口说话,才下了地走路,庄子大家伙儿明面儿不说,可背地里哪个嘴里不是一口道着一个“傻的”,“陈家的那个傻子”。 可是傻归傻,那小傻子却是生得不赖,小脸奶白奶白的,又肉嘟嘟的,那眉眼儿,那小鼻子小嘴的,一时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看,偏偏又是那林氏心里头的宝,只日日稀罕的抱在怀里,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寻欢记得,有一回,她与报喜几个在院子里玩耍,见那林氏听到厨房里的叫唤进去搭了把手,便将三岁的小傻子放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只搬了张小板凳让她坐着。 远远地,她们便瞧见了,纷纷丢了手里的玩意儿跑过去瞧新鲜,要知道,平日里这林氏对这小傻子看护得紧,轻易不会这样带出来的,日日窝在屋子里娇养着,听说那小傻子每日里吃了便睡睡了便吃,都快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了。 大家对她一直好奇得紧,这会子好不容易落了单,便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过去瞧稀罕。 只远远地瞧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奶娃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穿了一件绣有细花的短棉袄,脖子上挂了一枚亮晶晶的银质长命锁,脚上瞪着一双虎头虎脑的虎头鞋,头上还戴着一顶大红色的帽儿,帽子圆溜溜的罩在小脑袋上,还缀着一溜溜如意须儿垂在后头,显得极为可爱。 一众小孩子瞧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她们个个穿得灰衣麻裤,皆是在地上打滚长大的,几时这样光鲜好看过,便是小傻子这一身穿戴她们唯有过年时才穿得着的,便是比村子里那秀才老爷家的小娃还要穿得体面。 寻欢一眼见了便不喜欢,看了那边厨房一眼,只压低了声音远远地冲着她叫了声“小傻子”,却见那小娃儿听见了,抬起头缓缓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极快的低下了头去,只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把玩着,却又不吃,只拿在手里头把玩着。 不过那么匆匆一眼,寻欢便看清了,只见在她的额头正中间点有一点红,眉心一点红,显得极为可爱伶俐,就像是观音座下的散子财童似的。 从那一刻起,不知为何,寻欢便极为讨厌她,只盼着这个小傻子就这样一直傻下去才好。 岂料不久之后,这个小傻子便越来越好了,听说她已经张口说话了,听说她会下地走路了,听说她会背诵三字经了,听说她还会写字了,听说她在学着做女工了,听说她生得越来越还看了··· 往后,无论是庄子里,或是村子里,皆是关于她的说辞,说陈家的那个小娘子生得可真俊啊,陈家的那个小娘子说话就像唱歌儿一样好听呢,陈家的那个小娘子可是归逸大师座下的弟子呢,陈家的那个小娘子··· 寻欢愈加恨透了陈家的那个陈春生。 只觉得自己一直活在她的光环之下,永远都出不了头似的。 直至后来,她被到庄子里避暑的林姨娘带回了庄子里,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了一回,后见识到了府里的雍容华贵,更是被迷住了眼,早早的便将庄子里的那个小丫头片子给丢在了脑后,便是生得再好又如何,永远也比不上这府里贵人的一个小指头。 岂料后来··· 时至今日,寻欢听到了府里的一众传闻,又见着眼前那个神色淡漠的身影,心中一片复杂。 过了片刻,只见方才那个孙婆子麻利的走到了春生与归莎跟前,却是完全换了一个语气,对她们二人的态度甚为殷勤,腆着脸笑着道:“归莎姑娘,春生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里头还备了一张软榻,上面特意垫好了软垫,来往的路程有些长,春生姑娘若是觉得累了,可以歪在软榻上歇息会子···” 顿了顿,脸上只堆着笑冲着春生道着:“您看,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看是不是要准备出发了···” 春生看了这孙婆子与方才判若两人的一副嘴脸,只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没有说话。 孙婆子有些尴尬,只立在原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将视线投放到了归莎身上。 归莎见状,只道着:“有劳婆婆了,我们可以动身了···” 孙婆子笑笑,道着:“哪里的话,能够为春生姑娘,归莎姑娘帮忙,乃是我老婆子的福分···” 一时,归莎给了几个赏钱孙婆子,及驾车的车夫,孙婆子假意推辞了两下便接过了,只吩咐车夫将马车牵了过来,后头还跟着个婆子。 春生上了马车,只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归莎还候在马车外看着,孙婆子在一旁正谄媚的说着什么,后头寻欢,报喜两人亦是直直的盯着马车,直至马车从沈家后门出了府,拐了个道便见不着了,春生这才将帘子放下来。 其实,本欲是想让那寻欢报喜二人一起上马车的,只是一来,她们二人怕是不一定乐意,这二来么,她自个亦是开不了这个口,罢了罢了,没有必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第126章 马车行驶了大半日,到了锦园县安园村已是到了下午时分,再过一个时辰便又可以用晚饭了。 马车一进了村口,便见外头的村名们纷纷指着交头接耳道着:“喏,这个定是去往村里头那个沈家庄子里的呢。” 另外一人顺着瞧了过去,接着话:“可不是,这样的做派除了里头那庄子里的人,咱们这些寻常的村民们如何使得上?啧啧,这庄子以前瞧着不显山不显水的,谁知道竟有些这样大的来头啊,好家伙,这回来的不晓得来的是那元陵城中沈家的人还是哪个?一连随了两辆马车呢···” 村口有小孩子在玩耍,看到了马车纷纷高兴得随着后头追赶起来,屋檐下坐着些老人,或是正在忙碌的妇人,纷纷好奇的张望过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进了村口,直往里走。 春生所在的马车在前,后头那辆晚些时候出发,却也慢慢的追了上来,只一直随着前一辆的速度,未曾赶超上来。 庄子里,陈家的林氏手里牵着四岁不到的晋哥儿正站在门口巴巴的盼着,晋哥儿隔了会子便抬起小脑袋虎头虎脑的问一句:“娘亲,姐姐这会子怎地还未曾到啊!” 林氏闻言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回着:“姐姐还在路上呢,马上就快到了,晋哥儿莫急,很快便可以见到姐姐呢。” 晋哥儿乖乖地点点头,嘴里回着:“晋哥儿不急,晋哥儿很耐心地。” 只没过一会儿,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重复的话,林氏丝毫不觉得恼,仍是耐心的重复着回着。 惹得对面的王氏频频往这边瞪眼。 此刻,陈家与王家两家人纷纷站在门口等候。 不远处,陈家的张婆子正在邻近的邻居前的庭院中与人唠着嗑,边聊着眼里亦是边时不时往村子口那边瞄着,她们前几日便收到了春生的来信得知这日回家,这会子正早早的往外头盼着呢。 不多时,便瞧见前头有马车远远地驶了过来,只不知道是哪家的? 王氏寻思着这陈家的那个丫头平日里回家也是坐着马车呢,只是是雇佣的别处的马车,比不过自个的一双女儿,每每回来皆是乘坐着沈家府里头的马车了,那马车上明晃晃的标识着个“沈”字,这可多得脸啊! 王氏每每便觉得陈家的那个被自己一双女儿给比下去了。 此番,王氏眼尖,一眼便瞧见前后一共来了两辆马车,打头的那辆马车华丽如斯,比往日的还要体面几分了,王氏瞧了高兴地合不拢嘴了,直赶在林氏的前头匆匆地迎了上去。 晋哥儿瞧见马车来了,兴奋得直欢呼起来,小手不断拉扯着林氏的手,小嘴高兴得道着:“娘亲,娘亲,姐姐回来啦,姐姐回来啦···” 林氏任由着晋哥儿牵着往前走,嘴上亦是笑着往回来的马车方向看去,视线不经意的略过马车上那个大大的“沈”字,微微沉吟。 车驶到庄子门前停住了。 前头的车夫立即跳下了马车,顺势将帘子挑开,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率先走了出来,随后对着里头的人说了句:“春生姑娘,到了,当心些···” 不多时,便扶了一把,只将里头的春生扶了出来。 王氏见里头坐着的竟然是陈家的陈春生,一时愣住了,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又将视线在她身后的那名婆子身上打转,末了,只默不作声的绕过了,直接往后头马车上走去,见寻欢,报喜两个均自个从马车里跳了出来,王氏面色开始变得不虞。 晋哥儿见春生从马车里下来了,兴奋得撒开了林氏的手,撒欢的迈着小短腿颠颠的几步跑了上去,嘴里欢呼的唤着“姐姐,姐姐”,春生弯着身子一把接过,伸手在他肉嘟嘟的脸上捏了几把,一抬眼,见林氏就站在跟前,正温柔的看着她,春生眼睛没来由的一热,牵着晋哥儿忙靠了上去,唤了一声:“娘。” 林氏伸手一把扶住了春生,只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女儿的眉眼,见她比上回回来气色好些了,小脸还长了些肉,林氏心中微微松懈,可是随即又瞧见那辆华丽的马车,里头还配了一名婆子随行,瞧着那婆子对着春生恭恭敬敬的,林氏瞧着眼里,心中微沉。 嘴里却是不漏痕迹,客客气气的招呼着那随行的婆子,道着:“劳烦婆婆将咱们家春生送回来了,婆婆快些进去里头歇会子,我去里头禀了管事,为您备间屋子歇歇脚。” 那婆子见陈家一家子家道和睦,待人热情却不谄媚,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却说那边张婆子立即赶来了,只拉着春生的手,道着:“我的宝贝孙女可算是回来了,哎哟,可是想死祖母了···”又拉着春生好是一番嘘寒问暖。道着:“坐了一整日的马车定是累坏了吧,走走走,咱们进屋里说,你爹今儿天还没亮就到园林里摘回了好些果子,知道你这小丫头定是馋嘴了,特意摘着给你尝的···” 春生听了,连忙点点头,心里暖呼呼的,还是回了家自在。 春生挽着张婆子往里头,另外一只手还牵着晋哥儿,林氏则客气的将随行的婆子,车夫请了进去。 王氏一家三人落在了后头,瞧着前头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皆是不发一语。 待前头一行人走远了,王氏便止住了步子,只瞅着自个一双女儿皱着眉眼问道:“说说看,陈家的那个小丫头怎地将你们两个给比下去了,是升了职不成,你们且与为娘的说说看,莫不是升了二等不成呢。” 顿了顿,又眯着眼道着:“那小丫头往日里瞧着安安静静的,大伙都说是个乖觉的,唯有我瞧着表面上老实,可背地里那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转着,指不定存着多少心眼呢,哼,瞧吧,果然被我给说中了吧,现如今不过是得了个二等丫鬟,你们瞧瞧看,这尾巴都快要翘上天呢,还领着个婆子随行,这样明晃晃的,是要打咱们的脸不是···” 王氏瞧得眼热,话语见止不住带着些酸味儿。 一旁的寻欢听了,对着自个的老子娘嘲讽着:“便是打了咱们的脸又如何,指不定往后你还得将脸送过去让人打呢···” 寻欢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两句,便甩了王氏的手,只拎着自个的包袱自个不快的往前走,将王氏与报喜两个甩到了后头。 报喜闻言,看了前头寻欢一眼,亦是不发一语的往前走着。 王氏被落在了后头,只面色阴沉的扬声道着:“你们两姐妹还斗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丫头片子,现如今弄得灰头土脸的,还将气悉数撒在了自个的老子娘身上,这可真行啊,这能够怪谁,不怪自个不争气儿,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王氏骂骂咧咧,一时又想起了寻欢道出的那几句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 王氏心里不由有些发急,只提着步子追了上去,追着直问着:“你们两个且将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做得将脸送过去给人打着,咱们王家是那样没皮没脸的人么,是不是陈家的那小丫头得了什么有脸面的事儿,还不快些与娘说说·· 见寻欢只气急败坏的跑远了,王氏便抓着后头的报喜追问,报喜叹了声气,道着:“娘,咱回屋说吧,这满大院的都瞧着看着呢···” 却说那头春生一行人回了院子里,薛家的薛婆子,婶子几人见了,纷纷上前来打着招呼,薛家的状儿领着一群三四岁的小萝卜头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好不热闹。 到了自个的屋子前,又瞧见大婶姚氏怀里抱着个两岁的小堂弟,姚氏的大媳妇,二媳妇均在,那头二婶坐在自家屋子门口磕着瓜子,眼睛往这边瞅着,却未曾上前打招呼。 因是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将院子里所有人都给惊动了,是以,此番只觉得热闹无比,春生与长辈们打了招呼,又从包袱里摸出些糖块糕点给院子里的小孩子们分了吃了,每回春生回来便给院子里的小家伙们分些吃的,是以,每回春生一回来,便被一群小家伙们给团团围住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林氏打了一盆热水让她洗漱,又倒了杯温茶让她喝,将一大早陈相近特意到园林里摘的新鲜果子拿出了让春生吃,又让她坐在炕上歇会子,嘴里直道着:“春儿好好歇会子,娘先去做饭,你爹今日回得早,咱们待会儿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一顿饭。” 春生要去帮忙,林氏笑着瞪了她一眼,道:“用你帮什么忙吗,有你祖母帮衬着呢,你放心,你坐了一整日马车,定是累坏了,好好歇着便是帮了娘最大的忙了,好了好了,娘去炒几个你最爱吃的菜,待会子吃完饭后咱们娘俩在好好地说会话儿···”又与春生好生叮嘱了一番,便往厨房去了,不多时,厨房的烟囱里便冒了一溜的白烟。 春生在屋子里转了转,走到哪里,晋哥儿便如同灵活的小尾巴一样跟到哪里,一时,瞧见屋子里的摆设与往日有异,只觉得有好些东西都不见了,炕上摆放了几个小包袱,房间的一角还摆放了一个四方箱子,春生一打开,只瞧见里头摆放了满满当当的衣裳,鞋袜,针线,布料等东西,春生有些意外,只觉得瞧着像是要出远门的节奏啊。 这样想着,春生不由立即跑了出去。 第127章 |文学|城 春生一把跑到了厨房里,只将母亲林氏唤了出来试图一探究竟,一问,竟然果真印证了自个的言论。 家里竟然真的打算要搬家出远门了。 这才知道,原来是因着庄子里产出的瓜果果肥汁甜,品类繁多,庄子里常将剩余的瓜果腌制成果脯,一部分送入了府里供府中人食用,另外一部分则送到集市上卖了,为庄子平添了了一份收入。 别看这些果脯虽并不起眼,可日积月累下来,却也是一份不小的进项。 管事往上报的时候,主子跟前得力的掌柜留意到了,建议可以开几个果脯铺子,也算是一条好的销路,遂前段时日,府里掌事儿的主子点头了,这果脯铺子便开了起来。 早些时日,府里便传了话下来,欲到庄子里挑几个熟悉这方面门道的,且有几分伶俐的人到铺子里帮衬。 这庄子里薛家的乃是庄子的管事儿,老管事儿已到了年迈年纪,正在培养两个儿子接手,是以,并未有多余的人手。 至于那王家的,家里就只剩一个寡妇王氏,王氏的儿子虽成了家,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是没有合适的人。 事儿便落到了陈家头上。 只陈家三兄弟中,老大家的继承了陈家的家业,世代得守着庄子干活,老二亦是个好吃懒做的,能在家里躺着就尽量不坐着的那种,平日里就喜欢喝喝酒,赌两把子,若是正经的寻着事儿干活,太阳可不得打西边出来了啊。 是以,几经商议,这事儿最终落到了陈家老三陈相近的身上。 那陈相近虽不见得是个伶俐的,可架不住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且陈相近打小便是在庄子里的园林中长大,旁的兴许一窍不通,可对着这些个瓜果却是个行家。 且他媳妇儿林氏聪慧能干,经她手腌制出来的果脯色香味美,且她又是个识字的,在铺子里做活儿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陈家三房接手了这个铺子,铺子就在元陵城中,据说挨着沈家的宅子不远,就在沈家府宅后头,不过仅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事情早几日便已经确认好了,恰好与春生回信乃是同一日,是以,林氏这两日便将东西收拾好了,预备此番随着春生一同去往元陵。 春生猛地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时,只是震惊的不行,要知道,陈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庄子里,已经好几辈了,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便是她的家,她们祖祖辈辈还会继续在这里,在这座庄子里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从未想过有天会离开这里。 且父亲陈相近是个园丁,打小便在林子中长大,他注定是林中人。母亲林氏聪慧睿智,虽并不像是个寻常的农妇,却架不住历来喜爱安宁平静的生活,她想不到任何乐意接受的理由,除了—— 春生心下有些复杂,只愣愣的看着林氏,半晌,才问道:“娘亲,你接手这个铺子,是不是因为我···” 林氏盯着春生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拉着她的手,母女二人坐到了炕上,林氏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春生额间的发,看着她温柔的道:“咱们一家人总该生活在一块儿的,不是么,娘亲原先寻了许多路径,想要将你接出府来,可是始终投奔无门,既然你回不来,只好咱们一家人过去陪着你呢!”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横竖现在晋哥儿也长大了,他历来乖巧懂事儿,带在身边也不费力,往后你每月有两日假,一月便可以见着两回了,或者寻些旁的机缘,还可以私底下多回几趟的,娘得了闲亦是可以前去探望你的。虽并不在同一个府里,怎么也隔得近些,往后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照应一番,总好过这上下几百里的路径,一年见不了几回的好,你说是不是?” 春生只听得有些鼻头发酸。 林氏却是笑着搂着她道着:“早两年娘便有这个想法呢,只彼时晋哥儿还小,一时脱不开身,你亦还小,在府里伺候人并无大碍,可是这会子你已经长大了,娘得为你的将来做些打算了,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顿了顿,只认真的盯着春生。 林氏见她此番回来,虽气色比上回好些了,脸上也长了些肉,可眉间偶有轻蹙,分明是有几分心事的,这春生乃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举手投足间,她便一目了然。 这处在高宅大院里,又到了适龄年纪,能扰乱人心的事儿无非便是那么一两样,林氏乃是过来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氏心中倍是清明,只是不好点破罢了。 且春生打小便是个伶俐的,凡事有着自个的见解及章程,她并不想过多干涉、插手其中,至多在一旁点醒一二罢了。 深宅大院乃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自是不愿自个的女儿深陷其中,可是每个人皆有着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将来春生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她只盼着,将来无论她选择哪一条,在那一条路上,都有家人陪伴着她,又或者···能够为她铺路便是最好不过了。 春生听到林氏提及为她的将来做打算,只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她,见林氏面带着微笑,眼底一片平静,总觉得自己虽未曾提及,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母亲的双眼似的。 只她自己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总不能告诉母亲,自个被主子瞧上了,主子对她百般欺凌,要将她纳做妾氏,而她百般不愿吧。 且不说说了亦是于事无补,还为家里平添了担忧烦恼罢了。 现如今见家里因着她竟然有着这样的打算,春生眼睛有些微微发胀,任凭她在府里身份如何卑微低贱,可是一旦出了府,回到了自个家里,却永永远远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春生鼻尖有些发酸,胸中微微发涩。 只抱着林氏的胳膊撒娇道着:“娘,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女儿···” 林氏闻言点了点她的鼻头,玩笑的道着:“完了完了,被你这个磨人的惦记上了,娘下辈子又得遭殃了···” 春生闻言瞪了林氏一眼,只将她搂得愈加的紧了。 两人又聊了会子,林氏便道着:“好了,好了,被你就这样冷不丁的寻来了,将你祖母一人丢在了厨房里,委实太不像样子了,娘得过去帮衬帮衬,你这会子定是肚子饿了吧,你爹过会子也该回了,娘得起身为你们父女两个奔波了···” 一时,林氏起身,见春生欲要随着起身帮忙,只将人一把拦住了,嘴里道着:“不用你来添乱,你歇着便是了···” 说完,便掀开帘子往厨房去了。 留下春生独坐在榻上,瞧着屋子里满是熟悉,温暖的景致,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不过多时,爹爹陈相近便由园林里回来了,饭菜恰好上桌,与祖母一起,一家五口坐在一张桌上吃着熟悉的饭菜,高兴之余,林氏还从里头拿出了一壶果子酒出来,果子酒味道清甜,带着一丁点酒味,很是清甜。 陈相近平日里不喝酒的,倒是很爱喝这果子酒,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地,缠着林氏,林氏便时常酿了些备在了那里。 春生亦是爱喝,不时用筷子沾了些放到晋哥儿嘴里尝尝,小家伙眉头皱地跟个小老头似地,砸吧砸吧几下,便也习惯了,只小奶狗似地眼巴巴的瞅着春生,眼里忽闪忽闪的,春生便又用筷子沾了些往他嘴里送。 一顿饭下来,已经极晚了,春生帮衬着将桌子收拾妥当了,这回林氏倒是没有阻拦她,只让祖母先去歇息,春生帮衬着母亲一同将厨房收拾了。 饭后,陈相近领着晋哥儿一同坐在桌子上练字,晋哥儿刚学会握稳毛笔,兴致极大,每日得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又缠着陈相近陪着练习。恰逢那陈相近亦不识得字,林氏便充当了女夫子,一连教着两个学生。 小一点儿的聪明,可是年纪过于稚幼,到底还得耐着性子教,大的那个空有年纪,可是脑子却笨得紧,总之,没得一个让人省心的。 父子两个坐在油灯下“奋笔疾书”,春生与林氏二人则歪到了炕上,母子两个手里边做着针线活儿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庄子里或者村子里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林氏手里是为春生绣的肚兜,一件是凌白色的,上边绣有淡黄色的春花,一件是抹绿色的,上边绣有“凤穿牡丹”的吉祥图案,肚兜早些时日便绣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只补了几针收尾的针线。 一时,林氏往外头父子两人的方向瞟了瞟,便将两件小衣收拾好,又到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亲手缝制的衣裳,一起递给了春生。 春生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穿着母亲缝制的小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自己的针线活儿不错,自己身上穿的就是自个绣的,只母亲虽深知,却总是忍不住仍为着她做这儿做那儿的,总怕她不够似的。 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春生在家总共待了三晚两日,当然,若是算上来回路上的时日怕是得算做三晚四日了吧,总共才四日,路上差不多就花费了两日,确实过于浪费了,这可是她攒了两个月的假期啊! 怪道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起先听着虽诧异,其实打心眼里还是觉得非常欣喜的,只要想着家人就在不远的身边,便觉得无论做着什么都充满了劲头,心里有着盼头呢。 期间,特意抽了趟时间去了一趟陵隐寺,她几乎每回回家,都会照例去一趟,打探那归逸大师游历可曾回来过,归逸大师此番外出游历几乎用了三四年的时间,也不知得游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游回来,别说,春生还真有点想那个老和尚呢。 一时,添了些香烛,又备了些果子果脯点心之类的,便往陵隐寺去了,本以为这回定又得白走一道,却不想,此番竟得知那归逸大师于前几日已游历归来了,许是过于诧异,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一时欣喜无比。 只想着快些进去探望一番。 半晌,却又得知那归逸大师前脚游历归来,后脚便闭关修行去了,春生不由有些失望,真想将这群说话总爱说半截的小和尚们好好教训一顿,却总算是喜大于忧,想着既然回来了,那往后自是有见着的机会罢,总比了无音讯要强得多吧。 一时只给他留了一封信,又叮嘱那些“小师弟”们,待归逸大师出关后麻烦派人到安园村告知一声,又给寺庙添了些香火钱,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 在家里住了几日当真是不想回府了,村子里好山好水好果园,连天气都比那元陵城里头凉快几分,舒服得紧,旁人皆道着“人往高处走”,一个个盼着一举高中,升官发财,好往那县城里,往那元陵城里,甚至是往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奔去,却不知,有时候,平平淡淡亦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福分。 这日,天将亮,林氏便摸黑起来了,不多时祖母张婆子亦是随着起来,祖母在厨房里帮着张罗早点,林氏便将陈相近唤醒了,让他到后院将庄子里的马车牵来,赶早着将一行行头装置好了,一家人用完早饭便动身回元陵了。 祖母张婆子还是留在了庄子里,母亲说待往后铺子稳妥了,便将祖母接到城里一起住,张婆子虽是随着大房一同吃住,明眼人皆知道心里头有些偏着三房,平日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亦是先紧着三房,是以,林氏便与大房商议,往后与大房轮着照料母亲,姚氏自是百般乐意。 春生与林氏,晋哥儿及府里此番随行的婆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后头陈相近单独驾了一辆马车,放置了一应家当。 起先,刚上马车的时候,晋哥儿还摇头晃脑,将醒未醒呢,除了过年的时候,还从未起过这般早的时候呢,待行驶到了半道上,彻底清醒了,便开始活灵活现了,还是头一次乘坐马车,只兴奋得紧,不时将车帘子撩开了,指着外头的精致好一顿手足舞蹈。待到了县城里,元陵城里,更是震撼极了,不时伸着小手指着问这问那,样样都觉得稀罕。 春生瞧得是忍俊不禁。 因起得早,路上又是赶着时辰行驶的,待到了城里边还在晌午时分,春生也随着一道去了铺子里。 铺子距沈府不远,仅隔着几条街,走着过来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呢呢,只铺子还上着锁,招牌还未安上,一看便知定是尚未开张的新铺。 春生一家人在一旁的面馆点了几个面吃了,边吃着边等,不多时,便见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厮模样的少年出现了,穿戴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眉目清秀,只站在铺子门口左右张望着。 林氏见了,便提着步子走了过去,问道:“这位小哥可是三老爷派来的?” 小厮听她这样一说,眼睛一亮,连忙道着:“您···便是庄子里派来掌管铺子的陈家婶子吧,婶子您好,小的正是三老爷派来的···” 说着,只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她,嘴里笑着道着:“这是咱们家老爷让小的交给您的,老爷特意让小的与婶子知会一声,这个铺子乃是三老爷私下的产业,老爷已经悉数打点好了的,往后便全权交给婶子掌管了,今后若是有什么问题,您只管到裕兴街一个门匾为‘无裕斋’的墨宝铺子寻那里头的黄掌柜帮衬便是呢,老爷皆已经打点好了···” 林氏听了,心下有些复杂,半晌,才接了,道着:“好了,我知道了。”说着便又掏出了几个钱递到了他的手中,道着:“辛苦你跑了这么一趟,不过几个小钱,小哥若不嫌弃便拿着买口酒吃吧···” 那小厮见状,便也不推脱,将主子交代好的事儿办妥了,便立即回去复命去了。 春生远远地看着那名小厮,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见林氏将铺子门打开了,便一道过去帮忙。 回到府里已经不早了,春生看了下日头,这大夏天的,天黑的晚,显得还早,可在过个个把时辰,厨房里便又可以放晚膳了。 春生由着后门慢慢地转进院子里的,许是因着大夏天,天气闷热得紧,又许是因着主子爷这段时日不在院子里,只觉得里头静悄悄地,过道上竟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春生手里抱着个包袱,专门挑着遮阴的地方走着,从后门直接拐进了下人们住的院子,想着将东西放好了,洗漱好,换身衣裳便得去与归莎姐姐知会一声,恰好在拐角处看到了从前门惊慌失措跑回来的小香桃,只见她一边跑着一边还时不时的回头瞧着,好像身后有谁在追赶着似的。 半晌,见身后并无人追来,只喘着粗气停在了原地,双手不断拍打着胸口顺气,少顷,又是跺脚,又是伸手捂着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肉乎乎的脸上泛红了一片。 春生走近了,一时,也并未曾察觉。 嘴里还噘着嘴骂骂咧咧着:“呜···骗子···大骗子···再也不吃你的点心了···” 一松手,见春生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只吓得差点摔了个跟头,亏得春生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只似笑非笑的问着:“怎么,你们家杨哥哥这回又如何惹着你呢···” 哪知,这一回,眼前这小妮子听到,非但没有如往常那般咬牙切齿的逮着放肆数落一顿,反倒是神色忸怩的看着春生,嘴里道着:“他···他···他···我往后再也不理他了···” 说着便捂着脸跑到了房里一把将被子掀开,将脑袋埋了进去。 瞧得春生是一愣一愣的。 半晌,却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哎,那一对活宝,一时相像不出,杨大那般正经的人,与傻乎乎的香桃,他们两个处在一块儿将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春生洗漱后,换了一身衣裳,到前院寻了归莎姐姐,却一时未曾寻到人,倒是出来的时候,听到在假山那头有人在说话,只具体说的什么,一时影影绰绰的听不大真切,恍然间似乎听到了她的名字。 春生一愣。 不由停住了步子,站在假山这头,小心翼翼的探头一瞧,却见那边站着两个人,话儿似乎讲完了,背对着这人一时未曾瞧清楚面相,只四处探了一眼,便背对着拐着道儿离去了。 倒是剩下那一人,因是面对着她,虽隔着些距离,她还是瞧清了,乃是那袭云姑娘跟前的银涟。 银涟警醒的四处瞧了一眼,便匆匆地离去了,春生怕半道上遇到,便往反方向走着,脑子里却疑惑着,不知那银涟到底是在与谁偷摸着说话了,显然一副不想让旁人发现的样子,只缘何还提到了她呢? 春生一时想不透里头的章程,却是私底下琢磨着,这往后可得提防着袭云姑娘那头些,她隐约觉得那袭云并不想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纯良,像是上回那个香囊事件,她不过是因着她的吩咐写了几个字而已,结果便闹得人尽皆知了。 表面瞧着于她是一桩好事儿,得了老夫人及主子爷的赞扬,可是却是一把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不是? 一时绕到了书房附近,想着她一连回了几日,莞碧姐姐一个人待在书房定是无聊着呢,便想着进去与她说会子话。 却不想将书房门推开,这才发现里头有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春生将门推开的瞬间,他恰好抬眼看过来。 此人坐姿端正,背挺得直直地,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亦是一副气势凌云的架势,远不像沈毅堂那样,一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永远是慵懒的歪在了椅子上。 此人便是那沈毅堂的三侄儿,府里的三少爷沈之聪。 第128章 春生一见里头坐着的竟是三少爷,其实这段时日三少爷时常会过来借书,且大多数时候就坐在书房里看完才走的。 三少爷为人较为和睦,身长八尺,面黑体旷,看着身形魁梧壮实,本以为定是变成了位粗狂莽撞的武人,却不想几次相处下来,这才发现,其性耿直,又率直醇厚,对待伺候的下人们均为和睦,鲜少动气,与记忆中倒算是如出一辙。 乃是莞碧姐姐嘴里最为和善的主子。 三少爷这几年变化倒是不小,那个时候个子便已经不低了,这会子怕是得将他沈毅堂都给比下去了吧,那身形又高又挺,活像是一座山似的,坚毅挺拔,只觉得以前那个小黑少年,转眼便变得成熟稳重,端得一派气势凌云了。 莞碧姐姐与他较为相熟,春生虽与之交谈不多,但是这段时日几乎日日见到,倒也并不算陌生,此番见了,只连忙过来与他见礼。 三少爷一见春生来了,心中便是一喜,又见着她恭恭敬敬的站在自个眼前行礼,微微曲着身子。 只见她穿了一身崭新的藕粉色的裙衫,腰部束得紧紧地,小蛮腰盈盈一握,只觉得纤细无比,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上挪了挪,沈之聪顿时面上一烫,胸口直砰砰地乱跳着。 连忙收回了视线,有些不敢看了。 也不知怎地,他素来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日里在军营里与一众莽汉们野惯了,是个闲不住的,每日里被闷在府里只觉得被闷坏了,又整日被母亲拘着不让出去,生怕他外出闯祸。 他喜欢骑着马儿,挥着长鞭,在街上自由驰骋,又或者举着大刀与人四处比武较量,有时泛起倔来,一瞪眼,后头的一众随从便个个敢怒不敢言呢,谁叫他生了那样一张唬人的大黑脸了。 他平日里亦是扯着嗓子叫嚷惯了的,可是这会子,见着眼前如此水灵的姑娘,他也不知为何,竟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声音大了,语气重了,动作鲁莽了。 他几乎是腆着性子,小意琢磨着说辞,每每如此,只觉得自个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心里却是极为乐意的。 只觉得,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甜味道。 沈之聪轻轻地咳了一声,强将自己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书籍上,嘴里却是柔声道着:“你,你且···不必多礼。” 虽盯着手中的书看似瞧得认认真真的,实则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一连往这书房来了好几日呢,可是都没有碰着,这才得知原来她是告假回家了。 后来又从莞碧那里得知今日便会回来,通常是晌午时分,想着说不准会来书房走一遭了,便早早地待在里头等着呢! 可是左等右等,仍不见人影,正将要离开的。 结果冷不丁就见人出现了,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书,眼尾却是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春生见三少爷在那里看书,特意小心翼翼的将动静弄小了些,生怕惊扰了他去。 她原本是欲退下的,可见这书房里唯有三少爷一人在此,那伺候的莞碧不知缘何竟不见了身影,想来许是去茅厕了,又或者得了三少爷的吩咐只办旁的事儿去了也不一定。 只是,一方面这书房乃是重地,尽管那三少爷乃是主子爷的侄儿,倒不是怕他触碰了什么重要的物件,只到底得留个人守着合些规矩。 这二来么,将三少爷独自撂在书房里,也颇为不妥,尽管三少爷性子和睦,不爱与人计较,却也不好怠慢了人家。 春生一时便留在书房里伺候着,想等到莞碧姐姐回来后自个在退下。 一时,瞧见三少爷几子上的茶杯空了,忙提着小茶壶过去帮着添满了。 沈之聪微微一抬眼,便见她精致的小脸就挨在自个眼前,只见她面色如玉,眉眼精致如画,眼睛上的睫毛弯弯的,一眨一眨的,看得心里头直痒痒的。 沈之聪只觉得自个怎么都看不够似地,心跳又随着快了几分。 见春生收起了小茶壶,欲走,沈之聪一急,半晌,才出声问道:“你在家里好玩么?” 一时,话刚落下,见那头的小姑娘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沈之聪有些尴尬,只觉得这话问得过于唐突了,半晌,又是低声咳嗽了一下,道着:“我听你莞碧姐姐说你前几日告假回家探亲了,你家里是住在哪儿?回家好玩么?” 顿了顿,想了一下,又补充着:“我打小皆在边关长大,那里的风俗习惯与元陵很是不同,所以,对咱们元陵这边的事儿处处觉得新奇···” 春生闻言,便笑着回道:“回三少爷的话,奴婢的家就住元陵城打南边一个叫做锦园县的村子里,奴婢住的村子里以种植瓜果为生,到处是大片大片的园林,嗯,其实,回了家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不过是盼着可以与家人聚聚罢了···” 顿了顿,又道着:“不过,咱们县倒是挺有名的,产出的瓜果早已闻名于世呢,据说便是宫中供奉的好些瓜果都是出自咱们县城呢,‘似锦园林’的锦园县,不知三少爷可否听说过,喏,三少爷旁边的那些果子皆是产自咱们村子了呢。” 沈之聪见她如此娓娓道来,声音如细铃般悦耳动听,只觉得想听着她就这般一直说话去,见她说到自个的家乡,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只觉得一时心里也随着变得柔软起来。 又顺着瞧见盘子里红通通的果子,不由拿着尝了一口,许是因着经她描绘,便觉得确实要比平日里吃的要清甜爽口些,只跟着赞道:“当真比旁处的要甜些呢?” 见春生笑了起来,自个也不自觉的随着笑了起来。 只话说到这里,便又止住了话题。 沈之聪有些懊恼,寻常都是旁人可劲的寻着话与他聊着,他乃是个主子,有了兴致便回一二句,没有兴致便懒得打理,这会子才晓得,原来关键时刻,想寻个话头却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这段时间倒是经常往小叔的书房跑。 府里好像出了些事儿,一夜之间,大伯,自个的爹爹及向来性子散漫的小叔皆消失个没影了,因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一连消失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未曾回来,只隔断时日往府里递了消息保平安。 是以,母亲总是拘着他在家里,怕在外头遭遇到了什么变故。 他本是有些不耐的,好在,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好的去处。 其实,当时刚回府后不久,便忍不住寻着由头往这书房来了,只头一次过来,恰好碰到了那沈毅堂在场,他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张望,不过那样匆匆的一瞥,不过那么一眼,他便从此惦念上,继而撒不开手了。 后来,又寻了好几次机缘,只彼时据说人又被调到小婶婶院子里帮忙去了,一连又是白走了几遭。 总觉得是好事儿多磨,最后直至老太爷的寿宴过后,小叔离了府,他便又心心念念的寻着过来了。 他一直还记着她呢。 许是那会儿还小,一贯是在一堆男人堆里长大的,女娃娃着实见的少,也那会儿正是贪玩的年纪,最不耐一些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没得脾性与女孩儿玩。其实军营里头也是有女孩儿的,是些将军副将的女儿,不过个个粗鲁地跟一众男娃没啥两样,平日里亦可攀着肩膀称兄道弟,无甚男女之分的。 冷不丁的回到了府里,他们这一房乃皆是武人出身,又常年生活在边疆苦寒之地,其实私下也没的太多的讲究的,只回到了元陵才被拘得规矩些。 府里伺候的下人们几多,一个主子后跟着一排奴才伺候着呢,自然是有许多女孩儿的,不过大部分都比他要大,便是母亲院子里有些个与他同岁左右的跑腿小丫头,不是生得圆滚滚五大三粗,便是呆笨得紧,便也未曾过多留意。 还是那会儿到小叔书房里借书,一眼便瞧见了一个生得玉质玲珑,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儿,不过比他小上两三岁,尤其是那一张脸奶白奶白的,就像一朵花儿一样俏生生的盛开在自个眼前,沈之聪当时便瞧得一张黑脸胀得通红通红的,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那样好看的女孩子,一眼便难以忘记。 后来,便是回到了边疆呢,脑子里还会不断的闪现一个小小的人儿的小影子,在他每一次赢得比武的时候,在头一回被人打趣该讨个媳妇儿的时候,在每一回母亲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甚至···在···头一次湿了裤子的时候··· 沈之聪的脑海里总有那么个淡淡的影子如影随形,虽然随着时间的消逝,那道影子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变得不全,可是,却在此番,就在此时此刻,与眼前的人儿的面容重叠到了一起,他的心口微微发着烫。 第129章 沈之聪瞧着心心念念的姑娘此时就站在自个跟前,却只能这样巴巴的瞧着,愣是找不出一个话题出来,不知道该与之说些什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接近。 不由有些后悔,当年不该贪玩任性,若是多念些书,便不会是这样一幅寸步难行的局面了吧。 沈之聪心中是悔不当初,又见春生似乎往书架那头去了,顿时,只想到了一遭,便寻了个由头问道:“我记得以前在小叔的书房里读到过一本《疆场怪论》的书籍,只觉得里头的描绘引人入胜,方才一时寻了许久,一直未曾寻到,春生姑娘可否知道放在哪里呢?” 春生正欲去整理书柜的,闻言,只笑着对他道:“那本书我前段时间还拿出去晒过的,三少爷请稍等,奴婢马上为您取来···” 那本书因着沈毅堂从未翻阅过,是以被搁置在了书架上头平日里不大起眼的位置,有些高,春生不由踮了踮脚尖,手一时碰着了,却仍是差了点火候。 正欲去搬张凳子过来,转身,却发现三少爷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只听到头顶发出了一个声音,道着:“我来吧。” 春生一回头,便见三少爷正贴着她站着,只将她困在了他的身体与书柜之间,春生一愣,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可身子已经贴到了书柜上了,根本无处可躲。 沈之聪微微低着头,随即亦是随着一愣,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觉得眼前的姑娘被圈在了自个的怀里似的,一脸黑脸慢慢的开始泛红了,却是傻愣愣一动不动的盯着,舍不得拉开距离。 右手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竟是定住了似的。 恰逢此时,忽然听到外头一整喧哗,片刻后,那股子喧哗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隐约听到有人指挥着“小心抬着,莫要磕碰坏了···” 那声音约莫有些像是杨二的声音。 顿了顿又道着“爷,您慢点儿。” 片刻后,似乎又听到了莞碧的声音,只惊讶的道着:“呀,主子,主子您可总算是回来了···”那声音里的欣喜一览无余。 喧哗越来越近。 里头的春生与沈之聪听得分明,分明是那沈毅堂回来了。 许是一时过于激动,那沈之聪取书的手一顿,书未曾拿稳,眼看着将要掉下来,就要砸在春生的头顶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之聪到底是习武之人,身手灵活,转眼间,只下意识的伸手将春生往怀里一带。 书落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春生则被那沈之聪护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外头沈毅堂正推开了门,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了进来。 一时瞧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原本脸上还扬着的笑顿时凝固了,嘴里那句“小丫头”一时鲠在了喉咙里。 他微眯着眼,尽管神色看上去尚且平静,可是眼神却像一道利剑似地,极为阴冷。 见外头莞碧几个欲进来,只对着怒喝一声:“滚出去!” 莞碧睁大了双目,顿时被吓了一跳,她在主子爷跟前伺候多年,哪里瞧见过沈毅堂这样的脸色,书房里待着的不是三少爷么,怎会引得爷如此勃然大怒。 来不及多想,莞碧被那沈毅堂一嗓子吼得双腿发软了,只一个激灵便立即往外走,又随手将门给关上了。 外头一众小厮亦是不明就里,只听到爷动怒了,个个战战兢兢,害怕得直打哆嗦。 却说外头杨二见状,只压低了声音吩咐外头的下人们将几个箱子放在了一旁,后将人纷纷撵了出去,自个紧着心弦站在门外候着,亦是腆着心思,大气不敢出,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却说,被那沈毅堂一吼,沈之聪这才反应过来,只立马将怀里的人一把松开了。 而春生这头亦是愣住,只下意识的挣扎着,两人很快便触电般的分开了。 春生见着沈毅堂忽然间就回了,事先没有收到一丁点的风声,只觉得诧异不已。这会子看着那沈毅堂脸上隐隐即将暴怒的脸色,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凉透了。 却说,沈之聪一见着沈毅堂回来了,只欣喜不已,几步走了走过,高兴地围着他不停地问着:“小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好让侄儿前去接应啊,你此番怎地去了这般久,事儿都办妥当了吧,我爹呢,是不是也随着一道回来呢?” 他历来对这沈毅堂充满着几分敬意,且平日里走得近,虽是隔着叔侄辈分,但因着沈毅堂性子随性洒脱,又爱玩乐,懂得许多,便觉得并为存着辈分的隔阂,处得相当随意自在。 是以,此番这沈毅堂一回来,便觉得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絮絮叨叨的问个没完了。 一时说完,只见他仍是面色沉沉地。 这才意识到,许是还在因着方才那事儿呢。 他多少有些尴尬,在小叔的书房里,与小叔跟前伺候的丫鬟。 尽管他们两个只是因着意外,这才···造成了这般令人误会的局面。 他是小叔的侄儿,当然是无碍了,就怕他这位历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叔,见不惯这一类事儿,只怕他回头为难春生便不好了。 且沈之聪瞧着那沈毅堂面色确实有些不虞,只有些尴尬的硬着头皮解释着:“方才那书架上的书砸下来,险些砸到了春生姑娘,幸好侄儿手脚灵敏,这才一时出手唐突了···” 说到这里,只有些歉意的冲着春生拱了拱手,小声尴尬的道着:“还望春生姑娘见谅。” 说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见她只愣愣的,又有些怯怯的盯着前方。 沈之聪一愣,顺着看了过去,顿时明白过来了,原来仍是在害怕着那一位呢。 也是,他的这位小叔,寻常瞧着皆是笑模笑样的,可是真若是狠起来,便是连着他都有几分发憷,何况是个小丫鬟了。 沈之聪定不会乐意因着他而令她受罚的。 只又大步走到沈毅堂跟前,嘴里却是冲着春生道着:“你且放心,我小叔最是宽宏大量了,定不会罚你的,今儿个有我保着你,定会无碍的。” 说着便抬着下巴,看向沈毅堂,道着:“小叔,你说对吧。” 一时道完,却见那沈毅堂眉毛微挑着,嘴角忽地就扬起了一抹笑意,却是侧眼看了沈之聪一眼后,便直径走到了春生跟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对着那头目瞪口呆的沈之聪道着:“当然,爷怎么会罚她呢,便是罚你这个小兔崽子也不会罚她啊!” 顿了顿,只言笑晏晏的看着沈之聪,继续道着:“指不定往后你还得唤她一声‘小婶子’呢?” 说着却是将视线收了回来,不去看沈之聪微微呆滞的神色,转而只盯着自个跟前的小丫头,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嘴里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亲昵的道着:“你说是也不是?爷的小宝贝儿。” 春生愣了愣,见那沈毅堂面上虽带着笑,道出的话儿虽亲昵得紧,可是那眼底的深情却是丝毫未达眼底。 他面上越是笑模笑样的,背地里指不定如何气急败坏了呢。 也不知为何他要如此隐忍着心中的怒意而不发,他一向不是个任由着自个的性子胡来的人么? 她到底是清楚沈毅堂的性子的,见他眯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却是一片讳莫如深,好似只要她敢说个“不”字,便会立即撕碎了她似的。 春生心里头有些打颤,见因着外人在,只心中微微有些屈辱,半晌,仍是怕惹得那霸王动了怒,只得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却见那沈毅堂闻言忽的露齿笑了。 而一旁的沈之聪闻言面色一白,只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春生瞧着,那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竟有些痛苦的神色。 不多时,双眼便有些微微发红了。 春生一愣,这会子似乎亦是后知后觉的瞧出些不对劲了。 待沈之聪走后,书房里只剩下了春生与沈毅堂二人。 春生不由往后躲了躲,只缩到墙跟里去了,见那沈毅堂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慢慢的逼近,只觉得心里头直乱跳得厉害,连鼻尖都泛起了一层薄汗。 沈毅堂虽是在笑着,可却见他额头上隐隐泛起了青筋,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将她困在了墙角里,微微低着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半晌,忽地只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又替她将额间散落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又抬起了她的下巴,凑近她,含情脉脉的道着:“小丫头,还记得爷曾与你说过的话么?爷说过的,爷不许你招惹其他男人的,爷还说过不许你跟其他男人说话,眉来眼去的,你可还曾记得,嗯?” 第130章 春生看着沈毅堂温柔的说着咬牙切齿的话,浑身止不住颤了颤,只颤着声小声的道着:“我···我没有···” 沈毅堂听了,却是低着头,手背在她的脸上来回温柔的探着,嘴里却是柔声道着:“哦?没有么?那难道是爷瞧错了不成,不然为何一回来便瞧见你对着旁的男人投怀送抱呢?嗯?” 春生一抬头,朝着沈毅堂的脸上看去,见他脸上的笑意比方才还要加深了几分,可是眼里的那一片冷冽却也随着愈加阴冷。 这两种极致的表情出现在同一张面孔上,只扭曲得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春生见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尽管知晓那沈毅堂性子喜怒无常,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幅面目。 她用力的咬了唇齿,只小心翼翼的道着:“方才那只是个意外,三少爷···三少爷他只是帮了奴婢一把···” 沈毅堂听了,却诧异的挑眉道着:“哦?这帮忙都帮到人家怀里去了,这个说法爷听着倒是觉得新鲜?” 顿了顿,却又眯着眼冷笑的道着:“这一口一个三少爷,倒是叫得挺欢的么。” 说着便伸手来到了春生的唇边,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只将下唇从她的贝齿间解救了出来。 春生愣了愣。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却见那沈毅堂陡然捏紧了她的下巴,只将她揪到了跟前,眼里早已无了一丝笑意,只眯着眼,双目已经有些赤红了。 只一字一句的冷声道着:“哼,爷日日在外辛苦奔波着,特意吩咐着下人们将你好吃好喝的供着,爷对你千好万好,这才刚回府,哪儿都没去,头一处就忍不住到这书房来瞧你,你不对爷感恩戴德便罢了,竟还背着爷在爷的书房里勾引别的男人?还是爷的侄儿?怎地,你难道是想与咱们叔侄二人共好不成?” 见春生脸色发白,眼里已经蓄起了泪意,沈毅堂冷笑着:“还记得爷上回与你说过的么?若是敢背着爷勾引男人,爷当会如何——” 春生听到此处心中一紧。 沈毅堂只忽地贴近她的耳畔,冷笑着道着:“爷对不听话的奴才可没得耐心□□,你知道历来不听话的奴才都有着怎样的下场么?被送人?被发卖?呵,你晓得会被发卖到什么地方?每日被逼着做些什么事儿么?你不是不乐意伺候爷么?难道是想着伺候别的人不成?” 春生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抖着唇却是发不出一个字,只拼命的摇头。 沈毅堂见了,只慢条斯理的继续问着:“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真的想伺候别的男人不成?想伺候谁?难不成是爷的侄儿不成?” 说到这里,只忽地抬着眼,定定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面上强忍着怒意,实则胸中早怒气滔天,气得心肝脾胃都在打颤呢。 他当然知道,她与聪儿兴许只是因着一场意外,可是仍是忍不住气急败坏。 尽管他掏心掏肺的对她千好万好,可她从未给过什么好的脸色,每回就同老鼠见了猫似的,战战兢兢地,他就有那么可怕么? 男人对男人是非常了解的,只需一眼,他便从聪儿的眼底看到了对她的情意。 那么她呢?是不是亦是郎有情妾有意? 只要想到在他不在的这一段时日,两人背着他,日日在他的书房私会着,光想着这一点,就足以令他火冒三丈,甚至是恼羞成怒,醋意横生呢。 他难道对她还不够好么? 每日在她跟前温柔小意,便是惹的来了火气,仍是强忍着,生怕一不小心又惊着了她,吓着了她,他沈毅堂何曾这样看过一个女人的脸色说话。 他霸道了半辈子,历来呼风唤雨惯了,甭管在府里还是府外,谁见了不是点头哈腰的,便是有头有脸的人见了,亦是对他礼让三分,可偏偏跌在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 她时时刻刻躲着他,避着他,如避蛇蝎。 纵使如何掏心掏肺的待她,仍是落不着半点好,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疼。 沈毅堂闭了闭,强自压着心里的怒意,可是仍觉得胸腔里一阵一阵的捣鼓着,那无处宣泄的怒气蹭蹭的就冒上了头顶,火气突突的,扯得太阳穴生疼。 嫉妒,难受,甚至还有些委屈,一股脑的交织着。 一抬眼,便见眼前的小丫头面色惨白,泪意横生,只觉得火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最是见不惯她这幅惧意横生的模样,他是洪水猛兽么。 春生咬着唇,眼睛里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就这样流了下来,她是有些怕他的,她只是个奴才。 诚然,只需要他一句话的事儿,就可以随意将她送人了,发卖了去。 她当然知道,卖到旁的地方,给人当奴作妾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兴许还得卖到窑子里去做娼做妓呢。 春生心中害怕,可更多的却是觉得委屈及屈辱不堪。 他言辞厉色,一口一句勾引,难道,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女人么? 他一口一句对她千好万好,对着如同阿猫阿狗似的,高兴了便逗两下,不高兴了便言辞厉色,指着鼻子随意的指责,告诫,甚至是出言不逊的侮辱,这就是所为的对她好么。 她是被他困在笼子里的宠物,这个不许,那个不能,若是惹得他不快了,便还有被随意送人,发卖的境地。 呵,他如此看轻她,践踏她的脸面,将她踩到了泥泞之中。 若是这般是为了她好,那她可还真是消受不起。 她不愿委曲求全,亦是不会讨人欢心,被他厌弃,横竖不过早晚的事儿,早死早投胎,生得继续遭这份罪,活碍人的眼。 春生任由着他捏着下巴,怒火朝天的指控,只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沈毅堂见了,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咬牙道着:“好啊,很好,你还跟爷较上劲儿了是吧,是爷平日里对你太好了是罢!看爷今日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一时只伸起了手。 春生不由瞪大了双目,只以为他要一巴掌扇来,下意识的躲了躲。 却见他只是气急败坏的指着门外吼着:“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给爷死进来!” 春生不由一愣,她还以为他是要动手打她呢。 外头莞碧,杨二等人被这一嗓子吼得心里打颤,两人对视一眼,莞碧只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有些不安的捏着手中的帕子,却是刻不容缓了推了门进来了。 一进屋,便瞧见主子爷一脸的铁青,而春生则缩在墙角,一脸的泪水。 莞碧心中一跳,见这两人一见面就又闹成了这等地步,只叹了一声造孽啊。 双腿不由有些打颤,颤着身子小声的道着:“爷···” 沈毅堂只冷着脸冲她吩咐着:“去将归莎速速给爷唤来。” 莞碧听了哪敢多问半句,只连连称是,忙不迭点头,转身立即出了屋子。 春生闻言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双手有些不安的掐得紧紧的。 不多时,归莎便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许是路上听了莞碧的提点,知晓里头是怎样一副光景,一进屋里也不敢随意张望,只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道着:“不知爷唤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沈毅堂瞥了一旁的春生一眼,只对着归莎吩咐着:“归莎,你去将她的东西收拾下送到爷屋子里的次间,打今儿起就让她直接搬到爷的屋子里伺候着,通知下去,打从今日起,她便是爷屋子里的一等丫鬟,别的事儿皆不用做,只专门负责贴身伺候爷的起居。” 归莎听了一愣。 春生闻言大惊,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毅堂,面上变得非常的难看。 见人不动,沈毅堂皱着眉道:“还站着干嘛,爷的话听不懂是么,还要不要爷在重复一遍?” 归莎一顿,只下意识的看了他身后的春一眼,心中是惊涛巨浪,随即又觉得有些了然,忙将脸色的复杂之色隐了去,只忙不迭的应着:“奴婢这就去办。” 转身便退下了,只吩咐着几个小丫头一同到春生的屋子里收拾东西。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沈毅堂将事儿吩咐了,这么一闹,心中的怒气倒也消散了些。 见她缩在墙角,目光有些涣散。 只又走到了春生跟前,低着头,却是忽地伸手拉着春生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着,面上却是不喜不怒的道着:“你既然总是不听爷的话,爷唯有将你放在爷的眼皮子底时时刻刻的看着,若是在惹着爷不快,哼,爷真就得好好罚罚你呢,这次便罢了,念在初次发生,爷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可你得时时记着爷的话,往后记得离爷的侄儿远着点,可知道?” 见她白着脸不说话,沈毅堂倒也未恼。 只一时伸手抚了抚春生的唇,眯着眼道着:“这小嘴可是爷的,莫要咬坏了。” 说着便捏着她的下巴往她嘴上亲了一口。 后又对着她道着:“往后便收了心思,好好的伺候爷,等会儿便搬到爷的屋子与爷同进同出,且暂时先提个一等,待爷往后收用了,在好好提点你,嗯?爷还有事儿,先去了,晚上爷要在屋子里见到你的人,知道么?” 说着只又深深地看了春生一眼,松开了她,踏着步子往外走。 少顷,只听到身后的人鼓起了勇气道着:“我不去···” 沈毅堂一回头,却见她只咬着牙定定地看着他,苍白的小脸上透着一股子倔强。 沈毅堂忽地就笑了,嘴里却一字一句的道着:“那可由不得你。” 第131章 话说沈毅堂出了书房便直接往世安苑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去了。 此番一连外出了几月,去时悄无声息地,回时亦是无声无响。 因着当时,沈家几房掌事的家主一夜之间倾巢而出,外界胡乱猜测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呢。 现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见朝中安宁,城中亦是一派风平浪静,便是沈府上下亦是一如既往,却不像是有事儿发生了似地,大家久而久之,便觉得不过是自己多虑罢了。 沈毅堂与老夫人问了安后,便直接去了老太爷的书房,父子二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 却说,在斗春院的书房里,自沈毅堂离去后,春生只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发呆。 莞碧见四下无人了,只忙进了屋子,见春生呆坐在一旁,不由立即走了过去,轻声的问道:“春生,你无碍吧!” 春生闻言抬起头来看了莞碧一眼,只将头埋在了莞碧的怀里。 莞碧见状,只轻叹了一口气儿,随即搂着春生,轻轻地抚了抚春生的背,苦着脸道着:“你说你们这对冤家,怎地好不容易一见面又弄成这幅局面呢,哎,爷也真是的,这才刚回来就···” 莞碧说到这里顿了顿,也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了。 她方才一直就在门外守着,里头闹出的动静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星半点儿。 见爷将归莎姐姐都唤过来了,事情大抵也猜到了一二,想着无论是将春生派到主院里伺候着,或是直接纳了,横竖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并不觉得意外。 却没有想到竟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最糟糕的的时候。 又一时想到了三少爷。 虽不知当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两人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又见爷恼怒成那样,便不难猜想。 只是多少有些意外,三少爷与春生··· 莞碧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只嘴里劝着:“爷发起怒来确实是挺唬人的,别说是你呢,便是连我瞧了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不过,爷的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届时···” 顿了顿,莞碧只停了会儿,沉吟了片刻,便又继续道着:“我瞧着爷是从打心眼里在意你的,此番···往后若是搬过去了,你也得该收收性子呢,你那个犟脾气得改一改了,那正屋里可不比咱们这个书房,那里头人多口杂,指不定什么花花心思的都有呢,万不可这样由着性子来,到时候吃亏的可都是自己,知道么?” 见春生不说话,莞碧也不恼,只垂下了眼帘,想了会儿,又继续着道:“爷是个大老爷们,又历来是个好脸面的,若是拉不下脸面,你就先服个软,可别紧跟着斗气,届时受罪的只会是自个,姐姐别的本事儿招数儿也没有,唯有在这里劝你两句了。” 哪知,春生闻言,一直没有吱声儿,过了好半晌,才低低的道着:“我不去,除了书房我哪儿也不去···” 许是方才哭过了,声音还有些泛着沙哑。 莞碧听了一时愣住,只苦着脸道着:“你这···合该我方才说的那一大通都说给自个听了,你说,你说你跟爷怄什么气儿,爷都发了话了,这会子你屋子里的东西早已被收拾好了送到正主里去了,估摸着整个院子里的人这会子都知道了,便是你不过去,待会儿归莎姐姐也会亲自过来请的···”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莞碧话语刚落下,归莎便推了门进来了。 恰好瞧见莞碧正在劝解春生,不由直接走了过去。 莞碧连忙唤了声:“归莎姐姐,你来了。” 春生闻言,只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亦是强笑着,唤了声:“归莎姐姐。” 归莎坐在了春生跟前,见她这幅模样哪有不明白的,只晓得她并不情愿。 要说爷相中了春生,对于这件事情,除了整日与春生同进同出的莞碧以外,整个院子里,想来最先知晓,了解情况的便是她呢。 她本就是府里的老人,自夏铭姐姐放出府嫁人以后,便被提做了一等大丫鬟,替爷掌管着这诺大的斗春院,这几年历练下来,不说锻炼成了人精儿,至少,这基本识人识断事儿的眼力劲儿多少还是有的。 冷眼瞧着便知爷对这位定是上了心的,便是上回临行前,还特意私下嘱咐着定要好生照看着她来着,爷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眼下瞧着,春生那小丫头分明对爷··· 哎,这两个冤家。 归莎不由有些头疼。 见此刻春生淡着一张脸,脸上明显有些郁郁寡欢,没得半点欢喜儿。 归莎瞧在眼里,嘴上却是笑着打趣着:“瞧瞧,这小脸蹦得,就跟老夫人院里养的那只南洋进贡的波斯猫似地,一脸地炸毛,怎么,今儿个见我来了,就这样不待见我啊···” 春生闻言,看了归莎一眼,只苦笑着:“姐姐知道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顿了顿,只蠕动了下嘴唇,终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归莎听了,只拉着春生的手,笑着道:“姐姐当然知道,我是说笑逗着你玩的了。” 顿了顿,亦是随着叹了口气道着:“春生,我是奉爷的吩咐,特意接你过去的!” 春生闻言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低着头,睫毛轻轻地颤抖。 归莎见了有些不忍,却仍是继续道着:“方才已经命丫鬟将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到主屋里去了,要不你去瞧一瞧还有些什么别的物件需要捎上的,待会子姐姐再与你一同走一趟便是了。” 见春生仍是低着头不说话,只抓着她的手不由微微握紧了些。 归莎顿了顿,又硬着头皮道着:“春生,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别在多想了,奉劝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能劝的想必莞碧那丫头方才早就劝过了。还是那个理儿,这旁人说再多亦是无用,这往后啊,万事儿皆得凭着自个的造化,咱们皆只是个做下人的,万事唯有服从的份,永远也不可能斗得过主子 ,除非···” 说到这里,归莎只看着春生,一字一句的道着:“除非,等哪天自个变成了主子,自会有为自个做主的那一天,姐姐说的话,你明白么?” 春生听了只一愣,瞪大了眼睛看了归莎。 归莎见状,只笑着道:“今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爷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今儿个已经发了一通火了,这事儿已经惊动了院里,若是在闹下去,凭着那位爷的脾性,还不得闹翻天了啊!若是届时弄得人尽皆知便不好了,无论是于你,还是对爷,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时不察,被老夫人听见了去,便越发棘手了。” 说到这里,只抓着春生的手拍着道:“所以,听姐姐的话,不要想那么多,先随着姐姐搬过去吧,甭管将来是个怎样的情况,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最坏也不过如此了,不是么?” 春生并非听不进去道理的人。 相反,她本身是个心思通透的,莞碧与归莎说的话,她都懂。 只是,有时候事情发生到了自个身上,尤其是不如意的事儿,便会下意识的排斥着,逃避着。 归莎说的话,她听得分明。 其实,一开始,亦不过是闹闹性子罢了。 事已至此,那沈毅堂决定了的事儿,她便在如何不情愿,哪里反抗得了呢。 见归莎与莞碧两个如此口若悬河的劝解着她,不为旁的,便是自个再如何不情愿,也不能令这些对她关心的人为难啊。 半晌,春生只淡淡的点头,道着:“我知道了。” 莞碧见她总算是松了口,便放心了。 她还真怕春生继续这样犯倔下去,届时又闹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呢。 一旁的归莎听了,亦是不露痕迹的松了口气儿。 只忙扭头对莞碧道着:“莞碧,快些去打盆干净的水儿来,瞧瞧这张脸都快被弄成花猫脸了,赶紧擦擦···” 看了一眼外边的时辰,尽管这大夏天,太阳落得晚,可经过这么一通闹着,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外头已经昏沉了,早已过了饭点。 又将外头随行的丫鬟唤了进来,吩咐着:“这个点已经过了晚膳时辰了,你先去厨房瞧瞧,看看厨房里还有些什么饭菜,若是不精细,便让厨房的婆婆重新炒几个菜送到书房来,就说是我吩咐的便是呢。” 当下莞碧到耳房张罗着打水,随着归莎过来的丫鬟们忙到厨房里寻着吃食,皆是在围着春生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归莎只对着春生道:“爷今日定会在老夫人院里用晚膳了,许是会回得稍晚些,咱们便在这里用完了饭在过去吧。” 不多时,莞碧端了温水过来了,伺候着春生洗漱。 没一会儿,丫鬟们又领了饭菜送过来。 饭菜菜色丰盛精美,一看便是精心料理的,只春生兴致胃口皆不好,不过泱泱的只用了几口。 用完晚饭后,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归莎便领着春生直接往正屋里去了。 临去之前,莞碧一时红了眼,只拉着春生的手道着:“春生,往后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了,你若无事记得时常来探望探望我。” 春生听了未免有些动容,亦是红了眼,只忙转身抱住了莞碧,道着:“我会的,莞碧姐姐。” 归莎见了亦是有些为之动容,却是笑着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别整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好吧,就在同一个院子里,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哎呀呀,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啊,就这样吧。” 莞碧闻言,只瞪了归莎一眼。 转而对着春生道着:“你放心,横竖一切有归莎姐姐在呢,还有蝶依,小蛮她们,大家都在了。” 春生听了不由挤出了一个笑容。 天色已晚了,府里上下皆点了灯,整个斗春院静悄悄地。 一个小丫鬟提了个灯笼走在前头探路,归莎领着春生,亲自将她送到正屋里去。 却说整个正屋里是灯火通明,廊下,屋檐下皆是挂满了灯笼。 一路走过,偶尔碰到几个小丫鬟,皆是恭敬的朝着她们打招呼,嘴里唤着“归莎姐姐,春生···姑娘。” 待绕过了游廊,前头便是沈毅堂平日里居住的正屋呢,远远地便只瞧见蝶依正正在台阶上踮起了脚尖往那头巴巴的盼着着。 见有人打着灯笼从书房那头过来了,便知定是春生她们来了,只忙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笑,道着:“怎么挨到了这个时辰啊,用过饭了没?” 说着便拉着春生的手,眼里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爷将春生提了一等大丫鬟,并安排到爷跟前贴身伺候的事儿,整个院子里早就知道了,方才归莎姐姐亲自领了人到春生屋里将她的东西收拾过了,正是蝶依随着一道过去的。 在春生来之前,归莎姐姐便提点了她,让她什么都别问,只照着平日里那样相处便罢了。 便是归莎姐姐不提,她亦是晓得的。 她与春生走得较近,对于她的性子,习惯皆是知根知底,是以,此番见了,并没有多问半句,生怕引得她不高兴。 蝶依忙领着春生往里走,一边走着,一边不漏痕迹的道着:“快些进来,方才老夫人打发院里的小厮过来了,让厨房备了些热汤,说是爷吃了几口酒,怕是待会儿便快回了···” 春生听了不由一愣。 想着待会子那沈毅堂将要回了,便有些诚惶诚恐。 可是随即又想着这会子不在,便又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一时进了屋,发现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在。 蝶艳,绣心,小蛮,还有好几个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又叫不出名字的丫鬟。 打春生一进来,便见所有人都睁着眼,规规矩矩的站着,定定的瞧着她。 归莎见大伙儿都在,便郑重的向大家介绍着:“这位是春生,想必在座的皆认识吧,打从今日起春生便是咱们这斗春院里的一等大丫鬟,与我乃是同一位置的,往后便由她贴身伺候着主子,大家须得好好地敬着她,知道了么?” 归莎的话音一落,便见屋子里静得跟一根针似的。 半晌,才听到大家齐齐的回着:“知道了,归莎姐姐。” 只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一声。 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归莎见了,只将视线落到了打头的蝶艳身上,淡淡的问道:“蝶艳,你是有何意见么?” 蝶艳闻言,只微笑着看着归莎道:“我对归莎姐姐你当然没什么意见的,毕竟姐姐乃是主子爷跟前的一把手,替咱们爷将整个院子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姐姐这个大丫鬟当得自是令人服气,只是嘛——” 说到这里,蝶艳不由上前几步,只走到春生跟前,围着春生转了几圈,却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瞅着她。 嘴里阴阳怪气的道着:“这有的人嘛,明明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早些年不过是随着在院里子里做着跑腿的活计,现如今这也不晓得使了什么道儿,冷不丁的就缠着爷,让给升做了一等丫鬟,这样的黄毛丫头升了做一等,会做些什么呢,怕是连块料子都分不清楚吧,姐妹们明面不说,暗道里怕是会有许多人不服气呢···” 说到这里,只眯着眼瞅着春生,明里暗里的就开始挤兑呢。 哪知归莎听了,却是笑着道:“既然妹妹有意见,这事儿简单,将春生升做一等的指令可不是我归莎安排的,乃是主子爷亲自下的指令,既然蝶艳妹妹有意见,那么待会子待爷回了,妹妹亲自向爷理论便是呢!” 说到这里,只顿了顿,视线一时犀利的在屋子里每个丫鬟身上一一扫过,面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了。 只眯着眼,一字一句道着:“大家若是有意见,亦是可以亲自去找爷理论,若是没有,大家只需记得,往后在这个院子里,她陈春生便是咱们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鬟,她并不需要辨别料子或是其他劳什子的东西,她仅仅只需要伺候好爷就足够了,我这样说,大伙儿都明白么?” 一时,下边你看我,我看你,随即个个战战兢兢的齐回着:“是,归莎姐姐。” 归莎点点头,便道着:“好了,待会儿爷便快要回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一众人纷纷退下,经过春生身边时,还皆是恭敬地向她福了福身子。 只剩下蝶艳,一脸铁青的咬着牙,怒看着春生,随即只甩着帕子阴着一张脸怒气匆匆的走了。 春生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皆是面无表情。 蝶依见状,只差没拍手叫绝,直瞪着眼看着归莎,道着:“哇,归莎姐姐一发威,果然令人刮目相看啊。” 归莎听了不由笑着:“蝶艳这人啊,我平日里最不爱搭理她的,我这回啊,也全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再说了,这春生刚来,该树立的威望怎么得也得立起,不然由着蝶艳这样的刺头挑着事儿,旁人也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一时,见春生兴致不高,只冲蝶依使了个眼色,却是对着春生道着:“好了,今儿个都忙活一整天了,咱们先去瞧瞧,看你的东西都安置好了没。” 蝶依立即在一旁附和着:“春生,我先领着你去里头瞧瞧你的屋子吧,你的东西我方才皆已经打点好了,走,咱们先一同进去瞧瞧吧。” 一时,只挽着春生往里走。 随手指着介绍道着:“春生,我与你说,喏,这个是耳房,这个是次间,这个是宴客厅,打最里头的那个便是爷的卧房了。” 沈毅堂住的地方自是最好的,这间屋子非常大,陈设精美奢华,里头布局讲究,错落有致,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皆是价值千金的珍品,正中间是平日里宴客的厅子,左右两侧次间,耳房无数。 春生以往在书房当差时,也是常常随着过来走动过。 只大多数在厅子里候着,只知晓里头屋子一间绕着一间,鲜少四处走动过。 蝶依拉着春生走到一处便介绍一处,春生晓得自个往后怕是得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了,虽打心里有些抵触,蝶依默默地介绍着,她却也是默默地听着。 一时,蝶依只指着前头道着:“春生,喏,你的屋子就安排在爷卧房的外头,这件次间虽然不大,但是里头的装潢还是挺华美精致的。往常通常是蝶艳与堇夕姐姐轮流住在这里当值的,此番爷发了话,便将她们两个的东西皆清理出去了。我将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拿过来了,只里头的被褥用品皆是临时换上的,一时有些匆忙了,你若是不喜欢那些颜色,倒时再换便是了,只你放心,里头的一应物品皆是新的,旁人没有碰过的。” 春生闻言,只由衷的对蝶依说道:“蝶依姐姐,谢谢你。” 蝶依笑着道:“咳,咱俩好姐妹了,别说这些,免得闹得生分了。” 春生见蝶依几个对她皆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因着这些变故开始便得对她敬着,避着,生分着。 不由有些感慨,或许,这是自入府后,唯一收获到的吧。 一时,随着踏进了属于她的屋子。 只见屋子虽不大,但里头的陈设装饰却远不是之前自个住的屋子能够比拟的。 第132章 这间次间紧挨着沈毅堂居住的卧房,设了一道单独的门,可以通往外头,打东边还设有一云母屏风作为隔断,连着里头的卧房。 两间屋子单独设立,里间却又暗自相通,乃是专门为了夜间方便伺候主子们的起居而设。 沈家大部分主子屋里的卧房,皆是这样的设定的,并不足为奇。 只见里头靠近东边,靠近卧房的位置设有一张梨花木的床,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藕粉色的帐幔,一条浅绿色的薄被被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头摆放着两个同色系的引枕,床榻两侧各垂着一缕薄纱质地的帘子,用两个金钩挂着,别在了床榻两侧。 床榻临近处摆放着一雕花木质的梳妆台,上边铜镜,木梳,及一应头饰摆放其中,旁边还有几个放置衣裳物件的小木箱子。 中央摆放了一张圆桌,上边茶壶茶杯等物件一应俱全。 对面设有一方栏木小窗,底下摆着一方小几。 旁边有个乌木柜子,里头摆放了一应器具,有茶叶,点心,碟子,碗筷等,旁边还设有一木质架子,上边设有铜质脸盆,巾之类的,该是为着随时伺候里头的主子们准备的吧。 蝶依领着春生进来,指着一一告知春生,哪些东西放在哪儿呢,哪些东西又有着怎样的用途。 随即,又绕过了风屏,想要领着春生往主子爷的卧房瞧瞧。 春生一听,只不愿过去,便对着蝶依道着:“我有些累了,想要歇会子。” 蝶依便到桌子上为春生到了杯茶,对着她道着:“你今儿定是忙坏了吧,这才刚从家中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这会子又这般大动干戈的搬过来,来,坐到床边上歇会儿吧。” 春生思绪有些繁杂,又许是处在这陌生的地方,只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拿了杯子吃了口茶,只忽然抬起了头,问道:“香桃呢,我如今···她知不知晓这件事儿,她有些胆小,晚上一个人睡间屋子,怕是会害怕的···” 蝶艳闻言,不由捂嘴笑了起来,道着:“哪里不晓得,今儿个还逮着我跟归莎姐姐闹了一通脾气了,只插着腰抱着你的包袱,谁也不让拿走,后来还要跑去书房找你告状呢,这会儿估摸着只以为你要抛弃她了,也不知道躲到那个犄角嘎啦窝里生闷气去了···” 蝶艳说着便也为自个倒了杯茶吃了,边说边洋装吃味的笑着道:“她还是最贴着你,不过你放心,小孩子脾性,闹过两天便无碍了,这几日我便过去陪她几晚,待习惯几日便好了···” 春生闻言,心道如今也只能这样罢了。 一时,两人聊着。 期间归莎姐姐进来瞧过两眼,见两人在说话,瞄了两眼便走了。 外头伺候的丫鬟们虽多,却是各司其责,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许是皆知晓主子爷将要回来了,是以各个皆是规规矩矩的。 不多时,蝶依便被小丫鬟换出去办事儿去了。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春生一人。 砚台上的烛火轻轻地跳跃着,春生倚靠在床沿,有些呆愣的盯着瞧着。 这沈毅堂还未曾回来,全院便上上下下的开始忙活了起来,皆为着迎接他回来做准备。 春生一方面只盼着他不要回,不要回,一方面却又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仿若受了凌迟之苦一样,只觉得无比的煎熬。 不多时,其实具体也不知道到底过儿多久,便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响起了,只听到外头厅子里有人道着:“快,快去外头迎着,定是主子回来了···” 后似乎又听到了由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杨二的,只扯着嗓子道着:“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快端杯热茶过来···”之类的。 声音越来越近,夹着着些许手忙脚乱的声音,俨然已经进屋了。 这样的声音,春生非常熟悉的,但凡这沈毅堂走到了哪儿,这样的阵仗便是跟到了哪,便是以往待在书房里头,不也是这般的么? 春生听了心里不由有些发慌,只强自镇定的坐在床上,听见外头噼里啪啦的忙坐了一团,端茶的,倒水的,丫鬟婆子纷纷出动了。 她却是只待在这间屋子装作不知。 她并不想出去,外头一众人皆是殷切的围着他一人打转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以往在书房,乃是不得已啊,诺大的书房除了莞碧便只剩下她了,不得不上赶着伺候着。 这会子情况却是不同了。 只盼着不要记起她才好啊! 却说那沈毅堂这回喝了几口酒,只歪在了太师椅上,归莎指挥着丫鬟婆子为其忙上忙下,蝶艳向来最是殷切,只亲自拿着巾子为他擦脸,擦手。 又端了热茶让他润喉。 虽是喝了几口酒,却是并未曾上头,只身上沾染了些酒气而已,见一众丫鬟围绕身旁,只将整个视线都挡住了。 沈毅堂微微拧着眉毛,冲蝶艳摆了摆手道着:“好了,好了,都退下吧,晃得爷眼都花了···” 蝶艳听闻,面色一顿。 只将手中的巾子随手往身后的小丫头手中一递,仍是笑着上前凑着道:“爷,您还是吃几口热茶吧,润润喉,冲冲酒味,这夜里歇着便会觉得舒坦些···” 却没想到沈毅堂忽地只瞪起了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瞧着。 蝶眼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后脖子一凉,只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半晌,只有些悻悻地退在了一边。 却说沈毅堂打从进来前,那双眼睛便不住的往屋子里瞄着,只眼前的一个个没丁点儿眼力劲儿的,轮番着挡在前头,将整个视线都给挡住了。 便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会子,将整个屋子里瞅了个遍,见没有瞧见那个令自个满意的身影,只以为果真没有过来了,不由面上一沉。 心中道着:好个胆大的丫头片子,竟然敢公然的违抗爷的命令,当真是平日里对她太好了罢,竟然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白日里遇着了那样的事儿,他不过是言语中稍微言辞厉色了一番,便也没有多计较,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随手翻篇了。 却不想··· 沈毅堂只板着一张脸,眯着眼,视线直直的落在了对面的归莎身上,只抬起了眼皮子,问着:“爷今日给你安排的事儿,你办妥了么?”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归莎瞧了沈毅堂一眼,只恭敬的道着:“回爷的话,已经办妥了。” 沈毅堂闻言一愣,只挑着眉问道:“妥呢?” 归莎规规矩矩的回着:“是的,爷。” 沈毅堂听了,面色这才松缓了些,只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然办妥了,那么现在人呢,爷不是吩咐过了么,往后得由她亲自贴身伺候着爷,这会子爷都已经回了这么久呢,她人却是躲到那个窝窝子里去了,她这个一等丫鬟就是这样当差的?” 归莎闻言,只忙微微屈着身子回着:“回爷的话,今日都忙活一整日了,春生今日原是属于休值的,天还没亮便从老家赶回来了,方才又将原先屋子里所有的摆件都搬过来了,这会子刚将新的屋子收拾好。奴婢瞧她脸色有些疲惫,想来这忙上忙下一整日累着了吧,便做主让她先歇下了。爷若是要责罚,便罚奴婢啊,乃是奴婢自作主张,办事不利,才导致这会子怠慢了爷的,望爷责罚!” 沈毅堂听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子已经搬过来了,心中原本的不快便也发散了。 只抬眼往自个的卧房位置瞧了瞧,想着那个小丫头就在里头,这会子正躺在他的屋子外守着呢,便觉得心中不由一烫。 只随手将几子上的热茶端了吃了,便对着归莎说道:“唔,这原也怪不到你的头上,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事儿本就是归你打点,你也是依着规矩办事儿,爷赏你还来不及了,怎会责罚你!” 说到这里,只想了一下,道着:“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安排吧,好了好了,今儿爷累了一整天,归莎,你派人将热水直接抬到爷的屋子里,爷泡泡澡松松乏,其余的几个就都退下吧,别再爷跟前晃荡了,平白晃得爷头发晕。” 一时,沈毅堂只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伸了个懒腰,又自个随手揉了下脖子,便自个踏着步子直接往里头卧房去了。 这日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身本就疲惫的要命,后又遇着书房里的那一遭,平白的又大动了一番干戈,这会子与老爷子书房议事儿,陪着老夫人用饭说话,其实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 归莎随即命人抬了热水紧随着往卧房送去了,又得了吩咐,只将一众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只挑了两个伶俐的在屋外守着。 自个复又往那房里瞅了一眼,见里头并无甚动静,只叹了一口气,亦是掀开了帘子,只踏了出去。 院子里渐渐地落下了灯,只留有屋檐两角各挂了一盏。 夜空中,一梢弯弯地月牙冒出了头。 整个府里一派宁静。 第133章 却说屋子里的春生自打那沈毅堂回来了后,便一直自顾自的坐在床榻上没有起身,可一时心里头又有些担忧,只怕惹怒了那位霸王,又该平生事端了。 便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依稀能够听见传来些说话声儿,只隐隐约约,又听不大真切。 她生怕他吃了酒,届时酒气上头,便又牵连到她了去。 此刻,见外头闹出的动静好似并不大,略微安心,却始终不敢彻底的卸下心房。 不多时,只听见那沈毅堂慵懒的声音越发清晰了,似乎打了个哈切,只懒洋洋地吩咐着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前边说些什么一时没有听清楚,只后头好似在吩咐着安排沐浴之类的,边吩咐着边往卧房这边走来了。 春生只惊得从床榻上一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立马退了回来,只在原地踱步着,一时觉得手心里,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少顷,便听到打东边那间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因着春生这间屋子是与那卧房连在一块儿的,仅仅只隔着一道屏风,在某种程度上,这两间屋子亦是可以算作一间,里头的动静听得真真切切。 仿佛并没有人说话声。 只听得到有小厮,或是丫鬟们进进出出的步子声,及偶尔夹杂些倒水的声音,该是在备水沐浴吧。 春生心中非常不安,只要想着往后日日皆这般,几乎是要形影不离的的委身于他的身侧侍奉着,便觉得日子越发的难熬了。 这大白天的,周身的丫鬟婆子众多,她倒是并不担心,甭管如何,便是退一万步讲,往日不也是这样侍奉的么? 可是,真正令她害怕的却是,这到了这大晚上的,她还须得与他共处一室。 尽管并不在同一个屋子里,可是,这又有何区别呢? 那沈毅堂平日里就喜欢动手动脚了,现如今,她早已深陷入了狼窝里了,哪里还会有逃得了的时候。 尽管,他口口声声的声称,给她一年的时间,可是这会子,半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她非但没有脱身,反而是身陷狼窝,并越陷越深了。 屋子里有些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隔壁有人漫不经心的吩咐着:“行了,都退下吧。” 那声音经由屏风后传过来,传到了这边屋子里,传到了春生的耳朵里,只觉得无比的清晰。 她的心下一跳。 随即,立马便听到了下人们恭敬称是的声音。 下人们步子声儿轻轻地响起,只越过了屏风,走到了屋子外,小心翼翼地将门由外合上了。 关门时,轻轻地发出了一丝声响,动静不大,却仿佛重重的掠过了她的心头。 她的心一时间跳得极快,极快。 屋子里一时间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两个人,各居屏风一侧,看似身处两间屋子,实则乃属共处一室。 屋子两头皆是静静地。 春生心绪有些不宁,过去的每一分时间,非但没有让人松懈,反而越发的紧张、不安。 屋子里只安静得有些诡异。 春生坐在床榻上,不安的等了许久,许久,那头好似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心顿时七上八下地,只盼着那头的那位千万不要想起她来,赶紧的洗洗歇着吧。 可是竖起了耳朵,听了又听,仍是迟迟不见任何动静。 不是将要沐浴么,怎地没得一丁点动静呢? 春生只觉得那等待无比的煎熬,时时刻刻的绷着心弦,永远不知道一转身后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她不由往那屏风的方向看了又看,犹豫了许久,终是咬咬牙,忍不住下了床,只慢慢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踱了过去。 她其实并不敢过去,只盼着他别来骚扰她便感恩戴德了,可是,当事情往往越是如此,心里只会越发的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没有这样简单似地。 她有些不敢相信,只怕这边自己刚预备安下心来,结果冷不丁后头又有着怎样的变故等待着她呢,与其这般担惊受怕,倒不如一探究竟得好,横竖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一时,只慢慢的摸到风屏旁,只悄悄地伸出脑袋往里边瞧去。 沈毅堂的卧房非常的大,里头格局新颖,摆设华丽新奇。 屋子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黄梨花四角圆桌,上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应茶壶、茶杯等器具。 又瞧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名画,左右挂着一副对联,旁边的案桌上摆放了一应汝窑瓷器。 案桌旁还设着斗大的一个古铜龙凤大花瓶,里头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显得颇有几分意境。 旁边的窗子已经关紧了。 屋子里的一角还另设有一道镂空雕花实木的屏风,有一人高,比较窄,因是镂空的,可以隐隐约约瞧见里头似乎摆放了一个浴桶,上头不断地冒着白气儿,该是那沈毅堂沐浴的地方吧。 只这会子里头却没有人。 春生瞧了皱了皱眉,张着眼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却没有瞧见半个人影儿,心里不由有些诧异。 方才人分明已经进来了不是?还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呢,怎地这会子却不见了人影呢?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这般想着,倒是鼓起了几分勇气,下意识的往里走了几步。 结果一瞧,却是发现沈毅堂正歪在床榻前的太师椅上···似乎是···睡着了。 春生见了不由一愣。 只见他随意的歪在了椅子上,眼睛已经合上了,身上的衣裳有些许凌乱了,解了的腰带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衣裳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身上。 看上去似乎有些许疲惫,便是睡着了,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只觉得睡得并不安宁。 沈毅堂平日里霸道嚣张惯了,所到之处皆是丫头婆子围绕其中,无不紧着心侍奉着,何时瞧见过这样一副情况。 整个屋子里没得一个下人。 他向来不是最喜欢呼来换去的么,不是最喜欢指挥着下人们将他围得团团转么,便是单单的只端坐在那里坐一会子,也从未有消停的时候。 垂肩捏脚,端茶送水,他只管受着便是了,便是一挑眉,你就得眼明手快的将东西巴巴的送过去,晚了一会儿都不许。 何时见过这种情形,只将下人们打发得远远地,自个却冷冷清清的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春生设想过一万种情形,却始终没有料到竟会是这样一种。 她还以为,他又会想着法子来欺凌她呢? 却没想到··· 许是,与预想中差别太远,春生只一时愣在了原地,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按理儿说是该唤醒他的,作为一名随身伺候的奴才,通常见到这样的情况,定是得小心翼翼的将人给唤醒了,然后恭恭敬敬的伺候着梳洗,直至躺在床榻上歇息了,这才是该尽的职责。 不然待明儿个一早主子起来,若是发现自个歪在了椅子上睡了一晚上,还不得打断那些奴才们的腿啊! 可是,理智上,春生却是不想的。 此时此刻,处在这样的境地,她委实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着他。 可是却又不能对其不管不顾。 春生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立在原地,半晌,只将视线静静地落在了他的面上。 想起白日里,他的恼羞成怒,他的言辞厉色,他发起怒来有时就像一头炸了毛的狮子似地,双眼都赤红了,只咬牙切齿地,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她才好。 可这会子睡着了,却又变得安安静静的了,面上的怒气早已全然消失,只紧紧地闭上了眼,将里头的雷霆之怒悉数收了起来。 其实沈毅堂的面貌是生得极好的,剑眉凤目,鼻正唇薄,仪表堂堂,又身躯凛凛,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通身贵气,便是这会子睡着了,那满身的尊贵气质依然丝毫不减。 只见他微微侧着头,懒洋洋的歪在了太师椅上,许是睡得极不安宁,眉头皱得紧紧地,嘴角微微抿着,却是一动未动,安安静静的睡着,比白日里那副怒气冲天的模样看起来要无害许多。 春生瞧着瞧着,只忽地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只立马收回了视线,不敢在瞧了。 她见他睡着了,四处瞧了瞧,见一旁的软榻上搭了块薄薄的毯子,便忙拿了过来,只轻手轻脚的搭在了他的身上。 便想着做完这一遭,她便也不管不顾了,若是回头问起来,就说自个唤了好几遍皆没有唤醒,只能如此罢。 只尽管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可当她手里拿着毯子触碰到他的身子的那一刻,便见自己的手腕子被紧紧地箍住了。 春生一愣,一抬眼,便见不知何时,眼下的那人早已经醒了,正睁着双眼定定的瞧着她,眼底一片清明。 第134章 春生一惊,只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手腕子却被紧紧地钳制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反倒被人眼前的人往怀里一带,跌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沈毅堂一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掐她的脸,捏着她的小脸,看着她眼睛笑着道:“你就是这样伺候爷的,嗯?爷等着你来伺候爷更衣洗漱,都等得将要睡着呢,哼,莫不是还得要让爷亲自过去请你不成?” 沈毅堂方才一进屋子,就瞧见隔壁小次间里还亮着灯,尽管隔着一座屏风,里头影影绰绰的瞧不大真切。 可是只要一想到里头那个小丫头正乖乖的候在那里,心情便好了几分。 倒也不急,横竖人就在里头呢。 一时,将下人们都打发了下去。 许是因着这段时日连番在外奔波,尤其是这一日,舟车劳顿的赶回来,结果,一回来,就被下午的事儿给气着呢,后又到老夫人的院子里一直待到现下,竟一刻都未曾歇过,只觉得有些疲惫。 此番,回到了熟悉的院子里,只觉得心下松乏,又许是晚膳时又用了些酒,结果歪在椅子上竟然一时眯过去了。 他向来眠浅,其实小丫头刚近跟前的时候便已有所警觉,只假意眯着,看她要意欲为何。 结果见她似乎立在他的跟前打量了许久。 沈毅堂虽是闭着眼,可仍是忍不住心下一动。 印象中,她每回见了他不是唯唯诺诺,便是唯恐避之不及,只要他的眼一扫过,她就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儿似的,怯生生的低下了头,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瞧着他。 沈毅堂此刻忍着没有睁眼,心里却是一片柔软。 下午,他的言辞确实是严重了些,又将人给弄哭了,可架不住当时的确是怒火上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尽管事后有些悔意,也不知私底下如何记恨着他呢。 可借着这个由头将人调到了屋子里伺候着,倒也是了了一桩心事长久的心事了,不过,便是此番没有发生这一遭,他也是打算着要将她派到跟前的。 此刻,察觉着她慢慢的靠近了,还拿着张毯子轻手轻脚的为他盖好了。 沈毅堂一睁眼,便瞧见眼前的女孩儿微微低着头,脸挨得他极近,耳后一缕长发垂下来,打在他的脖颈间,一下一下的扫弄着,抚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便忍不住将人一把搂在了怀里,抱着放在了腿上。 春生只被沈毅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被他搂着,坐在了他的腿上,哪里还听见他再说些什么,只白着一张小脸,不断地挣扎着,颤着嘴儿道着:“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心中只后悔不已,早知道便对他不管不顾了。 却见那沈毅堂一把捉住她乱动的手,嘴里低低地道着:“乖乖地,别乱动···” 见她还在不断的挣扎,他所幸松开了她的手,只两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给一把提了起来,只往前移了几寸,然后,再次放下。 只挑着一双桃花眼,低低的笑出了声儿,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她道着:“好了,这下随你了···不听爷的,你就乱动吧···” 春生只感觉臀下一处坚硬的物儿顶着她。 待意识到那是什么,春生顿时瞪大了双眼,浑身就如同被瞬间冰冻住了似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只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地,全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沈毅堂搂着春生,方才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竟惹得他生出几分意动,他今日其实本有些累了,只此番一连着好几个月未见,结果之前一见面,就闹出了那么一通脾气,本想趁着这会子夜深人静,搂着她好好哄一哄,说会子话的,岂料··· 本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乖乖点,消停些。 可是,此刻,她坐在了他的···身子上。 原本身上的那几份意动分毫不减,反而身体里的**越发的强烈了,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有如破茧而出之势。 沈毅堂只忍不住低下了头,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 许是在烛光的照耀下,晕黄的光芒打在春生的小脸上,脸上细细的毛绒都清晰可见,沈毅堂瞧得眼下一愣。 又见她似乎一时呆愣住了,只觉得着那表情着实可爱得紧,只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着。 又忍不住凑了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下,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两口,只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伸手捧起她的小脸,叼住她的小嘴一下一下的轻啄着。 他只觉得怀里的女孩儿如此美好,又香又软,亲着亲着,只觉得一时上瘾了,便一时有些丢不开手。 嘴里亲着,放在腰间的大掌不由自主的往上探着,只慢慢的沿着她的细腰,轻轻地往上抚摸着,大掌一握,只觉得手心一片柔软细腻,滋味太美好了。 沈毅堂顿时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线微微往下移,只见他的大掌正紧紧地包裹着她胸前的柔软。 沈毅堂一愣,以往只觉得她还小,便一时拘着,忍着,这会子,感受着手心里是丰盈突起,温软如绵,胸前分明已是山峦迭起,待君采摘呢。 沈毅堂见了,一时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大掌忍不住从她的衣襟里探了进去,见她瞪大了双眼,分明被他的举动吓住了。 沈毅堂不由一笑,只凑到她的耳畔,低声的安抚着:“小丫头···别怕···” 说着,便轻轻地去咬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地舔舐着,又来到脖颈间摩挲着。 手指慢慢的探进她的衣襟里,感受着她在他的手心,在他的唇下瑟瑟发抖。 沈毅堂心中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发烫。 沈毅堂眼底的**愈发浓烈了,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忽地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双手用力的将春生打横着抱着,直大步往身后的床榻上走去。 春生显然已经被沈毅堂的这一番举动弄得懵住了,从她坐在了他身上,他顶着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经被吓傻了,她愣愣地,睁大了眼,只抖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直到被沈毅堂放到了床榻上的那一刻,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春生只颤抖着身子,见脖颈间的领子已经被他撕开了一大片,隐隐约约露出里头凌白色儿的肚兜,见沈毅堂压在她的身上,还欲伸手去退她的衣衫,春生这才反应过来,只忙手忙脚乱的伸手挡在胸前,拼命挣扎,嘴里焦急的恳求着:“不要,爷,奴婢求您了,不要···不要这样···” 她白着一张脸,拼命的挣扎摇头。 沈毅堂软软在怀,哪里会舍得丢开手,春生越是挣扎,只会越发激起他体内的**而已。 他低着头,看着身下的人儿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肤如凝脂,肌如白玉,又衣裳半解,露出里边凌白色的小肚兜,只见两根肩带绕到脖颈后头,轻轻地打了个结,就将胸前的美景给生生的藏匿住了。 沈毅堂瞧得眼热,喉咙发紧,他浑身的肌肤滚烫,双眼泛红,一动未动的紧紧盯着眼前的的美景,几乎是颤着双手绕过春生的脖颈,去解她脖子后头肚兜的结。 嘴里喃喃地道着:“别怕,别怕,爷的心肝儿,爷的宝贝儿,爷可真是喜欢你啊,不要动,爷等下好好地疼你啊···” 春生听了却是浑身激灵,全身打了个颤,只拼命的推他,捶打他,见根本无甚效果,又费力的伸出双手抱着他的手臂,阻拦着他去解她的肚兜,嘴里不住的恳求着:“您···您不是说了,会给奴婢一年的时间么···时间还没有到,求爷怜惜奴婢··奴婢求您了···” 沈毅堂只轻而易举的便钳制住了她的手腕,粗·喘的凑过来亲了她一口,怜惜的道着:“那会儿你还小,可是这会子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你莫怕,放心,爷定会好生怜惜你的···” 说着,只手费力的一扯,那结未曾解开,却是将肚兜带子给一把扯断了,沈毅堂眼眸一深,只颤着双手将要掀开那凌白色的肚兜,迫不及待的想要目睹那片凌白下的芳华。 春生几乎是要绝望了,眼中的泪早就已经流干了,她是瞪大了双眼,见着眼前的人双眼赤红,喘着粗气,俊朗的脸上此刻因着亢奋而微微扭曲着,只觉得下一秒将要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入腹中似的,只觉得无比的骇人。 春生一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只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竟一时挣脱了他的钳制,趁着他发愣的空挡,只一把抓住他撕碎她的肚兜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的咬了上去。 随即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一记沉重的闷哼声,沈毅堂脸上原本亢奋的神色已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痛苦之色。 春生已然忘记去害怕了,她只用力的紧紧地咬住了他的手掌,死命不放,就如同一只凶悍的狗,死死的叼着眼前的敌人的手,任凭他如何挣脱,如何痛哭,绝不松嘴。 沈毅堂的手掌,险些被咬掉了一块肉。 第135章 那一刻,春生明显是有些魔怔了。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所做的一切全是凭着下意识的本能,就像求生的本能似地。 沈毅堂只疼得面目扭曲,双目猩红,额上的青筋早已崩了起来,感觉手掌将要被她咬断了似地,哪里还顾忌得了其他。 只眯着眼,双目发狠,浑身森然凛冽的怒气已然露出,浑身的肌肉紧紧地崩了起来,不由高高地扬起了另外一只手掌。 下意识的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却是在半道上硬生生的收住了手。 不由咬紧了腮帮子,面部两边的肌肉生生突起,只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一把伸手用力的狠狠地掐住春生的脸,掐紧了她的腮帮子。 春生的只感觉脸颊两边一阵疼痛,随即,脸部两侧麻木,不由失了力道,被迫慢慢的松了嘴。 沈毅堂顺势抽出了手掌。 上边大拇指内侧那一整块肉上,是险些被撕裂的痕迹,已看不到了牙印的痕迹,整个伤口被鲜浓的血液覆盖住了,血流不止。 春生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 双目触及到沈毅堂的手掌,见他的整个手掌血流不止,悉数滴落在了她的身上,床榻上。 又触及到沈毅堂一片凶冷的目光。 春生浑身打着颤,只吓得脸色一片惨白。 又见自己衣衫凌乱,两人挣扎撕扯过程中衣衫尽褪,玉体横生,忙不迭伸手环在自己的胸前,只吓得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里。 她浑身发颤,不敢抬头,只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着,眼里的泪水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内心一阵恐惧,一阵屈辱,一时竟连跪地求饶都险些忘记了。 沈毅堂原本是满腔的怒火直乱窜着,他只觉得火冒三丈。 本是体内血脉喷张,滚滚发烫,身体里的火苗一窜一窜的,只无处宣泄,他身体内的**早已经到达了顶点,已然动了情,却不想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的。 他沈毅堂自小便是人中龙凤,又风流倜傥,多义多情,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女人们见了都是巴巴的往上贴,只有他挑选女人的份,便是瞧上了谁,便是祖坟冒了青烟,走了八辈子的运道了。 便是他瞧上了谁,想要宠爱谁,对方只有心花怒放的,指不定是偷偷地乐呢,哪个不是巴巴的将他盼着? 哪里有像陈春生这的榆木疙瘩。 简直是那茅坑的石头,又蠢,又呆,性子又臭,又硬。 天知道,他方才有多么的欣喜,捧着她的身子,他的内心一片柔软,他多么的怜惜她,想要宠爱她,可是她呢? 他只觉得在自己最动情的时候被人当头泼了一头的冷水。 她还真是下得了口。 就这样恨他么? 恨不得将他的肉都生生的咬了下来。 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么? 他对她已经够上心的呢! 他头一回上街为女人亲自挑选礼物,就是为了她,她倒是好,看都不看就将他特意挑的簪子一把打碎了,他也不过是气了几日而已,后又巴巴的背着去将打碎的簪子修好了,可是她却是一回也没见戴过。 苏媚初赏赐了她绫罗布匹,他转天就替回了绫罗绸缎。 她只是家生的小丫鬟,他能够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对她宠爱上了天呢? 可是她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总是不识抬举的装作不懂,时时刻刻避着,躲着,他是洪水猛兽么? 他打小就是天子骄子,如何受过旁人此等轻视,对方竟还是个身份卑微的家生子? 若是将来传了出去,他沈毅堂的一世英明可不得悉数尽毁了不成?往后哪还有颜面外出奔走?若是让瞿三儿几个知晓了,还不得被取笑死了。 沈毅堂心中满是愤怒,火气不由直冲脑门,又觉得无论是身为主子,还是作为男子,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屈辱,又带着那么点儿不甘。 在加上身体上的失落,手掌上的疼痛。 一时各种情绪聚集一身。 只气得心肝脾胃都在乱颤着,一抬眼,却见那个作俑者反倒是无辜了,她反倒是成了受害者似的嘤嘤哭泣。 沈毅堂又气,又觉得好笑,不由黑着一张脸,大手一伸,就将缩在床榻里头的女孩一把拖了出来,捞到了跟前。 却见眼前的小人儿,满身的狼狈,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像是一只被吓破胆儿的小猫儿似的。 又见她身子上的衣裳衣衫尽毁,被撕得破碎不堪,零零散散的挂在肩头,露出里头两边细细的肩,白净的脖颈,及被半遮掩间若隐若现的玉体,上边布满了殷虹的吻痕,活像被生生摧残过的痕迹。 沈毅堂眼神微闪,眼底一抹尴尬闪过。 又见她整张小脸一脸的苍白,面上眼泪横生,双眼肿成了核桃一样,连鼻尖都红通通的,浑身不断地发着抖,活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 沈毅堂不由揉了揉眉心,只深深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一时浑身疲惫不堪,连动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晌,只将捏起了她的下巴,将自个正在流血的手掌伸到了她的跟前,瞪着眼,气呼呼的道着:“你这个狠心的丫头,是想要眼睁睁的看着爷手上的血被流干么,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快过来替爷止血!” 春生听了,只瞪大了双眼,只以为自个听错了似地。 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沈毅堂手上的力道不由又紧了几分,直眉瞪眼道:“被你这样的蠢丫头伺候着,爷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 只松了手,指着床榻上方的暗格,咬着牙一字一句对着她吩咐着:“去将里头的药箱拿过来,赶紧的给爷包扎!” 春生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似地。 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眼神后,立马吓得收回了视线。 眼睛闪了闪。 半晌,只忙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有些手忙脚乱,甚至是连跪带爬的踱到床榻那一头,将暗格打开,果然瞧见里头放置了个木匣子。 将匣子打开,里头摆放了一应瓶瓶罐罐。 好在沈毅堂被咬的是左手,只用右手在自己内衫的下摆上撕扯了一条布条下来,又从匣子里挑拣了一个药瓶,一股脑的扔给了春生,又将受伤的手掌递到了她的跟前,没个好脸色的对她说着:“将里头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将伤口包扎好便是了!” 春生闻言,不敢看他,只默默地接过那条布条,及那个小药瓶。 只是触及到他血淋淋的手掌那一瞬间,春生一愣,眼眶没由来的一红,不知怎地,只觉得眼里五味陈杂,心里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是愧疚,害怕,还是委屈,伤口明明是她造成的,可自己还是会觉得委屈。 明明是他先欺凌在先的,她只是出于无奈的正当防卫,可是,见将他伤成这样,竟然还会觉得愧疚。 她只低着头,不敢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见他的伤口上的血流满了整个手掌,还滑落到了手臂上,春生瞧了片刻,只用那个布条将他手上的血简单的擦拭了,又随意按压在了伤口上。 半晌,蠕动了下嘴唇,只鼓起了勇气对着头上的人低声的道着:“血···流的太多了,奴婢先去打盆水来,先给您清洗···” 她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他,见他没有出声,也没来得及待他回应,就一溜烟的从床榻上下来了,边走着,边走边整理凌乱的衣裳。 方才见屏风后头摆放了浴桶,便直接走了过去,果然瞧见浴桶旁摆放了一应洗漱物件。 春生用木盆装了些清水,取了两块干净的巾子,便匆匆地返回来了。 其实自春生下了床榻后,沈毅堂的视线便紧紧随着她移动,见她为着他奔走忙碌着,心中原本的不快竟然悉数消散了,只不错眼的盯着眼前的身子,嘴角轻轻地扬起。 见她很快便返回来了,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忙板起了一张黑脸,随即,心中有些别扭,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春生打了水过来,只跪在床榻前,将巾子打湿了,轻轻地握住沈毅堂的手掌,只轻手轻脚的将上头的血迹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一连换了两盆水,将血迹悉数擦干净后,便见到了真正的伤口。 只见大拇指内侧,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深深的陷入了肉里,皮肉都有些微微的翻滚着,若是在用几分力道,那一整块皮肉似乎都有被咬下来的可能,红肿了一片。 春生瞧着,心中是倒抽一口冷气,双手都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一旁的沈毅堂见状,见伤口这样狰狞,亦是板起了一张铁青的脸,开始冷嘲热讽起来,道着:“你是属狗的吗?爷养的山东猎犬都没有你这样凶悍!” 春生却是没有在意他的嘲讽,眼里只有着这满是狰狞吓人的伤口,顿了顿,只红着眼,抬头看着沈毅堂,喃喃地低声道着:“伤口···伤口太严重了,得立即派人去请大夫诊断,不然···” 春生呆愣了片刻,愣愣地道着:“不然会溃烂的···” 沈毅堂闻言,瞧了春生一眼,半晌,只漫不经心的道着:“将大夫请来,闹得人尽皆知的,你不想活命呢?” 第136章 春生听了,猛地抬起了头。 只瞪大了双眼,尤不可置信似地看着他。 沈毅堂见状,见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着,面色不知怎地一点一点地在发热。 奇怪,平日里总是嫌她躲着、避着,总想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这会子见她双眼勾勾地盯着自己,只觉得脸一烫。 有些别扭的瞪了她一眼,嘴里咬着牙喝斥着:“你这个没点眼力劲儿地臭丫头,你是成心要与爷对着干是罢,别磨蹭了,爷吩咐了包扎就快些给爷包扎好了,大半夜地别在磨磨唧唧了···” 顿了顿,只见眼前的女孩儿眼眶中似乎起了一层雾,似乎蓄起了一眶泪。 沈毅堂一愣。 不由放轻了语气,只愣愣地看着她,喃喃着:“得了得了,爷不凶你便是了,你···” 话还未曾说完,便见眼前的人儿立马低下了头。 只伸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手掌。 以至于方才眼里看到的好似只是一场错觉。 沈毅堂胸中发热,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她将要落泪了,是为了··· 可转念一想,怕是他的语气过重了,又吓着人呢。 哎,沈毅堂心中一时想着,又是打不得,又是骂不得,偏偏又是个爱惹事儿的,白白只能苦着自个了。 也不知怎地,就是着了这一条道了。 沈毅堂倒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只低着头,不错眼的盯着眼前的人儿。 一时,屋子里很静,很静。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子里,烛台上的蜡烛摇曳,将两个人的身影缠绕在一块,拉得老长。 春生轻轻地将药粉撒在沈毅堂的伤口上,许是那药粉药性较强,只见他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春生不由放轻了力道。 顿了顿,又试探着,轻轻地往伤口上吹了一口。 却见那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春生一顿。 没有抬眼。 只从腰间掏出了一条崭新的帕子,叠好,然后轻轻地包扎在了他的伤口上,最后在大拇指外侧打了个精致的结。 沈毅堂全程没有说话,看着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他的伤口丝毫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就跟有人拿了根鸡毛掸子不断的在他的心窝子里挠啊挠似地。 半晌,这才回过神来。 见已经包扎妥当了。 只将包扎好的手抬到了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见那个结打得整整齐齐的,精致漂亮,就像是小兔儿头上两只尖尖的小耳朵似地。 面上不由一笑,只嘴里却是颇为嫌弃似地,发出冷哼一声。 春生忍不住小心地抬眼,犹豫了一下,低着声儿提醒着着:“爷,您···您还是要请大夫瞧一瞧,被牙齿咬了有毒,得快些诊治,那伤···太重了···” 沈毅堂听了又是冷哼一声,喃喃地嘟囔着:“也不知是谁弄的···” 春生闻言,只咬了咬嘴唇,顿了顿,小声道:“横竖明日大家都知道了,爷不必为了···” 顿了顿,有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咬着牙,半晌,才继续道着:“是奴婢以下犯上,皆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 沈毅堂不乐意听她叨叨这些,只不耐烦的摆手道着:“行了,爷自有分寸!” 一时抬眼,见两人均是衣衫凌乱不整,整个床榻上皆是一派凌乱不堪,身上、床榻上残留了斑斑血迹,好个乌七八糟的。 沈毅堂身上本就有些劳累的,经过这儿一通闹起,只觉得有些疲惫不堪,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按理说,按平时的脾性,若是发生了这么糟心的一遭遭破事,早就怒火滔天,早撒火不止八百回了。 可这会子,瞧着这幅局面,不知怎地,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许是一回二回的也渐渐地习惯了,一来二去后,他发现,他在她面前渐渐地没了脾气。 若是每天这样,心肝脾胃都还不得气得蹦出血来。 尽管事儿没有办成,其实本就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事儿,还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动她的,总觉得还小,确实有些不忍下嘴。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间,就有些把控不住了。 倒是意外的发现,似乎···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沈毅堂为着这个意外发现,多少有些高兴。 只心中仍还是有些不平。 她咬得这样重,像是要一口咬死了他似的,真真是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了不假。 不可否认,对于春生这一口,沈毅堂心中有那么些受伤。 一时,抬起了眼,只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喃喃的问着:“小丫头,你与爷说,你果真这样厌恶爷么?” 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神色,只扬了扬手示意着:“不然,怎地下得了这样重的力道。” 春生闻言,眼神闪了闪,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沈毅堂见她又闷不吭声地,心中还是憋着一口气呢,不由又捏起了她的下巴,不过这一次,面上到是没得那股盛气凌人的气焰了,只低低地问着:“嗯?回爷的话,你就这样讨厌爷么?” 春生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竟然挣开了,他并没有用力。 其实,她的脑子里亦是乱糟糟的。 见眼前的人,面上似有些疲惫不堪,许是因着受了点伤,失血过头了,面上难得显得有丝羸弱的感觉。 一时,想到下午初见时的暴跳如雷。 椅子上对她的戏弄调笑。 床榻上时的面目狰狞。 以及这会子,面上那抹难得的羸弱。 脑海中许多画面一一闪过。 春生的心里一时心乱如麻,见沈毅堂还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架势。 春生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只下意识的喃喃地道着:“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沈毅堂闻言一愣,他还以为她是恨死了他呢。 不由压下了胸腔里的跳动,紧着又凑过去了几分,只眼对着眼望着她,质问着:“那你如何下的了那么重的口的,爷的手怕是要废了,你知道么?” 春生闻言,目光闪了闪,半晌,只小声的挤出了几个字:“奴···奴婢害怕···” 沈毅堂心中一窒,又觉得心跳得似乎有些厉害,他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有些快,一时没有抓握住。 心中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并不太清明。 叨叨了一大圈,绕到了这一遭,似乎总算是明白了,她好像是有些···怕他,却并没有讨厌他。 春生瞧见沈毅堂的面色变了几变,只盯着她的眼神却是愈发清亮了。 她的心里有些慌乱。 经过了今日这一遭,春生模糊的觉得,似乎并没有那样害怕沈毅堂了,可是,却又似乎更害怕了似的。 见已是三更半夜了。 整个床榻一片凌乱不堪。 两人衣衫不整,均是身心疲惫。 春生不敢与他在继续待下去,不敢与他在继续说下去,只忙不迭的下了床,对着沈毅堂道着:“夜已经很晚了,您···您歇着吧···” 顿了顿,又小声道着:“您的伤,奴婢明日早起便去禀了归莎姐姐,让她派人给爷将大夫请来···” 沈毅堂闻言,便也随着起了身,只从床榻上起身,对着她道着:“不必请大夫,爷自有安排!” 说完,见天色确实已晚,已是到了深夜了。 便命春生将床榻重新收拾好了,春生咬着牙,过去将他的床榻整理了一遍,将薄被铺好,又将褥子理的整整齐齐,只一低头,就瞧见那褥子上血迹斑斑的,都是他流的血。 春生用手探了探,已然干涸了。 将床榻整理好后,一转身,却发现那沈毅堂正在脱衣服,上衣全脱了,露出了精壮的胸膛,浑身肌肉喷张,鼓鼓的,瞧着十分吓人。 春生心中一紧,只忙不跌伸手遮住了眼睛。 却见沈毅堂将衣裳悉数塞到了她的怀里,懒洋洋的道着:“好了,衣裳上头有血迹,这件衣裳你拿着私下处理了,不要让人瞧见了,还有,刚换药的那两盆血水趁着明日当值之时,偷偷的拿出倒了,今日这件事儿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爷这样说,你明白么?” 春生一愣,只看了看他的手,道着:“可是您的伤···” 沈毅堂却是摆了摆手手,道着:“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去歇着吧···” 见春生立在原地没有动,沈毅堂挑着眉道着:“哎,爷还没有沐浴洗漱,你是不是想要伺候爷沐浴啊···” 说到这里,沈毅堂忽地想到了什么,只上上下下打量春生,眯着眼道着:“小春生,你好像也还没有沐浴的吧,要不要跟爷一道啊···”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那道身影张皇失措的一溜烟的便跑没了影,不多时,屏风那头的灯立即灭了。 沈毅堂眯着眼看了片刻,随即嘴里笑骂着:“狗胆子···” 随即,一道走着一道将底下的裤子褪了,长腿一迈,就踏进了浴桶了。 心里道着,今儿个闹的事儿够多了,还是不要吓着她呢。 往后有的是机会,别说是伺候沐浴,便是一起沐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水已经发凉,一只手又不大方便,沈毅堂只随意泡了泡,又擦了擦脸,不过却还是一个人在浴桶里头又折腾了许久,直到闷哼出声,这才捡起了地上的衣裳随意往身子上擦拭了一把,光着身子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春生竖着耳朵,两间房就隔了一道屏风,夜又如此安静,那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只觉得他兴许沐浴不便,便折腾了许久,又听到从他喉咙里不断发出的低喘声,只担忧怕是弄疼了伤口。 一时翻来覆去,直到那里头的人彻底歇下了,自己这才随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137章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生就下意识的惊醒了。 她这一整晚皆睡得不太踏实。 全新的床褥被帐,皆是采用上等的绫罗绸缎打造,比起自个之前屋子里的好太多,可是金窝银窝远不如自个的狗窝。 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皆是陌生的,极不习惯。 又许是昨日一整日遭遇了太多,便是睡梦里皆有些不大安宁。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里还有些微微的迷蒙,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待眼珠子转了一圈,视线在整个屋子里扫了一圈后,便是一个激灵。 春生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地,透过窗子,从外头传来灰蒙蒙的光,还早的很。 春生却是不管不顾了,只忙不迭的从一旁的箱子翻出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换上。 昨个自己身上穿戴的那一身衣衫已经悉数尽毁了,春生昨晚只得匆匆的换了一身,她是下了灯以后偷摸换的,沈毅堂就在隔壁,她实在是有些害怕,结果匆忙间没有摸到自己的小衣,只忙将昨日那身衣裳胡乱的塞到了箱子里。 这会子找了又找,却仍是没有找到。 倒是一眼瞧见了沈毅堂昨日的那身外衫,春生拿在手里瞧了瞧,只见衣袖上,衣衫的下摆,腹部位置悉数沾染了血迹,过了这么一晚,已然干涸了。 春生拿在手里瞧了一会儿,想到沈毅堂昨个说的话,便将这件衣裳混合着自个那件一同用布单独裹着,塞进了箱底。 一时,侧耳听着,主屋那边安静如斯,没有一丁点动静,想来那沈毅堂还未醒吧。 春生轻手轻脚的凑过去瞧了一眼,一眼便瞧见那沈绫罗床榻上拱起了一大片。 石青没敢细看,只偷摸着进去将昨个为他换洗的那盆血水端了出来。 一走进,便瞧见散落在地的裤子,巾子。 春生一一捡起,又略微收拾了一通,便将那木盆里的血水端了出来。 外头厅子里头并无人,只正屋外还有间偏房,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守夜,正东倒西歪的打着瞌睡。 春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将木盆里的水倒在了外头的花槽里。 天渐渐地亮了,便听到外头渐渐有了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进了厅子探了探,见里头并无动静,便又合上了门出去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生怕吵醒了里头歇息的人似的。 春生并不晓得这斗春院正屋里平日里有些什么忌讳或是章程,她见无所事事,只将昨个搬来的东西重新收拾了一遍。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坐在窗子前发了会呆。 见时辰不早了,早该到了当值的时辰了,可里里外外还是无甚动静。 春生不由走了出去,只将正屋的大门打开了,便瞧见外头偏房里一众丫鬟婆子早已经候着呢。 恰好归莎从偏房里出来了,见了春生不由立即走了过来,拉着她上下瞧了一眼,关心的问着:“你昨儿个还好吧?” 春生不由想起昨个晚上那一幕幕,只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归莎也只是关心她,见她气色不大好,想来昨晚定是没有睡好,不过看上去倒不像是遭受了什么祸事的样子,便略微放心,也不便细问。 只看着屋子里问着:“爷起了么?这会子屋子里头是啥情形,爷平日里这个点都将要用饭了,今日怎么···”说到这里,只疑惑的看向春生。 春生听了一愣,张了张嘴,道着:“好像还没醒呢。” “还没醒?”归莎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便对春生道:“许是昨个儿刚回,一时舟车劳顿累着了吧。” 到底有些不放心,只对着春生道:“春生,要不你在进去瞧一瞧,我瞧着爷昨晚好像饮了几口酒,爷有些闹头疼的毛病,回头别伤了身子便不好了,我先去看厨房备的热汤好了没,屋子里就交给你呢?” 春生闻言,一时想到了他昨日受的伤,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远远地便瞧见床榻上躺了一个身影。 她立在门口小声地唤了两句,见无甚反应,不由走近了几分,结果一瞧,便瞧见那沈毅堂似乎睡得有些沉,且气色瞧着好似不大好。 春生心下一紧,不由凑了过去,有几分焦急的唤着:“爷···爷,您醒醒···您醒醒···” 见他眼皮动了动,却是未睁眼。 春生下意识的伸手往他额头探了探,发现额头有些烫人。 春生一愣,不由伸手去看他手中的伤,将帕子掀开了一角,却发现伤口附近一片红肿不堪,俨然更严重了几分。 春生这下心中不由有些急了,嘴里喃喃地道着:“我···我去唤人给您请大夫···” 正欲起身,忽地手腕子被人一把被握住了,春生又被带回了床榻跟前。 一抬头,便见沈毅堂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急什么急?” 春生见他醒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又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两个人一时离得很近,只忙往外挣了挣,垂下了头,尽量不去看他的眼。 半晌,才低低的问着:“您有些发烧,您···无碍吧?” 沈毅堂挑眉道着:“唔,发烧了么,难怪有些头疼呢?” 春生闻言,立即抬眼看着他,犹豫了下,小声的道着:“您···还是去请大夫吧,许是昨日的伤口引起的,万一严重些怕伤到了筋脉就不好了···” 沈毅堂却是一手撑住脑袋,笑看着她道:“你瞧,这下,你总算是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厉害了吧,一口下去直接将爷的筋脉都伤着呢!” 春生见他还有闲情打趣她,想来烧得该并不算很厉害。 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毅堂见她不说话了,也并不恼,想着一睁眼就能见到,果然心情都要好几份,便是头疼、手疼好像都没有那样难受了似地。 一时,想到了一茬,只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忽然问着:“小丫头,你今天怕爷么···” 春生听了一愣。 只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沈毅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春生下意识的躲开。 沈毅堂见状不由冷哼一声。 只瞥了她一眼,喃喃的道着:“爷又不会吃了你!” 一时,只阴阳怪气的吩咐着春生过去伺候他更衣洗漱。 春生看了他手上的伤一眼,闷不吭声的走了过去。 便是就在昨日,刚搬到着主屋的那一刻,春生只觉得生命走到了穷途末路了似的。 却不想,不过仅仅就在一夜之间,她觉得屈辱、畏惧,时时刻刻逃避的事情,便已经做的无比得心应手了。 春生见那沈毅堂光着身子从被子里出来后,只背对着将衣裳递给了他,怎地都肯不上前伺候。 沈毅堂自个艰难无比的穿好了裤子及内衫,威逼利诱下,那小丫头才肯过来伺候着他更衣。 沈毅堂更衣洗漱,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出了府。 他这日手上戴着一副军甲护腕,手上的伤并无人起疑。 只打春生被派到正房伺候的第二日起,整个斗春院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扬言她已经被沈毅堂收用了。 依据便是沈毅堂床榻上的那些落红。 隔了没几日,凝初阁院里的大丫鬟奉太太的命,还特意对她进行了赏赐,不多时,整个府里人尽皆知了。 沈家五爷沈毅堂瞧上自己书房里的一个小丫鬟,便特意将人由书房派到了自个正屋里贴身伺候着,当夜便收用了。 这个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便传得沸沸扬扬的陈春生。 掌家太太苏媚初苏氏非但没有半句不满,还特意对其进行了派赏,后来才得知,原来这丫头早早便入了太太的眼呢,当初太太为老太爷举办寿宴之际,就特意将人带到了跟前进行提点。 这可不,转眼间就从三等丫鬟升到了一等呢? 这既得了主子爷的宠爱,又入了太太的眼,将来还愁没得富贵日子么? 只道着她陈春生已经飞入了枝头呢! 甭管外头如何传言,春生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 以前觉得这正院人多口杂,乌七八糟的,来了这里后才知道,人多了,确实比不过书房来得清净。 尤其是那沈毅堂每回了屋子之后,整个屋子里丫头婆子悉数簇拥了上前,那不是一回两回偶尔为之的事儿,是日日回回如此。 好在这沈毅堂住的卧房除了打扫的人,一般没人敢轻易进来,横竖她们如何糟乱,春生大多数是窝在屋子里不出来的。 沈毅堂对此好像也是习以为常了。 再加上她此番升了一等丫鬟,在整个院子里,除了蝶艳,无论是谁,基本人人对她皆是恭恭敬敬,春生的日子便也日益清净了下来。 只除了—— 第138章 除了这个院子里的那个霸王还有谁? 春生依然还有些畏惧他,可是因着他的伤,却又终究不得不贴身伺候着他的一应起居。 沈毅堂在外瞧了大夫,又配了些新药,每日早晚由春生偷偷伺候着换药。 因着他的刻意隐瞒,此番受伤之事,除了沈毅堂跟前贴身伺候的杨大杨二以外,其余人尚且无人察觉。 不过,瞧着那伤口,将来势必会留下严重的疤痕印记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 上回那件事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演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沈毅堂没有追究她的过错,仿佛就那样烟消云散了一样似地。 尽管,这一段时日,两人看上去皆是相安无事,可是,春生其实知道,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或许,自从踏进这个屋子的那一刻开始,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在春生身子渐渐长开的时候,在春生派到书房当值的时候,又或者是自打进了这沈家府宅的时候,甚至,是在那沈毅堂彼时初出到庄子里的时候。 春生有时候觉得,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自打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打她一出生便成为了沈家的家生奴才那一刻起,或许,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她仍依稀有些不甘,也不能说不甘吧,更多是一种彷徨及迷惘。 许是因着她的年纪还小,她心念、牵挂的无非是家中的那些人和事儿,当初本就是触不及防的进的府,一丁点的准备都没有,府里的这一切,于她本不过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便是后来慢慢的在府里安稳、适应下来,也不过是心念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出府,与家人长伴而已。 别说是对于那沈毅堂的纠缠,便是对于那男女之事她本就是一知半解的,那对于她而言根本就是陌生而未知的领域啊! 他一步步紧逼,霸道横行,没有给她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这高宅深深,便是连出一趟府,出个院子都尚且不得自由,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里又能够与他抗衡得了? 可若是不反抗,倘若是落入了他的手中,将来这一辈子长困于这深宅高院,何年何月才能够解脱啊! 春生被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而路却只有一条,可是早已经有人围追堵截在了那里! 她不知还能够死守多久。 这日用了饭后,沈毅堂拖了靴子躺在软榻上,背后靠了两个软枕头,手里还捏了一个把玩着,眼睛勾勾地瞧着前方。 前方春生半跪着,将他左手的袖子微微挽起,挽到了手臂上,只轻轻地将他手掌上戴的那个军用护腕给取了下来。 见整个手掌内侧包裹的白布已染上了一片红色。 春生一顿,请轻手轻脚的将布条挑开了,轻轻地一揭,便听到头顶低声发出“嘶”地一声。 一瞧,这才发现,许是因着天气炎热,伤口闷在护腕里闷了一整日,此刻,里层的那一层包裹的布条已经与伤口的皮肉黏在了一块,血肉不分。 春生心中不由一紧,只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忍不住轻声责问着:“怎地比昨日还要严重些了,您是不是使力了,都说了这几日不能碰水不能使力···” 一触碰到沈毅堂那双炙热的眼神,春生立马止住了声儿。 沈毅堂只单手勾起了春生的下巴,眼神勾勾地落在了她的小脸上,笑眯眯的道着:“竟然还教训起爷来了,你今日就不怕爷呢?” 春生双眼闪了闪,微微咬了牙,下巴微微一挣,就从他手里挣脱开了。 只复又低下了头,重新整理起他的伤口。 沈毅堂见状,勾了勾唇,眼底一片笑意。 春生盯着伤口思索了片刻,半晌,只起身跑到回了自个屋子里,寻了一把剪子,又重新拿了一捆布条过来。 沈毅堂的双眼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春生起身做什么,他的眼睛便随着紧紧的跟了过去,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便是春生回了自个屋,那双眼亦是恨不得直接扫过了碍眼的屏风,直接黏在她的身上似的。 春生自是察觉得到,只觉得这几日无论走到哪儿,那双眼老这样直勾勾,□□裸的眼睛盯着她,如影随形。 她就像整日生活在虎口下一样。 只不知道在哪一刻忽地就成了虎口之食。 春生拿了剪子与布条,只佯装没有瞧见他那露骨的眼神,她尽力忽视着。 复又半蹲在了他的脚边,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用剪子将伤口周围的布条剪断了,然后放轻了声音,小声的对着头顶上方的人道:“许是会有些疼,您忍着些···” 说完便伸手轻手轻脚的将与伤口皮肉相交的布条,一点点,缓缓地撕了下来。 沈毅堂微微抿着嘴,皱着眉,却是一声未吭。 其实,对于他而言,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就跟挠痒痒似地,大男人哪里就那样怕疼了,若是换做自个,早将那布条拿着一扯,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事儿,便是痛也不过那么三两下的事儿。 哪里还需要动什么剪子啊! 其实越是像她这样磨蹭,本就没有多大的事儿,反而觉得有些煎熬。 不过看着小丫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围着他团团转,时而问声细语的与他说话,时而瞪直了一双眼,沈毅堂便觉得心里头热乎。 沈毅堂默默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看着她精心的为他换药,包扎伤口,便觉得这一回受伤还是挺直的。 一时春生替沈毅堂包扎好了,在他的手掌上打了个结。 一抬头,便发现他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春生一愣。 发现他的脸越靠越近。 许是在烛光底下,他的神色显得要比往日柔和许多,脸上挂着笑,一双眼直直看着她,他的眼宛若如玉,又似星辰,只定定的看着她,温润而深情。 他此刻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不似以往那样威严霸道。 只温柔的看着他,柔声的复又问着:“丫头,你还怕爷么?” 那声音看似在询问着,实着像是微微情不自禁的呢喃着。 春生双目微闪。 这一句是沈毅堂这段时日每日必问的问题。 在她伺候他洗漱时,换药时,或是更衣安寝时,又或者突如其来之时,总会问上这样一句。 为何总这样问她,春生自是知晓的。 只平日里大多是调笑着、或者板着脸咬牙切齿的问的,没有像现下这样神色柔和。 春生略微有些不自在,只微微垂下了眼皮子,睫毛微微颤抖。 不敢与他对视。 沈毅堂见她不回答,也并不恼怒。 反倒是见她这日并未曾像往日那般,唯恐对他避之不及,躲闪不急,她只是微微躲闪,眼神有些飘着,耳尖泛红了。 沈毅堂瞧了顿时心中一喜,只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探着手去抚了抚她的脸,双眼一直盯着打探着她的神色,未见她挣扎,他心下狂跳着,又慢慢的凑了过去,往她额间亲了一口。 见她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像把小扇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忽闪着,挠得他心下发痒,沈毅堂一时忍不住又大胆的去亲她的睫毛,亲她的眼。 春生身子有些发颤。 沈毅堂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只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地,含糊不清对她呢喃着,安抚着:“不要怕···不要怕···” 边道着边去亲她的嘴。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抱她,去搂她,可是手将要触碰到她的肩时,顿了顿,忽然收了回来,没有乱动。 他的动作非常轻,非常温柔,只轻轻地舔舐着她的唇,下意识的想要伸出舌头去伸进她的小嘴里采摘她的琼脂芳华,感觉她身子一僵,他一顿,舌头又慢慢的退了出来。 只一遍一遍的轻轻地舔舐着,描绘着她的双唇,便是如此浅浅的尝试,亦是让人止不住意乱情迷。 夜平静而祥和。 吻了许久。 就在沈毅堂将要失控之际,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 沈毅堂抵着春生的额头,轻轻地喘息着。 春生整个身子亦是止不住的发软,只见她双眼已是有些迷蒙,小脸微微憋得通红,尤其是那张小嘴,微微轻启着,两片薄唇被吸允得一片殷虹,娇艳欲滴的,比抹了上好的胭脂还要夺目、动人。 沈毅堂瞧了眼底一暗,忍不住想要再次吻上去,可是到底有些顾忌,只伸手忍不住捧着春生的小脸,温柔的说着:“小丫头,爷心里头好快活,就像这样,不要怕爷可好,爷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又捧着她的脸往她嘴上轻啄了一口。 夜已经深了。 春生伺候沈毅堂歇息下后,便落了灯,回到了自个的屋子里。 她见窗子还半敞着,不由走了过去,欲将窗子合上,一时瞧见外头月色如水,影影绰绰,春生只呆坐在窗子前,呆坐了许久。 半晌,只伸出手指,不由自主的往自己的唇上轻轻地抚了抚。 这一夜,两间屋子,却仅仅只隔着一道屏风,床榻上的两人各自安睡,各怀异梦。 第139章 自那回以后,沈毅堂仿佛是越发上瘾了。 他总是痴缠着她。 又似乎是知晓她的顾忌与担忧的,他每回都是小心翼翼的,细心的观察她的情绪,见她并未曾抗拒,未曾有过激的反应,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攻陷。 春生只觉得他的目光随时随地带着火,随时随地的将要燃烧似的。 是在每回等到她伺候他的伤换完药后,同样的时辰,他总是会缠着她,他并没有她过多的动手动脚了,只温柔的,缠绵的亲着她。 起先,还只是浅尝辄止,只缠留在唇间,肆意掠夺。 后来,慢慢的,微不可察的,潜移默化的伸进她的嘴里,轻轻地挑逗着。 一见她绷紧了身子,就马上退了出来。 然后,待她慢慢的平复了,复又探了进去,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似的。 他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才知道,便是亲嘴亦是可以亲出许多种的花样来。 他本就是风月高手,春生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从前,他霸道蛮横,又嚣张无理,一见着不管不顾的就动手动脚地,开始上下其手了,春生觉得屈辱与害怕,她只咬着牙,想要躲。 可是现在,他情意绵绵,温柔体贴,又不断夹着甜言蜜语,春生竟然似乎并没有任何躲避的理由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对她势在必得的。 他早已将她当做是他的人,他的物。 她一直都知道,他对她,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躲得了过初一,又如何躲得过十五呢。 春生不知何时,只觉得这般蹉磨下来,心已无半分波澜了。 整个斗春院上下只觉得近来自家的爷每日准时准点的回了院子,可是忙活了好一大通人,以往时常在外公干,或者随着一众狐朋狗友在外吃喝玩乐,时常不着地的,时常大半夜才回,便是彻夜不归亦是常有的事儿。 只觉得近日巴巴的把家回,亦不过是匆匆的用了饭,便进了屋子里去了,只将一众下人们打发了下去,也不见出来了。 大家皆是心知肚明的,那里头,乃是并不缺人伺候着呢。 一时,整个院子里近来的气氛皆有几分异样。 春生本来在众人的眼中身份就有几分微妙,现如今,整个院子里的人对她皆是恭恭敬敬的,便是连着对她说话都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的。 并不像原先那样带着些讨好的巴结,而是下意识的敬着,俨然如同对待半个主子似的。 归莎、蝶依倒还算好,便是连着小蛮等人,与她说话拘了些,规矩了许多。 春生整日闷在了屋子里,不像以往在书房,每日有些指定的活儿,尽管清闲,却也总是有事儿可做的,便是无聊了,那里还有一柜子的书籍呢。 不像待在这间屋子里,真真就是待着,整日无所事事,待日子长了,春生便觉得有些难熬。 春生闲来无事,偶尔帮衬着蝶依、小蛮打扫下屋子,这日中午用完了饭后又去书房探望了莞碧,两人一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只是回来的时候,恰好在廊下瞧见袭云屋子里的银涟正拉着蝶艳说话了,两人手拉着手,似乎很是相熟。 春生远远地便听见蝶艳的声儿呢,语气似乎带着些疑惑,尖着声儿道着:“可不是么,爷日日戴着呢,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如何受得了的,我都劝着好几回呢,不过你也是知晓的,就爷那性子谁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呀···” 说到这里一时瞧见了春生,猛地止住了话题。 只忽然见就换了一副面孔,微微抬着下巴,撇着嘴道着:“哟,咱们院里的一等大丫鬟染上这等听墙角的的毛病可不好罢,将来若是传了出去,打的可是咱们爷的脸啊···” 蝶艳这厢阴阳怪气的道着,却见原本背对着的银涟回过头来,忙笑着与春生打招呼。 见蝶艳这样说,银涟只笑着冲春生道:“蝶艳妹妹没事儿就喜欢打趣人,她是说笑的,春生姑娘听了可别往心里头去啊···” 春生与银涟却也并不算相熟,银涟乃是袭云屋子里得力的丫鬟,平日里不怎么打交道的,便是有那么一回,似乎也并不算什么和美的事儿。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 见银涟这样说,春生只强自笑笑,微微张嘴道着:“这里还有旁人在说话么,我只瞧见了姐姐啊···” 春生话音刚落,便见银涟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而一旁的蝶艳听了,气得直跳脚起来,直指着春生的鼻子直眉瞪眼着:“好你个陈春生,不就是升了个一等丫鬟么,你就这般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早晚一天好叫你——” 春生直接无视了她,好像真的没有瞧见她似的,将她的话直接给打断了,却只是淡淡的对着银涟说着:“银涟姐姐,我屋子里还有些活计,就不打扰你了,我且先回了···” 银涟闻言,看了一旁的蝶艳一眼,亦是对着她笑着道:“好的,春生姑娘请慢走。” 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一茬,复又补充着:“春生姑娘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到东厢房找咱们姑娘唠唠嗑,打发时日的,咱们姑娘经常在嘴里提及姑娘你呢?” 春生听了,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倒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朝着银涟微微颔首,转过身子便走了。 一直待春生的声音消失在了视线里,银涟这才收回目光,只眼里多了一抹深思。 见一旁的蝶艳还阴着眼,嘴里咬牙切齿的絮骂着。 银涟忙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旁的廊沿上,一边细声安慰,一边趁机又将话题引到了春生的身上。 蝶艳本就在气头上,自是言辞厉色的将春生上下好似一番数落,说着说着心里便有有些发酸,忍不住添油加醋的说道了好一大通。 银涟得知春生每日贴身伺候着沈毅堂,日日夜夜两人共处一室,末了又想起了原先的一茬,复又询问了一番关于沈毅堂手上佩戴的护腕的事儿,待蝶艳一身怨气慢慢的被安抚了,两人这才各自散去。 且说自春生回到了屋子里后,坐在窗子前发了会子呆,后又想起主卧那边屋子里软榻上还搁置恶一件衣裳了,是沈毅堂前日穿的外衫,许是因着动作大,将腋下撕开了一角,沈毅堂直接脱了就扔给他让她给补好了。 其实他沈五爷哪里就穿过这些破烂的衣裳啊,平日里的穿戴皆是不带重样的,本就不差着这一件,不过是寻着由头让她亲手为他忙活了吧。 春生放了一天没有动手,这会子闲来无事,便拿着缝补了起来,她的针线活素来是不差地,没过多久便将缺口缝合好了,针脚缜密,看不出任何曾经撕裂的痕迹。 窗外的风甚是凉爽,春生捧着衣裳不由趴在几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只觉得自搬到了这屋子后,连日的担惊受怕,连日的彷徨失措都随着这一觉给沉沉的深睡过去了。 待醒来的时候,这才发觉外头天似乎已经黑了,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灯,灯线轻轻摇曳着,一闪一闪地。 从外头厅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与聊笑声,尤其是那蝶艳的声音格外的刺耳,特意尖着嗓儿,一口一个“我的爷”呀,听得春生一阵发愣,这才知道定是那沈毅堂回来了。 春生正欲起身,瞧见身上不知何时搭着一块薄被,那锦被面料柔软,光滑细腻,一看便知定是金贵的绫罗绸缎,并非是她平日里用的。 抬眼一瞧,这才发觉躺着的并非是自个的床榻,而是卧房中那沈毅堂的床榻。 春生一愣,只不知何时被抱到了这张床榻上来了,她记着,她分明是趴在窗子前睡着的啊! 一时慌忙着起身下床,忽然发现枕下微微露出了一抹凌白。 春生疑惑的将软枕拿起,一眼就认出来那件小衣可不是自己那日丢失的贴身肚兜么? 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日就有些起疑,怎么都找不见了,还以为是落在哪里呢,为此,趁着沈毅堂外出的空挡,还特意摸到他的屋子里偷偷寻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却不想,真的是让他藏了起来呢? 这肚兜乃是她贴身穿着之物,在这个一块帕子就算私相授受之物的大俞朝,她的贴身小衣都被人私藏了,她早已算是个不洁之人呢。 又一时想到那晚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春生呆呆的坐在床榻上坐了许久。 不多时,便听见了些动静正往主卧这边来了。 春生一惊,只忙将自己那小衣拽在了手里,忙下了床直往自个屋子里去了。一时,只听到那厢屋子的门被推开了,不知为何,春生心里头忽然有些慌乱,四处瞧了一眼,只忙钻到了床上,将被子一拉,洋装睡着了。 沈毅堂在外洗漱了一番,又吃了口茶歇歇脚,琢磨着里头的人应该快要醒了,便干脆命人将晚膳摆到了卧房里。 一进来,一眼就瞧见床榻上的被子被掀开了,里头的人早已经不见了。 第140章 沈毅堂往屏风那边瞧了一眼。 只随手对着一旁的丫鬟们吩咐着让其将晚膳摆放在软榻上,又命人取了一壶酒,拿了两个杯子。 自个却是大摇大摆的直接往里头次间去了。 以往这偏房沈毅堂来得甚少,这几日去瞧过两眼,却已是熟门熟路了。 进去一瞧,一眼便瞧见那小丫头趴在了自个床榻上,小脑袋整个都埋进了被子里。 沈毅堂一走近,便瞧见那小身板似乎还轻轻的颤了颤,分明早就已经醒了,分明是在装睡呢。 也是,若是未醒,怎地又回了自个屋呢。 沈毅堂心里有些发笑,直接往那床榻旁一坐,长臂一伸,直接就去掀她的被子。 嘴里笑模笑样的道着:“晓得爷回了,也不知道到外头迎着,你这个爷跟前的贴身丫鬟就是这样当的?谁给你的胆子,嗯?” 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板着她的小脸,笑骂着:“还不赶紧的起来,爷知道你已经醒了,怎地睡成了这副小模样,回头可别将小脸给憋坏了···” 春生睫毛轻颤,只有些不敢抬起头来。 沈毅堂见状,只打量了她好几眼眼,沉吟了片刻,顿时笑骂着:“该不会又是在与爷闹脾气吧,嗯?这才乖顺了几天,你个小东西,没得一天能够让爷省心的!” 嘴里虽是笑骂着,分明就有几分溺宠的味道在里头。 说着,见她竟仍然不搭理他,人不由凑了过去,双臂一伸,就直接将春生整个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轻而易举的就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春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只下意识的搂着他的脖子,轻呼出了声儿。 沈毅堂见她搂着自己,脸上不由有些得意,忙抱着她,往上颠了颠,只深深的瞧了她一眼,脸就凑了过来,直接往她小嘴上亲了一口。 见她羞红了脸。 沈毅堂顿时大笑出声,边抱着她边往外走。 一时走到了隔壁卧房,见有人在场,春生脸一红,只连连挣扎着要下来。 沈毅堂不由抱着人加快了步子,几步上前,就将人一把放在了软榻上。 春生从未当着外人的面与沈毅堂拉拉扯扯,卿卿我我过,此番瞧见屋子里还有外人,且还是蝶依与小蛮几个平日里相熟的,春生顿时觉得有种被脱光被公之于众的感觉,极为不自在。 见沈毅堂还坐在她的跟前,她赶紧的起身想要下软榻,却发现榻下没有鞋,她是直接被抱过来的。 又见沈毅堂过来捉着她的手,让她乖乖坐好,春生只红着脸,埋着头去推他。 沈毅堂知道她有些害羞,便也不闹了。 只凑到她的跟前低低的道着:“爷今儿个特意吩咐将晚膳摆了进来,你今日就乖乖地陪爷用饭吧···” 说完,这才起身,直接坐到了几子对面。 他看了对面的人儿一眼,便微微轻咳了一声,嘴里带着些笑意,对着下人们吩咐着着:“摆饭吧···” 而此刻,软塌上早早就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炕桌、几子,上边盘子、碟子,美酒菜肴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一整卓。 旁边蝶依与小蛮两个恭恭敬敬的候在了一侧。 沈毅堂这几日兴致大好,别说整个院子里,便是整个府里,整个外头哥几个都感受得到。 嘴里时时噙着笑意,性子耐心得紧,随你怎样打趣都不生气,便是连动气眼里都好似有着一丝笑,哪里还有以往霸道火爆的脾气。 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面带□□,春风得意啊! 沈毅堂心中自是高兴的。 他在外向来是意气风发,唯我独尊,这在内么,他的内宅一向是糟糟乱乱,没得叫人省心的地方。 可现如今,房里有乖巧伶俐的小丫头知情识趣儿,他是恨不能日日拴在裤腰带上拎着走才好。 想到那小丫头这几日难得温顺了呢,他与她说话,亦是有问有答,不见以往那样对他避如蛇蝎,也没了往日那样唯唯诺诺了。 每回乖乖地,日日贴身的为他换药,伺候他更衣洗漱,还伺候了他沐浴,甚至是···回回忍不住让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恨不能日日含在嘴里、吞进肚里的才好。 沈毅堂心中欢喜得紧,她说她有些害怕,他见她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是以,他便耐着性子哄着,磨着。 其实他哪里是那样有耐心的人啊,不过是不想逼着她,不想她整日哭丧着一张脸不开心罢了。 且往日不觉得,这几日两人日日这般小意相迎,柔情蜜意,竟也别有一副滋味呢,是他有生以来还从未尝试过的。 他今儿一回来,见屋子里没人,待绕过屏风,果然一眼便瞧见了她,正趴在窗口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埋在臂弯里,露出来的容颜神色恬静,温婉可人。 沈毅堂心下一动,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见她乖乖地一动不动,任他亲吻,便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一道安静了下来。 沈毅堂瞧了会子,便轻轻地抱着她放到了自个的床榻上,见她睡得香甜,难得乖顺,一时便觉得胸腔里一阵柔软。 这几日两人亲热惯了。 见她好似没得那般畏惧他了。 沈毅堂的耐心一时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此厢,沈毅堂拿着酒杯吃了一口酒,见春生还坐在一旁没动,不由挑了挑眉,假意板着张脸道着:“还不赶紧过来用饭,莫不是得让爷亲自喂不成···” 春生听了,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的蝶依见状,还以为沈毅堂真的将要动怒了,赶忙给春生使了个眼色,见她没有回应,只忙走过去推了她一把,压低了的冲她道着:“春生,我的个小姑奶奶,还不快些过去···爷让你陪着用饭呢···” 她们这几个向来惧怕那位主子,一瞪眼,几人就敢怒不敢言了。 说着,只忙扶了春生一把,将她扶着坐好,又亲自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春生盯着手中举着的筷子愣了片刻。 不多时,便见对面的人夹着一大道白斩鸡肉放到了她的碗里,又一连夹了几块别的,堆了满满的一小碟子。 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着:“都吃了,多吃些,你那个小身板太单薄了,回头别没弄几下就晕了过去了···” 后边几个字说的有些含糊,春生一时没有听清楚,不由看了过去。 却见他忽然间又不说话了,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春生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换了一身薄薄的丝绸材质的薄衫,随意披在了身上,清爽舒适。 头上的玉冠已经取了下来,用一支玉簪随意的挽在了头顶,额间两缕散发随意的垂落下来,心慵意懒,姿势悠然自得。 倒是有几分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末了,只举起了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沈毅堂间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埋着头,小奶猫似地小口小口的吃着,眼底不知觉的就染上了一抹笑意。 自个亦是端着酒壶颇有雅兴的吃了好几杯,又给对面,往春生的杯子里到了一杯,威逼利诱的哄着一同吃了几口。 屋子里很静,偶夹着着几句男子低声的询问或者叮嘱声儿,半晌,间或有一两句女子轻轻地应答声儿。 一室安宁祥和。 这一顿饭用了许久。 气氛不错。 饭后,沈毅堂的心情瞧着也很好,只吩咐蝶依几个将残席撤了下去,待洗漱完毕后,沈毅堂便大刀阔斧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蝶依恭恭敬敬的递了一杯茶过来。 沈毅堂接开盖儿吃了一口,手中捏着茶杯盖儿放在手心里把玩着,一时垂着眼,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眼有些微微失神,也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半晌,忽然吩咐着要备水沐浴。 厨房早早地便备好了热水,只待沈毅堂一声令下,便派人通知了厨房,不多时,几个丫头婆子便抬了热水,凉水,一应洗漱器具进来了。 一个个轻手轻脚,埋着头走着,不敢随意举目张望。 一切收拾妥当后,蝶依便按着以往的惯例,预备领着人下去了,却没想到在临走之前,那位主子爷忽然指着立在一旁的春生冲着她们吩咐着:“先去伺候着春生洗漱,随后在送到爷屋子里来!” 沈毅堂话音刚落,便见春生大惊,猛地抬起了头来。 沈毅堂笑着伸手抚了抚春生的脸,柔声地道着:“乖乖地过去,爷在屋子里等着你!” 说完,便转身复看了蝶依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自个独自转身绕到了一旁的屏风后头,自行沐浴,倒也未唤人上前伺候。 春生愣在原地。 蝶依犹豫的过去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第141章 | 春生被蝶依领到了隔壁的小次间更衣洗漱,厨房的热水备用得充足,一桶接着一桶的提着进来了,她的这个平日里无人出入的小屋子顿时显得摩肩接踵。 其实初来时,这里头还未曾添有浴桶呢,以往蝶艳、堇夕伺候在外头守夜的时候,只是人候在外头,这里到底算是主子爷的卧房,哪里就会给些丫头设立这些劳什子东西呢。 还是春生过来的时候特意吩咐为她办置的。 春生愣愣的坐在浴桶里坐了许久。 蝶依要过来为她擦背,忙被她止住了,只一个人呆坐在了浴桶里。 蝶依不知从哪儿弄了些花瓣替她撒在了水面上,晓得春生略微有些不自在,便立即转了身子,只背对着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蝶依看得出来,春生好似有些不情愿。 可是她已经是爷的人了啊! 蝶依这日冷眼瞧着,爷对春生分明是极为宠爱的,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从未曾瞧见过呢。 便是方才小蛮还偷偷的拉着她的袖子与她耳语道着:觉得这一日的爷好像不是平日里咱们瞧见过的那个一样,只温和得不像话。 这女人的一生不过如此么,既然木已成舟,蝶依勉不了想要劝一劝春生的。 好歹得趁着现如今在这个热乎劲儿上,可不得好好地笼络好那位主啊,谋得个姨奶奶的位份,将来再生个一男半女的,才能够在这片高门里头安生立命啊! 大宅子里的女人们尚且能够依附,能够傍身的可不就是凭的这些么? 她知道春生有些倔,又历来有着自个的心思,轻易不能动摇,可是到底年纪还小,怕是不会为了自己个深远、长久的打算。 当然蝶依并不知道,其实春生尚且还不是沈毅堂的人,她的身子尚且还是清白的呢! 蝶依一时唠叨了许久,未见有人回应,一瞧,顿时唬了一跳。 浴桶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啊! 蝶依顿时紧着心,忙几步走了过去,恰好瞧见春生从水底里猛地冒了出来。 春生喉咙里似乎被呛了一口水,只拼命的捂着喉咙狠狠地咳嗽,好不容易晃过神来了,又捂着胸口,趴在浴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 蝶依瞧了顿时倒抽一口气儿,眼里心里满是震惊,又是心疼,只赶紧的过去不断的拍打着春生的后背,替她顺气儿。 待春生终于顺过了气儿,渐渐地平静下来了,蝶依瞧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想要再劝上几劝,可是一时瞧见春生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只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人便是说得再多,当事人深陷其中,执迷不悟,便是再如何劝解亦是徒劳,终会无功而返的。 除非,哪天自个认清了,醒悟了呀! 蝶依为春生将头发绞干了。 她头发齐腰,一头青丝又浓又密,直直的垂在身后,这会子披着发,看上去秀美婉约,衬托得一张小脸愈加的清新脱俗,婉风流转。 蝶依与小蛮两个将春生送去了沈毅堂的卧房里。 待将人送到了后,两人就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末了亦是将一众下人们皆给打发了下去。 春生一抬眼,便瞧见那沈毅堂坐在了方才的太师椅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下身穿了条白色的里裤,上半身不过堪堪披了一件外衫,里头却是未着半缕,只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来。 春生瞧着,只心里头渐渐地发紧,她嘴里紧紧的咬着牙关,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毅堂自春生进来的第一眼起,眼睛就痴了,只见春生穿了一身凌白的小衣,包裹着玲珑玉致的身段,那小腰堪堪一把,盈盈一握,往上,胸前微微隆起,里头小荷初露尖尖角,已是待君来采摘呢! 又见她身后三千青丝披散着,灯光下,只衬得整个人娉婷秀雅,美撼凡尘,不知不觉,那张小脸上,已有了一丝小女人的娇态呢。 沈毅堂瞧着眼神发直,喉咙发紧,不由自主的从太师椅上站立了起来。 他的喉咙有些干燥,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恍然之间,几步便已经到达了她的跟前。 他的眼直勾勾的,里头一片炙热。 那里头仿佛有一团火,瞧得春生打从心底里害怕,春生浑身僵硬,只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沈毅堂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只小心翼翼的往她的眼睛上亲了一口,见她睫毛不停地抖动,他只将力道放得很轻,很轻,若有似无的一口一口的浅啄着。 春生只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夹杂着浅浅的酒味,又像是清清淡淡的茶香,浑身被一股陌生而危险的男子气息给笼罩着,她的身子不受她控制的直抖动着。 沈毅堂察觉到她的紧张,只像以往那般,温柔的,缠绵的轻轻浅浅的吻着她,他吻她的脸,吻她的唇。 一双大掌小心翼翼的探上了她的肩头,感觉她的身子在他的手心发颤。 沈毅堂心中一阵怜惜。 唇下的肌肤如雪,细腻光滑,所到之处,每一寸都让他流连忘返,让他魂·牵梦绕,让他无法自拔。 他轻吻着,轻·舔着,轻咬着,凑到她的耳尖,咬着她的耳朵,轻舔·舐着,抚弄着她的小耳垂,轻声的呢喃着:“莫怕,莫怕···爷会怜惜你的···” 一边呢喃着,一边将人缓缓地往怀里带着,他终于将又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怀中的人儿如此的纤细,如此的柔软,他双手一握,仿佛能够掐得出水来,沈毅堂心中一阵悸动。 头已经下意识的埋进了她的脖颈,她的发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里喃喃的唤着:“小丫头,爷的丫头···” 一边说着,一边伸着手从她的衣襟里探了进去。 春生吓得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臂。 沈毅堂只微微喘·息着,头抵在了她的额间,哑着嗓子闷声笑着:“是不是又要咬爷的手呀···” 说笑间只凑到了她的耳边,暧昧的道着:“你既然这样喜欢咬,等下让你咬别处,爷定让你吃个够···” 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只双臂一伸,就将春生给打横抱了起来。 他大笑着,胸腔里不停地震动着,震得春生头皮发颤。 床榻早已铺好,沈毅堂将春生放在了殷红的被褥上,她的三千发丝缠绕在一起,床上的女孩儿分外妖娆。 沈毅堂只颤着手去解她的衣裳,白色的里衣被他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只露出里头葱绿色的肚兜,她肤如凝脂,肌色雪白,只衬得那抹葱绿格外的惹眼。 两根绿色的细绳套在细颈上,将胸前那抹浑·圆箍得紧紧地。 沈毅堂瞧得两眼发直,双眼都赤红了,几乎是抖着手欲去解。 只是手伸到半道上忽地又收了回来。 忽然双眼微微眯起了,只张开大掌隔着葱绿的肚兜就直直地抚上了那一抹浑圆,五指微微握拢,手心一片细腻柔然。 沈毅堂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浑浊。 末了,只吸了一口气儿,伏下来了身子,张着大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张嘴便咬了下去。 嘴下的滋味太过美妙,让人上瘾,让人无法自拔。 沈毅堂伸出舌儿轻轻地舔·弄着,轻咬着,便是隔着一层布料,亦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底下的尖尖在他的嘴里慢慢的盛开,绽放,便硬,变成了一颗坚硬的细果子。 沈毅堂一愣。 而身下的春生早已是浑身僵硬,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沈毅堂的呼吸变得无比的浓重,双眼幽暗,只眯着眼,大掌用力一扯,就将遮盖在胸前的那一抹葱绿直直的从春生身上撕扯下来了。 在烛光下,身下的身子不着一缕,身无长物,就那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了沈毅堂的眼底。 沈毅堂不由吞了下口水,脑子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了那么几句诗词: 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 高颠·颠,ROU颤·颤,粉嫩嫩,水灵灵。 夺男人魂魄,发女子烧情。 眼下的景色过于美丽晃眼。 只见玉体婀娜,娇嫩玉润,冰肌玉骨,胸前颤·颤高耸,腰间盈盈一握,体态婀娜,明媚晃眼。 一个转身,沈毅堂便已扑了过去,只粗·喘着去揉捏着那一团“颠·颠”、“颤·颤”,去吸允,啃·咬着那颗细果儿。 他感觉全部血脉喷张,浑身的肌肤滚烫,只将身下的人越搂越紧。 嘴里不断啃咬着,双手三两下就将残存在春生尚未褪净的衣裳给剥个一干二净了,另外一只手依然探到了下边,隔着薄薄的亵裤,去揉·捏,去逗弄那尚未被人触碰过的娇嫩花蕊。 第142章 | 春生的身子不由往后缩着,只觉得身下的手指,像是刽子手手中的刀,一下一下地将她的身子凌迟着。 她不断的缩着身子,往后躲着。 可是那两只大掌马上随即而至,精准无误的,只握着她的大腿又一把就将她抓了回去。 沈毅堂只三两下便将春生的衣服一把给扒光了,又一把退了她的亵裤。 春生光着身子,光着腿,就那样赤·裸·裸的袒露在了沈毅堂的眼前。 春生只凭着本能下意识的合紧了双腿腿,只将他的手掌紧紧地夹住了。 可是他的手指头就那么随意的抠弄了两下,她便浑身发软,双腿无力了, 他的另外一只大掌抚摸着过来,轻轻地一掰,就将她的双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春生的羞耻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了沈毅堂的眼前。 沈毅堂红着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美景。 她双腿间的花蕊像是一朵尚未盛开的花骨朵,小嘴紧紧地闭合着,随着她的颤抖,随着她的扭动,小嘴一颤一颤的,娇羞可爱。 而他粗粝的手指就那样直直的CHA立那张小嘴里,它紧紧地包裹着他,吸附着他,不过才一根手指头,才进去了那么一小截,他便已是寸步难行了。 可想而知,若是进入的是他的··· 沈毅堂只觉得浑身的**一下子到达了顶点。 他体内的血液在喷张着,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他内心的渴望在叫嚣着,他身体里的**已经冲破到了顶点了。 他浑身胀痛,他的身子已然发硬了,已经展现喷发之势,好像下一秒就要叫嚣着喷洒出来了似的。 可是···她还那样小。 她根本就承受不了他的火热,他的坚硬。 可是,她那样小,他从未碰过这样小的,他并没有恋童癖。 可是,她也将要十五了··· 沈毅堂的思绪有些凌乱,可是越是这样想着,心底深处仿佛越是带着某种别样的刺激,兴奋,令人止不住发狂,发痴。 沈毅堂已经忍不住了,他觉得他的喉咙发干,喉咙发紧,他的嘴巴里最后一抹吞咽的口水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他只加快了手指的抽·动速度,末了,又毫不犹豫的探进了第二根指头,感觉身下的人儿身子都弓起来了,不知是疼痛,还是欢乐。 他想让她欢乐,想让她同他一同欢乐。 沈毅堂终于赤红了眼,只将手指不停地搅动着,不停的抠·挖着,随即将手指抽了出来,他双手握着她的臀瓣,往上轻轻一提,她的下半身就被他一把带了起来,凌空着。 他半跪着,他捧着她,他的嘴就那样凑了上去。 她就在他的手指之下,丢了身子。 他张嘴便饮下了她的琼脂蜜汁。 春生愣了许久,随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了声儿来。 她完全被吓傻了,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事儿竟然是这样子的。 春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死死的捂住了嘴,可是实在是忍不住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哭了出来了,只觉整个身子都已经被掏空了。 她以为就是这样了。 可谁知,事情却还没有完。 恍然间,只觉得腿心深处有一股火热,一股坚硬,像烧红了的铁棒似的,一下子就杵在了她的身下。 春生已经被吓得冷汗涔涔,双手的手指用力的拽紧了身下的被褥。 她以为是她猜错了。 只忍不住支起了身子,白着脸,咬着牙,哭着看着伏在她身上的人。 春生拼命的冲他摇着头,口齿不清的哭泣着,只泣不成声的道着:“不···别···别那样···呜呜···求您···” 沈毅堂毅却早已是殷红了眼呢,他脸上的五官已因亢奋而扭曲得变形,哪里还忍得住。 他只艰难的凑近春生,颤着嘴亲着她,安抚着她,嘴里喃喃的道着:“丫头,别怕···莫怕,爷随着你一道,爷陪着你···爷好喜欢你···” 话语刚落,只见沈毅堂亦是浑身颤抖,额头间滚烫的汗水掉落,滑落在喷张鼓动的手臂肌肉上。 沈毅堂双臂扛起春生两条白生生的细腿,喘着粗气,就那样狠狠的顶了进去。 空气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两个人都止住了声儿。 春生倒抽了一口气儿,只死死的咬住了嘴,她的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来了。 沈毅堂这头亦是好不到哪里去,他只咬紧了牙关,绷紧了腮帮子。 她太小了。 他简直是···寸步难行。 沈毅堂痛得浑身痉·挛、抽·搐。 他只弓起了身子,伏在春生的身上,头埋在了她的颈间,他抽着气吻着她的耳垂,哄着她道着:“丫头···松松,别吃得这样紧,爷快要被你咬断了···” 春生痛得全身都麻木了,只咬着唇,又伸手咬住自己的手,见沈毅堂凑了过来,只下意识的往他肩上狠咬了一口。 沈毅堂闷哼出声。 春生双手鼓起了拳头去捶他,赶他,咬着唇儿呜咽着道着:“疼···你···走开···走开···呜呜···” 沈毅堂只抽了一口气,伸手拽住了她的两条手腕,将置于头前,只粗·喘着去亲她的耳朵,亲她的嘴。 又顺着她的脖子往下,张嘴便咬住她的胸前小巧的果子。 另外一只手伸到了两人的交·合处,不断的抚弄着,揉捏着,他上下其手,很快,便感觉身下的女孩儿在他的抚弄下,怜爱下渐渐地发软,渐渐地发烫。 沈毅堂只咬住了牙,缓缓地,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向前蠕动着,在她将要被他抚弄得失去意识之际,他只抓紧了时机就那样一鼓作气的顶到了最深处。 在她将要哭出了的那一瞬间,他便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将她一把搂紧在了怀中,吞下了她所有的哭声。 他感觉他的背被她挠出了几道血印子。 沈毅堂丝毫不觉得疼痛。 只待她还没有从疼痛之中反应过来之际,他只快速的一把掐住了她的腰,一下一下的,用力的,发狠的,疯狂的捣鼓了起来。 身下的女孩那样柔弱,她仿若无骨头,她在他身下软得将要嫡出水来。 她越是这样柔弱,越是这样楚楚可怜,沈毅堂却越是发了狠。 他要将她撞飞,狠狠地贯·穿到她的身子里的最深处,他要将她的心,将她的魂儿都撞出来,他要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的,他要在她的全身每个角落都烙下他沈毅堂的烙印。 沈毅堂紧紧地搂着春生,将她的双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去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在她的耳边道着:“唤我···丫头,唤爷的名儿···” 春生双眼迷离。 沈毅堂身下的动作颤抖着,缓缓地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在他的身下变得难耐,变得难受。 其实,他自个亦是浑身发抖,只强忍着一遍又一遍的蛊惑着:“丫头,唤爷的名字,擎昇,擎昇···爷唤擎昇···” 春生身子下意识的扭动着,只呜咽的哭了出来,含糊不清的唤着:“擎昇···” 又唤着“爷···” 沈毅堂只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忽然间,发疯了似的,就要冲刺起来只,发狠的,粗鲁的撞了进去,嘴里喃喃的唤着:“丫头,爷的丫头···” 她感觉要被他撞到床榻下去了似的。 他双臂一捞,又将她捞了回来。 只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上,紧紧的固定住了她的肩膀。 他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就像是打桩一样,在她身体里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 她竟避无可避,只能生生地承受着他的一起,她除了嘤嘤哭泣便是呜咽出声儿。 然后,她忽而感觉浑身一烫,就那样,一突如其来的热潮瞬间生生的席卷了她。 春生整个身子发着颤,连脚趾头都卷缩起来了,她愣愣的躺在了被褥上,睁着大眼,许久许久都没有晃过神来。 沈毅堂只深深的埋在了春生的胸前,他紧紧地搂着她,仿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似的。 他粗粗的喘息,他觉得浑身累得要命,好似一辈子从未这样劳累过,可却又浑身舒坦,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清的愉悦,打从心底里透着一丝满足感。 他抬起头来,一时,瞧见她满额皆是汗水,她轻启着红唇,微微的喘息着,胸前随着喘息之间一起一伏的。 她玉体横陈,满头青丝铺散在殷虹的被褥上,衬托出一抹明媚妖艳之美。 她在他的身下变成了一个小女人,他的女人。 不知为何,沈毅堂胸腔里有种不知名的暗涌在四处捣鼓着,那叫嚣着,将要破体而出的陌生情愫,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极为陌生且寒颤的。 是他无法掌控的。 沈毅堂心中一时有些发慌,可是更多却是伴着一阵酸涩,喜悦,甚至是满足与感动。 沈毅堂的心中一阵复杂。 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遵循着本意,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了春生的脸上。 第143章 春生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都流干了。 沈毅堂搂着她,亲着哄着:“莫哭了,莫哭了,头一回是有些疼的,待往后便好了,爷保管下一回定会让你爽快的···” 一时说到这里,还放在她身子里没有抽出来的那物便又渐渐地起了反应,慢慢的开始发·硬,肿·大。 春生吓得倒抽一口气儿。 只死死的咬着唇儿,惊恐的看着沈毅堂,嘤嘤的哭着:“不要了···呜呜···不要了,你出去···出去···” 她浑身已经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力气了,便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哑着嗓子哭着,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沈毅堂有些尴尬。 明知她是头一回,定是受不住他的狂风暴雨,只是身体的反应并不受自个的控制,他还想要再弄。 可是见身下的小丫头眼泪涟涟,一双眼肿得跟对核桃似的,小嘴也被他亲的咬的一片红肿不堪。 到底有些心疼。 只咬着她的耳垂道着:“好好好,爷这就出来,你莫哭了···” 一时只连连抽气,有些痛苦的埋在春生的肩上道着:“丫头,你松一松,你吃得那样紧,爷如何出得来···” 沈毅堂缓缓地研磨着,一只手又摸到了下面。 春生惊得伸手去拦。 沈毅堂喉咙猛地吞咽,缓缓地往外抽,可是下头却像是有一千道,一万道嘴一样,狠狠地将它往里吸允着,那滋味忒···销·魂。 沈毅堂只呻·吟一声,忍不住险些泄了身子。 原本往外抽出了一半的物儿又忍不住猛地往里狠狠地撞了进去。 “嗯···” 春生亦是被撞得一阵呻·吟。 听在沈毅堂耳朵里,只觉得一阵蚀·骨的滋味,只忍不住又就着开始缓缓的抽·动了起来,只这一下动作放得很轻很轻,不敢在大动。 春生抓着拳头去狠狠地捶打、砸他,沈毅堂一只大掌就抓住了她的两个小粉拳,张口便将一个往嘴里塞,吓得春生抽了回去。 沈毅堂轻轻的笑了一声,只凑到春生耳朵边含糊不清的呢喃着:“爷要出来,是你咬着不让爷出来的,这可不能怪爷···” 春生只觉得一阵委屈,忍不住便又哭了起来。 沈毅堂忙亲着她脸上的泪道着:“爷不动了,不动了···乖···你莫哭了,不然爷又要忍不住了···” 说着,只小声的道着:“爷就放里头,保管不动,给你松一松,不然往后还得遭罪受的···” 一时说完,只搂着春生翻了个身子。 顿时,原本沈毅堂与春生的身体换了个位儿,原本压在上头的沈毅堂抱着身下的春生往床榻里侧一翻,就变成平躺在了床榻上。 而原本就被压在身下的春生顿时到了上面,生生的趴在了沈毅堂的身上。 只是他们的身体仍然相连,因着这动作,一时让两个都不受控制的呻·吟了下。 却见那沈毅堂忍着身子的颤抖,只将被子一拉,将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沈毅堂伸手紧紧地搂住了春生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地道着:“睡觉···” 一时,果真没有在动了,只自顾自的闭上了眼。 春生浑身都在打着颤,只觉得身下一阵发麻,发烫,只觉得体内的那物儿越来越大,一阵一阵的还在抖着,好似随时在叫嚣着要破体而出似的。 可是,这一整晚,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遭,无论是身心还是身体都已受到了极大地摧残,她只觉得身心疲惫。 便是再大的动静惊不起她的任何波澜了。 没过多久,春生便趴在了沈毅堂的胸膛上渐渐地没有动静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已是不省人事了。 春生这边方一没了动静,身底下的沈毅堂便慢慢的睁开了眼。 沈毅堂哪里睡得着。 他心里头爽快。 只觉得胸腔里一阵一阵的捣鼓着。 虽然身体有些累,可是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舒坦。 其实,他的身子已经素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早些年生性风流,喜欢胡作非为,常随着一众狐朋狗友外出胡闹,便是闹起来亦是不管不顾的。 他经历过的女人是不少,无论是府里头的还是府外的,不过彼时人的性子还有些跳脱,大多皆是玩玩,寻欢作乐而言。 这两年倒是渐渐地收起了性子。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儿后,对于那档子事儿倒是渐渐地淡了下来。 除了有一回喝醉了酒差点将屋子里头的蝶艳收用了,这两年来,偶尔到袭云屋子里歇过两回外,倒也好久不曾如此的爽快过了。 只觉得··· 只觉得这一回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有些不同,除了身体上蚀骨的畅快以外,便觉得心下亦是,一波接着一波,一种异样的情绪缭绕于心。 沈毅堂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想着、盼着时间永远的就停止在这一刻便好了。 微微抬着眼,看着趴在自个胸膛上的小人儿,却是如何都瞧不够似的。 一时,身体里头的火热还没有消散,只轻轻地将春生的身子往下按压着,慢慢的磨着,却不敢太大的动静,只一下一下轻轻地耸动着。 春生的身子趴在沈毅堂身上,随着他轻微的动作随着上下缓缓地起伏。 没多久,便听到沈毅堂闷哼一声,总算是泄了身子。 却见便是昏睡过去的春生亦是忍不住随着呻·吟一声。 沈毅堂紧紧地搂着春生,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下,一手搂在了她的背上,一只手置于身侧,握住她的小手,这一晚上,才总算是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却说,蝶依等人还候在外头,便是厨房也还有着婆子候着,随时等着叫水呢。 可是等了又等,已是到了深夜了,还是没有等到任何吩咐。 其实,蝶依中途便抽了功夫过去瞅过一眼。 只是还将走到厅子里,便听到里头的动静,只听到床被一阵阵大的力道摇的嘎吱作响,期间还不断夹着着女子的哭泣声儿,及男子柔声的哄声儿。 待到了卧房外头,借着缝隙只瞧见那里头的罗汉床被撞得一晃一晃的,窗幔随着来回晃动,床榻上的纱帘被发放了下来,里头的动静瞧不清楚,只觉得在妖精打架似的。 蝶依只粗略的瞅了一眼,顿时羞红了脸,便立马快步退了出去。 她亦是个未经人事儿的小姑娘,只当场羞红了脸。 这会子等了一遭又是一遭,厨房的婆子都过来问过好几回了。 蝶依这一茬却是不敢在乱瞄了,只侧耳听着,却是半点动静也听不到了。 思索片刻,寻思着里头应当是安歇了。 便出来吩咐厨房派个人继续守着,然后明早多备些热水,然后让小蛮先去歇着呢,自个领着个小丫头在偏房守着。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已是到了日晒三竿了。 五房的斗春院外头已是渐渐的热闹开了,丫头婆子已经等候多时,便是厨房那头备好了早膳,已经派人来问过一遭又一遭了。 正房的屋子却是关的严严实实的,半点动静皆无。 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动静,外头这些皆是心知肚明。 便是不知情的,昨晚那么那的动静,院子里又人多口杂,便是昨晚不知道的,今儿个一早起来,定是人尽皆知了。 只是,心知肚明,面上不显罢了。 却说其实沈毅堂早早的便醒了,他一贯习惯早起,每日习惯在同一个时辰便自发的起床。 这会子已经醒了一个时辰了,昨晚一阵劳累,可是这会子却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的。 只仍躺在床榻上未见动,见身上的小丫头睡得香甜,他便又搂着人眯了会子。 早上的身子是最敏感的,睡得并不踏实,尽管有些难受,可是一早怕吓着她,便一直隐忍着。 不多时,便瞧见春生闭着眼不自觉的低吟两声,随即,在他的胸膛中磨蹭了几下,便悠悠转醒了。 春生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身上的骨头、经脉皆断了似的,眼还为曾睁开,身体上的酸痛便提前传来。 具体也说不上哪里,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 一时睁了睁眼,一眼,便瞧见了身下是一具赤·裸·裸的身子。 春生一顿,这才发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贴身躺在了上面,她忙撑着他的胸膛想要起来,挣扎间,便觉得身下··· 感觉身下的人在抽气。 春生小脸一白,只忙停住了动作。 沈毅堂只搂着春生,一翻,就将人复又压在了身下,缓缓的,咬着牙,总算是从她的身体里磨着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一段总算是写完了,感觉心力交瘁。 第144章 春生只觉得身体内有一股热流随着他的动作正源源不断地倾巢而出。 浑身酸痛不已,下身更是如火烧一般,钝痛得不行。 她只挣扎着想要起来,又发现自个一时赤·身裸·体的,便又缩回了被子里,只将被子紧紧地裹在了自个身上。 春生浑身打着颤,只紧闭着双眼,抿紧了嘴唇,踉跄的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至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沈毅堂只有些怜惜的凑过去,隔着被子拥着她轻声的哄着:“好了好了,都是爷的错,爷昨晚确实是有些忍不住了,这才一时没了轻重,爷保证往后定会轻些,不会再伤着你呢,可好?都过去了,小丫头,别在跟爷闹性子了可好?” 见缩在被子里的身子微微轻颤着,却是一动未动,沈毅堂默默地瞧了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末了,只往地上随手捡起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高声吩咐着叫水进来。 蝶依从昨个一直候在了外头,按理说到了这个时辰,她早就该回去歇着呢,可是因着昨晚里头···蝶依到底有几分不放心,只与归莎打了声招呼,是以,这会子便一直守在了外头。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只赶忙吩咐着一众丫头婆子将昨晚就备好的热水给抬了进来。 蝶依自个端着银盆,身后的小丫头提着一个长嘴银壶,几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着。 一眼便瞧见散落在地上被仍得满地皆是的衣裳,床铺上似乎也有些凌乱,床尾的被褥有一角都将要落到了地上了,床榻上的帘子被掀开了半边,隐隐瞧见里头被窝里微微供起了一个小包,分明还有人躺在上面呢。 而一走近屋子里,立马就闻到了一股不同于以往清爽暗香,而是一股浓郁勾鼻的靡靡之音。 而那沈毅堂正衣衫不整的立在床头,下身只穿了条裤子,身上随意的披了件外袍,露出赤·裸的胸膛。 蝶依几个不敢明目张胆的往里瞧,只眼观鼻鼻观心,轻手轻脚的端茶递水,伺候梳洗。 蝶依往床榻里头瞧了一眼,只以为床榻上的春生还未曾醒来呢。 正走近了几步,却见那沈毅堂指着蝶依手中的那个银盆道着:“将温水备好后放这里就行了,你们几个且先退下,待会子在进来伺候。” 蝶依只有些讶异。 一时又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只领着几个丫鬟退下了。 见下人们退下以后,沈毅堂又回到了床榻前,只伸手将帘子都被拨到了两旁,自个坐到了床榻一侧,盯着被子里隆起的那一片瞧了会子。 末了,又直径起身,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往银盆里打湿了,然后又搅干了,又往床头的小暗格子里寻了一支药膏,便又重新坐回了床榻一侧。 只伸手去扯春生身上的被子。 轻轻拉着一掀,就将春生下半身的被子给揭了起来。 埋在被窝里的春生一惊,只觉得身下一凉,她浑身顿时猛地绷紧了,只扭着头惊恐的看着一侧的沈毅堂。 却见那沈毅堂握着她的大腿,就凑近了要往腿心里瞧。 春生慌忙的合上了自个的双腿,她都已经这样呢,不知道他究竟还要对自个做些什么。 可是她浑身上下已是难受得紧,便是动弹一下都觉得疼,只咬着牙做无声的对抗。 沈毅堂见她死死的咬紧了双唇,紧紧地闭着眼,顿时一愣,忽然明白了过来,只一时无奈的笑着道:“你放心,爷不动你,爷是替你擦拭身子,替你上药了,你莫要怕···” 见沈毅堂这样说,春生只垂着眼,半晌,却见她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哑着嗓子低声的道着:“我···我自己来···” 沈毅堂瞪了她一眼,道着:“你自己如何上药,乖乖地躺好便是,爷今儿个亲自伺候你···” 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一声:“爷还是打头一回这样伺候人呢?” 说着,也不去看春生的脸色呢。 只伸手将她的双腿掰开,便探着眼看了过去。 只瞧见整个腿心一阵泥泞不堪。 沈毅堂一怔。 只见双腿间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刻早已被蹂·躏得一片红肿不堪,周身的那两片薄薄的花瓣已经肿得老高,一看,便知定是伤得极重。 沈毅堂小心翼翼的探着手指轻轻地抚了上去,只才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却见春生整个身子都在乱颤着,沈毅堂瞧了有些心疼,不免为昨个自己的疯狂感到后悔。 早该知道的,她这样娇嫩,如何承受得住自个的暴风骤雨呢? 自个是舒坦呢,可是眼下的小丫头怕是遭了罪,心底指不定恨死自个呢。 这般想着,只愈加放轻了手下的动作,只将巾子轻轻地往她的腿心一下一下的擦拭着。 又见花瓣中间那张小嘴殷红一片,许是昨个自己放在了里头放了整整一夜,只见那小嘴中央已被撑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连合都合不拢了,沈毅堂边擦拭着,边见里头不断有玉浆从里头流出了。 那些可都是自个的···万子千孙啊! 沈毅堂瞧得双眼一暗,只有些口干舌燥。 一时,只伸出了手指头往里头抠弄着,只想要将里头的玉浆都给抠出来,好上膏药。 却见春生全身都在乱颤着,只浑身都绷了起来,嘤嘤的抽泣着:“不要你上药了···我要蝶依过来···不要你···” 顿了顿,又心慌意乱,胡乱的道着:“我···我自己来···” 沈毅堂哑着声子道着:“你面皮这样薄,除了爷,这地方怎会好意思让旁人瞧见呢···乖···爷马上就好了···不要乱动···” 说着,只一时咬着牙关,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快速的将她体内的东西都清理了出来,又换了几道巾子,将她的腿心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了。 末了,便又抹了药膏伸入了里头,反复的按压着涂抹。 春生只咬着被子。 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有些低哑的道着:“好了···” 沈毅堂说着只将被子拉了下来,替春生贴心的盖好。 顿了顿,便又凑过来亲了春生一口,对着她道着:“爷去吩咐人将早膳送进来,你先吃些东西在躺着休息,爷待会儿还得出一趟府,晚上再回来在陪你···” 沈毅堂说着便吩咐着下人们进来伺候。 蝶依等人将早膳直接摆到了卧房里头,她瞧见沈毅堂正在屏风后头沐浴清洗,自有旁的丫鬟过去候着呢,她一心只将心思都放到了春生的身上。 见帘子拉开了,她轻手轻脚的探了上前,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春生,春生,你还好罢···” 春生迷蒙中抬起了眼皮子往外瞧了一眼,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声“蝶依姐姐”,便没有动静了,原来这会子便又睡了过去。 蝶依一时走近,只瞧见春生小脸满脸透着一丝潮红,脸上泪痕交加,双目红肿,小嘴一片红肿不堪,只微微侧着脑袋,似乎又睡着了。 又瞧见裸·露在外光滑的脖颈及一侧肩膀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尤其是香肩那个位置,整个肩头都是被掐的深印,猛地瞧过去,只觉得一片狰狞。 蝶依又将被子一角拉了拉,待瞧清了里头的景致,蝶依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儿。 正在此时,只见那头主子爷将要清理好似乎马上要过来了,蝶依忙将心里头的正经压下,忙将春生身上的被子替她盖好。 沈毅堂穿戴完毕后,见春生又睡着了,便特意压放轻了动静,怕将人给吵醒了。 一时,从昨晚到现在未曾进食,昨晚又劳累了一整夜,这会子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便狼吞虎咽的用了早膳。 外头的杨大已经候在屋外候了多时呢,见主子还未曾出来,只寻了归莎问了好几遭了。 沈毅堂用完了饭后,只特意将归莎唤了进来,吩咐着先让春生好生在休息会儿,切莫让人吵醒了去,沉吟了片刻,便又补充道着也不能睡得太多了,从昨晚到现在还未曾进过半点食物呢,至多睡上两个时辰过后得将人唤醒了,若是身子依然不适的话,怎么的也得吃了东西在继续休息。 归莎难得瞧见主子爷如此喋喋不休的,看了一眼熟睡过去的春生,心中微微叹息着的同时,倒也松懈了一口气,只恭恭敬敬的回着:“爷,您放心,奴婢省得,定会将春生姑娘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沈毅堂听到归莎唤“春生姑娘”那几个字的时候,多看了归莎一眼,半晌,只点点头道着:“嗯,你办事向来周全,爷便安心了。” 临走之前,还磨蹭到到床榻边再瞧了一眼,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去了。 第145章 春生只觉得昏昏沉沉, 人只觉得睡得很死,实则却又不大安宁,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迷迷糊糊间被人唤醒了。乐文小说网 春生一睁眼,好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正在做些什么。 只见蝶依正侧身坐在榻前, 探着身子进来唤着她的名字, 轻声的唤着:“春生,春生···醒醒,醒一醒,先起来吃些东西在睡吧···” 春生盯着蝶依的嘴, 瞧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只下意识的随着蝶依搀扶的动作起身, 只随即,嘴里却是下意识的发出“呲”的呼痛声。 身子上熟悉的痛楚又渐渐地传来了,一时涌上头皮, 直震得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昨晚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子里浮现着,不过一个晚上,往日里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 可是春生却觉得昨晚仿佛有了半辈子那样长。 她与他··· 她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他。 便是在梦里,仍不放过她,还在随着他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春生的小脸一片平静, 许是这样一幕幕她早早便有了心里准备吧。 顺着打起的帘子往窗外一瞧,发现外头天气和煦,日头晒得老高了。 春生哑着嗓子问着:“蝶依姐姐,现在什么时辰呢?” 蝶依拿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进来,要伺候着春生穿戴,往日里春生定会有些害羞,定不会习惯于此的,可是,此番浑身酸痛,便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呢,只任由蝶依侍奉着。 蝶依拿着贴身的里衣过来,嘴里回着:“已经快要午时了,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瞧你睡得香甜,身子都未曾翻动一下,爷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不能让你空着肚子睡,我便狠这心将你给唤醒了,这会子是不是饿了呀,厨房里备好了燕窝粥,小蛮等下就端来了···” 说着,只轻轻地将春生身子上的被子一角给揭开了。 春生下意识的护住了胸前。 尤是方才已经瞧见过一遭了,可是此番见了春生身子上那连成片的,蝶依仍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半晌,只叹了一口气儿,轻手轻脚的伺候春生穿戴。 嘴里有些埋怨的道着:“爷也真是的,竟然对你这般粗鲁,你这浑身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啊···” 说到这里,只瞧见春生垂着眼,小脸泛着一抹微微不大正常的潮红,面上的表情有些木然,蝶依顿了顿,忙止住了话。 半晌,只听到春生忽而轻声地道着:“蝶依姐姐,我想要先清洗一下···” 蝶依立马道着:“好的,水早早便已备好了,你等着,我马上去唤人将热水抬进来···” 蝶依去后,春生穿着一件里衣坐在床榻上,半晌,只将双腿蜷缩着,双手抱着双腿,脑袋靠在两腿间微微的发着呆。 面上不悲不喜,心里一下子亦是变得犹如一池死水,无波无漾。 以往待在府里的盼头,一直便是盼着熬到了出府的那一天,将来可以继续回到家人身边长伴左右。 可是,现下··· 只觉得仿佛会被永远的困在了这座宅子出不去了似的。 她的身子上已经打下了他沈毅堂的烙印了,她从今往后便是他沈毅堂的女人了,她的一生,都与他绑在了一起,似乎永远也撇不开了。 春生的目光有些呆滞,一时瞧到了褥子上的那一抹鲜红,春生愣愣的盯了许久,眼圈一红,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门外,蝶依领着几个丫鬟将热水抬了进来,春生偷偷地抹了眼泪,在蝶依的搀扶下清洗了身子,后又尝了几口粥。 她才将起身的功夫,一众丫鬟们便将床榻上重新收拾干净了,春生却是未曾看一眼,直接绕过了屏风,回到了自个的屋子里,趴在了自个的床榻上缩成了一团,便又重新睡下了。 春生此番一连着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 沈毅堂这几日似乎皆有些繁忙,一出府便是一整日,往往直到大半夜才回。 男人们的政事儿通常极少会与后院们的女人们商议的,便是要商议,亦是与正房的太太进行协商,院子里的妾氏、丫鬟们通常是不会管那么多的,她们的任务只有一条,便是伺候好主子。 无论多晚,他总是会回的,春生睡在了自个的小次间,他每回回来春生皆尚不知情,只是,每日早起却是皆从他的床榻上幽幽转醒的。 这一晚,春生睡眼朦胧间,只似乎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这几日身子疲乏得很,尤其嗜睡,只觉得意识尚且还有几分清明,可是眼皮子却是一点点,一点点的拉拢着了。 迷迷蒙蒙间,感觉有人正迈着步子往自个的床榻前慢慢的靠近。 沈毅堂一回府就直接不带停歇的直径往自个院子里回。 他晚膳在府外用了,回来洗漱的时候在厅子里喝了碗热汤,这会子便直径进了卧房。 卧房里点了灯,里头静悄悄地。 丫鬟们在外轻手轻脚的备水,沈毅堂边走边解了腰间的腰带随手扔在了地毯上,又褪去了外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那边沐浴的热水备好了,沈毅堂大掌一挥,就将下人们打发了下去。 自个袒·胸·露·脯的便往隔壁的小次间走去。 这日饮了些酒,只觉得浑身燥热,脑子里也有些轻飘飘的。 沈毅堂熟门熟路的走到床边,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榻上,瞧见被子里伸出来了一颗小脑袋,轻轻的闭上了眼,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乖巧可爱。 沈毅堂凑过去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按照这几日的习惯,将被子轻轻的一掀,就轻而易举的将里头的人挖着抱了起来,只踏着大步往自个的卧房走去。 春生在沈毅堂靠近床榻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醒了。 她只感觉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春生有些紧张,被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捏紧了,里衣里的身子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随即,只感觉脸上一湿,她整个身子就被凌空的抱了起来。 春生大惊,下意识的想要睁眼挣扎,可是,她心中却又十分害怕。 她有些害怕沈毅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知道她这几日皆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只是他归时她已经歇息了,醒来后他早早的便出了府,感觉自从那日以后,好似还从未见着过一般。 她不知道清醒的时候该怎样与他共处,尤其还是同处在一张床榻之上。 她怕他又要··· 那日的经历过于惨痛吓人,春生不敢在回忆。 春生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装作熟睡了。 只感觉他将她放到了自个的床榻之上,将被子轻扯了过来与她盖上了,然后立在床榻边似乎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的移步浴房。 待沈毅堂离开了以后,春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顶部精致的幔帐,眼睛一眨不眨,身下的被褥柔软如斯,只觉得将她整个身子包围在一片云彩中,她僵着却是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便响起了沐浴时的水声,屏风那头声音不大,轻轻地,仿佛是特意压低了似的,落在春生的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 不多时,只觉得那边水声稍大了些,似乎是踏出了浴桶了,春生只忙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沈毅堂穿了条里裤,裸·着上半身,边走着边用巾子擦拭着身子往这头来了。 一时,走到床榻前,只胡乱的又往身子上随意的擦拭了一番,背部还在淌着水珠子也不管不顾了,只将巾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就往床榻上来了。 春生睡在了外侧,沈毅堂轻手轻脚的越过了她就直接就躺在了里侧,他将被子轻轻地掀开,就赤·身·裸·体的躺了进去。 春生的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一样,一动未动。 沈毅堂见状,嘴角勾了勾,却是笑而不语。 只侧身躺着,一手撑着脑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春生的睡颜。 忽地,伸出大手往春生的小脸上摸了一把,又伸出手指头往她小巧的鼻头上轻轻地点了点,见她睫毛轻轻地颤抖,沈毅堂忍不住探着嘴过去往她的小鼻尖上轻轻地啃咬了一口。 见身侧的人儿依然还在装睡,沈毅堂便装作毫不知情,他这几日忙坏了,回来的极晚,她又睡得香甜,知晓她这几日身子不舒坦,便一直隐忍着,未曾将其吵醒,回来便将人箍在了怀里倒头便睡。 这日难得回得早,小家伙又醒了,却没有想到竟然给他装睡。 好啊,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看谁装得过谁。 沈毅堂叼着她的小嘴一下一下的,轻轻地吸允着,他极尽温柔缠绵。 屋子里很静,唇齿相交间,能够清晰的听得到他的吸允,舔舐的吻声,他故意放大了力道,“吧唧吧唧”的,那声音一阵大过一阵,暧昧涟漪极了。 第146章 春生渐渐地快要装不下去了。 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快要被他给嚼着吞进肚子里去似的,耳边一阵一阵,混合着口水交融的声音,听得春生脸部发烫。 她的呼吸渐渐地急促了起来,只觉得嘴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嘴里的气儿都要被他给夺走了,见他似乎越亲越上瘾似的,连舌头都伸了进来,春生吓得忙睁开了眼睛,开始挣扎了起来。 沈毅堂见她睁开了眼,便顺势放开了她的嘴,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将你吵醒了?” 说着还用指腹替她擦拭了唇上的口水。 春生避开却是没有躲过,只咬着嘴唇不说话,脸颊两边有一抹晕红。 这动静怕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被吵醒罢。 她不知道前几日是不是也是如此度过的,竟然连睡着也不放过,又或者,他今日根本就是故意的,或者早就识破了自个装睡的小伎俩呢。 沈毅堂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忽地想起了一茬,凑到春生耳侧低声的问着:“这几日身子好些了没,还疼不疼?” 春生本是平躺在外侧,沈毅堂侧躺在里侧面对着她,一手撑着脑袋,头微微往前一凑,就凑到了春生的耳边。 春生只觉得热气不断地往耳朵里,脖颈里喷洒着,有些痒,让人极不自在。 她忙侧过了身子,背对着他,向外躺着。 闻言,脸有些热,却是抿着嘴仍不说话。 沈毅堂挑眉,随手抬手往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了一盒药膏,嘴里却是故意道着:“你不说话,爷就当你身子已好,既然身子好了,爷可是要···” 说着,边伸着手往春生的衣襟里探去,吓得春生浑身一抖,忙按住了沈毅堂的手,嘴里小声的道着:“不要···” 沈毅堂懒洋洋的挑眉,头又往她靠近了几分,声音不由压低了几分,轻声的问着:“不要?不要什么?嗯?你与爷说清楚?不说清楚爷怎么晓得?是不要这样?还是···这样?” 大掌只在春生的腰间轻轻地揉捏,后又往下,来到小腹处,在往下。 春生吓得急忙抱紧了他的手臂,见他故意逗弄着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春生眼里渐渐地又起了水雾,半晌,只红着眼,小声地道着:“我···我底下还疼···” 说完,又死命的咬住了嘴。 沈毅堂闻言,由后将春生的身子板了过来,见她眼里又要开始掉金豆子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着:“好了,爷知道,爷今晚不动你就是了···” 顿了顿,只伸一只手拦住春生的腰,将人往怀里搂着。 春生只觉得他紧紧的箍着自己,赤·身裸·体的贴在自个身上,身上的肌肉鼓鼓的,只箍得她难受,许是吃了些酒,一说话热乎乎的酒气扑面而来,让春生心底止不住的害怕。 可是又听说不会动她,春生便只能强忍着。 只是话才刚说完,就觉得他的手又不老实的直往下探了过去,状似在拨她的亵裤,春生一慌,只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沈毅堂见状,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只冲春生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药膏道:“爷不动你,爷替你上药而已···” 春生听了,白着脸直摇头,不断挣扎着道着:“我已经上过药了,我不上···我不要···” 沈毅堂却是不管她的挣扎,双臂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给制住了,嘴里漫不经心的道着:“蒙爷呢,乖乖地,别乱动,每回都是爷亲自给你上的药,昨晚也是,前晚也是,有什么好害臊的···” 说着只将她的亵裤一扒,扯了个软枕垫在春生的臀下,沈毅堂便探了过去。 春生浑身紧绷着,只咬着牙,双手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半晌,只觉得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抖动了起来。 春生眼里一片雾蒙蒙的,只觉得身下有异物入侵,他的手指有些粗粝,只觉得磨得难受。 本来下头就肿了,这几天是好些了,可还是有些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觉得又加大了几分力道按压着,春生惊得忍不住轻呼出了声儿,却听到那头的沈毅堂轻笑出声儿。 春生死死的咬着唇儿,只觉得身受折磨,又觉得羞辱。 她只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死死的咬着,等着他的快些结束。 沈毅堂顾忌她的身子,虽心中有些荡漾了,但也确实尽力的在稳住心神,确实是认认真真的在给她上药,人都这样了,便是想也只是枉然。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只觉得替她将亵裤穿上了,又将臀下的软枕取了出来,替她将被子盖好,复又躺在了她的身侧。 感觉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紧绷的大腿夹紧了她的小腿,双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春生僵直着身子,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一动都不敢动,只紧紧地闭着眼,不敢动,不敢看,甚至不敢听。 片刻后,只觉得臀下有一处火热在紧紧地抵着她,春生身子乱颤着,只吓坏了。 却听到身后的人抱着她,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着:“小丫头,与爷好好说会子话可好···” 春生只有些欲哭无泪,都这样了该如何说话。 沈毅堂紧紧地搂着春生,埋在她肩头的脑袋凑近她的脖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强自忽略着身下的胀痛,转移着自个的注意力,喃喃的道着:“爷想好了,待你明年生辰的时候,爷届时再为你大办一场,届时再将你风风光光的抬进来可好?这半年的时间,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爷的屋子里,待在爷跟前伺候着···” 顿了顿又补充着:“爷只想日日将你搁在爷的跟前,哪里也不让去才好,你就安心的守在爷的屋子里,咱们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嗯?爷过段时间会有些繁忙,估摸着得出一趟远门,不想将你的事儿匆匆忙忙的给办了,你如今年岁到底还小,待明年开春的时候正是适合,好不好?” 春生听了猛地一愣。 沈毅堂只以为她有些委屈,忙道着:“你放宽心,爷会吩咐下人们将你当做正经的姨奶奶伺候着,莫要觉得委屈···” 顿了顿又絮絮叨叨的道着:“你的事儿爷其实早早的便放在了心里头,爷都琢磨好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爷瞧着是个伶俐的,那小脑瓜子灵活得紧,嘴甜腻腻的,比你可招人待见的多,往后爷将你弟弟接到咱们沈家的族学里头让他跟着夫子读书认字可好···” 春生闻言听了瞪大了眼睛,只有些不可置信。 沈毅堂见了她这幅小模样只觉得可爱得紧,不由凑过去往她小脸上亲了一口,继续道着:“爷届时会将你的家人都接到元陵来,安排个院子给他们住着,你的家人,爷定会善待的。”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止住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地在春生的耳畔呢喃着道着:“小丫头,你已经是爷的女人呢,你就乖乖地跟在爷身边,好好地,心甘情愿的跟着爷好不好···” 沈毅堂一直知道她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他原本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哪里会这样轻声轻气的对一个女人这样摇尾乞怜的。 只是,他这几日确实是觉得心里头快活,便有些贪念这样的日子。 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谓是只有想不到的,还从未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东西,日子过的潇洒快活,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其实,偶尔也会觉得空虚、孤寂。 说不上来的感觉。 兴许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会如此吧。 他已是到了而立之年了,可是上与妻并不和睦,中与一众妾氏亦是无甚可心的,下尚且仍并未孕有子嗣。 尽管家族昌盛,且他是家族中的幼子,尚且并无孕育子嗣,传宗接代的压力,可是尽管如此,终究不算和美。 他从前哪里想到过这些啊,只图着自个快活便是呢!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便觉得从前引以为乐的事情其实也不过尔尔! 吃多了酒,听多了曲儿,阅多了人,渐渐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如同雾里看花,只觉得看不真切。 这几日日日着家,甭管在外如何奔波劳累,可是不管多晚归来,晚上歇息时温香玉暖在怀,便觉得整颗心里都是都落到了实处,仿佛被填满了似地,踏实。 沈毅堂心知,她人小,但性子却极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若是按照寻常的性子,只有旁人巴巴的哄着他的,哪里有让他腆着脸哄着旁人的份啊!便是他心中在如何喜欢,也是绝对拉不下那个脸面的。 可是现如今,沈毅堂搂着怀里的人儿,许是她还这样小,他原本还想着再要养上两年的,冷眼瞧着在自个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跑腿丫头长成了这样俏生生的女孩儿,又由这样俏生生的女孩儿在他的身下辗转变成了个娇媚的小女人。 脸上、身子、各处其实还是有些稚嫩的。 他比她大了一轮。 沈毅堂心中满是止不住的柔软、怜惜。 他想,便是仅仅因着这一点,他也是要必须待她好的。 第147章 怀里的春生原本紧绷的身子随着沈毅堂的低哄呢喃不自觉的松软下来。 她的心中万分复杂。 身后那人一贯爱调笑她,逗弄她,回回见了两只眼珠子就直勾勾的粘在她的身子了,让人心生惶恐,要么就是抱着她动手动脚,紧紧的纠缠着她不放。 春生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回回见了他,下意识的便是忍不住的想要躲。 在春生的眼里,他始终将她是当猫儿狗儿一般的逗着,喜欢就肆意调戏,不喜欢就冷着脸色欺凌,伴着几分轻浮,几分玩乐,未必是有是真心的,春生哪里敢当真? 她还小,情·事是何事她尚且还未来得及触及,可她打小就在围着他转悠了,深处在这高宅大院之中,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本就没有接触过任何男子。 除了家里的爹爹、弟弟以外,日日夜夜接触过的男子就唯有他了。 其实,平心而论,她对他···并非厌恶的,更多的只是害怕而已。 他是名成年的男子,浑身散发着雄浑之气。 而她起先不过只是名九岁的跑腿丫鬟,他是主子,是天人,便是光杵在他的跟前都是会令人胆寒的。 他越是这样横行霸道,步步紧逼,她越是止不住的想要躲,想要逃,仿佛对他的害怕,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深入骨子里呢。 春生是个心软的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旁人若是对她看不顺眼,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不会委曲求全,她必是冷眼相待的回敬着,可是旁人若是敬着她,待她好,她面上不说,私下却也是十倍百倍的回敬回去的。 她已经是他的人呢,尽管并非自个所愿,可是这已是个不争的事实。 她的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还完全不能够适应这样的转变。 她日日昏睡着,想要借此逃避现如今这样的现状,她的心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似的。 而今,他却这样温柔低语,如此耐着性子,处处为她考究、打算。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曾几何时竟会为了一个丫鬟如此乞哀告怜。 春生从他的语气里仿似乎听到了一丝祈求的味道,不知怎地,眼眶没来由的就那样一红。 沈毅堂感受着怀中的女孩儿的松软,一时不由愣住,只忍不住去掰春生的小脸,只见她双眼通红,他看过去的时候,她眼睛有些躲闪,只将脑袋往被子里钻,一副心虚的模样。 沈毅堂心口跳得厉害,忍不住将她整个身子板了过来,将脑袋凑了过去,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伸手去摸她的脸,嘴里不住的道着:“丫头,丫头,看着爷,看着爷···” 春生紧紧地闭着眼,脑袋直往后缩着,躲着,不敢看他。 沈毅堂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嘴里蹦跶出来了,内心一阵狂喜,他迫切的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他觉得,他觉得自个心心念念的人并非对他是全然不在意的,他待她的好,她亦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沈毅堂只觉得胸中又酸又涩,他觉得自己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只将怀中的人儿不断地往怀里搂着,揉着,仿佛要揉到心尖上去。 可是身下的小丫头如此的害羞,不敢抬眼,压根不敢与他对视,像只可爱的猫儿一样缩着,卷着。 沈毅堂心里头觉得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无奈,只捧起春生的脸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言语不能够表达的,肢体就下意识的行动了。 只捧着春生的脸,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傻丫头,爷的傻丫头,爷好高兴···” 说着忽然就吻了上去。 只捧着她的小脸,一下一下的往眼睛上,鼻尖上四处轻啄着,动作又轻又柔,一下一下的,嘴里情不自禁的呢喃着:“就在爷身边待着,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遍一遍的呢喃,夹杂着生生的情意,一时缠绵悱恻。 春生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不知怎地,见他好好地,说着说着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了。 只觉得他的手又开始往衣襟里探了进去,那吻又快又急,吻着吻着,只觉得又要变了味。 沈毅堂只有些情不自禁的顺着春生的脖子舔吻了下去,轻咬她的耳垂,双手又开始不自觉的的去拨她的衣裳,吻顺着来到了胸前。 春生只惊得忙挣扎了起来,双手忙护在了自个的胸前,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儿看着沈毅堂,嘴里道着:“别···” 顿了顿,又小声的道着:“求您了,我还···疼···” 沈毅堂原本就要往她胸前啃咬的动作猛地一停,半晌,只将春生紧紧地摁在了怀里。 春生只觉得快要被他勒死了,才听到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着:“爷也好疼,爷想你想得浑身都发硬发疼,丫头,怎么办,救救爷,爷想你想得快要死了···” 春生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下被硬邦邦的抵住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东西已经叫嚣了一个晚上了,春生只有些不知所措。 又见他十分难受似的不住的往自个身上蹭着,春生只伸手去推他,又急又羞,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道着:“你···你别这样···” 沈毅堂只埋在春生的脖颈里,他本是不会动她的,只是这会子觉得这小丫头没有原先那样抗拒他的,便止不住的想要与她多亲热亲热。 男人的表达亲热的方式往往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一种。 恍然间,只猛地抬起了手,双手猛地抓住了春生的小手,眼里有发红的趋势,只亮晶晶的看着春生,看得春生心头一跳。 沈毅堂忽然间又发红了眼,呼吸渐渐的便粗了,只哑着嗓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春生,粗声的道着:“丫头,帮帮爷好不好,帮帮爷···” 还未待春生回话,便立即低头,快速的将春生的嘴给堵住了。 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春生的手就探到了他的身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粗大。 春生只惊得瞪大了眼,一个劲儿的想要抽回自个的手,却被他紧紧地牵制住了,他的大掌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掌,而她的手心,隔着里裤,紧紧地将他的身下握住了。 她的手心发烫,只觉得手掌里的东西像条活物似的,一下一下的在跳动着,一圈一圈的在变大,在变硬,在肿胀,她根本就握不住了。 春生只觉得快要哭了。 沈毅堂只喘息的去亲春生的嘴,去吻她的脸,她的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对着她耳语着:“用些力,再重些,握紧它···” 春生已经呆愣住了,只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揉捏,上下移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忘记了挣扎。 只忽的极疼似的,只听到耳边的人“嗤”的一声,忽然间呻·吟出声,吓得春生忽然之间醒悟过来了。 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裤子褪下了,春生的手心直接触碰到了那个吓人的东西,吓得她一用力,他就在她的身上呻·吟着,发颤着。 沈毅堂只觉得痛苦又舒服,那一下,滋味忒销·魂,险些让他泄了。 沈毅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凑到春生的耳边喘息着道着:“小家伙,爷的命根子都要被你给掐断了,爷差点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了···” 顿了顿,又柔声道着:“继续,帮爷弄出来,让爷爽快爽快···” 话音刚落,又握着春生的手快速的套·弄了起来,嘴里直道着—— “重些,力道再重些···” “嘶——轻点轻点,爷要死了——” 春生又羞又燥,只觉得手指已经发软发酸了,嘴里已经带着哭腔。 夜已经极深了。 弯弯的月牙已经爬上了枝头。 整个沈家大宅已经笼罩在一片静谧当中。 主子丫鬟们各自都已经歇下了,各房各院早已经落了锁,熄了灯。 唯有斗春院的卧房里,还留有一盏晕黄的灯。 外头守夜的丫鬟们七倒八歪的倒在了偏房的炕上打着瞌睡,已是人事不知了。 而那卧房中,还在细细碎碎的传着女子不停的轻声啜泣着:“呜呜,你···你好了没···” 间或男子抽着气儿的轻哄声:“忍着点儿,爷马上就好了,唔···嗯···” 沈毅堂大半夜里又叫了一趟水,外头丫鬟们猛地被惊醒了,好在厨房时时刻刻的备好了水,只手忙脚乱的抬了进来。 春生已经累得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毅堂清洗了身子,替春生换了一条亵裤,又用帕子帮春生将她手上的浑浊擦拭干净了,一时握着她的小手,左右瞧着,只觉得有些神奇,这样小小的,肉肉的手掌,竟然让他这般舒坦,一时竟丢不开手。 沈毅堂握着春生的小手不断的放在自个的掌心里揉捏着,又忍不住放在自个的唇边亲了一口,只伸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才轻手轻脚的揭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春生躺在了里侧,沈毅堂由后将人搂在了怀里,渐渐地拥着人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148章 第二日一早,沈毅堂难得留下来用了早膳,将春生拉到了厅子,指着一旁的凳子对着春生道着:“往后就坐在这里陪着爷一道用饭···” 春生早起的时候发现自个身上的亵裤被换了,裤子穿在自个身上有些大,显然不是自个的,又一时想到了昨晚的那一幕,只觉得羞愤不已。 一早起来,她的手指发酸发软,将手放到了鼻前轻嗅着,只觉得有股子怪味。 一抬眼,便瞧见昨晚那肇事者正大汗淋漓的推了门进来,昨天晚上嚷着要死要活的人,这会子却是精神抖擞着。 只见两鬓长发被束得高高的,一派威风凛凛,满面红光,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两襟衣裳都被汗湿了,该是早起去院子里打拳去了吧。 一进来,见春生醒了,双眼发亮,嘴里噙着笑,就大刀阔斧的走了过来。 春生往日里瞧见了沈毅堂便不自觉的有些害怕,可是自打见识了他晚上可憎的面目后,才觉得白日里这会子衣冠整洁,仪表堂堂的模样,原来已是顶顶无害的呢。 春生回到了自个屋子里换衣梳洗,出来后那位爷老神在在的歪在了太师椅上,正等着她出来伺候着重新换衣洗漱呢。 春生一步一步慢慢的挪了过去。 这回倒是没有怎么为难自己,规规矩矩的举起了手让她侍奉着,只眼珠子一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春生埋着脑袋,装作视而不见。 只穿戴好了之后,只笑眯眯的地凑过来在春生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今晚还要。” 然后极快的在她脸上啵了一下。 春生的脸一热,只埋着头忙不迭的转身出去了。 厅子里伺候的人多,身后围满了,却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早膳的膳食很是丰盛,沈毅堂兴致好像极好,用勺子往碗里搅了搅就将勺子扔在了一旁,单手端起了碗里的粥就大口的喝了起来,一口下去,就去了小半碗,又举着筷子吃了几口凉菜。 见春生低着头,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着,要吃不吃的。 想着她的身子骨忒淡薄了,人又小,尚且还在长着身子呢,不由举起了筷子一连着给她夹了几个鲜饺及灌汤包,吩咐着必须都给吃完。 又往后左右瞧了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到了候在春生身后的蝶依身上,随口吩咐着:“往后吩咐厨房每日早起的膳食备得滋补些,还有爷上回从宫里带回来的上好的血燕,爷记得库房里还留了些,等会子让归莎去取了回头给炖了···” 虽未曾指名道姓的,可是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到底炖给谁吃。 蝶依闻言忙应着称是。 春生见了碟子里一连堆了座小山似的,哪里用得完。 见那沈毅堂眯着眼审视着她,只得用筷子夹着,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多少有些不习惯,坐在这里用餐,名不正言不顺,尽管他曾明言···往后如何云云,可现下自个到底仍只是名婢女,屋子里大家明面不说,私底下怕是唾沫星子满天飞了吧。 所幸再如何说道,还是不会当着她的明面去议论的,春生只作不知罢了。 沈毅堂见春生用得香甜,便觉得满意。 用完早膳后,沈毅堂便又出府了,似乎此番回府,繁忙得紧,日日在外奔波着,便是连一顿饭都是匆匆的用完的,只不知到底在忙碌些什么。 而春生则整日无所事事。 她所在的这个乃是主子爷的正屋,若无旁的事儿,后院的那些妾氏上是不得随意出入的,正方太太自是可是随意进出的,只是,春生搬到这里也是有一段时日呢,还从未瞧见过那个太太苏氏主动踏进过这里一步过。 春生见那沈毅堂日日歇在了自个的院子里。 夫妻两人皆有着独门独户的院落,显得并不亲厚。 其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甭管沈家,便是整个元陵但凡与沈家有些来往的皆深知此事吧。 春生想着印象中那苏媚初的模样,虽样容貌不算漂亮,却是端得一副端庄贵气,乃是当家主母的典范也,其实自是有一番风范的,只不知为何,竟与那位浑人闹的如此僵硬的地步。 尽管院子里偶有传言,主子爷与正房太太的关系已经和睦了许多,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春生尚且算是有几分了解了那沈毅堂的脾性了,是个典型的说一不二的人。 他喜欢的,甭管旁人乐不乐意,怎么的也得想方设法的拽紧在手里,他就是那样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而不喜欢的,春生觉得,他该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吧。 可是甭管他喜不喜欢,那苏氏都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个宅子未来的女主人,这是怎样都磨灭不了的事实啊! 想到那苏氏,自然是勉不了要提及到揽月筑里那位呢! 传闻中沈毅堂最宠爱的女人,林姨娘得势的时候,正是春生入府的时候,那个时候无意间到了庄子里避暑,便是连春生一时瞧见了,都忍不住惊为天人。 林氏花容月貌,玉洁冰清,又性子高雅,清气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是位有名的才女呢,尽管出身不好,可是家室出生又哪是自个可以选择的呢? 林氏曾经辉煌的时候,便是连苏媚初那个正房都给生生的比了下去,她是沈毅堂宠到了骨子里的女人,她也是唯一一个孕育过他的子嗣的女人,只是那样人物,不知缘何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或者在这座大深宅中,这便是后院女人们最终的结局吧。 想到苏媚初,想到林月茹,又想到东厢房的袭云,包括后来的轻舞,在想到了自个,春生只将脑袋埋在了自个的臂弯里,愣愣的瞧着窗子外头的景致出神。 就在春生发呆的空挡,只忽然听到了隔壁卧房传来了些归莎的声音,嘴里不时道着:“轻点,莫要磕坏了···” 似乎正在指挥着搬东西了。 一转眼,就从屏风那头探着身子进来了。 笑着看着春生道着:“怎么老窝在屋子里发着呆啊,小心给闷坏了,想来也是怕你闷着呢,爷前头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要咱们多陪着你说会子话聊会子天呢!” 春生看见归莎见来了,忙让她坐下,要去给她倒茶,归莎忙接过了她手里的小银壶,道着:“我来——” 反倒是先给春生倒了一杯。 春生接了,却是没有吃,只问着那头在搬些什么东西。 归莎闻言,笑着拉着春生的手走了过去,指着道:“喏,爷特意派人送过来的,吩咐着摆在卧房里,说怎么摆摆放在哪个位置,全听你的安排——” 春生顺着瞧了过去,只瞧见几个下人们正小心翼翼的抬了一道古梨花木材质的梳妆台抬了进来,后边还有几人抬了两个木箱子,一副躺椅之类的摆件。 箱子里是特意为春生制的衣裳,梳妆台是特意摆放在卧房里替春生添置的,省得老磨磨蹭蹭的窝在隔壁的小次间里不出来。 至于那躺椅,春生不知道有何用途,好在沈毅堂的卧房极大,便随手指着摆放在了窗子下。 沈毅堂卧房里的摆设精美奢华,里头其实是有股子偏男子的雄浑雅致味道的,只不知不觉的,就渐渐地添上了许多偏女性的物件,像是梳妆台,美人塌,春生的物件也渐渐地越添越多。 她的衣裳首饰有时候尚未来得及收拾,就随手搭在了屏风上,美人榻上是遗漏的帕子,几子上散落着绣花的绣绷,针线之类的,皆是她的私有物品。 一切悄无声息的在变化着。 春生往日里没怎么在意,只觉得那沈毅堂一走,自个就立马回到了自个的小次间里去了。 这会子远远地瞧了过去,才发现,甭管如何避着,但凡相处在一处,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抹灭不掉的,都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混着自个的痕迹呢! 春生忽然之间心里头有一丝慌乱,只觉得时时刻刻刻意的逃避着,安慰着自个,让自个莫要多看,莫要多想,得稳住心神,无能为力的时候,就让时间去决定着一切吧。 说不定待时间长了,说不定倦了,厌了,届时又是一派新的局面,届时在做新的打算吧。 其实她心里始终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罢了。 不只盯着瞧了多久,春生忽的醒悟过来,只猛地抓紧了一旁归莎的手,嘴里喃喃的道着:“归莎姐姐,我想要出府一趟——” 归莎见春生方才还好好地,只不知怎地,忽然之间呼吸就急促了起来,默默地盯着她瞧了一眼,拉着她的手回着:“你的休值,现如今可不归我做主,你得去与主子爷说。” 顿了顿,又问着:“是不是想家里呢?” 春生只胡乱的点了点头。 第149章 | 那边的果脯铺子弄好之后, 林氏曾托人过来给春生捎过一回信,还连带着捎了许多果脯给她尝鲜。乐-文- 以往庄子里路途遥远,两三个月才能回一躺,此番就挨着没几条街,该是方便许多呢。 可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春生起先日日胆战心惊, 担惊受怕的, 到这几日的心如止水, 又一团乱麻,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又或者,她现如今的这番情景,她委实怕家里, 怕母亲担忧, 便下意识的躲避着。 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她该如何与母亲说得出口呢? 一时又想到夜里沈毅堂的那番话,春生只觉得有些烦闷无章。 日日窝在这间屋子里,她只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她想要出府一趟,想要与家人在一起。 这日晚上洗漱后,春生难得没有那么快的歇下, 只穿了身轻便的衣裳坐在窗子前,手里拿着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络子,一直等到了来了几分睡意,那沈毅堂还未曾回来。 沈毅堂这段时日委实繁忙, 春生不由又想起他说什么来着,好似说过段时日得出趟远门吧,不知奔波的事儿是否之相关。 一直将要到了落灯时分了,前头打发小厮过来知会,说是今夜在衙门处理公事便不回了。 蝶依见春生还未曾入睡,忙过来告知她。 春生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微微叹息了一下。 沈毅堂这么一忙,就一连忙活了好几日,皆是彻夜不归的。 期间春生到书房去过两趟,每日上午在卧房进行打扫,将两间屋子上下打扫干净,晌午睡上一个时辰的午觉,下午便到书房与莞碧说会子话,看会子书籍打发时日。 这日刚从书房回,正预备踏进屋子,忽而瞧见蝶依远远地迎了上来,脸上表情好似有几分焦急,只几步走了上前,有几分激动的小声地凑到春生的耳边道着:“春生,你可回啦,正要去寻你的,老夫人院里的莺儿姐姐方才过来了,说老夫人要唤你前去问话呢!” 春生听了一愣,还未曾说话,又见蝶依扭头往正屋那头张望了下,又继续道着:“听说主子爷方才也回府了,这会子就在世安苑给老夫人问安呢,太太也在,这会子派人过来唤你,不知所谓何事,不过大家私底下皆在相传,定是要——” 说着冲春生眨了眨眼,脸色含着喜色道着:“总之应当是喜事儿吧,你快些收拾收拾,莺儿姐姐还在厅子里等着你了——” 蝶依挤眉弄眼着,她以为的喜事,春生自己听得懂的。 只是,春生微微皱眉,她那日分明听沈毅堂说得真切,关于那事儿,他是自有安排的。 春生心里一时没底,不过老夫人的通传,到底耽误不得,春生便随着蝶依匆匆的往里去了。 春生一过去,便瞧见屋子外有几个小丫头正尖着耳朵躲在门外偷听着,见春生与蝶依过来了,立马恭敬的打了个招呼便各自散去了。 往里一走,便瞧见一个身穿桃红色的裙子的圆脸女孩儿正在厅子里等着,归莎正拉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话呢,后头小蛮手里提着个小银壶静静的候在一侧。 那圆脸的姑娘便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莺儿,只见她十六七岁芳龄,身形略显丰盈却并不显胖,肌肤白嫩如雪,生了一对弯弯的月牙眼,圆圆的脸上还生了一对小酒窝,生得十分的讨喜。 去年被抬了一等,与云雀两个一左一右侍奉在老夫人身侧。 云雀稳重周全,莺儿伶俐讨喜,两人深得老夫人的喜爱。 春生因着绣心的缘故,与莺儿打过几次交道,两人算是相识的。 春生一进去,便笑着打招呼,唤着:“莺儿姐姐。” 莺儿见了春生,忙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着:“春生妹妹,你来了。”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春生一番,只连番夸赞了一番。 末了只对着春生道着:“老夫人还在等着呢,咱们边走边说。” 一时,春生便跟着莺儿一道往世安苑前去。 待出了斗春院,便见莺儿脸上的笑渐渐地止住了,只有几分担忧的冲着春生道着:“妹妹,我方才瞧见屋子里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你等下过去的时候···心里得有个底儿才好···” 原来方才莺儿并不在屋子里伺候,她是亲自去厨房替老夫人端药膳去了,那会子刚踏进屋子,便得了这么一个吩咐,便匆匆的赶来了,只冷眼瞧着里头的氛围有些诡异,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春生听了心里头一沉。 却仍是捉摸不透,她日日身处在斗春院,几乎是极少踏出过院外的,按理说该不会犯什么事儿,招到啥忌讳才是,可是听莺儿这般描绘,她的心里一时没底。 若说这么久以来能够让她心虚的事儿倒是有那么一件,又想到那沈毅堂与太太苏氏皆在,春生微微皱眉。 罢了罢了,横竖有什么事儿待会子过去便知晓了,自个在这里瞎琢磨亦是枉然。 且,此番一连着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春生觉得,便是连天塌下来,她都会不惊不乱了,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她都经历了,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安苑。 院子极大,老夫人喜欢热闹,往日里各处皆是小丫头们穿行说笑的欢乐声,可是这会子整个院落却是静悄悄的,门庭幽静,有几分森严,无人敢大声喧哗,一看便知与往日不同。 春生随着莺儿往里走的时候,恰巧碰到一位嬷嬷恭敬的将济世堂的徐大夫打里头送出来。 这位徐大夫之前给春生诊过脉,春生有几分印象,一出来,春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徐大夫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旁经过。 春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渐渐地下沉。 莺儿先进去报备,春生在外候着,不多时,便瞧见莺儿复挑开帘子出来了,只冲着春生招了招手,春生便垂着头,慢慢的跟着莺儿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静得有几分诡异。 待进了屋子,一眼便可以瞧见老夫人正歪在正对面的罗汉床上,一头银丝被一丝不苟的盘起,额间佩戴着抹额,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鲤纹锦缎,显得精气神十足,正眯着眼,一动不动的向着这边看过来,脸上不喜不怒,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一旁太太苏氏正侍奉在一侧,青丝高盘,头上绾了一个贵气的抛家鬓,戴着一支八宝金钗,简中取奢。身上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锦褂,面上擦了些粉脂,五官寻常,满色淡淡,却显得有股子云淡风轻的气势。 下边太师椅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这会子却是正襟危坐,难得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春生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就立马直直的看了过来。 春生不过粗略的瞧了一眼,瞧见他的左手随意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上头平日里形影不离的那个护腕不知何时已经被取了下来,此刻上头正缠绕着白布,似乎被重新包扎过了。 春生明显一愣,大概总算知晓老夫人将她唤来的原因了,尽管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了。 她飞快的瞧了一眼,便立马垂下了头,只盯着自个的脚尖,不敢抬头四处张望。 待走了一阵,莺儿屏着气息,恭恭敬敬的道着:“回老夫人,春生已经带到了···” 莺儿话音刚落,春生便立即跪下磕头,道着:“奴婢给老夫人、给爷、给太太问安!” 老夫人没有叫起,只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缓缓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春生。 春生现如今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可谓是一天一个样儿,这段时日身子愈发长开了,且已渐知情·事,日夜受到了浓情浇·灌,只觉得脸上青涩与娇媚并存,一时让人移不了眼。 老夫人对春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瞧见她身子小小的,浑身怯怯的,却又强自端得一副沉稳的做派,且生得貌美伶俐,便觉得印象不错。 可是此番只见她容貌愈加迤逦,秀美绝俗,只见眉翠唇红,齿如含贝,气若幽兰,年纪虽不大,可峨眉淡蹙间,却已有勾魂摄魄之态呢。 老夫人眯着眼盯着春生瞧着。 没有叫起,春生便一直跪着。 坐在老夫人跟前的苏氏神色淡淡,看了底下的春生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沈毅堂看不下去了,欲走过去将春生给扶起来,这是他平日里悉心呵护,捧在手心里的人儿,委实见不得她遭受半点儿委屈。 哪知,刚欲起身,老夫人一个眼神就给瞪了过来。 沈毅堂有些为难,一方面不想忤逆自个的母亲,另一方面怕惹得老夫人不快,结果到头来遭受的还是那小丫头。 便一时忍着,只眼睛一直不由自主的粘在了她的身子上,舍不得移开。 半晌,才听到上头老夫人淡淡的道着:“你们家主子手上的那道伤是你弄的?” 老夫人话说的极慢,语气亦是淡淡的,不辩喜怒。 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答案。 第150章 春生只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地上,见老夫人这样开门见山的直接发问,闻言,睫毛轻颤。 半晌,只如实回着:“回老夫人的话,爷···的伤确实是奴婢造成的,奴婢罪过,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问话的人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回话的人亦是供认不讳,丝毫不见隐瞒及推脱。 老夫人定定的打量着春生,许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干净利落的不打自招吧,半晌,只微微眯起了眼。 她还以为多少会求饶,或者哭诉之类的,却不想直接揽了过错,不做任何辩解。 老夫人只将春生看了又看。 其实早在前些日子,老夫人便听到身旁一个伺候的嬷嬷无意间念叨过一句“这么热的天,少爷手上怎地还戴着个护腕不离手啊,可不得冒了一层汗啊”。 其实老夫人当时亦是瞧见了,也有些奇怪,只以为他刚从衙门里头回来,还未来得及脱卸。 便未曾在意。 却不想,就在早几日晌午歇息初醒的时候,复又听到两个小丫头躲在帘子外头咬着耳朵,说是早几日无意间冲撞了爷,只瞧见爷的左手似乎有些使不上力道,像是伤着了般。 老夫人听见了,便将那两个丫鬟唤到了跟前,问了个清楚明白。 随即微微皱紧了眉头。 刻不容缓得想要派人将儿子请来,好生探究一番。 却不想此番公务繁忙,那沈毅堂已经连着好几日未曾着家呢。 这内宅的一举一动以往皆逃不过她的眼睛,可是这会子将掌家的权交到苏媚初手里头之后, 见她将府中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便渐渐地彻底丢开了手。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只派人将苏媚初请了来,将事情全权交由她去查明了。 这日沈毅堂一回府,便早早的派人候着呢,见他一回,直接将人给请到了世安苑,将那手里的护腕揭开了一瞧。 果然。 思及至此,老夫人眼底有些冷岑。 其实老夫人已经多年不直接过问后院的事儿呢,便是其中有些什么龌蹉,只要未曾牵涉其根本,大抵亦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一把揭过呢。 内宅之事儿当是如此,不可样样较真,不然永远只有操不完的心。 可是,旁的事儿再如何龌蹉,这半截身子都已没入黄土里头的人呢,哪里又看不开的时候。 可是凡事皆有例外,但凡只要这事是涉及到那沈毅堂的,老夫人如何都忽略不了。 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胆敢伤着了自个的主子,不论是不是有意的,终归避免不了冲撞了主子的事实。 况且,似乎还不仅仅是冲撞了而已。 竟惹得自个的儿子帮着隐瞒下来了。 老夫人起先一眼瞧见那手掌上那两排深深的齿印时,只猛地唬了一跳,那深深的牙齿印只生生的陷入了皮肉之中。 尽管大半个月过去了,猛地瞧着依然觉得狰狞可恐,可以想象得到,当初是花了何等的力道,简直是要往死里咬啊,该是有多恨啊! 老夫人满是心疼与愤恨。 儿子院子里的事儿她还是关注得较多的呢,现如今也唯有五房的事儿能够令她忧心呢。 沈毅堂将书房里的小丫头升了一等丫鬟,派到了自个身边贴身伺候着,并将其收用了的事儿她是略微知晓的。 老夫人彼时早在庄子时便已知晓那丫头入了儿子的眼,当时还想着待府里的事儿忙完了,届时再来亲自安排一番,她特意将娘家的尹老太太及其侄女尹芙儿留了下来,便是为此做着打算呢。 想着怕儿子不同意,届时便又添上了那个小丫头一并给纳了,合计着应当无甚问题。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那样天大的事情,哪里还顾忌得上其他的,此事,便随着沈毅堂外出公干,数月未归而渐渐的淡了下来。 哪知,那厢儿子才刚回来,便直接将人给弄去了。 老夫人淡淡的打量着地上规规矩矩的跪着的女孩儿。 这女孩儿颜色太好,生得太美了,尽管年纪尚小,却已是花颜绽放,风华愈现了,且端得一副波澜不惊的气度,不由令老夫人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风华绝代的人。 可是老夫人却是万万不希望自己骄傲的儿子又重蹈当年的覆辙。 老夫人紧紧地盯着春生。 过了许久,只挑眉道着:“你倒是承认的爽快,是不是料定了会有人替你开罪?你可知有意重伤了主子,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不曾?” 春生心知此番事情闹到了老夫人跟前,还特意派人将她唤来了,定是要追究到底呢。 肆意伤害主子,这可是府中的大忌,无论是在哪家府里,绝对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且伤害主子是一回事,便是往深了想,勾着主子隐瞒不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呢。 作为那沈毅堂的母亲,老夫人自不乐意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个儿子身上的。 春生咬牙,只往地上复又磕了一个头道着:“奴婢绝无这样的想法,还望老夫人明察,奴婢···”春生握紧了手指,“奴婢并非是有意的,奴婢深知,这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还请老夫人责罚。” “哦?责罚,你觉得你当得起怎样的责罚?”说到这里,老夫人不辨喜怒的脸上忽地一变,只扬了扬眉忽然冲着一旁屏着气息伺候的云雀道着:“你且告诉她,让她自个说,她该当怎样的责罚?” 云雀被老夫人点名,只有些惶恐,手中捏紧了帕子,却是强自镇定的看着前头的春生道着:“方才特意请了济世堂的徐大夫过来为爷诊断,徐大夫说···” 云雀语气顿了顿,只觉得底下一道锋利的目光向她扫来了,她的面上一顿,半晌,只小声的道着:“徐大夫诊断说爷手上的伤因伤了筋脉,又···又护理不当,恐往后将···往后大拇指将···” 只小声的挤出了几个字,道着:“怕是会不甚灵活了···” 春生听了浑身只猛地一颤。只下意识的睁大了眼愣愣的看向一旁的沈毅堂。 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沈毅堂的目光微闪。 春生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老夫人只将视线定在了春生的身上,面色一愣,只一字一句的道着:“你且说,你当得起怎样的责罚?嗯?” 老夫人说得极慢,便是面上甚至都不见任何怒气,只是老夫人双目如炬,本就是出身世家,乃是为簪缨之族的贵夫人,又见识多广,身居内宅高门整整几十年威严屹立不倒,她见证过两朝更新换代,培养子成才,女成贵人,这样的人物又岂是个简单的。 定定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只觉得有股深深的压迫感,令人无处遁行。 春生只咬了咬牙,脸上一片苍白,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只觉得老夫人的视线就像是一把刀,平静,却是极为缓慢的一寸一寸将她凌迟着。 而心底亦是有股子酸涩感,只觉得有股愧疚油然而生。 她并不知,她将他伤得那样深··· 可她的的确确的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道了啊,她那一刻明显是有些魔障了。 早该知道的,他留了那么多血,他的皮肉都将要分离了,他痛得青筋都要暴起来了。 他还将伤口日日闷在了护腕里。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 春生的眼眶一红,只伏在了地上,哑着嗓子道着:“皆是我的过错,我···奴婢自知罪过,愿意接受任何责罚,便是将奴婢打了板子或是···或是直接发卖了,奴婢亦无任何怨言,还望老夫人宅心仁厚,不要牵连到奴婢的家人们,奴婢任凭老夫人发落···” 顿了顿,只小声的呜咽着:“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只这一句声音极小,怕是出了她自个外,尚且无人听得到吧。 老夫人看着春生匍匐在地,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儿。 老夫人早年的性子气势凌云,并且是有些吹毛求疵的,眼底最是容不得沙子了,亦是嘴容不得挑战主子权威的奴才了,若是彼时年轻那会儿遇到了这样的事儿,早就命人推出去直接将人给处置了,哪里还容得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可是,自人老了以后,心性反而愈加平衡了许多,尤其是重病以后,只觉得便是连多一天的寿命都像是捡来的似的,心性也随着愈加的豁达,性子愈加的和善了,对人对事也随着多了一分怜悯及宽容。 方才还觉得极为恼恨的事儿,一转眼,只渐渐地心平气和了。 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儿,见一旁的苏氏看了过来,半晌,老夫人只开口却是对着一旁的苏氏道着:“犯了错就该受罚,若是此番就这样轻轻地揭过了,难免不能服众,往后还如何管教府里的下人,既然现如今由你掌着家,此番便由着你来发落吧···” 老夫人话音刚落,便见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沈毅堂忽然从座位上立了起来。 第151章 | 沈毅堂直接走到春生跟前, 提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春生一时不察,整个人都被带得有些踉跄。 沈毅堂手臂箍着她的腰身,将人扶稳了,抬头便对着老夫人笑呵呵的道着:“太太, 这人训过就得了, 哪里还用的着在发落···” 顿了顿, 又继续道着:“这小丫头乃是儿子房里的人, 又不是寻常的婢女,横竖往后儿子是要抬举她的。再说了,那点小伤就跟挠痒痒似的,哪里有说的那样严重, 她又不是有意的, 太太就别操心儿子屋里的事儿呢, 免得费了心神···” 老夫人听了,却是强忍怒笑着:“是个丫鬟姑且只算个以下犯上,可若是你屋子里的人, 这人还未抬举就这样放肆,倘若往后抬了主子,那岂不是要上天了不成?” 春生听了只咬牙垂目。 沈毅堂摸了摸鼻子,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顿时就笑了起来,嘴里着道:“您看这幅小模小样,胆子就跟只小兔子似的战战兢兢, 这样的如何上得了天啊,太太,您可真是太抬举她了···” 顿了顿,见老夫人还有余气未消,只挑了挑眉,旁若无人的道着:“说来,这事儿还真是不能怪她,是儿子让帮着瞒着的···” 说到这里,只神色似乎有些怪异,“您也瞧见了,这丫头身子骨太小了,哪里就经受得住儿子的折腾,头一回,她都疼的快要断过气了,腮帮子都要咬断了,儿子正在关键时刻,哪里停得下来,这不,便将手伸了过去···” 沈毅堂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老夫人只忽然间就睁大了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在这里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些给我住嘴,你平日里口无遮拦就算了,如今···怎能···怎能这样胡言乱语,不知轻重,真是要气死老婆子我了···” 老夫人面色稍毋,气得满脸通红。 这样堂而皇之的就将床帏之事张口就来,能够说着这样混账话的,满宅子除了这沈毅堂还有谁能够这样气定神闲的说出口。 屋子里都是些伺候的丫鬟婆子,只瞧见身后的嬷嬷听得满脸的尴尬,但到底是过来人,强自端着,可是底下那些个丫头却是各个红了脸,只埋着头,手里的帕子就要搅断了。 便是连坐在老夫人身旁的苏媚初亦是听得满脸的报涩,尽管端得一副云淡风轻,但是脸上明显已是晕红一抹了。 而春生的脸快要红得滴出血来了,她简直快要哭出了声儿来,只紧咬着双唇,垂下了头别开了脸。 沈毅堂大掌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嘴上却仍是嬉皮笑脸的道着:“这本就是儿子的床帏密事,哪里就乐意说不来,还不是见事儿闹大了么。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儿子在床榻之上被人咬成了这样,还不得让人给笑话死啊?且小丫头还这般小,将来传出去还不知道传出些个什么名堂来,什么‘恋童癖’,‘自虐’之类的,儿子脸皮厚,甭管外头传些什么,自是不会在意的,只儿子虽爱胡闹,多少还是顾忌着咱们沈家的脸面的,是以,这才瞒了下来···” 顿了顿,又看向老夫人问着:“您说,这些都是儿子风流好色造成的,关人家小丫头什么事儿,人家兴许还觉得委屈上了呢···” 顿了顿,又小声的嘀咕了了句:“躺在床榻上几天下不了地,这才刚好,又是责罚又是发落什么的···” 老夫人见他越说越起劲,只怒骂着:“孽障,还不快些给我住嘴···” 沈毅堂只摸摸鼻子,见好就收。 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其实,兴许也不见得多恼怒,并未曾气着身子,不过是被那些个荤话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罢了,不然沈毅堂也不会说得如此起劲呢。 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 当然,只是对其他人而已,对于沈毅堂来说,他兴许不知尴尬为何物吧。 一旁的苏媚初见状,看了底下的沈毅堂及他怀里的春生一眼,沉吟片刻,只淡笑着对老夫人道着:“母亲,既然是闹了个误会,现如今也解开了,媳妇正好省下一茬,也好躲个懒。” 顿了顿,又道着:“我知道母亲其实也不乐意动罚的,不然也不会将这事儿派给媳妇了,母亲,爷日日在外奔波,已经好几日未曾回府了,母亲不日日念叨着么,这会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怕是连口热茶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吧,既然事情是个误会,那便就此揭过了吧,省得闹腾得人尽皆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呢?” 说着,方又道着:“媳妇这就去吩咐厨房,晚膳为爷备一桌爽口的酒菜···” 说着看向了沈毅堂,神色如常的道着:“爷晚膳莫不过来陪着母亲一道用吧,母亲好几日未曾瞧见爷,嘴里都念叨了好几遭了···” 苏媚初三言两语就避重就轻的将春生的事情给揭了过去,继而将话题引到了旁的事情上。 老夫人闻言,瞧了苏媚初一眼,面色稍缓。 沈毅堂抬眼深看了苏媚初一眼,从善如流的对老夫人道着:“行,儿子本就预备着晚膳过来陪着太太一道的,太太时时刻刻念叨着儿子,儿子也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太太呢!” 老夫人瞪了沈毅堂一眼,嘴里道着:“你只要别时时刻刻这般气我,老婆子我就感恩戴德了···” 沈毅堂嬉皮笑脸的道着:“我哪里敢气您啊!” 说到这里,只低头看了春生一眼,便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对着老夫人道着:“那儿子这就先领着这丫头回院子伺候着去洗漱了,因着儿子的事情惹得母亲担忧,委实是儿子不孝,等会子儿子自罚三杯,特意替您负荆请罪。” 老夫人闻言,顿时忍不住笑骂着起来了。 自沈毅堂领着春生走后,老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忽地拉着一旁的苏媚初的手道着:“只苦了你呢。” 苏媚初淡淡着笑着,眼底并无甚委屈,许是追逐了这般久,从一开始,就是如这般充当着一个旁观者角色的缘故吧,她从未走近过他的视线里。 从前是看着他与林月茹。 现如今是看着他与这个唤作春生的小丫头。 兴许,往后怕是还会继续看着他跟其他人。 她已渐渐地习惯了,也已渐渐的释然了。 她已不抱任何期望了。 却说沈毅堂拉着春生从屋子里出来以后,见她满脸通红,又满眼通红的,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轻笑着:“今日吓着了吧,莫怕,横竖有爷在呢!” 又问着:“方才跪了那么久,腿疼了吧,待会子回去爷亲自替你捏捏。” 说着只伸手往她的脸上掐了一把。 春生微微躲了躲,没有躲过,只双目微闪。 又见他言笑晏晏,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不由将视线落到了他的手掌上,定定的看着,半晌,只小声的道了声:“对不起。”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将他伤得那样重。 沈毅堂见她小脸满是愧意,忽地心下变得柔软了起来,只伸着被重新包扎过的手掌将她的小手握紧了掌心里,捏紧了,嘴里道着:“你现在终于知道你平日里究竟是如何待爷的了吧,爷贴着心窝子的待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压根就不知道心疼爷···” 见她眼圈通红,沈毅堂顿了顿,只去摸着她的脸,道着:“哎,哎,你可别掉金豆子啊,爷可最见不得你哭了,你···你其实也不用太内疚,你瞧,哪里就使不上力呢,根本就没有说的那样严重,太太是因着关心爷,便有些小题大做了,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 顿了顿,只小声的凑到春生的跟前道着:“不过,这段时日确实还有些不大利索,所以,往后每日晚上皆得劳累你呢。” 春生起先还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待见他暧昧不明的盯着她瞧着,只猛地领会过来,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沈毅堂瞧着眼热,忍不住凑过去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春生瞧见外头时不时的有丫鬟婆子经过,只忙别开了脸儿,沈毅堂瞧她着实害羞得紧,便也不为难着她了。 只一手牵着她,一手轻轻地揽着她的腰,嘴上笑着道:“走,咱们回去罢,爷这几日可真是累坏了,看在爷这几日在外奔波操劳,不辞辛苦的份上,你个小东西这几日可得给爷省点儿心思,定要好好伺候着爷,可别在跟爷闹脾性,惹得爷不痛快了,知道么···” 沈毅堂轻轻揽着春生,两人不紧不慢的出了世安苑。 沈毅堂忽然间就开始变得絮絮叨叨起来,不时低着头凑过去打量着春生,又自说自笑着。 春生因着这日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一时心里头有些乱,他自说自话的时候,偶尔小声的附和两声,便见他眉毛挑得老高,嘴角扬着不自觉的带着深深地笑意。 第152章 出世安苑的时候,春生无意间瞧见了前头游廊的尽头有道略微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的拐到一旁的小径上,然后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假山后。 那条道正是春生与沈毅堂此刻行走的,乃是通往斗春院的路径。 春生顺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瞧了好几眼,心底有些疑惑,若是没有瞧错的话,那人该是袭云姑娘身旁的银涟吧,她怎么会如此神色匆匆的出现在这里呢? 许是这里头有她相熟的姐妹,特意过来玩耍,又许是知道春生被老夫人召唤过来的事情,特来前往打探消息的吧,又或者··· 春生若有所思。 甭管五房后院里一个小小通房跟前的小丫头如何会出现在老夫人的院子外,自是没有人关注的,反倒是,这一日世安苑上下,包括整个府里好些下人们都瞧见了,一贯威严霸道的沈家五爷这一日难得的温情脉脉,手中竟然全程悉心的牵着一名女子,不时言笑晏晏,关怀备至。 起先,大家还以为一连着好几日彻夜不归的沈五爷是不是又往府中带回来了哪个相好的呢。 远远地瞧着只觉得是个样貌迤逦的女子,待往近处些瞧着,只觉得尽管打扮的素雅,却忍不住叫人眼前一亮,只见她寐含春水面如凝脂,尽管素衣淡容,可是抬目浅笑间,只觉得玉面芙蓉,婉转峨眉,只叫那一池春水都失了颜色。 这才发现面貌瞧着有些许眼熟。 后来才知晓,原来竟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乃是那沈五爷的新宠,沈五爷原先书房的伺候,后被收了房的小丫头陈春生啊! 众人只感叹着,看来这五房不久后怕是又得添上一位主子的位分呢。 一时,羡慕与之,嫉妒有之,或叹息有之,总之,到底是喜是乐,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罢了。 却说春生与沈毅堂一同携手回了斗春院,院子里的众人瞧着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如此亲密,不由纷纷目瞪口呆。 要知道往日里两人再如何亲近,皆是关着门在屋子里头,旁若无人的情况下进行的,沈毅堂虽爱对她动手动脚,却也不会当众对她欺凌的。 从前是在书房里,现如今亦是在里头的卧房里,以往书房里的莞碧或许知情,可是正屋里头,春生常窝在里头的小次间里,便是每逢每晚那沈毅堂归来时,她也鲜少外出伺候,沈毅堂对此也并未曾多言。 是以,尽管知晓春生被那主子爷收用过了,可是到底还未正是的抬举过的,至多算是名通房丫头而已,便是主子爷偶尔许了她一同上桌吃饭,饭桌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很,从未瞧见过打情骂俏之类的。 是以此番,猛地瞧见那沈毅堂牵着春生,一手还轻揽着她的腰,两人一副亲昵、浓情蜜意的模样,主子爷还全程都带着笑意,明显兴致极好。 院子里的若有人一时都惊呆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各个殷勤的端茶倒水,上前伺候。 春生见院子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只有些别扭,不由挣扎,却见那沈毅堂放在春生腰间的手捏了她一把,春生只觉得有些痒,挣扎得更厉害了。 沈毅堂见状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得意,进了屋子倒是将春生放开了。 只大刀阔斧的坐在了椅子上,接了热茶吃了一口。 春生有些不大自在的立在了一旁,只想着要进屋去,却见那沈毅堂忽然间对着她道着:“挑两名丫鬟随身伺候着吧,往后手里头的活计放一放,爷早就同你说过了,你只需伺候好爷便是了,旁的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春生闻言,有些微怔。 一旁的蝶依抬眼看了春生一眼,脸上止不住露出喜色。 其余的丫鬟们听了不由耐人寻味的对视了好几眼。 却见候在沈毅堂跟前殷切伺候的蝶艳闻言,手下一顿,添茶的小银壶一抖,险些洒落在了沈毅堂的衣裳上。 沈毅堂抬眼瞧了她一眼,难得兴致好,没有计较,复又将视线投放到了春生身上。 春生看了沈毅堂一眼没有说话,半晌,只道着:“这本就是我的伙计,我···我不用人伺候···” 她本就是奴才的身份,并不愿因着委身于他,便因此而觉得身份就高人一等了。 伺候的奴才与后院的女人们,身份上许是隔着主子与奴婢的距离,可是身份越高有时候却是被禁锢得越紧越劳罢。 春生从前在书房里整日忙活着什么,这会子到了这正房里便随着从前一样,该干嘛就干嘛。 每日擦桌子擦地,有好几次那沈毅堂瞧见了,只有些心疼,可是春生却觉得那样心底里才算踏实。 沈毅堂挑眉闻言,却道:“你自个不挑,那爷便亲自为你挑好了,到头来不合意可别怪到爷的头上来了···” 一时,视线往屋子里一扫,见里头有六七名丫鬟,沈毅堂的眼神有些犀利,一时扫过去的时候,便见有几个胆小的怯懦的低下了头。 沈毅堂微微眯着眼,伸手随意的一指,嘴里漫不经心的道着:“你,还有你,往后你们二人就贴身伺候着你们的新主子,你们现如今手头上有什么活计可暂且放下,回头让归莎安排下,给你们二人各升一道品级,你们二人得需将人给我好好伺候好了,往后自有你们发迹的时候。” 顿了顿,又对着屋子里所有人道着:“她陈春生乃是爷的女人,大家往后都须得敬着她,都听到了么?” 沈毅堂话音刚落,便见一旁的蝶依,与立在角落里的小蛮两个同时跪下,只忙对着沈毅堂道着:“奴婢遵命。” 后又各自反过身来给春生磕了一个头。 而屋子里的其余几人闻言亦是随着赶忙称是。 春生忙将蝶依,小蛮二人搀扶了起来,一抬眼,便见沈毅堂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角微微翘起。 顿了顿,又对着一旁的蝶依道着:“去将你们主子小次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往后便搬到爷的卧房里来,同爷住一个屋子里。” 虽看似是随意指的,可是沈毅堂其实观察细致入微,自然晓得春生与哪几个关系好亲近些,虽唤不出名字,但瞧着是些个老实本分的,该是会精心些。 沈毅堂数日未归,一回来其实有些劳累了,他这几日出了城,日日夜夜在外奔波,没睡上几个好觉,这会子归家,又历经着世安苑这一茬,只觉得疲惫,可精神却还是抖擞着。 一时说完,便命人备水沐浴,自己起身拉着春生的手便直接回了里头的卧房里。 两位正主走了,却不知因着沈毅堂后头的那一记话,就像是一道闷雷,只震得整个院子里闹开了锅呢。 沈毅堂在里头沐浴,水声四溢。 蝶依与小蛮两个在春生原先住的小次间里替她收拾东西,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皆整整齐齐的在那里摆放着呢,以往便是由着蝶依替她从下人住的屋子里收拾过来的,是以此番便是熟门熟路的。 而春生则坐在沈毅堂卧房里的美人榻上发着呆,看着蝶依悉数将自己的东西一趟又一趟的运过来,与他的混合在了一块儿,慢慢的填满了整间屋子,心中想着这一整日里所发生的事情,春生心中十分的复杂。 屏风后的沈毅堂忽然在唤她:“丫头,将衣裳给爷递进来——” 春生听了没有反应。 还是一旁的蝶依快速的走到春生跟前,轻唤了她一声,又缩着脖子往屏风后头指了指。 春生这才回过神来。 只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为他备好的里衣,便起身默默的走了过去。 沈毅堂想让春生伺候他沐浴,这处在青天大白日里,春生自是不乐意。却不想,他便使唤着她送这送那,变着法子来折腾她。 春生绕过屏风,便瞧见里头热气弥漫,里头有股子热腾腾的气息,有些熏人,春生慢吞吞的走过去,垂着脸,眼睛紧紧盯着鞋尖不敢乱瞟。 只背对着将他的里衣搭在了一旁的衣撑上。 正欲退出来,却又听到身后低声的道着:“过来,替爷擦擦背。” 春生洋装没有听见,只忙从一忙溜了出去。 却听到身后笑骂着,道着:“德行。” 沈毅堂沐浴后,只觉得精神奕奕,原先的疲惫被完全冲散净了。 一出来,便瞧见春生正弯腰在软塌上摆弄他的外裳。 沈毅堂远远地倚靠在屏风处抱着臂认真的瞧着,见她背对着他,身姿纤细单薄,瞧着她微微弯着腰,手中的动作极为认真、细致,面色恬静,沈毅堂只忽然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由着后头将人直接一把给揽在了怀里。 春生被他悄无声息的动作给唬了一跳,恰好后头的蝶依从小次间的屏风后头抱着一盏小乌木,箱过来,猛地瞧见那沈毅堂只穿了条白色的里裤,身上随意披着件里衣裳,敞开着,直接袒胸露脯的走过来,就将春生搂住了,然后抱着人直接就往里走去。 蝶依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一红,只忙返回了小次间里,将随后正要进来的小蛮给拦了回去。 第153章 沈毅堂直接抱着春生坐在一旁的躺椅上。 春生见他衣衫不整的,里衣披着要穿不穿的,露出里头精壮的胸膛,那胸腹间肌肉鼓鼓的,只瞧着有些吓人。 沈毅堂抱着春生,将她放在自个的腿上,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沈毅堂紧搂着春生的腰,笑眯眯的盯着她瞧着。 春生双手死死的撑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凑近。 他身上还在淌着水,手心下满是凸凹不平,鼓鼓的,又滑又腻,春生双手发颤。 只见沈毅堂直勾勾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嘴里方道着:“方才在回的路上还乖顺得紧,爷还以为你终于晓得爷的好呢,结果不过才一转身的间隙,就对着爷爱答不理的,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说着便张着嘴,作势要来咬她。 春生死撑着他,不让他靠近,他的双手就像是一根铁钳,死死的将她禁锢住了,躲无可躲。 春生始终想不通,怎么好好地,忽然间就又这样了,她始终不太习惯与他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 顾忌着蝶依与小蛮还在后头,生怕让她们两个给撞见了,春生只忙在他腿上挣了挣,嘴里央求着:“您快放我下来,奴婢···奴婢好伺候您更衣···” 却见沈毅堂微微凑近她,在她的耳边低声的道着:“替爷脱衣···” 春生一愣,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只“噌”的一下就红了。 她忙挣扎着要从他的腿上下来,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随时随地的就开始要发·情呢。 沈毅堂见她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只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揽着就要去亲她,嘴里道着:“好几日没有见到爷,想不想爷?嗯?” 不待春生回答,就紧搂着她。 见春生试图挣扎,他大掌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给制住了,只将脑袋凑到她的脖颈间轻嗅着,嘴里喃喃的道着:“丫头,这几日爷想你想得日日睡不着···” 说着张嘴便将春生的耳垂含住了。 春生身子一颤,只忙挣着,嘴里焦急的道着:“别,屋子里还有人呢···您别这样···” 沈毅堂边亲着她,手边往春生衣襟里探着,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着:“放心,早退下了,没人瞧见的···” 说着一只手就摸到了春生的肚兜,然后顺着往上探着,只隔着肚兜去揉捏着她胸前的那两团软绵,又伸出两指去拨弄着那软绵上突起的小果子。 春生惊得睁大了双眼,这青天大白日的,她如何能与他干着这样的事儿。 只忙扭动着,挣脱了一只手出来就去阻拦,抓着沈毅堂的手臂,推着他,嘴里央求着:“您等会子还得去老夫人院里用饭,晚了怕来不及了···唔,别···别···” 春生忽地轻呼出声。 原来沈毅堂另外一只手探到了春生的裙摆下,隔着亵裤探到她的腿心处便开始揉捏了起来。 春生大吃一惊,吓得脸都白了。 却见那沈毅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着:“爷知道,爷自有分寸,你别挣——” 顿了顿,只咬着牙小声威胁着:“别动,当心外头的人瞧见了——” 春生一愣,这才意识过来,两人坐在了躺椅上了。 这躺椅就是早些日子那沈毅堂新添的,当时归莎问春生摆放在哪里,春生见窗前有块空挡,便随手一指,就将那躺椅摆放在了这里。 这会子就摆放在了窗下,窗子被撑开了,窗外的景致极好,视野能够瞧见大半个斗春院的院落,院子里偶有丫鬟们经过,不过正屋的台沿要比地面高出好几阶,外头又摆放了几盆长势极好的灌木盆栽,将视线阻挡了一些。 从里头往外头瞧得真真切切,可是从外头往里头却是瞧不真切。 可是春生仍是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得让外头的人瞧见了,只觉得羞辱。 却见沈毅将轻轻地将春生的亵裤拨了拨,伸手便直接探了去,只探着手指头摸了摸,嘴上低哑着问着:“身子已经好些了罢,还疼不疼。” 待春生来不及回答,又无意识的呢喃着:“爷摸摸就不疼了···” 说着边揉捏着,边将手指头探了进去为她提前扩充着。 却见春生死命地咬着牙,身子都弓了起来了,只连连抽气,又抽泣了起来。 她知道他已经动·情了,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且对于这档子事,她深知他是热衷得要命。 春生身上还却全好的时候,便见他都将要忍不住了似的,半夜忽地醒来,只发现他不住的往她身上蹭着,那会子许是顾忌着她身子还有些不利索,便忍着没有进去,却仍是扒了她的裤子,在她两腿间快速的摩擦着,耸·动着。 直至最后喷·洒她一身才肯作罢。 这会子她身上好得差不多了,他浑身都发硬了,哪里还会放过她。 春生只死命的咬着牙,感觉被他的手指搅动得忍不住快要哭了。 又见他浑身亦是绷紧了,只喘息着要去解她的衣裳,春生只呜咽着求着:“别在这里,求您了···” 沈毅堂动作一顿,一抬眼,便见春生死死的咬着唇,脸上一副屈辱的表情。 沈毅堂一愣,知道她脸皮薄,还有些放不开,便想将人抱到床榻上去。 只将要起身,忽而动作一停,只凑到春生耳边小声道着:“到了床榻上爷就舍不得下来了,待会子爷还要去老夫人那里,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先吃道开胃菜,爷尽量快些,好不好···” 顿了顿,只舔着春生的小耳珠子沙哑着道着:“爷晓得你身子骨有些羸弱,故而特意订了这摇椅,就是为着咱们这一遭助·兴用的的,既不会伤了你的身子,又不会失了情·趣,莫怕,跟着爷一道,爷这番定让你舒坦···” 说话间,只替春生间将方才解开的衣裳扣子又给重新扣上了。 春生一愣,还未从他话里的露·骨不着调的话里反应过来,就见那沈毅堂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亵裤给扒下了,春生光着两条腿一阵面红耳赤,又见那沈毅堂十分体贴的将春生的裙摆整理好,只将她两腿分开骑在了他的腰身上。 他自个一只手摸到了身下,将自己的裤子往下褪了一截,直至露出了那高昂着龙头的吓人之物,然后只提着春生的腰身就将她朝着那物缓缓的放了下去。 春生疼的直抽气儿。 沈毅堂半躺在摇椅上,春生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撑在他的胸膛,疼得额头直冒汗。 沈毅堂浑身绷紧了,他浑身已分不出是汗还是水,他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提着,不敢松手,不敢让她完全坐下去,双臂肌肉绷紧了,身下是蚀骨的滋味,他有些疼,却又有股子说不出的舒坦在里头,通并快乐着。 只咬着牙道着:“太紧了,小丫头,你可真是···紧啊···” 只能一点一点的将她往下放,这一回,实在是不敢在伤着她呢。 春生比他还疼,他下面那物太大,春生撑得实在是难受,他说过不疼的,却还是痛得浑身抽搐。 春生嘤嘤的哭了起来,脸上已经眼泪涟涟了,嘴里无意识的道着:“呜呜,轻点儿···” 沈毅堂浑身的肌肉绷紧了,只深深的粗喘了一口气,喉咙滚动间只咬紧了腮帮子,对着身上的人道了一句:“忍着些···” 话音刚落,就掐着春生的腰只将她的身子往下按压着。 春生直一坐坐到了底,两个人均是忍不住呻·吟出声儿来。 那滋味尽管疼,却是爽快得要命。 春生身子一时发软,只趴在沈毅堂身上起不来了。 春生全身穿戴整齐,尽管光着两条腿,可是因着裙摆过长,将里头的风光悉数都遮盖住了,从外瞧上去,丝毫瞧不出半点异样。 而沈毅堂下半身穿着条白色的里裤,尽管裤子往下褪了一截,却是被春生的裙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亦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是此时,若是有旁人进来,一时瞧见了他两,只会觉得春生定是趴在沈毅堂身上睡着了,绝对不会才想到两人身子底下相连着,竟是正在做着那挡子事儿呢。 沈毅堂轻轻的呼出了一口长气。 只强忍着底下舒坦的滋味,凑到春生的发间亲吻她的发,又伸手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见她咬着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了,勾着春生的下巴,伸手将她的唇给解救了出来,随即笑着道着:“这下不会疼了,你动一下试试···” 说着只抱着春生,自个由坐着慢慢的往身后的摇椅上仰躺了下来,见春生不动,自个躺好后,便将摇椅轻轻的摇了摇。 春生一时没有坐稳,只被吓了一跳,双手立即扶住摇椅两旁的扶手防止跌倒,两人身下却因着摇椅的晃动而自动搅动着,沈毅堂舒服得轻哼着出声,春生只觉得整个身子颤颤巍巍的,竟无一处可安放之处呢。 第154章 杨大在外头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世安苑打发人过来请爷前去用饭。 蝶依站在门口一连唤了好几声,里头均无甚动静。 蝶依不由轻轻的将门推了推,只瞧见里头两人正躺在窗子前的躺椅上歇息呢,躺椅一下一下轻轻地的摇晃着,蝶依远远地瞧着,春生许是趴在爷的身上睡着了。 蝶依并不想惊醒二人,只外头老夫人派人来,却又不敢不禀报,立在原地沉吟片刻,蝶依只大着胆子站在门外大声的又重复禀了一句:“爷,老夫人派人过来唤您前去世安苑用饭呢——” 话音才刚落,便听到打里头传来了“嗤”的一声,只听到那沈毅堂发出似痛快又似快乐的抽气声。 中间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小声呜咽声。 蝶依瞧见那躺椅摇晃的愈加厉害了,顿时心头一跳,似乎猜想到了什么,只脸一瞬间就刷红了。 许久许久,才瞧见那躺椅慢慢的放缓了摇晃,直至完全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里头传来沙哑的回应声,道着:“爷晓得了···” 蝶依红着脸退下,去吩咐厨房备水。 一出来,便撞见了正要进屋的归莎,见蝶依红着脸,归莎轻笑着问着:“里头弄完呢?” 蝶依红着脸点头,只有些尴尬的道着:“嗯,爷该是准备洗漱了,我去厨房叫水···” 归莎却道着:“我派人前去厨房,你进里屋伺候着吧···” 蝶依这才回过神来,自个现如今不必操心院子里的活计了,她只需要伺候好春生即可了,不由连连点头,又复又回到门外候着。 里头沈毅堂总算是完事了,春生被他折腾得身子发软,已无一丝力气,不可动弹一下了。 沈毅堂便将春生抱着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春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沈毅堂这才吩咐叫水,自个身上随意的披了见里衣,到里头重新洗漱一番,又亲自用巾子替春生擦拭了,见春生睡得香甜,沈毅堂犹豫一下,不由又将人抱到了床榻上,细心地替她将被子盖好了,又将窗幔拉下了。 春生一躺进被窝里,身子便下意识的卷缩着,只将身上的被子卷成了一团,沈毅堂见状不由轻笑了一声。 许是身体得到了满足,只觉得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爽,重新冠了发,重新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的,沈毅堂吩咐厨房备好食物,到点了便将春生唤醒吃了东西在睡。 自个到达世安苑时已将要到了掌灯时分,只与老夫人请罪道着:“儿子这几日在外累死了,方才一不留神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害得太太久等了,儿子先自罚三杯,还望太太原谅则个——” 老夫人院里准备的酒,大部分都是些不上头的果酒,时常备用着,哪里是真的喝酒,不过是喝个兴致罢了。 老夫人瞧沈毅堂双眼下发青,明显已经好几日未曾歇息好了,难免有些心疼,好在精气神还是不错的,母子二人一同用饭,有说有笑,苏氏作陪,难得气氛和睦。 却说卧房里,自那沈毅堂走后,蝶依便命人将浴房收拾了,自个连同小蛮两个将方才还未收拾完的东西又继续收拾好从隔壁的小次间搬到了卧房里,两人轻手轻脚的,生怕将人给吵醒了。 收拾好东西后,又去轮流用了饭,回头见春生还在熟睡,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人给唤醒了,恰逢沈毅堂从世安苑回来了,见春生尚且还未曾醒来,只忙过去轻声的唤了几声,春生期间迷迷糊糊的醒来了,睁开眼瞧了沈毅堂一眼,又朝里翻了个身子直径睡去了。 沈毅堂莞尔,便吩咐炖些燕窝粥备在哪里,人醒了在端过来。 自个掀开了被子,只搂着春生随着一同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毅堂接下来几日倒是清闲了下来,只府里正在备用行李,原来那沈毅堂预计下月初便开始动身前往京城。 现下已经是到了七月下旬,不过只有十来天的时日呢。 往年那沈毅堂每年八月都会动身前往京城与贵妃娘娘拜寿,贵妃娘娘生在中秋节当日,宫中每年皆会为其举办宴会,乃是双重祝贺,往年皆是如此,今年自然不会例外。 只是今年,老夫人预备让沈毅堂带着苏媚初一道同行,沈毅堂与苏媚初的婚事乃是贵妃娘娘一手促成的,可是婚后因着三年前的那一遭,苏氏一直到现在还未曾去拜会过贵妃娘娘的,于情于礼该是小夫妇二人携手前往的。 沈毅堂听了,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倒是并未曾有异议。 只是他本是私下琢磨着此番将春生一并带过去的,两人这几日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实在是令他欢喜,只觉得自个复又变成了那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似的,日日恨不得将人逮着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恨不得两人腻歪在一块日日颠鸾倒凤的才好啊。 一想到未来将要有两三个月见不着,光想着便让人受不了呢。 那日用晚膳的时候与她说了,却见春生只有些诧异,只抬眼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闷声道着:“我···我不去···” 她是怕死了他呢,自得知他将要前往京城,日日只盼着快些去才好,她也好歇一歇。 见沈毅堂微微眯起了眼,春生忙垂下了头。 沈毅堂却是忽的笑了,只举着筷子替春生一连夹了好几道菜式,命令她全部都得吃完,嘴里阴阳怪气的威胁着道着:“那这几日可要累着你了,爷可是得将往后两三个月的全部在这几日补回来——” 说着,只旁若无人的继续道着:“多吃些,不然晚上没弄几下又将要受不住了···” 沈毅堂话音刚落,便瞧见身后伺候着的蝶依与小蛮两人只红着脸,尴尬的垂下了头,春生只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毅堂,脸瞬间一“刷”,红得滴出血来。 虽晓得他向来有些口无遮拦,可是大多数时候也只当着自个的面私底下说些荤话,除了上回在老夫人屋子里,那···亦是为着替她解围来着,可这会子当着这么多人,春生只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只将手里的小勺子往桌上一放,不吃了,亦不去看他,就要起身走人。 春生与沈毅堂日日夜夜的处在了一块儿,渐渐地也没有往常那样畏惧他了,说不怕也不尽然。 说害怕么,其实大多数时候,她是知道的,他大抵只爱威胁她,强迫着她,嘴上说道说道而已,并不会真的怎么了她。 以往还在书房伺候的时候,只害怕得要命,只觉得他霸道蛮横,蛮不讲理,后来渐渐地熟悉了,这才知道,原来那竟是他眼里的情趣。 春生逆来顺受,他有的是法子叫她哭泣求饶。 春生偶尔耍耍小性子,他反倒是挑着眉漫不经心的道着:“胆儿肥了是罢,竟敢落了爷的脸面,看爷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有时嘴里咬牙切齿的道着,可是瞧那面相其实并未曾恼怒,反而眼底带着一丝为不可察的笑意,觉得有些欢喜似的。 就像此刻,春生扔了碗筷,也不见他恼怒,反倒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就要往怀里带,嘴里不轻不重的威胁着道着:“不好好吃饭,那便做些其他的罢——” 春生见他微微眯起了眼,似是玩笑又似是正经的说道,他嘴里心里的其他事儿是什么,从前春生或许并不知晓,可是这会子却是容不得她不知晓的,她想着,自己怕他,很大部分愿意皆是源自于此的。 果然,春生渐渐地消停了,只复又默默地举起了筷子,默默地用了起来。 沈毅堂见状,只得意的挑了挑眉。 身后的蝶依与小蛮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偷偷地笑了。 春生不晓得沈毅堂那话到底是真是假,倘若真的打算要将她带去京城,她必然只有乖乖随行的份,她现如今的身份是他的贴身丫鬟,又是她的通房丫头,随身贴身侍奉着他,本就是合乎寻常的事儿。 只是··· 春生从未出过远门,诚然,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小时候常听着归逸大师说道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类的,免不了有些随着一同云游四海的想法,当然,且都是年少时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这会子困在了这深院之中,只觉得将自个鲜活、天真的想法,悉数随着一并给困住了似的。 身子都不曾自由,哪里还敢奢望其他遥不可及的梦呢? 自个曾想着要外出游历,与被迫随着他一同外出自是两码子事的。 且不说她乐不乐意,若是让母亲林氏知晓了,怕是又该为她担忧了。 并且,春生自个现如今落入了这番境地,还一直未曾有机会与家里人说的,她一直没有机会出府,与那沈毅堂说过好几回了,他嘴里说好,嘴上说待爷空闲下来了便亲自送你过去,转眼便将事儿一股脑的丢开了。 春生只觉得比原先在书房里做个三等丫鬟还不如,以往是回家难,每两三个月才能回一遭,这会子母亲搬到城里来了,本已经会要方便许多了,却没想到连出府都有些困难了,得得到某人的首肯才行。 春生瞧了对面的人好几次,几次欲言又止。 第155章 沈毅堂举着筷子大口吃着菜,见春生两眼往这边扫过好几回呢,只装作没有瞧见,自个三两下将汤碗里的汤大口喝了,已是到了半饱,这才挑着眉看着对面的人儿道着:“有事儿就说事儿,回头再磨蹭下去饭菜都凉了···” 说着又提起筷子给春生夹了一筷子膀子肉,自个端着酒壶往一旁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慢慢的抿着,眼里眯着眼将春生瞧着。 春生只咬牙,筷子来回拨弄着他替她夹的膀子肉,半晌,埋着头,低声的道着:“奴婢···奴婢想回家一趟···” 她已经与他提过好几回了,他都未正经的在意过,春生原本就不会央求人,她每回说了,他应下了,可是随即便彻底无后文呢。 春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会子只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的,春生慢慢抬眼,只睁着眼看着他,势必要听到他的回应似的。 沈毅堂见她一双水眸直勾勾的盯着他,只觉得心底发软,嘴里应着:“行,回头待爷得了闲就陪着你一道过去——” 春生咬着牙,显然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他不日就要离开元陵城了,回头,回头,得回到几时去啊。 若是真的将她一并带去了京城,家里人皆是毫不知情,还不得担忧死啊。 怎么的也得在那之前回一趟家才好啊! 这般想着,只收回了视线,微微垂着眼,嘴里淡淡的问着:“爷几时才能得闲?” 顿了顿又小声的道着:“爷公务繁忙,奴婢岂敢误了爷的正事,奴婢自己一个人回便是呢!” 他要陪着她一道,她其实才会觉得害怕呢! 家里头本身对着自己的处境就并不太清楚,若是冷不丁的携手那沈毅堂登门,突然之间就那般生生的出现在了家里头,还不得将家人给吓个半死啊! 沈毅堂难得瞧见春生这般不依不饶,想来只怕是动了真格了,得了,不逗她便是了,回头真将人给逗生气了,遭罪的还是自个。 其实,他知道她一直想要回去探亲的,都在他耳边唠叨过好几回了,本就寻思着,这两日便抽空陪着一道去的,只好容易闲了下来,便窝在屋子里不想动了,哪儿都不想去。 最主要的便是,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多讨要些福利。 这会子见春生一张小脸低垂着,饭也不好好吃,话也不好好说了,沈毅堂挑眉,心道着这小脾气上来了有时候简直比爷的还要大。 半晌,只眯着眼道着:“好了好了,爷说好了陪着你一道自然说话算数,这么着吧,爷用完饭后派人备了马车,爷明儿个陪你走一遭便是呢,这样总成了罢···” 春生闻言眼里只有些欣喜,半晌,又犹豫着继续道着:“奴婢···奴婢还想要回家多住几日···” 终究还是不想让他陪同,只不好明说罢了。 沈毅堂只瞪了春生一眼,没好气的道着:“你个小东西,你还真是学会了顺着杆子往上爬,现如今亦是学会了与爷讨价还价了是吧?” 只伸手抓着她的小手狠捏了一把,嘴里“哼”了一声,道着:“明儿个早起便过去,晌午须得回来,不过就隔着两三条街距离嘛,想见便随时见着了,又不是中间隔了一道银河?在家里吃过饭,说会子话便是呢,哪里还需要住下来,回头若实在是想家里人呢,便派人过去请到府里来住些时日便是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皆没有问题!” 春生闻言,欣喜了半天却不想只允了她半日的假,又想着她不过是才说了一句,他就没完没了呢。 一时瘪了瘪嘴。 却不想恰好别那沈毅堂撞了个正着,只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底一片讳莫如深。 春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又有些心虚,只小声地道着:“我···我用完了···您您慢用···” 沈毅堂却是忽然冲着身后的蝶依与小蛮摆了摆手,道着:“你们两个退下罢···” 见下人们退下以后,沈毅堂只眯着眼捏着春生的下巴道着:“好你个小家伙,竟然敢当着下人的面直接给爷甩脸子,还真当爷治不了你了是罢!” 春生瞧见沈毅堂的眼神有些危险,只忙道着:“我···我没有···” 顿了顿,见那沈毅堂步步逼近,便觉得不知又要如何胁迫她呢,所幸半罐子半摔着,只壮着胆子道着:“是爷太过于小气了,奴婢想念家里想念得紧,这会子好容易回家一趟,爷才允了奴婢半日的假期,半日哪里够啊!” 沈毅堂听了,却是气乐了,只瞪着眼,没好气的道着:“爷好心好意陪着你一道去探望你家里人,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你竟然还敢嫌弃。” 又道着:“半日的假期哪里就不够了,你可晓得,爷往日里半日的时辰有多珍贵,外头好些名门贵族子弟上赶着见爷一面都困难,你如今倒好,竟然还敢嫌弃爷,看爷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只拉着春生的手就将她整个人往自个怀里拉,春生猝不及防的就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又见他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春生直接趴在他的腿上了,春生不由有些慌了,只挣扎着道着:“您要做什么,快些放开我,放开我——” 只见那沈毅堂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固定住了,只伸着手去拨弄她臀部上的裙摆,只将裙摆佛到了一旁,隔着亵裤,就举着手掌往她屁股上招呼着。 那一巴掌上去,力道不轻不重,不痛,却让春生羞耻不已。 春生只扭着身子挣扎着:“您快放开我,快放我下来···” 沈毅堂又往她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只咬牙质问道着:“还敢不敢嫌弃爷?还敢不敢与爷顶嘴?嗯?” 春生只咬着牙,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只见那沈毅堂嘴里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威胁着:“哼,不说话,爷叫你不说话——” 说着,大掌抓了春生腰间的亵裤往下一扒,就露出了两瓣白嫩嫩的臀瓣。 沈毅堂瞧得眼底一暗,只轻轻地往那臀瓣上一拍,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拍打声儿。 两人均是一愣。 半晌,只听到底下的春生轻轻地抽泣出声了。 沈毅堂低头一看,只见她的一侧臀瓣上浮现了一道明晃晃的手掌印。 沈毅堂怔住,他下手的力道明明很轻的,他怎么舍得用大力去扇她啊,可是听着那清脆的巴掌声,着实憷人,在加上春生细皮嫩肉,肌肤又白又细腻,那薄薄的皮儿,只轻轻一捏,便觉得立马能够捏出水来似的。 这会子才轻轻地一扇,没有想到却是直接将人给打哭了。 沈毅堂本是逗着人玩的。 只春生委屈的哭了出来,沈毅堂连忙替她将裤子穿好了,又将人捞着抱好了,让她坐在腿上,忙哄着:“哎,哎,你莫哭了,爷是与你闹着玩儿的,莫哭了,爷没想打你的,嗯?” 春生只别着脸不去看他,不理会他。 其实并不疼,只是她都这么大的人呢,却被人当场扒了裤子开打,这该是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啊。 春生觉得有些委屈,屈辱,又一时想到了这一连着好些日子遭受的罪,遭受的委屈,便一并爆发了。 他总是这样,只顾着自个快活,完全不顾忌着她的感受。 她都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他还在那里横冲直撞着。他明明知道她脸皮薄,还总爱在窗子底下欢爱着,有时,还特意令伺候的下人们进来伺候着,觉得刺激。 他只顾着自己的*,自己的情趣,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这会子,他觉得好玩,他觉得有趣,却是压根就不顾及她的屈辱。 春生也不知怎地,只觉得眼泪像蓄满了一座堤坝似的,泪水就不受控制似的滚滚落了下来。 沈毅堂见春生哭得伤心,真的有些慌了,只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柔声抚慰道着:“好了好了,乖,别哭了,好不好,丫头,爷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莫哭了,爷给你赔不是了成不成?” 顿了顿,见春生依然只顾着红着眼独自流泪,都不看他一眼,沈毅堂只将人又搂紧了几分,凑过去亲她,将她流的泪都悉数给吃了,嘴里喃喃的道着:“你不喜欢这样,爷往后便不这样了,爷往后再也不打你了,你不喜欢哪样,你与爷说,爷都依着你,好不好?” 说到这里,见春生睫毛轻颤,沈毅堂顺势继续道着:“爷说的都是真的,你想要在家里多待着,爷便依着你便是呢,待到晚膳后——” 顿了顿,又咬了咬牙道着:“爷许你待到明日,允你在家里住上一晚还不行么,这可是爷最大的底线了,你莫要在与爷讨价还价了···” 边说着,边吻着,感觉怀里春生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只一直都不曾搭理他,别着脸,咬着牙,视他为无物。 直到晚上躺在躺在床榻上歇下了,沈毅堂抱着死命的哄了许久,便是连睡着了过去,都在背对着他躺着,仍在怄着气呢。 沈毅堂摸了摸鼻子,心道着,自个真是自作自受啊! 一时,见人睡着了,便轻轻地拉开了春生的裤子,见臀瓣上还有道鲜明的印记呢,不由叹了口气,只伸手探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半晌,寻了药膏过来替她擦了药,这才搂着人一并睡去了。 第156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春生便早早的醒了,昨晚本是装睡,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的睡了过去,许是心里头搁着事儿,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了好几遭。 这会子一睁眼,便瞧见身边的人还没有醒呢,长手长脚的全搭在了她的身上,长臂揽着她的腰,大腿亦是搁在了她的小腿上,他身子骨强壮,春生被压得动都动不了,不由轻轻地推了一下,可那一副身板却是根本纹丝不动。 春生瞧了一下外头的天色,天还没有全亮了,外头还泛着一片迷蒙,只她心里头惦记着回家的事,如何都睡不着了。 只是到底时日还早,外头的丫鬟们也都还没见起呢,一时睡不着,便抬眼瞧了眼身侧的人一眼。 屋子里还点了一盏灯,将要燃尽了,光线摇摇欲坠的,有些微弱。 借着微弱的灯光,春生依稀能够瞧清身侧之人的面相,睡着了的时候倒是很安静,薄薄的唇微抿着,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也已经安静的合上了,远没有醒着的时候那样让人发憷。 其实五官生得真是俊朗好看,凤眼薄唇,鼻梁挺而直,像是刀刻的般。 她瞧见过的外男并不多,沈毅堂绝对是她瞧见过生得最好看的男子。 春生平日里从未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过,他平日里的目光过于炙热、直白,春生并不敢与之对视。 这会子睡着了,看上去温和无害,谁能够想得到,醒来的时候会是如何的霸道缠人,蛮不讲理呢? 一时想起昨日的事情,春生心里头还有些不是滋味。 往日里沈毅堂忙的时候,天还未亮便见起了,一天到晚在外奔波着,早去晚归的,倒是没得让人清净。 便是有时候闲置下来了,大部分时候会早起到院子里打打拳,练练剑,春生大多数醒来的时候都未曾瞧见过他的身影。 其实春生以前亦是有着早起的习惯,只是自打搬进这正屋后,却是染上了这嗜睡的毛病。 沈毅堂身子骨过于强壮,极为热衷于房事,且生猛而毫无节制,回回惹得春生哭着求饶,夜里要叫上好几回水才肯作罢。 而春生过于单薄,身子柔弱不堪,根本就承受不住,且打从心眼里还有些抗拒那挡子事儿,只觉得疲惫不堪。 其实沈毅堂后院的女人并不算少,除了正房太太苏氏,揽月筑的林氏外,还有东厢的袭云姑娘及轻舞姑娘,便是听那正房里的蝶艳亦是时常在她耳旁冷嘲热讽着,道着只见新人笑,未见旧人哭,迟早有一天亦是会被厌弃的时候,听那言语间的意思,她似乎便是那旧人。 无论是哪一个,皆是各有各的品格,除了正房苏氏相貌没有那般出挑,其余的,且皆属相貌生得上乘,皆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春生实在吃不消的时候,便想着那沈毅堂若是往后院多走动走动便好了。 可是,自打进了这间屋子后,春生才晓得那沈毅堂极少往后院走动,每晚都歇在了自个的屋子里,他的后院基本算是形同虚设。 这倒是与春生从前听闻过的略有不同,传闻那沈毅堂风流好色,喜爱与一众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喜爱流连花丛,贪图美色。 传闻早年他在京城的宅子里头养了许多美人,形形□□的皆有,还不餍足,还时常与一众纨绔子弟一同跑到烟花之地去消遣玩乐,当初那林姨娘便是在那等风月场所结识的,也不管其身份卑贱,不管不顾的便纳了进府。 春生刚进沈家那会儿,亦是亲眼瞧见过那沈毅堂当众与丫鬟*,一副放浪形骸的风流模样。后来当跑腿丫鬟那会儿,亦是瞧见过他在揽月筑,与林姨娘亲热调笑,在院子里当众搂着东厢房的袭云姑娘亲嘴取乐的画面。 春生心想,她对他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了那样的画面上了吧,是以,打从心底里便有些敬而远之。 只是这会子瞧着,人虽多有不正经,确实有些风流,甚至下流,什么淫词艳语张口便来,时常羞得春生面红耳赤。 但是,却是未见他像传闻中那般放荡不堪,不见踏足后院,亦不像是在外流连花丛的样子,且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皆是生得相貌伶俐,也不见如从前那般,逮着哪个漂亮的丫鬟便张嘴调戏。 若非春生曾实打实的见识过他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还定以为是个好的呢。 又想着从蝶艳嘴里冒出来的那番话,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许是因着她是个新人,尚且还在兴头上的缘故吧,早晚有一天,亦是会沦落成为旧人的,不是么? 她陈春生空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不过是熟知几个大字,一不会弹唱,二不会舞艺,三不会哄人讨人欢心,苏媚初的气度,林月如的才情,袭云的温顺,轻舞的妩媚,便是连那蝶艳,虽不讨人喜欢,却不可否认,确实亦是一个凹凸有致,婀娜曼妙的女子。 相比之下,春生美则美,却到底是生嫩了些,且闷不吭声的,性子犟得很,又不讨喜,时常惹得那人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不知缘何,竟令那沈毅堂着迷了。 春生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便察觉到身旁那人已经醒了,正睁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着呢。 许是方初醒,眼里要有着一丝迷蒙,只睁着眼也不见说话。 春生瞧了,心中一紧,只忙转了个身子背对了过去。 半晌,只见身后的人靠了过来,慢慢的贴着她,环在她腰间的手用力的揽着她,搭在她小腿上的大腿往下蹭着,勾着她的小脚丫子,也不说话,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春生只觉得有些痒,只不断的缩着,他便低低的笑出了声儿来。 春生有些别扭,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出声,身后的人亦是不曾开口说话,只一大早上的,小动作不停,不知道倒腾个什么劲儿。 春生见他动作未曾出格,便忍着没有搭理。 直到听见外头院子里渐渐的支起了声儿,不久后,便听到屋子外头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春生支起身子唤了声:“蝶依姐姐?” 立马,便听见门口应着:“姑娘,可是该起了——” 春生瞧了沈毅堂一眼,闷声“嗯”了一声。 不久,蝶依便领着丫鬟端水进来伺候着,春生已经越过了沈毅堂先起来,早已穿戴好了,蝶依到柜子里取了沈毅堂的衣裳过来,沈毅堂张开长臂已是在那里候着呢。 春生默不作声的上前,举着衣裳伺候着他穿戴好,他的个子有些高,春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以往,每回春生都要踮起脚尖,有些费力的冲着他道着:“爷,您低点儿···” 沈毅堂便会眯着眼,取笑着她:“谁叫你不多吃点,个头这样低···” 其实春生尚且还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这个时候个子还要低些呢,今年还长了不少了。现如今在沈毅堂跟前,自然与他是比不得的,其实,在一众同龄的丫鬟当众,她已不算矮的呢。 这日还未见春生提醒,他便事先主动的低下身子来了,只凑近仔细的打量着春生,眼里似乎带着一丝讨好。 春生权当做没有瞧见,伺候好他的穿戴,又亲自伺候着他洗漱。 外头早膳已经备好了,春生趁着沈毅堂外出的间隙,只迫不及待的就要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 她将亲手替爹爹缝制的鞋子,替娘亲绣的衣裳,托人替弟弟晋哥儿买的新鲜玩意儿给收进包袱里,顿了顿,又瞧见一旁的箱子,春生将箱子打开,瞧见里头满满当当的皆是沈毅堂赏给她的金钗玉器。 春生知道娘亲林氏并不爱这些绫罗玉器之类的,平日里她得了些好东西,林氏见了只是笑笑,更加关注的还是她过得好不好,这会子,春生瞧着眼前这些金银珠宝,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待会子回去,娘亲见了她这幅模样是否又该担忧呢? 用早膳的时候,见那沈毅堂优哉游哉的,春生不由有些心急,可是又催不得,只暗自发急,心不在焉的用了两口粥,便吃不下了。 沈毅堂往她碟子里夹了个水晶饺,春生瞧了一眼,默默地吃了,春生吃完,他又替她夹了一个,春生顿了顿,只举着筷子拨弄了几下,亦是默默地吃了。 这日两人间气氛有些怪异,从起来到现在两人还未见说过话了,他不与她说话,春生自是不会主动与他说话的。 昨日还搂着哄了一整晚呢,春生以为今早定又会继续痴缠着,却不想,竟是难得的气定神闲,举止间态度还算是良好,甚至还透着一丝讨好,就是不与她说话,动作慢腾腾的,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若是往日,春生才不会理会,最好以后都不再理会她了才好,可是,这会子她正急着要回家了,见他半句未曾提及,眼看这日头见起,春生便有些急了。 春生低着头,心里头挣扎了许久,心中暗恨着,他定是故意的。 第157章 春生低着头,踟蹰许久,才主动开口道:“我···我已经用完了。”顿了顿,又看着对面的人道着:“爷,您···您用完了么?” 沈毅堂见春生主动与他说话,一副乖顺的模样,不由去拉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跟前,定定的看着她,轻声道着:“不气呢?” 顿了顿,只伸手掐着春生的脸,愉悦的复又问着:“不生爷的气呢?” 春生咬牙,良久,才小声的回着:“嗯。” 一抬头,就发现沈毅堂正含着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着,春生心道:无耻。 两人和好了,沈毅堂大手一挥,就命人将残席撤了,只高声吩咐着命人备马车,亲自送春生回去。 有沈毅堂的陪同,一路自是浩浩荡荡的。 春生在沈毅堂的要求下,重新换了一身鲜艳亮丽的衣裳,上身是一袭水芙蓉色的对襟短衫,下身是艳丽的石榴色半裙,裙子极长,拖尾拽地,衬托得整个身姿婀娜聘婷。 沈毅堂心情不错,一路上都拉着春生的手,将她抱着放在自己的腿上,挑开帘子,指着外头元陵城中的景致将每处的典故出处说给春生听。 起先,春生坐在他腿上还有些不大自在,在加上心里头还有些别扭没有消散殆尽,只强忍着不想搭理他,却没有想到他话语精辟,处处引经据典,声线低低的,竟是描绘得颇有几分意境及趣味。 渐渐的,春生便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随着他一道,他指着哪处,春生便顺着瞧到了哪处。 元陵城对她而已,本是陌生又熟悉的,以往大抵是坐在马车上经过,偶尔爹爹陈相近过来接送她时,亦是会停下歇歇脚,二人一道往街头巷尾的小面馆吃两碗面,春生便到附近的小店逛逛,给家里添些家用的东西。 甚至,有时候休值归来甚早,便随着蝶依,双箐等人特意一同出府逛逛。 不过,对这座城的了解大抵都是一些表面上的,街头巷尾,市井呢喃而已。 却不想,经过沈毅堂的一番描绘,便觉得每一处都伴着丰厚的文化底蕴,或新鲜有趣,或令人赞之叹之。 一时,沈毅堂随手指着对面的一座酒楼对着春生道着:“那个乃是元陵城中最大的酒楼,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里头有几道有名的菜式据说乃是出自宫廷御膳,相传创办人曾乃是宫廷御膳房之人,到底如何,暂不可考,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里头品味也颇有些讲究,回头爷领着你进去尝尝···” 春生有些诧异,瞪大着眼看着他。 沈毅堂伸手捏着她的鼻子,笑着:“往后只要你乖乖地,不与爷闹脾气,不惹得爷生气,爷自是会待你好的,嗯?” 春生听了,双目微闪。 沈毅堂一低头,便瞧见春生凝脂粉腮,双目清澈,一副乖顺温柔的模样,又瞧见这日穿戴光鲜,头上难得的佩戴着八宝金钗,衬托得整张小脸明艳动人。 尤其是那张小嘴,抹了鲜红的口脂,双唇微微轻启着,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 沈毅堂瞧得眼睛发直,喉咙不由上下吞咽了下,搂在春生腰间的手不由又开始动手动脚了起来。 春生顿时眼睛都直了,只忙伸手去拦着他,防止他的手往衣襟里探,嘴里急急地道着:“您别这样啊,马上就要到了···” 方才还说的好好地,只觉得气氛难得融洽,不想,一转眼就又开始不正经了。 沈毅堂紧搂着春生,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用力的嗅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着:“唔,爷明儿个一早就派人来接你,这一日无论是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还是做梦的时候,你都得时时刻刻念叨着爷,知晓么?” 春生努了努嘴,还真是霸道,做梦哪是自个能够掌控的啊。 见春生不说话,沈毅堂隔着衣裳伸手往她胸前捏了一把,又眯着眼问了一遍:“知道了么?” 春生一惊,见帘子还挑开着一角呢,只生怕外头的人瞧见了,用力的去拍打他的手,红着脸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沈毅堂这才满意,伸手用力的一把握住了春生挥动的小手。 乘坐马车,三条街的距离,半个时辰就到了。 只见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一家果脯铺子门口,只瞧见早早便有个小厮远远地伸着脖子张望着,见马车将要到了,只返身往回走了几步,对着候在门口的人道着:“咱们爷马上就到了。” 顿了顿又有几分客套的套着近乎似的,只客气的补充着:“这往后啊,你们老陈家可算是发达咯···” 原来此番,沈毅堂要过来,府里早已派人过来通传,此刻,陈相近与林氏,与张婆子几人早早的便在门口候着呢。 林氏手里牵着晋哥儿,眼睛定定的瞧着那个标着“沈”字的马车往这头越走越近,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马车停下,随后跟车的侍卫举着□□将果脯店附近一块的领地给圈了起来,禁止闲散人员靠近,街道上皆是人来人往的人流,见这阵仗,心知定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冲撞了。 却依然是梗着脖子好奇的往里头瞧着。 马车里头的春生有些激动,想要掀开马车就跳下来,还是被沈毅堂给拉了一把,沈毅堂率先下的马车,只挑开了帘子,亲手将春生给抱了下来。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春生只有些害羞,只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敢抬起来,待他将她稳稳的放了下来后,春生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齐刷刷的爹爹娘亲,还和祖母及弟弟。 春生眼眶没来由就是一红,一时顾不上羞涩,就推了沈毅堂搁在她腰间的手,急急的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唤着:“娘亲···”又唤着:“爹爹···” 林氏手中牵着的晋哥儿早已挣脱了林氏的手,已将欢乐的扑腾了过来,高兴的直唤着:“姐姐,姐姐···” 春生半蹲着,伸手稳稳的搂着晋哥儿,脸上扬起了会心的笑容,红着眼问着:“晋哥儿,想姐姐了么?” 晋哥儿搂着春生的脖子,吧唧一声,就往春生脸上亲了一口,一个劲儿的直点头,身后的沈毅堂瞧见了,心中冷哼了一下,不过瞧着春生熟稔的抱着晋哥儿的动作,心中不由又有些发软,双眼只微微眯着,眸间深邃,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而此时,林氏,陈相近均已走了上前。 春生还未来得及与娘亲说话,便见林氏看了她一眼,却是赶紧拉着陈相近示意着与身后的沈毅堂行礼。 春生一回头,这才想起身后这霸王还在呢。 一时牵着晋哥儿,随着站在父母身旁,往沈毅堂那处瞧了一眼。 沈毅堂说话倒还算客气,只大手一挥,免了礼,林氏及张婆子等人便恭敬的将人给请了进去,自是端茶倒水,精心伺候着。 果脯铺子铺面并不大,不过里头还有个小院子,尚有几间屋子呢,不大,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里头院子里还种植了些瓜果蔬菜,搭配着花草木灌,竟也有几分清新雅致在里头。 屋子里的摆设简陋,随意舒适,沈毅堂姿势随意的坐在了凳子上,春生亲自伺候在一旁侍奉茶水,一旁的桌子上摆放着自个腌制的果脯,还有几碟点心。 沈毅堂视线在屋子里扫了几眼,视线在春生家人身上一一掠过,见她家人客套有礼,却不见与别家那样过于阿谀奉承。 只见母亲林氏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左右,年轻得很,比自己尚且大不了几岁,脸上好似有被损伤的痕迹,却在面上描绘了一朵牡丹花,非但不觉得可恐吓人,反倒是有股子别样的意味,生得倒是不错,且一副沉稳做派,不慌不忙的,倒是有股子气节,沈毅堂暗道,那小丫头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子倒是随着这林氏呢。 张婆子有少许紧张,不过老太太到底也算是有些年岁历练了,见屋子里气氛与相像中的大相径庭,倒渐渐地松懈下来。 晋哥儿更是伶俐可爱,竟还记得他,且教养极好,乖乖地喊了他一声“叔叔”,倒是令他忍俊不禁。 倒是一旁闷不吭声的春生的爹爹陈相近,年龄大概四十岁上下,脸很黑,高瘦,身子骨生得异常结实,一看该是时常在外劳作的,两眼炯炯有神,正瞪着眼一动未动的紧盯着沈毅堂瞧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眼里未见害怕,倒是有几分抵触似的,沈毅堂不由多瞧了两眼。 见她家里人竟然是这样子的,沈毅堂觉得有趣,有几分意外,不过却又觉得异常合乎情理似的。 第158章 沈毅堂吃了茶,见晋哥儿一直睁着眼好奇的看着他,许是见这回这阵仗,觉得他有些威严,便不大敢上前,沈毅堂朝他招手的时候,晋哥儿下意识的看了春生一眼,见春生点头,他这才缓缓地走过去。 沈毅堂问晋哥儿几岁了,想念书认字么,得知晋哥儿已经识得几百大字,且已熟读《三字经》《弟子归》等启蒙读物,不由有些诧异,毕竟晋哥儿四岁未满呢。 半晌,只颔首赞着:“不错,孺子可教也,届时爷招呼一声,将你安排进咱们沈家族学旁听可好?” 晋哥儿听了还有些一知半解,倒是身后的林氏闻言不由有些惊异,张婆子明显有些激动,春生咬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家娘亲一眼,抿嘴没有说话。 一来二去,晋哥儿渐渐地倒也未在畏惧沈毅堂了,爬到了他的腿上,嘴甜着,一口唤着一个“叔叔”,沈毅堂听了,却是微微皱眉,他比她大了太多,他心中本身就有些介怀这件事儿,此刻,听着晋哥儿这般唤着,只觉得自个仿佛···是有多老? 一时,心中不由又想着她有朝一日若是也随着唤他一声···叔叔? 沈毅堂浑身打了个颤,顿时,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半晌,只仿似有些别扭的瞪了春生一眼,末了,只对着晋哥儿低声道着:“往后无人的时候,你便唤我一声姐夫吧,今后不许再唤叔叔了,知道么?” 晋哥儿懵懂点头。 姐夫,于情于理,其实皆有些不合,不过晋哥儿到底年幼,童言无忌,倒也无甚关系。 沈毅堂并未曾待多久,春生怕家里人不自在,亦是早早的盼着他快快离去的好。 他离去的时候,春生一家人随着护送,沈毅堂却是大手一挥,只握着春生的手道着:“你来送爷就行了···” 春生见他如此亲昵,寻常倒也习惯了,只是此刻当着家人的面,只有些不自在,只红着脸小声地道着:“你···你先松开下···” 沈毅堂却是未置一词。 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踏着步子往外走,蝶依,小蛮两人紧紧跟随其后。 林氏,张婆子一行将人送到了庭院,便止了步子,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家闺女将那位威严的主子给一步一步的送了出去。 沈毅堂不时低下头,问着春生,道着:“可还记得爷之前说过的话?” 他说过那么多话,春生哪里晓得他此刻道的究竟是哪一遭,便见沈毅堂嘴里哼了一声,佯装几分不悦的道着:“你个小没良心的,竟如此不将爷的话放在心上,哼···” 春生只提快了步子,想要将这浑人快快送走才好,随意敷衍着几句,结果那人愈加不悦了,只板着一张脸站在马车前,也不见上马车,半晌,只忽然低过头来,凑到春生耳边低声的道着:“唤爷一声···” 春生见这外头人来人往,又有这么多随从随行瞧着,与他在这里这般厮磨咬耳的,只觉得脸上都是烧的,见他丝毫不见避讳,当众与之打情骂俏,春生嘴里只小声的挤出了一个字:“爷···” 顿了顿,只催促着:“您今日不是还有公务么,您快些走吧···” 沈毅堂却是不依不饶,只忽地想到了一茬什么,眼底一暗,继续道着:“在唤一声旁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鬼名堂啊,春生只有些欲哭无泪,咬着牙,道着:“你···你还走不走了···” 沈毅堂只捏着春生的下巴,凑过来,眯着眼道着:“快唤声哥哥来听听,唤声好哥哥,不然爷可真不走了···” 春生只瞪大了眼睛,从他手中挣脱开了,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见他这般无赖,只恨不得张嘴咬死了他便好了,半晌,委实不想在这般纠缠下去了,只抬起了头四处打量了一眼,末了,只快速的凑到他的耳边,嘴里极快极轻的唤了一声,却是学着晋哥儿故意的唤了一声:“叔叔···” 本是故意恶心他的,结果刚唤完,还未曾看他的脸色,自个的脸却是忽然刷的一下红了,春生脸上是烧着似的,只不去看他,也不去敢去搭理他,转身,便推开了他的手,只往里跑着进去了。 留下沈毅堂咬着牙立在外头,半晌,只觉得心尖一烫,浑身一阵酥麻,沈毅堂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只暗自道着:“回去看爷如何收拾你,个小东西!” 少顷,脸上却是不自觉的扬起了一道浅笑,这才拉开了帘子踏上马车离去了。 却说春生面红耳赤的,只觉得面上发烫着,不断用手往脸上扇着风,不敢进去,见蝶依与小蛮两人正侧对着她,捂嘴偷笑了,春生面上又是一红,待脸上的余热散去后,这才随着一同进入了后头的院子里。 远远地便瞧见林氏及张婆子立在了庭院中正等着她了,春生一踏进院子,瞧见母亲眼中的复杂,只不由放缓了步子,半晌,只忽地快速的跑着过去,一把将林氏抱住了,只将脑袋埋进了林氏的怀里,眼圈一红,便唤着:“娘亲···” 眼泪毫无征兆的便滚落了下来。 林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紧搂着春生,许久,才轻声的道着:“咱们进屋说···” 却说在果脯店铺的后院里,陈相近牵着晋哥儿到前头店铺看店,张婆子热情的领着蝶依与小蛮二人到屋子里吃茶,吃果脯点心,蝶依两人盛情难却,尝了些果脯点心,便在春生的房间替她收拾东西。 而陈家的堂厅里,还搁着整整两大大木箱子,乃是沈毅堂的随从吩咐下人们抬进来的,张婆子待人走后,揭开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里头堆放得满满当当的,皆是些绫罗绸缎,及古玩字画,陶艺古董,或是金钗首饰之类的。 张婆子哪里瞧见过这么多金贵玩意儿,只以为自个瞧错了呢,只将箱子合上了,揉了揉眼,又一把揭开,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没瞧错啊! 一时又想到自个的宝贝孙女,想到那位威严金贵的主子爷,张婆子心中一片复杂,不知是为自家孙女的造化感到高兴,还是担忧,哎! 却说,在林氏的屋子里,林氏拉着春生坐在炕上,只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着春生,春生方才一时没忍住,掉了金豆子,眼眶、鼻尖都还泛着红。 此刻,又见林氏的目光直白,一寸一寸的仿佛仿佛要透过她的身子,瞧见内心深处去似的,春生有些不大自在,可心中却又是满满的酸涩及感动,来时,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是此刻见着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觉得一切,仿佛都融化在了母亲的眼光里。 便是一句话未说,只要有母亲陪在她身边,便觉得安心了。 林氏的目光中带着关切,也带着了然,没有丝毫的质问,只伸手抚摸着春生的眉眼,轻拂她额间的碎发,半晌,只开口问着她:“身子骨可还好?受得受不住?” 春生一愣,以为母亲定会问她如何就到了这样的处境,却没有料到林氏一张嘴却是问的这一遭,且话语还如此直接,脸一时有些红,有些不大自在。 只两人素来贴心,春生虽觉得有些忸怩,可是与母亲的关系素来似母女,又似姐妹般,向来亲密,春生闻言,在最初的别扭过后,春生渐渐地倒也适应了,知道母亲关心着她,只红着脸,小声的与林氏说着:“最初有些疼,现在已经好些了···” 顿了顿,又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就是有些累,爷他···他···”春生极快的瞧了林氏一眼,只小声的道着:“仍是有些受不住···” 林氏闻言,又细致的问了她一些,大部分皆是些闺房之事,事无巨细,春生一一道来,末了,只见林氏皱眉对着春生道着:“往后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了,你毕竟还小,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全。” 林氏大抵也是过来人,晓得这种事情,女人一般都是被动的,并不由她掌控,沉吟片刻,只凑在春生耳边低声的与她耳语几句,大概是教了些她闺房中的门道吧,春生听了脸渐渐地红了。 末了,只听林氏问着:“从来未曾喝过避子汤?” 春生听到这里脸一白。 她本身对这男女之事就是一知半解,直到与沈毅堂身体相连的那一刻,她才总算知道原来男女之事原来竟然是那样的,起先对于这档子事也并不懂,她一直在书房里伺候着,极少涉及后院,又或者是惊吓过甚了,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还是后来一次无意间听到丫鬟们背地里讨论着什么“日日承欢,又从未见喝过避子汤,怕是往后这一位才是个有造化的呢”,春生听到这里一愣,这才猛地意识到还有这一茬,顿时手脚有些冰凉。 这下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府呢。 只听见林氏拍着春生的手道着:“你现在年纪尚小,万不适合有孕,也莫要忧心,毕竟身子骨还小,怀上的机率并不大,娘亲等下去便请大夫过来替你诊脉诊。” 第159章 林氏又问了春生一些关于沈家五房后院的近况, 问着沈毅堂平日里是如何待她的。 春生便将五房后院的近况捡着主要的一一说给了她听。 其实, 以往每回春生休值回了庄子上,林氏都会旁敲侧击的问一些, 春生便当做趣事说给她听,府里大致的情景林氏基本该是知晓的。 又得知春生竟然搬进了沈毅堂的卧房里,整日里与主子爷同进同出, 林氏听到这里时倒是微微愣住。 春生只有些不大自在, 半晌,只咬牙道着:“他命我贴身伺候着他,女儿这般···娘亲是否会觉得女儿有些···” 春生垂目, 只小声的吐出了几个字:“轻贱···” 林氏闻言,却是一把搂着春生,只不住的摸着春生的脸,道着:“傻丫头, 这如何能够怪得了你,你也只是个丫鬟,如何能与他们抗衡得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你的心性为娘的难道还不了解么, 脾气最是犟得紧,若非无可奈何, 岂会任由着这般下去?往后可不许这样说你自己,娘也是从府里出来的, 府中的凶险娘当是再清楚不过了,没瞧娘当年亦是险些要去了半条命么?” 说到这里,林氏不由抚了抚自个脸上的伤疤, 春生顺着看了过去,亦是伸手顺着林氏的脸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 林氏却是一把捉住了春生的手,示意已无碍了,只嘴里仍道着:“这要怪也只能怪娘,怪娘当初没本事将你给弄出来,现如今方好不容易寻到了些机缘,却不想···” 林氏说到这里只叹了一口气,便觉得是阴差阳错,又或许还是缘归如此吧。 春生听了她的话只一愣,捕捉到了话里的弦外之音,抬起头讶异的问着:“娘亲指的机缘是?” 林氏却只忽而认真的看着春生,答非所问的问着:“春儿,娘今日有句话想要问你,想要与你讨句实话,你且认真细想了再回了娘的话,可好?” 春生见林氏说得如此凝重,不由有些诧异,半晌,只下意识的点点头,道着:“娘亲,您问。” 林氏直勾勾的盯着春生,开口道着:“你此番···可是动心了不曾?” 春生没有想到娘亲竟是问的这样的,她被林氏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一怔,只双目微闪,睫毛轻颤,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只低着头,便是连手指都在无意识的发颤着,春生垂着头许久都没有回应。 林氏未曾催促,只认真的,细细的端详着自己的女儿。 半晌,复又开口道着:“春儿,娘现如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与你商量,这件事情对你而已非常重要,可以说全是为了你娘才会去寻的这份机缘,因此在商量之前,娘还须得得一句你的心里话,或者,是你自己得听一听自己的心声,别怕,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总是会在一处的···” 春生睫毛轻颤,只头一回见母亲这般慎重,仿佛是天大的事情般。 方才听到母亲问那话时,春生的心竟随着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她只觉得呼吸陡然变得有些急促,心律都有些乱了。 许久,春生嘴里无意识的喃喃的道着:“不知道···女儿也不知道···” 春生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只在她的印象中,她一直皆是十分抗拒他的,以往,每每见了他,便觉得如见蛇蝎,恨不得避而远之才好。 她对他的怕,是出自身体的本能,是一种女子对男子的陌生恐慌,是一种弱者对强者的无力畏惧,她就像是他虎口的食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被他叼着,吞入腹中,如何能叫她不怕他呢? 对于他的步步紧逼,她躲无可躲,她彷徨失措,一度害怕得自怨自艾,最无力的时候心里甚至想着大不了跟他拼了算了,横竖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他要,她便让他拿去了吧。 其实,她兴许怕的并非完全紧紧只是他本人而已,真正害怕的或许不过是在他背后,那一眼便可以看得到尽头的后宅女子的生活罢了。 从书房搬入了主屋以后,春生一度觉得自己哀大于心死了,只觉得走到了穷途末路,生命仿佛走到了尽头似的,整日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终点。 她随着他去了,得不到的才会令人耿耿于怀,才会令人愈加惦记,他既然想要她,她给他便是了,只盼着早日的厌了,弃了,他兴许才能够放了他。 却不想,当母亲猛地问了她这样一句话,春生竟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想要开口反驳,可是心跳的极快,脑子里忽然间就一片空白,她的喉咙似乎卡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下究竟是怎么呢。 林氏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嘴里道着:“娘知道了···” 春生心里一时止不住的发慌,只急急的道着:“我没···我并没有···我只是···” 春生看着林氏,握着林氏的手,只抓得紧紧的,心里、嘴里,有一万句想要反驳的话语,可是触及到林氏一派深邃了然的目光时,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一时怔住,嘴里喃喃的道着:“怎么会这样···” 林氏见了,心中止不住有些怜惜,只复又叹了一口气,却是忽地轻笑着,将春生一把搂在怀里,道着:“娘的春儿总算是长大咯···” 春生靠在林氏的怀里,只尤不可置信,仿佛还未曾方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 空气中有些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春生闷声的问着:“娘亲方才说要与女儿商量的乃是何事?” 林氏沉吟了许久,倒是收起了方才语气中的凝重了,忽而,反倒是变得云淡风轻了,开口道着:“娘亲找到你曾祖母、舅姥爷一家的音讯了。” 顿了顿又道着:“你舅姥爷不久后便会亲自过来接咱们一家回去。” 说话间,只忽而不紧不慢的从炕上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春生的跟前,示意春生去看。 春生只猛地被这样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母亲家竟然还有亲戚在,母亲亦是从未对她们提及过的。 错愕间,只缓缓地接过了林氏递过来的信件,听着林氏淡淡的道着:“这是你曾祖母,也就是娘的外祖母亲自派人送过来的信件,你舅姥爷也已经在来接咱们的路上了。” 春生迷糊间,只将信件拆开了,一字一句慢慢的往后看下去,只越看,手指止不住轻颤了起来,待将整个信件读完,内心已经一片震惊,久久都无法平复。 原来,母亲的祖母一家乃是扬州十大显赫之一的望族蒋家,舅姥爷驻守扬州,现正在扬州上任太守一职,便是一城之主,相当于现如今的知府大人。 舅姥爷与林氏的母亲也就是春生的外祖母蒋氏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妹,蒋氏乃是蒋家唯一的嫡女,乃是蒋家一家的掌上明珠。 春生将手中的信件收起来时,脑海中只忽地想起了祖母张婆子常骂二伯母王氏的那一句,她总骂着:“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你以为天上会掉个馅饼下来,刚好就落在你的头上,是罢,你就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春生现在就觉得天上真的掉了个馅饼下来,刚好就砸到了自家头上,因为过于震惊,整人到现在还是懵的,只觉得就像祖母说的,怕是在做白日梦呢。 春生愣愣的看着林氏,喃喃的道着:“母亲,缘何从未听见你提起过曾祖母一家的事情。” 大家都还自以为林氏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呢。 林氏闻言,面上淡然,浅笑着:“当年其实是预备去寻外祖母一家的,只母亲当时年幼,孤身沦落在外,尚无生存能力,后阴差阳错间遇到了逮人,被发卖为奴,后又容貌遭毁,被发配到了庄子里配给了你爹。当时只觉得自己由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有颜面去寻亲。至于后来么···” 林氏笑着道:“后来有了你爹,又有了你,母亲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便止了那个念头。这一来,娘亲自幼在京城长大,因着上一辈的纠葛,实则往外祖母家去的甚少,对于外祖母一家的印象大抵皆是通过娘私下的描绘,其实笼统得紧,且外祖母一家当年虽是名流大族却远不如现如今这般显赫,亦是害怕一时寻亲无门吧。至于这其二嘛,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外祖母是否还健在,又怕自个的凭空出现再次勾起老人家的伤心往事,种种原因驱使着,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春生听着母亲将往事娓娓道来,一时心中五味陈杂,半晌,只红着眼道着:“母亲此番又是为了女儿这才复又重新奔走了么···” 第160章 林氏看着春生道着:“高宅大院深似海, 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为娘的是过来人, 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倘若你仅仅只是名寻常的小丫鬟, 娘自然相信以你的聪慧,定是能够全身而退的,待到了时日再出得府来咱们一家人重聚, 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呢, 只是——” 林氏说到这里,手中握着春生的手,捏着她的手指头, 道着:“只是,这人但凡出挑了,显眼了,尤其是一旦入了主子的眼, 平白无故的事端便会随着如期而至了,以往你还小,娘便想趁着你尚未惹眼的时候便将你弄出来, 却不想···” 林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垂目沉吟了片刻, 便又道着:“许是你命中该有的机缘吧···” 春生听着沉默了许久,只忽然间抬起了头问着:“娘亲缘何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关于我···我与爷的事儿···” 林氏闻言,看了春生,笑着:“是你告诉娘的啊···” 春生怔住, 她什么时候说呢。 林氏打趣着:“你每回回来都与娘说了啊,只你自己不知道便是了···” 见春生疑惑,林氏接着道着:“自今年年初之际,你那一次回来时,娘便觉得与往日不同,许是有些心事,你自以为瞒得极好,只是你可是从娘肚子里爬出的,便是瞒得住谁也定是瞒不住我这个当娘的啊,这是第一回。” “这第二回嘛,得从上回府里一行人来庄子上祭祀时说起了,那几日你心思极重,后又从晋哥儿嘴里时常念叨着,娘其实便已然明了。” “至于这第三回么,便是你上回家来,无论是你乘坐的马车,还是随行的车夫、婆子,个个都是对你热情追捧得很,这一遭与往日已然大有不同,这里头的门道,便是不说,也定能够猜测到一二的。在加上后来王家的那口子,天天在咱们院子里酸着嘴嚼舌根,这其中的缘由可想而知嘛。 而你呢,简直活脱脱一副为情所困的烦恼模样,娘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春生听了不由瞪大了眼。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又或者,是娘亲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林氏见春生睁着双眼,一副可爱娇憨的模样,不由有些感叹。 她的这个女儿打小鬼人精样儿的人,众人只以为脾性好,看着文静可人,便觉得忠厚老实,其实哪里知道最是脾气刚烈的,性子犟得没边,没个服软的时候。 林氏原还有些担忧,怕将来受不住脾气,怕是要受苦受难的,却仍是打从心眼里稀罕得紧。 却不想,自进了府以后,倒是渐渐地收住了脾气,不但收住了脾性,便觉得将幼时的那股子伶俐劲儿也给生生地打磨光了,变得日益沉稳了起来。 林氏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她觉得春生的天性本不该如此的,她知道她在府里并不开心,只将她困住了似的。 这会子见她难得又自发的露出如此娇憨的模样,感慨的同时又止不住有些怜惜。 女儿生得这般好颜色,在那宅门里头,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她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的,一切一直都在她的预料当中。 而对于那沈五爷,她亦是有些耳闻的。 其实,她当年在沈家当差的时候,还瞧见过他呢,活脱脱的一个小霸王,整日惹得府中上下没个消停的时候。 那会儿全府当宝一样的哄着,哄出了些暴躁霸道的性子,还不到十岁的年纪,整日怀里揣着跟长鞭子,瞧谁不顺眼了,管他是谁一鞭子就抽了过来,惹得府里上下凭谁见了都得绕着道走,生怕招惹上了那位祖宗。 却不想,这样的人竟然招惹上了她的女儿,倒也难怪小丫头一副苦愁深重,却又一时情不知所起的模样。 林氏一时不由又想起了当年归逸大师对她说过的那一番话,她心思沉沉。 只抬眼,细细打量着春生,又道着:“这封信件娘也是今日方才收到的,你曾祖母想要接咱们回去,母亲怎么也曾是高门之女,沈家定会对咱们放行的。春儿,娘知道你原先一心想要离府,只是现如今情况已然不同了。要怪也只能怪娘当初未曾早早的未雨绸缪,总想着你还小,便是被人瞧上了,至少这一两年内还是不会被收用的,却不想···” 春生才十三岁半,到明年开春之际才将满十四,现如今便是虚岁也才十四啊,她确实是万没有料到这么快会被人捷足先登的。 也只怪她···思虑不周。 那人是沈毅堂,沈家的小霸王,怎能够用常理去推断呢。 春生听了,忙道着:“怎么能怪您,娘亲别这样说了,您为女儿做的已经够多了···” 顿了顿,又抬眼看了林氏一眼,低声问着:“那舅···舅姥爷来接咱们这件事,娘亲···娘亲您是如何打算的···” 林氏道着:“娘没得什么打算,全在你,你曾祖母已是八十余高寿了,整日思念着你祖母,此番得知了咱们的消息,亦是激动不已,高兴得乐不思蜀了,咱们定是要去探望她老人家一番的,至于这往后长远的打算,咱们一家人定是全看你的。你若是想要留在沈家,往后甭管将会是怎样的光景,横竖爹娘,与你舅姥爷一家定会成为你的倚靠,可若是···若是你有自个的打算,娘亦是会支持你的,旁的不说,总是会有安身立命之所的——” 春生闻言,睫毛轻颤着,只咬着牙许久都没有说话。 若是早在两个月前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她定是会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现下,春生垂着久久无语。 林氏也不催促她,只轻揽着春生,道着:“你慢慢想,横竖不管如何,咱们一家人都会在一块儿的,娘只希望你过的美满幸福···” 春生听了,不由趴在林氏的肩头上,紧紧的搂着林氏,渐渐地,眼眶慢慢的又将红了。 外头蝶依与小蛮早早的便将春生的屋子收拾好了,张婆子特意到集市上挑了一只肥鸡,又挑了一条新鲜的活鱼,挑了许久春生爱吃的菜,小蛮随着她一道前去帮忙。 蝶依则候在院子外,见春生与林氏还未曾出来,晓得里头正在说些体己话了,便随着在院子里转悠,欣赏着花花草草。 此刻,张婆子领着小蛮两手均是提满了东西进了院子,晋哥儿跟条小尾巴似的打前头一并跟来了。 他听母亲要与姐姐说话,便听话的随着父亲在外等着,可是心里头一直念叨着姐姐回来了,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上几句话了。 晋哥儿乖乖的等了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祖母回来了,边赶紧随着一道进来了。 蝶依瞧见了晋哥儿便捉着逗弄了好一阵子,原先沈家前往庄子里祭祀时,蝶依曾瞧见过,见晋哥儿生得粉琢玉雕的,不由有些喜欢。 这边还没逗弄上几句,那头屋子里,林氏与春生两人便携手出来了。 晋哥儿一见春生出来了,便从蝶依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只奔着春生颠颠的跑去。 春生搂着晋哥儿转了半个圈,便转不动了,只将人放下,半蹲着点了点晋哥儿的小鼻头道着:“小家伙长结实了不少啊,姐姐都拎不动了···” 晋哥儿得意的道着:“这是自然,晋哥儿长大了嘛···” 又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姐姐,姐姐,你随着晋哥儿往里去,晋哥儿解九连环给姐姐瞧好不好···” 春生挑着眉道着:“会全解了不曾?会全解了姐姐就去瞧···若是不会解又有什么好瞧的。” 晋哥儿闻言,小脸瞬间有些红,只蔫了半截,小声道着:“还不曾···晋哥儿才解了一半···”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春生一眼,瞬间像是只被打了霜的茄子般,还是子肉乎乎的小茄子。 林氏瞧了,瞪了春生一眼。 一旁的蝶依见了,亦是觉得春生颇为不地道,貌似正在欺负着晋哥儿呢。 春生大伙儿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只扯着笑,对着晋哥儿道着:“姐姐是与你说笑,逗着晋哥儿玩的呢,晋哥儿才四岁,便会解了一半,已是非常了不起的呢,想当年姐姐九岁了才会解,晋哥儿比起姐姐可是棒多呢。” 晋哥儿听春生这般说着,瞬间眼睛发亮了,一个劲儿的拉着她往里走。 春生只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晋哥儿的脑袋,看了林氏一眼,便随着晋哥儿一道进去了。 本还想着要去厨房帮帮忙的,以往都是娘亲掌勺,祖母打下手,她则坐在灶台下帮着添火儿。 第161章 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蝶依与小蛮两个如何都不肯上桌,还是春生亲自拉着两人一同上的桌。 本在府里都是一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蝶依与小蛮两个许是因着春生现如今的身份有些许顾忌,可是,在春生的眼中,大家始终都是姐妹。 许是知晓春生的性子,又见春生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蝶依与小蛮两人便也不多做推辞了。 菜式极为丰盛,都是祖母与母亲亲自做的家常菜,与府中的大鱼大肉自是比不得,可是却是无比的熟悉,春生以往在府里时常贪念着这样的味道。 一大桌饭菜,一大桌人,热热闹闹的。 刚坐下,便见一旁的陈相近长臂一伸,举起筷子夹了个大鸡腿就放进了春生的碗里,巴巴地盯着春生道着:“你吃。” 俨然一副要盯着她吃完的架势。 陈相近向来不善言辞,这日到现在还未来得及与春生说过话了,起先是那沈毅堂大摇大摆的来了,全家上下都围着他伺候着,陈相近巴巴的站在一旁瞧着。 后来媳妇又将他与儿子轰到前头铺子里去了,拉着女儿两人单独在屋子里说私房话,陈相近巴巴的盼着,这会子可算是盼着与春生坐在一块儿呢。 向来是陈相近坐在正方主位的,林氏与张婆子坐在他一侧,春生与晋哥儿坐在他的另外一侧,一家人随意惯了,没得大户人家那般讲究。 陈相近一向疼爱春生,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的表达方式,春生一向都懂,双眼不由一热,亦是挑了一块鱼眼夹给了陈相近,笑着道着:“爹爹也是,爹爹多吃些···” 陈相近盯着碗里的鱼眼珠子,又得意的偏头看了一旁的林氏一眼,好像在说这是女儿夹给我的,哼。 林氏瞧了,一时忍俊不禁,桌上的人顿时都笑了。 春生又将另外一个鸡腿夹着给了晋哥儿,给祖母,给林氏一一添了菜。 蝶依与小蛮两个说自己来。 饭桌上,林氏将近来铺子里的一番情形说给春生听,张婆子便捡着街坊邻里的趣事说着,一顿饭用完,其乐融融。 用完饭后,林氏合计着将铺子关上半日,让陈相近去济世堂的大夫请来,济世堂恰好就在下一条街,来去其实并不算远。 春生刚用完了饭,腹里积了些食,便对着林氏道着不用关门了,她替换着去铺子里看会子。 在府里的日子也是,整日闷坏了,难得回来,头一遭见到自个爹娘坐镇的铺子,自然觉得新奇,便领着晋哥儿一同到外头替换爹爹先守着。 林氏见春生难得有这等兴致,便随着她去。 春生方才到了铺子不久,便见有生意上门了,见进来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吧,穿了一身半新的玫红色的散摆裙,上身还套了件白色的凌花儿薄背心,面容精致,银盘脸,杏仁眼。 鬓发上戴着金簪,耳朵上戴着一副精致的耳坠子,不显奢华,又不失素颜,端庄秀美,含笑得宜,一看便知定是哪家官宦人家,或者世家大家出来的。 这铺子里的果脯皆是自个爹娘或是村子的村民们亲手腌制的,乃皆是用出自锦园县的瓜果腌制而成,味道清甜爽口,春生猜测定是替府上哪位主子买来打打牙祭的。 只不知是不是错觉,便见对方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 因是客人,春生便笑着去招呼她,却见那姑娘将她看了几看,又瞧了她身后的丫鬟几眼,似乎一时在猜测着她的身份,末了,只试探着问着春生:“我瞧着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姑娘可是出自那城北沈府里头的?” 春生闻言有些诧异,她一贯出府出得少,见这位姑娘的装扮,不像是沈家的人,不知对方是如何认识她的,只狐疑的问着:“姑娘是···” 许是察觉自个有些唐突了,那位姑娘便笑着道着:“姑娘莫要介怀,我此番并无其他用意的,不过是数月前随着家主到沈家去给沈老太爷拜寿,一时瞧见姑娘生得绝色,便印象深刻,这会子猛地瞧见了,觉得应当未曾识错人,便顺口问上一问,并不其他用意,姑娘放心···” 春生听她这般说来,便笑着赞着道:“原来如此,姐姐记性可真好···” 顿了顿,又道着:“我是出自沈家的,名唤春生,这个铺子亦是沈家的铺子,想来姐姐家主府里与沈家该是世交了,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的?” 那姑娘笑着道:“我乃是江南巡抚江家的。” 江家? 春生倒是有些印象,当初老太爷寿宴上,她伺候在太太苏氏身侧,曾有幸瞧见过巡抚夫人江夫人,那江夫人乃是位身份尊贵的贵客,春生对其印象颇深。 那姑娘便笑着道:“我唤作绿莹···” 绿莹谈吐温柔,欢声细语,让人不由凭生好感。 春生便介绍了几位味道不错的果脯给她,恰逢林氏得知前头来了客人,怕春生不知价格,便过来帮忙,那位绿莹姑娘一见了林氏,又是一连着瞧了好几眼。 春生觉得这位绿莹姑娘有些奇怪,不见见她并不想歹人,倒也不曾在意。 陈相近不久便将济世堂的大夫给请来了,去不想来的竟然便是那济世堂的小东家小徐大夫,春生对他是有些印象的,他替她诊过脉。 许是名外男,又是这般年轻的男人,春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林氏将小徐大夫请到了房里,林氏陪同在春生一侧,两人坐在炕上,小徐大夫替春生诊了脉,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 沉吟了片刻。 半晌,只淡淡的道着:“姑娘身子骨尚且单薄,气血偏弱,尚且还处在长身子的时候,万不宜频繁的进行房事,这样身子骨容易虚损,往后该是合理的节制才是···” 小徐大夫的话语刚落,春生的脸便刷的一下红了。 她是想要诊断看是否有孕,她的月事是年初的时候才来的,许是头一回来的时候受了凉的缘故,一直都不算太准,她还未曾找到其中的规律。 后被沈毅堂收用过后,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未曾见红,不免有些忧心。 却不想,竟然一开口便是道的这一茬。 问诊的若是位年迈的老大夫,说起这样的话定也会让人难为情了,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 春生有些不自在,一旁的林氏却异常关心,直问对身子骨有无大碍,需要如何调养,又问可否有孕。 小徐大夫丝毫不见难为情,只神色自若的道着:“并无大碍,等下开两副方子吃上几副药服用了便是,切忌往后需要多加节制,多外出走动,不可多思虑···” 顿了顿又道着:“并未有孕!” 听了这样一句,春生心中不由渐渐地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双手置与腹部,轻轻地抚摸着,只觉得小腹处空空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林氏将小徐大夫亲自送出去了。 临走之前,小徐大夫回过头来看了春生一眼,便直接出了屋子。 林氏返回了,春生只握着林氏的手,忽而语气坚定的道着:“娘亲,我想要出府。” 林氏听了不由一愣,亦是紧紧回握着春生的手道着:“你可是想清楚了不曾?” 春生低着头,许久,只慢慢的点了点头,却是良久无语。 林氏轻搂着春生,半晌,只轻叹一声,道着:“那等你舅姥爷来了,娘便随着他一同到府上去接你罢,届时,咱们随着舅姥爷一同回扬州去探望你曾祖母。至于往后,咱们一家人到时在寻个安身之所,一家人待在一块好好地生活,可否?” 春生闻言,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半晌,只忽地反应过来,又对着林氏道着:“不可。” 见林氏狐疑,春生只道:“舅姥爷这两日便可到了,娘亲可否晚些时日在登沈家的门···” 春生说到此处,顿了顿,便又继续说:“主子爷过几日便要动身前往京城了,未免生事端,可否待他离去了后,咱们在行此事,女儿怕···爷若是知晓了,他无论如何定是不会放行的···” 甭管舅姥爷,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沈毅堂那霸王性子皆是不会放在眼底的。 沈毅堂性子霸道蛮横,且占有欲极强,凭这这段时日的相处,春生算是有几分了解他的性子的。 譬如,有时回了府,春生不过是到院子里走了走,透透气,一时不见了她的人,他都要派人巴巴的来寻,恨不得随时随地都离不了他的眼才好。 他对她尚且还处在兴头上,若是得知了她将要离去,必是不会轻易将她放行的。 春生心中盘算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要冒险的才好。 第162章 其实,春生心中仍是有着诸多的顾虑。 且听那沈毅堂言语之中的意思,怕是此番前往京城是想要将她一同捎上的,若是这般的话,那么很显而易见,此法明显是行不通的,到时候自个人都被带走了,母亲前来岂不是人去楼空。 可若是提前赎人,让那沈毅堂知晓了,春生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怕是会愈加行不通的。 春生并不想冒险,具体如何,还待细细斟酌才好。 许是,曾经万分期待,但总觉得不大可能的事情,恍然间真的将要实现了,只觉得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的。 这日,春生与林氏在房内商榷了许久,末了,春生只有担忧的问着:“母亲,这样大的事情,爹爹还有祖母他们都还不曾知晓罢?他们···咱们往后怕是不能再回到庄子上了罢···” 既然脱了奴籍,自是不会留在庄子上了。 且关于沈毅堂那里,将来若是真的离开沈家了,怕是还得将要避上一避了吧。 林氏只拍着春生的手道着:“这个你且安心,你爹自是不会有甚意见的,至于你祖母,娘届时亲自与她解释,祖母那般疼爱你,定能够理解的,至于往后···” 林氏说到此处,只忽而笑着道:“横竖你小时候不常嚷着要四处游历么,现如今天下太平,届时,探望完你曾祖母,你曾祖母定是会留着咱们一家住在扬州的,咱们可以到扬州陪着曾祖母住上一段时日,往后也可以随了你的意,这大俞有着大好的山河,娘年轻那会儿亦是与你有着同样的想法呢,现如今既然有你爹陪着,咱们一家子便可随了心愿,四处走走看看,届时再寻一处幽静秀美之处安家,待安稳下来,便将你祖母也接过来,也好让你祖母也看看这元陵城外的风光,你看可好···” 春生听着林氏的描绘,心中无不向往。 不想,母亲竟然也是这般洒脱率真之人。 又或者,只是为了不让她心里有负担吧。 这日在家里待了一日,尽管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却也觉得时辰过得极快,一转眼一日又曾过完了,想起明日一大早,那沈毅堂便会派人过来接她,春生躺在床榻上,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睡在外侧的蝶依迷迷糊糊间问着:“姑娘,是不是要喝水,我去给你倒茶···” 后院的屋子并不多,没有多余的房间,爹娘带着晋哥儿睡了一间,只将晋哥儿的屋子让出来了,让给了蝶依与小蛮,蝶依如何都要替春生守夜。 春生曾与香桃同住一个屋子的时候,遇上逢年过节,府里热热闹闹的时候,晚上时常会将蝶依唤来,晚上同睡一个被窝里,一块聊天,玩乐,是以,此番,两人亦是睡在了同一个床榻之上。 蝶依在外,春生在里。 许是以往都是与那沈毅堂同寝同眠,眼下身侧换了人,竟一时有些不大习惯。 沈毅堂睡觉比较缠人,便是睡着了亦是霸道得紧,双手双臂都给缠了上来,起先很长一段时日,春生都极为不习惯,可是,渐渐地,便也能够很快的安然入睡了。 且那浑人睡着了,会有轻微的鼾声,声音不大,很是均匀,隔得稍远了定是听不到了,不过睡在身侧之人定是能够听得分明的。 平日里春生对那鼾声嫌弃得很,可这会子··· 春生心中安慰着自己,定是住在了这间新屋子的缘故,定是认床的缘故。 蝶依起身给春生倒水,春生来不及阻拦,便顺着吃了小半盏。 许是白日里来回折腾了一整日,蝶依便又很快的入睡了,春生怕吵醒她,便一直忍着没有动,只强迫自个闭上了眼,听到了外头街道上打更的声音,将要到三四更天了,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起,早点才刚用完,铺面上还未曾开呢,便听到了外头噼里啪啦的砸门声。 那拍门声仿似有几分急促,夹杂着男子的叫门声,隔着一个院子,隐隐又听不大真切。 春生正在洗漱,昨晚没有睡好,眼下还有丝乌青,只有些精神涣散,边在院子里漱口,边问着一旁的张婆子:“祖母,这客人一般都来得这般早么?” 祖母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此刻正在庭院里浆洗衣裳,听了春生的话,疑惑着:“可没得这般早的,咱们这又不是早点铺子,哪个会赶早来买这个呀,今日这砸门声着实是有些早了,我也有些纳闷呢···” 张婆子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的蝶依笑着道:“该不会是爷派人来接姑娘回府的吧···” 春生听了不由一愣。 虽会早些来接她,但至于这么早么? 蝶依见春生不信,便招呼小蛮随着到前头查探去了。 且说外头陈相近将门一打开,便瞧见有名高瘦的男子立在了门外,陈相近瞅了他一眼,又看见外头街道上停放了一辆马车,恰好那沈毅堂正掀开了帘子下得马车来。 陈相近认得他,便是昨日那名威严的主子爷,他知道他定是来接自个女儿的,这一大早才刚一开门就瞧见了,陈相近只有些不喜。 也不见招待他,只自顾自的开了门,便进去忙活自己的去了,拿了个鸡毛掸子四处掸掸灰,又手脚麻利的端了盘清水过来四处擦拭,全然没将外头沈毅堂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沈毅堂摸了摸鼻子,前头的杨二“哎哎”的一连着唤了陈相近好些声,嘴里道着“哎,陈家叔叔,咱们可是沈家的,咱们爷来了,还不得快些过来招待下···” 杨二晓得这位可是春生的亲爹,言语上带些些许恭敬,可是一时瞧见他这架势,便又怕惹怒了那位祖宗,只拿不准自个主子是个什么态度,是以语气中带着三分规矩,三分威严,三分指点,一分试探。 却见那陈相近完全不接茬。 杨二不由有些尴尬。 生怕一大清早的惹怒了那位爷,只腆着脸看着沈毅堂笑着,道着:“爷,您看这···” 这日沈毅堂兴致不错,大抵也瞧出了她的这位爹与寻常人有异,便也不做计较,只摆了摆手手道着:“进去吩咐一声罢···” 恰逢瞧见春生跟前伺候的那个小丫鬟出来探风,只指着道着:“速速将你们主子的东西收拾好,爷这就接她回去——” 小蛮老实本分,猛地瞧见那沈毅堂指着她说话,只吓得战战兢兢,半晌,只忙应着道着:“是,爷,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姑娘,这···这就去收拾——” 然后一溜烟转身便消失在了眼前。 春生一出来,便瞧见那沈毅堂背着手侧着身子立在了门外。 穿了件藏青色的对襟长衫,领口袖口镶嵌着宝蓝色腾云翔云滚边,腰间束着宝蓝色翔云宽边腰带,脚上踏着马靴,许是渐渐入秋了,早起泛着一丝凉意,肩上还披着一件雪白直襟宽袖长袍,衬托得整个人丰盈俊朗,只觉得潇洒俊逸,意气风发。 许是察觉春生出来,不由侧眼看了过来,远远的望过去,那双桃花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只看得春生莫名心下一跳。 蝶依吩咐着两名小厮抬着东西,一个木箱子,是昨日来时搁置的春生的物件,昨晚,母亲林氏有往里头添置了许多果脯肉,还有一些自制的糕点让她尝尝鲜。 沉甸甸的一大箱子搬上了马车。 沈毅堂向春生招手,勾了勾唇,道着:“还不快些过来。” 春生回过头又瞧了一眼,爹爹,娘亲,祖母还有晋哥儿都站在了门外送行,春生对着家人挥手,又看向了一旁的母亲林氏,只见林氏一直盯着身后的沈毅堂瞧了许久,半晌,只对着春生微微颔首了一下。 春生被沈毅堂抱上了马车,沈毅堂上车之前,亦是对着春生一家人微微颔首一下,随即掀开帘子便进去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了起来,身后跟着七八名护卫,马车刚动身,便瞧见原本随着马车一并随行的一个领头的随从忽而又返了回来,只走到了陈相近的跟前,从怀中摸出了一道信封交到了陈相近的手上,转眼,便消失无踪影。 陈相近有些疑惑,只将信封递到了一旁的林氏手上,林氏将信封拆开一看,里头放了一张地契,还有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林氏一愣,只见地契上清楚的盖上了官印及买卖双方签字画押的凭证,买方清清楚楚的写着“陈相近”三个大字,画押签字那一栏,写着委托人的签字及画押。 林氏将手中了地契看了又看,又将目光向马车的方向投放去,那里,哪还有半点踪影。 半晌,复又是叹息一声。 只不知女儿现如今这样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 第163章 马车里,沈毅堂说了句什么,春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是心中装着事,微微有些心绪不宁。 一抬头,却见沈毅堂正眯着眼瞧着她。 春生看了他一眼,只将马车的帘子微微挑开了一道缝隙,将视线投放到了马车外。 随着天色见起,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地开始多了起来,只瞧见两旁各式各样的铺子陆陆续续的开了起来呢,还是要属早点铺子人最多,有的直接在街道上就搭起了摊位,坐在露天的街道上吃馄饨。 春生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 她虽自出生以来就是在乡下的庄子里长大的,但小时候偶尔也曾随着爹爹陈相近一同到县城里去购换东西,陈相近偶尔也会领着她一同,就像现在这般,坐在街道上吃碗馄饨,或者吃碗阳春面之类的。 她那个时候人小,又鬼灵精怪,说出的话儿一套一套的,逗得早点铺子的老板娘一个劲儿的夸赞她,碗里的馄饨都要比旁人的多上好几个呢。 那会儿是如此的自在惬意。 可是自从进了沈家当差以后,就极少的出过府了,每两个月回一趟家,大多数只在马车里瞧见过外头的世界。 春生一直盯着外头瞧着,道着一丝新奇,一丝期待,想着不用多久,自己或许亦曾回归到这样的生活里,心里头直有些复杂。 沈毅堂亦是凑了过来,随着她一道往外看了一眼,嘴里却是对着她道着:“瞧什么呢···” 顿了顿,又挑着眉道着:“竟然敢不搭理爷···” 还未待春生回话,忽然间又道着:“爷还未用过早饭呢,陪着爷一道——” 说着便将马车叫停了。 随行的杨二立马上前,走到马车跟前,问着:“爷,可是有何吩咐。” 沈毅堂垂着目,瞧了春生一眼,只挑开了帘子指着街道一家面点铺子,随口道着:“就在这里用早点!” 杨二顺着沈毅堂指的方位瞧了过去,顿时一愣,只见哪里是什么面点铺子,不过就是在街道旁搭了个临时的灶台,一个老爷爷与一个老婆子正佝偻着身子只忙活着,旁边一个十岁左右帮着辫子的小丫头随着打下手呢。 街上搭着三四张方形的桌子,桌子四周各摆着一条木长凳。 每张桌上零零散散的坐着一到两个客人,正在用早点。 到这里用早点?杨二只有些惊讶连连,只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过,那沈毅堂历来说一不二,杨二虽心中有些纳闷,嘴上却是极为麻溜的应着:“好嘞,小的这就前去打点——” 想着马车上还坐着一位,怕是得要陪着一道,遂领着两名随从一道过去,只将正在用早点的一行人全部打发走了,将整个摊位清空出来,又来到那一对老翁跟前,只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锭子随手赏给他们,嘴里吩咐着:“咱们主子可是贵人,待会精心招待着···” 那一对老翁早被这一行的阵仗给惊得战战兢兢的,知道定是些个贵人,哪里得罪得起,哪里敢造次,皆是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又瞧着被打赏的这一锭银锭子,只手脚麻利的忙活了起来。 春生亦是被沈毅堂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着呢,不过历来亦是知道他是个随时起兴便不管不顾的性子,想起一出便是一出,这世间只有他想做的事儿,还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儿。 与他相处了这一阵,他便是做出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她都不觉得惊讶了。 只春生沉吟了片刻,轻声的对着他道着:“奴婢···奴婢已经用过早点了,爷···您用吧,奴婢吃不下了。” 沈毅堂挑眉,道着:“方才爷见你瞧得眼珠子都将要掉下来了,口是心非的小东西···”顿了顿又道着:“便是用过了,也得再陪着爷一起用一道。” 说着便吩咐外头的蝶依、小蛮过来伺候。 自己大步便下了马车。 蝶依与小蛮两个忙上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将春生给扶了下去。 虽春生已经被那沈毅堂给收用了,但还未曾抬举,在加上她年纪尚小,便仍做丫鬟装扮,头上还是挽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鬓发,并未挽作妇人鬓。 只衣饰是后沈毅堂提议命人在有名的裁缝铺子量身定制的,尽管春生挑着素净些的,到底依旧不失华丽。 春生本就生得玉面芙蓉之姿,又加上沈毅堂这一行于这喧嚣的市井之中本就显得咋眼,春生随着打从马车里一出来,便瞧见四处的行人都纷纷看了过来,周围陡然安静了下来。 只瞧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被丫鬟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她微微垂着眼,低眉赦目,只瞧见生得面若桃瓣,颈如细瓷,身上穿着件藕粉色的褙子,水红色的衫裙,裙摆下探出一小截凌白色兰花图案的小绣鞋,身姿妖娆轻柔。 虽后又用袖子微微遮住了半张面容,瞧不出具体面相,可是那种欲遮欲掩的姿势,只觉得有种欲拒还羞的娇媚之态,瞧得人心痒痒的。 众人瞧这阵仗,瞧这装扮,猜想着定会是哪家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姐吧。 大家是何猜想,春生并不得而知。 只坐在沈毅堂身侧,瞧见不知何时,桌上密密麻麻的已经点上了好些早点,又不只是早点,还搜罗了许许多多的小吃食,有馄饨,有面点,有豆子粥,还有一小碟春卷,油酥饼儿,重阳糕,还有一份炸得酥脆的臭豆腐,都是些元陵城中最为寻常的食物。 春生瞧见这么多食物,有些有些吃惊,见那么多式样的,大部分都像是姑娘家贪嘴的零嘴似的,瞧了心中不由一动。 起先坐在这里,还有些不大自在,可是她坐在里头,被他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蝶依、小蛮两人又站在随后,只将她团团围住了,便慢慢的开始松懈下来。 沈毅堂举着筷子给春生夹了一道春卷,又夹了一只馄饨,便又放下了筷子,只盯着春生道着:“你多吃些——” 不是他要吃的么,怎么反倒是变成她吃呢。 春生微微抬眼看着沈毅堂,却见他不断耸动着鼻尖轻轻嗅着,微微皱着眉,一副没有食欲的样子。 春生顺着往桌子上瞧去,只瞧见他的右手侧位置明晃晃的摆放了一道臭豆腐,空气中隐隐臭味缭绕。 春生心下一动,只低头将春卷及馄饨都吃完了,末了,难得主动亲自为他夹了一道,只伸着筷子,夹着一块臭豆腐放到了他的碟子里,道着:“爷,您也吃——” 沈毅堂看了看碟子里的臭豆腐,又看了看春生一眼,面上有些怪异。 一时,只以为春生是故意的,却见春生睁着水润的眼,定定的瞧着他道着:“这豆腐外酥内嫩,闻着虽不咋地,但是味道却极好,爷可以尝尝——” 沈毅堂只有些狐疑,可是一时瞧见春生巴巴的瞧着他,那双软了水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心软软的,沈毅堂一时不忍拒绝。 只皱着眉,举起了筷子,几乎是屏吸着将那一整块直接一口放入了嘴里,随即,眯起了眼,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那面上的表情活像是吞了只苍蝇那般难受。 身后的杨二在一旁咽了口口水,立马到邻桌将茶壶提到了手上,随时准别待命着。 春生瞧了,双眼不由弯了起来。 一时,沈毅刚嘴里的刚咽了下,春生复又夹了一块放到了沈毅堂跟前的碟子里,嘴里缓缓地道着:“既然爷喜欢,就再尝一块吧···” 沈毅堂只定定的瞧着春生,半晌,终是又举着筷子夹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这一道,沈毅堂难得没有对着她动手动脚,亦是没有对着她搂搂抱抱,只抿着嘴坐着,挨得远远地。 一路上一直绷着一副脸。 春生瞧着,时不时的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然后伸着手望着鼻尖出轻轻扇着,或者将手撑在窗子前,借着撑着下巴的动作,遮住了鼻子。 春生心中想着今日这一遭,原来那浑人竟然那样讨厌吃臭豆腐,又想着往日里都是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却不想竟然也有今日这个时候,瞧见他那一番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春生心中便有些快意。 沈毅堂瞧见春生那一脸嫌弃又得意的模样,不由暗自咬着牙,少顷,只长臂一伸,就将人一把捞到了跟前。 春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半晌,只轻轻的挣了挣,见那沈毅堂直握着她的手臂不松手,春生低着头,嘴里道着:“爷,您松手,奴婢···奴婢有些热,想要坐到窗子前吹吹风···” 边说着,边不时伸着细嫩的手指头扇了扇风。 沈毅堂咬牙切齿,他哪里不知道,她哪里是热了,她分明就是··· 沈毅堂忍了忍,将要开口说话,却见春生猛地看着他道着:“爷,您可别说话——”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毅堂脸都绿了。 第164章 斗春院里。 蝶依与小蛮在替春生收拾东西。 春生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她倒也没有上多厚重的妆,不过只在嘴上抹了些口脂。 所谓卸妆,不过是将头上佩戴的金钗,耳朵上佩戴的耳坠子给取了下来。 这头上的金钗还是此番回家时,沈毅堂挑着替她戴上的,又指着耳坠子让候在一旁的蝶依替她戴上。 沈毅堂喜欢看她收拾打扮。 春生却一贯不爱佩戴这些首饰。 刚摘完,便见小蛮正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小匣子走到春生跟前, 只将小匣子打开,递到了春生眼前,睁着清澈的眼道着:“姑娘,你瞧,好漂亮的首饰啊!” 春生一抬眼,只瞧见小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华丽精美的首饰,有两支赤金镶嵌红宝石金步摇,四支金钗,与那步摇是成套的,上头亦是镶嵌着红宝石,四支不同式样的。 还有一对金镶红宝石的耳坠,一对赤金璎珞坠,一根赤金攀凤珞圈,一对嵌宝石双龙纹金镯。 从头饰,到耳饰,到颈部饰,到手镯,整整一套齐全呢。 那金灿灿的一匣子无比晃眼,上头闪着光的红宝石更是瞧得令人咋眼,一看便知定是金贵无比,寻常人哪里瞧见过的好东西。 饶是在主子爷屋子里当差了这么多年的小蛮,按理说定是见识到了许多好东西的,此刻,抱着怀里的这个匣子,瞧着里头这样名贵的首饰,仍是止不住咋舌。 这套首饰还是今日沈毅堂特意带着她去首饰铺子取回来的,原来他早已订好了,本是还想领着她一道在去挑些其他的,只彼时觉得嘴里一副怪味,沈毅堂直接坐在了马车上没有下来,让春生自个进里头挑选,瞧上了什么报上他的名讳即可。 春生什么也没有挑,抱着他原先订好的这个匣子,只转一圈就回来了,也还没来得瞧呢。 却不想,竟是一套如此华丽的首饰。 春生从里头取了一支金钗拿在手里看了看。 一旁的小蛮笑着道着:“爷待您可真好——” 顿了顿,又道着:“姑娘,我为您戴上瞧一瞧吧,您戴了肯定好看,待会儿爷瞧了也定会喜欢的···” 春生听了一愣,随即只浅笑着看着小蛮道着:“还是先收起来吧,头上的才刚取下来呢···” 小蛮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顺从的将匣子合上,然后收到了柜子里锁了起来。 然后又过来伺候春生换了一身轻便一些的衣裳。 春生自小蛮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原本的笑意慢慢的隐没了。 只盯着铜镜里那张模糊的面容愣愣的发着呆。 而另一头,那沈毅堂打一回院子里便连连漱了好几道口,煮了一壶浓茶润喉去味,又立马沐浴更衣,屋子里还焚了浓郁的香料,显然对于这余味深恶痛绝。 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味道,春生以往也吃过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算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 沈毅堂刚吃完时肯定嘴里有些味,身上也带着些,其实上了马车后,味道便渐渐地消散了,回府后早就没有一丝余味了。 许是被春生取笑了,心中恼怒,面上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吧。 此刻沐浴出来,披着衣裳还伸着长臂抬起了袖子放到鼻尖轻轻的嗅了嗅。 彼时,房里伺候的蝶依与小蛮两人收拾完东西后便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春生一人。 春生背后靠了个软枕,此刻正歪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纳着鞋底呢,沈毅堂一出来,便瞧见她只微微垂着头,一副颇为贤惠温婉的模样。 春生以往还伺候过沈毅堂沐浴,不过后来他颇不正经,洗着洗着不知着怎地,春生就被他一同拉进了浴桶里去了,如此发生过一两遭之后,春生如何都不在进去近身伺候了。 却没想到,倒也没在唤其他丫鬟进来伺候,渐渐地倒也养成了自个沐浴的习惯。 见沈毅堂出来了,春生也只抬眼瞧了他一眼,又将视线默默地转移到了手中。 沈毅堂挑眉,心里眼里还在计较着马车上的那一番事呢,只想着回来看他怎么收拾她,胆子当真是越来越肥了,竟然还敢取笑他,当真是越来越不将他这个主子爷放在眼底呢。 长此以往,往后爷的威严还何在。 沈毅堂本想逮着她教训一顿的,可是这会子瞧着,难得一副宁静美好的画面,沈毅堂憋了一整日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只慢慢的走了过去,披散着衣裳,坐在了她的身旁。 鞋子的底子有些厚,春生有几分费力,好容易将针收了回来,便将嘴凑了过去,一把将线咬断了。 又将针线放到了一旁的篓子里,只拿着鞋垫,转个了身子对着沈毅堂道着:“爷将脚伸过来,让奴婢比一比——” 沈毅堂瞧她正在做鞋子,见那底子的大小,他本是想要张嘴询问,可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如鲠在喉,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向来是个肆意妄为的人,便是对她,亦是为所欲为,只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些日子她看似乖顺顺从了,可实则还是有些没底,他有些摸不准,毕竟,当初她是那般的不情不愿。 沈毅堂待春生,算是够小心翼翼的呢,并非刻意而为之,完全是出自一种本能,下意识的行为,不知为何,待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的伴着一丝怜爱,疼惜。 人总是贪心了,得到了一些,便还想要得到全部,得到了身子,便还想要得到她的心。 男女之间本就是这样的,就像是一场战争似的,要的不是一座城池的安稳,而是长风破浪,攻城略池,要的是全部,毫无保留的全部。 沈毅堂看似闲散慵懒,其实骨子里是充满侵略性的,他想要的,怎么的也要紧紧地抓在手里,只有抓在手里了,才会是自己的。 懵地听到春生这样说,沈毅堂一愣,只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只抿着嘴,放轻了声音,半晌,只屏息着,低声的问着:“这是···这是给爷做的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听不见似的。 他方才瞧见了,想问来着,可是一时却又问不出口。 她还从未为主动他做过任何东西,别说鞋子,便是一个荷包,一条汗巾都从未有过的,唯一一个香囊,还是他曾逼着她为自己绣的,他当做宝一样天天戴着。 他曾在书房瞧见过她绣过鞋子,亦是这样大的鞋子,却并不是为他绣的。 他从未曾想过,竟然是为他做的。 可是此刻,听她话语里的那意思。 沈毅堂一时心跳得极快,只觉得砰砰砰的,外人都能够听得到似的。 尽管只是一双鞋,可是在沈毅堂眼中却远不止如此。 不仅仅是一双鞋,而是她头一回主动地,自发地,为着他呢。 心里越是一派震惊,面上却是越发的平稳平静,只觉得平稳得过了头似的,以至于显得有几分呆板、木讷。 春生只低声“嗯”了一声。 又见他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一时,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呢。 春生犹豫了下。 末了,只从软榻上下来,蹲在了他的脚步,抱着他的腿,照着他的脚比了比。 其实之前是照着他的鞋子比过了的,只那会子穿的鞋子是夏天穿的,现在该是得做秋鞋呢,要比之前的要厚实一些,春生没有替他做过鞋子,还是比一比的好。 只刚站起来,便见沈毅堂伸手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只搂着她将人放到了腿上,紧紧的搂着她,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忽而闷声的道着:“光鞋子还不够,还要衣裳,里衣,外衣,还有披风,还有袍子,我都要——” 春生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只有些闷闷的,完全不同以往那般耀武扬威的嚣张气焰,像是个得不到东西的小孩儿,正在像大人们讨要喜爱的东西似的。 春生挣扎着想要起来,他却紧紧的摁着她,不让她起来。 春生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这一刻他的情绪仿佛有些不同,说不上来的感觉,一时,令春生在他的怀中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有些静。 安静得令人不安。 许久,春生只张口道着:“我又不是绣娘,哪里做得了这些啊!” 他只紧搂着她,道着:“我不管,我就要——” 在往后的日子里,春生时常半夜在睡梦中惊醒,她时常梦到过他,梦到过他暴跳如雷的一面,梦到过他耀武扬威的一面,也梦到过他风流放荡的一面,每每都能够释然,唯独,梦到过这一副画面时,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潮湿和隐痛。 第165章 沈毅堂前往京城的日程定于三日后,携手正房太太苏媚初同行。 同时,沈毅堂亦是吩咐了春生跟前的蝶依,为春生整理行装,显然亦是要带着她一同前往的。 这日瞿祁良瞿三在雅望楼特意为沈毅堂设宴践行,特意请了那雅望楼的头牌雅妓涟羽姑娘在一旁拉弦唱曲助兴,他们寻常到这里寻欢作乐,身旁自是缺不了美人作陪。 此番瞿三设的宴,来的皆是哥几个,皆是些老熟人。 此刻,只见瞿三亲自为沈毅堂倒上了酒,向他举杯道着:“您沈家五爷此番去了京城,这往后咱们元陵城可算是太平下来了,来,五爷,弟弟待咱们元陵城中的一众乡亲父老敬您一杯,谢谢您的成全,往后您沈五爷就去祸害京城吧!” 瞿三一番话,逗得宴席上几个都笑开了花,沈毅堂看向瞿三,笑骂着:“好你个瞿三,爷这会子总算是瞧出来了,你可是巴不得爷走了,往后没得人压着你呢,自个好在这元陵城中为虎作伥罢。” 说到这里,眉毛一挑,下巴一点,道着:“可没得那么好的事儿,便是爷走了,有的是人治得住你···” 说到这里,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治得住他的人是谁,席上的自是心知肚明。 这瞿三儿家中有二宝,一是元陵知府瞿英伟,瞿三儿家的老头子,乃是个呆板迂腐的老头子。 这二嘛,自然是瞿三屋子里头的母老虎呢。 这瞿三向来嘴上逞能,实际上啊,乃是个惧内,又被家中管制得死死的幺子。 嘴上虽有些不着调,不过为人却也算正派,且重情重义,现下身上虽尚且无正经公务,但近年来却也渐渐的着手开始在老子手下干起了跑腿活计,虽是些闲差,却也在做着实事,渐渐地倒也算是在衙门里头摸出了些门道。 这瞿三打趣不成,反倒是被人打趣了,却也不恼,只摸了摸鼻子,道着:“弟弟难得出来消遣一遭,爷就别提这一茬扫兴的了吧,来,弟弟敬五爷,敬哥哥一杯!” 说完,举杯一口干了。 沈毅堂挑眉,倒也随着干了。 沈毅堂这几日的兴致委实不错,走路皆是带着风,飘飘然的。 大家伙都瞧得出来。 吃了几巡,只见坐在一旁的唐宴新忽地亦是端起了酒杯,趁机举着酒杯道着:“弟弟此番也得要敬哥哥一杯。” 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沈毅堂的神色,腆着脸道着:“上回在哥哥府里,弟弟一时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唐突了小嫂子惹得了哥哥不痛快,哥哥虽大度未曾与我这个做弟弟的计较,但是,弟弟至今却也一直耿耿于怀,今日难得咱们哥几个又聚在了一块儿,弟弟在此,再一次郑重的像小嫂子陪个不是,还望哥哥替弟弟将话带个小嫂子听,此番,弟弟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说罢,只端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一连添了两杯,一口气直接干了三大杯酒。 三杯过后,脸上开始酒气上头。 原来自那日到沈家为老太爷祝寿后,沈毅堂一直外出公干,一连外出了好几个月,此番回得元陵,竟似乎忙碌得紧,只将一干人等的拜帖都给推了。 但是,后来唐宴新却得知,实则那沈毅堂与瞿三,与江俞膺几个倒是私下聚过几回。 沈毅堂本就与瞿三自小光腚长大的,这里头的情分可想而知,自是要比寻常几个亲近些,自是无可厚非。 而后又在巡抚大人手下公干,这两年似乎与江兄同进同出,这二人自然交集颇多,反倒是衬得自己,与之疏远几分。 平日里哥几个皆是一同出去吃酒玩乐,便不觉得,可是此番,唐宴新却明显察觉到,确实是要疏远开来呢。 自上回沈家那件事情过后,这还是头一遭将人给请出来呢,面上宴客的是瞿三的名义,其实私下花银钱的实则是这唐宴新。 那日过后,堂宴新见沈毅堂似乎未将事情放在心上,过后心里又寻思着不过是个小丫鬟,都还未曾被抬举过呢,又见沈毅堂事后面色与往日无异,想着他院里的美人众多,许是并未曾放在心上。 且那沈毅堂往日所颇不着调,却也知晓,其实是个重情义的,寻常在这元陵城中一般人人虽并无人敢得罪他们,但是在外头,甚至在那天子脚下,他们这些的,便算不得什么呢。 但是,但凡出了这元陵城,那沈毅堂大名在外,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少不了会庇护一二的。 想着都是自家兄弟,许是并未曾放在心上。 这般想着,便将这一茬彻底的丢在了脑后。 甚至,偶尔在府里,撞见些个生得漂亮伶俐的小丫鬟,还会时不时的想起沈家那个,当夜回去,便收用了个,亦是个年纪小的,生得可爱水灵,着实让唐宴新新鲜了好一段日子呢。 唐宴新心大,早早的便忘记沈家那一茬呢,但便是在如何心大,旁人有意疏远着,这样的事儿还是能够察觉出来的。 唐宴新心里有些发急,自个并未曾惹怒了那位主啊,还是后头逮着瞿三儿去寻对策,经过他的提点,这会渐渐地意识到,竟然还是为着那桩子事儿。 从那瞿三儿嘴里得知,原来早些日子,那瞿三儿随着沈毅堂一道特意逛了一趟珠宝铺子,精心挑选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并非那首饰多么价值连城,而是竟然是十分认真,十分耐心的亲自去挑选的,这才得知竟然是送上回那个小丫鬟的,沈毅堂此番对那小丫头竟然是十分上心的意思呢。 唐宴新得知此事后,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呢。 是以,这才寻着瞿三儿一道,特意摆了个宴,一是为着沈毅堂践行,这二么,便是唐宴新想借着这一茬,与沈毅堂重新修复关系的。 此番,唐宴新一连着喝了慢慢的三大杯,许是喝得又急又快,一时冲头,眼里不由有些恍惚。 沈毅堂起先面上一直挂着似是而非的淡笑,只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此番见状,不由微微眯起了眼,半晌,却也举着杯子受了他敬的酒。 唐宴新见到他这个举动,心下一松,便知道该是受了他的意,心里不由了一口气。 一旁的瞿三儿与江俞膺不由对视了一眼,皆是笑了笑。 恰逢那正在唱曲儿的头牌雅妓涟羽姑娘一曲作罢,只将手中的琵琶随后递给了身后的小丫头,涟羽姑娘端着杯酒杯过来与众人敬酒。 末了,却是在一旁的沈毅堂身侧坐下了,只复又单独敬了沈毅堂一杯,嘴里柔声道着:“五爷多日不来,怕是都要不记得奴家了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由泛起了笑意。 这涟羽姑娘生得绝色,虽人算不得年轻,已有二十出头了,这在这花柳场所已算不得好年纪了,可是她虽已不在青涩,却风韵犹存,那种女子身上特有的媚态,却也不是稚嫩的小丫头能够比得上的。 这但凡身居高位者,大多数都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大抵反而喜欢这一类颇具风情的女子吧。 且这涟羽姑娘还生得一副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偶尔诗词歌赋亦是能够张口即来,是以在这雅望楼里,乃是颇有些花名的。 涟羽对沈毅堂有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以往,那沈毅堂但凡来了,亦是会点着她的名讳,钦点她侍奉身侧,虽并被将人收用过,不过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乃是最为寻常的事儿呢。 若是在往常,那沈毅堂定会调笑着,与之喝个交杯酒之类的,这一日,却仅仅只是与她碰了个杯,神色淡淡的道着:“怎会,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 嘴里虽依旧调笑着,却只举着杯子置于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在无多话了。 涟羽睫毛轻颤着,眼底有些黯淡,面上却依旧笑着道:“五爷只嘴上说的好听,却不知心里头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说着一只手缓缓地攀附在了他的肩上,顺着往下探,只轻轻地抚摸着,抚摸到了沈毅堂的心口处,伸手挑逗似的点了点。 宴席上的人见状,皆看了过来,对于这样的举动却并不觉得稀奇,要知道这可是些个风月场所,到得此处的皆是过来寻欢作乐的,便是现下,每个人身侧都有名歌姬随身伺候着呢,兴致上头,搂着喂几口酒吃着,摁在怀里亲嘴什么的,都算不得稀奇。 却见那沈毅堂侧眼看了身侧之人一眼,只见那涟羽面上擦着厚厚的粉脂,瞄着细长细长的柳叶眉,嘴上抹了艳红的口脂,瞧着容貌迤逦,衬托得整张脸绝美魅惑,该是他以往喜欢的才对。 可是脑子里不其然的浮现了一张干净素净的小脸,春生不爱侍弄这些,整日里素着一张脸,最多便是抹了些口脂罢了,沈毅堂兴致上头,总爱逮着她要替她描眉,他喜欢看她为着他上妆精容,只春生总是不耐烦这些。 可是这会子瞧见了眼前这样绝美的妆容,不知为何,沈毅堂心里忽然觉得还是春生那样的让人觉得舒爽好看,他喜欢亲她的脸,亲她的嘴,满嘴下去,一阵柔软细腻,而不是这样的满面脂粉,没来由的令人一阵索然无味。 第166章 这日,沈毅堂早早的便回了,竟有些归心似箭。 沈毅堂这几日兴致颇好,甭管见着谁皆是笑眯眯的一副笑脸,逮着谁说了几通伶俐的话,一时高兴上头了,便大方派赏,惹得整个院子里皆是一片喜色连连。 因为沈毅堂这几日发觉,自从此番从家中探亲回了以后,屋子里的那个小丫头可算是伶俐多了,识相了许多,也有眼力劲儿了许多。 譬如,她不但亲手给他做了鞋子,还答应亲手替他缝制衣裳,趁着做鞋的空挡,还为特意为他绣了一个荷包,应了他的要求,在荷包上绣了花开并蒂的花样子。 沈毅堂日日戴着,心里得意得紧。 想着这几日着实乖顺得紧,简直是有求必应。 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享受着这样的待遇,简直不要太高兴。 便是在夜里,竟然也乖乖的配合了许多。 从前不是躲着就是想方设法寻着幌子来搪塞着,甭以为他不知道,只是不点破了罢了,便是她如何躲着,总有的是法子收拾她的。 到底比不得两情相悦来的舒爽,痛快。 他不但要自个舒坦,亦是想要她同他一同快乐啊。 不过那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支了招,竟然也开始寻着法子来对付着他呢。 就在他正大刀阔斧埋头苦干的时候,她忽地用力的一夹,他只觉得尾骨一阵酥麻,脑海中一脸空白,便觉得身下一颠,一时意识尚未回过神来,身下却早一步喷薄而出呢。 沈毅堂一愣,好半晌还未从这*的快感中回过神来。 起先,还以为是意外之举,可是,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次数多了,便总算是察觉到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来。 可惜,小丫头在他跟前委实是嫩了些呢,这些小伎俩乃是他玩剩下的。 她只以为这样能够令他更快,却不知这样会令他更舒爽,更蚀骨,更疯狂,更持久。 起先还假装不知情,陪着她一同玩乐着,可是渐渐地,瞧着她神色呆愣、诧异,沈毅堂心中发着笑,愈加疯狂的捣鼓了起来,只会将她□□得愈加凄惨无比罢了。 小丫头片子,一时想到这里,沈毅堂嘴里便又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儿来。 身后的杨大与杨二见状,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均是相顾无语。 话说沈毅堂这几日走路走带着风,一派精神奕奕,神清气爽的。 而此番在这斗春院里,因着过两日五房的主子便要动身前往京城去了,是以,这几日院子里便又开始忙碌开来。 但凡这个月份前往京城,定是要在京城久住的,与往年一般,短则三四个月,长则要住个小半年,像是去年,便直接在京城过了年,到了年初来回的元陵。 是以,此番,院子里乃是个大动静。 却说在那卧房里头,蝶依与小蛮正在替春生收拾行礼,两人均是未曾随着出过远门,加上此番能够陪着主子爷一同前往京城,又都有些暗自兴奋,是以,皆是有几分手忙脚乱的。 却见蝶依将春生的衣裳准备了满满当当的一箱子,又将首饰,摆件,及平日里的一些物件又是备了满满当当的一箱子,两人寻思着,是不是该将冬季的衣裳也一并带上来了。 只这夏季,秋季的衣裳应季,皆是沈毅堂安排归莎,寻的元陵城中最好的裁缝铺子派人过来为其量身定制的,可是冬日到底还隔得远,目前尚未缝制好。 以往春生自个的衣裳明显有些旧了,且是春生做在书房里做丫鬟时府里派发的,样式过于简单,又有些旧了,合该不符合春生现如今的身份的。 蝶依寻思着那北方冬日定是天气严寒,据说冬日亦是要比南方来得早些呢,怕皆是来不及准备,一时耽搁下来便不好了,便寻思着去问问春生。 却见此时春生不知何时已歪倒在了软榻上,像是睡着了似的,只原本拿在手中将要完工的高底靴子此刻却滚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呢。 蝶依瞧着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连忙跑过去查看,结果发现春生只将脑袋悉数埋在了软枕里,小脸两颊泛着怪异的绯色,整个人神色有些含糊,竟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呢。 蝶依忙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探,顿时手被吓得弹了回来,只见那额头滚烫滚烫的,已是发了高烧呢。 蝶依忙急急的唤着:“春生,春生,你可是还好···” 却见春生迷迷糊糊间抬眼看了蝶依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蝶···蝶依姐姐···” 复又合上了眼。 蝶依一时心急如焚,寻思着这会子爷还未回来,便忙招呼着小蛮到外头去将归莎姐姐寻来。 自个复又往春生额头,脸颊上探了探,见春生手中还捏着针线,顿时唬了一跳,凑近一看,幸好未曾戳破了手指头,只忙取了下来。 又扶着春生躺在软榻上躺好了,赶忙寻来锦被替她盖上了,又急急忙忙去打来热水,特她擦脸,擦手降温,显然已是有些手忙脚乱呢。 不多时,归莎闻声已经立马赶了过来,见春生一时病成了这样,又见院子里尚且无个主事的,二话没说,自个只亲自往前院跑了一趟,寻着管家派人去济世堂将大夫请来呢。 可是却不凑巧,管家人一时不在,据说被老太爷吩咐前去办事去了。 偏偏这前院不知在忙活着什么,竟一时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春生虽被主子爷收用了,明眼人知晓其被宠爱得紧,可到底现下无名无分,于身份到底有些尴尬,便是后院的姨娘,通房,无得主子爷下的吩咐,依着府里的规矩,皆是得到府里一一报备的。 却不想,竟是这般不凑巧。 归莎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去请示太太,大家历来知晓太太尚且待春生似乎要比旁人高看两眼,兴许是不会为难她的。 可随即又摇头,这尚且是斗春院里的事儿,爷向来不喜欢与后院扯上什么干系的。 且也不必让春生白白的承受了太太这个情。 正思索着要不要私下派人去请大夫,恰好一时瞧见前头好似是三少爷沈之聪从府外回来了。 沈之聪原本就是个黑脸少言的少年,这些时日,只不缘何,却是越发的沉默寡言了,加上面黑,时常抿嘴无笑,眼底带着一丝淡漠,只觉得端得一副沉默冷漠的架势,倒显得成熟稳重不少,却也一时令人噤若寒蝉。 沈之聪原就与斗春院交好,曾与那斗春院的归莎,莞碧一时有些交情的,见归莎有些神色焦急,便走了过来,问其缘由。 归莎与春生、莞碧二人走得较近,虽并不是十分清明,但是却也或多或少知晓当初在书房里头发生的那一遭,是以,此番这三少爷询问起来,归莎有些犹豫。 又想着春生那里病情严重,沉吟了片刻,便缓缓地开口娓娓道来。 沈之聪猛地听到归莎提及春生的名讳,明显面上一愣,随即眼底一片复杂。 许久,只对着身后的随从元宝道着:“你速速前去跑一趟,将济世堂的徐大夫请去斗春院,为···为病人看病!” 元宝瞧了自家少爷一眼,只点头称是。 正欲前往,却猛地听到身后有人高声道着:“此乃是叔叔房里的事情,就不劳烦之聪为着尔等小事费心呢!” 众人闻言纷纷侧过身子张望,只见那头沈毅堂正从马背上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只指着自个的马驹对着一旁的杨大吩咐着:“驾着爷的千里马,速去速回!” 杨大点头称是,只牵着沈毅堂的马,一个翻身便跃了上去,只屈着马绳掉了个头,随即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人与马早已经飞奔而去呢。 沈毅堂踏着大步从沈家宅门前跨过,一边走着,一边高声对着一旁的归莎道着:“往后那丫头的事儿就是爷的事儿,往后在遇着此类事情不必经由府里的报备,直接以爷的名义去吩咐便是了,可是知晓?” 归莎见状,忙称是。 说话间,沈毅堂已经来到了沈之聪跟前,沈之聪拱手与沈毅堂问好,恭敬的道着:“小叔。” 沈毅堂微微眯着眼,瞧着差不多将要与自个一般高的侄儿,已是一名英武俊朗的翩翩少年郎了,心里头自是有些复杂的。 一时想着上回那小丫鬟唤着他一声“叔叔”,沈毅堂瞧着眼前的直挺刚毅的身姿,想着,这样的才适合被她唤作“哥哥”吧。 沈毅堂其实也并不怎么老,即将而立,二十六七岁,正是男子最好的年纪,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个小丫头跟前,只时时有些忧虑,生怕被她嫌弃,被她嫌老。 想着有一回,她情起之时,只用力的咬着自己的手,沈毅堂只心疼的掰开,若是疼了,受不住了,便让她咬自己,咬自己的肩膀,可她却是哭着委屈着道着:“你的肩膀太硬了,太老了,我咬不动···” 气得沈毅堂只放开了身子,只发起了狠来。 想想真是好笑,他可是沈毅堂,他可是天子骄子啊,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被人嫌老,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沈毅堂眼中有些复杂,看着这个越发冷峻的侄儿,他伸手往他肩膀拍了拍,听着归莎方才那番话,只匆匆地赶了回去。 第167章 沈毅堂急匆匆地赶回了斗春院,结果一进卧房,一眼便发现春生躺在了软榻上。 而身边随身伺候的丫鬟蝶依正焦急的守在跟前。 他忙五做三步地踏了过去,便瞧见春生小嘴干涸,脸上竟泛着怪异的红,此刻,正紧紧地闭着眼,不知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睡了过去。 沈毅堂忙凑了过去,轻轻摸着春生的脸,急急地唤着:“丫头,丫头···” 手往春生的脸上一探着,便发觉她的脸烫得吓人,又往她的额头,又伸手往她的衣领处探着去,面色渐渐的开始发沉。 只沉着一张脸质问着一旁的蝶依道着:“人如何成了这幅模样?” 今日早起他走时人还是好好地。 沈毅堂平日里少有发怒,大部分时刻嘴里皆是噙着笑,看着为人算是和睦,可是一旦真正地发起了火来,仅仅只板着一张脸,眯着一双眼,便令人无处遁行。 蝶依历来便有些害怕沈毅堂,闻言,身子不由有些发颤。 又见沈毅堂双目入炬,只觉得那道视线像一把利剑似的,只抖着声音道着:“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方才···方才姑娘还好好地坐在屋子里做着鞋子,奴婢···奴婢们在一旁整理着行礼,不过一转身便···便发现姑娘昏倒在了软榻上···” 沈毅堂闻言,却是怒斥着:“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你们家主子的!” 蝶依见沈毅堂面色明显已经发怒了,只忙跪在低声磕头,嘴里道着:“皆是奴婢们的错,奴婢知罪——” 一旁的小蛮见状,早就已经软了腿,见蝶依跪了下来,自个亦是随着软趴跪着,战战兢兢的直求饶着。 沈毅堂只觉得怒不可支,可实则却又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只忙一把将春生抱了起来,直接抱到了床榻上,亲自替她将被子盖好了,又拿了巾子替她擦脸,见她嘴唇都发干了,又端着茶水蘸了蘸水,替她润唇。 只凑过去,嘴里不停地道着:“丫头,你醒醒,爷来了,爷回来了···” 却见春生轻启着小嘴,正含含糊糊的在说着些什么。 沈毅堂凑过去听,却听到春生只含糊不清的在唤着:“娘亲,娘亲···” 沈毅堂闻言,心中不由一软,随即面色又有些复杂。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呢,生病了竟然还唤着娘,又见春生小脸渐渐的开始发白,绝美的脸上一片羸弱不堪。 春生这一年着实张开了不少,尤其是这一段时日,日日受他的疼爱,受他的浇灌,只觉得原本青涩的小脸上渐渐地泛起了一抹娇态。 只觉得由着一支淡薄的花骨朵,渐渐地开始含苞待放了。 介于青涩与娇媚之中,只觉得让人移不了眼。 她本就生得好,样貌伶俐,当初也正是因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渐渐地入了他的眼。 沈毅堂一直将她当做他的女儿看待,可是,这会子忽然发觉,她真的还很小,尤其是这会儿,面色苍白,衬托得整张脸愈发的瘦小清淡了,瞧得沈毅堂心中一阵柔软。 忽然发觉,他确实是将她当做女人看待的,可是,兴许却亦是将她当做女儿般疼爱的。 看着她难受,他的心中也随着难受了起来,恨不得让他来承受才好。 沈毅堂只凑过去柔声的哄着,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见她难受得不行,又回过身来对着外头的人咆哮着:“还不快些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 蝶依闻言,只赶忙称是,转身便瞧见小蛮颤着身子瞧着她,蝶依心中一软,只对着小蛮点点头。 小蛮怕沈毅堂怕的要命,见状,只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大夫便来了。 来者又是之前那位小徐大夫。 沈毅堂坐在床头,将春生揽在了怀里,将她的手腕轻轻地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蝶依往春生手腕上搭了块巾之,小徐大夫替春生诊脉,又伸手拨开她的眼皮,往眼睛里探了探,末了,又抬眼不漏痕迹的往春生面上瞧了一眼。 沈毅堂面色有些焦急,问着:“她这是怎么呢,怎么病得如此急,如此厉害?” 小徐大夫闻言,看了沈毅堂一眼,冲他微微拱手,道着:“病人本就体虚,体质偏寒,寒气入体,自然病情比旁人要来得快有些···” 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又继续道着:“此病却不是急发的,该是拖了好几日,这才越拖越严重的,且加上病人近来思虑过重,疾劳成患,这才一发不可收拾呢!” 沈毅堂闻言不由一愣,已经病了好几日了,缘何他一直没有发觉呢? 寒气入体?这几日天气好的很,虽已进入秋季了,可是天气仍是热得吓人,怎么就会寒气入体了呢? 又闻言思虑过重,疾劳成患,是不是这几日为着他缝制衣裳鞋子累着呢?又或者··· 便是一旁的蝶依闻言也微微怔住。 春生这几日瞧着与往日并无大碍,怎地会··· 莫不是身子不适,一直强忍着不成? 沈毅堂无暇顾忌于此,只忙追问着:“乃是患的何种病?可是好治愈?” 小徐大夫淡淡的道着:“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不过拖了这般久了,怕是得需精心调养上一顿时日,这才会慢慢的治愈,也不用过于担忧,我且先开几道药方子,届时取了药煎了让其服下,先将她的烧退了,届时在慢慢调养,应并无甚大碍的!” 沈毅堂闻言,心下这才一松。 只吩咐下人们赶紧随着去取药,又名杨大将小徐大夫亲自给送回去。 临走前,小徐大夫又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只瞧见沈毅堂正小心翼翼的将人扶着放好,正在细致的为病人盖被子呢。 小徐大夫瞧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面上微微沉吟,这才随着一道出了院子。 春生两日过后高烧才渐渐地退了,只人还有些头晕,身体有些乏力。 沈毅堂宽衣解带的照顾了春生整整两日。 其实,春生体质偏弱,许是因着小时候耽误了身子,长大后其实病不多,要么不病,要么一旦生病了,便是极为严重的大病。 是以,小时候,林氏总是将她娇养着,生怕她受了寒,受了冻。 沈毅堂有些内疚,听着大夫的话,想着她病了好几日了,又身体积劳疾,便想着是不是早几日将人给折腾狠了。 他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尤其,她还那样,只觉得换了个新花样似的,又瞧着她一脸呆愣的模样,便如何都要不够。 她日日哭得嗓子都哑了,被他折腾,□□得一片泥泞,他却还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只想夜夜死在她身上才好。 却不想··· 想起最初的时候,亦是好几日都下不了床。 她到底娇嫩,哪里比得过自己精壮的体力,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如今,瞧着都成这副模样了,沈毅堂又是愧疚,就是恼恨,只忽而对着春生柔声道着:“都是爷的错,你这几日好好修养便是呢,爷绝不折腾你了···” 春生闻言,双目微闪,半晌,只哑着嗓子轻声的问着:“爷,那您明日···” 原本计划的行程该是明日出发的,是算准了时间的,还得赶着回京城过中秋节,及到宫里为贵妃娘娘拜寿呢,是以耽误不得。 沈毅堂原计划是带着春生一同前往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可是,却不想临行前来了这么一遭。 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得需好好静养,沈毅堂本想着将人带着,带在路上慢慢调养,可是瞧她这般虚弱,到底不忍心。 是以,为了春生的身体起见,万不便将人捎上。 沈毅堂说完,又急急解释着:“你可别不高兴,待爷到了京城,届时待你病好了以后,爷在派人亲自过来接你,可好?这可是为了你的身子起见,你可别恼爷——” 春生闻言,抓在被子底下的手抓紧了,又松开了,许久,只看着沈毅堂,低低的“嗯”了一声。 沈毅堂闻言,笑着凑过来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便吩咐下人们沐浴洗漱。 春生这几日一连发了两日的高烧,身子亦是有些黏糊,只觉得浑身有些难受,其实头还有些晕,却是强忍着,一把拉着沈毅堂的衣袖,道着:“我···我也要沐浴···” 沈毅堂闻言,回过头来,摸了摸春生的头,一脸溺宠着道着:“你身上还未见好,不能洗,省得复又着凉了,回头爷替你擦擦身子便好了···” 春生摇了摇头,只道着:“我要沐浴——”顿了顿,又飞快的抬眼瞧了沈毅堂一眼,只小声的道着:“一···一起洗——” 沈毅堂闻言一怔,只以为自个听错了。 第168章 外头早已经备好了水,丫鬟们备完水后均已经悉数退下了,临走前还细心的将房门合上了。 沈毅堂轻手轻脚的揭开了盖在春生身上的被子,只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春生只顺势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了沈毅堂的胸前,不敢抬起头来。 沈毅堂低头看着她,眼底一片柔情。 只抱着春生,一步一步走近浴房。 现下已经进入初秋,但是元陵天气极好,还有着酷暑的余热,便是到了现下,只身穿着一身里衣,亦是不会觉得太冷,只到了深夜,夜才开始渐渐地变得有些凉。 浴桶里的水已经备好了,偏热,水面还在冒着热气。 沈毅堂轻轻地将春生放了下来,放到了地面上。 春生穿了一身凌白的亵衣,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沈毅堂伸手摸了摸春生的脸,看着她低声地道着:“今日便由爷伺候你罢——” 春生快速的瞧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头,许是因着生病了,还未完全痊愈,只觉得小脸愈加清瘦了,有股子病态的美。 沈毅堂瞧着,瞧着,眼底忽地有些发暗,心中更是一片柔软。 只伸着手,自己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先是一根锦质宽边腰带,玉色的,腰带边角绣着翔云图案的纹理,褪了下,落在了地面上。 随即,一件宽松的玉色常服,袖口极大,面料柔软滑腻,亦是随着褪下了,滑落在了地面上。 然后,是凌白色的里衣。 沈毅堂的动作有条不紊,明明是寻常那般的动作,在今日,只觉得有股子慢条斯理的味道,伸手,脱衣,一下一下,极为缓慢似的。 不多时,已是脱了上身,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平日里穿上了衣裳还不觉得,一旦□□着,身上的肌肉鼓鼓的,胸上,腹部,手臂上,无一处平坦的地方,尤其是随着他一下一下的呼吸着,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随着伺机而动,显得孔武有力,显得无比的吓人。 春生双目微闪着,睫毛轻缠着,心下跳得极快,只抿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轻咬着下唇,手指捏着亵衣的下摆,心中有些不安,却是强忍着。 只垂着眼皮,丝毫不敢抬眼。 往日里,大多数,都是那沈毅堂猴急似的,三两下便将衣服给扒了,有时候来不及了,便撕扯着,春生往往皆是闭着眼,是被动着的。 从未有一日像这日这般,两人面对而站,四目相对着,做这样的事情。 沈毅堂□□着上身,手上的动作未停,大掌来到了腰间,慢条斯理的解着裤腰带,双眼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瞧着,只微微扬着嘴角,双手一褪,身下的腿子便滑落下去了,随即,只见他抬起左腿,又抬起右腿,便将裤子踩在了脚下。 浑身□□。 两条腿修长无比,又结实有力,腿上是长长的毛发,一直伸延着,往上,来到腿间的发源地,那里,浓密而茂盛,像是一片古老而神秘的深林,里头生长了凶悍而野蛮的兽,已是高高的抬起了头。 沈毅堂迈着腿,往前走了一步,贴近春生。 春生原本是垂着头的,目光是向下的,可是随着他的动作,触及到他的腿间,只吓得慌忙抬起了头,便瞧见沈毅堂正定定的瞧着她。 身体虽已经有了反应,动了情,可是面色却是一派沉稳。 沈毅堂凑近春生,见她有些紧张了,只凑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着:“爷今日不碰你,你都病成这样了,爷怎么忍心,放心,爷伺候你洗完澡,咱们便歇息了···” 说完,只抬起了手,去解春生的衣裳。 将她的领口轻轻挑开,只见里头露出葱绿色的一抹,春生好像极为喜欢绿色,里头的小衣不是白色,便是绿色的,她却不知道,这绿色缠绕在她如白玉般的肌肤上,那样的冲击,那样的视觉效果,只衬托得整个身姿愈加鲜明靓丽,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毅堂轻轻地将春生的亵衣褪下了,凌白色的亵衣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只穿了一件葱绿色的肚兜,下身是凌白的亵裤。 两根细绳一样的带子套在玉颈上,两根细绳一样的带子缠在腰间,只将身前的所有芳华全都遮盖住了,一对圆润高耸的胸脯子,一条柳条一样的腰肢,肚兜下,还露着一个可爱圆润的肚挤眼。 沈毅堂觉得呼吸有些浑浊了,却仍是强忍着,只来到了春生的身后,来到了她的背后。 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的玉背,妖娆的曲线,光滑细腻的肌肤,沈毅堂不由吞了下口水,手下意识的探了上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感觉手下的身子轻颤着,沈毅堂心下一顿,大掌便顺着背部的曲线抚摸着往上,来到颈部,来到腰部,将缠绕在颈部,腰部的细绳给解下了。 缠绕在春生身上最后一件贴身的衣裳也一并给褪下了。 春生忙伸着长臂,抱着胸前。 却见那沈毅堂忽然只半跪着,由着身后,将春生的亵裤,一点一点的往外扒拉着。 随即,他的唇贴了上来,他的唇顺着*,随着亵裤,一下一下往下亲吻着,来到她的大腿,直往下。 春生浑身发着抖,只觉得他的唇,他的舌,像是一条滑腻的蛇,所到之处无不令人颤栗。 春生轻呼了一声:“爷——” 身下的人这才醒悟过来似的,动作一顿,这才止住了嘴上的动作,继续着将她的亵裤脱了下来。 两人皆是脱光了衣裳,□□相待。 沈毅堂来到春生的身前,只抬手将春生发间的玉钗一拉,如瀑布般的青丝瞬间散落了下来,覆盖在了她的背后,垂落到了腰迹。 三千情丝笼人心,三千青丝,只为君挽。 沈毅堂不由看痴了,许久,只伸手,抚摸着春生的小脸,神色恍惚的喃喃道着:“丫头,你真美···” 下一瞬,他只将春生一个用力的打横抱着,跨着步子,跨进了浴桶里。 水温温热,很是适宜,泡着非常的舒服。 沈毅堂抱着春生,将她放在了自个的腿上,春生背对着他坐着,水漫过了他的胸膛,因着她坐在了他的腿上,水亦是漫过了她的胸前。 沈毅堂怕春生着凉了,只将春生的身子往下按压着,让她倚靠着他,躺在他的胸前,嘴里哑声道着:“爷替你擦身子——” 说着,手中拿着巾子在春生的肩头,她的手臂轻轻地擦拭着。 春生只觉得身子底下的巨物已然呈现喷薄之势了,只高高的扬起了龙头,在她的股间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他的呼吸明明已经迟缓了,浑浊了,他的身子亦是在发颤了,却仍是强忍着,只转移着注意力与她说着话,嘴里轻声地问着:“水温舒服么?” 又问着:“爷亲自伺候着你沐浴,为你擦拭着身子,可是高兴?” 连声音里都带着抖音,可还是强忍着。 其实,春生的头还有些晕,她浑身还有些无力,却仍是强支着精神。 听着身后的人正在絮絮叨叨着,说她这几日乖顺,说他这几日心里头爽快,说她往后也要这般,乖乖地听话,说他往后定会好好疼爱她的。 又说让她忍忍,过些日子,待她身子好了,便派人来接她。 在她的眼底,他是嚣张霸道,横蛮无理的,却从来不知道,他竟也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其实,他一直都有吧,只要她不跟他闹,不与他对着来,不惹他生气动怒,他待她一直皆是欢声细语的,有时候,她的一句软话,便能让他欢喜大半日呢。 她一直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看进心里,不敢看进心里罢了。 春生不得不承认,她早已由最初对他的恐惧,避之不及,到后来的轻微抵触,然后在日日夜夜的相依相伴中,到如今,不过须臾数月,她承认,她许是有些许动心了。 他是她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男人,那样陌生,却永远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可是,她只是名家生奴才,便是往后顶了天,也不过是他后院众多妾氏中的一名罢了,诚然他待她不错,甚至是极好了,可是,便是再好,她却不敢因着他的好,留在这深宅大院里,用她的一生去冒险啊! 思及至此,春生不由猛地回过头去,只忙转过了身子,只忽而伸手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脖子,嘴里轻声地唤了一声:“爷——” 他有些讶异她的举止,不过,更多的却是面露喜色,只垂着头,额头低着她的额头,缠绵着,问着:“嗯,爷在呢···” 春生急急探着嘴,主动吻上了沈毅堂的唇。 第169章 春生的动作有些急促,有些紧张,还有些生涩,毫无章法,只知道贴在他的唇上胡乱的吸允着,最多便是下意识的探着小舌儿轻轻的舔舐了一下,又立马缩了回去。 以往皆是被动承·欢,默默承受的。 那沈毅堂性子霸道直接,往往皆是由着他强势的掠夺,便是仅仅一个吻也能够玩出许多种花样来,便是一个吻,也能够令人气喘吁吁,无法自拔。 春生自然是比不上的。 她只能够下意识的去探索。 却不知,越是她这幅胡乱的亲法,越是会令他发痴发狂。 这还是春生第一次主动的亲他,完全自发的,沈毅堂心中欢喜,胸腔里不自觉的砰砰跳动着,短暂的呆愣过后,只猛地摁住了春生的脑袋,化被动为主动,叼着她的唇,用力的亲吻了起来。 他只紧紧地将人搂在了怀里,吻着她的嘴,将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放肆搅弄着,大舌儿勾着她的小舌儿用力的吸允着,舔·舐着,轻咬着,在她的嘴里疯狂的搅动着,刮过,舔·舐过她的每一寸芳华。 津·液横生。 两人唇齿相依,口水交融,耳边不断发出“嗤嗤”的口水声,亲吻的声音。 沈毅堂只勾着春生的小舌儿出来,叼着放进自个的嘴里,嘴里,津·液横生,身下,浴桶里的水亦是随着被晃动了起来。 一吻作罢。 春生已是娇·喘连连。 沈毅堂亦是喘·息着,额头低着春生的额头,还忍不住似的一下一下的亲啄春生的嘴。 他高兴而满足。 尽管身下依然肿·胀得难受了,可是仍是发着颤的忍受着,只便轻啄着春生的嘴,边含糊不清的道着:“丫头,爷的丫头···” 顿了顿,到底还是惦记着她的身体,只咬着牙道着:“你身子还虚着,咱们赶紧洗完,省得着凉了···” 说着便要抱着春生起来似的。 “唔——” 只动作猛地一顿,嘴里忽然发出一声粗粗的抽气声。 沈毅堂只弓着身子,他的身下早已经发·硬、发·烫了,他们这般赤·裸相待,赤·裸相拥,他如何忍得住,身子自是早早的便已有了反应,可是,便是在如何发疼,发·胀,还是得忍着啊! 她身子那样虚弱,都已经发烧,昏睡了两天了,这会子才刚清醒,他怎么能,便是在如何没分寸,断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她的。 她哪里又禁得住他的折腾啊,他一旦做起来,便是没轻没重的,怕是没几下便会将人给弄晕了过去吧。 沈毅堂颤着身子隐忍着。 却没有想到,在他浑身颤栗的时候,她忽的伸着小手,探到了他的身下,一个用力,便将他底下的肿·胀一把握住了。 她的力道那样重,那样生涩,那样忽如其来,疼的沈毅堂身子都弓着起来了。 可是被她握上的那一刻,疼痛中,又有着一股子强烈的快感油然而生。 沈毅堂只胀得发疼,疼了一整晚的炙热仿佛瞬间找到了出口,他抽气,可又舒服的呻·吟出声—— 痛并快乐着。 沈毅堂只咬紧了腮帮子,嘴下一个失力,便将春生的嘴巴咬出了一道血口子,沈毅堂只喘着粗气,含糊不清的道着:“丫···丫头,你可别点火,你的身子受不住——啊!” 春生一只手握不住,原本撑在他胸前的令一只手便又顺着探了下去,然后两只小手抓着他,抓着他的源泉,抓着他的野兽,然后,抬起了*,对准着,一点一点地,慢慢的坐了上去。 “啊,丫头——” 沈毅堂浑身的肌肉绷紧了,他发硬发烫的巨物就那样生生的进入了她的身体里,只觉得忍了一整晚的疼痛瞬间消散,可是,更大的胀·痛,更大的空虚却随之而来。 沈毅堂只紧紧地搂着春生,手臂上的肌肉都将要蹦出来了似的,将她狠狠的压在他的胸膛上,仿佛要将她生生的嵌入身体里。 她胸前的两团软绵被挤压在了他的胸膛上,变了形,她的嘴还被他含在了嘴里,被咬出了血,而他的身子已然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的,他们紧紧相拥,身体相连。 到了这个时候,沈毅堂还如何忍得住啊。 可是···可是她的身子还那样虚弱,他会伤着她的。 沈毅堂全身都绷紧了,全身都不受控制的在打颤着,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眸,只咬紧了腮帮子,咬着牙颤着声儿威胁着:“丫头,你···你快些出来,不然···不然爷会忍不住···爷会弄·死你的···” 恍然间,春生已经撑着他的胸膛,下意识的上下缓缓地动了起来。 她的身子那样柔软,她身下的那张小嘴那样紧致,那样娇嫩,而他那样粗·大,那样发·硬,而此刻他们身体结合着,她紧致的小嘴此刻正咬着他的巨物上下吞吐着,他如小臂粗的硬物就那样在她的身下进出。 他始终想象不到,她那样细小的小嘴是如何吞下他那样粗·长的。 一波一波的快感,一波一波的热潮随着春生的动作清晰的由着身下传入胸口,传入大脑,沈毅堂紧紧地闭着眼,粗粗的喘·息着,额头上的青筋依然蹦起了。 他的思绪已经有些凌乱了,喉咙发干,发紧,体内的血液砸喷张着,浑身的肌肉在打颤着,他已经红了眼。 到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忍得住。 只忽然间赤红了眼,五官因着亢奋而微微扭曲起来,他的神色已经不清晰了,满脑子,满眼里,都是她,都是要她,他要要她。 沈毅堂咬牙低吼着:“陈春生,爷今日便要弄·死你——” 说着,大吼一声。 双手紧紧地掐着春生的腰部,握着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用力的提了起来,然后一个大的力道,便将她整个身子往下按压,而他的身下却用力的,死命的往上挺进着,一个挺入,他已经深深的撞入了她身体里的最深处,撞进了她花心的最深处,撞入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还未待春生回过神来时,沈毅堂便又狠狠地抽了出来,随即,又是一道大力的贯穿,便又深深的撞入了进去。 沈毅堂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了,满脑子,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用力,狠狠地用力,谁叫她点火,谁叫她胡闹,谁叫她不听他的,谁叫她生病了还要这样任性胡闹,他要撞死她,他要撞碎她,他要让她在他身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他已然忘记了春生的身子还病着,还虚着,还刚从昏睡中醒过来。 他像是一直脱了缰的野马,疯狂的发怒,咆哮着,看着她在他身下低·喘娇·吟,看着她在他身下喘·息求饶,看着她在他身下软成了水,沈毅堂内心的兽·欲便愈发忍不住,悉数宣泄了出来。 浴桶大力的晃动了起来,水花四溅。 春生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儿来,她抽泣着,娇喘·着,又有些虚弱的呻·吟着:“爷,轻些,呜呜,我···我受不住了···啊!” 她的声音被撞得破碎。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头晕目眩着,眼前发黑,发昏,她被撞得四处摇晃,被撞的跌跌撞撞,被撞得将要昏了过去,可是,在每一次昏过去之前,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道给撞醒了。 只觉得他粗粝的大掌握着她的腰肢,用力的挺进着,一下一下的,春生的身下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她浑身痉挛着,抽搐着。 恍然间,他已经由坐着,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春生下意识的伸手攀上他的脖颈,他紧紧搂着她,只将她压在了浴桶的边沿,他半跪着,紧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死死的抵在了浴桶的边沿,死死的按压着她,然后一个用力,便又那样挺了进来。 水已经有些凉了,可是身子却是火热的。 她的背贴着冰冷的木质浴桶,他将她紧紧的禁锢着,他好似永远都不知疲倦似的,快速的,深深地,不知停歇的,一波又一波的撞击着,浴桶被撞得移了位,浴桶里的水花四处飞溅,就像大海里的浪花,惊涛拍岸。 春生只不断地哭着,可得眼睛都肿了,嗓子都哑了,她有些后悔了,不该这样招惹他的,她呜咽着求饶着:“不要了,呜呜···不要了···” 可是换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力道,沈毅堂在她耳边无意识的呢喃着:“爷要干·死你!爷要弄·死你!” 春生只猛地瞪大了眼,恍然间,沈毅堂只将她摁着往浴桶上狠狠地捅了数十下,却是忽而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踏出了浴桶。 她的双腿还缠在了他的腰上。 他双手拖着她的臀部,拖着她从浴桶里出来,向着卧房里走去。 他还在她的身子里没有出来,随着他的每一道踏步,他腿间的都在喷薄着挺动着,每走一步,迎接她的都是更加强而有力的深入撞击,每走一步,都令她尖叫不已。 第170章 春生喘息着, 许是那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 她一时愣愣的,许久才回过神来, 后背的汗开始冷却,心却也跟着渐渐发凉。 她虽然自幼识文断字,打小通透聪慧, 对着每件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及坚持, 但却对那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她所有接触过的男子无外乎是庄子里那几家子,陵隐寺的那些小和尚们,余下的便是这沈家的小厮及主子们呢, 当然最多的还数那日日随身伺候地沈毅堂呢。 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那沈毅堂虽偶尔喜欢使唤她,但并无不妥的举动,她虽对他多有避讳, 但更多是畏惧的缘故。后又加上那沈毅堂常年在外,极少回府,渐渐地便卸下了心房, 整日与那莞碧姐姐二人一同打理着这个书房,倒也清闲自在。 其实此番她并非毫无察觉, 打从这次见到那沈毅堂后,便感觉有些怪异, 总觉得无论走到哪里始终都有道目光如影随形。只那沈毅堂向来如此,本就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素来喜爱调笑戏谑一番, 便跟着院里的丫鬟也是有说有笑的,倒也并未完全放心上,只以为自己多虑了。 倒是后头她无意的话语引得他情绪有异,这件事情让她心有余悸,便是一整晚都有些惶恐不安,以至于到后来冲撞了他,被撞进了他的怀里,她也是彷徨在先,直至那沈毅堂紧搂着她不放,这才开始忌惮恐慌起来。 若是那沈毅堂心里头不痛快,何苦非找着她寻求慰藉呢,他的后院个个花容月貌,温柔可人,何处不是温柔乡,想到这里,春生心中一紧,又忆起那梦里的情形,直面色发白,心中发颤。 这深宅后院的女子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围着一个男人打转,整日勾心斗角,貌合神离,这样的日子如何是个头呢。 且观三年前,不过短短数月,那林氏便惨遭丧子之痛,后大病半年,变得气结郁思,整个人由一朵盛开的花朵迅速枯萎凋零了,至今未曾复原。又观那正房太太苏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朝悲愤过度,上吊自尽,命悬一线,好不容易被救回,到底心灰意冷,回了那扬州娘家修养身心。 这些皆是那世家大族后院的主子们,看似光鲜尊贵,荣华富贵磅身,锦缎玉器在侧,整日丫鬟婆子环绕,过着养尊处优的金贵日子。却不知,稍有不甚,就落得那万劫不复的下场呢。 又说那些看似恭敬的下人们,个个吹嘘拍马,尔虞我诈,诡计多端,她原本就冷眼瞧着,只当自个是个局外之人,半点不想牵扯进去。 这在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方可放出去嫁人,或者由着主子给发配了,她原先还想着只等自己到了年纪,便回去一辈子陪着父母弟弟不再离开了。如若嫁人,那也不能嫁得太远,得挨着父母时常可以回去走动,若是没有嫁人,便想着届时可以跟着那归逸大师一起外出游历,体验世间百态。当然这个世道对女子有着一定的约束,后者那个想法兴许有些不切实际,却不影响她私下描绘。 只是未曾想到,此番似乎招惹上了那才回来的沈毅堂,想到那沈毅堂灼热的眼神,又忆起那梦里吓人的画面,春生不由打了个寒战,心道:那沈毅堂该不会是真瞧上我了吧? 想到这里,春生不禁不寒而栗,她印象中的归宿该是父亲陈相近与母亲林氏那般平平淡淡却以沫相濡的生活,虽是粗茶淡饭,布衣蔬食,但日子简单平静,温馨幸福。她从未想有朝一日会被陷入这深宅后院之中,与那么多女人一起争抢着一个男人,更何况还是沈毅堂那样一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纵使旁人皆是磕破了头皮想要攀上这富贵枝,她却是恨不得避而远之地。 春生心中非常忧虑,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林氏想方设法的想将她领了出去,担忧的并非府里这错综复杂的宅门诡计,而是提防着被主子提拔收用的这一处风险啊。 春生的心情一时变得无比的沉重,她本就有些害怕那沈毅堂,且她日日待在书房里伺候,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那沈毅堂果真对她存了心思,她将如何拒绝。她不过是一届柔弱女子,在这座府里头,本就是供主子们随意驱使吩咐的奴婢,身份低微卑贱,如何能够与那掌控着她们生杀大权之人抗衡呢? 春生手脚发凉,正在此时,只见那香桃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的床边,大眼睛忽闪着,只疑惑的瞧着她,道:“春生,你生病了么,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说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惊讶道:“呀,好凉!” 春生强笑着道:“我无碍。”又觉得嘴里发干,顺势接了香桃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香桃只狐疑的看着春生,道:“要不你还是歇一会儿吧,我去找归莎姐姐替你告假。” 春生昨日才从家中回来,怎好意思再次告假,她看了下时辰,觉得不早了,只摆摆手道:“小香桃,我无事,只昨晚有些没睡好,今儿精神不济,你不必忧心。” 说着便掀开了被子准备起身,却感到身子有些异样,她回身一看,便看到那浅色菱花床单上染了一抹扎眼的鲜红。 香桃惊呼道:“呀,春生,你受伤了,你看,你快看,你都流血了。” 春生被那香桃大呼小叫惊得心中一凸一跳凸的,待一反身,便瞧见后头那白色的亵裤上也染红了一片。 春生一愣,原来是她来癸水呢。 这是春生的初潮,虽她之前未曾经历过,但母亲林氏曾与她细说过,倒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只压下了心中的惊慌,对着香桃道:“香桃,你悄悄地将蝶依姐姐唤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帮忙。” 又看着香桃受惊的神色,便扯笑安抚道:“我没有受伤,这是来癸水呢,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来癸水便代表咱们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你到时候也会要经历的,莫要惊慌。” 春生细心的与香桃说明,香桃仍然将信将疑,只小心翼翼地问她来癸水了疼不疼,又立即道:“我去唤蝶依姐姐来救你!” 说着便立即跑了出去。 春生强笑了笑,感觉手脚冰凉,小腹隐隐坠痛,便又拉开被子重新躺了进去,只倚靠在床榻上,心里一片复杂。 母亲说过,女孩儿来了癸水便是长大了,这原是喜事一件,代表着吾家有女初长成,可是春生只觉得有些困扰,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在里头。 待那香桃出去没多久,便见有人推了门进来,她心道怎么这么快,待探着身子过去瞧,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那蝶艳。 只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上身穿了件桃红色对襟褂子,下面水绿裙子,头上插着一支赤金金钗,手腕上套着赤金缠丝镯子,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全然照搬着那袭云姐姐的装扮打扮着,端得金贵气派,只这样一身打扮用在二等丫鬟的身子上,只觉得莫名的招眼。 蝶艳捏着帕子走了进来,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儿,落到了春生床上,见春生还窝在被窝里,便捏着嗓子道:“哟,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小小年纪能耐倒是不小,竟然缠着爷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怎么着,这就开始摆谱了不成?” 春生一见这蝶艳便知没甚好事,这斗春院里哪个不知道这蝶艳对那沈毅堂有意,平日里总是一口一个“咱们爷”,生怕别个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后又听到说她被那沈毅堂收用了,不定什么时候得提了做通房呢,是以,院子里的丫鬟们对她多是咬牙忍让。 这蝶艳素来为人尖酸刻薄,若是让她知道了那沈毅堂对她存了心思,指不定怎样刁难她了,春生心中烦躁,却不得不耐心与之周旋,只装作不知其意,疑惑道:“姐姐这是何意?请恕妹妹愚钝,一时不曾听明白。” 蝶艳不阴不阳道:“你甭在我跟前装蒜,莫以为我没瞧见,也不知道是谁昨个儿三更半夜巴巴地拦着爷的道,扮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要勾搭主子爷呢。”说着便冷笑道:“小小年纪就背地里使了花样勾引爷们,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重。” 春生抵死不认,只喊冤道:“姐姐误会了,我岂敢做出那等腌臜之事,昨儿个爷瞧见我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早些去歇息,以免误了今日的当值,哪里是姐姐嘴里所说的勾搭啊,不信姐姐可以亲自去问爷,爷那样的人物岂是我这等丫头敢肖想的啊!” 蝶艳昨日之事并未亲眼所见,不过是见那小丫头生得碍眼,又瞧见那沈毅堂对她关怀备至,是以一时嫉恨在心,此翻见这小丫头言之凿凿,又见她脸上发白,确实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一时话到了嘴边上又给吞咽了回去,只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你心中藏了什么坏心思,只从今日起且 第171章 春生这一整晚只觉得置身混沌之中,脑子,身子,好似全然不是自个的,一整晚皆是迷迷糊糊的,觉得整个身子置身火热之中,尽管如此,却还是强撑着,强自逼着自个清醒着。 一整晚皆是如此。 沈毅堂见怀里的人双臂缠着他,他轻轻地将她的手臂一抬,她嘤嘤两声,便又靠了过来,沈毅堂心中有些无奈,随即,亦是有股子酸涩感觉在胸腔里微微震动着。 以往,他走南闯北,时常随着外出历练,一走,十天半月,一两个月,甚至三五月皆是常有的事儿,早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的动身,赶路,却从来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竟然片刻都舍不得动一下。 小丫头太过缠人。 头一回,竟这般依赖着他。 便是身处在睡梦中,似乎有预感他要离去似的,极为不舍。 沈毅堂侧躺着,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抬着手,捧着她的脸,一下一下的在她的面上轻抚着。 候在外头的丫鬟们,都已经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外打探过好几遭了。 正在此时,门外,只瞧见归莎轻声的问着:“爷,您起了吗?” 顿了顿,又继续小声道着:“院子里的早膳皆已备好了···春生···春生的药也已熬好了,该到服药的时候了···” 沈毅堂听闻,这才一愣,伸手在春生额间探了探,只觉得温度依旧灼热,顿了顿,不由将春生的手臂轻轻地握着,放回到了春生自个的身侧,见她似乎拧着眉,极为不安,沈毅堂忙将被子掀开了,自己快速的起来了。 只又细致替她盖好了,见春生在被子里摸了两下,重新寻了个姿势,这才渐渐地安稳了。 沈毅堂立在床榻边瞧了许久,这才光着身子,走到了一旁,随手抓了件衣裳披在了身上,然后对着门口道了声:“进来吧。” 片刻后,归莎便领着蝶依,小蛮,还有几个伺候洗漱的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进来了。 屋子里一股子靡靡味道,极重。 归莎领着两名小丫鬟到浴房重新备水,沈毅堂早晚皆要备水沐浴,近日已俨然成了斗春院的习惯。 一进浴房,瞧见里头一片狼藉,只瞧见浴桶都移了位,原本是置于正中间的,竖着朝向的,此刻,已经完全倾斜了,里头的水已经冰凉,只剩下了小半桶,而地面上侵湿了一大片,一整晚上都未曾干涸。 两名小丫鬟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面上皆是有些泛红。 归莎轻咳了一声,两名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忙动手收拾着。 外头,蝶依在伺候沈毅堂洗漱,小蛮靠近了床榻在打探春生的情况,归莎吩咐小丫鬟将浴房的水备好了,又走到窗子前,将窗子微微打开了,冲散了一室浓郁味道。 这才走过来,对着沈毅堂道着:“爷,水已备好了···” 沈毅堂嗯了一声,随即抬眼问着:“一切都打点好呢?” 自然是指的外头的事情。 归莎恭敬的道着:“是的,爷,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杨大在前院整点人马,杨二早早的便候在了院外,只等着爷妥当了,便可以出发了···” 顿了顿,又补充着:“凝初阁与揽月筑均已派人过来通传了,亦是打点妥当了,三房、四房的该也是差不多了···” 沈毅堂闻言,回头往里头床榻瞧了一眼,那里,帘子半掩着,将里头遮掩了住了,瞧不出个什么章程了,半晌,只收回了视线,往浴房去了。 沈毅堂沐浴后,随意的用了几口早点,见时辰已是不早了,是时候准备动身了,动身前,还得往世安苑去一趟。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便瞧见春生披着一头青丝,由蝶依搀扶着,从卧房里扶着缓缓地走出来了。 只瞧见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许是穿戴得有些匆忙,衣领处还有两颗扣子尚未扣得严实,许是,早起还有些凉,蝶依往她身上披着一件月牙白的披风。 长长的发丝垂落到了腰间,面色泛着古怪的绯色,唇角有些发干,眼里一片乌蒙,眼角还泛着一片青色,没有了往日那股灵动清澈,身上,脸上泛着一股子娇弱的病态,只衬托得整个人虚弱无力,柔弱无骨。 沈毅堂站在门口处,原是想就那样直接去了的,虽心中还想着要进去探望一番,但委实怕一旦进去了,这好不容易踏出去的步子便又舍不得迈开了,便狠下了心,直接去了。 哪知,才刚抬脚,春生竟然自己出来了。 沈毅堂几步踏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的道着:“怎么起来了,不是派人进去伺候着么,快些进去,外头风大,省得病情又该加重了···” 春生任由他握着她,亦是抬着眼,目光投放在了他的面上,两人对视着,半晌,春生开口道着:“我···我来···送送···爷···” 声音非常的小,像是挤着出来的似的,异常的沙哑,完全将要哑了似的。 沈毅堂眼前一暗,忙道着:“不要开口说话了,嗓子都成这样了···” 瞧见春生气色灰白,委实比原来愈加不好了,声音不由又柔了几分,带着几分心虚,目不转睛的盯着春生瞧着,嘴里低声的道着:“昨夜···昨夜,没有恼爷罢?” 春生闻言,微微垂眸,面上有些发赦,不过脑子里烧得晕乎乎的,只有些晕头转向的,只觉得神色要比让日呆滞了许多。 沈毅堂瞧着只觉得娇憨可爱。 不由伸手捏了捏春生的小脸,嘴里嘱咐着:“爷不在的日子里,定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爷已经吩咐好了,会每日准时派人去将济世堂的徐大夫请到府里来,你旁的不用想,只管着安心养病便是了,届时,待你病好了,爷自会派人来请你的···” 春生闻言,双目微闪,闻言,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毅堂打量了她片刻。 忽又伸着手,来到春生的脖颈间,有些笨拙,又有几分细致的亲自替春生将领口的绣扣给扣好了。 屋子里的人瞧着,见主子爷如此的温柔细腻,纷纷对视着,各怀心思。 沈毅堂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外头的杨二又进来催了,这才冲其摆了摆手,道着春生道着:“爷···走了!” 说着,只替春生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看了一旁的归莎一眼,归莎轻微的颔首,他的抿了抿唇,俯过去,往春生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掀身上的袍子,转身便大步离去。 春生立在原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头一次发现他的背影是这般的伟岸英武,宽肩阔背,身披了一件青色的长袍,长长的垂在身后,他走路一贯大步流星,带着风,袍子被带得高高的扬起,转眼,便已到了屋外。 春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身子,她的意识,早已全然不是自己的了,身下全身上下仿佛无一完好之处,尤其是身下,痛得将要麻木了,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软软的棉花上。 蝶依见春生身子踉跄,忙走过来扶了一把。 沈毅堂走到了院外,步伐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半晌,只低声的吩咐着:“出发!” 杨二在身后忙应着:“是,爷!” 又挥手冲其身后的小厮们吩咐着:“出发。” 随即,沈毅堂被一行人拥簇着,出了院子,一直强忍着,没有回头。 春生不由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厅子的门口,往外瞧着,瞧着那熟悉的身姿就在她的眼前,一步一步的拐出了院子里,她双手扶着门沿,双眼不自觉的变红了,眼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嘴里喃喃的说了什么,可是嗓子全然的哑了,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自他走后,许久,都还未曾回过神来。 随即,身子便沿着门沿,一点一点的下滑着。 身后的蝶依瞧着,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扶着,嘴里急急的道着:“春生,春生,你怎么呢?” 只抬着眼瞧了一眼,便又急忙返身对着归莎道着:“归莎姐姐,春生···春生晕厥过去了····” 归莎忙吩咐着:“快将人扶进屋子里去——” 顿时,整个厅子里忙作一团。 沈毅堂一行人走后,整个沈家仿佛空了下来了,诺达的沈家大宅里头,只剩下了世安苑二老,及二房二老爷一房。 春生高烧加重,复又昏睡了整整两日,据说病情空前严重,济世堂的大夫甚至都随着在沈家客房住了两日,几乎彻夜未离,而书房里的莞碧,院子里的香桃,绣心,几乎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轮番过来探望。 直到了第三天,这才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哪知刚醒来没多久,却忽然听闻院外,老夫人院子里的急急忙忙的过来通传,说是```说是要将斗春院的陈春生给请过去,来的并非哪个丫鬟,而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林嬷嬷。 顿时,所有人诧异连连,一时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第172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内容并没有重复上一章,重在于描绘春生醒后,她的心路历程! 却说, 在这此前, 这卧房里的春生昏睡了两日,方才初醒。 气色还有些许羸弱, 许是好几日未曾进食,脸上泛着一丝蜡黄色,睁着一双眼, 显得有些空乏无神, 嘴巴也干了,一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虚弱得很。 蝶依瞧了, 有些心疼,忙将手背探向春生的额头,见高烧明显已经退了,这才放下心来。 又忙关切的道着:“这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用些东西, 你这一连着又昏睡了两日,简直将咱们所有人的吓坏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 只想到了什么,忙道着:“我这就去派人将徐大夫请过来给你瞧瞧——” 说着马上跑到门口, 对着外头招呼了几声,派了名小丫头前去请大夫, 又吩咐派人去告知归莎姐姐,顺便安排厨房送些清淡的粥类过来。 蝶依现如今是这斗春院里的二等丫鬟了,在一众下人的地位中, 仅次于一等的春生,归莎,与蝶艳、绣心齐名。 蝶依安排完,又忙端着银盆,打了些温水过来,替春生擦脸,擦手。 春生过了许久,这才渐渐地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喉咙里有些发干。 半晌,只哑着声子问了一句:“爷···爷已经走了罢···” 蝶依闻言,看着春生,见她一醒来便惦记着爷,忙回着:“嗯,爷已经走了两日,你随着也躺了两日呢···” 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一边替着春生擦着手,一边道着:“亏得是走了,不然啊,还不得将你折腾成什么样,平日里也就算了,也不瞧瞧你现如今身子是个什么光景,便是前日那徐大夫来了,瞧着你的第一眼,便也直皱着眉,道了一声‘胡闹’,爷也真是太过···” 说到这里,话语忽地止住。 她还是十分畏惧那沈毅堂的,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背地里说主子爷的闲话,主要是瞧见春生这一副模样,瞧了难免有些心疼罢了。 春生比自个还要小上几岁了,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却··· 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又猛地想起,春生以往便不大乐意伺候主子爷,这一对冤家近来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可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便生生的止住了喉咙里一溜烟的话。 春生闻言,听到说起他已经走了,她垂着眼帘,许久都没有说话。 见蝶依坐在床头,拿着巾子要替她擦脸,春生只挣着要坐起来。 自是许是这一连着病了许久,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全身只觉得疲乏无力,在加上许是前两日被那沈毅堂伤了身子,竟一时起不来。 蝶依见状,忙将手中的巾子丢到一旁的银盆里,去扶着她,嘴里道着:“慢些···” 又拿着软枕过来给她靠着,扶着春生坐好。 春生坐在床头,视线极为缓慢的在屋子里一一扫过,目光在一角的几个备好的木箱子上顿了顿。 那里,是前几日蝶依与小蛮两人连番收拾出来的,是预计要整点着一同带着去京城的呢,这会子还放在了那里,只等着沈毅堂过些日子派人来接她,便一同带着,是以,还是完好无损的摆放在那里了。 春生瞧了许久。 许久,春生才将视线收回了。 只哑着嗓子问着蝶依:“蝶依姐姐,这两日···这两日···府里可是有什么动静不曾?” 蝶依见春生嗓子不适,忙走到一旁的小几上端了茶喂她吃。 见春生忽然这样问着,只有些不解其意,随口道:“府里啊···府里与往日相比并无甚动静,还是老样子,不过要比以往安静许多倒是真的,不过至于其余的嘛,你也知道,横竖外头如何,始终都牵扯不到咱们院子里头来的···” 顿了顿,想起了一茬,又继续道着:“对了,要说真有什么,便是昨夜,不知怎地,与爷一道前往京城,走了两日的三少爷忽然又返回了府中,只不知所谓何事···” 春生猛地听到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了三少爷,面上倒是微微一愣。 记忆中是个非常寡言有礼的俊朗少年。 便是上回,因着与他一道在书房中被那沈毅堂撞见了,这才引发了后头这一番血雨腥风。 后来,春生便一直被安置在了沈毅堂这卧房贴身伺候着,她的身上并未曾安排活计,无需四处走动,除了偶尔回到了书房到莞碧姐姐那里窜窜门,便极少出过院子里呢。 自那回以后,便再也未曾瞧见过了,便是后来时常去书房,一次也不曾撞到过。 是以,这么久以来,倒是未曾在瞧见过了。 春生闻言沉默了片刻。 身子还有些发软,不过脑子里却是清醒了些。 心中却是想着事儿。 也不知,娘亲那里,现如今是个什么章程,不知道舅姥爷是否已经过来了。 正出神间,恍然间,只听到外头有些喧哗声响起了。 起先,还以为是归莎姐姐安排厨房送吃食过来了,或者又许是徐大夫过来了,可听了会儿,觉得又有些不对。 蝶依便出去打探了一番。 哪知才刚走到了卧房的门口,却见那归莎姐姐匆匆的往里头来了,直走到春生跟前,面色不明的对着她道着:“春生,老夫人跟前的林嬷嬷过来了,说是···说是要请你前往世安苑!” 春生还未曾有何反应,倒是紧随着过来的蝶依闻言,有些心焦道着:“老夫人派人请春生作甚?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唤人?春生才将醒,如今着身子还须着呢,哪里起得来呀···” 顿了顿,只有些担忧的问着:“怎地是林嬷嬷她老人家亲自过啦,归莎姐姐,你可知···老夫人···老夫人唤春生是为何事么?” 旁日里,这种传唤的事,哪里需要惊动林嬷嬷这样的老人,便是传唤哪位主子,派着老夫人跟前的云雀或是莺儿过去请人,亦是合乎情理的事儿,若是传唤哪名丫鬟,随意打发哪个跑腿的丫鬟便也绰绰有余了。 如今这林嬷嬷过来,反倒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归莎坐到了春生跟前,伸手往春生头上探了探,查探着春生的身子,见人清醒了,烧也退了,便也放心了。 可随即,听闻蝶依那般问着,亦是有几分担忧的看着春生道着:“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林嬷嬷这会子已经在外头候着呢,只方才我回来途径前院时,听闻府里来了许多客人,这会子正在世安苑拜会老夫人呢,只不知好好地招待着客人,缘何要将你唤过去···” 春生闻言,心下却是一动,只费力的张着嗓子道着:“姐姐可知是来的是哪一方客人···” 归莎想了一下道着:“这却是不知,我方才听闻你醒了,便匆匆地赶回了院子,并未曾多问。” 春生沉吟了片刻,便要起身。 又见归莎与蝶依面上均有些担忧,只强自扯着笑道着:“既然是老夫人传唤,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外头林嬷嬷还在等着吧,可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我一连躺了这么久,正好想要下床走走,两位姐姐莫要担忧···” 说着,便掀开了被子,试图起身。 归莎挨得近,赶忙扶了一把,半晌,只轻叹了一声,“只盼着是件好事吧,你这身板,着实是经受不住任何的折腾了。” 说着,只与蝶依两人一同,伺候着春生更衣洗漱。 不多时,春生便由着归莎领着出来了。 一眼,便瞧见那厅子椅子上正坐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旁边有一名小丫头正端了盏茶过来伺候着,林嬷嬷的侄女绣心正与她一道说着话呢。 春生一出来,便直接往林嬷嬷走去,只朝着林嬷嬷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道着:“嬷嬷怎地亲自过来了···” 却不想,林嬷嬷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了,只走过来,拉着春生的手,一贯威严的面上,此刻竟然噙着笑道着:“老婆子我可受不得姑娘这般大的礼···” 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春生,见她面上虽点着妆,可气色瞧着委实过于虚弱,听说斗春院里的这一位病了,病得极重,便是将济世堂的大夫都直接请到府里住下了,老夫人闻言,沉思了片刻,问了两句,得知是发烧染上了些风寒,倒是未曾说些什么。 方才林嬷嬷等候时,又听侄女说着,好似病情确实蛮严重的,这会子见着了人,却是不假,。 林嬷嬷寻思着方才在世安苑的那一番情况,一时,心中百转千回。 只拍了拍春生的手,一脸关切的道着:“听闻姑娘病了,前几日老夫人还特意寻了丫鬟问了好几遭,这会子瞧着果然还是有些虚弱,瞧瞧,如今这小脸都尖了。” 说到这里,复又看了春生一眼,眼神中带着一抹探究,一抹复杂。 又关切的问候了几句,并告知,是过来请她去世安苑的。 春生留意,林嬷嬷特意用了一个“请”字,说老夫人派她请她过去,而不是所谓的“唤”她过去,两者虽是同一个意思,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林嬷嬷行事向来周全,并未曾透露请她过去是为何事。 只见春生气色不佳,又见便将她身旁的归莎、蝶依一脸的关切担忧,便将两人点了随着跟在春生身旁伺候着,将人领去了世安苑。 第173章 老夫人的世安苑,春生随着来过几回,以往做跑腿丫鬟那会儿,往世安苑跑过几回腿,后来到了书房里伺候着,亦是随着往世安苑送过几回东西。 但是,若要说起真正的进入里头屋子里,不过就那么两回罢了。 一回是刚进府的时候,那会子春生还小,不过才九岁的年纪,还是个小丫头,被挑选进入了斗春院伺候,特被林嬷嬷领来给老夫人相看。 至于这第二回嘛,便是早些日子,因伤了沈毅堂的手,被老夫人唤去对质。 却不想,这第三回,如今···怕是最后一回了吧。 春生随着林嬷嬷进入了屋子里,一进到厅子里,便瞧见里头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只瞧见老夫人正坐在正前方的一张软榻上,头上已是泛起了一头银丝,额间戴着一条绛紫翔云抹额,虽已至于年迈,所幸精神还是不错,正笑容满面的与着众人说话。 旁边坐着的正是老夫人娘家亲戚,便是在这沈家一连住了好些日子的尹老太太,尹老太太的孙女尹芙儿正站在身后亲自伺候着。 挨着尹老太太下边的交椅上坐着的是沈家二房太太马氏。 而老夫人右侧,紧挨着老夫人坐着的却是春生数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巡抚夫人江氏江夫人,见到那江夫人出现在此,春生心中微微一愣,倒是有些诧异。 不过随即,便又瞧见了江夫人下手,那名容貌淡雅,气韵淡然的年轻妇人。 只见一身素衣淡容,却丝毫难掩其不慌不乱,不急不缓,淡然处之的温婉气度,那名年轻妇人,正是春生的娘亲林氏,林嘉云。 春生一进屋,视线在屋子里快速的扫了一圈,便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林氏身上。 林氏亦是看着春生,在她的面上细细停留了片刻,只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春生便已安心。 只不徐不缓的随着林嬷嬷往里走。 林嬷嬷直接将春生带到了老夫人跟前,恭敬的道着:“老夫人,春生姑娘已经带来了···” 春生便随着以往的礼教,跪着与老夫人磕头请安。 她感觉到,自自个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视线便悉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才刚跪下,便听到老夫人笑着叫起,只笑容满脸的道着:“好孩子,快些起来吧。” 春生闻言双目微闪,一旁的林嬷嬷亲自扶着她起来。 春生顺势起来,一抬头,见瞧见对面的老夫人正含笑着看着她。 此情此景,不禁令她回想起刚入府时,第一眼瞧见老夫人时,便是对着她们这群刚入府的小丫鬟,亦是一副眉目慈善的模样。 上回老夫人对她那般言辞厉色,不过是因着她伤了她的宝贝儿子,这才恼怒了罢。 其实,府里人相传,老夫人历来面目慈和,和蔼可亲。 见老夫人一直对着她笑着,春生便也随着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只见老夫人忽地微微眯起了眼,颇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却见坐在老夫人下手的江夫人,瞧见了春生,忽地起身,直接冲着春生走了过来,嘴里欣慰的道着:“就是这个孩子罢,快,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春生微微一愣,见江夫人似乎是在与她说着话,正向她走来了,她忙朝江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着:“奴婢···奴婢见过江夫人,夫人万安。” 江夫人见春生认得她,颇有些惊讶,随即更多的却是一脸的欢喜,只亲热的拉着春生的手问着:“你缘何认得我呀?” 春生见这江夫人对她如此热情,一时有些诧异,只不知其中的缘故。 往母亲林氏那边瞧了一眼,见林氏对着她微微颔首,这才不慌不忙的回着:“回江夫人的话,奴婢曾有幸在老太爷寿宴之时,远远地瞧见过江夫人的尊容,觉得夫人气韵不凡,通身尊贵,便觉得记忆犹新。” 春生说完,脸有些微微发热,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江夫人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了然。 那次,她亦是有些印象,只觉得她的眉眼,生得极像一位故人,便一直盯着瞧了许久,后来还派着丫鬟过去打探了一番,这才晓得竟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便未曾在意。 却不想,这里头果真是深藏着这一番渊源的。 江夫人思及至此,顿时笑呵呵的道着:“你瞧瞧,这张小嘴,竟生得这般巧,这说出来的话还当真是叫人喜欢呢。” 说着便拉着春生,不错眼的上上下下的大量着,嘴里直赞着:“嗯,不错,瞧瞧这眉眼,这神色,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说着便又返着身对着身后的林氏道着:“云儿,你瞧瞧,跟你小时候简直是生得一模一样呢,尤其是这张小嘴,跟你打小一样,会哄人得紧···” 顿了顿,却又是一直不错眼的盯着春生的眼睛道着:“不过,这一双如秋水般的双眸,却是与你娘生得一般不二啊,只可惜,你娘她···”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叹。 林氏闻言,这才慢慢的走了过来,只笑着走了过来,轻轻扶着江夫人,唤了一声着:“宣姨···” 江夫人不过是想到了往事,忽然间感叹了一番罢了。 瞧了瞧林氏,又瞧了瞧春生,一手拉着一个,脸上又溢出欣慰的神色。 只高兴的道着:“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你们都给寻到了,看着你们母女俩个现如今都好好的,我这悬了十多年的心啊,这才送算是能够安心了,若是将来哪一日去了,到了地底下,见着你的母亲,总算是能有个交代咯!” 林氏只扶着江夫人,道着:“宣姨这是说的哪里话,可不许这样说,母亲定会保佑咱们一直平平安安,保佑您长命百岁的,她才不要那么早的见到您呢。” 江夫人听了,面上一乐,随意,亦是满脸动容。 林氏准眼又见春生一脸迷糊诧异,只笑着道着:“这位是你外祖母的故人,母亲唤作一声宣姨,母亲打小便赖在宣姨府里长大的,凭着辈分,你该唤一声外祖母才是。” 春生心想,便是现如今,林氏在与她说出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来,她都不觉得惊讶了,早早便已经做找了准备了。 母亲早早便已经将她的家世说道给她听了。 却也不曾料到,竟然与这巡抚夫人亦是有着这样的渊源。 春生顿了顿,稍稍缓和了一下心境,半晌,只笑着看着林氏道着:“这般年轻的外祖母,这···这叫女儿如何唤得出口啊···” 春生话音刚落,便瞧见江夫人呵呵大笑了起来,只伸手点了点春生的额头道着:“你个小泼猴,简直与你娘亲小时候一个脾性。” 说着只恨不得将春生搂在怀中揉一揉才好。 这才知道,原来这巡抚江夫人,原名周映宣,原与春生外祖母蒋婉柔自小便相识,可谓是手帕之交,两人情同姐妹,祖籍皆是在那扬州,两家府上颇有些交情,是以,打小便是同进同出的交情。 后来这蒋氏嫁给了春生的外祖父,便随着蒋家一同搬去了京城久居,而那江夫人不久后亦是随着嫁到了京城江家,两家人便又随着亲近了起来。 却不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彼时,江夫人随着夫君南下离京任职,林家所发生的事情,后来传到了江夫人的耳朵里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这么些年,江夫人觉得有愧,始终在四处寻着林家流露在外的独身嫡女,一直未曾放弃。 那次,在老太爷的寿宴上,一时瞧见了春生,便觉得她生得像是那位故人,眉眼生得与那蒋氏一般无二,而那年纪与当时的林嘉云恰好年纪相仿,春生与那林嘉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夫人曾派人前去打探过,却得知竟然是那沈家的家生奴才,想着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不大符合,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却仍是派人前去将春生一家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 得知她那娘亲身份不明时,便又起了些心思,后恰逢听闻身旁的丫鬟无意间提及到在那果脯铺子撞见了那个小丫头,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其母便就在这元陵城中,便一时突发奇想的前去探了一探,却不想,皇天有眼,当真是那个丢失了十数年的故人之女啊! 江氏生有三子,始终未得一女,林嘉云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因喜爱得紧,原本是想将其收为义女的,后来便又琢磨着想要待其长大了,便娶回来做儿媳的,却不想,当真天意弄人。 这边几人重逢,道尽往事,道尽相思,一派温情。 却见那头沈家几位瞧着,各人瞧着各怀心思。 却说,这日,在这世安苑中,众人本是特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却不想,这才没来多久,就听到外头管家亲自过来禀告,说是巡抚夫人特意过来探望老夫人,一并随行的,还有那扬州太守江守望江大人。 巡抚夫人是探望老夫人的,而那扬州太守自是特来拜会老太爷的。 第174章 巡抚江家与沈家颇有些交情。 此番江夫人来探望老夫人的同时,实则却是为着另外一件事情奔走的,便是替春生一家赎身的事情。 而那扬州太守特从扬州赶来元陵拜会老太爷,却不想亦是因着这同一件事情。 沈家这才知晓,原来,沈家某庄子上家生奴才陈家家中的一名妇人竟是那江夫人失散多年的义女,而那名义女却是那扬州太守蒋太守同胞妹妹唯一的嫡女,那名义女便是这蒋太守嫡亲的外甥女。 那名义女便是春生的母亲林嘉云,十多年前从人伢子那里被买进沈家为婢,后因在府中犯了事,被打发到庄子上配了人。 起先众人听那江夫人将那义女的遭遇娓娓道来,江夫人声情并茂,众人听了只觉得如同在街头巷尾听那老人家说书似的。 没有想到,这名普通的婢女身上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身世,竟然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老夫人当场便应下了,莫说是江夫人亲自前来奔走的,便是私自贩卖官宦人家的子女为奴为婢,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大俞朝严明禁止的事情,有悖礼法。 老夫人当场便命管家将那陈家一家子的卖身契寻了出来。 众人却没有料到,那名妇人便是早年被打发到庄子上曾被毁了容貌的碧云,如今随着一同站在江夫人身侧的林氏。 而林氏生有一女,其女名唤陈春生。 现如今正在沈家府中当值,便是那斗春院沈家五爷沈毅堂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而要说起这名陈春生,却乃是这斗春院甚至是沈家府中的一名红人。 据说这陈春生乃是被沈家霸王沈毅堂瞧上了的人,被一直娇养在了沈毅堂的正屋里,鲜少外出走动,府中上下见得不多。 虽许多人虽未曾瞧见过,但却皆已早早听到过她的名讳了。 老夫人当时在听到那在府中当差的丫鬟唤作“陈春生”时,倒是微微一愣。 沈毅堂曾当着老夫人的面说过,陈春生是他房中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要抬举她的,不过年纪还小,一直娇养着,待一旦到了年纪,便要热热闹闹的纳进府中来的。 由此可见,沈毅堂对这名小丫头定是宠爱的很。 且这一段时间以来,沈毅堂日日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心情好到了极点。 老夫人对自个的儿子甚是了解,自然知晓定是因着那名小丫头的缘故。 自家儿子怕是又动了心呢。 老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忧,自己儿子虽看似多为不这调,看似风流花心多情,实则极重情,当年,揽月筑里的那一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老夫人生怕他重情,届时怕又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可是,又生怕他无情,生生的将自己的情义给封锁了起来,到头来,可怜可悲的不还是自个担着么?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这么长时间观摩下来,见自个儿子开心,且那也只自家府里的一名家生奴才而已,一个小小的丫鬟,横竖是掀不起什么浪来的,便由着他去了。 他喜欢,便随着他。 只要儿子过的舒坦便是了,老夫人凡事向来顺着沈毅堂,顺惯了。 想着这么些年以来,五房内院确实不让人省心,儿子与妻子苏氏关系冷淡,与那别院的姨娘亦是渐渐地疏远。 这几年时时在外奔走着,一回府,着实没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这会子难得瞧上了可心的人,内院虽并不算和睦,但是在苏氏的打点下,却也太平。 如今难得有妻有妾,又难得有了宠爱的人,便随着他去吧。 她人老了,也经不住几年的折腾了,只盼着在她有生之年,能够为她在添一名胖孙子便已知足了。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么,算不得什么的。 最好,肚子里出息些,老夫人便也定会十分欢喜的。 哪知,这前脚才刚刚安稳了下来,不想,竟又冷不丁的出了这样一茬。 江夫人只一手拉着一个,左手拉着林氏,右手拉着春生,可呵呵的对着老夫人道着:“老夫人,那我今日可就将她们二人给接走了,那蒋家的老祖宗自从知晓了外孙女及曾孙女被找到了后,可谓是乐不思蜀,日日念叨着,恨不得立马快马加鞭的送回去让她好生瞧瞧,老人家的念想自是得成全,恰逢我也有好多年没回过祖籍,寻思着此番将她们母女两个一同送回扬州,自个也恰好趁着这个机缘回乡探探亲——” 说到这里,又笑呵呵的对着老夫人着道着:“按着辈分,我该唤老夫人一声婶婶,那么此番,侄女也只好厚着脸皮向婶婶讨了这个脸面了···” 老夫人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面上是一派慈爱,只接话笑着道着:“你都讨要到老婆子我跟前来了,哪有不应的道理。” 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目光却是往春生的面上看了一眼。 道着:“要说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了,若说风风雨雨也该见得多了,今日冷不丁的听到这样一段往事,却亦是忍不住心酸,心生怜惜,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好在,终究是寻到了,终究是圆满了,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这既是一桩美事,自是该成全的,只是——” 说到这里,老夫人忽地将视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一旁的春生身上,半晌,只眯起了眼。 随即笑眯眯的道着:“只是这个孩子,乃是我那不孝子房里的人,老婆子我亦是喜欢得紧,生得伶俐讨喜,为人又老实忠厚,着实深得我心,老婆子我可是舍不得放人走啊,还想要将其长久的留在府中,留在身边的呢!”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着。 老夫人话音刚落,便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二房的马氏自然是瞧着稀奇,看着热闹。 老夫人跟前的尹老太太闻言远远地瞧了底下春生一眼,身后的尹芙儿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时而看看老夫人,时而往春生身上偷瞄着。 老夫人话虽说的含糊,并未曾言明,可言下之意,其实,大家都听得懂。 无非,便是想要将人留下来罢了。 这陈春生横竖已经是那沈毅堂房里的人了,该是被那沈毅堂收用过了的,这女子的一生自古皆是随着男人走的,她既然已经是那沈毅堂的人了,合该是得留下来的。 一个失了贞,被人收用过的女人,倘若出了府,再想要寻一门好的亲事,是极难的。 再说了,且不论寻不寻得到,即便当真是寻到了,这如今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家,比得过赫赫威名的沈家的府邸呢! 这沈家可是矗立数百年,长盛不衰的簪缨世家,乃是真正的大家,又乃是皇亲国戚。 沈家出了位权倾朝野的沈国公,虽如今已归乡致仕十数年,但其根基颇深,便是到了现下,其威望仍是足已撼动朝野的。现如今正在位的乃是朝廷栋梁的一品吏部侍郎,亦是以为可是伴君侧,指点江山的人物啊! 更别说这沈家还出了一位至今盛宠不衰的沈贵妃呢。 其显赫家世,这世间,又有几家能及。 能够进了沈家,便是被纳了当做一名妾氏,亦是无尚的尊贵。 且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她老人家是非常喜欢春生的,便是仅凭着这一点,春生若是留了下来,这往后自是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能够得到老夫人宠爱的人,便相当于在沈家府中站稳了头角,太太的位份许是得不到,可是便是得了个贵妾,那也是莫大的福气啊。 且不说,现如今春生还有着这样一层身世。 这样的身家,在外头寻个富贵人家当个正经太太定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若是留在了沈家这样的人家,便是抬做姨娘,聘做贵妾,亦不算是委屈了她。 江夫人闻言,与一旁的林氏对视了一眼。 关于这件事,林氏之前已经与江夫人提过了,江夫人其实当时多少有些为难的,一边是林氏母女,一边则是那沈毅堂。 沈毅堂满嘴甜言蜜语,很是讨人欢心,江夫人对那沈毅堂历来喜欢,只当做半个儿子来特爱来着,却不想,如今不巧,事情竟然皆撞到了一块儿去了。 怎么偏偏是那个小丫头呢? 江夫人侧眼瞧着春生,当真是个好颜色的,只见身子窈窕纤悉,清秀多姿,面白如上好的瓷器,眉翠唇红,美目流转,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一双双眼,生得可真是好看,只见那双目犹如一泓清泉,盈盈如水,一眼瞧过去,只让人住不住想要好生怜惜。 只是,还生得这样小,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那毅儿确实是猴急了些,怪道人家一心想离去,这才多大,竟生生的就给收用了。 思及至此,江夫人只叹了一口气,随即笑着道着:“小丫头年纪还着实太小了些,这样的年纪,合该得待在家中享受些小女儿的乐趣才是,且人家舅姥爷,老祖宗这才将寻到了人,怕是得当做宝贝般疼爱着吧,一时半会儿怕是舍得不将人这么早便给嫁了啊!” 第175章 老夫人闻言,复又将视线投放到了春生的身上。 那小丫头,生得如何绝美,老夫人早早的便看在了眼里。 许是因着生了病的缘故,只觉得衬托得整个身子愈加羸弱不堪,身上,脸上,泛着一股子虚弱的病态美,衬托得整张脸更加的小了。 “罢了···罢了···” 老夫人不由喃喃的道着。 一名丫鬟,便是寻常的自家人要过来赎身,便也是没有道理扣着人不放的。 更何况,还有着官宦之后与江夫人这层关系在。 老夫人也并未曾言明什么,不过是想到了自个的儿子,那么顺带的提点了一句罢了。 春生是被江夫人亲自牵着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的,林氏跟在一侧,身后还随着三四名丫鬟贴身伺候着。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里头出来了。 原本焦急候在院外的蝶依与小蛮远远地瞧着,瞧见打头的那个竟然是春生,被一名贵夫人牵着不断嘘寒问暖。 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一片震惊,脚下却是赶紧迎了上去。 要知道,早起春生才刚醒来,便被稀里糊涂的请到老夫人院子里去了,两人一是担忧着春生的身子,二是担忧着不知此番是福是祸。 而此情此景,仿佛觉得进去的春生是这斗春院里的一名通房丫鬟,可是,出来的春生,恍然间只觉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当日,春生便被江夫人与蒋太守给接走了。 沈家给庄子上的家奴陈家一家子皆脱了奴籍,陈家大房,二房暂时仍留在了庄子上。 而陈家三房一家四口,却是一夕之间,由山鸡变成了金凤凰,原来那老陈家的三媳妇,竟是流露在外的千金小姐,此番,已被接到那扬州城的官老爷家中享清福,过金贵日子去了。 春生一家人在江夫人府中修养了三五日,待病好了以后,一行人由江夫人随行,被那蒋太守亲自接到了扬州城。 在这元陵城中生活了十数载的春生,第一次离开元陵,至此,开启了新的生活。 而那沈毅堂是在两月后,才得知此事的。 沈毅堂到了京城,一月之内曾两次派人修书送回元陵,虽是家书,可私下却也给斗春院送去了信件,询问春生的病情,心心念念的想要将人接往京城,想要温香暖玉在怀,想要*美景在侧。 可是,京城前往元陵,此去甚远,一来二去过后,又是一个月了。 沈毅堂在得知春生离府的消息后,尤不可相信,当场便呆滞了片刻。 随即,待反应过来时,只忽然间阴冷了一张脸,只见原本风流倜傥的那双眉眼瞬间阴冷了下来,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堵在了嗓子眼里,抬起脚就是将通报的侍卫一脚用力的踹到了地上。 当即吩咐备马连夜往元陵方向赶去。 沈毅堂是气得暴跳如雷,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元陵,原本心心念念的等着,盼着,还以为这日人就给接回来了,喜不自胜,却不想千盼万盼,却是盼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别说仅仅只是个太守大人的侄孙女,便是皇帝老儿的女儿,倘若是被他瞧上了,有的是法子将人给弄来。 甭以为他不知道,沈毅堂不傻,哪里就那样凑巧,分明就是等着他去京城的时机,寻着机会开溜了罢了。 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沈毅堂简直气得要命,甭管她是个小丫头,还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沈毅堂瞧上的不过单单是那个人罢了。 身份高自然是好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抬高了她的身份,让她可以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与他比肩。 可是身份低却也无碍,凭着他的宠爱,照样可以挺直了腰杆子,堂而皇之的享受着一切荣华富贵。 他气的并非她身份的转变,气的并非她被家人赎了身,气的也并非随着被接到了那千里之外的扬州城,他气的不过是她有意的擅自离开,气的不过是她早早的便知道了一切,不过是寻了个契机,想要趁机摆脱他罢了。 他一直都知晓,跟着他,不过是因他所迫而已,她一直是不情不愿的,他是主子,而她只是名奴才,她能奈他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皆是郁结于心。 可是,他那样欢喜,便是只要待在了他的身边,便是她整日郁郁寡欢,便是整日对他冷眼相待,他仍是觉得欢喜。 想着,只要待她好,她自然便会懂得了他的心思,自然便会接受了他的心意。 尤其是这段时日以为,两人朝夕相处,日日夜夜同床在卧,浓情蜜意,耳鬓厮磨,他瞧得分明,她眼中的情意,做不得假。 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快活。 可是,一切,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原来,只要逮着了机会,她便随时随地的想要离他而去。 想要摆脱他罢了。 只是,沈毅堂因着愤怒而猩红了眼,脸上的表情都将要扭曲了,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被他沈毅堂瞧上的人,就是他的所有物。 想逃? 也不瞧瞧他同不同意? 有本事就逃,便是逃到了天边,他也有的是法子将人给逮回来。 沈毅堂忽然间回了元陵,整个沈家都惊呆了。 只见他一身肃穆之气,双眼阴冷,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岑之势,一回府,便直奔着老夫人的世安苑。 隔日,一大早便又快马加鞭的离去了。 沈毅堂目的异常明确,便是要过去逮人的,是被他收用过的人,他是有那个理由去要人的。 可是,却不想,沈毅堂到达了扬州太守府后,这才得知,原来春生一家人在扬州住了两月,于不久前便已出发前往了京城,去拜祭春生的外祖父,外祖母。 后沈毅堂回京城寻人,却又得知林氏一家人祭祖拜祭完亲人后,却又离开了京城。 京城的亲戚已无了来往,后扬州的太守府亦是无甚动静,便是连元陵的庄子上,也未曾回来过。 兜兜转转间,陈家四口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竟一时不知了去向。 沈毅堂派了数批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权利与关系,只差没将京城,元陵,甚至是扬州城都悉数翻了过来,可是那几人,仿佛从这个世道消失了似的,从此了无音讯了。 第176章 两年后。 人间四月天。 暮春初夏,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这一日艳阳高照,明明才刚到初夏的时节,天气便已热得吓人。 自半月前的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坠落后,天气便渐渐地晴朗了,且一日好过一日,俨然有种五六月盛夏的感觉。 热热闹闹的京城,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到底是都城,只见街道上人头攒动,行人如织。 街道两旁是整齐而华丽的建筑,大部分建筑都建有好几层高,气派十足,主街磅礴大气,街道两旁甚至都被清空了,不许摆放各式各样的小摊位。 待绕到了街角,进入了副街,则瞧见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人群熙来攘往,两侧摆满了小摊位。 有摆摊算命的,有买各式各样小饰品的,有早点包子面米分铺子,有卖茶水买糖葫芦的。 成群结队的小孩子在人群缝隙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偶尔有乘坐马车的,有坐轿的,所幸街道时分宽敞,勉勉强强亦是能够通行。 而其中一辆十分普通低调的马车里,只见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见他面白唇红,唇若涂脂,俊眼秀鼻。 一眼望过去,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一古人描绘,“着米分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 明明是名男子打扮,但那绝色容颜,便是将许多绝色的女子都给生生的比了下去。 旁边还坐着一位看似相邻相仿的小厮,比之前者倒是要逊色不少,首先单单只是这肌肤偏黄一点,便已无了可比性。 其实五官还算清秀,比之这北方男子的粗狂,那眉那眼,那鼻那嘴,便算作精致了许多,若是单看,便还觉得清秀舒适,可若是站在了主子跟前,便已无了任何光环。 相貌且只能算作其一,这其二便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了。 若非这马车过于普通朴素,单看那相貌,那气度,定以为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呢。 只见执扇轻轻往马车上那帘子一挑,马车的帘子便露出了微微一角。 那少年郎津津有味的瞧着外头的热热闹闹的景象,只微微勾唇,浅笑着道:“素安,瞧瞧到底是京城,这景象可是要比你们扬州热闹得多吧···” 话音刚一出口,倒是叫人一愣。 只见娇中带了那么一丝柔,柔中却又带着一份清脆,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竟一时让人不辨雌雄。 名唤素安的小厮似乎有些许疲惫,只有气无力的靠在了马车上,闻言,抬起了眼皮顺着往外头瞧了一眼。 有气无力的道着:“少爷,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回,咱们都已经在京城住上有一段日子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今日查了一整日的账本,累死素安了,少爷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肩···” 那名被唤作“少爷”的闻言,倒是回过头来瞧了那小厮一眼,笑着:“你操心着自个的身子骨吧,我无碍——” 素安努了努嘴。 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白日铺子里的一茬。 忽而问着:“少爷,三月前铺子里有一名伙计偷偷地藏了许多铺子里售卖的点心带回了家中食用,少爷二话没说,就将人给赶出了铺子,任凭那伙计如何求饶,少爷都未曾有丝毫松懈,少爷说‘但凡偷者,必诛之’,缘何今日那名小子偷了铺子里的银钱,少爷却网开一面了呢?少爷不是说过,铺子里但凡有偷东西的便不能够姑且么?” 原来素安说道的乃是今日在其他铺子上发现的一桩事儿。 那少爷亲自去查账,眼尖的发现账本上有轻微的出入,不大,也不甚明显,不过就那么几两银子的空缺,却被揪了出来。 这才知晓原来是那做账的小掌柜私自擅动给挪用了,不过这月已经还了回来。 那小掌柜还曾是一名读书人,有些羸弱不堪,因其家境颇为贫寒,几月前被少爷新聘请了,在那铺子上做账房先生。 却不想,不过才几月的光景,竟然胆大妄为的做出了这等事情,被发现了,亦不求饶,亦辩解,只梗着脖子,白着一张脸,任由处置。 却不想,自家少爷瞧着,不过沉思了片刻,只道了一句“下不为例”,便轻易的放过了。 是以,这素安才由此疑问。 那名少爷闻言,视线一直有趣的瞧着外头,未曾回过头,嘴里却是慢条斯理的回着小厮的疑惑。 只道着:“话虽如此,但也得看情形的,偷银钱者与偷货品者,皆是偷,偷银钱者性质甚至更为严重些,可是目的却并不相同。三月前那名偷东西的伙计显然是个惯偷了,被发现了,竟然还巧言令色的辩解,一瞧便知不是个实心的人,这样的人,你若是姑且了一回,冷不防还会有下一回,保不齐还会得寸进尺,这样的人倒是如何都留不得了,至于今日那名账房先生么···” 那少爷说到了这里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三分打趣,三分调笑,漫不经心的道着:“咱们素安不是对人家有好感么,便是为了自家人,怎么的也得将人留着啊——” 那素安闻言,顿时脸颊嗖的一下红了,随即咬着牙,有几分恼怒的道着:“少爷,不许拿奴婢打趣——”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不许拿小的打趣—” 前句声音里带着些娇嗔,后句话语里微微拧着喉咙,分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少爷回过头来,往那素安面上扫了一眼,换手撩起了帘子,另一只手执起了画扇往唇上一点,一笑过后。 这才正经着:“今日那铺子上的账目做的清楚详细,委实是咱们这些铺子中最为用心的,便是那账目上,虽有异动,其实,只要稍稍掩盖下,不过隔了几日便还了回来,我定是查不出的,分明是那做账之人有异留出来的破绽,那账房先生先前是名读书人,据说人是个家境贫寒之人,许是家中果真有什么急事,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且此人挪用了银钱被发现后,亦不曾辩解,当场便认了下来,目的尚可理解,其作为说一不二,又令人信服,想来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这世道,哪家没得一两件燃眉之急,能帮则帮,能揭则一把揭过了吧···” 少爷言尽了,却见那素安拧起了眉头,眼底若有所思。 少爷瞧在了眼中,笑着摇了摇头,只不知道一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时随着有些恍惚。 却见此时,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大的喧嚣声响了起来,只不知是哪里来的人,穿着一身巍峨的铠甲,正在街上开道,应该是前方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经过此处吧。 那少爷将帘子挑大了些,微微深处头往外瞧了一眼,只见那阵势极大,哗啦啦的只瞧见两排侍卫小跑着过来清路,街道上的行人届时被驱赶到了两旁。 少爷冲着前头驾车的车夫问了一句:“方叔,无碍吧——” 方书恭声回了一句:“无碍,前头有马车过来,少爷坐稳了——” 里头的原本靠着的素安不过直起了身子,忙道着:“少爷快些将帘子放下吧,可别让人瞧见了去。” 原来是因着这名少爷生得极好,因着这副皮囊曾惹过不少的麻烦事儿,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 据说这街上,便是一块匾额砸下来,砸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勋贵子弟,皆是些身份高贵之人,可不同往日在其它的地方,这可皆是些开罪不起的。 那少爷闻言,便将帘子放下了。 这边才刚放下,马车被驱停在一旁。 对面便迎面而驶来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马车恰逢路经这辆马车之处,忽而有只大掌掀开了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帘子半开,只依稀能够瞧见是个身穿翔姿色常服的男子身影,瞧不清面相,不过片刻将又放了下来。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不多时,只依稀能够听到有人似乎唤了一声:“爷,可是有何吩咐——” 许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便开始听不真切了。 倒是,马车里的那位少爷,闻言,身子微微一顿,下意识的复又掀开了帘子,将头探了出去,往马车后望着。 只依稀能够瞧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身后追随着两排带刀侍从,一路小跑着跟随,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而自己所在的马车,待那行人远去之后,便也稳稳的开始驾驶了起来。 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这辆马车一直出了城,正往京郊方向驶去。 一路由着繁华富丽的城都渐渐地驶入到了乡野之地。 大约,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了一个村子的庄子前。 那庄子并不算非常的大,院落不过是个四进的院子,有些旧了,但是里里外外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京郊之外,瞧着委实不算奢华的。 该是哪家有些银钱的家主在这京郊之地私下办的宅院吧。 第177章 一名五十多岁的嬷嬷早已经在庄子门口巴巴的外候着呢。 一见马车停下,立马迎了上去。 马车上那名俏公子率先挑开帘子探着身子就要下来,那嬷嬷便立即扶了上去,嘴里道了一声:“姑娘,当心些···” 说着便将那公子扶了下来。 身后素安探出了头,闻言立即纠正着:“阿奶,这样的该唤作公子,与你说过好几遭了,缘何就是改不了口···” 那嬷嬷闻言瞪了素安一眼,嘴里道着:“都到了家门口了,还改什么改···” 说着又唠叨着:“还不快些下来去伺候姑娘洗漱,待会儿小少爷从学堂里下学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 走在前头的那名公子下了马车,这才瞧见,竟身轻如燕,步履轻盈,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尽管身穿了一身男子常服,可那被衣襟包裹下的身姿,却要比寻常男子曼妙几分。 光看面貌便觉得不便雌雄,可是若单单只瞧那身段的话,到是要娘腔了些许,平添了一丝妖娆婉约之气。 那公子直接进了二进内院。 片刻后,洗漱完毕。 打进去的乃是两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哥,然而出来的却是两道涟漪迤逦的美娇娥。 只见走在前头的那名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戴倒是素净,上身是件浅绿色衣衫,质地不算奢华,但胜在面料柔软,浅得偏白的那抹淡绿,给人清醒淡然的感觉,让人猛地瞧了不由眼前一亮。 下身是条凌白褶皱裙,脚下是丁香浅色绣鞋。 尽管依着淡雅素净,却丝毫遮不住那张脸上的风华绝色。 只见面白如雪色,虽未施脂米分,但峨眉淡扫间,如何都掩盖不住那眉眼间的绝美颜色。 杏眼朱唇,双瞳剪水,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远远地看过来,如同一抹流动的清泉,刹那间,仿佛让整个天地间都是一静,轻易叫人乱了气息。 原来,此人便是那曾在元陵沈家府中当值过的丫鬟春生,消失了两年多的陈春生。 身后的嬷嬷姓祝,乃是曾经春生外祖母蒋氏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亦是那素安的嫡亲外祖母。 而素安原名安素素,在外行扮作男子时唤作素安。 而方才外头驾驶马车的那位方叔乃是素安的堂叔。 他们一家三口乃是蒋家拨给林氏随身伺候的。 祝嬷嬷原并非蒋家的家奴,原是蒋氏半道上所救下,并买下来的一名婢女,至此便一直服侍在蒋氏跟前,要唤春生的娘亲林氏一声小主子。 要说当年那林家没落后,林家的嫡女原本该是还有着外祖母那一系亲人,最终如何又流露成孤女,此着实乃一段说来话长的往事,暂且不表。 却说,原来当年陈家一家四口被接回扬州蒋家后,春生八十多岁高寿的曾祖母欣喜欲狂,怜惜自家外孙女沦落在外吃苦多年,又怜爱曾孙女生得娇憨伶俐,喜不自胜,硬是要留着陈家一家四口往后便在府里住下。 只一方面,春生一家四口在乡下住着清闲惯了,极不适应府上生活,最主要的便是陈相近不适应。 而另一方面,春生有意想要躲避着那沈家沈毅堂的追寻,她算是有几分了解那沈毅堂的性子的,是个不罢休的,便是回到了蒋家,他若是想要过来接人,蒋家亦是奈何不得他。 是以,春生一家在扬州陪伴了老祖宗两月,后借口动身去往京城祭拜亲人,便离开了扬州。 临行前老祖宗将蒋氏曾经的陪嫁悉数交到了林氏手上,又另替春生备置了一份嫁妆,亦是交到了林氏手中,见祝嬷嬷念主心切,便又将祝嬷嬷一家三口拨给了春生一家。 而此些嫁妆中,就包括了京城十数家铺子,及这个乡下的庄子,另还有一笔不菲的银钱首饰,及蒋氏曾娇养在闺阁中诸多的金贵首饰,悉数都传给了林氏,继而传给了春生。 春生一家自往京城祭拜了亲人后,并未曾久留下,而是即可动身,随着以往心中向往的那般,在外游历了两年。 曾一路北上,将要到达了北疆边境,又一路南下,行至大俞边界最南边,一路走走停停,四方游历,若是遇到哪个喜欢的地,便停歇下来住上两月也是常有的事儿。 见识过形形□□的人类,领略过不同的风头人情。 当然,也曾遭遇过凶险,也曾与各人斗智又斗勇,所幸,最终平安归来。 是在除夕之前赶回的京城,在庄子上过的年,后因考虑春生年纪见长,身段已长开,并不大适合四处奔波。 后又考虑晋哥儿已到了入学堂的年纪,便最终决定暂时在京城落了脚。 这两年无论是对于春生,还是对于林氏,晋哥儿或者陈相近而言,皆是意义非凡的两年。 其实,原本大俞对女子是有一定的束缚的,按理说,这样的行径对于寻常闺阁之女,亦或是林氏这样的少妇人来说,实属惊天动地之举了。 可这林氏绝非寻常女子,林氏前半生便经历过大富大贵,又大起大落,早已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性子。 本就是个不凡的女子,无论是见识见地,还是胸中丘壑,都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拟的。 是以,这般,在旁人眼中根本就不可能促成的事儿,到了她眼中,却是丝毫不觉得大惊小怪。 而那春生打小便在那归逸大师座下抄经念佛长大,对于这四海之地,本就是好奇之极,再加上归逸大师外出游历一走便是好些年未归,春生自小耳儒目染,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其实春生打小便是个极具灵气的小娘子,幼时便聪慧伶俐,古灵精怪的,甚至一度还曾异常刁钻促狭,看似文静可人,蕙质兰心,其实啊,最是个刚烈的脾气。 反倒是后来进了沈家府宅后,那性子渐渐地被拘得稳妥了起来,后又许是并不快乐,便觉得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似的,渐渐地失了灵气。 反倒是这两年,与家人常伴,过着心心念念,自由自在,又舒心随性的日子,便又如同被挣脱笼子的鸟儿似的,欢快了起来。 春生与安素素皆是女儿身,时常在外奔波着不便,便常扮作男儿身,起先到底年纪不大,是以,一名十三四岁的公子哥,最多觉得生得女气了些,其余的,倒也还像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现在嘛,便是扮成了男儿身,那越发丰盈的婀娜身段,却是渐渐地显了眼了,倘若有那有几分阅历之人,一眼便可以瞧出来。 可是,那些个铺子向来皆是由着春生在打理着,便是能够被人轻易瞧了出来,到底要比一身女子装扮要方便许多。 为此,春生也是绞尽了脑汁,最终也只有尽量的将眼上的细柳眉往粗了描绘,头上佩戴着严实冠帽,瞧着英气了些,能遮则遮,能避则避。 横竖就在自家几个铺子里打转,也不必忧心。 这日查了一整日的账,确实是有些疲乏,不过方才在回来时的马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子已是精神了许多。 春生以前身子骨有些羸弱,这两年四处奔走,身子骨倒是结实了不少。 春生出了闺房,便开口问着:“嬷嬷,阿爹阿娘可是回来了不曾···” 原来自从此番回到京城这庄子里安顿了下来后,那陈相近得知村子里有一片上百亩的地是自家的,二话不说,隔了没几日便扛起了锄头要去开垦,要去种植瓜果园林,还是被那林氏给一把拦了下来。 左等右等,总数是等了十几日,便按捺不住了。 过了年后,到了春天,便才开始迫不及待的下地了。 土地才是那陈相近的天地,林氏便也不拦着他,随着他去了。 春生打点着铺子,陈相近打点着那些地,林氏便手把手的督促着晋哥儿念书,闲来无事,许是受了那陈相近的印象,便琢磨着自己养养花卉之类的。 陈相近见林氏喜欢花卉,便又专门开垦了一片地,为其种植了许多品种的花卉。 眼下这个时辰,正是到了浇水养花的时辰。 通常这个时辰阿爹该是在那花地里忙活着,而阿娘该是在那一旁观摩着呢。 春生话音刚落,便率先听到了晋哥儿欢快的声音从院子里头传来了。 嘴里不停的道着:“娘亲,你猜,姐姐可是回来了不曾,姐姐今儿个可是答应了到城里头给晋哥儿带糖葫芦回来吃的?” 半晌,便听到了林氏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听不到说些什么。 片刻后,又听到了晋哥儿的声音清脆的响起了。 应该是在说着学堂里的事儿,一口一个“夫子”之类的。 春生闻言,便笑着对着祝嬷嬷道着:“嬷嬷,阿娘与弟弟都回来了,咱们摆饭吧。” 说着,自己便迎了出去。 第178章 只见,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手里牵着一名六七岁左右的小公子往院子里走了进来。 那名妇人打扮亦是素雅,身上穿着如意花色褙褂,青褶裙,头上挽着妇人鬓,鬓上简单的佩戴了一支玉簪子,相貌与春生有几分神似。 一侧面上,描绘一朵牡丹花色,丝毫瞧不出脸上有半点损坏的痕迹,眉眼间亦是泛着与闺阁少女全然不同的别样风情,极具韵味。 手中牵着的小公子,面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粉脸桃腮,生得颇为秀气,不过生了双剑眉,凭添了几分英气,浓眉俊眼,穿着一身学堂统一派发的小生儒服,显得娇憨可爱。 晋哥儿牵着林氏的手,兴冲冲的往里走。 一时,瞧见了春生,喜得就要奔了过去,中途似乎想要了一茬,只忽然间又停下了脚步。 远远地冲着春生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嘴里奶声奶气的道着:“家姐,晋哥儿下学归来了···” 春生瞧得忍俊不禁,先是朝着林氏唤了声“母亲”,便又对着晋哥儿招手道:“晋哥儿快到姐姐跟前来。” 捉着他,问他今日在学堂里学了些什么,与学堂里的同伴们相处得可好,每日必定的话题。 晋哥儿描绘的绘声绘色,显然是很喜欢待在学堂里学习的。 林氏亦是走了过来,笑着静静地瞧着姐弟两个说话。 见后头陈相近跟上来了,这才对着姐弟两人道着:“好了,你们爹爹回来了,咱们进去用饭罢。” 春生一家在京城渐渐地安定了下来,过着异常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这样的,亦是春生曾被困在沈家时,心心念念的生活方式。 饭桌上,也并没有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并未曾有,仍是与以往在庄子里那般无二,边用饭,偶尔边会说上几句白日里发生的趣事。 春生将铺子里查账的事情与林氏交代了一番,又问着陈相近与林氏瓜果花卉种植的事宜,一顿饭,其乐融融。 素素亦是随着坐在了一个桌上随着他们一起用饭。 原本是要祝嬷嬷与方叔一家子亦是随着一同上桌的,就如同以往在外游历那般,可自回了京城,在这别院安稳下来之后,祝嬷嬷如何都不肯了。 毕竟主仆有别,林氏便也未曾强求。 用饭用到了一半之际,林氏想到了一茬,忽而对着春生道着:“再有两月便是你祖母的生辰了,母亲寻思着现如今咱们也已经安定了下来,便想着要不要将你祖母也接过来,与咱们一道住着,春儿,你觉得呢?” 春生听了,立即笑着道着:“这个自然好啊,有两年没有见过祖母了,我可是想念得紧啊。”顿了顿,又问着一旁的晋哥儿,“晋哥儿想不想念祖母?” 晋哥儿忙不迭点头,“晋哥儿很是想念祖母。”顿了顿,又一本正经的补充了一句:“百善孝为先,夫子每日便教导我们,要以孝顺长辈为先,咱们应该将祖母接过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的。” 春生听了,忙赞了晋哥儿一句。 一旁的素素亦是夸赞着道着:“小少爷真棒,将来定是个孝顺的。” 晋哥儿为赞得脸微微有些红,有几分羞涩,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着:“这是自然。”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倒是林氏,闻言,又欲言又止的看了春生一眼。 春生自然是知晓母亲眼中的担忧。 其实,要将祖母接来,并非突然的决定,早些日子,才刚搬来京城时,春生便主动与林氏商量着此事了。 考虑到当时还处在冬季,路途遥远,怕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受不住,便想着待到了春夏,许是会合适许多。 一晃,便是两年过去了,当时,林氏认亲,春生离府,这件事事发太过突然,这一走,又便是两年的光景,连她们都是挂念得紧,更别说祖母她老人家了。 林氏忧心的,无非是沈家那一头呢。 她们一直有意的躲着避着,可是,一辈子这样长,总不至躲避一辈子吧。 可不能为了她一人,落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探的地步啊! 有这样两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春生已是非常的满足了。 至于以后,每个人命中皆是有每个人命定的气运,好的,坏的,总归是要去坦然的面对的。 且这么两年下来,走多了,瞧多了,春生心境早已经变得无比的豁达了。 再者,这两年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该散的,总该散尽了吧。 自个在这里战战兢兢的,指不定人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毕竟,不过就是一名丫鬟而已。 许是那时,尚且有几分新鲜,许是,亦是会因着她的擅自离开,而恼怒几许。 可到底,就如同那满园的春景,到了夏日,终将会悉数败尽了,到了第二年春,新的一波自然又会绽放了。 那满园的春景,哪里,就只为她一人所拥有呢? 春生想着,那一篇,总该是要翻了过去了吧。 有时候,回想起往事,就如同做了一场梦似的。 她在府里一共待了四年,那四年,在她的生命中,无论从年龄上,还是经历上,该是最为印象深刻地四年才是。 可是春生偶尔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些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极不真实。 晚上,洗漱完毕后,素素替她将屋子里的灯灭了,出去时,又替她将屋子的门合上了。 春生躺在了床榻上,竟然难得有些难以入睡。 还是在最开始几月的时候,有些不大习惯,一个人的总是翻来覆去的,时常睡不着觉。 还是母亲林氏瞧着她气色不好,大抵也晓得其中的缘由,便特意替她点了安神香,这才渐渐地入眠。 好长一段时日里,春生须得借助着安神香才能够入睡。 后来,因着四处游历,每日去往了不一样的地方,见识了不一样的风景,接触了不一样的人群,晚上,亦是住在了不同的屋子里,渐渐地这才开始习惯了。 能够安然入睡。 这一日,许是,因着提及家里,提及了亲人,不免想到了那些往事。 又一时想到了白日坐在马车上的那一番情景。 当时,只依稀觉得那随从的声音有些许熟悉,只以为是听错了,愣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 虽只瞄到了一个尾巴,但是,那马车上明晃晃的标识,还是春生异常熟悉的。 沈家的祖籍虽在元陵,可是主宅还是在京城啊,元陵的祖籍宅院,现如今亦不过是二老养老的地方,沈家的身家,沈家的权利,悉数皆是在京城呢。 那沈毅堂当年亦不过是特意回了祖籍地完婚的,后又陪着二老在宅子里住了几年,说是住,其实,亦不过是京城,元陵来回奔走罢了。 虽未曾刻意去打听过,但是,那沈家权势滔天,关于沈家的零零碎碎,总勉不了传入到了春生的耳角。 还是头一回,挨得这样近,擦肩而过。 其实,当时是在京城与元陵之间选择了一处地方安定,因考虑到,所有的产业都在京城,又加上,那元陵城相识的人多些,到底人多口杂些,这才定在了京城。 许是思绪有些繁杂,春生这一晚,歇息得不太好。 林氏瞧着,亲自下厨为她熬了些补血补气的补品,春生瞧了,不由笑着:“娘,我才十六,又不是六十,日日喝着这样滋补的补品,您瞧,我这身段都没法见人呢。” 林氏盯着春生上上下下的瞧着,倒是笑着:“这样的才好,回头你祖母来了,瞧着才能够安心。” 其实,春生并不胖,只是以前过于清瘦了些,这会子身段倒是略微丰盈了些,腰肢还是盈盈一握的,双肩还是若削成的,不过是那胸前两团鼓了起来,显得比以往要婀娜了些罢了。 林氏为她备的,不过是些女子滋补养颜的补品,春生以前的身子弱现如今倒是越发好了起来。 春生见林氏这般说着,便无话可说了。 想起过段时间,爹爹陈相近便要亲自去接祖母了,林氏拟定了些礼品单子,让陈相近捎回去送给大伯二伯家及邻里乡亲。 春生闲来无事,便接下了这件伙计,只道着:“女儿过两日便将东西采买了回来。” 又问家里还需不需要补办些什么,便一并补办了回。 几日后,春生便领着素素,又领着沐休的晋哥儿一同复又去了一趟城里。 晋哥儿欢喜得紧。 晋哥儿历来便走遍了许多地方,倒也并不像是刚进城的乡下小孩似的,满眼的稀奇,纯粹的高兴罢了。 预备着先去替晋哥儿挑些笔墨纸砚,顺便寻些书籍回去慢慢的将家里的书房填充满了,然后再去将单子上的礼品补齐了,再去挑选些生活物件。 春生与素素还是做的男子装扮,只见一大一小,两名俊俏公子,领着一名小厮在一家书肆门前下了马车。 第179章 这铺子比较大,里头出售书籍品类齐全,兼售字画,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书肆。 春生以往领着晋哥儿来过两回,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 一进去,里头倒是有些客人,瞧着掌柜的正亲自伺候着,围着忙前忙后,瞧见有客人进来了也未曾顾忌得上,不过是忙里偷闲间随意的指了一名伙计过来招待着。 自个舔着脸在里头伺候着,里头该是有些金贵的客人吧。 屏风微微挡着,一时瞧不清楚里头的动静。 春生倒也并没有在意,熟门熟路的进去了,替晋哥儿挑了几本适合他现下启蒙读的书籍,又为自个挑选了几本有趣的话本子,闲来无事,翻阅翻阅,好打发下时间。 晋哥儿自个亦是颇有见地的随着挑了几本。 春生便让伙计一同包了起来,后头素素忙取了钱袋付银子。 正在付款时,却是忽然间听到后头掌柜冲着这头匆匆的道了一声:“且慢!” 春生一抬眼,便见那个大肚便便的掌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只将视线在为首的春生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见春生穿戴素净,但也颇有几分雅致,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实身份。 这才舔着脸有几分歉意的对着春生弓着身子作揖道着:“这位公子,这个,您方才瞧上的这一册话本子恰好被里头的一位贵人也一并瞧中了,但是好巧不巧,此册咱们书肆只剩下最后一册了,不知公子可否···可否···” 掌柜只为难的道着:“里头的贵人让小的过来与公子商议,看公子···可否忍痛割爱,将这最后一册让给里头的那一位——” 春生闻言,有些微愣,往那里头瞧了一眼,因被屏风给挡住了,一时未曾瞧出个所以然来。 还未出声,倒是身后的素素听了有些气不过,对着掌柜大声道着:“哎,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么,这话本子可是咱们公子瞧上的,先瞧上者先得。” 说着只忙将手里还未来得及付出去的银子往那伙计手上一仍,嘴里道着:“喏,咱们账都已经付完了,东西便是咱们的呢,凭什么叫咱们让给他人,这个痛,咱们可不忍!” 掌柜闻言,只有些尴尬,却也知晓这里头做主的该是春生才对。 便又继续苦着脸朝着春生道着:“这位公子,小的也只是个传话的,只里头的那位贵人身份高贵,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委实开罪不起,此番过来询问公子,也是实属无奈啊,还望公子体谅则个。” 顿了顿,又补充着:“里头的人说,可以花十倍的价钱补偿给公子,还望公子行行好,权····权当帮小的一个忙吧。” 素素听了仍是有些气鼓鼓的,只忙对着春生道着:“哼,公子,这人也太瞧不起咱们了,还要拿银子来砸咱们,公子,咱们走,懒得搭理他们——” 春生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却是淡淡的对着素素道着:“素安,将东西退了,咱们不要了。” 掌柜闻言,面上大喜,松了口气,忙朝着春生道谢。 素安不甚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恶狠狠的朝着方才收钱的那名伙计咬牙道着:“找钱。” 收了钱后,春生便领着晋哥儿与素安准备离去。 “公子,请留步!” 正欲转身之际,忽然间,只见从那屏风后头走出来了一位穿戴不俗的年轻小厮,春生步伐微停。 那小厮走近,只朝着春生拱手道着:“这是我家主子十倍补偿的赔礼,请公子笑纳。” 说着只向着春生摊开了手掌,手心里是一锭金子。 说是十倍,却远远不止。 春生瞧了,微微沉吟片刻,便对着那小厮淡淡的道着:“东西是我不要的,并非想让,麻烦这位大哥代我替你主子通传一声:赔偿却也不必,买这话本子不过是闲来无事当个消遣寻开心的,倘若一开始便闹得不开心,反而违背了初衷,倒是显得不美了。” 说着便离去了。 春生一行人走后,掌柜的忙将那话本子送了过去。 片刻后,便从那屏风后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人。 只见男的约莫十五六岁,身形修长偏瘦,穿戴蓝袍锦服,腰束锦缎腰带,腰间配着上好羊脂玉佩,装扮华丽,生得是眉目清秀,眼尾微翘,朱唇轻抿,似笑非笑,颇有股气定神闲,又悠然自得的气质,一眼便知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而一旁的那名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生得一张圆润福泽的鹅蛋脸,脸上稚气未脱,尽管年纪不大,可是那通身金贵的气度,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不自觉的散发而出。 头戴红宝石金钗,脖颈上带着耀眼璎珞项圈,手上是红玛瑙手镯。 按理说,这样浓重的装扮出现在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笔墨未免重了些。 可是,小姑娘随意站在了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的与生俱来的贵气,竟与那大红的首饰相得益彰,无比的契合,好像生来便是如此。 原来此二人,一人是那尚书府蔡大人之嫡次子蔡芸生,而身旁的女子来头更大,竟是那皇家之人,有着皇室血统的大俞长公主之嫡女,一出身便被圣上册封的端阳郡主欧阳荨。 因尚书夫人秦氏与长公主交好,是以,两府走得较近。 原来这日,郡主在家闷得慌,缠着长公主以替弟弟亲自准备生辰礼物的幌子,想要偷着出府游玩。 长公主哪里不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便也不做点破,只有一点,得让那她自小颇有几分忌惮的蔡二公子相伴,才允许放行。 被那人看着,郡主虽有些不喜,但是,想着总要比闷在府里来得自在,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果然,好不容易出一趟府,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 最后竟然还将她带到了这破书铺子,说是令她多瞧瞧书,沾染沾染些女子该有的婉约之气。 她哪里就不婉约呢? 郡主气得憋了一口闷气在身。 但是却又实打实的有几分惧怕那蔡芸生,只得胡乱发脾气,将气都撒在了那名掌柜身上。 见那里有人选了几本她平日里爱偷着瞧的话本子,便故意威胁着得让给她。 却没有想到···那人··· 说了那一番话。 他说:“买这话本子不过是闲来无事当个消遣寻开心的,倘若一开始便闹得不开心,反而违背了初衷,倒是显得不美了。” 郡主坐在屏风后头听着,便微微皱着眉,忽然间也不想要了。 一时好奇,抬眼往后瞧了一眼。 许是逆着光,只瞧见一张隐没在光晕里的侧脸,柔和的脸部弧度,轻抿的唇线,挺巧的鼻尖,修长的脖颈,欧阳荨只觉得心跳一时间就静止了。 痴痴地盯着瞧着。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还未反应过来。 欧阳荨后知后觉的追了出去,蔡芸生紧紧的跟了出来。 只是,街道上,早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欧阳荨踮起脚尖,不由有些微微失望。 掌柜的见郡主不要了,便命人将东西收了起来。 郡主忽然间却又想起了什么,只对着里头吩咐着:“掌柜的,快些替本郡主将那话本子好生的包起来。” 那蔡芸生瞧了瞧郡主,又街道上的某一处看了一眼,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却说春生几人,并未曾上马车,而是拐了个道,沿着街道慢慢的逛了起来。 要备的东西,在这一条街上基本都可以找寻得到。 逛了许久,素安还在为着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素安最见不得春生吃亏了,对她维护得紧,半点也亏也是吃不得的。 春生瞧见她还噘着一张小嘴,不由笑着,对书中牵着的晋哥儿道着:“晋哥儿,你瞧,你素素姐姐还在闹情绪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晋哥儿闻言,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便指着一旁正在卖糖葫芦的,对着春生道着:“给素素姐姐买一根糖葫芦,她吃了应当便不气了。” 春生闻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笑着道着:“好主意。” 便对着晋哥儿道着:“那晋哥儿用自己过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买一根糖葫芦哄哄素素姐姐可好?” 晋哥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说着,便主动的掏出了自己的荷包为自己及素素一人买了一根回来。 素素瞧着,脸都红了,只瞪着春生道着:“姑娘,你尽欺负着奴婢。” 倒也欣然接受着晋哥儿的“哄”,忙道着:“那小的谢谢小少爷咯。”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着春生,道着:“公子,你方才为何要将那话本子让给旁人啊,那可是你特意寻来打发时间用的啊!” 春生闻言,淡淡的回着:“开罪不起的人,还是尽量少招惹的好,再者···” 再者,既然是过来特意与她商议的,倒也见得并非是多么跋扈之人,既然想要,拿去了便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说了一半,春生倒是忽然间微微一愣。 第180章 春生发现有人正在悄悄地尾随着她们。 竟然还是个女的。 瞧那身段, 个子不高, 身子微微有些丰盈,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装, 不华丽,也并不寒酸,头上梳着一对双丫鬓。 春生觉得那身段有些熟悉, 可是, 一时,却实在是又想不起来。 此番春生不过微微侧着眼,便见那姑娘手忙脚乱的举着个大饼便将整张脸一把给遮住了。 末了, 等待了片刻,便又悄悄地露出了两只眼,往外,偷瞄着。 见春生看了过去, 双眼立马又缩了回去。 不过,就那么一眼,春生便瞧出来了, 竟然是···小香桃? 元陵沈府里的那只小桃子? 春生不由愣住。 还是过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 遇见故人,遇到的还是曾经最为熟悉的人。 只是, 香桃不是该待在元陵么?怎么来了京城? 香桃见春生发现了,站在原地好似磨蹭了一阵,便朝着春生慢慢的踱了过来, 站在春生不远处,复又停了下来。 只歪着脑袋有些好奇的,不错眼的直勾勾的盯着春生瞧着。 嘴里还在委屈的,自言自语的道着:“怎么···是个男的呢?” 春生瞧着香桃那副一如既往可爱又傻气的模样,不知怎地,眼圈便不由自主渐渐地红了。 以往在沈府,春生与香桃住在了一间屋子里,几乎同进同出了三年多。 香桃喜欢黏糊、依赖着春生。 春生每天要叫她起床,为她备好了早点,起不来时,又无奈的替着她喂着鹦鹉,喂着池子里的鱼儿。 春生底下没有妹妹,但是若是有的话,她便想着,有个香桃这样的也不错。 而香桃待她,亦是绝无仅有的好,旁人说不得她一句坏话。 便是以往偶尔蝶依或者谁,打趣着说道几句也不行,几乎是跳着脚,瞪圆了双眼,指着不许。 她当时离开的时候,是特意让人瞒着小香桃,若是被她晓得了,定会哭哭啼啼抱着不让了吧。 两人对视着。 春生这两年变化不小。 脸长开了,身子长高了,也长开了不少,最主要的便是现下这样的装扮,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执着一柄执扇。 头上戴着冠帽,只将头发悉数藏在了冠帽里,帽沿拉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粗粗的眉毛,和眼睛。 眉眼或许会有几分熟悉感,但是整个装扮与气质到底是截然相反的。 难怪香桃···她··· 分明是将她认出来了,可是,怕是脑子里怕是被她这模样给闹糊涂了吧。 春生犹豫着要不要与她相认。 一时又四处张望着,心中有几分担忧,小丫头怎么只身一人的在街上瞎晃呢? 便不由自主的朝着香桃走了一步,关心的问着:“你···你怎地一个人在街上晃荡?是不是走丢了?” 春生一开口,便见那香桃只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春生,喃喃的道着:“你是···春生?你的···你的声音分明是春生的声音?” 顿了顿,声音又大了几分,重复道着:“你是春生?” 几步走近,仍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春生,激动的问着:“你是春生,对不对?对不对?” 春生闻言,渐渐地红了眼,香桃是她在府中,最为柔软的存在。 对着香桃那双清澈的双眼,春生如何都否认不得,半晌,只朝着香桃轻轻地点了点头。 却见香桃闻言,忽然“哇”地一声大声的哭出了声儿来。 只猛地一把抱住了春生,哇哇哭着嚷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着:“春生,春生,这么久了,你···你都去哪儿呢?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呜呜···我再也不理你了····” 春生闻言,眼一热,亦是回抱着香桃,嘴里却是笑着道着:“好好,再也不理我了,香桃说什么便是什么····” 香桃闻言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一边哭着一边将脑袋埋在了春生肩膀上,蹭着,“我这一次是说真的,我真的不理你了···” 一旁的素素与晋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只愣愣的瞧着,忘了如何开口。 香桃的眼泪有多厉害,春生是知道的。 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来往路过的行人纷纷好奇张望着。 春生忙扶着,将香桃带到了一旁的僻静处,从怀里拿了条帕子出来,给她擦拭着,任她哭了个够。 香桃好不容易哭累了,这才抬起头来,抿着嘴,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春生,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春生,你···你怎么变成了一个男的?这可···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说着,还伸手往春生的脸上摸了一把,见她的脸嫩嫩的,滑滑的,与扬大脸上的手感明显不一样。 顿了顿,又伸着手,要往春生的胸脯子上去探。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尤是春生此刻一身男装,也免不了面色一热,忙伸着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并未曾回答她的疑问,只忙转移着话题,关切的问着:“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晃?扬大呢?” 顿了顿,又问着:“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不是一直在元陵待着么?蝶依姐姐她们···他···们可都还好?” 从来未曾开口碰触过的话题,却不想一旦提及了,竟然有些问不完的话、。 春生这样一问,香桃这才想起了还有杨大这一茬。 不过倒也并不着急,杨大曾叮嘱过她,一旦走丢了,莫要着急,只要站在显眼的位置等着他即可。 他定会马上寻到她的。 见春生这样问,香桃只如实道着:“方才杨哥哥在给我买好吃的,我忽然间瞧见有人长得好像你,便偷摸着跟了过来了,只是···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像,一时又觉得不太像,我就不敢上前与你说话····却没有想到真的是你,春生,瞧见是你,我好生欢喜····” 春生莞尔,亦是道着:“我也是,能够瞧见香桃,我也好生欢喜····” 香桃见春生这样说着,双眼都高兴得眯成了一条线。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我是···我是过了年后来的京城,跟主子爷一道来的,蝶依姐姐她们···她们一点都不好···” 说到这里,只忙一把捉着春生的手,急忙道着:“春生,你快些跟着我回府吧,爷要是见了你,一定会高兴坏的····” 春生闻言,心中一紧。 两年多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她的跟前提起过那人。 春生沉默了片刻,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淡淡的问着:“蝶依姐姐她们如何不好呢?” 香桃只皱眉,嘟着嘴道着:“爷实在是太吓人了,自从你走后,爷就变得好凶了,整日里板着一张包公脸,连杨哥哥都害怕得紧,咱们整日待在府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说话都要偷摸着说,可难受了,尤其是蝶依姐姐她们那些伺候在屋子里的,老可怜了····” 说到这里,只猛地抬眼,巴巴的瞧着春生道着:“蝶依姐姐说,只要你回府了,爷他就···爷他就不会这样吓人了,春生,你回来好不好···你回府好不好····” 春生闻言,一时怔住。 心,几不可闻的抽痛了一下。 满眼的复杂。 没有料到,第一次听到他的近况,竟然是这样子的。 许久,也不知道如何开的口,只低声苦笑着道着:“他···那般吓人,我可不敢回了···” 顿了顿,又笑看着香桃道着:“香桃,我已经与沈家没有关系了,往后也定是不会再回沈家了,你今日瞧见了我,可不能与任何人说起,知道么?” 香桃闻言,却是不开心的道着:“你真的往后都不回府了么?那我···那我往后是不是都瞧不见你了,我不要,春生,我想要你回去····” 春生正欲劝解,只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正高声急切的唤着香桃的名字。 那声音,分明是扬大的,正往这边来了。 而那杨大可是沈毅堂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随从,乃是那沈毅堂的心腹。 若是让他知晓了春生的行踪,不用想,他知晓了,便是等于他知晓了。 思及至此,春生只再一次一本正经的对着香桃道着:“香桃,你的杨哥哥过来寻你了,今日瞧见到我的事可千万不能够对旁人提及,便是连你的杨哥哥也不许,知晓了么?只要你留在了京城,往后我定会寻着法子过去探望你的,知道没?” 香桃看着春生道着:“真的?” 春生认真的点头。 末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领着晋哥儿与素素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躲着去了。 第181章 春生一行人前脚才刚走,后脚,那见杨大便寻了过来。 杨大一时瞧见了香桃,只有几分紧张似的,忙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上下查看着。 末了,见香桃人完好无损后,这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却是立即又板起了一张脸,只对着香桃冷声的训着:“你自个说,该如何罚?” 自然是惩罚香桃不听话,无故乱走的这件事儿。 香桃闻言只有紧张,又有些委屈的辩解着:“我是···我是因为方才瞧见了···瞧见了春···” 说到这里,猛地想起了春生方才嘱咐的一番话,忙止住了声。 复又抬着眼往春生方才消失的地方瞧了一眼,心中万分纠结着。 末了,只嘟着嘴抱着杨大的手臂撒娇道:“杨哥哥,香桃知道错了,香桃不应该在街上乱跑来着,香桃害杨哥哥担心了,可是···可是香桃已经晓得错了呀,杨哥哥就不要再罚香桃了好不好···” 杨大方才不过才转了个身,一回头便发现人不见了,吓得心都紧了一下。 这几日京城颇有些不太平,发生了好几起年轻小娘子被掳失踪的案件,杨大这一段时日一直拘着,未将人给带出来。 这日好不容易沐休,经不住小丫头软磨硬泡,便想着横竖有自个在一旁照看着,应当是无碍的。 却也不想,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影儿。 杨大是又急又气,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上,难得露出了惶然的表情,只差没将这一条街给翻了过来。 好在人无碍,却也是急得够呛。 生怕往后惯出了这样的毛病,杨大只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只面无表情的对着香桃严厉的道着:“罚你十日不许吃零嘴。” 见话音将落,小香桃的小嘴已经开始嘟了起来了,简直可是挂上一个油壶呢,瘪着嘴就要顶嘴。 杨大便立即瞪着一双眼道着:“不许顶嘴,不然往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非但罚她十日不许吃零嘴,竟然还要瞪她,凶她。 香桃委屈得双眼都红了,只气呼呼的冲着杨大大声道着:“我···我不要嫁给你了,你···你去娶蜜饯儿那个小狐狸精去罢——” 方一说完,便见杨大整张脸都黑了。 都快要赶上主子爷那般吓人了。 香桃见了,脖子不由一缩,忙伸着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原来,那沈毅堂已经将香桃赐给了杨大。 又或者说是,那杨大一直在等着小香桃长大了。 婚期就定在了两月后,香桃的生辰日。 而那蜜饯儿乃是京城沈家府里的一名跑腿丫鬟,因为长得与香桃有几分相像,私底下得过杨大几次照拂,便惹得了小香桃起了酸味儿。 香桃瞧见杨大生气了,吓得不敢吱声儿。 末了,只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小媳妇似的跟在一言不发的杨大身后乖乖的走着,回了府。 却说这沈家在京城的府邸,只坐落在皇城边上最为巍峨的宣武大街上,但凡是这里头的府邸,大多数皆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官员府邸,寻常的老百姓轻易不敢靠近。 而要说起这宣武大街上的沈家府邸,那更加是了不得了,位置偏北,在更加靠近皇宫的方向。 其实府邸的规模,无论是大小,还是奢华程度,均比不上沈家祖籍元陵城中的那个府宅,甚至于还有些偏旧,偏简。 若是哪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瞧见了,怕是还会轻蔑的道上两句:“这沈家竟败落到如此境地,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若是叫走在这宣武大街上的任何一人听到了,怕是得冲其道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原来这座府邸曾是几十年之前,由陛下御赐之宅。 府邸本身已经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了,曾是前朝赫赫威名的护国大将军的宅院,到了大俞这一朝,在赏赐给沈家之前,曾是前裕亲王的府邸。 这但凡能够被陛下钦点御赐宅院的一般除了亲王,郡王,公主等皇亲外,余下的却也并不多见。 是以,这沈家府邸,坐落在这里,便是一种恩宠,一种荣耀的象征。 若无圣上旨意,旁人任凭是谁皆无权利擅自闯入进来,违者,可凭着沈家自由发落。 沈家五房住在了南院。 南院是沈宅最大的一个院子,而沈家五爷住在了原来的栖春堂,两年前,那沈家五爷忽然将院子改了名儿,将“栖”,改成了“惜”,唤作惜春堂。 太太苏氏住在了挨着正院不远的筱笙殿,那林姨娘则住在了朝奚阁,其余的妾氏则一同住在了后头的南苑里。 这几日,因着小香桃与那杨大吵了嘴角,杨大已有好几日没有理会香桃,是以,这几日小香桃整日便显得有几分闷闷不乐的。 便是连那蝶依姐姐偷偷地给她塞点心吃,吃起来也不觉得香了。 平日里,唯有香桃与那杨大闹的份,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香桃只觉得有几分心慌,又有些委屈。 便又托着腮,坐在了一廊下,颇为惆怅的自言自语的道着:“若是春生在便好了,定会给我寻个法子的···” 香桃在这里烦恼惆怅,却不想廊下恰逢有人从此经过。 听到从她嘴里冒出了的那一句“春生”,身子猛地一顿,恍然间就那样生生的止住了步伐。 只见那人身躯堂堂,威严肃立。 身上穿了一声翔紫色的翔云滚边直襟常服,面料上是腾云图案,领口及袖口滚边包裹,腰部系着玉色宽边腰带。 而腰带上只简单的佩戴着一个细竹图案香囊,颜色与那身衣服极为不搭,是以,缀在腰间,显得有几分突兀。 香囊瞧着有些旧了,上头有细细茸茸的毛絮皱起,像是洗多了后导致的毛线腿落,又像是抚摸多了,导致面料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来人身板僵着立在了那里。 一只手背在了身后,另外一只手执与腰间,微握着,大拇指上戴了一枚通体透玉的玉扳指。 只见那玉扳指周身,隐隐可见两排深浅不一的牙印。 伤口瞧着有些久了,但是那痕迹,却依旧显得有几分狰狞。 香桃坐在廊下的藤架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多久,上头游廊上的人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听了多久。 或许,也并未曾偷听到了些什么,人虽是立在了那里,可是目光却微微抬着,凝视着空中某一处,目光似有几分涣散。 不多时,只忽然间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往这头过来了,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厮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却是不敢走近,隔着前头那人还有着好几步之远,忙停了下来,顿了顿,只小心翼翼的冲着前头的人道着:“爷,元陵的江爷···方才入了府,说是···说是特来拜会爷!”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猛地回头,却并非前头立着的威严身躯,而是—— 廊下的小香桃猛地听到了有人出声说话,打头的那一句还是唤的爷,只唬了一跳,人几乎是从那藤架上一把给弹了起来。 战战兢兢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那道身影,那张面孔,只忙低着头,抖着声儿唤了一声:“爷——” 原来此人,便是这惜春院的主子,沈五爷,沈毅堂。 只见,人还是原来那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却又依稀觉得与原先的感觉略有不同。 全然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森然霸气。 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沈毅堂以往乃是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哥,面上大多数是噙着笑的,只要那双判若桃花的桃花眼微微一挑眉,只觉得风华绝代,亘古多情。 可是,眼下,那双眼,沉寂,幽深,里头尚且无一丝情绪,仿佛一枚幽深见不到底的千年古井,平静,森然得可怕,只令人不敢对视。 沈毅堂视线在香桃身上略过,停顿了片刻,却是将视线稳稳的落在了香桃脚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凌白色的帕子。 最简单的款式,上头无一丝花色,唯有在帕子一角绣着一朵淡淡的浅绿色的春花。 沈毅堂见状,双眼猛地眯起了。 只猛地复又将视线准确无误的投放到了香桃的面上。 那视线仿佛是一把利剑,要生生的将香桃给刺破了。 香桃瞧见那沈毅堂的目光吓人得紧,仿佛是要将她给活剥了似的,见状不由害怕,步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打小便有些害怕那沈毅堂,回回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见了就躲,以往便是如此,更别说此时此刻这样一副吓人的模样了。 只见那沈毅堂面孔绷紧了,目光发狠,颇为阴霾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香桃吓得微微瘪起了嘴,只害怕的将要哭了出来,可是却又一直强忍着不敢哭。 细碎的不知不断往后移着,到底害怕过了头,只返身便想要逃。 第182章 可是,这才刚跑了没两步,香桃轻而易举的便被人猛地一把给钳制住了。 香桃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子将要被生生的给掐断了似的。 战战兢兢地回头,便发现那沈毅堂犹如修罗般的站立在了她的身后,大掌掐着她的手腕,正满脸阴沉的看着她。 香桃抖着身子,吓得花容失色,只凭着下意识的举动,伸出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 瘪着嘴,颤着唇,呜咽的道着:“呜呜···放开我···放开香桃···” 沈毅堂只眯着一双眼,抿紧了薄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朝着香桃一字一句冷声质问着:“如何来的?” 香桃早就已经吓懵了,哪里还听得见他在问些什么。 只伸着小手不断地去捶他,打他。 抖着唇哭丧着:“松开香桃···呜呜···香桃好疼···” 沈毅堂放开了香桃。 却忽然又是一把掐住了香桃的脸,力道之大,疼的香桃的眼泪直啪啦啪啦的滚落了下来。 沈毅堂再一次阴着眼,一字一句的重复道:“爷问你如何来的?” 那声音,一字一句带着狠绝,带着阴冷,分明是从牙齿缝里冒出来的。 听了只觉得让人不寒而栗。 这两年那沈毅堂性子变化极大,修罗似的面容,阴狠的眼神,冰冷的声音,变得只有些阴晴不定。 甭说这寻常外人不敢亲近,便是连这沈家的兄弟侄儿,竟也无一人敢上前轻易招惹。 恰逢此时,前头的杨大安顿好客人后,见主子还未曾过来,便亲自寻了过来。 一时,瞧见方才那小厮战战兢兢的立在游廊上,只满面惊恐,盯着某处瞧着,瞪大了双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杨大嘴里高声的问了一声“爷在何处?” 吓得方才那小厮身子一抖,只瑟瑟发抖的指着某一处,喉咙里已是失了言语。 杨大顺着瞧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那沈毅堂正一脸凶煞的捉着个小丫头,正满面阴霾的掐着她的脸正在询问着什么。 杨大瞧了,心里还在寻思着,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将主子爷给得罪了。 可是待仔细再瞧上一瞧,只心中不由一紧。 那道身影···不是香桃那小丫头又是哪个? 只见此刻那小丫头显然是被那沈毅堂的举动给被坏了,瞪着一双眼,都将要忘了哭嚷,小脸一阵煞白。 杨大面上亦是随着一白。 只将挡在身前的小厮用力一推,自个五步作三步立马飞奔了过去,一把跪在了沈毅堂的脚下。 并未曾问名缘由,便朝着那沈毅堂直磕头。 边磕着边道着:“爷,香桃她···她年纪小,还不懂事,若是不小心惹怒了爷,还望爷能够绕了她一回,无论犯了什么过错,属下愿意代她一力承担!求爷绕了她吧!” 杨大的语气中难得带着几分焦急,一贯平静的面上亦是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平日里为人沉稳,办事牢靠,极少这样恳求过沈毅堂。 香桃一听到那杨大的声音,瞬间醒悟了过来。 只一脸害怕胆怯,又委屈的哭着:“呜呜,杨哥哥,救我,快救救香桃···” 听到香桃这样凄然的声音,杨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便又是朝着那沈毅堂不断的磕头,不发一语,不停地磕。 只见额头蹭在地面的石子上,渐渐地红了,蹭破了皮,开始流血。 沈毅堂松开了手。 香桃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跪在地面上的杨大眼明手快,一把将人给扶住了。 香桃一脸雪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眼泪含糊不停的滚落着,打湿了整张小脸,显得无比的可怜。 一抬眼,却见杨大额头上在流血,只被吓得“哇”地一声,便又开始哭了出来,伸着袖子就要为他去擦。 杨大忙拉着香桃的手,对着她低声的道着:“跪好。” 便拉着香桃一同跪在了自个身旁。 香桃许是这日难得经历过这样一遭,早已经吓破了胆子,只边抽泣着,边乖乖的跪好,时不时抽泣着抬眼看着身旁的杨大一眼,关心着他的伤势。 眼底下的金缕马靴,调了个头,正对着跪着的二人。 沈毅堂只低声地道着:“抬起头来。” 杨大闻言,慌忙抬头。 只见那沈毅堂手中紧紧的攥紧了一块凌白色的帕子。 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疲惫,只闭了闭眼,却又似乎带着些复杂,带着些激动,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半晌,双眼一睁,那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冷岑。 双眼微眯着,愈加阴冷了起来。 尤是,杨大大小跟在那沈毅堂这么多年伺候着,猛地瞧见他这样的神色,还是会觉得惶恐。 沈毅堂只举着手中的帕子,问着:“这帕子···何时何地如何得来的?” 犀利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脚下的香桃,却最后紧紧地锁定在了杨大身上。 杨大瞧见那帕子,觉得有些眼熟。 顿了顿,这才想起了原是在香桃身上瞧见过,那日,他找到她是,手中就捏着这块帕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一时,想到那香桃平时里虽然顽皮,但是还算是乖巧听话儿的,那日不知如何,就将他的嘱咐当成了耳边风,竟然给走丢了,被他训了,还一副颇为委屈的模样。 想到那日的异常,又联想到这日沈毅堂的反常。 心中似乎隐隐有着某种猜想。 只忙对着沈毅堂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禀告了。 末了,只如实道着:“属下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还望爷明鉴···” 沈毅堂闻言,视线在香桃身上略微停顿,半晌,只低声吩咐着:“去将杜睿给爷唤来!” 那杜睿乃是掌控京城治安巡督营的副将,现沈毅堂的下属。 杨大闻言有些诧异,却是半点不敢怠慢,恭敬的道着:“是,属下这就去请。” 顿了顿,想起了一茬,便又补充着道着:“爷,江爷还在外头等候着您。” 见那沈毅堂低声“嗯”了一声,神色不明。 杨大犹豫着,只将身旁的香桃一把扶了起来,细细打量着那沈毅堂的神色,见并未曾阻拦,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将香桃领着一并给退下了。 将人拉到角落里安抚,又叮嘱了一番后,忙赶着去复命了。 却说那沈毅堂自杨大等人退下以后,却并未曾离去,而是立在了原地,只将手中的帕子摊开在手掌心中。 末了,又是紧紧地攥紧了。 又是嗖的一下,举着放到了鼻尖轻嗅着,紧紧地闭上了眼。 许久。 待再次睁开眼后,那里,已是渐渐地开始发红了,眼底一片波涛汹涌。 而对于这一切,春生那边却是毫不知情。 那日,她是远远地看着香桃被那杨大带走后,这才安心离开的。 没有想到会这么猝不及防的便遇到了故人,没有想到竟然都来到了京城,虽然知道这京城才是那沈家的盘踞地,但是,到底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那日,春生一行人将需要的物件备好后,便匆匆地离开了京城,出城了。 并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陪着晋哥儿与素素去逛,只想要快快离去才觉得安心。 只觉得共同身处在这片皇城下,原来,遇到,并非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儿,害怕,冷不丁的就那样遇上了,就像与香桃这样突然。 遇到了香桃,倒是容易脱身,可是,若是遇到了他人,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且听那香桃话语间的意思。 春生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也不知,选择留在这京城到底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便是从离开沈家的那一刻起,春生心中其实早早的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不是么? 而这两年,学到最多的不就是看开,和学会释然,及时行乐么? 几日后,爹爹陈相近便要动身前往元陵去接祖母张婆子呢,春生一家人将他送到了城门外通往元陵的官道上。 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陈相近头一回与林氏分来,只极为不舍,站在马车下迟迟不肯上马车,林氏颇有几分无奈,亦是有几分不舍,只过去与他低声说道着什么,陈相近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春生与晋哥儿两人站在一旁偷笑着。 便是上了马车,也一直掀开了帘子,将头伸了出来,巴巴的瞧着,许久许久,还依稀能够瞧见在那里不断挥手的剪影,直至,越走越远,慢慢的变得模糊,变成了一个点,然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春生几人一直立在了原地,许久都没有离去。 一转身,这才发现,林氏一贯淡然的面上,亦是慢慢地红了眼。 第183章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月后,沈家陆陆续续收到了从元陵,从扬州,甚至从京城里得来的消息。 原来早在两年前,这沈家差点将整个元陵甚至是扬州都给翻过来了,却是仍未找到春生一行人的行踪。 沈毅堂便专门派人驻守在元陵与扬州,盯梢着元陵庄子上陈家一家子,及扬州蒋府的动静,想要守株待兔。 却不想,当真是个好样的,为了躲他,竟然连家都不回了,从此了无音讯。 便是两年过去了,依然未曾放弃寻找,每月各处都会有人准时回来禀告消息,无论有无动静。 而月月如此,听着打探后的消息,仿佛也成为了一种习惯,无论有无结果。 也曾私下派人前往大俞各处探寻过,无奈这大俞地界实在是偌大,如此毫无头绪的这般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便是两年过去了,终未寻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若是有心想要躲人,总归是难以让人寻到的。 这日,一名侍卫恭恭敬敬的跪在沈毅堂身侧,略有些激动的抱拳禀告着:“主子,那陈家三房的陈相近于数日前忽然间回了元陵乡下的庄子上,不过就他独身一人,还领着名车夫,春生···春生姑娘并未曾同行,属下经多方打探,才得知原来是来亲自接家中老母回京的,经属下打探,陈家···陈家目前应当是安置在了京城,属下一得知了这消息后,便立马回府禀告主子,爷看——” 只见此人风尘仆仆,原来竟是快马加鞭,一路远从元陵赶过来的。 还是这两年多以来,头一次打探到确切消息,此人难免有些激动。 一抬头,却见那沈毅堂面上仍是一派冷岑,面无表情,叫人一时窥探不出丝毫情绪。 侍卫一愣,立马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不敢再去胡乱窥探。 只见那沈毅堂坐在太师椅上,闻言依旧纹丝不动,不过是双眼微微眯起了,里头一片暗涌。 良久,只低声吩咐了一句:“派人私下护送着——回府!” 顿了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着,却又反口道着:“派人私下护送着——回京即可。” 侍卫有些惊讶,立即领命,顿了顿,见再无其他吩咐了,便立马告退重新返回元陵了。 侍卫告退后,沈毅堂一动未动的坐在了椅子上,坐了许久,面上仍无丝毫情绪。 只见那手指下却是不断抚摸着大拇指扳指下的痕迹,一下一下的。 直到约莫一刻钟后,杨大在外头禀告着:“爷,杜副将来了,在外求见。” 原本雕塑般的身子,这才有了反应,竟然直接起身了,亲自迈着步子推门走到了屋外。 屋子外,一名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有些气息不稳的候在了外头,一看便知定是上赶着过来的。 一见着那沈毅堂便立马抱拳行礼。 沈毅堂大手一挥,直接询问着:“可是打探到了什么?” 杜睿如实道着:“属下根据爷的线索,在京城寻到了几处铺面,经多方打探,得知这几个铺面早在年初时,像是被人重新接手了般,换了好些掌柜及伙计,不过——”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复又重新看向那沈毅堂道着:“根据属下打探,他们的新主子好像乃是一名十五六岁左右的少爷——” 顿了顿,只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单子。 亲手恭敬的递给了那沈毅堂:“这是那几个铺面的地址,后头那几个庄子原是属于那蒋家名下的,属下一一走访过了,其中有些的现如今被转到了原先林家宗族手里,余下的几个早在十多年前便被陆陆续续的发卖了,转到了旁人名下,唯有这最后一个庄子,还属于蒋家的,却在年前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人搬过去入住了。” 顿了顿,看向那沈毅堂道着:“据说家主便是姓陈——” 沈毅堂闻言,身子轻微一顿,伸手接过了那张单子,手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 只盯着瞧了许久。 明明眼中有万千种情绪,可是在抬眼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顷刻间消失的无踪影,只对着那杜睿道着:“辛苦了。” 杜睿立即回着:“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沈毅堂拿着那份单子,进了里头屋子里,一整晚都没有出来。 原来,早在两年前,便早已经将蒋家及原先林家在京城的细枝末节都翻了个底朝天。 只是,那会儿蒋家虽已经将那些铺子的地契交给了林氏及春生,却仍与往常无异,是以,这才未曾发觉出什么。 直至到了现下。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爷。 沈毅堂原本面无表情的面上难得眉头紧锁了起来。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月,陈相近已经将张婆子给接回了京城。 一家人时隔两年,总算是团聚了。 张婆子已经六十有余,将要年满七十了,两年不见,只觉得老了许多,头上已是白花花的一片,眼里只不住的含了泪,一手拉着春生,一手拉着晋哥儿,是又激动,又欢喜。 春生与晋哥儿亦是欢喜得紧。 春生与晋哥儿自幼算是由着林氏与张婆子带大的,感情自是深厚得紧。 春生这两年在外虽过得自在,但心里总惦记的张婆子,直到了这一刻,一家团聚了,心中这才觉得圆满安宁了。 因为方才在京城里安宁下来,林氏与陈相近合计着待实打实安稳了下来,便将那处在元陵城里的大房与二房也一并接过来,届时在私下为其备个宅子,总归是一家人,还是生活在一起的好。 若是大房与二房不愿千里来京,仍是想要留在元陵的话,便为其在锦院县里,或者元陵城里备一套宅子,在支持着两房人开个铺子或者做做生意什么的。 三房明显是发迹了,虽然已经分了家,总归是自家兄弟,自然是要扶持的。 张婆子已经在庄子里住了几日,原本还担忧着能不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起先老人家忙碌惯了,庄子里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但还是极不习惯这一茬,仍事事亲力亲为。 甚至还要到厨房里去帮着烧饭做菜,还是被那林氏给劝回来了,毕竟将要七十岁的人了,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终归怕闪着腰摔了跤什么的便终归是不好了。 怎知,张婆子不在厨房里帮衬着,便又到那地里去帮衬着陈相近种植瓜果花卉,偶尔到村子里各处转悠,没几天,便与那村子里各处的老太太混熟了,时常四处去窜门。 春生瞧见了,便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庄子里生活的那般感觉一样,简单,又温馨。 春生在宅子里陪了张婆子陪了好几日。 又到了每月收账的时候了,便又去了一趟城里头。 每次收账得要忙活好几日,平日里,春生偶尔也会私下里暗自巡访一番,暗自探访铺子里的情况。 前年刚回京时,便私底下暗访了好几遭,结果,待一过完年上来,便零零散散的换了好些人,进行了一番大的整顿后,情况已经比原先要好了许多。 现如今在京城里头共有十三家铺子,有绸缎铺子,首饰铺子,有点心铺子等,其中绸缎铺子共有四家,均是直接从扬州进货,扬州着名的锦绸,在京城卖得极好。 这日过去收账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掌柜齐叔说近日铺子里接到了一个大单子,数百匹绸缎的大买卖,乃是上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啊,只是,目前四家铺子里的暂时库存不够,总共一起才数十匹,齐叔特意来向她拿主意。 齐叔与马叔乃分别是这十几家铺子的大掌柜与二掌柜,原先为蒋家的效劳了几十年,皆是些可靠本分之人。 春生原是并未曾接触过这些账目的,便随着在齐叔马叔跟前学了数月,她本就是个聪慧之人,原先在沈家府里虽并未曾着手做过这些,但到底是长了几分见识的。 莫说那些绸缎,首饰,一眼,便也是能够分得清好坏的,便是那些点心,方一入嘴,也是能够道得出优缺的。 这么几个月下来,管理铺子这些,已是渐渐地上手了。 猛地一听接到了这么大的单子,春生多少有些诧异,忙问起了这客人的情况,要知道,从春生接触过这么小半年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单子。 往日里,能够一连着接到哪家大户人家十来匹的单子,就已经算是顶了天的大单了,毕竟这锦缎稍微好些的,也得几十两银子一匹,便是寻常些的也得七八十来两,并非寻常老百姓能够常年穿得上的。 一问,这才知道,昨日方交的定金,客人乃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整齐体面,交了一千两左右的定金便走了,只交代了一句需在指定时间内将货备齐,其余一概未曾多言。 齐叔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客人,一时有些拿不到主意。 春生闻言,眉头亦是轻皱起。 第184章 春生觉得这名客人有些奇怪,这么大面额的单子,便是仅仅连订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竟然如此的草率。 且,春生瞧着便是连那成交的价钱,也是相当乐观的。 按理说,若是这么大的单子,无论是谁,总该会压压价之类的,而东家亦是会争取让最大的利。 可是··· 春生瞧着那成交的价格,又看着那一千两银子的订金,心中想着莫非是一名土豪财主不成? 但凡做生意,皆会遇到风险。 毕竟是一笔大生意,春生定是不愿错过的。 这上万两银子的大单子,都快要赶上一个铺面平日里大半年甚至是一年的收入了,而这其中的利润,除了一切开销外,少说也得有对半开。 难怪连一向沉稳的齐叔都那样激动,便是连春生最初听了亦是有些止不住的兴奋。 沉吟了片刻,春生便又详细询问了一番客人要求到货的期限,及若是往扬州供货方订货,到出货,及来回路上需要耽搁的路程,所有的时间算上的话,基本是赶得及的。 思及至此,春生又与两位掌柜商议后,便决定接下了这一单子。 为稳妥起见,春生还特意写了信回到扬州蒋家,让往日里交好的小表舅帮衬一番。 又专门将此事交由二掌柜马叔亲自打点,领了两名老伙计亲自跑了一趟扬州,确保万无一失。 而自己这几日便也往那京城里去得勤有些,除了收账以外,还得顶替二掌柜的缺。 却不想,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总喜欢往一处赶着。 没过几日,那边首饰铺子传来消息,又订了一笔大单子。 比原先的绸缎铺子的单子还要大,竟有客人瞧上了他们首饰铺子的镇店之宝。 是一块鸽血红宝石,却非成品,而是一块半原石。 别看这仅仅只是一块小小的宝石,可是无论其纯度,其色泽,还是其大小规模,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皆是市面上少见的品种。 但是,这样好的宝石,得遇到最好的工匠,才能够打磨出最好的成品。 而这一块宝石,还是春生在外游历时,无意间收到的。 当初因着自己手头上做着这一行,恰好又路径了一个宝石矿产村子,便好玩似的收了几块,怎知,竟这般好运,切开了一半,这才发现竟然是上等好货色。 春生觉得,往往无形的东西才是最无价的,无论雕刻打磨成什么样花样的首饰,皆远不及自己心目中的想象。 最好的东西,自然得配得上最好的想象。 是以,春生便直接将这块半原石锁在了柜子里,不轻易拿出来,想要等待它的有缘人,同时,实现它最大的价值。 期间,也曾偶也有人问起,或许是因为价格,或许是因为乃是个半成品等原因,便一直留了下来。 却不想这日,竟真的被有眼光的人给一眼瞧上了。 听那首饰铺子的掌柜描述,那个满心欢喜,那个情绪激昂,好像当场便被人被买了去似的。 春生听了,不由与身后的素安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那掌柜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春生一眼,继续道着:“不过听那位贵客说了,这东西着实稀罕,但是他乃是个门外汉,即便他得了,届时该如何打磨,如何制成样品,做成什么样的物件,还想要听取下咱们的意见,不然好不容易得了件宝物,平白糟践了便不好了——” 春生闻言,看着那掌柜笑着道:“哦,这不正是李叔所擅长的么?李叔鉴赏这些首饰少说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您的意见合该是正理才是——” 那掌柜姓李,乃是那首饰铺子里颇为独具慧眼的一名掌柜。 闻言,只朝着春生讪笑着道:“少东家这般说可是抬举小的咯,那贵客显然是瞧不上小的的意见,听他的言下之意,仿佛是想请咱们东家出来探讨一番,小的便一时多嘴,道了句此物正是咱们少东家所得,岂料那贵人听了顿时来了兴致,非得要与您见上一见,少东家,您看——” 春生闻言,微微蹙眉。 还未开口,倒是一旁的素安忍不住道着:“哎哎,李掌柜,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少爷的规矩,咱们少爷可是不轻易见客的!” 李掌柜赔笑着道:“安爷自然说的有理,少东家的规矩小的自是晓得的,可是,这不寻思着这笔生意不同以往么?这样大手笔的若是成了,保管这一年下来都吃喝不愁了——” 素安听了,顿时气乐了,插着腰道着:“我看是你李掌柜吃喝不愁吧,咱们家少爷又几时愁过!” 李掌柜闻言有些尴尬。 春生朝着一旁的素安轻咳了一声,素安便止住了声儿,一手拿了个扇子在春生身后给她打着扇,倒是默不作声了。 春生想了下,便朝着那李掌柜道着:“李叔,这素安年纪还小,有些不懂事儿,您可莫要与他计较···” 顿了顿,又道着:“既然李叔已经与那贵人提及了,终归是咱们的客人,委实不好推却的,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他见上一见好了,不过,我对于那些个宝石玉石里头的门道却也并不大擅长,届时还是由李叔随着我一道过去吧。” 李掌柜闻言,一双绿豆大的眼都欢喜的瞪圆了,随即又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褶子褶成了一把扇子似的,忙朝着春拱手道着:“行,少东家,那小的这就去安排。” 李掌柜走后,身后的素安忙给春生沏了一杯茶,春生接了喝了一口。 便听到素安问道着:“姑娘,夫人不是说过不许咱们私下见客么?这京城世道乱得很,指不定会遇到些个什么人呢,若是让旁人瞧出咱们是个女儿身便不好了——” 素安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声响,从门外传来的,该是什么东西跌落在了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春生不由与素安对视了一眼。 素安忙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帘子掀开了,往外打探了好几眼,却只瞧见那白面掌柜正坐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记着账了。 素安脸一白,忙将帘子放了下来。 春生瞧了一眼,大概猜测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只打趣的道着:“旁人发没发觉我倒是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若是在像你这般不打自招的话,怕是人人皆知了!” 顿了顿,又往那门口的方向瞧了一眼,道着:“知道便知道了罢,我瞧那书生掌柜迂腐得紧,我看怕是将来待所有人都知晓咱们是姑娘家,那一位啊,怕是都不会开窍的,如今这般误打误撞,倒算是错打错着了!” 素安闻言,面上有几分忸怩,微微瞥了瞥嘴,道着:“为何要他开窍,我是男子还是女子,又与他何干?哼,我最讨厌那般迂腐的人了···” 春生闻言,伸手往素安额头上点了点,笑道:“这女人啊,原来都是口是心非的!” 素安闻言,不由看着春生道着:“那姑娘你呢?是不是也爱口是心非——” 顿了顿,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便又有几分好奇,几分犹豫的看着春生道着:“姑娘,您···您可是有过什么中意人不曾?您将来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啊?” 无外乎素安好奇。 按理说,到了姑娘这个年纪的女子,家里头委实该忙活着为姑娘寻找如意郎君了。 甭管这陈家原先乃是家奴出生,可是架不住命好娶了个官宦家的千金小姐,虽然林氏一族落没了,可是林氏的祖母一族蒋家却是百年世家。 又听闻那林氏的义母亦是位世家贵夫人,再加上陈家如今这家业,便是随便挑选,亦是可是寻到一门不错的亲事的。 且还不说,她们家姑娘生了那样一张绝色容颜。 可是,也不知缘何,从未见林氏或是春生提及过这一茬,哪怕是一次也没有。 阿奶私底下还为着春生的婚事操心过好多回呢,便是连她本人,比姑娘其实还要小个一岁,阿奶都在私下探寻着呢。 他们仅仅只知晓陈家曾是家奴出生,后被接回了蒋家,至于其余的细枝末节便不得而知了,也从未见姑娘他们提到过。 是以,素安有几分好奇,趁着说到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问了出口。 春生闻言,神色微微有些发愣,意中人?如意郎君? 脑子里不其然的闪现过一张模模糊糊的面容,随即,只见那张脸越发模糊不清,渐渐地,渐渐地,像是在说水波中慢慢的荡漾开来似的,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 许久,春生这才回过神来,随即,看着素安似乎玩笑般的道着:“你家姑娘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嫁人了,嗯,待到了一定的年纪,待将这大千世界看遍玩遍了之后,再寻个安静的庵子,剃发寻个法号做一名姑子算了···” 素安闻言,噘了噘嘴道着:“姑娘,你又不正经,尽会戏弄我!” 春生认真道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素安见春生收起了笑,一派正经的模样,面上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来,嘴里附和着:“那好啊,好啊,待哪天姑娘修成了一名大师,我便也去投靠您得了,其实想一想,当一名姑子也是不错的,无忧无虑的,对罢,嘿嘿···” 春生闻言,嘴角亦是浅浅的笑了笑。 随即,想到了什么,便又忽地收住了。 第185章 三日后。 李掌柜与那名客人约好了时间与地点,春生便随着一同赴约。 原本因着对方是客人,春生合计着便由自己宴客,在京城有名的酒楼设宴,来邀请那名贵人的。 可是,最后李掌柜道着,那贵人过于客气,竟在自己府上亲自设宴,宴请春生。 春生一愣,微微犹豫了一番,便唯有同行。 到了地方这才发现,原是坐落在京城的一座颇为雅致的宅院,看着倒不像是主宅,一眼看过去,只见那正门的门匾上写着个偌大的“静园”二字。 春生在外走动的地方多了,自然便知,有许多有钱人家喜爱备置一些私宅,倒也不觉得奇怪。 更何况在这京城,天子脚下,无不是达官贵人,无不是显赫之辈,来往间时常如此,倒也是方便许多。 一下了马车,便见早已有名四十多岁上下,穿戴整齐,处事周全稳重,瞧着约莫像是管家模样的人早早的在院子门口候着呢。 只忙恭敬的迎了上来,朝着春生道着:“是陈公子吧,我们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还请陈公子随着小的往这边请!” 似乎见春生倒是年轻,又生得颇为俊美,不由多看了两眼。 春生在外化名陈生,闻言,朝着那管家模样的人握手抱拳道着:“如此,便有劳了···” 院落极大,里头庭院众多,水榭,假山点缀其中,景致颇为雅致。 春生瞧着,无论是那庭院设计风格,还是里头的花草水榭布置,倒是带着些许江南韵味。 院子虽大,但是里头的人却是极少,一路走来,鲜少撞见些丫鬟或下人,里头静悄悄的,很是安静。 往里走,经过了一片竹林,春生瞧着倒是看了好几眼,是一片长势茂盛的凤尾竹,竹子矮小,树叶精致秀气,成片成片的,倒是颇为壮观。 依稀记得,曾经沈家斗春院里就有这么一片竹林似的,是以,一眼瞧过去,只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春生站在原地驻足了片刻,前头那位引路的管家见状,微微放慢了脚步。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只朝着他道着:“贵府庭院的景致颇为雅致,一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还叫管家笑话了。” 那管家闻言,嘴上带着丝笑意,道着:“哪里,我们家主人亦是非常喜爱这片竹林,看来,公子与咱们主子乃同道之人。” 春生听了,只将手中的扇子打开,随意的打扇了几下,嘴里道着:“你们家主人一看便知是位高风亮节之人,而我乃只是名俗气的商人,哪里敢跟你们主人比啊···” 春生原本来之前,心中尚且还有几分迟疑,到底是名姑娘家,就怕是些个土豪财主,又怕是些个风流好色,或者怪癖难缠之人,到底是旁人的地盘,如此,倒确实有几分顾忌的。 但是,一进了这院子,瞧着这一木一景,一花一草,应当是为有些气度风雅之人,如此,绷紧的心倒是渐渐地松懈了下来。 竹林的深处,设有一处庭院,瞧着不大,但是非常别致,门口并无人看守,管家一路领着春生几人往里走,进了厅子。 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名婢子,过来伺候奉茶,规规矩矩的,倒是显得有些教养。 管家对着春生道着:“几位稍等,小的去里头通传一声。” 说罢,便绕进了一旁的偏厅。 春生与陈掌柜坐厅子里用茶,素安双眼好奇的在屋子里乱转。 闲暇无事,便逮着问着一旁的婢子,闲聊着:“哎,这位美人姐姐,你们家主子贵姓啊,是何许人也,做什么的啊!” 那名婢子只噙着笑,恭敬的道着:“回这位小爷的话,咱们主子乃是姓秦。” 至于旁的什么,倒是不曾多言。 素安不死心,又问了一遭。 那婢子只微笑有礼的摇摇头道着:“关于言论主人的话语,咱们做下人的,一概不许多言,还望这位小爷见谅,既然几位是咱们主人的贵客,想来,待会儿可以亲自询问的。” 素安闻言,朝着春生努了努嘴,用口型了句:“好生无趣。” 春生瞪了素安一眼,素安这才规矩了些。 春生倒是觉得这里的婢女修养极高,该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才对。 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原先当婢女的时候,一言一行,亦是须得谨言慎行才是啊,如若不然,稍有不慎便惹了事非,便不好了。 思及至此,春生想了一下,便又朝着一旁的李掌柜道着:“李叔,我瞧着咱们这位贵客应当是位颇为雅致讲究的人,这样的人当是颇有几分见地的,道出的那一句‘门外汉’该是自谦了,想来,咱们待会儿得要扛起精神好生应对了···” 李掌柜闻言,立即附和着:“少东家说得极是···” 这常年做生意的,一是怕遇着行家,二则是怕遇着精明的客人。 春生原先听李掌柜转述,还以为是位土豪暴发户之类的,这会儿却忽然觉得,不是前者,便许是后者。 倒也不觉得忧心,正所谓慧眼识英雄,凡事有利也有弊。 再者,能够促成买卖自然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此物本就是无意间得来了,能不能够卖得出去,也是随缘。 终归,春生身上还是少了些商人的市侩气息,许是,到底是初接触不久罢。 过了片刻后,那管家便立即出来了,只朝着春生道着:“陈公子,咱们主人这边有请。” 管家只将春生等人迎进了一旁的偏厅,只见在那屋子里正立着一位三十来岁,面黑无须,身形精壮结实的中年男子。 李掌柜一见了那人,便忙拱手道着:“秦公子——” 又忙朝着春生引荐着:“少东家,这位便是咱们的贵客,秦公子——” 春生闻言,只忙有礼的朝着那位秦公子拱着手,正欲打招呼。 却被那人眼明手快的一把给制止住了,只忽而朝着春生笑着道:“陈公子无须客气,在商,我乃是你们的客人不假,可是,在这座宅院里,你却是由我请来的贵客了,来,陈公子请上座···” 说着忙吩咐下人们上前派茶。 一旁的婢女过来派茶,末了,只立在一旁贴身伺候着。 春生瞧着这位秦先生,看起来倒是爽朗大方,举手投足间倒是豪气云天,只是,看待着春生的目光有些许奇怪,带着一些轻微的审视。 春生不由有些诧异。 那秦公子盯着春生瞧了片刻,许是自知自己的目光过于直接了,立马收回了视线。 不过片刻后,嘴上倒是直接开口道着:“倒是在下失礼了,主要是陈公子实在是生得过于俊美,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般,一时,这才一时瞧出了神,还望公子见谅——” 春生惊讶这位秦公子的爽朗直接,微微愣了片刻后,倒也觉得是位爽快直接之人,是以,便开口道着:“秦公子谬赞了···” 哪知才方一开口,只忽然听到一阵大力的声响,像是有物件从手上坠落的声响。 春生顺着瞧了过去,只见一旁放置了一道大的山水图案落地屏风,屏风上头山水绘画层峦叠嶂,一时隐隐灼灼,遮住了里头的精致,只依稀能够瞧见里头设有软榻,茶几之类的摆件。 因为逆着光,似乎,依稀瞧见了里头还有道模糊的人影,只后轻风略过,薄纱被吹得飘散开来,再次一瞧,又似乎是一时瞧错了,里头,哪里有什么人影。 片刻后,一只娇憨肥嘟嘟的波斯猫一步一步,步履轻盈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原来是猫儿啊。 该是自个瞧错了罢。 第186章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脸圆滚滚的,浑身肥嘟嘟的,往屏风外轻手轻脚地探了两步,步履优雅,眼睛里透露出高贵神色,傲娇又可爱。 春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末了,待回过神来,只朝着那秦公子如实开门见山的道着:“秦公子,在下此番前来拜访,乃是听闻秦公子订下了咱们铺子里的那块宝石原石,听铺子里的掌柜说,秦公子想要与在下会面细说详谈,说实话,其实在下也是方才接管家中的生意,对于这类宝石珠宝类的赏识也仅仅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届时,若有在下的拙见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还望秦公子见谅才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轻轻指着一旁的李掌柜对其道着:“好在,咱们铺子的李掌柜倒是练出了些个鉴赏珠宝玉石的能耐,此番随着在下一同前来,希望能够一同解决秦公子的疑虑,只不知现如今秦公子还存在哪一方面的疑惑呢?” 春生这话说得直接,实在,周全,又充满着诚意,先是在商言商,坦诚承认自己术业不精,此乃实在 然而术业专攻,未免令客人失望,特意领了专业人士过来为其解惑,此乃周全,又充满着诚意。 此番作为,比商腔多了些真诚,少了些圆滑,到底令人听起来觉得舒服。 果然,便见那秦公子闻言,挑眉看了春生片刻,便笑着道着:“陈公子倒是个直接爽快之人,好吧,既然陈公子如此说来,那么我便也如实道来了。” 说到此处,沉吟片刻,然后对着春生道着:“其实,当初之所以瞧上了贵铺面里头的那块宝石,看中的除了它的色泽,质地以外,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恰好是因为乃是一块宝石原石,我的要求只有一点,只要公子能够为我满足了,那么那块宝石我便可直接与公子买下了。” 尽管之前已经定了,也交了部分的订金,到底不算真正的成交,若是客人到时候后悔,还是可以退回去的,不过只扣除一些手续费罢了。 是以,唯有等到十足的交钱交货,这买卖才算真正成交。 此番,春生前来,便是特意为其解惑,促成买卖的。 听到那秦公子如实说,春生便问着:“哦?秦公子有何要求,在下愿闻其详。” 春生话音刚落,却是忽然瞧见方才那只波斯猫不知何时已经慢慢的踱到了春生跟前,似乎正有些百无聊赖的张望着春生。 恰好春生一低头,一人一猫对视着。 随即,便见那只猫儿朝着春生“喵了一声儿,双眼慵懒的眯起了,随即,一个倾身,便一把轻松地跃到了春生的腿上。 春生吓了一跳,立马伸手扶好了。 起先,那只猫儿还微微弓着身子,抬着脑袋细细地打量着春生,许是,瞧了一会儿,觉得春生并无甚攻击性,这才慢悠悠的放下心防。 随即,只在春生手心里蹭了蹭,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春生腿上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这波斯猫脑袋圆大,身躯更是浑圆,许是身上的毛发蓬松,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方才细看,这才得知眼睛大而圆,浑圆,竟是琥珀色,生得非常漂亮。 又见它如此慵懒亲昵,春生心有诧异,只伸着手,在波斯猫的毛发上一下一下轻抚摸着,小家伙舒服得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春生心都化了。 一抬眼,只见那秦公子满脸惊讶的看着她。 似乎又往那屏风方向瞧了一眼,随即笑着道:“这小家伙倒是喜欢你,平日里谁都碰不得,可是傲娇得紧呢?” 春生闻言,只微微浅笑着道:“是罢,可它此刻瞧着却是温和可爱得紧啊···” 许是,又见那秦公子往那屏风处看了一眼,春生的目光亦是下意识的随着看了过去。 里头依然瞧不真切,但总觉得里头有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般想着,又伸手往猫儿身上轻轻的抚摸了下,心中有些喜欢。 可是,到底乃是家主的宠物,并不好这般私下占有,便将猫儿轻轻拖了起来,预备交由一旁的丫鬟。 可是,却见那猫儿对着丫鬟张牙舞爪,丫鬟并不敢接。 春生诧异得紧,又犹豫的往那秦公子方向看了一眼。 见那秦公子并未曾多言,这才略微放心,一直将猫儿放在了腿上,放回了腿上,便见那只雪白的小猫儿又变得温顺了起来,春生心下一软,只时不时的抱在了怀里。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两人用了些茶,又吃了些点心,这才又继续方才的谈论。 只见那秦公子思索了片刻,复又对着春生道着:“陈公子想来定知,这但凡宝石,其实当它乃是一块原石时,并无多大价值,唯有将其打磨成了耀眼的珠宝,这才最能够体现出它的金贵连城之处,是以,我要求很简单,无非便是——” 说到这里,似乎又往那屏风处瞧了一眼,便对着春生道着:“买下那块原石的同时,希望陈公子能够亲自为其设计一款能够配得上它的首饰!” 春生听了,有些惊讶,却又并不觉得惊讶,毕竟,当初,自己的用意便是如此。 且秦公子的话说得极为有道理,宝石,当它是一块原石的时候,其实跟普通石头没有什么两样,唯有打磨成了饰品,才称得上是宝石,才能够耀眼。 春生来时,便已隐隐猜测到了,只是,关键的问题是—— 春生诧异的看着秦公子道着:“要我亲自设计?” 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成。 她虽是开首饰铺子的不假,却并不擅长此道,且铺子里有专门描绘首饰样子的绘画师傅,没得理由令她来设计这个。 秦公子见春生的反应倒也并不惊讶,只笑着道:“我并非是与陈公子说笑的,我是说的极为认真的,首先,公子乃是这块原石的发掘者,那么,便代表公子与此物有缘,这世间最难得便是难得遇到有缘人,所以,我觉得此物由公子来开拓设计是最为适合不过的,此乃其一,至于这其次么,公子乃是这首饰铺子的少东家,尽管公子有些自谦,但到底算是个行家,我也是十分相信公子的眼光的,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当然,若是公子应许,关于这价格方面,咱们还可以另谈。” 秦公子说完,便微笑的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她考虑。 春生闻言,却是皱眉纠结了下。 其实,但凡做生意,总会接触许多奇怪的客人,这样的,也并不算太过于荒唐的,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其实春生十分擅长绘画,小时候林氏手把手教过,后来在沈家,在书房伺候的时候,闲来无事之际,亦是时常练过的,只后来,待那沈毅堂回来后,便一直拘束着,没有动过笔了。 反倒是,这两年,练得更加多了起来。 描绘几幅首饰的花样子,也并非什么难事,且她本就是姑娘身,自个的,与林氏的,包括素素的好些首饰皆是由着她所绘打造成的。 只是,到底是私底下戏耍罢了,并未曾在明面上卖弄过。 可是,听那秦公子的意思,分明又非此不可了。 到底是笔大单子,一旁那李掌柜已经在拼命的跟春生使眼色了,春生沉吟了片刻,便对着秦公子道着:“好吧,如此,那在下便接了,若是届时不合公子心意,还望公子直言。” 春生说完,便见那秦公子笑了,眉眼间似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春生又想了一下,便又问着:“在下可否多嘴询问一句,公子是想要将此物送给何人?” 长辈?妻妾?或者其余什么尊贵之人? 毕竟唯有了解了它的用途,才能够对症下药。 哪知,听闻春生这般问着,却见那秦公子看着春生的眼睛,定定的道着:“乃是送给心爱之人。” 春生闻言,微愣片刻,随即笑着点了点头,道着:“好,难得公子如此有心,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腿上的猫儿仿佛极为通人性似的,这边春生方与那秦公子交谈完,那边,猫儿忽而一把从春生退下跳了下去,步履优雅的往屏风那边去了。 只见,走到屏风跟前时,忽然停了下来,只朝着里头懒洋洋的“瞄”了一声,又忽然回头看了春生一眼,便又忽然一溜烟的闪进了屏风里头,似乎,跳进了谁的身上,谁的怀中似的。 春生瞧了一眼,便与秦公子告辞,只道着描绘好图案式样届时在送来与秦公子再作商榷。 只是,在临行前,春生复又回过头来,往那屏风处瞧了一眼,忽而对着秦公子意味深长的小声道了一句:“秦公子,指的究竟是您,还是另有其人啊?” 眼前的“秦公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忽而笑着道:“公子好眼力。” 第187章 春生前脚刚走,后脚那位“秦公子”立马便返回了屋子。 只见从那屏风后头走出来了一位身着深紫色华服的威严男子,只见他面色冷峻巍峨,一脸深沉犹如千年古井,深不见底。 只微微眯着眼,一定未动的盯着那门口的位置,许久都未曾收回视线。 面上看着面无表情,情绪似与往日并无异处。 直到,忽然间,手上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忽地呼痛挣扎出声,只弓起了身子,哀嚎了一声:“喵···” 这才发现,原来,竟被一股大的力道勒住了脖子。 那名身穿深紫色华服的男子,只伸着大掌用力的掐住了猫儿的脖子。 面上瞧着无一丝情绪,手中却是越收越紧。 直至那浑圆可爱的波斯猫浑身抽·搐痉·挛,俨然将要窒息。 直至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险些将要被窒息的那一瞬间,脖间的大掌缓缓地松开了手。 随即,却修长的手指却又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猫身上洁白的长毛发,似是安抚。 猫儿在他的大掌上瑟瑟发抖,不敢轻易动弹。 整个过程全程静谧无声,只听到那可爱的小东西不断由痛哭哀嚎变成胆怯呻·吟呜咽。 直至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而方才那名“秦公子”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瞧了这一幕,微微凝着神,大气不敢出一下。 直至忽然间听到有人出声,问着:“扬州那边的事办得如何呢?” 声线低低的,带着些岑冷。 一边问着,一边慢条斯理的踱步走到了门口,立在原地,双眼犹如一双膺眼,犀利的盯着屋子外头。 那里,早已无了半分人影。 那“秦公子”听到发问,顿时身子一顿。 立马恭敬的回道:“回爷的话,扬州那边的事儿早已经安排妥当,爷无须担忧!”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瞧着身前之人一眼。 随即犹豫了片刻,便又斟酌着开口道着:“方才···方才那位陈公子似乎已经瞧出了小的身份···许是猜出了爷就在里头···” 身前之人闻言,许久,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那人见状,候了片刻,这才退下。 却说春生自从那“静园”回来后,便开始着手描绘起了关于以那红色宝石为装饰的首饰样子,既然自己亲自应了这样一件差事,终归得要认真对待的。 尽管,无缘无故的接下了这样一桩活计,直至回到了京郊外的家中,春生还觉得颇有些费解无奈,不过,想想竟又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想到,兜兜转转间,这块儿宝石最终竟然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其实,没有想过会这般被人轻易买了去的,毕竟,当初亦不过是突发奇想的一个举动罢了。 送给心爱之人的? 春生彼时忽然听了,确实是有些触动的,或许,这才是这块石头最有价值的一刻,不是么? 一时,便又想到了那日,想到了那道屏风,想到了那日深处在屏风身后之人,只不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能够为心爱之人做到如此的,应当是个长情之人吧。 那日那位“秦公子”,虽性子不拘一格,说话谈吐间亦是个难得有些见地之人,可是,深交起来,便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同。 频频的看向那屏风处。 好像里头有什么人,得需要得到他的请示似的,一探,这才发现,果然如此。 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不过,生意场上,总归会遇到许多奇才,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应有尽有,撞得多了,一切皆不足为奇。 好在春生本身便就有些作画功底,自从两年前接了铺子后,亦是下意识的关注过些时下京城或者整个大俞走俏的首饰款式,是以,虽是半个门外汉,但是,在铺子里掌柜和铸造金器珠宝的老师傅的指点下,竟也觉得有些得心应手。 不过才两天的时日,便已经描绘了好几幅图案款式,先是拿到了铺子里给那李掌柜瞧了瞧,后又给打磨宝石玉器的老师傅瞧了瞧。 李掌柜顿时那叫眼下一亮啊,只见那双豆大的眼瞬间冒着光儿,不时瞧了瞧那画纸上的首饰款式,又瞧了瞧春生。 直激动的道着:“少东家,小的竟瞧不出您还有这门手艺啊,这套首饰若是配着那块红宝石打造下来,我的天皇老爷啊,那可真是···贵不可言啊,怕是连宫里头的娘娘见了都会忍不住稀罕吧···” 春生听了,只忍不住笑着道:“哪里有李叔您说的这般夸张,这还只是个样图,哪里瞧得分明啊···” 不过这一次,春生跟前的素安倒是难得与李叔站在了统一战线了,亦是在一旁附和着。 李掌柜欢喜又得意,只见那麻溜的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着,忽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只一脸激动的对着春生道着:“少东家,少东家,小的无意间想到了一茬,您瞧,现如今这市面上的这些个首饰花样大抵皆是大同小异,难得瞧见些个什么新鲜好看的花样,咱们这京城又不比寻常的小地方儿,贵人那可是多得紧,兜里白花花的银钱那可都是没处花呢,而少东家您在此道上又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小的想着,倘若往后少东家有朝一日能够为咱们铺子偶尔添一两个新鲜花样的话,那咱们铺子可谓是——” 李掌柜一边说道着,一边幻想着,脸上顿时开始激动得直冒光了,只激动得面红耳赤的看着春生道着:“少东家,您觉着——” 话还未曾说完,便瞧见外头进来了客人,一时,只有些意犹未尽的止住了喉咙里的话语,连连瞧了春生好几眼,便赶忙着去接待客人去了。 春生与素安对视了一眼,纷纷笑弯了眼。 不过,李掌柜虽就那么一说,春生也是那么一听。 待笑过后,心中却也是微微一顿。 春生一时低着头,在次细细瞧着画纸上描绘的款式。 她一共描绘了十几套款式,然后从中精心挑选有四套,皆是成套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首饰。 其中最为惹眼的要数那套红宝石镂空金累丝如意八宝钗。 饰赤金如意吉祥八宝图案,用金丝堆累工艺链接,呈镂空状,每一丝,每一缕的细簪上都粘米粒大小的红宝石颗粒,只觉得红光闪耀,珠光宝气,又栩栩如生。 尤其是最中间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一时瞧了直令人忍不住夺目,令人晃眼赞叹,极大的凸显了红宝石尊贵奢华的特质,金贵又华丽。 以头饰为主,余下又是以耳饰,璎珞,手饰为辅,均是镶嵌了红宝石的成套首饰,整整齐齐的绘满了整张图纸。 便仍仅仅只是描绘在图纸上,都会令人移不了眼,想来,造成了实物,便是无论哪名女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欢喜动心的。 李掌柜的话,春生听进了心里头,不过,暂时丢在了脑后。 眼下当务之急,得将这几套首饰样子给那“静园”送过去,速速确定好了,将这桩大单子速速促成了方能安心。 春生领着素安亲自过去的。 来过一回,算是熟门熟路了。 仍是那位“秦公子”招待的她们,这才知晓,原来此人是那为正经主子的手下侍卫,姓曹,唤作曹裕直,而他们的那位神秘的主子乃是姓“秦”没错。 这一回直接将春生领去了书房。 一进去,又是一道屏风挡住了,不过这一次,那屏风乃是一道古色古香的莎质半透式的,一进去,便隐隐可见乃一名身穿深紫色华丽常服的男子,端坐在了屏风里头的软榻上。 榻上设有一张小几,小几上设有一道茶具,空中热气缭绕,置身这片书房中,隐隐带着些优雅古韵味道。 里头那位该是正经的主人秦公子准没错了。 只是,他侧身坐着,只依稀能够瞧见那赫赫威严的身姿,挺得笔直的,一只手执起了只精致细小的紫砂杯,正置与唇边,挡住了隐隐轮廓,叫人瞧不真切。 不过,便是那样模糊的一眼,便可断定定是位不俗之人。 春生不好直盯着瞧,只忙朝着里头之人招呼着:“想来这位便是秦公子了吧,在下已经按照公子的要求,特将这几日亲自设计描绘的花样待了过来,烦请秦公子过目。” 春生话说完,却见里头一直未见任何动静。 直至那人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茶饮完了,将杯子搁置在了几子上,这才低低的“嗯”了一声,又低声的吩咐了一声:“拿过来。” 那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岑冷,不由让人生畏,不知为何,春生心中不自觉地一紧。 听了他的话,春生四处瞧了一眼,顿时一愣,原本方才还在的曹兄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整个书房里一时竟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话,似乎正是对着她所说的。 犹豫了片刻,春生便拿着那一叠画纸朝着那屏风里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第188章 屏风内的男子微微垂着头,春生第一眼看过去,只瞧见了被束得高高的发,长发被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的模样。 头顶上那枚金属制成的发冠,上面镶嵌了翡翠,镂空加簪,显得硬朗稳重,不失奢华之感,与身上穿戴的那一套深紫色的华服相得益彰。 一眼,便足矣令人闭住呼吸,心中微微凝注。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令人生畏。 第二眼,便是瞧见了那名男子腿上的那只波斯猫儿,此刻正无比温顺的,无比慵懒的趴在了他的腿上,正享受着主人一下一下的轻抚。 明明瞧着一派威严岑冷,可却又偏偏做出那般慵懒随意的举动,只觉得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性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人觉得奇怪,却又偏生无比的契合。 春生不敢盯着多瞧,不过那么匆匆地瞟了一眼,立马收回了视线。 只忙低下了头,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丝拘谨,嘴里道着:“秦公子,请过目!” 只将手中的图纸双手递了过去。 片刻后,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手指无比修长,上头指骨分明,关节偏粗大,指腹生有粗粝的茧。 伸过来时,与春生白嫩秀气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手掌摊开,未动。 春生一愣,顿了顿,忙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图纸又递进了几分,直接递到了他的指尖处。 大掌这才收紧,握着,收回。 春生只觉得这样的举止习惯似曾相识,好像曾经也这般经历过似的。 一时,心中有些恍惚。 待再一次提起了目光,小心翼翼的瞧过去的时候,那人,便复又已经垂下了目光。 将那叠图纸搁置在了小几上,左手搂着怀中的猫儿,右手一下一下地翻阅着。 整个过程均是一言未发。 屋子里安静得紧。 因那人坐着,微垂着脸,而春生站立着。 从春生这个角落瞧过去,许是屏风遮挡了屋子里的光线,偏偏身后的窗子大开,接近午时的光线条尤为强烈,只见这人背对着窗子坐着,微微逆着光,只依稀能够瞧见模糊不清地轮廓。 只觉得面部线条如刀削似的,刚毅冷峻,令人不敢直视。 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似的,一下一下的。 空气中唯有听到翻阅纸张发出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眼前之人直将视线最终落在了最后描绘的那一页纸张上。 那里上头描绘的正是那一套红宝石镂空金累丝如意八宝钗。 春生见状,犹豫了下,最终开口问着:“秦公子,这里头的···可是有合乎公子心意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不合意,公子尚可直言···” 春生话音刚落,便见软榻上之人,伸手轻轻地敲击了几面。 果然在那一套红宝石镂空金累丝如意八宝钗的纸张上轻叩了几下,低声道着:“就选这套。” 声音低醇雄浑。 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却又继续低声道着:“其余的这几款也一并订下了,爷手头上还有些玛瑙翡翠,届时会派人送到铺子里随着一并打造成,价格方面···你届时报个价吧。” 语气虽淡淡的,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 并非询问,而是直接就那样决定了。 春生听了一愣,蠕动了下嘴,平日里早已练就了一番能言善辩的说道,只不知到了这里,缘何就如何都反驳不了。 顿了片刻,这才道着:“行,既如此,那待在下回了铺子确定了价格后,届时在来知会公子。” 顿了顿,又补充着:“既然此番公子已经将首饰的款式定好了,那么在下即刻便吩咐铺子,马上按照公子的要求将那套宝石首饰给定做好了。” 眼前之人闻言低声“嗯”了一声。 春生见状,见事情还算顺利,便微微松了一口气而。 又见好似无事了,便预备辞行,只朝着那垂目之人恭敬道着:“若是公子无别的要求,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春生说完许久,还不见任何动静。 犹豫了下,正欲自顾退下。 却见这人忽而又往前翻了一页,只指着某一处一根金簪子上的牡丹花样,低声的道着:“这个,换掉。” 春生听了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半晌,这才道着:“可以,只不知公子可是要换成哪种式样的?” 听春生这般问,却见眼前之人忽然间抬起了头来。 顿时,双眼像是一道利剑似的,紧锁着,直视着春生,嘴里一字一句的道着:“将牡丹换成春花即可。” 而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抬眼瞧过来的那一瞬。 春生已然傻了眼了。 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浑身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只见那人,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僵着一张犹如冰雕刻成的脸。 尽管面上未曾显露一丝神色,可是,只见那双目入炬,目光岑冷犹如□□,瞧得春生浑身上下直冒寒气。 那神色,那气质,只觉得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那张脸,那眉眼,那相貌,早已融进了春生的骨血中,便是如何想忘,也是定是忘不了的。 春生吓得花容失色。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后肘便撞到了身侧的屏风上。 那道屏风乃是微透莎质的,尽管底座乃是上好的檀香木,可是到底要比寻常的屏风来的轻便些。 春生失措撞了上去,那屏风便轻而易举地往后直直的倒下了。 而没有了屏风的遮挡,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涌了过来。 春生瞧得真真切切,那人,那人不正是那曾与她朝夕相处,不正是曾与她同榻而眠过的沈毅堂,却又是哪个。 春生微微抖着身子,僵在了原地,身子竟有些发软,一刻都动弹不了。 屏风倒下,尽管地面铺有地毯,仍是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几乎是屏风倒下的同时,只立即便听到从书房外传来了一道恭敬的声音,道着:“爷,可是发生了何事?” 是之前那曹裕直的声音。 半晌,只听到一道低沉地声音响起,冲着书房外冷声道着:“进来。” 曹裕直进来瞧见屋子里的场景时,顿时微微一愣。 只瞧见自己主子正威坐在软塌上,宽肩阔背,身躯挺得直直的,身躯禀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沉重气度。 不过此刻眉间微微隆起,似乎,竟夹杂着一丝不耐烦似的。 而原本那名首饰铺子里的陈公子,只有些面色发白的立在了一侧,双眼微微呆滞,像是犯了什么错儿似的。 曹裕直视线往屋子里一扫,见原本摆放在屋子里的那一块屏风倒在了地上,顿时双眼一缩。 忙几步走了过去,对着那沈毅堂问着:“爷,您无碍吧?” 顿了顿,又瞧了那地上的屏风一眼,立马过去查探,只瞧见那屏风被摔裂开了一道细口子。 那曹裕直面上顿时染上了一抹凝重,颇有几分无措的道着:“爷···这···这道屏风可是···可是当年老太爷,您···您看这——” 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说下去,又仿似有几分担忧的瞧了春生一眼。 一听,便知定是十分贵重的物件。 春生心也随之一紧。 许久,便只听到有些沉声吩咐着:“派人进来收拾了。” 曹裕直听了不由一愣,又仿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便立马派人进来收拾。 不多时,下人们便将屏风给抬了出去。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春生只有几分无措,不自觉的又往身后退了几步。 或许是事发太过突然,没有给人一丝丝防备,她已经吓呆了过去,面上还是愣愣的,未曾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许是见春生只有几分拘谨的立在一旁,那曹裕直思索了片刻,便又立即状似替那春生解围似的,只冲着那沈毅堂道着:“爷,此番想来陈公子定是无心之举,还望爷见谅!” 直到那曹裕直的声音再次响起,春生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脸上白着一张脸,下意识的抬眼,便见坐在那软塌上纹丝不动的人,此刻,眉间微微拢起,微微沉着眼,一副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模样似的。 尽管不甚明显,不过就那么一个不甚显眼的举动,便足矣令人心生惶恐,只觉得透着一丝阴晴不定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曹裕直朝着春生使了个眼色,春生一怔,半晌,只有几分不确定似的,带着些许试探着,双手抱拳,朝着那人小声致歉,道着:“在下···在下鲁莽,一时···一时冲撞了秦公子,还望秦公子见谅!” 少顷,这才见那人抬眼瞧了春生一眼,微微眯起了眼,冷声道着:“无碍。” 不过只看了她一眼,便马上收回了视线。 那一眼,是不甚在意的一眼,便如同以往随意打量着哪个下人似的,不过随意那么一瞟着。 春生心中一怔。 只觉得似乎没有将她认出来似的。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现下乃是一身男子装扮,而且,自上回街上偶遇香桃被她认出来了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她便又往唇上贴了那么一小撮小胡子,便是遇到了熟人,一眼怕也是难得认出来吧。 片刻后,那沈毅堂冷声吩咐着派人将笔墨拿了过来,命春生当场将那不满意之处改了过来。 春生一整日战战兢兢的。 为他未曾将她认出来,而感到庆幸。 又为担忧指不定在哪一刻便又在他跟前露出了破绽,而感到心惊。 第189章 软榻上,一张小几。 春生就坐在了沈毅堂的对面。 他派人将笔墨拿了过来,命她按照他的要求修改,重新描绘。 春生拿着笔的手有些抖。 她只将头埋得低低地,丝毫不敢抬起头来。 只觉得对面之人像是一尊雕塑似的,沉默寡言,冷言寡语,便是从头到尾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可是浑身上下不由自主散发的那一身不怒自威的威严岑冷气质,叫人难以安心自处。 不由便又想到了那日,从香桃嘴里道出的话。 她说爷变得好凶了,整日里板着一张包公脸,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春生不是未曾瞧见过那沈毅堂发怒的模样,相反,他的每次怒火几乎都是由着她引发的。 只板着铁青的一张脸,对她怒目而视,每次只觉得下一刻就恨不得要动手打她似的,吓得整个人战战兢兢地。 可是,记忆中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记忆中沈毅堂每次发怒,都是雷霆暴怒,只震天震地,震得整个院子都恨不得颤上一颤。 他肆意妄为,肆无忌惮,他的性子有时候烈得就像是一团火,恨不得一下子便烧个彻底才好。 可是,眼下的,却是从骨子里带着丝丝寒气,静静地坐在了那里,不言不语的,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可却偏偏只觉得犹如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岑冷得令人心惊,令人胆寒,让人丝毫不敢触及,不敢靠近,让人望而却步。 以至于,令她方才踏入这屏风里的第一步时,压根不敢细看,不过粗略的瞄了那么一眼后,便匆匆的收回了视线。 不过才两年的光景,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 若非那冷漠寡言,压低了几分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熟稔,若非那举止抬手间,令人不由恍惚,若非那轮廓,那眉眼,仍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春生怕是尤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相安无事坐在她对面的那人竟然便是那元陵城中的霸王,令她躲了两年的沈毅堂。 从前的沈毅堂慵懒清闲,便是坐在那太师椅子上永远也是懒洋洋的歪着,便是坐在这软榻上永远也是舒舒服服地躺着。 一边如此,还得一边指使着春生给他脱了靴子揉腿。 嘴里总是不满轻哼着:“力道在重些,爷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怎地,就这般挠痒痒似的力道,如何得劲儿···” 倒是后来,两人在一起后,他喜欢缠着她,她时常浑身酸痛不已,他便再也不让她给他揉腿垂肩了,反倒是每回瞧了有些心疼,要亲自给她揉着松乏。 不过他实在是不老实,又控制不住自己,每回揉着揉着,便又开始动手动脚了,便又开始失控了。 而现如今—— 他就随意的那般坐着,身板却直挺的犹如一座冰山。 春生只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心中无比的紧张,却又是一片繁杂不堪。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来自己。 若是认出了自己,却又为何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连眼尾都不曾抬一下,这不像是他往日的作风。 可若是没有认出自己。 便是连香桃都能够在人群中将她一眼揪出来。 而他却? 春生心中不由有些复杂。 或许,也曾料想过,若是有朝一日终将遇到了,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是他暴跳如雷,对她厉声讨伐。 是他柔情温和,对她聊表思念之情。 又或者,两人人群中偶遇,静静地对视着,而他美人娇妾在怀,她则淡然一笑,曾经纠缠纷杂的过往早已是成了往昔。 幻想过千千万万种,却从来没有料到过竟是这样一种。 以至于,竟令春生失了几分平日里的淡然。 原来,对他的害怕竟是骨子里带来的。 不管他变成了怎样的人,无论是顽劣不着调的,慵懒随性的,暴跳如雷的,或者如同现如今这般冷漠冰霜的,都同样令她心惊彷徨。 无论是曾经在府中为奴为婢时,又或者,即便是两年后,自认为已经修炼得足够淡定的自己。 春生微微凝着神。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待真正提起笔开始描绘起来时,心已是随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做画,果然能够令人心平气和,尽管,气息终究仍是还有几分不稳。 不管他有没有将她认出来,不管现如今究竟是怎样一副局面,春生早已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如今,只想着快些将手中的事情办完,速速离去才好。 春生强自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放到了笔下。 屋子里静得吓人。 窗外飘进来一阵凉风,甚是凉爽宜人,春生却无暇顾及,只埋着头,一笔一画的在纸上勾勒着。 忽地,只听闻到一声细小的猫叫声儿,轻轻地“瞄”了一下。 春生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原本低垂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细软的爪子。 那只原本乖巧的躺在主人腿上的波斯猫正轻手轻脚的探到了小几上,轻轻的耸动着鼻子,伸着抓着在空中挥动着,探出粉嫩舌,朝着春生轻轻的叫唤了一声:“瞄···” 声音软糯乖巧得紧,哪里像上次曹裕直说的那般谁都碰不得的傲娇模样。 只是,一想到是他养的,春生便不敢在多瞧了。 正收回视线之时,只瞧见,一只大掌直接伸过来,将猫儿一把给捉了回去。 春生一眼便瞧到了那左手的大拇指上佩戴了一枚通体透玉的玉扳指。 春生神色一愣。 随即微微咬唇。 待微微抬起头,只瞧见一双利箭般的眼神向着冷冷她地射来,春生尚且还来不及分辨那眼底的神色,便早已忙不迭的收回了视线。 这日,春生按照沈毅堂,不,该是说按着秦公子的要求重新将首饰的样子绘好后,交给了他,春生心中慌乱,可面上却是故作镇定。 她交给了他。 他却是未接。 春生并不敢看他的神色。 见他未接,也仍是不敢抬头,不敢多言。 僵持了片刻。 春生只强自开口,先行告辞。 却没有想到,竟然顺利的出了那个院子,出了静园。 一直到了马车上,春生的神色还有些恍惚。 在里头时还不觉得,强自撑着,一出了静园,只觉得双腿不由有些发软,还是素素扶着她上的马车。 见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素素直担忧着问着:“姑娘,您这是怎么呢,是不是那单子没有谈妥?”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道着:“您是不是肚子饿了,您说这偌大的一座宅子瞧着威严气派得紧,可实际上这做派未免也忒抠门了吧,这大晌午都过了,怎么着来者也是客吧,竟将客人生生的撂在了一旁,也不叫摆放,竟将人生生的饿成了这幅模样···” 素素的肚子饿得直呱呱叫了,是以,好生一番吐槽着。 春生听了,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瞧见素素一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久,只忽然定定的盯着素素问着:“素素,你说,若是以我现如今这幅扮相,遇到了以往的故人,那人···那人能够识得出我的真实身份么?” 素素闻言,四下打量了一番春生,忽而问着:“那人···与姑娘关系如何,亲近么?” 春生闻言,面上微变,随即,只缓缓地点头,道着:“算是···亲近吧。” 素素见春生问得认真,想了一下,亦是无比认真的回着:“其实,姑娘,说句实在话,这世道上生得如同姑娘这般貌美的人本就不多,是以,无论您是姑娘身还是化作男子身的扮相,总该会第一时间吸引到旁人的目光,且会令人记忆深刻,过目不忘的,甭说是亲近的人了,便是只要瞧见过姑娘女儿身的人,奴婢琢磨着,应当皆是第一眼便能够瞧得出来的,毕竟,无论是作为女子,还是男子,您这样的音容相貌皆是世间少见的,辨识度是极高的。” 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只继续道着:“上回在大街上,您不也被人一眼给认出来了么?您说那肉呼呼的姑娘是您以前的朋友,那就要看您与此番遇到的那位故人的关系,比不比的上您那个朋友的咯?若是比不上,或许尚且不确定,可若是关系比她还要亲近,那么,铁定是会认出来的——” 春生闻言,面色变了下。 她与他的关系···该是比那香桃要亲近些吧。 尽管,不过只在一起几个月而已,可却是实打实的水/乳/交/融,亲密无间的啊! 可是,缘何,竟是那样一副态度呢? 什么样的态度,春生具体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再次重逢后的沈毅堂,变得愈加的捉摸不透。 第190章 却说,自春生走后。 静园书房中,春生刚出了院子,只瞧见原本端坐在软榻上之人,尽管面上仍是面无表情,但是,那双眼却是渐渐地眯起,犹如染了一层寒霜,让人不敢靠近。 随即,一个大的力道,只听闻一声巨响。 候在外头的下人们身子一抖,纷纷抬眼瞧着书房那头,不由战战兢兢。 曹裕直在次弓着身子进去之时,只瞧见不知何时,原本置于软榻上的那一张小几被顷刻间扫落在了地面上,上头的笔墨砚台,茶水器具全部被散落在地。 便是连方才由着春生带过来的那些首饰式样的纸张也纷纷粘上了许多墨汁,茶水,一并被扫落在了地上,整个屋子已是一片狼藉。 而那威坐在软榻上之人,此刻竟浑身的戾气,竟让人不敢抬眼直视。 曹裕直苦着脸,他原是那沈毅堂的护卫首领,平日里大多是随着那沈毅堂外出公干较多,往日里这院内的亲自伺候,一直皆是由着他跟前得力的随从杨大杨二伺候较多,只不知此番,怎地偏偏就派着他一人前往。 他原乃是一位粗人,在外公干亦是非常得力,且深受这沈毅堂的赏识,自是忠心无二的,只到底是武人出身,比不过杨大杨二二人精心,心思刁钻灵活。 只觉得近来主子性子变得越发阴晴不定了,着实令人惶恐。 见状,亦是不敢多言,只凝着心神,小心翼翼的派着下人们进来打扫。 小丫鬟们手刚触碰到地面上那几张废纸时,却见那沈毅堂忽然眯起了眼,双眼像是一道毒箭似的,扫过来,紧盯着蹲在地面上的那名丫鬟,冷声吐出了一个字:“滚。” 小丫鬟身子一颤,手一松,那几张废纸复又重新滑落到了地面上,只埋着头,不敢抬眼,立马瑟瑟发抖的爬起来忙不迭退了出去。 候在一旁的曹裕直见状,半晌,只自个弓着身子,亲自去拾起了那几张被墨水,茶水染得一片狼藉的废纸,规规矩矩的交给了那沈毅堂。 小心翼翼的揣摩着他的脸色,半晌,只忍不住开口问道:“爷,既然···既然姑娘已经寻到了,您缘何···缘何不直接将姑娘接回府里呢?” 这曹裕直原一直替着那沈毅堂安守在京城,虽并不识得春生,但即便是不认识,这两年多下来,对于传闻中那人,早已是有所耳闻了。 且,这两年多以来,寻人的任务,一直是由着他在亲自跟进,尤其是这段时日,京城里头的这几遭,亦是由着他在出面走动,是以,对于其中的内情,他算是相当清楚的。 只想到方才离去的那人,没想到做男子装扮,竟是那般风月无双之人,虽未曾瞧见过女子装扮,可是,光瞧着那眉眼,那音容相貌,大抵,亦是可以想象得到了。 难怪,自家主子···如此深陷其中··· 可是,既然如此费心费力的,好不容易将人给寻到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且以自家主子往日的脾性做派,难道不是该立马将人给···便是绑着也得给绑回来么? 缘何,这一次···如此反常? 沈毅堂听了曹裕直的话,只忽而眯着眼,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没有笑,只轻飘飘的道:“哪里就有这么容易的事?” 如此淡扫轻描的话,却带着些暴敛的味道。 曹裕直听闻一愣,只觉得背上的汗毛都将要竖起来了。 而原本躺在了那沈毅堂腿上的猫儿,瞬间弓起了身子,只胆怯的叫唤了一声。 而春生这边,自那日以后,已经有多日未曾出门了,便是要查账,也是派人直接给送了过来,或者,派人过去直接取了来。 此番来京后,直耗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已经将这十几家铺子重新整点了一遍,原本也是预计着将铺子整点到位后,自己往后便私下掌管着,到底是姑娘家的,此番,年龄见长,还是不好时常外出露面的好。 横竖铺子有齐叔,马叔二位掌柜打点着,她该学的也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往后便可以退居身后了。 原本是计划顶替下马叔的空缺,待马叔从扬州回来后,自个便可功成身退了。 可是,此番—— 春生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害怕。 每每忆起那一日的情形,都觉得令人直胆战心惊的。 这样的沈毅堂更令人害怕。 不由回想起初次去往静园时的情形,当时也总觉得那屏风后头亦是有人似的,一时便又联想到了上回在书房时的情形。 像是预谋似的。 一次,两次。 若说那沈毅堂未将她认出来,怕是在自欺欺人呢? 可是,为何如此风平浪静,是至此便将她给放过了么? 想到此番见到那沈毅堂,只觉得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沈毅堂变得深沉,变得阴冷,像是一座深渊似的,让人不敢窥探。 这样的沈毅堂,更加令她忌惮,令她害怕,令她恐惧,同时···也更加的令她心虚。 一时,便又想起了此番接下的这个单子,只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秦昇? 擎昇,擎昇··· 曾经被他逼着,被他缠着,每晚深夜唤过一千遍,一万遍的字,她当时怎么就没找李掌柜问清楚呢? 春生不知道现如今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躲了整整两年的霸王,就这般生生的撞见了,或许,干脆一些的,给她个痛快才好。 越是这般意欲不明,才越是让人难以安生。 她曾预料过一千种,一万种相遇时的情景,也曾规划过,谋划过一千种,一万种应对方案,只觉得在这一刻,全然失了效似的。 对他,她总是这般那被动,这般无力,这般彷徨失措。 许是,近来几日瞧着却有几分心事,母亲林氏向来是通透的,尽管春生掩盖得极好,可是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只是逃不过林氏的法眼的。 林氏并未多问,她对春生向来放心,并不拘着得事事问个一清二楚的,女儿家的有些个什么心思,也算作是正常的事儿。 春生便也并且多说,她自个尚且都不甚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劳烦家里跟着烦忧担心的好。 这两年,沈家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家的禁忌似的,从未曾有人开口说道过了,春生当年的过往,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再无人提及过了。 若是没了这件人她患得患失的事情之外,其实,日子还是比较清闲闲散的。 每日赏赏花,看看书,看看话本子,做做画,教教晋哥儿,偶尔天气好了,随着一家子到郊外走走,吃些野味,日子简单而美好。 只过了不久后,铺子里出了些变故。 从扬州传来了消息,原来从扬州进的那批货物因着未曾有多余的存货,等待赶工的时候,误了些时日。 后来又在运送的途中,遇到了些变故,导致又耽误了时日。 结果,最终回京时,货物是完整无缺的运了回来,可是,却是整整耽误了十日的时日,比与那位客人预定交货的时间晚了。 客人要求退订金,这批货不要了。 大掌柜齐叔亲自上门与客人赔罪道歉,还是在尽力的奔走,意欲促成此笔生意,毕竟,一来这笔生意极大,理应争取的。 这二来嘛,压了这么多存货。这绫罗绸缎可不比旁的东西,压了一年两年便旧了且不说,最主要的便是,这每年时兴的东西它可不一样,兴许,今年这样式样的买的好,到了明年,后年,可就销不动了,这可是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若是运作不好的好,在来这么一二遭,铺子都有可能会被拖垮的。 且还不算这来往的耽误的花销,一算下来,损失可不小。 齐叔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是寻到了客人的府邸,这才知晓,原来这座府邸便是那静园,客人乃是姓秦。 只因那首饰铺子与这绸缎铺子乃是分开的,并未曾做任何的交接,是以齐叔并不知情,几次投奔无门之后,只得拿着那地址来寻春生拿主意。 春生瞧着手中的地址,愣了许久。 沉吟片刻,末了,只淡淡地对着齐叔道着:“齐叔,这桩生意放弃吧,咱们不做了。” 齐叔听闻只一脸诧异的看着春生道着:“这可怎么行啊,姑娘,这可是···这损失可不小啊,这么大的单子,咱们又如此费心费力,怎么也得要尽力争取一番,说不定还是能够——” 话还未曾说完,却见春生一脸坚决的看着他,道着:“齐叔,此事就这般决定了,我自有分寸!” 声音虽是不急不缓的,但是语气却是非常坚定。 齐叔闻言,有些诧异,末了,只得叹息一声,有些遗憾的去了。 自齐叔走后,春生瞧着手中那个熟悉的地址,面上开始渐渐地发沉。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191章 尽管这笔订单被退了。 可是春生并未因此而卸下心弦,反倒是越发不安起来。 如此,一连过了几日,仍是相安无事。 她一时又心里没准,拿不准到底是自个想多了,还是··· 一晃又是几日。 这日,首饰铺子派人过来传话,说静园订的那几套首饰已经造好了,问春生要不要去铺子里瞧瞧。 因是春生设计的,理该去瞧瞧才是。 又因东西过于金贵,铺子里有着铺子里的规矩,不应随意携带出来,是以,特意过来请示一番。 之所以是几套,是因为后面静园又命人送了些玛瑙玉石送去铺子,说是按着春生描绘多余的那几套样式,全部打造出来。 那李掌柜当时直一脸激动的说,皆是上好的玛瑙玉器,不比店里的那块原石宝石差多少。 春生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李掌柜跟进着,自个不在插手。 此番闻言,不过静默了片刻,便打发人回去了,并没有随着一同去过目。 还是上午特意来传报的,却不想,到了日落时分,那李掌柜竟然亲自赶来了。 瞧着那急急忙忙的样子,春生心中顿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李掌柜直气喘吁吁地跑来,茶都来不及吃一口,只用袖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急着道着:“姑娘,您···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啊,今个儿打早起派人从您这边回去,我得了令后,便预备将那些个首饰包起来送去秦公子那里,却不想,东西才刚拿出来,您说好巧不巧,竟然被刚进铺子里的那端阳郡主给一眼瞧上了,那一位,哎哟喂,那一位据说可是京城有名的暴脾气,可最是位惹不起的贵人啊,我才方一开口,那端阳郡主一眼便瞪了过来,只趾高气昂的道让小的派人去长公主府里取钱便是,还说···还说若是哪个有意见,直接让他找去长公主府便是···姑娘···您瞧瞧这该如何是好啊···” 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暗自摇头道着:“也不知道这几日是撞了什么邪气,一连着出了好几遭状况了···” 李掌柜暗自嘀咕着。 且先不说早些日子绸缎铺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退单事件,便是这首饰铺子,旁的其它分号,亦是接二连三的出了好几档子晦气事儿呢。 每每皆是成千上万两的大生意,可经受得住几次折腾啊! 春生原本以为,定又是那人在背后捣的鬼,这般听李掌柜描述起来,听起来却又觉得并不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春生心中不由一松,可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随即便又是一紧,只定定的看向李掌柜问着:“你所说的端阳郡主可是当今长公主的嫡女?” 李掌柜闻言,只忙不迭点着头道着:“正是,那端阳郡主可不就是当今大俞朝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所出的嫡长女么?传闻不但深受长公主宠爱,便是一出生,就被当今圣上给授了封号的,可谓是当今皇室孙子辈的头一人,那可是含着无限尊宠长大的,等闲的谁敢轻易去得罪啊···” 春生听了,原本心中的轻松只瞬间荡然无存。 若说,纯碎是一桩凑巧的事儿,春生断然是不会去相信的。 哪里就有那般凑巧的事儿。 春生虽初到京城不久,对着这京城当今的局势不算清楚。 可是,却也是知晓的,那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可是出自那宫闱内专宠数十年从未失过宠的贵妃娘娘的肚子里啊。 而那贵妃娘娘却又是谁? 不就是与那沈家,与那霸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么? 当今贵妃娘娘可是那沈毅堂嫡亲的嫡姐,且自幼对其溺爱得紧,打小便是有求必要,这才惯出了这无法无天的霸道性子啊! 春生自打九岁那年,初进沈家时,就听教导嬷嬷特意说道过的啊。 只觉得当真是个好手段。 那静园是交付了全部银钱的,那日谈好后,隔日便派人将一叠厚厚的银票给送到铺子里去了。 钱已经付了,而货却没了。 无论如何,她们都是理亏的一方。 若是碰上些个···耍横难缠的,怕是···不是退了银钱便能够轻易了事的吧。 旁人许是不晓得那静园背后主子的来头,可春生却是实打实的清明的。 而那长公主府邸,等闲谁又敢去闹事,莫说不过才瞧上了一件首饰而已,便是瞧上了她那个铺子,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她无权无势的,怕是···也得乖乖地给了去。 倘若真的是他的安排,那长公主府邸怕是去了也没用。 而东西拿不回,唯一的法子便是,唯有去往那静园—— 春生的心只不住的下沉! 只觉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中似的。 若说之前,春生心中还有些患得患失的,甚至还在抱有着一丝侥幸。 兴许···当真是没有将她给认出来了。 尽管有些自欺欺人,可到底,至少在这之前,到底是相安无事的,不是么? 可是,直到这一刻,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便被彻底的摧毁了。 哪里就相安无事了。 分明就是在逼着她。 他分明就是设下了圈套,精心布了局,一步···一步的只要将她逼向他为她亲手布置的牢·笼! 一时,便又想到了那日···重重逢时的情景。 两年后的头一次遇见,不该只这样的,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太平静了,静得令她心慌,令她胆寒。 便是对她怒目而视,对她发怒咆哮,甚至是···捉着她将她打了一顿,也总好过这般···只觉得像是受着凌·迟的刑·法似的。 她甚至有忆不起他那日的神情了。 只记得那一双眼,阴冷,暴敛,像是一道毒箭,带着嗜·血的冷意。 像是地·狱归来的恶·魔似的。 思及至此,春生浑身不由打了个颤。 李掌柜见春生脸色不好,顿了顿,面上亦是有些为难,这本身就是件难办的事儿。 踟蹰了许久,只试探着道着:“那端阳郡主将首饰直接取走了,命咱们去长公主府邸取银钱,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还并未曾派人前往去取,姑娘,您看这···要不咱们先去取了银钱,回头···回头再去跟秦公子那头好好赔礼道歉,您看如何?毕竟···毕竟那端阳郡主乃是皇亲国戚,便是···便是报上了咱们蒋家的名头,亦是如何都是招惹不上的啊,想来那秦公子闻言该是会体谅一二的,毕竟这样并非咱们所愿的啊···” 见春生微微拧着眉。 李掌柜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儿。 原本黝黑的面上,只又添了一道皱皱的细纹。 春生听了,沉吟了许久,只忽而抬眼问着李掌柜,道着:“那端阳郡主芳龄几许?脾性可是当真是蛮不讲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生得如何?” 李掌柜被春生这一番话有些懵,只瞪着双小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随即,踟蹰的回着:“那郡主瞧着与姑娘应该差不多大小,许是,还要小个一二岁,约莫十四五岁芳龄。脾性威严霸道,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倒也并非蛮不讲理,虽有些趾高气昂的,但倒也并未曾如何刁难咱们这些下人,至于那相貌么···” 说到这里,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春生一眼道着:“不及姑娘,不过那眉眼倒也生得圆润可爱,且一派通身贵气,一看便知定是位贵人!” 春生闻言,沉默片刻,便对着李掌柜道着:“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即可,李叔莫要担忧。” 李掌柜只诧异的看着春生,问着:“莫非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良策不成?” 春生不确定的道着:“待明日一试在看吧。” 不到最后一步,她终究还是不愿··· 想到那双阴冷的眼,春生只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第二日一早,春生特意好生装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月牙白男子常服,将头发束道高高的,佩戴着一枚精致的玉冠,手中执一柄画扇,顿时,一番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只觉得是从画中走出了的似的。 春生领着素素一同直接去了长公主府邸,会见了端阳郡主。 春生并非打的首饰铺子的旗号。 原本是不会如此轻易得到郡主的召见的。 只春生到底是有备而来,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麻烦负责接待的丫鬟给郡主递了去。 只淡笑着道着:“在下乃是奉了沈家五爷的吩咐特来往郡主这里取东西的。” 许是春生生得实在俊美,又温润有礼,谈吐得体皆宜,嘴里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只觉得个个瞧了皆是红了脸。 又瞧见他手中的玉佩不俗。 听着他话语里意思,一个个怠慢不得,忙不迭进去禀告了。 没多久,竟然得到那郡主亲自召见了。 第192章 长公主府威严气派。 不过春生也并非等闲未曾见过市面之人,她曾所在的元陵沈家府邸,可谓是元陵城中最大的府宅。 沈家乃是簪缨大族,便是每一个入府的丫鬟奴才皆是受过教养嬷嬷特意教导过规矩的,可谓是一言一行,皆乃是严格按照大俞世家大族的礼教在执行。 又加上春生在外游历过两年,是有着一定的眼界及修养的。 是以,尽管公主府巍峨,倒也不急不缓,颇有几分淡定从容的气度。 素素在外院候着,春生则被一名丫鬟直接领着进了内院。 春生进了内院双眼直视着前方,既不多问,双眼也不曾乱瞟着,一副举止优雅,从容不迫的做派。 惹得前头打探之人瞧着频频赞瞧了又瞧,提前一步进去通报了。 却说这边屋子里,端阳郡主手中拿着那枚玉佩正在左瞧右看。 此块玉佩并非一块普通的玉佩。 原来乃是那沈毅堂与长公主出生时,由着贵妃娘娘所赏赐的。 原来那沈毅堂与长公主乃是同一天诞生的,当时沈夫人与贵妃娘娘她们母女二人同一天生产,一位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一位乃是当朝大俞的一品诰命夫人,在当时可谓是传颂整个京城的一桩稀罕事儿。 沈夫人老来得子,而贵妃娘娘则为圣上诞下了第一个孩子,便是现在的长公主。 贵妃娘娘一时高兴,特命人打造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分别赏给了当时刚出生不久的两人作为诞生礼儿。 是以,此块玉佩可是相当金贵的。 便是端阳郡主也不过只在长公主屋里瞧过一两回罢了,长公主珍爱得紧,轻易是不会拿出来的。 是以,如此金贵的东西,怎么会随意交到一个下人手中的? 端阳有些好奇。 又听闻此人乃是替那沈毅堂过来过来向她讨要东西的,端阳不由有些惊讶,她何时···拿了那位的东西啊? 便立马便派人将春生给召了进来。 若说这端阳郡主欧阳荨能够养成这般“刁蛮”的性子,未曾不是没有那沈毅堂的功劳。 在端阳郡主小的时候是非常喜欢黏着那沈毅堂的,在她自幼的认知里,是这般理解的:端阳怕长公主,长公主怕沈毅堂,端阳怕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怕沈毅堂。 是以,在端阳心目中,那沈毅堂才是最为厉害之人。 长公主自幼对端阳管教严格,端阳每每只盼着那沈毅堂能够过来领着她出府游玩,许是,辈分上,她得唤那沈毅堂一声“舅老爷”,自小便逗得那沈毅堂哈哈大笑,偶尔闲暇之余,也乐意逗着她玩儿。 只是这两年,尽管那沈毅堂性情大变,使得人人敬而远之,但是,端阳仍是乐意对其亲近。 端阳只正在跟一旁的大丫鬟襄沅讲着这块玉佩的来历,话音刚落,便瞧见外头有人通报,她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过去。 只瞧见一位面白唇红,穿着一身雪白如玉的贵公子走了进来。 整个屋子不由一静。 春生一进去,便瞧见屋子的中间正端坐着一位十四五的圆脸贵女,鹅蛋脸,眉目清秀,小嘴微微嘟着,透着些许稚气。 尽管年纪不大,可是却端坐得直直的,尤其是那一身华服锦缎披身,珠宝玉器在侧,点缀得颇有几分贵女气质。 瞧着倒像是一位可爱伶俐的小姑娘,并不像是个刁蛮任性的。 春生并不敢多瞧,至少明面上,还是要顾忌几分“男女有别”。 只快速的低下了头,与之恭敬行礼道着:“在下陈生,拜见郡主。” 顿了顿,只许久不见回应。 春生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恭声道着:“在下乃是沈五爷的旧友,今日受他所托,特意过来长公主府往端阳郡主手中取一物,还望郡主能够交由在下带回去。” 话音落了许久,还不见有任何回应。 只觉得屋子里有些安静。 春生试探着抬眼。 对上了一双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大眼。 春生一愣,立马又低下了头去。 端阳自春生踏进屋子里的那一刻起,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只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却又尚且不敢确认。 可是,待春生一张嘴说话,她整个人一愣。 原来就是他,上回在书铺里遇到的那人。 思及至此,随即,端阳的目光只有些痴。 还是一旁的丫鬟襄沅在一旁唤了一声“郡主”,端阳一怔,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面色似乎有些羞涩,挺着胸,忽而正襟危坐着,只轻咳了几声在,这才道着:“公子···公子不必多礼···” 端阳看着眼前不远处之人,只觉得两颊的小脸发热,渐渐地便又开始泛起了红。 只瞧见眼前之人,面白如玉,俊眼秀鼻,那眉,那眼,那唇,只觉得俊美的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端阳自认所瞧所识所接触之男子,可谓皆乃是整个大俞最上等优秀人士了,可是,却从未见过,竟然有生得这般··· 端阳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才算恰当,只觉得···终归是···好看···总该没错了。 只觉得这世间果真还有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男子啊。 端阳顿了顿,只有忸怩的盯着春生。 片刻后,想起了春生的话,便立即问着:“公子是舅姥爷的旧友么?” 顿了顿,又有些狐疑的问着:“公子此番乃是代替我那舅姥爷取的何物?本郡主并未曾拿过舅姥爷的东西啊,尚且并不清楚要取的乃是何物,还望公子明言···” 春生听到她提及“舅姥爷”二字时,微微一愣,许久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沈毅堂···乃是这位郡主的舅姥爷? 也是,按着辈分算,理应是如此称呼的。 春生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舅姥爷的样子,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只不住的别扭。 愣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又瞧着这郡主的神色,及话语的语气,似乎,对于那首饰的内情···像是并不知情似的。 莫非···难道当真是个巧合不成? 沉吟了片刻,春生只斟酌着,便又看向郡主,问着:“不知郡主昨日上午,是否在一家名为‘金宝阁’的首饰铺子瞧上了一套红宝石首饰?” 郡主闻言,有些诧异,问着:“你是如何知晓的?” 春生看着郡主,回着:“那套红宝石首饰原是那擎昇兄到那金宝阁特意定制的,今日恰好到了取货之日,便特意派了他跟前的护卫曹裕直去铺子取回,却不想听闻那掌柜的说,那道首饰已经被郡主——” 说到这里,春生顿了顿,见郡主面上有些红,春生便将喉咙里“捷足先登”四个字给咽下去了。 沉吟了片刻,便又继续道着:“我听闻那套首饰乃是要送给一位比较重要的人,是以,对擎昇兄而已乃是非常重要的,擎昇兄原是意欲今日亲自前往这长公主府走一趟的,只恰逢,好似刚好有要事在身,而在下去闲来无事,又瞧他面色颇有了几分···急切,便受他所托,特为其跑一趟了···” 春生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嘴里又是“擎昇兄”,又是“曹裕直”,皆是郡主熟稔之人,且那沈毅堂的字,寻常人是轻易不得而知的,在加上又有了玉佩这样珍贵的信物,旁人听了,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顾虑的。 是以,郡主听闻自己抢了那位的东西后,面色瞬间一跨。 只觉得自个这一次···怕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是在老虎屁股上拔了毛呢。 她想起昨日的那一番豪言壮语,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怎么偏偏那么巧,偏生就抢到了那一位头上啊! 春生见郡主整张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一时,心中有些尴尬,不忍。 她···原本计划着不过是顺水推舟将那首饰取了回罢了。 若是此事真乃是那沈毅堂在背后授意的,既然他特意为了她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的话,那么,以春生对那沈毅堂的了解,他对她··· 他定是会要将那套首饰给要回去的。 是以,春生便想着可借着那沈毅堂的名头,直接替他将东西从郡主手中给顺理成章的取了回去便是。 可倘若此事并不是那沈毅堂授意的,若果真那般凑巧真的是被那郡主给瞧上了的话,那么,既然此物本就是那沈毅堂的东西。 她想着,若是以那沈毅堂的名头过来讨要东西的话,凭着这长公主府与那沈家的关系,凭着那沈毅堂的面子,郡主势必是要归还的。 是以,此乃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无论是与否,若无意外,春生此行,定当是势在必得的。 尽管,无论哪一个面,皆是打着他的旗号,皆是会得罪那霸王准没错了。 只是,时至今日,得不得罪,又有什么区别,他的这番行径是何用意,两人不已是心照不宣了么。 事情顺理成章的在进行着。 可是,此番瞧着郡主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虽然她抢了旁人的东西,有错在先,可是,到底还是位小姑娘,瞧着,也并不像是个刁蛮的。 思索了片刻,春生便又对着郡主道着:“呃,那擎昇兄还说了,只要郡主将这首饰交还与他,往后郡主无论瞧上了什么旁的东西,届时直接去府里找他便是了···” 春生话音刚落,便瞧见郡主面上顿时死灰复燃,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春生,欣喜问着:“当真?” 春生闻言,不由扬了扬唇,笑了笑,点着头道着:“是的。” 第193章 春生说完,只见郡主正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带着些许炙热。 春生只忙冲着郡主作揖道着:“还请郡主将东西交由在下带回去···” 顿了顿,似乎是怕郡主不信,春生便又补充了一句:“那首饰铺子的伙计亦是在外头候着了,倘若是郡主对着在下尚有几分顾忌的话···” 春生所到此处,话语微微一顿。 复又抬眼直直地看向郡主。 只见郡主在春生的目光中,渐渐地便又红了脸。 听她这般说着,郡主忙道着:“陈公子说的哪里话,你···你既然是舅姥爷的朋友,我怎么会不信你···” 说着便扭头对着一旁的襄沅道着:“襄沅,你去将东西备好,交有陈公子代劳。” 顿了顿,又凑过去小声的吩咐了句什么。 如此,春生便顺利的取回了东西。 与她预料般无二,甚至还要顺利些。 等候期间,只见郡主忙吩咐人为春生赐座,郡主言语斟酌间,又问了春生是哪里人,春生回江南人士。 郡主听罢,沉吟了片刻,便又深问了一句是不是元陵人,顿了顿,复又看向春生,复又问着:“那公子···公子此番来京···可是会在京城久居···” 这样的话,对于他们二人言,已是微微有些逾越了。 春生犹豫了一番,只浅笑着回着:“回郡主的话,在下只是暂居京城,至于往后——” 说到此处,见那丫鬟襄沅过来了,便止住了话。 郡主见丫鬟来的太快,想问的话还未曾问完,一时,有些懊恼。 半晌,只起身亲自接过了那托盘中的首饰,亲自交给了春生。 末了,犹豫了一下,又从那托盘中拿出了一本话本子,一同交给了春生。 语气中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只仿似鼓起了几分勇气似的。 冲着春生道着:“这是···这是上回在那书铺中,由公子相让的话本子,我已经看完了,此番···此番我便一并交还于你,还望···还望公子莫要计较彼时端阳的失礼···” 春生看向那话本子,又听闻那郡主话语中的意思,倒是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了,乃是上回在书铺中发生“忍痛割爱”的小插曲。 原来那位贵人便是眼前这位贵人。 这会子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会夺走了那套首饰了,原来这位贵人乃是有夺人所爱的···癖好啊。 春生只将那话本子一并给收下了,临行前,忽然想起了玉佩还在郡主手中,便又冲其讨要了过来。 春生并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只知晓该是非常贵重的物品罢了。 还是两年前,沈毅堂只觉得将她一人留在了元陵,微微有些愧意,便临行前几日,忽然寻了一物赏给了她,说是给她的“补偿”。 春生瞧见乃是由着他亲自从柜子里取出来的,用上好的匣子收藏着,一看,便知定是贵重物品,打开后,才发现是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却是从未见过他佩戴过的。 彼时,沈毅堂亲自帮她系在了腰间,只觉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同,将她轻揽在了怀中,柔声道着:“我连它都赏给了你,往后你可得乖乖地听爷的话,知道么?” 春生当时便觉得此玉佩许是来历不凡,对他而已定是非常贵重的东西。 当时,她从沈家出来时,沈毅堂赏赐了她好多好多贵重的物品,她什么都未带,偏偏,只不由自主的带了这块玉佩···还有他曾赏赐给她的一根白玉簪子。 春生此刻只将玉佩握在了手心中,微微透着一丝凉意,却是依然能够灼烧她的皮肤似的。 春生取了东西后,便与郡主告辞,由着丫鬟亲自送出了内院。 便是走了许久,直至消失在了院子里,还见那端阳郡主站在门口,张着目光远远地瞧着,那目光时而轻蹙,时而松懈开来,带着莫名的笑意,俨然一副芳心暗许,初心荡漾的模样。 却说春生对着这一切皆是未可知,她自取了东西后便直接回了铺子里。 掌柜李叔见春生竟然真的将东西带来了,顿时欣喜连连。 春生便吩咐着让李叔亲自将东西送去了静园。 相比李叔的欣喜,其实,春生尚且是有几分的···彷徨的。 只不知这一回,究竟是那郡主的无心之举,还是由着他于背后的推波助澜,始终觉得一切过于凑巧了。 也不知,她如今的这一番举动,是否会触了他的逆鳞。 罢了罢了,不想了,她也只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身处在书房时的日子里似的,对着他日日忌惮,时时提防着,可委实却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春生并未曾在铺子里久待,见李掌柜领着东西往那静院送去后,便欲直接回了郊外,却不想在门口处与齐叔,马叔两位撞了个正着。 见他二人的神色,春生心中便已有了些了然,现如今,这铺子里但凡图生任何变故,她都不觉得惊讶了。 只觉得他还真是好耐心,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当真是个好兴致。 原来是供货的首饰,绸缎方出了些变故,也不知是缘何,忽然间飙涨了三层的价格。 齐叔与马叔一连做了几十年生意了,还从未瞧见过业内出现这样大的变故,几乎是无任何缘故的。 这瞬息之间涨了三层的价格,整个行业定会暴动起来的,可是,市面上却是一派祥和安静,无任何异状。 齐叔暗自打听着,这才知晓,原来此番竟只是针对着他们这一家,又结合这一段时日铺子里发生的种种变故,齐叔等人想不怀疑都难了,只立马便猜测是不是行业恶性打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春生倒是不惊不慌的,问了目前铺子的备货及周转情况,得知还可以坚持几个月后,只安抚着两位,便又写了封信回扬州查探详情。 齐叔二人见春生不急不缓的,悬着的心,倒也渐渐地松懈下来了。 回程的马车上,春生一路安静。 素素见状,不觉有些担忧,只小声道着:“这好不容易将那首饰的事情圆满解决了,却不想这倒霉的事情上赶着来似的,竟是一桩接着一桩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得罪了哪路小人,竟这般将咱们往死里整···”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安抚着春生道着:“姑娘,要不咱们与夫人商议着,下月初一去大觉寺拜拜菩萨,去去晦气你看可好?” 春生听到素素嘴里吐出那句“小人”时,倒是苦笑了下,怕就怕这路“小人”,并非是拜拜菩萨,就能够轻易撵去的。 想了下,应允了素素的,又对着素素叮嘱着:“铺子里的事情,切莫令家里人知晓了,省得随着一同忧心。” 素素犹豫地看了春生一眼,蠕动了下嘴唇,终是点了点头。 二人回了庄子时,已是快要到了晚膳时分。 饭早已经摆好了,就等着春生回来。 春生与素素两人速速回来房间洗漱,换好衣裳出来时,这才发现饭桌上竟然有股子沉重的气氛。 只见祖母张婆子微微红着眼,一脸憔悴伤身的模样。 父亲陈相近微微沉着一张脸,母亲林氏面上神色倒是正常,只有几分担忧着祖母。 便是连着晋哥儿亦是要比往日里安静了几分。 春生瞧了心中不由一沉,无论是铺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天大的事情,也终究不过是身外之事,伤及不了根本。 可是,一旦是涉及到了家里,无论是谁,无论是何事,春生都是不能允许的。 春生发紧,面上却是不显,只问着:“怎么春儿不过才出去了一天而已,现如今,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啊?” 顿了顿,只忙走到了祖母跟前,轻揽着祖母,轻声安抚着:“祖母,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何事?” 语气停了下,沉思了片刻,便又猜测着问着:“是不是···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且莫忧心,无论发生了何事,总该有办法解决的,咱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就是了···” 果然,听到春生说到“老家”时,只忽然瞧见祖母双眼一红,只拉着春生的手轻轻啜泣着:“春儿,这可如何是好啊,今日···今日收到了从元陵的来信,信中信中说你二伯因赌钱输了银子,那个被胆大妄为的,他竟然盗卖起了那庄子里头沈家的古董财物,一不小心被管家给发现了,现如今你二伯已经被关进了衙门里头,已经被打断半条腿了,这可真是作孽啊···” 春生听了,微微愣住,半晌,只忙安抚着祖母,便又看向一旁的林氏。 林氏便对着春生道着:“我已经给江家去了信,看能不能托着宣姨先周旋一二,只是,宣姨年初来信说,江家将要回京任职了,没有说具体的日子,也不知现如今是否已经动身回京了不曾。” 春生沉默了片刻,却是道着:“怕是江家出面,也终究不一定能够善终。” 见林氏看着她,春生只忽而道着:“娘,祖母,莫要担忧,春儿定会将二伯解救出来的。” 第194章 春生了解大致事情后,只费力的将祖母张婆子安抚好了。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便瞧见林氏单独的来到了春生的屋子里。 春生原本是坐在书桌前在描绘些首饰样子的,自上回经过李掌柜的提点后,春生觉得李掌柜的话说得并非无道理。 反正她闲来无事,又加上已渐渐地开始深入简出了,便偶尔描绘些新的式样出来交到铺子里去,给铺子里添上一二个新式样。 可是,这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春生提了笔,便又放下了。 心中难免有些繁杂不堪。 瞧着家里人个个愁眉不展的,尤其是祖母,如此心急如焚的,都七十来岁的人了,还为着家里的事情操心成这个样子。 终始春生亦是毫无头绪,勉不了要装作镇定平静的模样,好生安抚着。 实则,春生心里头亦是有些心焦无措。 想起铺子里的这日的遭遇,想起这一段时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儿,又想起现如今家中面临的这一遭。 无论外头遇到的事儿如何困苦难安,便是天塌下来了,总该有家里人一家子顶着,春生原本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早就练就了四平八稳的性子。 然而,一旦涉及到了家人的安危,便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了。 那人可是陈本善,乃是她嫡亲的二伯,纵使两房关系曾一度闹僵了,纵使那陈本善亦不是个好东西,吃喝嫖赌,怕是件件脱不开身,然而终究是她的二伯不是,终究做不到不管不顾的。 且···春生尚且是知晓那陈本善的性子的,虽人有些偷奸耍滑,好吃懒做,却也是个胆小如鼠的。 对于偷盗起了沈家庄子上的物件这件事儿,若是赶在旁的时候,春生许是会信上几分的,然而又是这般凑巧,恰逢赶在了现如今这档口,便由不得春生不怀疑了。 春生便又来到了梳妆台前,只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在发着愣。 一时从铜镜中瞧见了母亲的身影,春生忙回头,便发现林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了。 春生忙唤了一声:“娘亲。” 便要起身。 却见林氏只淡笑着,将她轻轻的按压着坐回了凳子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梳子为她梳着头发。 春生已经洗漱了,此刻穿着一身凌白的里衣,披着满头青丝,已是将要垂落到了臀处了,衬托得整张小脸愈发的明艳动人。 只瞧见那铜镜中的容颜,虽不施粉黛,却依然遮不住天然的仙姿玉质。 只瞧见淡扫蛾眉间,秋波流转,娥娜翩跹,美憾凡尘,那抬眸赦目间,已是出落得美不可方物,乃可轻易令人失了魂魄了。 便是林氏瞧了,亦是噙着笑,一边替着春生梳着头,嘴里一边忍不住赞着:“我儿生得越发出众了,便是当娘的现如今瞧了,亦是挪不了眼了···” 顿了顿,只又笑着道:“都说你的相貌随了娘,可娘却觉得不知要比娘强了多少倍···” 春生听了,只轻抿着笑,对着林氏道着:“这个自然,皆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自然不能埋汰了娘亲给的好相貌,自然要将娘亲的美貌传承了才是···” 林氏听了,只伸着手往春生的额头上点了点,笑着道:“你个不知羞的,哪里有个女儿家含蓄的样子···” 春生努了努嘴,道着:“女儿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 林氏细致的替着春生梳着头。 春生难得心静了下来,享受着由母亲侍弄的美好时刻。 然而,瞧着镜子里过于美貌的那张脸,春生伸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抚摸上了自己的脸上。 心中想着的却是,倘若是没有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的话,两年前,怕是亦是不会被那沈毅堂轻易的给惦记上了吧。 而现如今,怕是,亦是不会遭遇到了这么多的变故了吧。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身段,若是生在了旁的官家小姐身上,怕是乃是一桩锦上添花的好事儿,然而,生在了曾经的家生奴才脸上,惹下的,却是无尽的祸事。 思及至此,春生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儿。 林氏替春生梳完头,见她一副蹙眉轻愁的模样,只拉着她的手来到了床榻边上,令她坐在了床榻上。 对着她柔声地道着:“你二伯的事儿,咱们一家子一起来想办法便是,切莫一个人扛着,你平日里要操心着铺子里的事儿,现如今又要操心家里头的事儿,哪里就有那么多的精力,切莫忘了,你也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旁人家这个年岁的只巴巴娇养在了闺阁中,哪里需惦念着这么多事儿,听娘的话,先安生的睡上一觉,莫要因着此事而伤了心神···” 说着,便勒令春生早早上床睡觉。 春生只笑着,依着娘亲的指定,乖乖的睡下了。 林氏替春生合上了被子,看着春生,直至春生闭眼了,这才离去。 待林氏离开后,春生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母亲那么聪慧,怕是早早的便猜测到了吧,只不想要她插手来着。 但凡是牵扯到与那沈家相关的事儿,母亲总会下意识的避着她,怕勾起她的伤心忘事儿。 其实,早在将祖母接来的时候,便已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却不想,祖母那头前脚才刚接来,后脚,便就这么快的发生了这样一遭。 母亲想要通过蒋家,江家来想办法解决,然而春生却是知道,谁来解决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沈毅堂这一连着来了这几手,分明是在步步的逼迫着她。 他的性子,她多少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的事儿,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干预得了的。 春生只盯着床帏静静地定了好一会儿,许久,这才慢慢的闭上了眼。 哪知,才刚闭上了眼,便忽然听到了一个岑冷的声音,只一字一句的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道着:“陈春生,你是逃不出爷的手掌心的——” 随即,只瞧见白雾中,一道狰狞的身影,从暗处,慢慢的向着步步她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嗖地,一张双眼冒着绿光,嘴里长满了獠牙的鬼脸猛地贴在了春生的面前,春生吓得一惊。 一睁眼,这才发觉,浑身一惊汗湿了,原来是在做梦而已。 只是,想到梦里梦到的那张鬼脸,春生仍是下意识的往床榻四处瞧了瞧,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梦。 以往不是没有梦到过那人。 亦是发着怒,怒火朝天,火冒三丈的模样,可是,却没有哪一次竟是这般吓人的。 一时,便又想起了上次遇到时的那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面容,春生只觉得心里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时至今日,现如今的沈毅堂,令她越发的心惊胆寒了。 春生调整了个姿势,只朝着里头微微侧躺着。 便又翻来覆去了好一阵,这才渐渐地眯着睡了去。 却是睡得并不安稳,频繁的梦到了那人,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刚从沈家离开时的那会儿似的,那时候高烧不断,只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身处在梦境中。 只觉得时时缠着她,逼着她,要她唤着他的名讳,春生便含含糊糊的唤着:“擎···昇···” 又唤着:“爷···” 只又小声的呜咽啜泣着,嘴里只喊着:“不要···爷···不要···” 待一睁眼,这才发觉,原来竟是梦啊。 第二日醒来,头微微有些沉。 素素过来伺候春生洗漱的时候,瞧见春生眼下泛着一丝青色,忙问着:“姑娘,昨晚睡得不好么?” 春生只伸着手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半晌,却是问着:“素素,祖母起了么?” 素素一边替着她取着衣裳,一边回着:“早去了,老太太天还没亮便早早的起了···” 顿了顿,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春生,便又道着:“一大早老太太便起了,只将厨房上下里外悉数亲自打扫了一边,厨房里头的蔡婆婆如何都拦不住啊···” 春生闻言,神色微顿,祖母越是这般便越是代表着心慌,也是,儿子都被关进衙门里了,纵使是个不成器了,哪里却又安心得了呢? 见素素给她取了一身裙装,春生便对着素素道着:“取男装吧,今日得要往京城去一趟。” 素素闻言有些诧异,只看着春生道着:“姑娘昨个儿不是还说着,往后轻易不在出门了么?” 春生却是喃喃地道着:“怕是由不得不出门了。” 用完早膳后,春生便领着素素复又进了京。 这一回,去的却非哪处铺面,乃是直接往那静园方向去了。 第195章 再一次出现在了静园的宅门外头,春生只立在不远处,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大门口,手下紧紧的攥紧了拳,却始终移不了步子。 素素瞧她一副犹豫挣扎的模样,想要开口询问,又隐隐猜测到此番里头的不同寻常,却又不敢开口多问。 不知立了多久,只瞧见春生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稳稳的朝着大门口走去。 春生与候在门口的小厮道明来意后,小厮便立即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只见上回那名管家亲自过来了,显然还是记得春生的,只朝着春生笑着道着:“原来是陈公子,陈公子里边有请!”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瞧见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没有多问一句多余的话语,没有寒暄,没有问清来意,也不像头一回见着她那般随意。 微微弓着身子,言行举止间带着一时敬意。 很快便将春生领到了第一次过来时的那个厅子里。 管家将人领到后便退下了。 屋子里有丫鬟立即过来招待着,上了茶,上了许多果子点心,精心招待着。 只丫鬟们个个噤着声不说话,上完茶后便退在了一侧候着。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春生坐在椅子上,面上显得一派平静,然而放在袖子里的手,却是隐隐的开始冒了汗。 脑子里有些乱。 她知道,她此番过来,便是与他服了软。 沈毅堂原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行事做派全凭着自个的喜好,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情,谁人都奈何不了。 就像是当初,尽管她千不愿万不愿,可但凡被他瞧上了的,又岂能逃脱得了。 就像他以往嘴里常说的,他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以往不过是当做玩乐似的,当做逗弄阿猫阿狗似的,全然的嘴上说道说道着,吓唬吓唬她罢了,哪里就真的收拾过她。 然而现如今,他的手段,她总算是领教到了。 他是有千种万种法子可以对付她,只要他想。 且,他是知晓她的软肋的。 他本就是个霸王般的性子,以往,他的性子急躁,没得一丁点耐心,只像是强盗似的,说霸占就将她给霸占了。 而现如今,他有的是耐心了,可春生却没有那么多余的底气、多余的精力去与他耗的。 纵观这一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件比一件地要严重了,现如今遭难的是二伯,那么下一回呢? 怕是就得是身边的人了吧。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要逼着她,要逼着她服软,要逼着她乖乖的主动来找他么? 春生脑子里有些愣愣的,一片复杂,只微微垂眼赦目着,一直也没有开口说话。 然而左等右等着,一连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仍是毫无动静。 就在春生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那曹裕直过来了,似乎是打从屋子外过来的。 一见了春生立马朝着招呼着:“哟,陈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啊,陈公子久等了吧。” 立马吩咐丫鬟们过来添茶伺候着。 又与春生先聊着,只冲着春生笑着道着:“昨个儿您铺子上的掌柜将那套首饰已经送上府了,咱们主子爷瞧了那可是相当的‘满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在‘满意’二字上,咬字极重。 那曹裕直与春生打着哈哈说笑。 又与春生聊了好些关于那首饰的话题,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说,春生全程都未曾吱声儿。 春生只坐在了椅子上,不发一语,只定定的盯着那曹裕直瞧着。 那曹裕直显示是被春生那样直白坦露的神色直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了,渐渐地,自说自话,也开始说不下去了。 半晌,只摸了摸鼻子冲着春生问着:“不知公子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 眼前的人明显在装傻充愣着。 春生却没功夫与他这般周旋下去,只定定的看着他,淡淡的道着:“我想要见你们主子。” 那曹裕直闻言,看了春生好一会儿,随即,只不动声色的道着:“公子今日来的可真不凑巧,咱们主子今日一早便外出办事儿去了,怕是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了,公子今日来寻咱们主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是···若是公子方便说的话,可以与在下说道说道,待咱们主子回来了,在下届时可替公子与咱们主子传达一二!” 春生闻言神色一愣。 握着扇子的手只渐渐地用了力道,握紧了,手心被扇子骨勒出了一道红痕。 只微微眯起了眼,半晌,直看着曹裕直一字一句地问着:“只不知···贵府的主人什么时候能回?” 曹裕直沉吟了片刻,讪笑着回着:“这个在下还就真不知晓了,这主子的行踪哪是咱们这些做下属的能够掌控的——” 春生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对着曹裕直道着:“如此,那么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说着,便立马起身,嘴里冲着一旁唤了声“素安”,素素忙应了一声“哎,少爷”。 春生便领着素安直接往外走去。 那曹裕直见状,忙起了身跟了过来,只赔笑着:“哎,陈公子你慢些则个——” 春生便停下了只回过头来,一言不发的看着那曹裕直。 曹裕直回头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只有些犹豫的对着春生道着:“这个,咱们主子明儿个应当是会留在府里的,若是···若是公子不急的话,方可明日过来——” 春生闻言,亦是随着曹裕直方才的目光往那屋子里瞧了一眼。 只微微咬着牙,冲着曹裕直,亦是冲着屋子里头道着:“如此,那在下明日过来拜访便是了。” 见那曹裕直明显松了一口气。 春生只转过了身子,有几分郁结的往外走去,步子得迈有些快,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成怒味道。 后头素安迈着步子跟在身后直气喘吁吁的喊着“少爷,您慢些,等等素安——” 春生的脚步未停,反倒是越迈越快,直接出了院子,出了静园。 便是直至出了府,春生紧攥成拳的手还没有松开。 直接拉开了马车上的帘子,进了马车,在里头坐了好一会儿,郁结烦闷的心情这才开始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也不知如何,竟然有种恼怒的心情。 不知是因着他避而不见,还是···只不知他到底要意欲为何。 她都服了软,亲自登门来找他了,他还要怎么样。 难得逼得她还不够么? 春生在马车里静坐了片刻。 随即,后头的素素追了上了,只靠在了马车上喘着粗气儿,待气息稍稍平稳了,这才慢慢的爬上了马车。 春生这才吩咐着外头驾车的方叔,直接回家。 一路上,春生都没有开口说话。 素素全程欲言又止,这还是素素伺候春生这么常时间以来,第一次瞧见春生面上露出如此恼怒的神色,也说不上恼怒吧,就是淡着一张脸,不说话。 在素素的眼底,她们家姑娘就是一个不显山水的人物,无论遇着何事,哪怕是天塌了下来,也是不急不缓,不惊不慌的,面上一派淡然。 只觉得这一回,明显有些奇怪,不过,却是难得有了些姑娘家的鲜活气儿。 待一直回了家里,春生这才渐渐地露出了笑,恢复了正常。 第二日一大早,春生便又领着去往那静园了。 这日去得只有些早。 依旧是那曹裕直招待的春生,这一回,那曹裕直眼神只有些躲闪着,只有几分尴尬的看着春生道着:“陈公子,咱们···咱们主子说,咱们已收了贵铺子送来的首饰,也已经交付了银钱,已是银货两清了,主子说已经与贵铺面无甚纠葛了,所以···所以···” 曹裕直摸了摸鼻子,讪笑着道着:“咱们主子轻易是不见外客的,这全京城每日有的是排着长队的人想要拜访咱们主子,只是,咱们主子却并非是谁相见就能够见得到的,公子···公子今日还请回吧···” 顿了顿,一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若是往后公子还是因着铺子的事情来拜访咱们主子的话,怕是,往后公子也不必再来了···” 春生只觉得这曹裕直话中别有深意,半晌,只眯着眼,问着:“曹兄,此话乃是何意?” 曹裕直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意味深长的道着:“公子若是乃是因着旁的事情想要拜访咱们家主子,还望以旁的身份过来,许是,怕是会有得到咱们主子召见的机会?” 又是一日,无功而返。 一连着坐了两日的马车,素素只捏着发酸的胳膊,嘴里满是喋喋不休,埋怨着那静园“狗仗人势”“转眼便形同陌路,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之类的。 春生只伸着手,捏了捏额角,只觉得有些无力。 晚上,春生只吩咐着素素道着:“素素,明日替我备一身裙装。”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素净些的。” 一整晚,便只开口说了这两句话,便是一夜无话了。 第196章 这一日,天气风和日丽。 外头街道上人潮涌动。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门前。 守在大门两侧的小厮见状,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神色,均是一动未动,装作未曾瞧见。 马车稳稳地停下。 不多时,只瞧见一只白皙的手缓缓的从里头将马车的帘子给挑开了,只见一名身穿浅黄色裙子,丫鬟扮相的女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精致,眉目清秀,头上梳着一对双螺鬓,耳后各自垂着一对精致小巧,垂落至腰际的小辫,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只见她探着一双清澈的眼,往那大门口瞧了一眼,不漏痕迹地瘪了瘪嘴,便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随即,接过车夫递过来的凳子,放在了马车下。 然后紧接着,便瞧见那名丫鬟微微探着身子,轻轻地将那马车的帘子复又挑开了,不多时,便小心翼翼的将马车上一名差不多大小的小姐给搀扶了下来。 只见那名小姐,穿着一身素净的乳白裙装,素雅淡然,没得一丁点多余的花色,仅仅只在领口,袖口,裙子的下摆处飘着浅浅的淡绿,实在是过于素净了。 却又见她微微侧着身子,微微垂着眼,低眉赦目,虽瞧不清具体的面容,但是远远地望过去,只依稀能够瞧见那隐没在光晕里如朦胧的侧脸,如玉的颈,盈盈一握的腰肢,饱满而丰盈的浑圆。 虽衣裳过于素净,且又瞧不清面相,但那身段,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配着那一身白衣,只觉得宛若仙子般似的。 又见微微侧着身子,轻轻的抬着手,步履轻盈的从马车上被扶着下来,那一举一动举止优雅,落落大方。 从马车上下来后,只立定在了原地,站在马车前,脚步定住了。 随即,目光缓缓地抬起,直直的想着大门口方向遥遥的望去。 那一抬眼间,那眉眼间的芳华,只觉得连天地间失了色泽。 大门处候着的那两名小厮目光都愣住了。 直至那名小姐缓缓地迈着步子,慢慢的朝着大门口走去,直至走到了府邸的正门口处,那两人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两名小厮复又对视了一眼,年纪轻些的那个小厮目光有些痴,只想要立马迎过去,倒是年长些的那个眼珠子一转,瞪了那人一眼,两人皆立在远处没有动。 春生见状,朝着一旁的素素微微颔首了一下。 便瞧见素素上前走了两步,只对着其中一人道着:“麻烦这位小哥前去通报一声,便说咱们家小姐想要拜访一下贵府的主子。” 素素说到这里,只顿了顿,复又回过头来看了春生一眼,犹豫了一下,便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家小姐名唤陈春生,乃是你们家主子曾经的旧识。” 年长的那名小厮看了身后的春生一眼,这才对着素素道了一声:“二位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便一溜烟的进去了。 春生与素素立在府外等候。 春生手中捏着一块素净的帕子,面上淡然,瞧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只微微垂着目,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多时,便见有人过来了,这一回,来的却不是上回那名管家,也并非是那曹裕直。 而是—— 春生面上微微地愣住。 只见那小厮恭敬的迎着一名年轻的女子,穿着一件淡紫色衣裙,头上挽着妇人的发式,年纪约莫二十不到,相貌温婉,却是端得一派沉稳淡然的气度。 此刻,只忽然间生生的定立住了步子,对着府外的春生遥遥的看了过来。 瞧见了春生,面上明显亦是有些呆愣,只朝着春生试探的呢喃了一句:“春生···” 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 随即,很快的便回过了神来,当即便红了眼,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了。 便复又朝着春生,有几分哽咽的唤了一声:“春生···” 说着,只立马踏过高高的门槛,快速的朝着春生快速的走了过来。 春生亦是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嘴里喃喃的道着:“莞碧姐姐···” 原来此人正是莞碧,曾经与春生一同在书房里同进同出,整整一同处了三四年的莞碧。 莞碧只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春生的手,只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面上是一派喜色,一派激动。 只拉着春生将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只觉得心中有满腔的话语,可是,在这一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这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只攥紧了春生的手红着眼道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春生听了亦是双眼泛着红。 半晌,亦是觉得喉咙发紧,只觉得竟恍若隔世般。 亦是抓紧了莞碧的手,面上带些浅笑,红着眼,朝着莞碧轻轻地道着:“我也是,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不由相视一笑。 春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此时此刻,竟再次见到莞碧,只以为莞碧到了年纪定是要出府嫁人的的。 故人再次重逢,只觉得心中一片复杂。 若说,在那沈家,香桃算作是她的妹妹的话,那么,莞碧便可算作是时常照顾她的姐姐了。 她比春生要年长几岁,两人同在书房里当差三四年,莞碧以前是个二等丫鬟,却从未仗着比她的身份高,便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反倒是时时充当着知心姐姐的角色,指点,照看着她。 尤其是,在被那沈毅堂盯住的那一段彷徨失措的日子里,一直是莞碧安抚着,分享着她的担忧与害怕。 若说整个府里,最了解,最懂她的人,非莞碧莫属了。 莞碧的视线一直不错眼的落在了紧锁在了春生身上,只有几分惊艳的对着春生道着:“我方才一眼竟没认出来,两年没见,春生,你当真是出落的越发美了,简直令人移不了眼,这若是在大街上瞧见了,我怕是真的不敢相认了···” 两年的时间,如论是身子相貌,春生已然悉数张开了,以往,面上难免还带着些稚嫩青涩,发而现下,只觉得令人惊艳。 春生闻言,笑了笑,却是看着莞碧道着:“你也是,莞碧姐姐···” 视线在莞碧头上的发式上瞧了一眼。 莞碧见状,眼中噙着笑,眼中难得染上了一抹娇羞。 两人拉着手,寒暄了好一阵,这才知晓,原来莞碧已经成了婚,可是,却一直留在了沈家,留在了斗春院,并未曾出府。 年前的时候,随着一道来了京城。 春生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并位问其缘由。 莞碧也问了些春生这两年的近况。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莞碧这才对着春生道着:“咱们进府说吧···” 说到这里,话却是一顿,只有几分犹豫及担忧的看着春生道着:“爷···爷在里头候着···春生,你···” 只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看着春生。 想问她怎地又主动回来了,想问她如何又与屋子里的那一位···复又缠上了。 可是,关切的话到了嗓子眼了,却又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莞碧向来是最了解春生的,也算是看着她与那沈毅堂一路走到现如今这一步的。 见面到了现在,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向来是最清楚了。 只看着春生现如今自在快活的模样,又想起屋子里的···那一位,这两年··· 这一对冤家··· 莞碧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春生知晓莞碧的担忧及顾虑,只拍了拍莞碧的手,淡笑着道着:“无事,咱们进去吧···” 莞碧便直接将春生领进了府。 直接领到了一处新的院落。 并非前几次去过的书房与宴客的厅子,而是一处安寝的院落。 春生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只觉得心中发着紧,脚步有些寸步难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这一处院子,与曾经元陵沈家的那处斗春院里的布置如出一辙,她一眼望过去,便知晓主屋在哪个位置,厅子,偏厅,偏房,竟无比的熟稔。 走到那正屋门口时。 莞碧止了步子,只凑过来对着春生小声道着:“春生,爷就在屋子里头···” 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千万莫要再像以前那般招惹了爷,爷他···他现如今···” 顿了顿,又是轻叹了一声,便又道着:“你进去便知晓了···” 莞碧说完后,看了春生一眼,这便退下了。 春生目送莞碧走远。 只立在正屋门口,看着里头无比熟悉的摆设,是依稀觉得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曾经的元陵沈家,重返了斗春院似的。 竟有种错觉,好似从未曾离开过一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 春生微微扶着一侧的门沿,只觉得步伐有些不稳。 走进了厅子里,无人。 侧厅,无人。 只有些步履艰难的绕过了厅子,绕过了侧厅,朝着里头的卧房慢慢的走了去。 卧房的门是合上的。 里头安静的只有几分诡异。 春生伸着头,想要去推,可是,手竟然有些抖。 放下了。 许久,便又抬了起来。 只咬着牙,缓缓地将卧房里的门推开了。 整个卧房偌大无比,里头的屏风,贵妃塌,梳妆台···还有那个摇椅··· 春生的眼有些发热。 步伐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想要返回身子,想要临阵逃脱了。 然而脚步却又放是被定住了似的,如何都挪不了步子。 一眼便瞧见了,那张镂空木雕沉香床榻上躺着一道身影,穿着一身凌白的里衣,朝着里侧侧躺着,一动未动,仿佛是睡着了般似的。 屋子里只静得可怕。 春生瞧了,却只觉得眼一红。 忽地伸手捂住了嘴,不知为何,两行清泪只觉得犹如流水般,就那般滑落了下来。 第197章 春生心中一片复杂。 待两年后,再一次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时,她的心中竟百感交集。 他是强盗,曾是掌控生杀大权之人,是她的主子,她对他百般忌惮,畏惧,甚至一度是有些恐惧的。 然而,尽管如此,无论她曾多么对他惶恐、避之不及,他却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亦是唯一的一个男人,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样无数个日夜的抵死缠绵,亦是真实存在过的。 便是到了两年之后的现在,春生依旧说不清,对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她依旧怕他,害怕得要命,可是,夜里却也时常梦到过他。 春生始终想不通,便时常下意识的回避着。 只逼着自己,回避着,遗忘着关于他,关于以往的一切。 然而,此时此刻,瞧着眼前的这样一副画面,她也不知为何,胸腔里忽然就变得酸涩无比。 那样熟悉的身影,在这般熟悉的屋子里,只觉得一瞬间又回到了两年前似的。 他似乎真的睡着了,侧向里头躺着,一动未动。 以往,他亦时常是这般睡姿,侧向着里头,侧向着她。 春生立在原地不知呆立了多久,直至情绪慢慢的平缓了,直到心里头的酸涩渐渐地抚平了,这才犹豫着,试探着,扶着门沿,一步一步的往里头踏了进去。 时间仿佛是凝固住了似的。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春生一直来到了床榻旁,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之前,心有些慌,脑海中亦是无数次的预想着会面时的情形,以为会是剑拔弩张,又或者无言对峙,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种。 好像,再一次重逢之后,她对他的预想,总是犹如这般···落了空。 她对两年后的他,没有了一丝把握。 她不知道他还要睡多久。 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只捏着帕子立在了原地,微微有几分无措。 心中,有着几分退却,想着···要不下回再来吧··· 然而双眼却是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末了,便又在原地转过了身子,目光在整个屋子里,一寸一寸的游移着。 不知道是将元陵府邸里的那座院子,那个屋子里的东西悉数都给搬过来了,还是如何,只觉得里头的每一件物件都是她曾熟悉的。 梳妆台上的那些个首饰都还在,贵妃榻上的那张薄毯依稀还保留着原先的式样,几子上的针线篮,屏风上还搭着他换下的衣裳,里头隐隐能够瞧见一个檀木浴桶。 不由又想起了分离前那一夜,两人失控放纵的那一夜。 春生双目有些微闪,只觉得触及到了深埋在心中的禁忌似的,春生立马便收回了视线,待一转身—— 春生立马被唬了一跳。 步伐只有些慌乱的往后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这才瞧见,原本背对着她熟睡之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转过了身子,正面对着她。 此刻,目光紧锁在了她的身上,冷入骨髓。 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冷冽的眼神,面上无一丝多余的情绪,从骨血中渗透着的冷意,带着一丝阴狠之色,就那般直直的朝着春生扫视过来。 春生心口忽地一窒。 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两人对视着。 时隔两年多的时光,就这般眼对着眼对视着。 他的目光冰冷犹如千年寒冰,在这六七月份的酷夏,只觉得令人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 春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朝着几步开外的人遥遥的福了福身子,嘴里轻声的唤了一声:“沈五爷。” 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却见眼前之人只紧紧的盯着她,像是一座雕塑般,一动未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霾冷岑的戾气,让人瞧了只令人觉得心惊肉跳。 春生见状,一时气息有些不稳,睫毛轻颤着,见他未作任何表态。 半晌,只强自抬着眼,复又看向他,主动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着:“小女子今日前往,是想求沈五爷放了我的二伯···” 顿了顿,只微微抿紧了唇角,又继续道着:“他偷盗德行有失在先,小女子不欲申辩,但现已是锒铛入狱,受到了该有的惩戒,还望爷大人有大量,看在咱们陈家世世代代精心伺候沈家的份上,求您···求您放过他一马吧,小女子愿替他赔偿所盗之物的一切损失····” 春生一字一句的将斟酌了许久的话说完了。 却见眼前之人只眯着一双眼,抿紧了薄唇,阴冷的看着她,仍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只那双眼,仿佛沁了毒似的,令人胆寒。 春生愣了片刻。 只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人不是他一步一步紧逼着来的么? 缘何现如今,人现已到了他跟前,他竟是这般···不作理会。 然,毕竟乃是春生有求在先,他抓住了她的死穴。 春生犹豫了许久,只抿着唇,便又强自抬着眼,重新与他对视着,嘴里道着:“我愿加倍赔偿,不知沈五爷——” 说到这里,瞧着他依旧无动于衷的面色,话语猛地一顿,许久,春生只死命咬着牙道着:“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说完,春生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便要转身离去。 面对着那样冷若冰霜,无动于衷的面色,春生只觉得有些心惊无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沈毅堂。 只觉得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越是这般不发一语,她心中便越发的彷徨。 又觉得有些羞辱。 当初是她一言不发的便离去了,走得那般潇洒肆意,半点不带停留的。 而现如今,却又是如此巴巴的上门来求着。 能踏入这座府邸,踏入这座院子,已是花费了莫大的勇气了,现如今,她已是如此低声下气了,他还觉得不够么? 难道还得她跪着哭着求着,真心实意的向他忏悔不成? 她是万万做不到了。 春生转身便往外走,步子带着几分踉跄急迫。 刚走了迈了两步,却是忽然间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冷笑声,冷冷的,短促的,带着些嘲讽的味道。 春生身子一颤,不由停住了步子,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见那面无表情的□□面上,双眼正微微眯着,透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稍纵即逝,转眼,便又化作了一片阴冷。 春生只死命的咬紧了牙关,半晌,这才艰难的问着他:“你···你到底要如何?” 他的冷笑令她心惊。 她知道,她但凡今日从这里走出去了,明日,后日,他有的是法子将她给逼回来的。 她有些受不了他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只觉得正在被他一刀一刀给凌迟着似的。 所幸,给个痛快吧。 “如何?” 他终于开口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狠绝,阴寒,像是从寒冰中凿出来的似的,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春生只觉得身子生生的打了一个颤。 又见他的双眼似箭,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将她给刺穿了似的。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声道着:“京郊外嘉叶村的庄子,西塘村的德云学堂,京城中十三所铺子——” 说到这里,只眯着眼,双眼一动未动地盯着春生,冷声质问着:“你欲为何?” 顿了顿,又残忍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在那元陵城锒铛入狱的陈本善,因被逼着还债将要被拿去发卖的陈本善之女陈香儿,还有陈家大房——” 说到这里,话语忽地停住了,只阴着眼,冷着脸,看着他,嘲讽的道着:“应该是我问你,你欲为何?” 虽那些例子,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了,然而,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他已经将她所有的底都给摸清了,甚至连晋哥儿都不放过。 只要他乐意,她甚至可以家破人亡。 春生的身子不由又往后退了两步,步子只有些不稳。 只觉得又回到了曾经在府中被他被强占着时的无力时刻,那时,她根本无力反抗,而这一回,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次,她是被他强占的。 而这一次,他问她··要如何,看似是她自己一步一步主动来找寻他的,看似一切皆是由着她主动做的决定,然而,她有的选择么? 春生沉默了许久,半晌,只咬着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着:“你放了我的家人,我···” 话语顿了顿,春生只闭着眼轻声的道着:“我愿意伺候你,不过——” 说到这里,春生只忽而又睁开了眼,再一次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派平静了,春生只淡淡的道着:“我不愿入府,不愿做妾,也不愿为奴为婢,我有自己的行动自由,伺候你三年,这是我的底线。” 春生的语气虽淡,但是却是无比的坚定。 沈毅堂闻言面上的肌肉瞬间便绷紧了,目光只变得有些的阴霾,有些发狠,就在春生以为他将要发怒之时,却见他眯着眼,淡淡的道着:“三日内,自己住进来。” 春生闻言,攥紧了手缓缓地松开了。 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毕竟,她没有半分话语权,不是么。 这样的决定,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下心弦。 第198章 春生在静园已经住了三日了。 自那日“谈判”回去后,回家住了三日,便收拾了东西搬了过来。 并没有收拾多少东西,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罢了。 她一早便知,那沈毅堂怕是不会放过她的,能够争取到三年后的自由,已是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在静院住着的这整整三日时间里,却从未瞧见到过那沈毅堂的身影。 她是在三日前搬进静园的,莞碧直接将她领着进入了这座院子,这间屋子里。 倒也不觉得意外,她本就是过来伺候他的,明码标价的,再次踏入这座府邸时,她早早的便已做好了心里准备。 本以为他费心费力的逼着她主动回来,是要—— 却没有想到竟一连着好几日都未见着人影。 晚上她一个人住在那间屋子里,她原是有些认床的习惯的,本以为头几日定是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的,倒没有想到,竟然一闭眼便入睡了。 整间屋子,里头所有的器具,皆是她所熟悉的,包括这床榻,亦是如此。 里头满满的,皆是她所熟悉的气息。 倒是睡在隔壁守夜的素素一连着失眠了好几日,每日早起,可以瞧见眼下泛着一片乌青。 静园非常大,里头的院落不多,不过就那么零星的几座院子,大部分皆是些水榭景致,夹杂着假山奇石,成片种植的竹林,供人观景的亭台。 静园里伺候的下人并不多,大抵皆是安安静静的,一座诺大的府邸,极少能够瞧见中间有成群丫鬟穿行的画面,倒是与那元陵沈家热热闹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合该称呼“静园”。 反倒有些不像是住宅,倒有几分像是观赏的园子了。 春生闲暇时到竹林里走过一遭,大部分还是呆在了院子里,极少外出走动。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并不多,有两名,唤作菱兰、司竹,还有几名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及婆子。 除了第一眼瞧见春生纷纷感到略微惊讶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恭敬地唤着她“姑娘”。 均是安安静静、谨言慎行,若非她主动问起,极少有人主动说话,也极少有人主动喧哗,主动的争执,大抵皆是噤声的。 这诺达的府邸,有时候春生觉得像是一座死宅似的。 想起那沈毅堂以往的性子,他最是爱热闹的,每每一回来,整座院子都沸腾了起来,成群的丫鬟婆子簇拥着,热热闹闹的。 他历来喜欢相貌伶俐的丫鬟,无事最爱捉着调笑一番,红袖添香,美人在侧,这才是他的最爱。 才不过两年的时间,缘何···成了这样一副光景。 春生心中有些微微诧异。 沈毅堂一连着几日皆未曾露面,春生也不知道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是心中拧得更加的紧了。 就像是这整整两年多以来一样,每日看似过的快活自在,其实,心中未曾不是没有顾虑的,只不过是被强压着放入了心底罢了。 便寻思着抽空得往铺子里走一遭,她搬到静园来了,齐叔他们均不知晓,免得有事寻不到人便不好了。 好在,她是自由的,可以随意的出行。 倒是没有想到第二日一早醒来时,忽然发觉身侧的床榻褥子有皱起的痕迹,春生不由一愣。 待起来洗漱时,这才瞧见素素犹豫了一番,只小心翼翼地拉着她,压低着声音道着:“姑娘,今早···今早奴婢瞧见那···那秦公子从姑娘屋子里出来了——” 春生闻言呆愣了片刻。 随即反应过来,这才对着素素道着:“我知道了···” 顿了顿,沉吟了片刻,又问着:“他···他··” 想问问人现如今在哪里,只问的话到了嗓子眼里,又给咽了回去。 半晌,只自顾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默不作声了。 心中只想着,他···昨夜是在这里安歇的么? 若非听素素说起,又若非早起时注意到了床榻上的一丝异样,她昨夜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心中有些难言的复杂。 又见素素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春生只当做没有瞧见。 便是一连着这么多日过来了,她许是早早的便已习惯了现如今这幅局面,然而,素素怕是至今还未曾从这一重大变故中反应过来吧。 与沈家的渊源,她未曾主动提及,素素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也为难她,一惯心直口快的性子,竟然一直忍着没有问出口。 她的担忧,她自是瞧在了眼底,只是···明摆着的事儿,假以时日,自然能够瞧懂了,春生尚且是说不出口的。 不由便又想起了临行前,家里的担忧。 对于这一遭,林氏仿佛半点不觉得意外,除了眼底有着一抹复杂与心疼,便无多话了,一切皆在无言中。 或许林氏亦是不知晓,于她而言,究竟怎样的决定才算是正确的,毕竟,男女之间的纠葛,任凭多么聪慧的人,也是难以断得清是非对错的。 倒是祖母张婆子那里,暂且还一直瞒着。 洗漱完毕后,莞碧过来了,吩咐人摆饭。 用过饭后,见春生坐在一旁的窗子前发着呆。 莞碧犹豫了一番,便走了过来,只对着她道着:“爷昨夜回得晚,今日天还未亮便起了,这两年爷公务繁忙,其实往日里亦是如此,在外应酬多,时常早出晚归···” 顿了顿,说到这里,看了春生一眼便又继续道着:“其实爷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了这边宅子里,沈家的老宅子倒是回的少,我原本一直在老宅子里伺候着,依然还是在书房里当值,只前些日子忽然间被爷派到了这里,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直至瞧见了这座院子里头的光景,心中便隐隐有些猜疑,结果没想到,第二日果然瞧见了你——” 见春生缓缓地抬着眼,瞧着她。 莞碧只拉着她的手道着:“春生,你我原先算是一同在府里相伴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历来都懂,你与···你与爷的事儿我也算是一路瞧着走过来的,此番,我虽不知你现如今怎地复又回来了,原是不该劝你的,只是···哎,只是这两年爷也不容易,爷他···他这两年变化极大···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横竖你往后便知晓了,我知道,你定也是不容易的,只现如今既然回来了,横竖往后得一块儿过日子的,你可不要像以前那么犟了,爷他···其实爷这两年过得并不快活···” 莞碧说这话时,连连叹息。 春生垂着眼,便又想起这两次见到那沈毅堂时的情景,睫毛不由轻颤着。 半晌,只拍了拍莞碧的手,嘴里道着:“我知道了,莞碧姐姐···” 莞碧虽不知晓她与那沈毅堂的三年之约。 但是,她说的也没错,横竖这三年的时间她都得伺候着他,既然是她主动回来的,段然是不会在去与他闹的。 莞碧见春生神色淡然,言语间也不见任何愤然情绪,亦不像以前那般彷徨失措,便略微放下心来。 莞碧乃是去年配的人,但是依然留在了府里,许是因着她的缘故,她家那位现如今被沈家提拔,跟在沈毅堂手下当差,算是较为得力的。 莞碧的日子过的较为舒心,是以,这才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着她。 两人复又聊了一阵。 莞碧便又与她说道了一番现如今沈家的情形,大抵皆是一些内宅之事。 春生闻言只有些惊讶,几乎与她离去之时,无甚差别。 莞碧说沈毅堂几乎未曾踏入过内宅半步,只偶尔往那林姨娘屋子里坐坐···但是,整整两年光景,那林姨娘依然并无所处。 沈毅堂已年近三十了,依然无所出。 春生闻言,捏着拍着的手不觉有些紧。 期间,抽空去了一趟铺子里,得知了铺子那头也已经安稳了下来。 那边原先忽然间要涨价的,忽然间又恢复了原价,原先那因批误了事耽搁的上万两银子的订单,忽然间又被人给一次性订走了。 不仅如此,无论是首饰铺子还是绸缎铺子,这一连着好几天竟接了好些大府邸的单子,齐叔满上只乐开了花,只觉得前段时间那一段霉运总算是过去了,总算是迎来了新的运道。 春生见状,面上笑了笑,却是未置一词。 到了夕阳落下时,方回的静园。 却不想,一走进院子,便发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远远地便发觉大丫鬟菱兰候在了门外。 见着了她,菱兰忙迎了过来,只恭敬的朝着春生道着:“姑娘,您总算回来了,爷···爷在里头候着···” 春生听了一愣,微微停下了步子,只抬着眼朝着里头瞧去。 第199章 春生进屋时, 发现厅子里没人,倒是一眼便瞧见司竹正规规矩矩的候在了卧房门外。 司马竹瞧见了春生, 立马朝着她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只轻声的道了声:“姑娘。” 春生闻言,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只低声问着:“爷···在里头吧。” 司竹立马回着:“是的, 姑娘, 爷正在里头看书···” 春生双手交握在小腹前,微微握紧了下,复又抬眼往里头看了一眼, 犹豫了下, 便垂着眼朝着里头走去。 司竹立马替她将门推开了,将她迎了进去。 沈毅堂正坐在窗子前的摇椅上看书, 摇椅左侧设了一道梨花木矮几,上面置有一套茶具精致的茶具,上好的紫玉壶, 玲珑白玉杯,茶壶里还冒着热气。 换了一身墨绿色的常服,比头几回瞧见时穿的深紫色要显得轻便了许多,但是,这样浓烈的色泽,倒是显得沉寂,压抑了些, 只给人有种莫大的距离感。 正背对着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春生进屋时,也没有回头,自顾自的看着。 背影挺得很直,有些威严的味道。 与以往很是不同。 春生瞧了目光微闪。 见他未置一词,没有一丝反应,便也只装作没有瞧见,直接进去,走到了梳妆台前。 方才的菱兰很快便领着两名小丫鬟端着温水巾子进来伺候洗漱。 素素按着春生的喜好,重新寻了身素净轻便的衣裳伺候她换上,又接过巾子,打湿了拧干,将巾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春生自己拿着擦脸洁面,又洗了把手。 屋子里静悄悄的,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个动作放得极轻,便是连一惯活泼闹腾的素素瞧着这气氛,也是闭口不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整个屋子里,只听得到春生洗漱的声响。 春生洗漱完后,便见菱兰领着小丫鬟们退下了,一旁的司竹候在原处,朝窗子前的主子瞧了一眼,便又看着春生。 只小心翼翼地问着:“姑娘,厨房方才派人过来通传,说是晚膳已经备好了,可是要备膳?” 春生闻言,一时下意识的往那边瞧了一眼,便道着:“吩咐摆膳罢。” 司竹闻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儿,忙朝着春生福了福身子,道着:“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立马去厨房通传了。 屋子里便又彻底安静了下来。 素素往那边窗子处打探了一眼,只压低了声音冲着春生道着:“姑娘,今日累不累?素素帮你捏一捏肩吧···” 春生只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着:“不用了,待会儿便要用饭了···” 顿了顿,便又问着:“你今日定也累坏了吧?” 素素直摇着头道着:“不累,整日闷在府里才觉得累了,出去了我不知道多快活,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话音刚落,便忽然听闻一道大的声音响起。 春生与素素纷纷抬眼看过去。 便瞧见一直默不作声地那人忽然只将手中的书用力的扔在了一旁的几子上,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其实力道许是也并不太重,只是动作有些突然罢了。 春生与素素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止住了交谈。 素素微微缩了缩脖子。 春生倒是复又往那头瞧了一眼,见那人依旧背对着坐在了那里,一动未动,倒是微微抿了抿唇。 没过多久,外头司竹过来通报,说是已经摆好了晚膳了。 春生领着素素正要出去,顿了顿,只瞧见司竹有些为难的立在沈毅堂身后,一连紧张的唤了两道“爷”,也不见任何回应。 只有些束手无策的看着春生。 春生见状,犹豫了片刻,便缓缓地走了过去。 只见那人微微合着眼,一只手撑在太阳穴处,躺在摇椅上,似乎睡着了。 往日里风流不羁的面上此刻并无多少表情,原本那多情肆意的桃花眼合上了,此刻,只剩下刚毅如刀削般的轮廓,挺立的鼻翼,薄薄的唇。 这才发觉,原来沈毅堂竟是可以如此冷峻的。 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想起方才那番举动,只觉得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春生微微靠近了他一步,半晌,只试探般的探着手往他靠近,就在手将要接近他的面部时,她的手腕子猛地便被只大掌一把给握住了。 像是铁钳一样禁锢着,瞬间动弹不得。 只见原本紧紧闭合的双眼嗖地一下睁开了。 像是一把利剑似的,直直的朝着春生射来。 春生轻轻地挣扎了下。 他看了她一眼,便松开了。 春生微微咬着唇,淡淡的收回了手,置于腹前。 顿了顿,只朝着眼前的人淡淡的道着:“外头已经备好了晚膳,请爷过去用饭。” 沈毅堂只眯着眼看着她。 半晌,喉咙里淡淡的“嗯”了一声,面上并无多少表情。 随即,便又伸手揉了揉眉心。 眼睛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上停顿了片刻。 便从摇椅上站立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迈着步子往外走去。 春生盯着他的背影瞧了片刻,许久,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用膳席间,全程并无多话。 席上的菜色口味偏清淡,春生只垂着眼,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美德。 素素在一旁替她盛了一碗汤,春生接了安静的喝着,依着平日里的习惯,吃了一碗米饭,吃了些肉类及素菜。 她原先的胃口极小,但是这两年被林氏压着,倒是养成了些吃食方面的习惯,每一顿饭不在小口小口的挑着吃了,即便是胃口不好,也得强压着多用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似乎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这才举着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一时,相顾无言,倒也相安无事。 用完饭后,那沈毅堂便一言未发的去了书房。 一桌子菜并没有动过。 春生瞧着许多菜式都没有动过,便让素素分给院子里的人吃了。 卧房里。 春生立在床榻前发了会子呆。 瞧着床榻上铺着猩红的锦被,上头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一时便有些晃眼。 素素忙完了后,便过来了,瞧见春生立在床榻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想得微微有些出神。 素素便走了过去,替她铺开了被子,薄薄的锦被在床榻上散开来,素素一边收拾着,一边犹豫的春生问着:“姑娘···今夜···今夜那位秦公子亦是歇在这里么···” 一时快言快语的问完,便又有些后悔。 抬眼偷偷地瞧了一眼春生,见她神色不碍,素素抿了抿嘴,半晌,只便又忙转移着话题道着:“姑娘,不早了,我去吩咐人将水抬过来,您先沐浴罢···” 春生闻言,点了点头。 见素素转身便要去吩咐,春生忽而一把唤住了素素,沉吟了片刻,只对着她道着:“今夜你便搬去外头那间偏房吧,往后这里头不用你守夜了···” 素素闻言有些诧异。 半晌,只咬着唇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沈毅堂从书房回来的时候,春生恰好正在里头浴房沐浴。 素素在里头伺候着,司竹候在外头。 见沈毅堂回来了,立马恭敬的道着:“爷,姑娘正在沐浴。” 沈毅堂闻言微微一愣。 随即,便下意识的抬眼往一侧瞧去。 隔着一道屏风,隐隐约约能够瞧见热气缭绕,及若隐若现的身影。 春生只背对着坐在了浴桶里,露出一颗脑袋,及两点圆润的香肩。 浴桶里撒了些花瓣,是菱兰特意吩咐从园子里摘采回来的。 她觉得有种淡淡的清香,并不刺鼻,这几日便一直用着这些花瓣泡澡。 一听到外头司竹的声音,里头春生与素素分别顿了顿。 不多时,春生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沈毅堂就立在不远处,恰好转过了身子,一抬眼便瞧见春生穿着一身凌白里衣,披着满头青丝从里头走出来。 面上是脂粉未施,只许是泡着温水,小脸被熏得泛红。 而身子却早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含苞待放了。 尽管穿着一身略微宽松的里衣,却依然遮掩不住满身的芳华。 在沈毅堂的记忆中,春生是青涩而稚嫩的,然而这一刻,那眉眼,那容颜,那俨然已是妖娆、饱满的身段—— 沈毅堂面上面无无情,然而垂落在一侧的大掌,只用了的握紧了。 春生只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便接过一旁司竹递过来的薄披披在了身上,忙迈着步子越过他快速的往里去了。 沈毅堂回头看了她一眼,半晌,直径往浴房里去了。 待沈毅堂出来时,屋子里的丫鬟皆已经退下了。 屋子里静得很。 他抬眼四处瞧了一眼,四下无人。 待往里走了几步,只猛地瞧见那猩红的被褥下已是微微的隆起,被褥外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正安静的躺在了枕头上,背对着向里侧静静地躺着。 沈毅堂在原地立了片刻,便缓缓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第200章 却说春生侧躺着身子, 躺在了床榻里侧。 只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直到听到浴房里的水声小了些,便开始不自觉的僵直了身子。 那人似乎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 随即,便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往这头过来了。 步伐不快,却是有些沉。 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春生的心头。 直至察觉周身一暗,一道厚重的身板将投放到床榻处的光线给一把生生的遮挡住了, 头顶上笼罩一丝暗影。 春生轻咬着唇, 忙闭上了眼。 虽然,虽然早早的便做好了心里准备,早早的便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 任凭白日里面上装得如何云淡风轻地, 心中,还是勉不了心慌、紧张。 察觉人立在床榻边立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 兴许其实也不过片刻而已,便听到了宽衣解带的声音,细细碎碎的, 声响不大,却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春生的耳膜。 听到了脱了身上的衣裳,随手往地上一扔,随即,缓缓地掀开了被子,在春生身边躺了下来。 春生只紧紧地闭上了眼,咬紧了牙, 双手交握着紧紧的抱在了胸前。 只察觉到被子里钻进了一丝冰凉的气息。 被子被往外攥了一下。 随即,合上了。 然后。 然后,便再没有然后了。 平稳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了。 仿佛是仰躺着,面朝上。 春生卷缩在了里侧,而身后之人躺在了外侧,两人之间尚且还隔着一道距离。 春生面上微微一愣,不知这般过了多久,直至身后的呼吸变轻,变得平缓了,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身后之人仿佛已经睡着了。 春生有些诧异,只觉得意外。 她以为··· 她以为他费尽心思的将她逼回来,不就是为了—— 沈毅堂曾说过的,他说他无比贪恋着她的身子。 他曾在缠绵时,只咬着牙说过,他说她这一辈子都甭妄想离了他。 他要她这一辈子都要像那般一样,在他身下夜夜辗转承欢。 几乎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时日里,除了头一遭她遭了罪,躺在床榻上歇了些时日,其余的日子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日是放过她的。 便是小日子到访,亦是得紧紧地抱着她,痴缠着,只是没有进入而已。 他究竟是有多热衷那档子事儿,她是知晓的。 她以为,他此番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在踏入这座院子的第一步起,便已做好了准备。 她说过会伺候他的。 三年。 既然是她说亲自出口的,便不会反悔。 他若是想要她,她不会推拒。 却不想—— 春生只僵直了身子,像是一块木头似的,一动都没有动。 脑子里直有些乱,心中只有些复杂。 既然他不想要她,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弄来。 又或者? 他曾是那般骄傲的天子骄子,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他,然而春生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他避之不及,甚至设计摆脱了他。 他那般傲气的人,如何能够允许? 在春生的潜意识中,全然的皆是,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来折磨她,惩罚她,以解他心头只恨的。 可是,这样的,算是惩罚么? 春生只久久都无法合眼。 不知道这般过了多久,久到屋子里的灯盏里的蜡烛都将要燃尽了。 终将忍不住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春生偷偷地打量着眼前熟睡之人。 只见他安静的躺在一侧,原本那双冷岑的眼此刻已经合上了,少了白日里瞧见的那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压迫感,也少了前几次会面时的那样一副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凛冽的气场。 面部的表情好似要缓和了许多,原本刚毅冷硬的面部轮廓,也没有在绷着了,侧脸的曲线很完美。 其实沈毅堂的五官生得很俊美,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配上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可叫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 好似还是重逢后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不,应该说是人生第一次如此安静认真的这般观摩着他。 曾经的她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而现如今。 春生的目光,在他的面上寸寸游移着,最终落在了他那双薄薄的唇上。 世人皆说薄唇乃是薄情之人。 春生也曾一度这般认为,他的后院有那么多貌美花容的女子,无论是拥有绝色美貌的林姨娘,还是仪态万端的正房太太苏氏,好似,都遭受到了他的无情摒弃。 相好时,浓情蜜意,兴致淡了,便惨遭厌弃,被丢在了一旁,任凭其自生自灭。 尽管,是不曾缺衣短食,甚至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对于深宅后院中的女子们而言,无宠无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永远也逃脱不了的牢笼中似的,如此苟活着一辈子,与自生自灭又有什么区别? 春生不愿最终沦落成那般境地。 是以,她只想要逃。 然而,此刻,只将目光定定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里,曾无数次在她的唇上肆意流连过,甚至曾亲吻过、采摘过她身子的每一寸芳华。 春生不由自主的伸着手。 只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唇上探了过去。 然而,就在将要抚上去的前一瞬,只瞧见原本仰躺着的身子忽然间朝着春生这头翻了过来。 春生吓了一跳,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然后立马紧紧地闭上了眼。 只觉得那道伟岸雄浑的身子像是一座山似的,朝着她生生地倾倒而来。 然而过了许久,身子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压迫感传来。 春生悄悄地睁眼,随即,只瞧见一张放大的脸紧紧地挨着她,闭着眼,呼吸依旧安稳。 脸与脸中间只仅仅只隔着一根手指头的距离而已。 春生的心先是一紧,随即便又悄然的松了一口气儿。 幸好没有醒,她只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可是,随即,又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悉数地喷洒在她的面上,她的脖颈间。 春生的双目轻颤着,只觉得一股熟悉到令人心慌的气息像是一道潮水似的,不断向她涌来。 她忽而有些慌乱,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心慌意乱。 呆滞了片刻,只立马转过了身子。 只又立马侧身背对着躺了回去。 缩到了角落里,挨得远远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原本紧闭的双眼嗖地睁开了。 春生是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只觉得这一夜还真是难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睡梦里,有一双结实的臂膀缠了上来,像是一道生长了千年的藤蔓似的,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身子,令她有些难以呼吸。 就在她实在受不住了,只有些喘息地想要呼喊之时。 双眼一睁,忽然醒了过来。 这才发觉,天亮了,原来只是做梦而已。 春生只有些微愣着,双目盯着床盯上的帷幔。 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下意识的看向身侧,那里空空如也,床榻上只剩下了自己。 身侧的褥子上有浅浅凌乱地痕迹,就像昨日一样。 素素早就候在了屋子里,见春生醒来了,立马便吩咐人端了洗漱器具进来了,见春生眼下泛着一道乌青,便知昨夜定是未曾歇息好。 春生起来,只朝着四下看了一眼。 素素察言观色,只立即道着:“姑娘,秦公子他···他一早便起了,到院外练了拳便出了府···” 春生闻言轻轻地“嗯”了声,问了下时辰,这才知晓已经这么晚了,许久不曾起这样晚过了。 素素犹豫了一番,只朝着春生道着:“是秦公子,他吩咐着不让叫起的,我瞧姑娘睡得香,便听从了,这才没有唤您起来,姑娘现在肚子饿了罢,我去吩咐厨房摆饭吧···” 春生闻言倒是一愣,顿了顿,便又问着素素,“你说是他吩咐的?他可是还吩咐了什么不曾?” 素素只摇着头道着:“没有了,秦公子起后,我便预备进来查探,结果他便对我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不必’,出门前只自顾将门给合上了,我后头琢磨着应当是不必将你唤醒,直至他方才离了府,姑娘您这才醒来···” 春生静静地听着,双目微闪,想起昨晚的情景,脑海中闪现过一抹疑惑,半晌只对着素素道着:“好的,我知晓了,咱们用饭去吧···” 这么一连着过了好几日,与那沈毅堂皆是这般相处过来的,可谓是“相敬如宾”得紧。 直到这一日,府里忽然来了贵客,竟是那曾打过一回交道的端阳郡主,恰好那日春生预备出府一趟,便换了一身男装,在院子出口与她撞了个正着。 第201章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惊讶。 只瞧见那端阳郡主两眼冒光的瞧着春生, 半晌,只愣愣的唤着:“陈公子?” 春生未曾料到会在此处忽然间撞见郡主, 亦是有些诧异,忙与她行礼,嘴里道着:“在下见过郡主。” 一抬眼,只见那郡主瞪着一双目瞪口呆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模样天真可爱, 春生心中有些好感。 然而却又觉得她的眼神过于炙热,令她心中约莫有些尴尬。 她上回听闻郡主乃是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为了确保能够顺利的到长公主府邸取回首饰, 便耍了个心眼子, 扮作了男子扮相,并非有意欺瞒。 此时, 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见那郡主四下瞧了一眼,忙问着春生:“公子···如何在此?也是来寻我舅姥爷的么?” 春生又再一次听闻她唤那沈毅堂一声舅姥爷, 心中便又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再一次瞧向郡主时,心中竟会奇怪的图生出一种长辈的感觉? 闻言,顿了顿,对着那样一副天真烂漫的面容,实在有些道不出欺骗的话。 半晌,只斟酌着道着:“呃,在下暂时寄居在了沈兄府上···” “真的吗?” 端阳眼中闪着光, 听闻她就住在沈毅堂府上,一时有些激动。 随即,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喜色过于明显,脸便“蹭”地一下红了。 半晌,只有些忸怩的道着:“我是说,那很好,我舅老爷的府邸比较大,他这座私宅静院安静,环境又极好,整个京城都怕是寻不出一处要比得这里头来得清闲幽静了,非常适合居住,公子···公子尚且可久居于此···” 春生闻言,便朝着郡主笑了笑。 一时想起自个预备外出,便忙告知郡主那沈毅堂暂且不在府里,而自个尚且须得外出一趟。 郡主忙道着:“公子还请随意,不用顾忌我,这里我常来,熟得紧···” 春生闻言,便忙与郡主告辞。 待走出了院子,只觉得心中缓缓地嘘了一口气。 又见郡主还一直立在了原地,往着她这头瞧着,心中觉得颇有些怪异。 出去了约莫半日,到了午膳时分,方归。 却不想,恰好在静园宅门口,遇到了同时归来的沈毅堂。 春生乃是乘坐的马车,马车一停,便听到了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她挑开帘子一瞧,便瞧见了一行四五个驾马的男子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便是那沈毅堂。 只见他头发高高束起,冠着金属冠,身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肩后披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袍子,气度凌云,气势威严,正动作利落的从马身上翻身下来。 似乎注意到了她们这辆马车,随即,只眯着眼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许是因着她的这幅扮相,只觉得那神色幽暗了几分。 两人对视了片刻。 随即,春生只将马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顿了片刻,这才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 那头,候在门口的小厮早就迎了上前,恭敬的牵过主子手中的马绳。 春生一下马车,便瞧见他立在了原处,身后跟着杨大、杨二两人,还有两名陌生的男子,未曾见过的,瞧着那彪形大汉,该是些武人。 杨大杨二见到春生纷纷惊讶不已,尽管是一身男子装扮,但是很显然的,似乎已经认出她来了。 呆愣了片刻,只纷纷朝着春生招呼着:“姑娘——” 春生见着了他们二人倒不觉得惊讶。 以往在沈家,虽并不深交,他二人乃是那沈毅堂跟前的亲信,倒是时常能够见着,且因着那香桃的缘故,对那杨大尚且并不陌生。 便冲着他们二人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 随即,只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往这头扫了过来。 杨大杨二脸上顿时面上一紧,只纷纷将视线从春生身上移开了。 春生一愣,再次转眼,便瞧见那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往府里去了。 春生捏了捏手中的扇子,几不可闻的瘪了瘪嘴。 末了,只不紧不慢地跟着,亦是随着进去了。 一进府,管家便立马迎了上来,只朝着沈毅堂小声禀告着郡主来了。 春生闻言,微微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这位郡主竟然还在。 瞧见那沈毅堂步伐未停,直接大步往那院子那个方向去了,他的步子大又快,春生渐渐地有些跟不上,所幸放慢了脚步,懒得追随他。 却不想,走了一阵,经过竹林处,便又瞧见了他的身影,只背对着她,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一只手搁在了腰间,立在了竹林中的小径上,驻足。 因他的身形过高,两旁的细竹微微遮挡了他的身影,只觉得半隐没在竹林中似的。 见她跟了上来,便又一言不发的往里走。 春生有些诧异,莫非是在等她不成? 一直到了院子里,进了厅子,便见那郡主坐在了侧厅的贵妃榻上歪着,榻上设有一道小几,上头摆放了一应茶具,果子点心。 端阳郡主手中抱着个软枕,大大咧咧的趴在贵妃榻一头,百无聊赖的瞧着窗外的景致了。 莞碧亲自在一旁伺候着。 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端阳立马惊醒,忙转过了头,便见那沈毅堂正从正厅里进来。 端阳忙规规矩矩的坐好,见了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只忙笑弯了眼道着:“舅姥爷,你回来了,可是叫我好等。” 说这话时,亮晶晶的双眼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往后瞄着。 果然不多时,便瞧见春生紧随着进来了。 端阳便立马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复又朝着身后的春生笑了笑,嘴里轻轻地唤了声:“陈公子。” 春生只忙朝着郡主点了点头。 想要进去卧房换衣裳,一时,瞧见郡主在场,便觉得有些不妥。 一来自个目前尚且是名男子装扮,这二来么,难不成换回姑娘装扮,堂而皇之的告知她,她乃是这沈毅堂的被安置在此的外室么? 总归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了片刻,所幸只立在了原处,未动。 却见那沈毅堂的目光在端阳面上审视了片刻,半晌,只冷声道着:“你来做什么?” 边说着,边往里走。 有丫鬟递来用温水打湿了的巾子,沈毅堂便顺手接了,擦了脸。 一转身,便见春生亦是立在了屋子里,未见与往日那般,一溜烟的便离去了。 顿了顿,沈毅堂便在一旁的太师椅子坐下了。 一旁的莞碧立马端了杯茶过来,道着:“爷吃茶。” 又忙朝着沈毅堂道着:“郡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完这话,便又给春生上了一杯茶,招呼春生坐下。 沈毅堂见春生坐在了一旁,面色顿了顿,只端着手中的茶吃了一口,视线却并未往春生那边瞧去,反而一转,便复又将视线落在了端阳身上。 目光已没有了方才那样岑冷。 端阳见沈毅堂面色缓和,便大着胆子,自顾寻了沈毅堂跟前的椅子,就坐在了他的身侧。 面上含笑着道:“舅姥爷可是个大忙人,可叫端阳好等···” 说到这里,只抬眼悄悄地往对面的春生瞧了一眼,只忽然间冲着春生眨了眨眼,。 便又重新看向对着沈毅堂道着:“舅姥爷说过的话可还作不作数?我今日可是要过来找舅姥爷兑现承诺的!” 语气中带着丝丝皎洁。 沈毅堂闻言,微微抬着眼,看着她,只皱着眉问她:“何承诺?” 端阳见他面带疑惑,只忙急急得道着:“舅姥爷可是要反悔不曾?那端阳可是不依呢,是舅姥爷自个应下端阳在先的,君子一言,如何能悔之?我可不依,反正今日我是赖定了,我可是发了话的,欧阳先生的那一副‘百骏图’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的,还望舅姥爷帮端阳一把!” 沈毅堂微微眯着眼,漫不经心的问着:“如何帮?” 端阳闻言,只微微红着脸,似有些难以启齿,话语一时支支吾吾的,显然,她并非是这般忸怩的性子,支吾了两声,所幸咬着眼,明言着:“自然是替端阳买下了。” 话说开了,反倒是容易了,只有些理直气壮地道着:“这可还是舅姥爷承诺端阳在先的,舅姥爷上回不是说了么,只要我将那套宝石首饰归还于你,你便承诺我,往后但凡瞧上了什么,只管来寻你便是了,这才说完没几日,舅姥爷便不认账了么?” 沈毅堂听到端阳提及到了“红宝石首饰”,便抬着眼看向了她,微微沉吟了片刻,这才不动声色的问着:“我何时说的?” 端阳闻言,便又有些得意的道着:“舅姥爷可别想要试图赖账,我可是有证人的。” 说到这里,只抬眼看着对面的春生道着:“陈公子,你说对不对,你可会我作证的对不对。” 便伸手指着对面的春生理直气壮的对着沈毅堂道着:“可不就是舅姥爷委托陈公子去府里取回那套红宝石首饰时承诺于我的么?舅姥爷委托陈公子带话给我,说只要我忍痛割爱将那首饰归还与你,往后但凡我瞧上了什么只管来寻你便是了,这可是当时的原话,甭想要反悔。” 说着,便又笑眯眯的冲着春生道着:“公子当时便是这般说的,对不对?” 端阳话音刚落,春生便见一道犀利的视线直勾勾的朝着她射来。 第202章 春生一时愣住。 当初不过是被他逼得愤愤不平, 这才一时起了些小心思,想要小小的反击恶心一下他的, 却不想竟然搬起了石头,砸到了自个的脚。 春生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那端阳郡主竟然会当着她的面,还拉着她当证人来行此事。 只觉得一道锋利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她瞧着。 手中的扇子被她一把捏得变了形。 春生只不敢抬眼,心中只有些七上八下的。 见那端阳郡主还巴巴的瞧着她, 春生心中有些欲哭无泪。 半晌, 只咬着牙,朝着端阳点着头道着:“自然,在下···在下自然是乐意替郡主作证的。” 说到这里, 只硬着头皮看向对面的沈毅堂, 却是并不敢看他的眼。 只胡乱盯着他下巴的位置,含糊道着:“既然是···是沈兄承诺在先, 还是···还是莫要食言的好···” 面上瞧着四平八稳的,心里却是快要哭了。 只觉得那道视线一直紧锁在她的面上,许久都未曾离去。 春生说完, 便见那端阳郡主只得意洋洋的朝着沈毅堂道着:“看吧,舅姥爷,您可是长辈,怎能糊弄端阳,您若是耍赖,还不得让陈公子笑话死呢···” 说到这里,还朝着春生眨了眨眼, 似是感激,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然而春生却觉得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了。 沈毅堂闻言,微微思索了片刻,便大抵猜测到是怎么回事了,见端阳巴巴的瞧着她,又抬眼往对面扫了一眼,许久,这才淡淡地道着:“只此一回。” 竟是默许同意了。 端阳闻言,面上顿时一喜,忙巴巴点头。 而对面的春生闻言,却只觉得有些诧异连连。 只下意识地抬眼,却与那道淡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春生忙不迭移开了眼。 端阳留在静园用了午膳后。 沈毅堂便直接吩咐着外头的杨大,道着:“派人将郡主送回长公主府。” 顿了顿,又毫不留情的吩咐着:“吩咐下去,往后未得允许,不准郡主踏入静园半步。” 一时说完,只见一旁的端阳闻言小脸呆了呆,只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多时,便被请了下去。 整个屋子彻底地静了下来。 春生见郡主只难以相信似的被当场“赶”了出了静园,便觉得脖子一缩。 郡主前脚刚被送走,春生后脚便立马起了身,回了里头的卧房里。 洗漱完,又换回了一身轻便些的衣裳,春生仍觉得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 那沈毅堂向来是个瑕疵必报的性子,如今明显是在老虎屁股上拔了毛,若说按着他以往的做派,怕是早就被他给“碎尸万段”了罢。 然而,这一遭,其实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真正令春生心慌的,其实,乃是—— 她这一连着搬来静园有好几日了,若是他怒火冲天的冲着她发火发怒,或者更有甚者便是冲着她发泄下,许是心中都会觉得松懈一口气的。 然而,却并没有。 一直相安无事。 然而,越是这般相安无事,才越会叫人心中彷徨,一个人在如何变化,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沈毅堂虽瞧着冷漠暴敛了许多,然而,几日下来,其实春生却始终觉得,还是曾经的那个熟悉的他,不过是方式不同罢了。 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折磨着她罢了。 春生躺在床榻上,想着这几日与那沈毅堂奇怪的相处方式,一时,便又想到着今日里收到的那一封信。 从元陵寄来的,只说二伯的事儿沈家已经不计较了,但是不知缘何,人却依然收押在牢中,还未被放出来,衙门说辞含糊不清,一时便又投奔无门,这才立即又写了信过来,寻求三房的帮助。 春生心中便有些复杂。 一时,胡乱想着,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向来是午歇的习惯的,许是,这几夜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歇,便睡得有些沉。 待醒时,便发觉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春生一睁眼,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干,只轻声的唤了一声:“素素···” 话音一出口,便觉得嗓子有些哑。 一动,便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儿,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发冷汗,手脚有些冰凉,人有些恶心犯晕。 春生只含含糊糊的道了声:“水···” 身子往后靠着,便微微一紧。 只觉得躺到了一个结实宽阔的怀中,这才发觉腰身被一道结实的臂膀给箍住了。 春生吃了一惊,只彻底的醒悟了过来。 她觉得身子酸痛不已,小腹不断地往下坠,又察觉身下亵裤上有些粘稠,按着以往的习性,便知该是小日子来了。 小日子来的头一日,乃是每月最难熬的一日,腹痛不已。 春生觉得浑身只有些难受,可是,此刻却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原来沈毅堂此番亦是睡着了,睡得极沉,好像还是这两年以来,睡得最深的一回。 头几夜,不知为何,仍是有些不真实,夜夜睁着眼,合不了眼,就那般睁着眼瞧着,直到了天明。 眼下一进来,便见人睡着了,只试探着将人轻轻地揽在了怀里。 这才觉得似乎悬空了那么久的心,才算落了地,不过那么片刻,沈毅堂便也随着熟睡了过去。 外头伺候的见两人睡的安稳,便无一人前来打扰。 此番春生一连着出声,这沈毅堂方才惊醒,意识尚且未曾全然清明,还带着些许熟睡过后的惺忪,只下意识的将头往温暖之处埋了埋,一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暖香。 沈毅堂整个身子顿时一紧,双眼一睁,便立马清醒了过来。 两人均已经清醒了。 只紧搂着。 许久,都未曾动一下。 春生只觉得有熟悉的气息不断往她的脖颈里喷洒着,有些热,有些痒,有些令人心慌。 春生双目微闪着,心跳得有些快。 空气中涌动着难言的气息。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便觉得紧箍在她腰身的臂膀总算是松开了。 沈毅堂掀开被子起来,撩开幔帐走到了出去,春生原以为他是要起了,可是,不到片刻,便又觉得返了回来。 一只手探了过来。 屋子里有些暗,介于灰黑之间,依稀能够瞧见晃动影子,春生微微回过头来,便瞧见那沈毅堂侧坐在了床榻上,端了杯茶递了过来。 春生一愣,双目微闪着,只有些费力的支起了身子,伸手去接,可是杯子却是纹丝不动,被握得稳稳的,她根本接不过来。 春生微怔,随即抬眼往黑暗中瞧了一眼,却只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顿了片刻,手中只用力的抓紧了被单,春生慢慢的低着头,嘴朝着杯子凑了过去,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慢慢的饮了下去。 喉咙里被水淌过,只觉得稍微舒适了些。 春生犹豫了番,许久,只朝着他的沙哑的道了声:“谢谢···” 片刻后,便听到了一道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沈毅堂便又下了床,只低声喊了一声,吩咐人进来点灯。 外头素素与司竹一直候在了外头,一听吩咐,立马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此时,那沈毅堂已经自行将身上的外衫穿好了,司竹手中提着温水,立马沏了杯茶给他递了过去。 而素素自然是立马前去伺候春生,走到床榻前,却见春生卷缩着身子躺在了里侧,被子被她用双腿用力夹紧了,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 “姑娘,您怎么啦——” 素素一时瞧了,便有些心急,忙探着手前去摸着摸春生的身子,摸她的脸,只觉得所到之处,全是一片冷凉。 素素服侍春生两年,对于她的情况自是了解,算了日子,晓得怕是来了小日子了,可是每每瞧着她疼成这幅模样,仍是勉不了心疼,只忙安抚着:“姑娘,您忍着些,素素马上前去煎药——” 说着忙将被子替春生盖好了。 却说这边沈毅堂听到素素的话,一时回过头,只见方才还好好地起来喝了水的人此刻只卷缩着身子缩到了床榻最里头,只将脑袋埋在了软枕里,身子微微发着抖,似是一副痛苦的模样。 沈毅样双眼一紧,只将手中的茶杯立马扔了,五作三步立马走了过去。 素素被他用力一扯,只差点没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步子被他扯了一个踉跄,还在身后的司竹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一抬眼,便见那沈毅堂鞋走没脱,直接跃到了床榻上,将里头的春生一把紧搂着,只脸色变得有些吓人,双眼里头仿佛将要喷火了。 只绷着一张脸,朝着床榻边的司竹一字一句阴狠道着:“还立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派人请大夫——” 司竹被沈毅堂那道阴霾般的眼神吓得身子发颤,只抖着嗓子,故作镇定的道着:“是···是···奴婢···马上就去···” 手中还端着个茶壶,就那般跑了出去。 第203章 春生小腹内是钻心的疼痛, 全身冰凉,直冒冷汗。 其实, 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痛,就是觉得腹内不断的下坠,生生的扯着疼,身子都直不起来了,整个人无一处安好之处。 每月都得经历过这么一遭, 其实, 她也已经习惯了。 看过不少大夫,只说这是体虚,血气不足, 吃了许多药, 也未见起到啥作用。 林氏每每想着法子给她滋补。 其实,她的身子原先较弱, 现如今身子已经结实许多了,就是这每月小日子初来时腹痛的毛病始终治愈不了。 显然要比旁人的严重许多。 以往在沈家时会有些,但也没有现如今这般严重。 春生只咬着牙。 见那沈毅堂面上的青筋都将要爆出来了, 嘴上不说,心中明显还是有些担忧着她。 心中只有些复杂。 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腹痛的实在是说不出来。 被他紧搂着,搂在了怀里,只觉得被箍得有些难受。 末了,想要调整下姿势。 可是,却是那样熟悉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石青的心中不由有些恍惚。 他见她面色苍白,有些难受,不由抿紧了唇。 面上微微绷紧了。 又见她在他的怀里卷缩着身子,显得有些痛苦。 沈毅堂不由绷紧了腮帮子,脸上冷岑的气息越发强烈,令人丝毫不敢靠近。 许久,却见春生手指只费力的抓紧了他身上的衣裳,嘴里有些艰难的低声道着:“不···不用请大夫,我···这是老毛病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头素素已经快速的寻了身干净的素白里衣,及月事带拿了过来,手中还端了一杯热茶。 素素见那沈毅堂再场,一时,有些犹豫。 半晌,只咬着牙冲着他道着:“公子,莫要担忧,姑娘这是···这是···奴婢待会儿去煎副药伺候姑娘服下,晚上睡上一晚便会好些了···”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便又继续道着:“可否请公子回避一二,容奴婢伺候姑娘···换衣裳!” 素素并不知沈毅堂的真实身份,这里是沈毅堂的私宅,他对外化名秦昇,其实静园里的下人们大抵皆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的,不过,既然主子这般宣扬,便一直随着这般称呼。 是以,素素并不知其真实身份。 且她又不是这静园的奴才。 自家姑娘虽··· 却又并非他的妾氏,她便客气而疏离的唤他一声公子。 因沈毅堂气场强大,又喜怒无形,便是连向来伶俐素素对他都有几分忌惮害怕。 沈毅堂听了素素的话,微微一怔。 半晌,只眯着眼看了素素一眼,见她面上微微躲闪,便又低着头去瞧春生。 似乎,猜测到了是怎么回事了。 他原本便是风月老手,经历过不少的女人,关于女子的这些身子骨习性多少知道一些。 且当年春生每月那几日,亦是显得虚弱无力得紧,他甚至还替她换过衣裳换过··· 只没有想到,月事来了,竟然会这般严重。 他还以为是生了什么重病。 思及至此,面上倒是微缓。 半晌,便又拧着眉,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道着:“这里交给我,你去煎药——” 素素闻言,微微一愣,面上有几分犹豫,又抬眼看了春生一眼,只见自己姑娘被他紧搂在了怀里,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 素素双目微闪,许久,这才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只将手中的衣裳还有些月事物件搁在了床榻一角,又将手中的那杯温水递给了他。 嘴角补充着:“姑娘喜欢喝些热茶,会要舒坦一些···” 沈毅堂接了,低声“嗯”了声。 素素看了一眼,这才到柜子里寻了一副药拿去外头煎了。 临走前,还一直往里头看了又看,似乎,仍有几分不放心。 素素走后,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沈毅堂只低着头,将手中的的热茶喂春生吃了,便又将她身子放下,放到了床榻上躺好,随手将备好的衣裳来了过来。 做着这些,动作并不觉得生涩,反倒是有条不紊,非常顺手。 皆是曾经做过的。 一时,掀开了被子,见春生的亵裤上已经染上了一大片鲜红,沈毅堂的身子不由一顿,眼中微暗。 唇抿紧了。 许久,这才探着手过去,替她解衣裳。 春生只微微闭着眼,咬紧了唇。 身子有些不舒服,可是,所有的疼痛,仿佛都抵不过眼前的这才不自在。 只觉得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脑子里始终有些不大自在。 就在他替她换好了亵衣,伸手要去替她褪下亵裤的时候,春生忙一把将他的手拦住了。 只忍着痛,双眼躲闪着,嘴里小声道着:“我···已经好些了,我···我自己来罢···” 手下却是一顿。 只觉得他绕过了她的手,便又自顾自地继续着下面的动作。 替她褪了亵裤,又取了用温水打湿的巾子替她擦拭,有条不紊地替她将一切都换好了。 只全程皆是一言未发。 春生只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不敢抬起。 沈毅堂替春生换好衣裳后,又替她将被子盖好了,见她背对着他侧躺着,他知道她性子向来羞涩,立在床榻前看了一会儿,这才对着外头唤了声。 很快,菱兰便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 沈毅堂吩咐道:“去吩咐厨房备些清淡些的粥类及汤食过来,再吩咐厨房备些热水过来···”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便复又低声吩咐着:“去瞧瞧厨房的药熬好了没,熬好了与晚膳一并备好了送进来···” 菱兰立马应下,闻言,偷偷往里头看了一眼,便领着差事儿去办了。 很快,厨房便送吃食过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 沈毅堂饥肠辘辘,却是先喂了春生喝了些汤,又吃了些粥类。 春生有些吃不下,他却是一口一口的强行往她嘴里塞着。 只见他举着勺子,冷着脸便又舀着一勺粥递了过来。 许是,他的面上并非如何和善,春生瞧了有些微微发憷。 只垂着双目,不敢看他的眼,他递过来了,只得强自张嘴一口一口的吃下了。 直到吃了一碗汤,大半碗粥,实在是如何都吃不下了,只将脑袋歪过去了。 他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作罢。 春生见他将手中的碗给了一旁的素素,微微抬着眼,只见那沈毅堂绷着一张脸,面上依旧是一副千年寒冰似的冷漠。 明明还是关心着她,甚至亲自伺候着她。 可是,全程下来,依旧是一言未发,面上甚至依旧面无表情。 春生瞧着便有些微微发憷,可是,更多的却是止不住的酸涩。 她并非不是不知道沈毅堂对她的情意。 毕竟,他待她的好,她多少还是看在了眼里的,尽管,最初,这一切并非是她想要的。 只是,一个男人的情意,又尚且能够维持多久呢。 再一次重逢,她见他待她如此冷漠疏离,起先还有些猜疑,只以为···那些情意其实已经悉数消散了,这般逼迫着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着她忤逆了他,挑战了他的权威,挑战了他高高在上的骄傲罢了。 他势必是要追究、报复到底的。 可是,现在看来,分明还是··· 春生心中有些复杂,又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只不断地对着自己道着,说好了三年,便是三年,只要过了三年,她便可以彻底全身而退了。 他有端庄贤惠的妻子,有美貌绝色的娇妾,哪里又有适合她的位置,凭着她的骄傲,若陷入那如同牢笼般的高门后院中,这往后漫漫一生,又如何能够安放呢? 春生只微微闭紧了眼,重新回到被子里躺好了。 沈毅堂见她用了不少,又躺下了,自个这才去用饭,就摆在了卧房里。 他用饭的速度比较快,许是有些饿了,倒是吃了不少,又将她尚且未曾用完的汤,及粥类悉数吃完了。 用完饭后。 素素便将熬好的药又喂着春生喝下来。 春生吃了不少,胃里有些饱,只觉得比先前要舒缓了许多,渐渐地,只觉得眼皮有些沉,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过了去。 期间,大夫过来替春生诊了脉,她都尚且不知晓。 晚上,沈毅堂洗漱完后,见她睡着了,只睡得并不安稳,他伸手往她衣裳里探了探,只觉得后背在冒汗,一顿,面色微沉,便要去起身为她擦拭。 可是才将要起身,忽而觉得自个的臂膀被人一把给抱在了怀里,沈毅堂一低头,便瞧见春生睡得迷迷糊糊的,闭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 沈毅堂凑过去一听,只听到她的嘴里不停的唤着:“爷···” 沈毅堂面色一愣,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人认为:情到深处,**并非首要的了,反而是两人彼此间的磨合才是第一步。 在相爱,在熟悉的人,两年未见,性子都变了,总归得要一个过程的。 所以,没有选择一见面便情绪爆发,而是慢慢的变得炙热··· 第204章 春生以往每月这一日整晚几乎都无法安然入睡, 每每总是得翻来覆去,变幻着各种姿势, 有时候疼起来,恨不得将要在床榻上乱滚起来才好。 夜里总得醒来好几回,严重的时候,有时彻夜都合不了眼。 这一晚不知是被强压着吃了许多食物还是如何,只觉得胃中饱饱的。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 只觉得身旁有一道暖暖的火炉紧紧地围绕着她, 手脚好似都开始慢慢的热乎了起来。 又觉得仿似有只大掌贴在了她的小腹处,时时替她按压,轻揉着, 便觉得疼痛好像没有那般强烈了。 那大掌一停, 她便又开始难受得直皱起了眉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什么。 直到那温暖的大掌复又贴了上来, 眉间皱起的那一片这才缓缓地舒展开来。 不多时,便又安稳的睡了过去。 沈毅堂这一整晚几乎都没有怎么合眼,直至窗外隐隐有了丝灰白, 怀中的人已经似乎已经无碍了,彻底睡熟了过去,这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盯着春生渐渐恢复了血色的脸,心中一松,这才觉得悬了整夜的心开始松懈了下来。 一时,见她合着眼,似乎睡得香甜, 小嘴微微轻启着,一副待君采摘的模样,只是,许是因着失血的缘故,气血不足,唇上不如以往那般红润饱满。 沈毅堂见状,只低着头慢慢地靠了过去,唇缓缓地,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地凑了过去。 四片薄唇,轻轻的贴着。 沈毅堂的唇有些微微轻颤着。 他睁着眼看着她,差不多将要三年的时光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凝视,接触着。 只觉得心有些疼。 心在颤抖。 不知是不是等待得过于久了,便是到了现如今,人都已经在怀中了,都好多天过去了,心中那股绝望还隐隐盘踞于心,久久都无法消散。 心中堵得慌,又隐隐有些怒意,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混合在一起,汇聚成一道道难言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只觉得无处宣泄。 直到了现如今,到了眼下,怀中是一片温香软玉,鼻尖是熟悉的撩人气息,唇上是温软香糯的触感,仿佛才真的开始察觉到失而复得的感觉。 沈毅堂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酸涩。 说不出来的感觉,难言的复杂。 许久,这才轻轻地闭上了眼,只伸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春生的脸,加深了唇上的动作。 直到怀中的人儿嘤咛出声,含含糊糊地呜咽了起来,沈毅堂这才强忍着止住了动作。 一抬头,只见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已经变得一片水润嫣红了,这才凑过去,只凑在唇上耳边咬牙低声道着:“这一回,休想要在逃了——” 说完,只将下滑的被子往上拉扯着,替唇上盖好了,这才搂着人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乎是一闭眼,便已睡着了。 待到了第二日一早,春生率先醒来的,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从昨日晌午一直觉得到现在,除了昨夜掌灯时分醒了被换了衣裳用了饭后,便一直没怎么醒。 这一觉着实冗长。 以至于初醒时还有头还有些沉,不由抬着头去揉眉心,一睁眼,动作倒是一缓,只见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沈毅堂睡得极沉。 昨晚的一幕幕轮番着在脑海中浮现,他为她换衣裳,喂她用饭的画面,便是晚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其实只有些感觉的,她以为是做梦,可是醒了便知究竟是怎样的梦才会那般真实啊! 春生默默地盯着瞧了会儿,复又躺着回去睡了会儿。 见那沈毅堂睡得熟,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便也随着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直至纱帐外头时不时有人过来查看,方知时日应当不早了。 又见那人是莞碧,只候在了床榻外头,似乎是有些什么要紧的事儿。 春生便立马起了。 昨夜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来了小日子,身上有些黏糊,便轻轻地将腰间的长臂从她身上挪了下来,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弯着腰立在床榻前替他将被子合好了,又立在床榻前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经过了头一夜,身子便已经好了,有些虚弱,却不在疼痛了。 一转身,便见莞碧便取了件外衣给她披上了。 春生披着衣裳,领着莞碧往外走着,见莞碧面上带着些焦急,便忙放低了声音问着:“莞碧姐姐,是有何要事不成?” 莞碧闻言,只忙朝着里头瞧了一眼,对着春生如实道着:“是外头杨大大早上的一连着来了好几回了,瞧着他面上似乎是有些焦急,一连来催着我好几遭了,只让我帮着进来查探看爷醒了不曾,好像是有些要紧的急事要寻爷似的···” 春生闻言往里头床榻上瞧了一眼,嘴里只道着:“他···睡得有些沉···” 顿了顿,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又道着:“劳烦姐姐将杨大唤到前厅里候着吧,我换好衣裳先去问问,看乃是何事儿···” 莞碧闻言,只忙点着头道着:“好,那我先去安排。”说到这里,便又看着春生道着:“姑娘要不要先沐浴一番,热水皆已经备好了···” 春生身上确实是有些难受,便沐浴洗漱了一番,方才换好了衣裳出去。 杨大已早早的候在了厅子里了。 春生一出来,杨大便立马朝着她唤了一声:“春生姑娘。” 春生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便直接道着:“沈毅堂他昨夜身子有些不适,早起才刚睡着,事情紧不紧急,可否在等上一个时辰···” 杨大闻言,面上表情有几分犹豫,看了春生一眼,半晌,这才道着:“回姑娘的话,乃是···乃是沈府派人过来寻爷,说是···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召唤,方才有人过来通报,说···说太太待会儿会亲自过来寻爷,要···要等着爷一道入宫呢!” 顿了顿,便又补充了一句:“这会儿···怕是将要到了···” 杨大话音刚落,春生面上不由一愣,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微微失神。 一旁的莞碧见状,不由瞪了样大一眼,心道这杨大真乃是个实心眼,有时候说起话来还真是不懂得拐弯。 见春生面上微微失神,正准备对着春生安慰几句。 却见春生忽而冲着杨大点了点头,随即,嘴里淡淡地道着:“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将人唤醒了···” 春生进了卧房,走到了床榻前,只将床榻外的帷幔轻轻的掀开,挂在了两旁的银钩上。 白日的光线照射了进去。 春生还未来来得及唤,人便已经醒了。 沈毅堂只伸着手微微挡住了视线,半晌,只微微眯着眼,便瞧见春生立在窗前,正静静地瞧着他。 他的视线在春生身上打量了一遭,见她整个人已经清爽利索些了。 便强自移开了视线,也不去看她。 自个掀开被子便起了。 一旁早早便有人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准备好了,沈毅堂素来没有要人伺候穿戴的习惯,是以,众人历来皆只将需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备好便行了。 只这日,瞧着那沈毅堂立在床榻前未见动手,候在一侧的菱兰又转眼瞧了立在一旁同样一动未动的春生。 半晌,只犹豫着,试探着朝着那沈毅堂开口道着:“爷,奴婢伺候您更衣罢···” 菱兰说完正欲上前,却见那沈毅堂似乎往她身前的春生瞧了一眼,便又一言不发的取了衣裳,自个穿戴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板着一张脸,面色不虞。 菱兰便立马止住了步子。 春生只权当做没有瞧见,她前两日伺候过那沈毅堂更衣两回,只这一日,如何都不想伺候。 越过那人,朝着外头走去,走之前,只抬眼看了一侧的菱兰一眼。 只将走了没几步,便瞧见莞碧立在了门口,有几分犹豫的朝着里头禀告着:“爷,太太···太太过来了,这会子就在厅子里候着,太太命奴婢前来禀告爷——” 莞碧话音将落,便见那沈毅堂更衣的手微微一顿。 立马抬着眼,看向不远处的春生。 只见春生已经不发一语的走到了窗前,正立在了窗子前,往外瞧着,听了莞碧的禀告,没有一丝反应,神色淡然得紧。 沈毅堂瞧着微微抿着唇,只朝着莞碧淡淡地“嗯”了一声,仍是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 末了,穿戴完毕后,只往窗子处瞧了一眼,薄薄的唇,微不可察的蠕动了下,便又一言不发的直接踏着步子出去了。 菱兰将沈毅堂换下来的衣裳抱着随着一同出去了。 倒是待人走后,莞碧进了屋子,留在了屋子里陪着春生说话。 第205章 往后若是要加更,加更的那章我就不放防盗章,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沈毅堂一出来, 便瞧见那苏媚初正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袭玫红色云霏妆花缎织彩锦衣, 下罩着百花飞蝶锦裙,头戴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手上佩戴的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御尊黑水晶玉镯,一身穿戴虽简却贵不可言。 身后思柳、心柳两个各自侍奉一侧,下头还候着两名跑腿的小丫鬟。 司竹及院子原本的几个丫鬟正在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奉茶。 一眼瞧去, 只见屋子里满满当当的皆是人。 沈毅堂步子不由一停, 只眯着眼,看了那苏媚初一眼微微蹙眉,随即面无表情的沉声问着:“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苏媚初见了那沈毅堂面色似有不虞, 倒也丝毫不见恼意。 面色同样淡淡的道着:“今日宫中贵妃娘娘派人前来召唤, 命你我即刻入宫,我瞧着时辰不早了, 以免耽搁了入宫的时辰,令娘娘久等便不好了,这才特意绕了道过来的, 等着与爷一道入宫——” 苏媚初说这话时,面色淡然,说完,只端着茶放到嘴里吃了一口,便无多话了。 沈毅堂听闻宫中召唤,沉吟了派片刻,便见那苏媚初将手中的茶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心柳, 淡淡的问着:“爷,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不知爷那边是否已经妥当了不曾,娘娘传话说命咱们二人在宫中用午膳,去晚了,怕是不妥。” 苏媚初话音将落。 便见外头素素亲手端着一碗药膳进来了,后头还跟随着一名小丫鬟,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托着一罐冒着热气的药膳,及两小碟精致的点心。 走到厅子里,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阵仗,一时,忙止住了步子。 素素面上诧异,一抬眼便瞧见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年轻的贵妇,一时,联想到春生这段时日的近况,心中顿时涌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莫非此人—— 顿时,心中一紧。 沈毅堂见素素端着吃食进来,便知定是特意为春生准备的,见素素立在门口,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下,看了她一眼,沈毅堂便对着素素道着:“送进去罢···” 素素看了他一眼,又睁着眼看了端坐在那里的苏氏一眼,眼中微闪,随即,也不见对那沈毅堂回礼,直接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越过了他,往里头卧房去了。 倒是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经过那沈毅堂身边时,紧张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子,这才赶紧提着步子跟上了素素一同往里头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沈毅堂面色并不异样。 倒是那头苏媚初及身后的思柳、心柳瞧了,心中微微诧异。 苏媚初抬着眼,往里头卧房方向瞧了一眼,握着帕子的手轻轻地捏紧了一下,眼中若有所思。 却说在这卧房里头,春生立在了窗子前站了许久,外头厅子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来,不过,却听不大真切,不过,猜想得到该是有不小的阵仗吧。 莞碧站在春生身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即,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瞧去,外头摆放了许多盆栽,还有些奇花异草,景致不错,便是连着这些,也是照搬着原先元陵那斗春院里头的摆设,一丝不落。 莞碧一时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犹豫了一番,问着春生:“太太今日过来了,春生,你要不要···要不要去给太太请个安?” 毕竟那苏氏乃是正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且苏氏牢牢地掌控着五房的家权,若是往后春生入府的话,少不得将要与之共处的。 虽说春生现如今这身份大有改变,乃是官宦之后,又深得那主子爷的宠爱,可是任凭在如何受宠,人家正房太太的身份摆在了那里,总归是如何都越不过的啊!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倒是淡淡的笑了笑,笑容极淡,淡得仿似不存在似的,只低声道着:“按着礼数,我该是要去与她请个安的,可是——” 春生扯了扯嘴,只喃喃道着:“此番还是算了罢,横竖并非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没必要此番出去膈应人——” 春生嘴里的礼数,并非后院那档子妻妾关系,而是,因着旁的渊源。 莞碧见春生如此说来,便也未曾多言了。 一时,素素端着药膳从外头进来,整张小脸都皱起了,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春生瞧了,便知她还是皆是知晓了,怕是在为她不平吧。 也不多言,只端着碗,不紧不慢的一口一口吃着素素为她亲手熬的药膳,许是,身子不适,胃口不大好,只见素素寸步不离的盯着她,春生无奈的笑着,亲自一勺一勺的舀着吃完了。 不多时,只听到外头的声音小了些了,没一会儿,司竹进来禀告着:“姑娘,爷命奴婢与姑娘传话,说他入宫去了,约莫晚膳前方才归来,爷命院子里留了晚膳。” 言下之意便是会回来用晚膳,让春生等着他。 春生闻言微微愣了下,随即淡淡的道着:“我知道了···” 春生小日子一连着来了五日,这几日倒是时常拘在了屋子里,哪儿也没去,大部分时间皆是在睡,偶尔天气好的时候,领着素素几人到园子的走一走,或者到那被那一方水榭包围的凉亭里赏赏荷花,纳纳凉。 沈毅堂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后,便又变得忙碌了起来,整日早出晚归的,已经有两三日未曾打过照面了。 其实,此番与他在一起后,明显感觉要比原先繁忙了许多,与以往的略有不同,以往他时常收到了许多拜帖,时常在府里宴请宾客。 而现如今,大多数皆是在外头镇日未归,便是在府里,大多数也是常在书房议事,来往的人均较为神秘,议完事后便直接走了,未见在府中逗留。 却说这日身子好了后,趁着那沈毅堂未在府里,春生便抽时间回了一趟京郊的家里,不过匆匆的用了午饭便又回了。 回来后,便一直坐在了窗子前的摇椅上托腮想着事情。 家里也收到了从元陵来的信件,祖母听闻沈家已经不与二伯计较了,心中便是一松,可是一听说二伯还被关押在了衙门里头未被放出来,嘴上不说,面上已是一片愁容了。 堂妹陈香儿不知如何又被县里的恶霸给瞧上了,那恶霸扬言着二伯陈本善欠了他大把的银钱,已经承诺将要用香儿堂妹做抵押,要讨了她回去做妾氏。 林氏已经派人写了信送去元陵江家寻求江夫人的帮忙,又派人送了银钱回元陵,现在母亲与爹爹正商议着,要不要亲自回一趟元陵呢。 春生只庆幸回了一趟家,忙安抚了家里,说这事儿她已经在处理了,不久后,二伯就会被放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件事儿跟那沈毅堂有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跟他无关,寻他帮忙,对他而已不过怕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吧。 若是跟他有关。 春生只垂着眼,眼中若有所思。 正在凝神想着事儿,春生听到脚步声响起了,便微微回过头,见素素进来了,冲着她道着:“姑娘···那人···那人已经回来了——” 自从素素知道那沈毅堂已有了妻室之后,尽管心中对他有些畏惧,却是如何都瞧他不顺眼了,虽然当着面不敢如何忤逆,可是背地里,却是各种在春生跟前埋汰着。 恰逢那日沈毅堂入宫那日。 许是私底下有人在说闲话吧,被素素一把撞见了,气得素素只将手中的袖子都给撸了起来,只插着腰,指着人家的鼻子便开骂了起来。 其实,人家小丫头也没有说话,不过是议论了几句“那个是正房太太吧”“那咱们院子里的那一位岂不是”诸如此类的。 素素一时没忍住骂了几句“吃饱了撑的”“瞎嚼舌根”之类的,还觉得不解气,见春生安慰着她,一时忍不住说了几句那沈毅堂的不是。 嘴里愤愤不平的道着:“姑娘,您这样的想找什么样的婆家找不着,为何委屈着自己,跟着···跟着这样一座千年冰山,整日里板着一张脸,好像姑娘欠着他什么似地,姑娘原先是何等  的自在,凭什么得日日瞧着他的脸色,何况,何况——” 素素犹豫了一番,便又继续道着:“姑娘这样的该寻个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才是,眼下那人···那人比您大了那么多不好,竟还··还有了···委实与您不配——” 说到这里,素素话语只猛地一顿,随即身子一僵。 春生一抬眼,便瞧见那沈毅堂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身后,只一动不动的盯着素素,眼中已是一片阴霾。 素素吓得身子都在打颤了。 至此,见了那沈毅堂便愈加害怕了,恨不得绕了道走才好。 是以,每每提及,嘴里便由着“那人,那人”代替着。 心中是又惧又嫌弃。 春生听闻那沈毅堂回来了,沉吟了片刻,便立马起了身子,走出了卧房。 到了厅子,便瞧见那沈毅堂满头大汗,自个正在翻解着衣领,一旁丫鬟婆子早已经备了凉水、巾子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春生一出去,那沈毅堂瞧见了她,解衣领的手一动,微微停顿下来了,看了她一眼,复又扭了头,朝着丫鬟那头伸了手,菱兰见状,立马用凉水将巾子打湿复又绞干了,正欲递给那沈毅堂。 春生却是一把接了,对着菱兰淡淡的道着:“我来吧。” 菱兰闻言微微一愣。 沈毅堂见状亦是微微一愣。 第206章 春生接了巾子, 觉得有些凉,顿了顿, 便对着一旁的小丫鬟道着:“在兑些热水吧。” 小丫鬟忙闻言,忙拎起了一个长嘴银壶,往银盆里倒了些热水。 春生伸手往银盆里探了探,嘴里道着:“可以了···” 这才重新将巾子放入了温水中,将巾子绞干了, 来到了沈毅堂跟前。 沈毅堂抬眼看着她, 眼睛微闪。 春生垂着头,没有看他,而是随手握着他的手, 拿着巾子一下一下往他的手上擦拭着, 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倒也还算是得心应手。 擦完了右手换到左手, 只瞧见他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枚通透的玉扳指,而扳指的下头,隐隐可瞧见一排整齐的牙印, 那是被咬伤的痕迹。 春生见状,动作不由一停。 只捏着他的大掌,瞧了许久,微微愣住,不由便又想起了曾经将他的手咬伤时的情景。 末了,只见那沈毅堂将大掌缓缓地抽了回去。 春生这才反应过来。 忙转了身子,重新将巾子洗了洗, 复又递给了他,令他自己擦脸。 沈毅堂看着垂着眼的春生,微微眯着眼。 接了,只随意往额头上擦了把汗水,便对着身后的菱兰吩咐着:“摆饭吧。” 顿时,丫鬟婆子鱼贯而出,不多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许多精致的菜肴。 沈毅堂大步越了过去,在桌上坐了下来。 春生置于腹部的双手微微握了一下,随即,缓缓地跟了上去。 菱兰候在一旁布菜,只将菜式上合着的盖悉数接开了,将汤类食物各自给沈毅堂与春生盛了一碗。 顿了顿,又举着筷子要去与给那沈毅堂夹菜。 沈毅堂冲着菱兰摆了摆手,只淡淡地吩咐着:“去取些酒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前几日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一坛。” 菱兰闻言有些惊讶,只忙看了沈毅堂一眼,嘴里立即回着:“是。” 春生闻言,亦是抬眼看了那沈毅堂一眼,默默地举着勺子舀着碗里的汤喝了起来。 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与他提起此事。 沈毅堂这段时日忙碌得紧,时常早出晚归的,这桩事儿她其实已经搁在心里头有好些日了,自那日收到了信后,便琢磨着该如何张嘴。 只那是刚好赶上了身子骨不适,紧接着又是忙得整日整日碰不到人,这才好不容早早的回了,势必得要开口了,不然,还不知将要拖到几时。 很快,菱兰便将酒取了过来,用精致的酒壶盛着,只将酒壶放在了沈毅堂的手边,又取了一个酒杯。 春生见状,沉吟了些下,只抬眼对着菱兰道着:“也给我取个杯子来。” 菱兰有些诧异,末了,复又忙替春生取了一个来。 沈毅堂一直并未抬眼,只举着筷子自顾自的吃着菜。 春生犹豫了下,便端起了沈毅堂手边的酒壶,主动替那沈毅堂倒了一杯酒。 末了,又替着自己添了一小杯。 随即抬着眼,只端着酒杯朝着那沈毅堂低声道着:“我···我敬你一杯···” 沈毅堂听春生忽然这样说,却是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春生。 末了,倒是举起了酒杯,放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却是未置一词,只仍不接话。 春生喝了一杯酒,觉得喉咙里有些辣乎乎的,脸上一冲,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了上来,直皱起了眉。 半晌,待面上微微平复了些了,一抬眼,便见那沈毅堂复又举着筷子吃了起来,只觉得极饿似的。 春生微微咬着牙,复又替着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举着冲着那沈毅堂道着:“我···我再敬你一杯···” 春生一连着敬了那沈毅堂三杯酒,三杯酒下肚,面上已是泛着红,舌尖已经开始有些打结。 而那沈毅堂仍是不动声色,分明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与他较着劲儿,还是如何,春生觉得,回回皆是由着她在妥协,她主动找上的他,主动搬入了这座宅子里住着,甚至两人在一处,也是她主动与他说的话。 而现如今—— 春生只咬着牙。 正欲再次倒酒时,便瞧见一只长臂举着筷子过来,往她碟子里夹了一块鸡肉。 春生一抬眼,便见那沈毅堂看着她,淡淡的冲着她道着:“吃罢···” 春生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看着碟子里的鸡肉,脑海中微微有些恍神。 末了,春生举着筷子默默地吃了。 沈毅堂抬眼看了春生一眼,随即便匆匆的用了几口饭,又自个倒了几杯酒自顾自的吃了。 用完饭后,沈毅堂便直接回了卧房。 春生吃了些酒,脑子里有些恍惚,只站在院子里吹了下风,散了下酒气。 心中还在想着那人到底是何用意,明明知道她定是有事相求,却是故意装聋作哑,甚至还打断了她的话。 春生立在屋外吹了下风,素素在身后道着:“姑娘,回屋吧,这大晚上外头凉,回头可别着凉了···” 春生闻言,只觉得脑子里的热气消散了,这才对着素素点了点头,道着:“好罢···” 一进了卧房,便又一眼瞧见了那沈毅样坐在窗子前的摇椅上,手中拿了本书在瞧着。 近来每日皆是如此,只要回得早了,基本都是这般度过的。 他看他的书,她偶尔歪在贵妃榻上,瞧瞧话本子打发时间,或者绣绣帕子之类的。 两人相安无事得紧,直到每回他安歇时,春生早早便已经歇在床榻上了。 这一日与往日一般,春生一进来,司竹便立马上前问着,要不要先沐浴,春生往窗子口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沐浴洗漱完毕,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素素替她将头发绞干了。 屋子里的丫鬟将浴房收拾妥当后,便悉数退下了。 素素伺候完春生擦干头发,又随手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便也如同往日那般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春生与沈毅堂两人。 若无意外,定是她先歇下了,他忙完后,便也随着随着安寝,然后一夜无话吧。 有些话,还是不适合在床榻上说的。 春生这般想着,便拉紧了肩上的披风,冲着那头窗子的方向走过去了。 春生直接立到了那沈毅堂跟前驻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鼓作气的道着:“我···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沈毅堂一抬眼,便瞧见春生穿着一身凌白的里衣,外头披着一件玉色锦缎的披风,她双手握紧了披风,将整个身子包裹在了里头。 沈毅堂目光在她双手护着的胸前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往上游移着,直到落在了她的脸上。 握着书的手微微一紧。 半晌,沈毅堂这才开口沉声道着:“何事?” 声音有些低沉,细细听来,夹杂着些许黯哑。 春生闻言,酝酿一下,半晌,只微微咬着唇,如实道着:“我···我二伯还被关在衙门里没有放出来···” 沈毅堂闻言,视线在春生的唇上看了一眼,只不动声色的道着:“沈家已经与衙门打过招呼了,关于他偷盗那桩事情沈家已经未在计较了——” 沈毅堂话音还未落,春生便立马接着:“我知道,他许是还犯了旁的什么事儿,我是想——” 顿了顿,许久,春生才继续道着:“我是想请你帮忙,想办法将我二伯弄出来,他一来没有染上什么人命官司,二来与沈家的渊源早已经了解了,却不知缘何还被扣押在了衙门里头——” 这官场里的门道,她虽并不懂,却也知道,若是有人故意刁难,总该有的是法子名正言顺的拖延着。 就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故意刁难,还是如何。 终归如何,却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就是他们这些权贵之人一句话的问题吧。 沈毅堂沉吟了片刻,却是忽而挑了挑眉,眯着眼问着她:“你这是在央求我么?” 春生闻言,面色一白。 双手不由抓紧了手中的披风。 半晌,只点了点头,咬着道着:“是的,我是在央求你,求你想办法将我二伯给救出来——” 声音又急又快,只觉得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只听到那沈毅堂不动声色的低声道着:“这求人,得该有求人的姿态,求人的本钱,你的本钱在哪里?” 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道着:“或者,换而言之,我若是帮了你,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春生听了立马抬着眼,却见那沈毅堂一动未动的盯着她。 许久,春生才咬着牙关问着:“你想要什么好处?” 沈毅堂视线在春生身上游移着,末了,只盯着她的脸,淡淡的道着:“该是我问你,你能够给到什么好处?” 第207章 老夫人身体前倾, 仔细打量一番, 见下面一排丫鬟个个皆是眉眼整齐,端正伶俐, 左边那四个瞧着忠厚老实,该是个安分守己的,便暗自点头。又见右边三个齿白唇红, 相貌明显更胜一筹。忽然见其中一人, 削肩细腰,体格丰盈,满面含春, 目含秋波,倒是微微诧异,便指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见老夫人突然发问,吓了一跳, 战战兢兢的地道:“回···回老夫人,奴婢···奴婢名唤艳儿···” 老夫人又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叫艳儿的丫鬟见老夫人语气和善,倒也不似初始那般紧张, 怯怯道:“回老夫人,奴婢的爹叫李兴德, 原是广源街上兴源斋的掌柜!” “哦?”老夫人听后笑了笑,侧头问一旁的林嬷嬷:“可是咱们府里的那个点心铺子?” 林嬷嬷屈身回道:“是的, 夫人,正是咱门府里百年的老字号兴源斋。”说完又指着一旁几子上的糕点向老夫人低声道:“咱门府里常用的奶香桂花糕,六月荷花酥, 枣泥山药糕等皆是出自这兴源斋。” 老夫人听罢倒是点了点头,觉得这丫头家里头还算是正经稳当,复又看了一眼那名叫做艳儿的丫头,只心中觉得此丫头人如其名,实在是长得过于娇艳了点。随即,便又想起自家那个混世魔王,便是无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将将淌了过去。 这老夫人本是出身贵族世家,原是位诗礼簪缨之族的贵夫人。她见多识广,极有修养。她嫁到沈家四十余年,见证过两朝更新换代,培养子成才女成贵人,更是几次躬逢接驾盛典。本是位睿智,见识卓越的尊贵老人,这到了晚年,福寿双全,便放下了家族的家政大权,尽情归到这元陵城中颐养天年。 这老夫人心如镜,胸如海,教养子孙素来娇而不纵,唯有对这晚年得来的宝贝幼子沈毅堂宠爱得没边,可谓是掏心掏肺当做“命根子”般珍视溺爱。 这沈国公管教极为严厉,家中的儿女无不畏惧,偏那小儿子敢处处触其逆鳞,小时候沈毅堂顽劣,且性子极为倔强,又爱惹是生非,常常被沈国公追着满院子棒打,偏偏下人们一个个不敢上前阻拦。有一回直打得这沈毅堂足足榻上躺了半个月之久,直把这老夫人心疼得日日掉金豆,五十来岁的老夫人直扬言要与之和离,把这沈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后保证再也不会动手打人了这才作罢。 原来这日,这宝贝儿子沈毅堂沈五爷原是在屋子里陪着老母说话逗趣,这老夫人年迈,最喜欢儿孙满堂,儿孙绕膝的情景。这日这沈毅堂过来陪她解闷儿,直把老夫人喜得整日里没合过嘴,道:“不枉费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总算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这沈毅堂自幼与老夫人亲厚,又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总算没同小时候那般泼滚撒娇,却也是极为亲昵的偎在一旁,直道:“天地良心,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太太您啊,我原在京城便是日日把卿思,夜夜与您共赏同一轮明月,只盼着能够寄托儿子的思念之情,时时刻刻能常伴您左右啊!” 这老太太见他尽说些个没皮没脸的混账话,想装作恼怒,却终是忍不住被逗得开怀大笑。 这沈毅堂妙语横生,逗得老夫人心情大好,两人有说有笑,屋子里一派和睦。后这沈毅堂无意间听闻屋里那林嬷嬷原来是去挑选丫头去了,忽地来了兴致,欲要亲自前往挑选,直道:“这自家院子里的人,怎么的也得过了自个儿的眼才行,别说是一个两个丫头,便是那一花一草也得合了爷的意方能入爷的地儿。” 说着便起身欲前往那修礼堂,亲自相看,最后还是候在院子外头的杨二颠颠的跑进来说是外院有人拜访,这才作罢。走之前还特意点了屋子里的一丫头,直到:“快去,让林嬷嬷挑几个合意的送去爷的院子里。” 这才禀了老夫人去了。 直把这老夫人气的牙痒痒,直道:“这个小混账东西,成天惦记着这些莺莺燕燕的,也不知道这骨子的东西到底随了谁地!” 虽是佯装恼怒,却也被弄得苦笑不得,到底还是唤了莺儿去告知林嬷嬷紧着这位爷的要求来。 于是便有了这世安苑里的这一幕。 这老夫人瞧着唤作艳儿的丫头过于艳丽,但是另外两个倒是瞧着还是不错,长得精致可人,灵气脱俗,较为顺眼,尤其是那个小的,小脸灵秀,低眉顺眼,小小年纪身上便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在里边,让人瞧了莫名生出探究之欲。 罢了罢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自家这位格外挑剔了点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便随他去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点事儿。 林嬷嬷察言观色,见老夫人如此,便问道:“夫人,这几个丫头可是合意,如若不然,那修礼堂还有十余个,也还有些不错的。” 便见这老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就这几个吧,瞧着都是些聪慧的。”便对一侧默默伺候的云雀道:“云雀,你领这几个送去凝初阁,这几日那边院里手忙脚乱地,手底下缺人使唤,便让那赵婆子好生教导着。” 又对这头的林嬷嬷道:“紫鸢,剩下这几个你便亲自领往那斗春院里罢,年前自那秋雁丫头配出去以后,院里还未添人的,此番擎昇这孩子会在这元陵城中久住,便一并给收拾好。” 擎昇便是沈毅堂的字,擎,寓意顶天立地,昇,乃兴盛之意。 待出了这世安苑,众人皆默默地吐出一口气,直觉着憋了一辈子终于活过来了。这世安苑有种莫名的贵族严谨之气在流淌蔓延,无论是屋子布局,里边的饰品摆件,皆是华而不显,奢而不糜,处处透着真正大家子低调地古朴气息。 便是那老夫人,瞧着和善可亲,可是那一双睿智的眼睛总是能一眼望进人心,让人不敢小觑,不敢与之对视。 到了外头,众人轻松之余不免又有另一番紧张,那唤作艳儿的美貌姑娘忍不住做娇憨状,好奇的问林嬷嬷:“嬷嬷,咱们这去的斗春院是哪里啊?” 林嬷嬷瞥了艳儿一眼,见后边两个皆是安安分分,唯有这个心思活络,顿了顿,方道:“这斗春院是五房主子爷居住的院子,爷院子里规矩多,你们过去得处处谨言慎行,精心伺候。”说到这里,林嬷嬷又看了那艳儿一眼,道:“下月爷大婚,到时候五房奶奶便要入门了,这几日府中事物繁多,可得紧着心,切莫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这爷的院里可不比别处,犯了错可不是几通板子这么容易混过去的。” 林嬷嬷说的不动声色,便见那艳儿听得起意,只面上瞧不出什么,且不知内里是个怎样地。 却说这边春生听到林嬷嬷提到那“五房”二字,心中一愣,心中暗道:不会是那人的地方吧?便又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一遭,心中直觉得倒霉,怎地好巧不巧,府中那么大,却偏偏派到那等荒淫无耻的无赖院子里。随即又想到这院子唤作“斗春院”,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地方,只怕是院如其名,果真是满园□□,处处与之斗之,玩焉。 春生想到往后要去伺候那人,原本就不乐意入府的心愈加觉得烦闷了。 府中偌大,林嬷嬷带着春生等人绕了许久,便见前方出现一个六房大院子。院子威武大气,正面六间上方,皆是雕梁画栋,后边耳房无数,院子后头树林山石俱在,两边穿山游廊林立,一眼便区别于闺房院子,刚正大气,一眼便知是男子的居所。 只是来往之间,便见许多艳妆丽服丫鬟随处穿行,游廊台面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还未到院子口,便见一个约莫八九岁,穿着绿色花褂,生得胖头圆脸的小丫头见了来人,直大声道一声:“林嬷嬷来啦!”便声势浩大的往院子里跑,弄得春生等人一头雾水。 少顷,便见从里头出来一个穿着淡紫色缎子夹褂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岁,鹅蛋脸面,生的一双杏眼,眉目清明,笑容端庄得宜,举止大方,顾盼神飞,算不上绝色,却极为耐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非常舒服。 此人见了林嬷嬷非常客气,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直到:“嬷嬷怎地来了,快快请屋里坐。”一路把林嬷嬷迎了进去。 春生等人跟着后头走着,那胖头圆脸的小丫头一路一直瞪着一双大眼圆咕噜地直盯着春生瞧,眼中似是新奇得紧。 惹得春生一头雾水。少顷,便见从里头出来一个穿着淡紫色缎子夹褂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岁,鹅蛋脸面,生的一双杏眼,眉目清明,笑容端庄得宜,举止大方,顾盼神飞,算不上绝色,却极为耐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非常舒服。 此人见了林嬷嬷非常客气,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直到:“嬷嬷怎地来了,快快请屋里坐。”一路把林嬷嬷迎了进去。 第208章 元陵沈府之中, 丫鬟绣心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子里正在欢快地嗑着瓜子,只见那小嘴一张,两颗牙一嗑,小舌儿一勾,一颗饱满的瓜子进入嘴里瞬间变成了两片薄薄地瓜子儿皮出来被吐到了地面上, 如此反复。 那绣心将瓜子嗑得咯嘣直响, 碟艳躺在床榻上被吵得睡不着,一个鲤鱼打滚蹦了起来,五步做三步地走到绣心跟前, 一把将她手心里的瓜子拍落在了地上, 一通憋气窝火直甩脸子道,:“嗑嗑嗑, 要偷嘴你往别处去,别在老娘跟前制造噪音扰人清梦,成天好吃懒做, 屁事不干,只知道吃吃吃,回头等爷回来,看我不禀了爷叫你好看!” 却见那绣心直瞅了她一眼,却是半点不怕她,又随手抓了一把瓜子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她,继续嗑了起来, 嘴里却道着:“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屋子,凭什么只许你打鼾磨牙,却不许我吃点零嘴解闷呢!” 又听她嘴里左一句爷,又一句爷,好像爷是她家的一样,当真是好大的脸面,只嗤笑道:“哎哟喂,我可是怕得紧呢,你快去跟爷禀告,就说那个绣心嗑瓜子打扰到你躲懒睡觉咯,好让爷替你出气,速速将我给赶出去才好啊···” 绣心也学着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怪样子,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捂住嘴道:“呀,我可是差点忘记了,爷这会子还待在京城里呢,只怕姐姐还得不远万里跑去那京城找爷诉苦呢。” 说着便又翘起了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那碟艳被她冷嘲热讽得不行,气得恨不得跳起来将她打一顿,偏偏又碍于她的身份一时间不敢造次,便甩着袖子冷声道:“你就自个作死吧,整日里吃吃吃,早晚有一天会撑死你去!” 说着便摔门而去,直将整个屋子震得砰砰作响。 绣心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在作死···” 一时间,见把那碟艳气走了,心中快意,便把手中的瓜子放了回去,拍了拍手,自个儿躺在床上优哉游哉的赖觉。 原来这绣心的爹爹是沈家首饰铺子的大掌柜,那可是非常体面的行当,这些姑且不提。最主要的便是这绣心还是那老夫人跟前林嬷嬷夫家的侄女,众所周知,这林嬷嬷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第一红人,便是各房太太小姐见了哪个不是和和气气的,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在这座沈家宅府里头,除了主子们,这林嬷嬷可谓是奴才身份里头的第一人呢,奴才做到这份上那也是值了。 所以这绣心自打入府以来,哪个不是巴结奉承,便连主子们也会高看几眼的。 绣心十三四岁,因贪吃懒惰得厉害,脸上肉嘟嘟还透着婴儿肥,只那身子也是圆滚滚的,可爱无邪。偏偏自幼跟着林嬷嬷跟前长大,打小见惯了这后院的恶算计,是以对垒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又加上靠山强硬,底气十足,极少吃过闷亏。 绣心乃是二等丫鬟,自去年年初夏铭姐姐出府嫁人后,便被老夫人安排进了斗春院。 自来这斗春院有一年多了,主子爷常年在外,清闲得紧,算是悠闲快活,日子过得尤为舒心。只唯一有一点不好,便是见不得那碟艳装腔作势的做派,两人又同住一个屋里,总免不了几场血雨腥风。 却说那碟艳正满脸怒火的从屋子里出来,绕过游廊来到正屋里头,见屋中无人,又听到里头梢间传来嬉笑人,便拔腿走了进去。 只见那碟依与小蛮两个歪在榻上有说有笑,无比的快活,简直是比她还要来得清闲,一时来气,便一阵横眉竖目,指着怒斥道:“我说前头怎地见不到人,原来是跑到里头来躲懒来呢,当真是个好样的,人前一个个倒是装得老实巴交地,原来背地里尽做些偷懒耍横的勾当,我看你们过得简直比主子还要快活!” 说着便又冷笑道:“还一个个坐着不起身,是不是得由我亲自伺候着起啊!” 碟依与小蛮二人倶是吓得一跳,纷纷从榻上蹦了起来,只私下瘪了瘪嘴快步出了去干活。 只见那碟艳还不解气,仍在骂骂咧咧道:“没个眼力劲的下作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是个什么货色,就那副孬样还想肖想过快活日子,当真是异想天开!” 自去年那夏铭姐姐走后,院子里便开始变得有些懒散懈怠呢,又许是因着主子爷这两年常年在外奔走,极少回府的缘故,院子里没得主人在,便开始清闲散漫呢。 夏铭姐姐走后,院子里的大丫鬟便只剩下了归莎姐姐一人,归莎一个人掌管着整个院子,吃穿用度,府里下人们的当值作息,皆是些琐碎的事情,自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是以院子里偶尔有些顾忌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譬如在那正屋里,便是完完全全的由着那碟艳在掌管呢。 原本那碟艳还在沾沾自喜,想着爷定会将她给提上去了,毕竟她也是被爷收用过的人呢,只打那日过去不久后,却见爷匆匆地去了京城,这一去便是大半年,碟艳心中盼啊盼,只盼得快要生锈发霉呢。 自那碟艳被爷吃了酒一时兴起收用过一回后,便见她开始变得目中无人,拿腔拿调,尾巴将要翘上天了,整日里在这院子里虚张声势,妄自尊大,俨然成了这院里的女主人似的。 甚至有一日还跑到那袭云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一口一个“咱们”,“姐姐”之类地。更别说对着那归莎姐姐,自然更是不放在眼里呢,整日里在她跟前指手划脚,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那一副满心膨胀的嘴脸可真叫人恶心。 只归莎姐姐顾忌她是伺候过了爷的人,一时忍着不与她计较,却未曾想她变得更加变本加厉,愈加张狂呢。 院里各个苦不堪言,明面不说,私底下无不厌之恶之,尤比当年那红裳更甚,那红裳虽然可恶,到底是由着下边一级一级给升上来的,虽为人刻薄,但到底是有几分真本事在里头的。可是这碟依与她斗了许久,别的好处没学到,却把那一番尖酸苛刻学个活灵活现,原来这本事可得从对手身上才能学得到啊! 元陵沈府的正经主子就剩老太爷老夫人,及二房,五房的妾侍住着,府大主子少,倒是显得有些冷清呢。 只前段时日府里得了信,说是那沈毅堂不日便准备动身回元陵,一时整个府里又开始忙做一团呢,尤其是那斗春院,更是忙得上蹿下跳,院里顿时开始擦擦洗洗,一阵焦头烂额,各人面露各种神色,几经心思。 却说那沈毅堂一直浑浑噩噩,整日里胡作非为,无所事事,倒是自成亲后便渐渐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思,起先还有些走马观花,后边不知道怎地竟开了窍似的日渐上心了起来。 跟随着那江南巡抚大人一同外出各地巡视,抚军安民,一时进益不少,后又随着赴京师面圣议事,据说还得了那九五至尊的夸赞呢,引得朝臣议论,一时风光无两。 后又不知怎地被传到了街头巷尾,那沈毅堂本就是京中赫赫威名的人物,自知事以来便花名在外,又整日里领着一帮子为非作歹,招摇过市,于京城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便是他回了元陵娶妻之后,那风流韵事也一直在街头巷尾让人津津乐道,广为传颂地。 只是此番竟然是被一众朝臣谈论起,竟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这日,沈毅堂跟前的随从杨二提前驾着马儿回来通报说爷随后便到了,一时府中闻风而动,皆准备好了叩头迎接。 而在这斗春院中,一时有那跑腿的小厮汗津津地跑来禀告道:“爷的队伍到大门口呢,我的个天皇老儿,有一队配着大刀穿着铠甲的官兵护送而来,当真是威武啊!” 一时又跑来道:“爷去了老夫人的世安苑···” 过了会子又气喘吁吁道:“爷来了···来了···就要到院里了···” 那林姨娘,袭云等都候在了斗春院里,归莎,碟艳等一众丫鬟皆是跟着候着,不一会儿便看到那沈毅堂被小厮随从前后簇拥着而来。 只见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而来,穿着一件墨绿色翔云直缀常服,脚踏踏马靴,衬托得整个人玉树临风。满头青丝被玉冠高高束起,棱角分明,剑目英眉,眉眼深邃,削薄的唇微抿,满身威武显赫,通身尊荣贵气。 只还是那一张脸,还是那一种挑眉的浅笑,却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那一双眼深邃,宛如一口古今波澜不惊,微眯着,带着某种摄人的压迫感在里头,一时不敢让人轻易与之对视。 只是待走近,却忽然发现后面还跟着穿戴光彩明艳的女子,只见她二八年华,穿着件亮黄撒花褂子,头上绾了个透额罗鬓,头戴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生得一张银盘脸,一双凤眼微微外翘,脸上浓妆艳抹,偏不让人觉得难看俗气,反而有种风情韵味在里头。 又观她身材丰盈,胸部的撒花褂子被束的紧紧地,勾勒出胸部圆润曲线,显得体态修长丰满,更是为她平添了妖娆艳艳勾人魂魄的妩媚气质,只让人见了脸红心跳。 又观她身材丰盈,胸部的撒花褂子被束的紧紧地,勾勒出胸部圆润曲线,显得体态修长丰满,更是为她平添了妖娆艳艳勾人魂魄的妩媚气质,只让人见了脸红。 院里的人瞧见了,面露惊异,眸间流动,一时几经心思。 第209章 屋子里没有点灯, 黑漆漆的。 菱兰带着名小丫鬟立马摸着黑将灯点上了。 沈毅堂视线在屋子里直接往床榻上瞧去,见上头没人。 一时, 紧皱起了眉。 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垂在两侧的手不由握紧,侧眼沉着声音问着:“人呢?” 菱兰听着沈毅堂的声音比以往要冷上几分,面上一紧,嘴上忙小心翼翼地回着:“回爷的话, 姑娘她···她今晚歇在了——” 话语一顿, 视线往那隔壁的小次间瞄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沈毅堂半眯着眼,随即, 背着手绕过屏风直往隔壁去了。 直接来到了那小次间的床榻前, 掀开纱帘借着微弱的灯光往里头一瞧,便瞧见睡在外侧的素素及里背对里头侧身睡着的春生。 两人应该是睡得比较沉, 没有一丝动静,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 沈毅堂视线停放在春生的背影上,瞧了一阵, 只微微的抿紧了嘴,又立在床榻前立了一阵,许久,这才收回了视线。 视线在外侧的素素的身上停了一下,这才一把将纱帘放下了。 沈毅堂前脚刚走,后脚那素素便忙不迭的张开了眼,只伸手捂着胸口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素素轻手轻脚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侧眼往里头瞧了一眼,又替春生掖了掖被子,见她没有醒,倒是松了一口气儿。 只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听到动静越发的小了,这才重新合上了眼。 却说那头沈毅堂洗漱完后躺在床榻上,想起昨夜那一夜荒唐,又瞧见春生这日的举动,竟一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知道她定是恼了。 然而他却觉得畅快。 就好像是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有种绝望的感觉,却在那一刻,寻到了光亮。 她说恨他。 她也知晓恨的感觉了吗?她这就恨上了么? 那她,知道他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了么? 他每一日,就如同她昨晚那般,他也恨,甚至一日要比一日愈加的绝望,她能够体会得到么? 沈毅堂睁着眼,盯着床顶上的帷幔瞧了许久,只忽然间便又一把将被子掀开了。 随手拿着一旁的衣裳给披在了身上。 素素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忽然间觉得身上一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对上一张放大的脸,随即,双眼瞪得老大,只立即吓得不住的喊叫,嘴里却是“呜呜”如何都发不出声儿来。 一只结实的大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沈毅堂只板着脸,压着的声音冷声道着:“闭嘴。” 素素被压得立马止住了声儿,停止了挣扎,只仍是瞪着一双大眼,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沈毅堂便松开了手,看也没看她,直接将她身上的被子给一把掀开了,素素只慌忙抱紧了胸前,吓得忙不迭闭上了眼。 不多时,只觉得面上痒痒的,长发从她的面上扫过,她一睁眼,便瞧见自家姑娘已经被人堂而皇之的一把给抱走了。 沈毅堂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上,因着春生身子不适,睡得较熟,只是一到了被窝里,就本能的卷缩着到了里侧,本能的抗拒着。 沈毅堂盯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瞧了许久,待她重新睡得安稳了,长长的臂膀便又紧紧的伸了过去,霸道的将人给一把揽在了话中,不多时,这才随着一道入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沈毅堂便又早早的起了。 昨日晌午事出有因,因着急事儿便匆忙离府了,原本想着这一日无论如何得要抽出一日时间待在府里的,却不想,天才放亮,便又被匆匆地唤走了。 他走时,春生是知晓的。 她很早便醒来了,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这间屋子里。 莞碧亲自进来请示时,她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是在装睡罢了。 临走之前还掰过了她的脸,往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春生装作睡着了,只是被子底下的身子却是蹦得紧紧地。 待人一转身后,春生便睁开了眼。 静静地盯着床顶上的帷幔瞧着,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便小了,未用早膳,该是直接去了。 待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后,春生便将素素唤了进来。 春生亦是并未曾用早膳,起来与素素二人收拾好行李后,未与任何人打招呼,便直接动身离开了府。 还是后头莞碧得了信,立即追上来了,见春生面色不虞,便也未曾多劝。 上了马车,马车直接往城门方向驾驶去。 即便是一连着歇了两日,精神还有些不济,素素见她面色有些劳累,便替她捏着肩膀,捏着胳膊松乏,春生不让,素素便道着:“我横竖是闲来无事,光坐着太没劲儿了,姑娘,您就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春生闻言,只得作罢,随着她去折腾。 倒没想到,竟然格外舒服,马车一摇一晃的,思绪便又开始迷迷糊糊了起来。 是被一道噪杂的声音给吵醒来的,春生还以为到了郊外的家中,睁眼便瞧见素素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正小心翼翼的探着脑袋往外瞧着什么,嘴里一个劲儿的冲着前头驾马的方叔道着:“叔叔,快些走啊,可千万别令人发现咱们了···” 春生见状便有些奇怪,一边随后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疑惑的往外瞧着,一边嘴上问着:“素素,到哪呢?怎么停下了···” 这一瞧,这发现马车被堵在了城门口。 两旁皆是穿戴铠甲手持大刀的士兵,严格把关着城门,对于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都在严加搜寻,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 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了。 素素见春生醒了,只忙不迭的转过头来冲着春生焦急的道着:“姑娘,怎么办,今日出城得要挨个搜寻,那···那把关的人可是认得咱们,乃是···乃是那个姓曹的——” 春生顺着往马车外瞧去,便瞧见那带队之人正是那曹裕直。 也就意味着此举乃是那沈毅堂吩咐的。 他人就在附近? 春生目光在那曹裕直面上瞧了下,随即,便将帘子放下了,只对着素素淡淡的道着:“无妨。”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搜车,还不快将马车打开!” 此话,乃是从曹裕直跟前的一个士兵嘴里道出来的,嚣张又霸道。 话音将落,一旁的曹裕直只觉得驾车的车夫人瞧着有些面熟。 还未曾细想。 只忽然间瞧见马车的帘子被一把从里头给挑开了,随即,探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只朝着那士兵张牙舞爪的道着:“凶什么凶,本姑奶奶将马车打开了,你要如何?” 语气竟然比那士兵还要嚣张。 那护卫未曾想到里头出来的竟然是这般俏生生的小娘子,然而姑娘家家的竟然比他还要嚣张,一时,怕落下了面子,嘴里只“吓”了一声,一副装腔作势的做派,朝着马车走了几步,虚张声势的喝斥着:“哪个信口雌黄的黄毛小丫头,竟然敢在咱们巡督营面前放肆,怕是活腻歪了不——”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曹裕直怒喝一声:“齐刚,还不快给老子滚回来。” 前头那名唤作“齐刚”的瘦脸士兵闻言身子立马一震,只有些不解的回过头看了曹裕直一眼,悻悻地往后退了几步。 却见那曹裕直面上立马扬着笑,朝着马车素素姑娘,笑着道着:“竟然没有认出是素素姑娘,我的属下眼拙,还望素素姑娘见谅。” 说到这里,视线倒是顺着往马车里探了探,沉吟了片刻,便又朝着马车里拱着手道着:“在下曹裕直,见过姑娘,姑娘此番是要出城么?呃,主子爷就在城楼上,姑娘是否要需要我前去通报一声——” 话音落下,却见里头还无动静。 素素往马车里瞧了一眼,冲着曹裕直道着:“咱们家姑娘已经睡着了,怎么,没有你家主子的允许,我家姑娘就出不了城是罢,或者还是···您曹大人想要亲自进来查探一番不成?” 曹裕直闻言犹豫了一番,视线复又往马车里瞧了一眼,只从素素掀开帘子的缝隙里瞧见了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曹裕直目光顿时有些发烫,立马便收了回。 忙朝着素素道着:“岂敢,姑娘的马车我岂敢搜,只是主子就在上头,便想着姑娘还是上去——” 说到这里,话语却又是一顿,只忽而止住了喉咙里的话,朝着前头拦住马车的人摆了摆手,特意伸手向着素素示意了一番,嘴里道着:“请。” 素素闻言,顿时,面上朝着曹裕直及他身后那名小士兵冷“哼”了一声,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便一把落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马车。 马车走远后,那个唤作齐刚的士兵在身后问着:“老大,这马车里头的乃是何方神圣啊,大人可是亲自交代过的,便是公主殿下来了,也要盘查到底,这···咱们这样该是无碍吧!” 曹裕直的视线一直望着那辆马车的方向,直至出了城,消失不见了,这才低声的道着:“这一位···” 只喃喃的道着:“与里头那位相比,便是公主殿下,又算得了什么···” 身后的人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便隐隐有些后怕。 曹裕直说完后,便将城门交给了属下,自己前往城楼上去通报了。 第210章 春生一行人顺利出了城, 直接往郊外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便顺利的回到了庄子里, 重新回到了家。 远远地,春生便挑开了帘子,却意外瞧见自家庄子门口此时正停放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乃是自家庄子里头的。 而此刻驾着马车的那人正乃是自己的爹爹陈相近,似乎将要出门。 而母亲林氏、祖母张婆子一行人亦是随行立在了庄子门口候着。 马车方行驶了一段,远远地瞧见了她回来了, 这才停了下来。 春生瞧了顿时心中一紧, 只忙对着外头的方叔唤了一声:“方叔——” 方叔知她意,当即立马应了一声“好嘞,姑娘”, 只将手中的鞭子往马屁股上面一抽, 不多时,马车便快速的行驶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力的:“吁——” 马车方一停稳,春生便立马挑开了帘子,自行跳了下来。 一抬眼, 便瞧见母亲身上一身白色素衣,头上挽着一道简单的妇人鬓,鬓上别了一朵白色的花,母亲神色郁气,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细细瞧来这才发觉双眼还有些红肿。 一时,瞧见了春生, 双眼便随之一红。 而一旁的张婆子,与身后的福嬷嬷瞧见了春生,纷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春生心中顿时疙瘩一声,忙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扶着林氏,紧着声音问着:“娘亲,可是···可是家里头发生了何事不曾?” 林氏闻言,只忽而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嘴,眼中含着泪道着:“春儿,你曾祖母她···她——” 说罢,只忽而一把用力的抓住了春生的手。 春生闻言面上一白,见一向稳重的林氏现如今如此伤心的模样,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嘴里只愣愣的问着:“曾祖母她老人家怎么呢?” 只觉得握着春生的手不由紧了紧。 一旁的张婆子见状,便有些不忍,只朝着春生走了一步,嘴里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扬州蒋家派人来报,说你···说你曾祖母她···她去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方才你爹爹正欲前去通知你的,你爹娘正准备即刻动身前往扬州送你曾祖母一程——” 春生闻言,身子不由一阵踉跄,张婆子立马将春生给扶稳了。 春生只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着:“怎么会这样?” 其实兴许也并不觉得惊讶,毕竟曾祖母也是有八十来岁的高寿了,心里都知晓也不过就这几年的事儿了。 只是,只是猛地一时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觉得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曾祖母算得上是母亲林氏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亲人了。 乃是这个世上最为慈祥的长辈。 她们当年离开的时候,曾祖母身子还健朗的紧,虽然有些耳背,身子有些小毛病,却并无大碍的,曾祖母虽已年迈,可是心中却是倍是清明。 无论是待母亲林氏,还是待春生,皆是毫无保留的好。 按理说,当年与亲人重逢,林氏与春生应当守在她老人家跟前好好尽尽孝道,令其颐养天年的,可是,却因着春生的事儿,便匆匆的离去了。 老人家心中终始有千般万般的不舍,却从不舍得为难她们,在春生的眼中,她便是与祖母一般无二的存在。 春生知道母亲林氏时常念叨着曾祖母。 早些时日,春生便与林氏合计着,今年春节的时候,怎么的也得回扬州一趟,去探望她老人家一番的,却不想—— 与她老人家一共才不过相处了那短短的两个月,此刻,竟然已经阴阳两隔了。 春生双眼便开始泛红了,只拉着林氏的手哭着道着:“娘亲,都是春儿不孝,这几年都是因为我,才使得您与曾祖母相隔两地——” 春生还未说完,便见林氏一把搂住了春生。 母女两人伤心了一阵。 半晌,林氏慢慢的平复了心情,只伸着手替春生擦拭了眼泪,轻抚着春生的眉眼低声道着:“春儿,我与你爹爹,还有晋哥儿今日便要动身赶着去扬州了,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送送去曾祖母一程,至于你——” 林氏知晓春生现如今的处境,一时便有些拿不定注意。 却见春生想也不想的立马脱口道着:“春儿自然也该随着母亲一道去的!” 林氏问着:“沈家那位——” 春生愣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嘴上道着:“不用管他,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其它,母亲,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上路吧——” 林氏因着心系扬州,便随着点了点头。 因着林氏几个早早便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了,素素见状,尽管事发有些突然,待回过神来,便忙不迭的进去收拾了一些衣裳与首饰。 春生拿了些银钱匆匆的塞进包袱里,又快速的给铺子写了一封信,让庄子里跑腿的小厮送给了齐叔。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东西便已经准备妥帖了。 素素立在一旁,犹豫了一番,只欲言又止的看着春生道着:“姑娘,要不要写封信给静园送去啊?” 自从前两日那桩事儿后,素素便已经从莞碧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这才知晓原来自家姑娘与那人还有着那样的纠葛。 尽管不喜,可是,终究自家姑娘已是那人的人了,素素便有些纠结。 毕竟,她算是了解自家姑娘的。 春生闻言,不由拿起了笔,可随即,便又想起了前两日的那一幕幕,心中仍是有些赌,竟是连着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片刻后,只将滴了墨的白纸往手心一揉,仍到了窗子外,头也不回的对着素素道着:“素素,咱们快些出发——” 素素见状,视线只往那窗外瞧了一眼,抱着怀中的包袱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此番一行因着要快马加鞭的赶路,除了陈家一家四口,便只捎带着素素,与驾车的方叔一行六人。 春生出来的时候,林氏带着晋哥儿已经上了马车了,祖母与福嬷嬷站在马车外与晋哥儿说着话,晋哥儿懂事得紧,只忙道着会安慰母亲之类云云。 春生走过来,只对着张婆子道着:“祖母,二伯与香儿妹妹的事儿,您莫要担忧了,这几日二伯应当已经被从衙门里放出来了,香儿妹妹的事儿咱们送去了那么多银子,应当亦是可以化解的,咱们此番一去怕是得有些日子,您自己要多多照看自个的身子——” 说到这里,只复又看向身后的福嬷嬷,道着:“往后这些时日,家里头就劳烦嬷嬷帮衬了——” 福嬷嬷忙不迭的点着头。 张婆子只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你路上要多劝劝你娘亲,莫要再伤心了,横竖每个人都要经历过这么一遭的,相信你曾祖母定会走得安详的!” 春生忙点了点头,再叮嘱了一番,这才与素素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驾驶了起来,随即,待离了村子,便开始加快了速度,飞奔了起来。 马车行驶到了城外的分叉路口,一条是通往京城里的通道,一条则是离京的官,马车拐了弯,驶到了官道上,随即,终于离开了京城。 却说,陈家这辆马车离去没多久,便瞧见从京城方向慢慢的来了一辆马车,只瞧见这辆马车华丽如斯,身后还随行跟着一队驾着马的士兵,个个身穿盔甲,大刀傍身,威严气派得紧。 一看便知定是哪个权势之贵。 只瞧见这辆马车到了分叉路口便放慢了速度,随即,朝着方才那辆马车的反方向行驶了去。 车子放缓时,只见坐在马车里的人伸手挑开了帘子,是一双结实的男子大掌,左手大拇指上正套着一枚玉扳指。 那双手的主人抬着眼往外瞧了一眼,恰好顺着官道的方向往那边看了一眼,只瞧见有辆马车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倒也并未曾在意,不多时,帘子便被落下了。 原来坐在里头的并非旁人,而正是那沈毅堂。 却说方才于城门口撞见了春生的马车后,曹裕直便立马前去禀告那沈毅堂,然而好巧不巧,沈毅堂刚好已经上了马,牵着缰绳便驾马而去了。 曹裕直的一番话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而那沈毅堂并非是要去往何处,而是直接驾着马打道回府了。 却不想,自个忙里偷闲的特意赶了回来,却发现人竟然已经不见了,不但人不见了,便是里头的所以物件也随着不见了踪影。 沈毅堂原本回了府,特意放缓了的脸色,便又立马板了脸来,只眯着眼一字一句的问着:“人哪去了?” 下头闻言,个个是战战兢兢的。 莞碧见状,只小心抬眼瞧了他一眼,嘴上犹豫的道着:“回爷的话,早起时姑娘只说昨夜做梦梦到了家里,便有些想家了,嘴上说着想要回家住上一段时日,特意与奴婢说了的,只吩咐奴婢待爷回府了,定要与爷明言。” 沈毅堂视线紧缩着莞碧,眼神有些阴晴不定。 莞碧有些紧张,却是自作镇定。 不多时,便听到那沈毅堂面无表情的吩咐着:“叫人备好马车,马上出发。” 茶都没饮一口,便一言不发的踏出了院子。 两个时辰后,便来到了郊外陈家的庄子外头。 第211章 厨房里头徐婆子七八岁的小孙子在院子里头像模像样的扫着落叶, 一时猛地瞧见了庄子外威风凛凛的这一行人。 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顿时只吓得将手中的扫帚一扔, 忙不迭跑进屋子里去通传。 现如今宅子里的主人都不在,自然是有些慌慌张张的。 福嬷嬷瞧着这小宝慌慌张张的,一把将人给逮住了,嘴里半是严肃的道着:“小宝,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还有没有规矩呢?” 小宝只边擦着汗, 嘴里边含糊不清的道着:“嬷嬷,外头来了···来了好些个官老爷,个个配着大刀, 往咱们院里来了——” 福嬷嬷一听, 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婆子, 点了点头,只忙安抚着小宝,嘴里道着:“莫急, 待嬷嬷出去瞧瞧——” 福嬷嬷一时出去,便瞧见院里正立着位身着深紫色华服的年轻男子,因侧对着,一时瞧不清面相。 身后不远处立着个随从。 院子外停放着马车,及一应随行的士兵。 一眼,便可以猜测到定是哪未有权有势的大人。 福嬷嬷只小心谨慎的问着:“不知此位大人到访,是为何事?” 沈毅堂闻言, 慢慢的转过了身身子。 福嬷嬷尚且不认得此人,不过,随着跟过来的张婆子却是一眼便认出了。 这人可不就是那元陵沈家的沈五爷么? 当年可是随着到元陵乡下的的庄子里住过的,以及,与自己那宝贝孙女—— 张婆子可是与之有过几面之缘的。 张婆子面上忽而只有些慌乱,只以为他定是来捉拿自己的孙女的。 可随即心中却又是一松,横竖春儿她们现在已经离开了。 沈毅堂视线略过福嬷嬷,直接将目光投放在了她身后的张婆子身上,只忽而躬身朝着张婆子远远地行了个晚辈礼。 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身后的杨二见状,便冲着福嬷嬷道着:“劳烦这位嬷嬷进去通报家主一声,便说咱们主子想要进去拜访一番。” 福嬷嬷瞧了瞧沈毅堂,又回过头来看了张婆子一眼,便见那张婆子手中撑着根拐杖缓缓地走了过来。 张婆子走到福嬷嬷跟前,只强忍着心里的慌张,故作镇定的朝着那沈毅堂道着:“沈老爷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如今这座庄子里就住着老婆子我一个,再没得旁人了。” 沈毅堂闻言,微微眯起了眼。 杨二闻言,只笑眯眯的嘴甜着道着:“老太太,你就甭打趣了,前脚春生姑娘在府中说想家了,这才收拾的东西回的家,咱们主子可是时时刻刻念叨着姑娘,您老瞧瞧,这不,咱们主子刚忙完公务就立马马不停地的追随而来了,不过是想着进去拜访一番,老太太,您就让咱们进去吧——” 张婆子听杨二这般说,顿时愣住了。 只目瞪口呆的看着杨二,不可置信的问着:“你说咱们春儿住在了你们府中——” 张婆子有些难以置信,她只晓得这段时日春生一直并未曾着急,还以为是在城里头办置了宅子,住在城里头了呢。 随即,联想到之前元陵老家的那一遭糟心的事儿,又想起早些日子春生胸有成竹的安抚,一时,心里头便敞亮了。 张婆子面上只有些复杂。 这个傻丫头啊! 沈毅堂只眯着眼,看着张婆子一眼,心中清明,知晓张婆子怕是还并不晓得其中的缘故。 半晌,只淡淡的对着她道着:“晚辈今日乃是过来接人回府的,顺便拜访一番故人,还请老太太莫要阻拦!” 语气淡淡的,不过,带着些许敬意,比以往的面色要缓和了许多。 张婆子沉吟了片刻,只忽而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盯着沈毅堂瞧了许久。 半晌,这才如实道着:“春儿她现在真的不在家里,她们一家四口早已经离开京城了!” 张婆子话音一落,便瞧见对面的年轻人只猛地抬起了眼看着她,那眼神中瞬间涌起一丝阴霾。 张婆子见状一愣。 只立马解释着:“是这样的,今日早起咱们便收到了远从那扬州传来的家书,原是春儿那曾祖母过了,家里头便匆匆忙忙的欲去通知她,恰逢她刚好回了,得知了此事,一时伤心欲绝,她们一家四口便立马赶着去扬州了——” 哪知,那沈毅堂听了解释,怒气丝毫未曾熄灭,然而整张脸板起来,便是连着额头上的青筋都将要蹦起了,双眼中隐隐发寒。 沈毅堂此生最忌讳的便是“不告而别”这四个字,无论任何缘由,满心满脑的怒火上涌。 一时,出了院子,随着拉着马车身后一匹马的缰绳便要上马。 还是一旁的心腹杨朔见状,只抖着胆子劝着:“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如今这京城里头形势乱得紧,正是最危险的时刻,您可万不得离京啊——” 沈毅堂闻言,身子一顿,拉着缰绳的手用力勒紧了,指骨发白。 只板着一张脸。 僵在了马背上没有动。 许久,这才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递给了那人。 对着他冷声道着:“你现在马上到曹裕直手中领一支最精悍的护卫,暗中护送她们一行前往扬州!”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切忌,不得有任何闪失。” 杨硕听了,立马恭敬的应着:“小的立马前去。” 说着,接过沈毅堂手中的玉佩,便上了马,立马飞奔而去。 而沈毅堂双目目送那人离去,许久,这才慢慢的地收回了视线。 只忽然间缓缓地闭上了眼。 再一次睁开眼时,眼中的阴霾已是渐渐地平息了。 只忽而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现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也好——” 省得令他分心。 沈毅堂伸手揉了揉眉心,眼中有些疲惫,却是带着一丝坚毅。 却说,春生一行四人,因着方叔与自个的爹爹每日轮流驾着马车,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比想象中速度要快了几日。 因着蒋家长子长孙亦是外放在外做官,蒋家得等着长房一行人回来吊孝。 是以,春生一行人赶到扬州时,曾祖母还并未曾下葬。 只用特制的棺木存放着尸身,灵堂中摆放了许多冰块,尸块并不曾腐烂。 所幸,终是赶上了,能够瞧见到曾祖母最后一面。 老人家走得非常安详。 蒋家整个府中虽挂满了白绫,府中上下却并不见得多么哀痛。 毕竟老祖宗人事已高,老祖宗走之前便已经预感到了,将尚且在府中的一应子孙都唤到了床榻前,已经交代好了身后事儿呢。 老夫人交代了,身后事得从简,然后便又交代了必须得所有人到齐后,方能够下葬。 希望能够全了大家的念想,其中重点点了林氏的名。 春生随着林氏守在灵堂前一同守了整整三日。 这一日老祖宗安葬了。 春生只忙扶着林氏到屋子里去歇息,见林氏整整三日未曾进食了,一脸的憔悴,春生只忙吩咐素素去厨房里弄一些吃的。 她们住在了老祖宗的院子里,曾经便在此住过两月,对院子里皆是熟悉得紧。 春生端着茶给林氏,林氏端着饮了口,忽而对着春生道着:“春儿,为娘有一件事需与你商议,此番,娘亲想要留在扬州替你曾祖母守孝半年,过些日子,你便与你爹爹还有晋哥儿先回京城去罢···” 春生听了,并不觉得诧异,尽管作为外孙女,是不需要为外祖母守孝的。 想了一下,本想说自己亦是想要留下来的,只是话到了嗓子里不知为何便又咽了下去。 犹豫了一番,便对着林氏道着:“娘亲,还是让爹爹在这里陪着你罢,毕竟晋哥儿学业重要,现如今将祖母一人留在了京城委实有些不妥,我届时便带着他先回京城便是了,这件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议吧,横竖我还是想要留在这里陪着娘一段时日的,娘亲,现在您别想那么多了,你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地歇息过了,今日啥也别想,先吃些东西好生歇上一歇——” 林氏见春生已经悉数安排妥当了,便强自笑了笑,道着:“好,娘一切听你的安排便是了——” 不多时,素素便从厨房端了些素食进来了,陈相近牵着晋哥儿也一并进来了。 正将要用膳时,却忽而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说是三老爷与苏夫人过来了。 三老爷便是那林氏的三舅,也是这扬州城的太守,春生的舅姥爷。 至于那苏夫人嘛,便是那扬州贵族苏家的当家夫人苏夫人,乃是那蒋太守的庶妹,在家排行第四,蒋太守唤她四妹,林氏须得唤一声四姨。 然而,这苏夫人却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便是那元陵沈家沈毅堂沈五爷嫡亲的岳母,沈毅堂的正妻苏氏苏媚初便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命运有时候真爱捉弄人,因着这一层关系,春生得唤那苏媚初一声表姨。 第212章 屋子里的人听了皆是立即起了身。 春生走过去, 亲自将门打开了, 只瞧见外头立着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威严男子, 圆脸,面色黝黑, 穿着一身纯黑的素色直缀常服。 许是因着守孝的缘故,身上不见任何装饰, 素净得紧, 只面上有些许憔悴, 不过那双眼却是非常的清亮犀利, 与春生的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身侧后半步, 紧随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金贵太太。 银盘脸, 丹凤眼, 瞧着一番精明模样,身子略显丰盈,穿着一身浅色素净的白色衣裙,细看下来, 那素净的面料上暗藏着精致的纹理, 虽简却奢。 春生瞧了, 只立马朝着屋子外的长辈礼貌的唤着:“舅姥爷···” 顿了顿,又朝着旁边那一位轻声唤着:“夫人——” 按理说得唤作一声姨姥才是, 只是那苏夫人到底瞧着还年轻得紧, 一声“姨姥”还在很有些唤不出口。 春生的辈分较小,蒋家三房晚年得的那个小少爷,她都得唤一声“舅”, 有时候,委实有些尴尬的。 晋哥儿也立马随着春生一道唤了人,小身板有模有样的行着礼,规规矩矩的。 蒋老爷一惯冷清的面上难得扯上了丝笑意,伸着手摸了摸晋哥儿的圆脸,嘴上道着:“好孩子——” 林氏与陈相近立马也起了身。 蒋老爷瞧见他们屋里摆着饭,瞧了一眼,便朝着林氏道着:“看来是扰了你们一家四口用饭,真乃是舅舅的不是···” 苏夫人也在一旁浅笑着附和着:“可不是,看来咱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也是,嘉云守着她外祖母一连守了好几日没合过眼,咱们应当过些日子再来瞧她的···” 林氏立即道着:“舅舅、姨母说的哪的话,来,快些进来屋里坐——” 说着便将人往里迎。 春生亲自在一旁奉茶。 二位长辈落座后,蒋老爷端着茶杯饮了一口茶,便将杯子放到了一侧的桌子上。 嘴上道着:“方才半道上遇着了你姨母,便顺道一同过来了,按理说今日得让你们好好歇歇的,只舅舅乃是个急性子,心中藏不住事儿,便立即过来了——” 说到这里,只忽而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份信出来,递到了林氏手中。 嘴上道着:“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不过是过来传达一样东西给你,喏,这是你外祖母嘱咐我亲自交给你的信——” 说到这里,蒋老爷面上的表情难得带着些伤感,只道着:“你外祖母最挂念的就是你了,临走前嘴里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哎,你娘怕是你外祖母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了罢——” 蒋老爷话语有些杂乱。 春生不由抬眼瞧了一眼,却意外撞见了苏夫人打量的眼神。 春生一愣,只朝着苏夫人浅浅的笑了笑。 便见那苏夫人朝着她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林氏,听了蒋老爷的话,顿时双眼一红。 只忙将信件接着一把拆开了,一目十行的的瞧了下去,随即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信中说的乃是关于当年自己母亲蒋氏的事情,原来当年乃是将蒋氏配给了苏家,只是蒋氏自幼是在蒋母溺爱中长大的,性子单纯天真,不喜那苏家长子粗鄙粗俗。 一次偶然的机会,竟然与那胞兄的同窗,与那温文儒雅的林公子一见钟情,竟然趁着大婚之前,与之私奔了。 这件事简直是蒋家的奇耻大辱,气得那蒋姥爷差点魂归西天了,蒋家与那苏家差点由亲家变成了仇家。 蒋姥爷一气之下,便与那蒋氏断绝了父女关系,生生将自幼疼爱的嫡女给赶出了蒋家,从此,那蒋氏便再也未曾回过家门了。 几年后,蒋家与苏家重归于好,便将庶出的四女嫁给了当时的死了妻子的鳏夫做续弦。 直至后来传出了林家那桩子事儿。 蒋母是悔不当初,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只怪当年蒋老爷心狠,恨自己护不了自己女儿的周全。 是以,便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还在四处打探着失踪林氏的消息,终归是这一辈子的心病啊。 林氏瞧着,这才知道为何自己打小便没有去过外祖母家了,只时常从母亲嘴里念叨着呢,原来这里头还有着这样的隐情。 心中不由有些心酸,为着蒋氏,也为着蒋母。 随即,便又从信封里发现了一张地契,林氏瞧了不由一愣,竟是原来那林府的地契。 林父当年喊冤入狱,却并非什么谋逆的大罪,并不会牵连林家,只当年林家父母相继过世,只剩下了个十二三岁还失踪了的幼女,林家诺大的府邸便落入了宗亲手中。 这十几年来,林氏一族彻底败落,林府已被几经发卖,春生已私下打探过好几回消息了,均是无功而返。 却没有想到竟是重新回到了老祖宗手里,怕是废了不少心的吧。 往事如烟。 春生接过林氏的信件,看了后,心中便有些复杂。 竟没有想到蒋家与苏家,与林家还有着这样的一层渊源。 蒋老爷坐了一会儿后,便道着:“好了,你们好好用饭吧,饭菜都已经凉了,有什么咱们往后再说吧···” 又留着林氏一家定要在府中久住。 林氏告知其将要为老祖宗守孝半年。 蒋老爷听了一愣,沉吟了片刻,只对着林氏沉声道着:“云儿有心了···” 倒是并未曾劝阻。 说罢,正欲起身,却忽而瞧见了坐在一旁未动的苏夫人,这才忽然想起来。 便问着苏夫人:“对了,你今日过来是有何要事不曾?” 所有人的视线便朝着那苏夫人瞧了去。 便瞧见待进了门后,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苏夫人此刻忽而从椅子上起了身,只忽而朝着春生这边走了过来。 春生微愣,苏氏已经走到了春生跟前,只含笑着瞧着春生。 忽而伸手一把拉着春生的手,对着舅姥爷与林氏二人笑着道着:“瞧瞧,这张小脸生得多么的俊俏,尤其是那双眉眼,简直与二姐生得一般无二,难怪母亲这两年时常念叨着,说是这一众小辈中,最是疼爱你了,还要托咱们为着春儿找个如意郎君呢?” 说到这里,只对着蒋老爷道着:“你平时里扬言最疼爱春儿,这件事儿,你这个做舅姥爷的是不是得替着她张罗张罗?” 蒋老爷闻言,面上不由有些尴尬,只笑着道:“这种事儿委实不是我这么个大老爷们所擅长的,不过,我门下倒是有几个优秀才俊,届时,我便留意看看——” 苏氏闻言,只呵呵笑了几声,随即便又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嘴。 半晌,这才冲着蒋老爷道着:“就知道这事儿靠你定是靠不住的,这不,还是母亲英明,母亲知我平日里是个闲不住的,爱走动,认识不少优秀的青年才俊,临走之前,还特意与我嘱咐来着,要为其择一上好的佳婿呢,按理说,母亲刚走,不便提及此事,只是,此乃是母亲临终前的遗愿,我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到这里,只忙拉着春生的手,走到了林氏的跟前。 面上含着笑,道着:“春生今年已经十六了吧,是个大姑娘了,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当知你心意,嘉云放心,我定会替春儿好好挑选挑选的,这整个诺大的扬州最不缺的便是青年才俊了,即便这扬州没有合意的,咱们还可以去京城挑选是不,春儿她表姨便在京城呢,放心,春儿生得这般绝色,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家找不着,这件事儿就包在姨母手上了。” 林氏闻言,面上微微一愣,随即很快便恢复了神色,看了一旁的春生一眼,道着:“如此,便有劳姨母了。” 苏夫人笑着,道:“我是你姨母,算是你半个母亲,你娘亲走得早,你们一家子的事儿,我自然该多上心些才是,横竖咱们都是自家人,嘉云莫要这般客气。” 说着,又拉着春生的手好是一通夸赞着。 末了,临走前,忽而又止住了步子,只忽而又对着春生道着:“对了,你表姨就在京城,往后你若是回了京城,定要到你表姨那里多去走动走动,咱们一家人,切莫生分了——” 这一番话说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春生面上不知是何表情,只强自挤出了一道笑。 苏夫人便随着蒋老爷一道,施施然的离去了。 这一顿饭用得有些食之无味。 春生饭后,林氏许是怕春生听了苏夫人那些话,心中有些难受,只强自忍着倦意特意到春生屋子里与春生说了会儿话,要她莫要想太多。 春生只笑着道:“娘亲,莫要担忧,我早有这个心里准备,不会往心里去的。” 林氏,闻言,便点了点头,只忽而将方才信中的那张地契交到了春生的手中,春生接了。 却见林氏直勾勾地盯着春生,忽而开口问着:“春儿,老实与娘亲说,你是不是正在私下查着当年林家的事儿···” 第213章 春生立即抬眼, 定定的看着林氏。 好一会儿。 这才如实道着:“是的。” 林氏闻言, 神色复杂, 许久都没有说话。 春生沉吟了片刻,继续道:“虽然娘亲从未主动提及过林家的过往, 但是毕竟那桩事儿特殊,只要略为留心, 便可以打听得到, 也可以猜测到其中的隐情。既然明知事有内情, 如何能不去打探呢?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 暗自走访了几个月却是无甚进展——” 说到这里, 春生只抬着眼看着林氏。 拉着林氏的手道着:“娘亲, 我深知, 其实这桩事儿一直是您心里的一桩心事儿,你嘴上不说,无非是不想令咱们受险罢了,可是, 娘亲, 您要想想, 倘若当年的事儿真的是另有冤情的话,咱们岂能坐视不理, 平白令外祖父冤死狱中呢?无论于林家、还是于外祖父, 皆算是不终不孝,我陈春生虽是女子,却是如何都做不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事的, 此乃其一。” “再者,往后晋哥儿长大,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进入朝廷入侍为官,咱们也定要为他扫清前头的障碍,还他一条干净平坦的路不是?” 春生说这话时神色虽淡淡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氏见状,双目微闪。 许久,只轻声问着:“这就是当初你选择要留在京城的缘故么?” 春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氏道着:“你要比为娘勇敢。” 春生却是道着:“那是因为我深知无论何时何处,娘亲都将会是我的庇护。” 尽管林氏并无权无势,但是,却是会有一颗无限包容的心。 任凭她如何碰撞得头破血流,她终是可以舍弃一切,成为她的庇护,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所以春生无论做什么事情皆是可以义无反顾,心无旁贷。 林氏面上果然笑了笑,只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半晌,只对着春生道着:“娘亲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自己的安危。这现如今的朝局看上去一派安宁,实则暗藏汹涌。你祖父当年就是个耿直性子,甚至是有些迂腐,这才得罪了人,可是你祖父才识渊博,是个有本事的,算得上是当朝的有为之士,可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为他说话,由此便可猜测定是得罪了当时的权臣,而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既然无力抵抗,二十年后的今日怕是愈加——” 春生听了,却是认真的道着:“无论有多难,终究要去做的,这是咱们为人子女的本分。” 林氏只握着春生的手道了一个字:“好。” 两人相视一笑。 春生与林氏关系如母女,又如朋友,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无须多言,两人点到即可,终究是血脉相承,知春生者,当如林氏也。 聊了许久。 春生见林氏面上倦意明显,忙扶着她起身。 道着:“娘亲,有什么事儿咱们往后再说吧,您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今日快早些去歇息吧。” 林氏笑着点了点头。 春生送林氏到门口,却见林氏走了两步,复又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忍住问着春生:“这也是你选择留在那沈家五爷身边的缘故么?” 春生闻言,面上一愣,随即,嘴上蠕动了下,竟一时无言。 林氏打量着春生的神色,终究未等她开口。 春生目送林氏回了自个的屋子,只立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 她深知她的力量微薄,便是连着二伯被关进衙门那样的事儿,终是无能为力,更别说要为祖父平冤呢。 而沈家权势滔天,沈毅堂这几年来已不再是原来那个纨绔子弟了,他有权又有能力。 她想,选择留在那沈毅堂的身边,或许是有部分原因的吧。 不过,却也并非全部。 春生躺在床上,一时想着母亲的话,一时,脑海中却又不其然的闪现了一张脸,均是那日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模样。 想起了自己的这一次不告而别,指不定他日回去了,怕又得是一番血雨腥风了罢。 最后,便又忽然想到了白日里那苏夫人的一番话。 明明好些日子没有好好歇息过了,却是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 在蒋家住了几日,因为当时出发时匆匆忙忙,准备并不充分,是以,缺了些东西,尽管蒋家应有尽有,丫鬟伺候得精心周到,只有些物件终归得还是自个办置要妥当些。 毕竟林氏要留在扬州半年,春生便特意出府为其准备了些生活用品。 这日回来的时候,忽然瞧见二房的堂妹蒋钰瑶从她们院子里出来。 一时瞧见了春生,双眼随即一亮。 只面上似有几分腼腆。 忙朝着春生道一声:“春生姐姐。” 春生朝着她走了过去,嘴上唤着:“钰瑶妹妹。” 走近几步看着她,问着:“钰瑶妹妹是过来寻我的么?” 蒋钰瑶忙点了点头,又快速的瞧了春生一眼。 犹豫了许久。 这才鼓起勇气道着:“我是···我是来邀春生姐姐几日后一起去苏家的···” 许是与春生并不相熟,又许是本身性子有些内向害羞,与之说话时,脸有些微红。 生怕春生拒绝似的,只忙道着:“我往日里都是一个人去的,有些无趣,此番···此番好不容易有个伴,所以便来寻着你一道了···” 蒋家有三房,蒋钰瑶出自二房。 这三房中唯有这二房是庶出,是以,在其余两房中并不算显赫。 蒋家虽子嗣众多,但这大房孙辈年纪均是要比春生年长,而三房却又比春生小的很,唯有这二房的蒋钰瑶与之年纪相仿。 蒋玉瑶比春生小半岁。 这蒋钰瑶虽乃是出自二房,但因着蒋家孙女并不多,唯有大房已经出嫁的大小姐,便只有这二小姐蒋钰瑶了。 是以,这蒋钰瑶算得上是娇养长大的。 因为家中并无年纪相仿的姐妹,蒋钰瑶从小便孤单长大,这也便是此番她来亲近春生的缘由了。 春生一时听了她的话,只有些诧异。 只疑惑着问:“妹妹是说的苏家么?咱们何时要去苏家?不好意思,钰瑶妹妹,我今日方才从外头回来,尚且还一时不知所为何事···” 蒋钰瑶听了脸顿时有些红,只小声的道着:“是我心急了···” 春生笑了笑。 便见蒋钰瑶红着脸朝着春生解释着:“是今日苏府送过来的拜帖,特意邀请咱们七日后到苏家参加赏荷宴,这乃是苏家每年都会办的宴会,极富盛名,届时还会邀请许多扬州有头脸的人家到访,非常热闹的,往日里我都是一个人去的,所以这一回难得瞧见姐姐在此,便厚着脸皮过来邀请姐姐一道了···” 春生闻言,心中微微一沉,见那蒋钰瑶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沉思了片刻。 春生只不动声色的问着:“钰瑶妹妹,曾祖母刚走,咱们此时去参宴···会不会不大适合?” 蒋钰瑶闻言,忙摇着头道着:“姐姐莫要担忧,我问过母亲了,母亲说长辈们此番怕是不会去了,便特意让咱们小辈们走一遭的,咱们是小辈们,过去无碍的,反正是自家亲戚家里。” 蒋家与苏家两家走得极近。 春生想了一下,便道着:“既然如此,届时若是去的话,咱们便一道吧。” 蒋钰瑶闻言面上顿时一喜。 两人又聊了会儿。 蒋钰瑶只觉得与春生亲近了许多。 两人分别后。 春生便直接回了屋,果然,便瞧见桌子上摆放着一张苏家的请柬。 联想到那人苏夫人说的话,春生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要借此机会替她挑选夫婿吧。 虽然那苏夫人仅仅只是位姨姥,直接跳过了林氏,要为其择婿,显然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即便是打着曾祖母的幌子。 明显是别有用心的。 不过,虽是替着她挑选,却也并不能替着她做决定。 若是真的借此机会将她嫁出去了,自然是桩好事。 若是不能,怕也是够替她添堵了吧。 春生确信,这位苏夫人定是知晓她曾与那沈毅堂的事儿吧。 只不知,她与那沈毅堂此番重逢的事儿,倒是知不知晓了。 春生面上虽淡淡的,实则心里头到底是有些烦闷的。 牵扯到这样的是非里头来,她终是不想的。 毕竟,若是真的深究起来,她才是介入者,不是么? 一时,只将请柬拿在手中打量了片刻,便随手放在了一旁。 第214章 七日后, 春生与蒋钰瑶一同去苏家参加赏荷宴。 蒋家因着老太太刚过世不久, 尚且还在守孝期间, 府中节日与重要的日子均是一切从简,也基本谢绝了一切宴请。 只因与苏家关系亲近, 此番赏荷宴便点了小辈去露个脸。 苏家乃是扬州的名流世家,大俞开朝时第一位科举状元便是出自苏家, 祖上曾出过正二品大理院正卿, 出过一方太守, 曾乃是苏州颇有名望的名门望族。 苏家历来从文。 只是这物极必反, 一个朝代, 一个家族终归不可能永远长盛不衰, 苏家曾差点卷入一场夺嫡风波, 所幸及时抽身,保住了整个家族的性命,却也因此受到了些许牵连,曾黯淡了数十年。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到底有着上百年的家族底蕴, 熬了几十年, 复又起复,到了上一辈竟然出了一名武将, 便又开始了家族振兴之路。 这些皆是在去往苏府的路上, 蒋钰瑶有意无意说道给她听的。 其实春生对于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不过见蒋钰瑶说得津津有味, 便也开始认真的听了起来。 其实关于扬州苏家,曾在元陵府中当差的时候,便已听到旁人议论了个底儿朝天。 能够与沈家联姻的,定是簪缨望族,这皆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并不足为奇。 蒋钰瑶起初还有些生涩,不过与春生熟络了起来便渐渐地放开了,快十六岁的人的,竟还有些小孩子气儿,单纯可爱得紧。 两人均是作一身素净装扮。 春生穿了一身简单的玉色衣裙,头上仅配了一只玉钗,瞧着过于素净了,不过那面料细瞧下来却是柔滑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可浮现若有似无的金色纹理,有眼力劲儿的人一眼便知定是上等的雪缎,虽简却并不寒酸。 蒋钰瑶明显要比春生精细些,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薄莎裙,描了弯弯细眉,面上上着淡妆,头上戴了一只精致玉簪,素净下却明显透着着精细之处。 二人入府时,便立即有专门的丫鬟过来引路。 整个府邸大得没边,七绕八绕的,远远地便闻到了淡淡的荷花香。 赏荷宴,顾名思义,定是观赏荷花准没错了。 果然,没过多久,待绕过了假山,便瞧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座诺大的池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池皆是盛开的荷花,池子四周皆是浓密的垂柳,远远地瞧着一片红红绿绿,美不胜收。 蒋钰瑶在一旁适时的道着:“这一池荷花美吧,这可是苏家有名的景致。” 春生瞧了一会儿,便如实点了点头,道着:“嗯,确实很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样的美称到底不是白来的。 她虽也是江南人士,但是元陵的风土人情与苏杭到底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譬如,这穿戴的风格。 譬如,不远处的亭子里,男女之间虽分开设宴,可这未出阁的女子尚且可与男子出现在一处吟诗作画,相互鉴赏,民风显然比元陵要开放许多。 丫鬟直接领着春生二人往苏夫人那边去了。 两人许是来得较晚,一路被引着过去时,便发觉好些人都顺着往她们二人这边瞧了过来。 春生虽并不曾参加过这般贵人之家的贵族宴会,但原先在沈家时,随着那苏媚处曾操持过老太爷的寿宴,这两年游历时也曾见识过一些市面的,倒也并不觉得唯唯诺诺。 只目直视,从容不迫的随着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四周隐约安静了许久。 春生与蒋钰瑶来到了亭子里,这才发现亭子里设了茶宴,摆放了许多点心,长辈们吃着茶,正在鉴赏晚辈们写的咏荷诗呢? 春生与蒋钰瑶拜见了苏夫人,便瞧见那苏夫人竟亲自起身迎着,一手牵着春生,一手牵着蒋钰瑶,拉着二人亲自在她身边坐下,嘴上笑呵呵的道着:“总算是来了,快来坐下,歇歇凉···” 只忙吩咐着丫鬟们端茶过来,竟然亲自端着递给了春生。 在场的各位夫人瞧见苏夫人对这二人如此亲近,纷纷有些诧异,皆乃知晓其中一个是那蒋家的二姑娘,至于那另一位么? 春生生得这般绝色,几位夫人均是好奇的打量着,便是外头的有些公子小姐也纷纷探着眼往里头瞧着。 下头的几位夫人纷纷对视几眼。 便瞧见其中一位官员夫人只笑吟吟的道着:“这位小娘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得紧啊,怕是得将这满池的荷花都给比下去了罢,苏夫人,您府中何时添了这样一位貌美的千金,竟然藏得这样深,往日里竟也不见请出来?” 说着便紧着夸赞着,又问春生的名讳,芳年,旁敲侧击的问着有无婚配之类的。 苏夫人闻言笑着道:“我可没得这样的福气,府中若是真的添了这样水灵的小娘子,如何会藏着,怕是恨不得日日带在身边才好啊,这乃是家姐的亲外孙女,亦算作是我的外孙女吧···” 说到这里,只忽然侧过头瞧了春生一眼,只忽而笑着道着:“我这外孙女自幼在元陵长大,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嫁来咱们扬州,那我倒是欢喜得紧啊···” 见苏夫人这般说着,便瞧见下头有几位夫人顿时双眼一亮,双眼顿时不错眼的盯着春生瞧着。 春生抬眼瞧了在座众人,只面上扬着淡淡的笑,伸手捏着手中的帕子,微微捏紧了。 倒是其中一位夫人盯着春生,忽而好奇的问着苏夫人,“咦,蒋家原先的两位姑娘一位留在了扬州,一位不是嫁到了京城么,怎么没听说哪位去了元陵啊,便是嫁到了京城的那位,得的千金也不过与苏家的大姑娘媚初姑娘一般大小么,没见说何时得了个这般大的孙女啊···” 这位夫人这么一说,便见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眼中有些好奇。 苏夫人见状,面上的笑意不由淡了淡,许久,只笑着道:“这乃是我二姐嫡亲的孙女。” 苏夫人话音一落,便见四周陡然一静。 当年那蒋家二小姐的事儿,在整个扬州可不算是什么秘密。 为此苏蒋两家差点闹得水火不容,据说,那位二小姐可是被生生的赶出了蒋家,此事,在当时可是被闹得沸沸扬扬的。 一时,众夫人面上的表情忽地变得微妙了起来,已是不如原先那么热情了。 苏夫人见状,随即便道着:“好啦好啦,听咱们这些个老家伙说话定是会觉得无聊罢,钰瑶,领着你春生姐姐去赏荷花去吧,外头的小姐们正在赏花作诗了,你们也一同去热闹热闹吧。” 钰瑶早早便坐不住了,听了,立马领着春生出了厅子。 待一出了厅子,春生面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殆尽。 她原先还以为这苏夫人是要想着法子将她给嫁出去的,只今日这般看来,怕是她想的过于美好了些。 钰瑶邀请她一块儿过去赏花作诗,春生只摇摇头,嘴里笑着道:“我并不擅长此道,钰瑶妹妹你去玩吧。” 钰瑶大概亦是晓得她曾经的出生,便点了点头,不做为难。 春生只身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立在荷花池旁,静静地瞧着池子里美丽的盛开的花朵。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一时想起了那苏媚初。 她与那苏媚初的交集虽并不多,可是不知为何,春生心中对她的印象,却并不算太坏,她是正房太太,只要她想,原先在沈家时,她便是有一百种法子来膈应、惩治她的。 然而她却并没有,甚至,在她与沈毅堂在一起的那几个月里,她甚至没有过来找过她一次麻烦。 想到这里,春生的神色只有些复杂。 在池里边只立了许久,正欲转身,只忽而听到身后想了一道男子的声音笑眯眯地响起:“前头那么热闹,姑娘怎么不过去一起玩玩,一个人站在这里多无聊啊?” 春生闻声转身,便瞧见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了春生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面白,相貌中等,体型微微偏胖,不算难看,但也不算多么好看,只笑起来双眼笑眯眯的,有股子纨绔的味道。 春生见识过的纨绔多了去了,沈毅堂乃是她所瞧见的第一人,可是,奇怪,沈毅堂最初的时候虽并非她所喜,却并不觉得恶心。 可往后所见到的每一位纨绔子弟,总会令人有种色眯眯的感觉,无端令人恶心厌恶。 春生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视线,只觉得多瞧一眼,都会令人心中难受似的。 当做未曾瞧见似的,直接绕过了此人,便要离去。 却见那人身子往春生跟前一档,只笑眯眯的道着:“姑娘是要到前头去嘛,我正好与你一道好么?” 嘴上虽是这般说着,身子却是拦着春生,不让她走。 第215章 春生停下脚步, 嘴里淡淡的说了一声:“请让开。” 却见眼前之人面上的笑意愈加深了, 只用扇子挑起了春生的下巴, 轻佻的看着春生,嘴里油腔滑调的笑着:“若是本少爷不让呢?” 然而下一瞬间, 只见原本那位嚣张的少爷忽然间用双手捂住眼睛,痛苦的一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嘴里发出痛苦的忽痛声儿。 春生淡淡的瞧了一眼, 几步绕过了那人往后去了。 这两年遇到过这类人多了去了, 便已处理的得心应手了。 身后还在不断传来似痛苦, 又似恼怒的告诫声, 嘴里趾高气昂的道着:“你个小丫头片子,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小爷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因着这边位置偏, 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倒也无人发觉。 春生未作理会,只匆匆的离开了。 却不想,在前头小径上与一端着托盘的丫鬟撞了个满怀, 托盘里的点心都给了撒了一地。 那丫鬟忙不迭跪下与春生磕头认错, 只埋着头, 一脸紧张的道着:“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姑娘的,求姑娘开恩, 绕了奴婢吧···” 春生见状, 微微皱眉,嘴上淡淡的说了声无碍,正要弯腰将地上的丫鬟给一把扶着起来。 却见跪在地上的那丫鬟只忽然间猛地朝着地面死命磕头。 身子一时竟战战兢兢的。 嘴里不断惊恐的求饶着:“姑娘, 您行行好,就绕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冲撞您的,奴婢给您磕头,给您认错,求您,求您绕了奴婢吧···” 小径上皆是石子铺成的。 那丫鬟只匍匐在地面上,不断用力的磕着头,没多久,那小径的石子面上便已然开始沾上了丝丝血迹。 因着这边动静较大,又紧挨着那头正在赏花作诗的人群,没一会儿,便将人给惊动了,所有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瞧了过来。 脚下的人还在不断在磕头求饶着。 春生见状,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头蒋钰瑶见状,立马赶了过来,只忙问春生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春生见状,只淡淡的道着:“我也还未曾弄清楚状况,分明是我撞人在先,只不晓得缘何被撞之人忽然间拼命向我求饶,钰瑶,难道我瞧着像是那般凶神恶煞之人么?” 春生这般说着,却见脚下的丫鬟身子一顿。 钰瑶见状,微微沉吟了片刻,只立马对着趴在地面上求饶的丫鬟道着:“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若是扰了前头贵人们的兴致,看谁绕得了你···” 原本正在磕头的丫鬟闻言,只战战兢兢的停住了动作,嘴里感激道着:“多谢姑娘饶命——” 一时抬起了太,只见额前早已被磕破了皮,渗着血,一时,瞧着有些吓人。 那丫鬟抬头,一时瞧见了春生,却是像见了鬼似的,身子不由往后一倒,只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春生道着:“你是···你是春生姑娘?” 春生不由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却见那名丫鬟面上的神色忽然间由畏惧变成了愤恨。 只忽而伸着手指头指着春生言辞厉色的道着:“你怎么寻到咱们苏府来了,难道你将咱们小姐害得还不够么?咱们小姐待你不薄,你···你竟然背着咱们小姐勾引姑爷,你···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那丫鬟一时变脸太快,而嘴里道出来的话令人过于诧异,钰瑶尚且还是个小姑娘,听到“勾引姑爷”“不要脸”这样的词儿,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不知何时,那些原本正在赏花作诗的人纷纷走了过来,皆是些官宦小姐,见状不由纷纷议论了起来。 原本因着春生貌美,只觉得被一把给比了下去,便有还些小姐私底下在偷偷地打量着,这会儿在面上一个个均是露出了鄙夷之色。 又见春生穿的素净,一身寒酸样子,原本心中的钦羡荡然无存,只剩满身的优越感。 春生扫视了一下四周,见人都往这边围了过来,瞧着热闹似的,眉头微微皱起。 只随口问着那名丫鬟:“你是何人?你如何识得我?你此番如此言辞厉色的指控我勾引你们的姑爷,可是有何证据不成?” 那名丫鬟闻言,只满脸愤恨道着:“我乃是苏家大小姐跟前的丫鬟,三年前随着咱们小姐一同前往那元陵姑爷家侍奉小姐,我如何不认识你,你可是那沈家世代的家生奴才,你都背着咱们小姐爬上姑爷的床了,这难道不是证据么?” 那丫鬟话音将落,却见四处一片哗然。 纷纷指着春生议论纷纷了起来。 春生却是只冷笑着道着:“哦?你说你曾在元陵沈家侍奉过你家小姐,那么想必你对那沈家定是熟悉得紧了,那你可知你家小姐住的是哪座院子,沈家府里头还有哪些主子?你既然口口声声的说认得我,那我问你,你可知我是何时入的沈府,在沈家哪个院里当的差,每日当差乃是做的何事不曾?我不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么,咱们在同一处府里当差,所有的一切,想必你自然是一清二楚吧?” 春生如此咄咄逼问,只见那丫鬟面上有些慌,嘴里却是狡辩道着:“你···你问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你休得要转移话题,当年在沈家,咱们小姐乃是沈家五房的当家太太,而你却只是名小小的跑腿丫鬟,咱们小姐待你不薄,却不想,你却恩将仇报,不过是凭着自己尚且有几分姿色,小小年纪背地里竟然做出那种恬不知耻的勾当,你不但爬上了咱们姑爷的床,竟还日日勾得咱们姑爷迷住了眼,疏远了咱们小姐,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现如今你还跑来咱们苏家做什么,莫不是害得咱们小姐害得不够,还要跑上门来耀武扬威不成,我与你说,咱们苏家可不是当年的沈家,岂会令你为所欲为——” 春生闻言,只眯起了眼。 四周议论纷纷。 一时,这边的动静实在弄得太大,竟然将里头厅子里正在品茶聊天的长辈们都一把给惊动了。 只见苏夫人领着一行人正往这头赶了过来,四周的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苏夫人走近,便瞧见春生正在与府上的一名丫鬟起了争执。 春生立着,那名丫鬟跪坐在地面上,额头渗着血,一脸的狼狈。 苏夫人不由眯起了眼,还未问其缘由,张嘴便是训话丫鬟,神色严厉的道着:“绣芝,还有没有礼数,还不快些退下,咱们苏家的脸面今日都让你给丢尽了——” 那名唤作绣芝的丫鬟闻言神色有些惊慌,可是面上又含着委屈,只鼓起了勇气道着:“夫人,您可知,这个唤作春生的便是当年背着小姐勾搭姑爷,害得咱们小姐受了莫大委屈的那个贱蹄子啊?” 绣芝只伸着手指头指着春生,言辞凿凿的指控着。 苏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只抬着眼神色复杂的瞧着春生。 许久,只叹了一口气,却是眯着眼严厉的看着绣芝,道着:“胡闹,春生乃是咱们府中的客人,岂能任凭你一口一句“贱蹄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顿了顿,仿佛语气又是一松,便又叹了一口气,嘴上只道着:“你家小姐乃是春生的表姨,她如何会做出那些个对不起她表姨的事儿,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快些退下——” 绣芝满脸委屈唤着:“夫人——” 苏夫人双眼随即一瞪,面上泛起了一丝恼怒,只复又厉声道了一句:“退下——” 绣芝身子一缩,满身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瞪了春生一眼,便要退下。 却忽然听闻一道淡淡的声音,道着:“慢着!” 淡淡的两个字,似乎有叠音,像是两个人同时说出了的似的。 绣芝一回头,便瞧见身后的春生正缓缓地朝着她走来。 而春生走了几步,忽然抬着眼,直往那绣芝身后瞧去。 面色微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一时,停住了步子,立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那人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衫,面色白净,生得眉清目秀,瞧着年纪约莫二十几岁,五官干净舒服,不过面色却是淡淡的,微微透着些许疏离。 那人乃是曾经的在元陵的故人,后来在游历途中又遇到过几回的···小徐大夫。 猛地一时瞧见了他,春生面色微微诧异。 却见那小徐大夫慢慢的走了过来,只朝着苏夫人行了个礼。 嘴上冲着众人淡淡的道着:“在下徐清然,乃是济世堂的东家,恰好当年与元陵沈家走得近,恰好又识得眼前这位春生姑娘,她曾乃是沈家的奴才没错,不过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被赎身离府了,还是当年江南巡抚江夫人做保,沈家老夫人亲自放行的。” 说到这里,这位徐大夫面上淡淡的笑了笑,道着:“这位春生姑娘眼下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左右,早几年前离府的时候怕是只有十岁出头吧,尚且还是名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片子,如何懂得勾引人呢?我本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不过方才瞧着眼下这个唤作绣芝的丫鬟说话有些信口开河,委实不符合实情,这才一时没忍住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 说到着这里,只抬着眼,淡笑着朝着苏夫人道着:“今日这般重要的宴会,却不想竟然被这么一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丫鬟给破坏了,苏夫人,看来,贵府这教导下人的规矩——” 第216章 徐清然话语说到一半, 便适时止住了。 这济世堂乃是江南有名的老字号了, 早在两年前, 徐家长子徐正卿,也就是这徐清然的父亲, 已被考核通过,被正式提拔进入了太医院。 是以, 这济世堂的声望一时水涨船高, 愈加受人拥戴。 众人一听原是那济世堂的少东家, 所说道的话便也凭添了几分信服。 而此番这徐清然之所以出现在扬州苏家, 原是家姐将要生产, 便特意过来探望。 徐清然的长姐便是那这苏府的长孙媳妇, 也就是这苏夫人的长媳, 只是这长子却并非出自苏夫人的肚子里,而是原先苏将军的原配夫人所生。 这世家大族里,关系往往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算不得稀奇。 苏夫人见徐清然这般说着, 相交握在腹部间的手微微握紧了几分。 半晌, 面上却是扬着笑,道着:“清然说的极是, 今日倒是令诸位见笑了, 看着咱们府里的规矩怕得改一改了···” 说到这里,只微眯着眼,冲着一旁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 只见那嬷嬷立马会心的点了点头。 于此同时, 苏夫人忽然之间朝着春生走了过来,一把拉过春生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 嘴上笑着:“丫头,方才那些话我是半个字也不会信的,你也千万莫要往心里去,你的人品我如何信不过,你放心,这样满嘴胡言乱语没得一点规矩的奴才,我定不会轻饶了她去···” 说到这里,话语却是顿了顿,停了片刻,却又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着:“只是你表姨,我的媚儿,那个可怜的孩子,当年确实是遭了罪的,不过——” 苏夫人面上的表情忽而又是一喜,只转忧为喜的道着:“所幸啊,你表姨现如今总算是熬出头咯,现如今她与那姑爷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自从几年前他们搬到京城以后,便愈发的亲近了,上个月你表姨来信还说来着,说咱们那位姑爷还亲自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为她调养身子呢,若是早些为我添个宝贝外孙,那我可就了却一桩心事咯···” 苏夫人这般说着,便瞧见旁边的些个夫人立即随之附和着。 谁让人家的女儿争气,嫁了个显贵的人家呢? 那京城的沈家,可谓是权势滔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姑姑乃是当朝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姑父乃是当今的九五至尊,那可是天家的近亲。 这扬州苏家虽是世家,可倘若不是与那沈家结了亲事,如何会在这扬州城有这般的威望呢? 只见众人争相巴结着。 春生听了那苏夫人的话,双目微闪着,许久,嘴里只淡淡地附和着:“表姨能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苏夫人闻言,面上的笑意愈深。 春生虽是在与苏夫人说着话,目光却是在注视着一旁的动静,见方才苏夫人授意一旁的嬷嬷,派了两个婆子过来,欲将绣芝拖下去。 春生见状,嘴上只立即道了一声:“且慢!” 说着,便又抬着眼看着苏夫人问着:“夫人,春生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她?” 苏夫人只面带疑惑的瞧着春生。 春生唇上扬着淡淡的笑意,未待其回答,便自发走到那绣芝跟前,双目紧缩在她的面上,一字一句地问着:“你是说你三年前便随着你家小姐在沈家的揽月筑伺候么?” 那绣芝被两个婆子搀着,闻言,面上不由有些慌乱,双目微微躲闪。 见春生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中却是带着一丝审视,又紧缩着她,双眼微微的眯着,竟一时让人无处逃似的。 绣芝目光微闪,许久,这才结结巴巴的道着:“这···这是自然,我一直随着咱们小姐在那个···那个揽月筑伺候来着···” 春生闻言,却是勾唇一笑:“哦,瞧我这记性,许是离开沈家好几年了,方才一时嘴快竟然说错了院名,这会儿才想起,那揽月筑可是那沈家林姨娘的院子,你家小姐原来是住在凝初阁呢,只是——我这个外人一时记不清倒也情有可原,莫非,连你也记不清自家小姐住在那座院子么?” 春生的语气虽淡,可是最后一句反问却带着几分凌厉的味道。 那绣芝见状,面上一慌,不由抬着眼偷了一眼春生身后的苏夫人,只忽然脖子一缩。 春生见状,面上扬起了一抹淡讽,嘴上道着:“如此,倒也令人生疑,你到底是否真的随着你家小姐去过那元陵沈家呢?我在沈家待了好几年,也曾被你家小姐派到那凝初阁当过差,与院子里的每一个丫鬟都打过交道,可是,却从未瞧见过有你这么一号人。” 春生话音将落,便见周围的夫人小姐纷纷对视了几眼,面上露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表情。 苏夫人只朝着那位嬷嬷瞧了一眼,那嬷嬷便立马吩咐将那绣芝给拖拉下去了。 苏夫人只忙朝着春生道着:“这名丫鬟原先确实是随着媚儿去过沈家,不过,因着她扬州家里出了些事儿,媚儿开恩,便许她回扬州了又留在府里了,平日里瞧着皆算是规规矩矩的,只不知今日缘何瞧见了你便一时变得这般神神叨叨的呢?” 说到这里,话语猛地一顿,苏夫人面上立即带着几分尴尬,只忙讪笑着,道着:“瞧我这都在说些什么,罢了罢了,不说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儿咱们今日不说了,今日乃是特意过来赏荷的,咱们别被这桩不愉快的事儿冲散了兴致,各位夫人说是也不是?” 便有夫人在一旁附和着说去继续赏花赏诗。 苏夫人见状,只拉着春生的手,道着:“来,春生,难得今日各府赏脸,来了好多与你一般大小的各府千金,你也随着诸位小姐一道去做做诗,绘画,一道去玩玩罢···” 然而却见春生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朝着那苏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着:“夫人倒是见笑了,春生原只不过乃是一名奴才出生,如何会作诗绘画,又如何能与诸位小姐相提并论?还是不要打扰了诸位的雅兴才好,夫人,我身子忽而有些不适,我便不陪着您了,春生便先回了——” 苏夫人细细打量着春生的脸色,只忙道着:“怎么那么着急回呢,身子不适,那便到后院去歇一歇,你今日头一遭来我这姨姥的府上,我怎么着也得留着你在府上多住几日的!” 春生闻言,却是抬着眼静静地看了那苏夫人一会儿,忽然似玩笑般的道着:“还是不必了,夫人,我今日乃是头一回到这苏府,却不想,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倒是遇着了不少稀罕事儿,譬如:方才与那名丫鬟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儿,我还未曾发话,她便忽然没来由的跪地求饶,又死命磕头磕得满头是血,引得众人争相相望,只不知究竟是何居心,此乃第一桩。”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春生瞧来,春生面上只淡淡的笑着,道:“至于这第二桩么,便是方才,夫人也瞧在了眼里的,又一连着平白无故的遭受到了连番指控,我若是在待下去,指不定待会儿还会遇到什么更加稀罕的事儿呢?” 春生边说着,边将帕子捂在嘴上笑着,言语中有几分天真娇憨的姿态。 一抬眼,便瞧见苏夫人面上的笑渐渐地凝固住了,虽是笑着看着她,但是那眼里,却是透着一抹寒意。 而一旁的夫人小姐,面上明显有些尴尬,只装作没有听到似的,面上讪笑着。 四周便一时静了下来。 她这番话明显是别有深意,这在场的皆乃是高宅大院里的厉害主,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一眼瞧不出里头的门道来,不过到底是旁人家的事儿,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却不想,竟被这般活生生的给点了出来,倒是有些尴尬了。 过了片刻,只见春生忽地笑出了声儿来,只笑着对着苏夫人与众人道着:“哎,春生可是说的玩笑话,夫人切莫往心里去啊,您也知道,我原先不过就是名丫鬟的身份出生,打小便不懂规矩,这现如今啊还是赶上了造化才攀上了苏家这门亲戚,往后春生定会多学着规矩的,还望苏夫人,与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莫要见笑!” 那句“苏夫人”三字,倒是显得有几分疏离了。 说着便朝着诸位福了福身子,可无论是言语谈吐,还是教养礼数,分明是极好的,竟令人挑不出一丝出错的地方。 苏夫人面上挤着笑,这才对着春生道着:“好吧,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我便也不强留了——” 只吩咐一旁的嬷嬷亲自送春生。 春生点了点头。 一旁一直不敢作声的蒋钰瑶,忽而对着春生道着:“那个···春生姐姐,我陪着你一道回吧···” 说完,只忙朝着苏夫人行了个礼,便立马走到了春生跟前。 春生对她笑了笑,便与蒋钰瑶一同先行离去了。 只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瞧了一眼,瞧见那徐清然也不动声色的离去了,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似乎,亦是忽而回过了头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春生与蒋钰瑶便在众人的目光中先行离开了,而后头的赏荷宴仍在继续,只是,设宴的主人,或者参宴的客人是否还有没有原先的兴致,便不得而知了。 第217章 自那日从苏家回来后,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春生一直待在了蒋家陪着家人, 未曾离过府。 苏家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了, 原本说是为她挑选夫婿想来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过是想要趁机膈应敲打她罢了。 如此, 倒也落得个清净了。 她不喜欢那苏夫人,委实不想再与之周旋。 这高门大院到底深不见底, 不过才待了小半个时辰, 便已觉得难熬得紧了。 春生忽而庆幸自己算是幸运的, 打小生活在村子里的庄子里, 没得那些个繁琐的规矩, 从小可随着自己的心性生活。 只觉得这苏府比以往那沈家还要觉得错综复杂几分, 许是那沈家却也不见得多么清闲, 不过是因着她在书房里伺候,便要比旁的地方清幽几分罢了。 一时,便又想起了现如今住的地方,相比之下, 去过的那些府邸, 忽然只觉得那京城的静园, 倒算是个最为幽静简单的地方了。 想到那静园,自然避免不了想到了那园子的主人。 春生坐到了梳妆台前, 只抬着眼, 瞧着铜镜里的模糊的面容,一时,脑海中便又想起了曾经那人替她描眉梳发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喜欢腻歪着她,不像现如今这般、这般冷若冰霜—— 那日,他那般待她,她竟会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原本有些无故的郁气倒也渐渐地消散了。 只心里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这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离开时走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回去时倒是有些隐隐胆怯了。 此番不辞而别,默不作声的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那静园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想到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又想到那人苏夫人所说的那一番话,春生的心中到底有些波澜起伏。 目光往梳妆台上瞧了一眼,只忽而伸着手从妆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的方形乌木盒子,打开,只瞧见里头躺着一只素净的白玉簪子,簪子中间隐隐有一道裂痕,似乎曾被摔断过,发簪的顶端,镌刻着一朵细致的春花。 这根簪子乃是春生十三岁生辰时,沈毅堂送给她的礼物。 曾被她一不小心摔断了,后来又被他私底下给修好了。 三年前,从沈家离开,她什么金贵的物件也没有带,只带了这支玉簪,与他临行前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这两年,无论是去了哪里,这两样东西始终随着带在了身旁。 春生伸着手,细细摩挲着玉簪上的裂痕,隐隐有些扎手的痕迹。 总归是断了,即便是修好了,也终究掩盖不了被摔断的痕迹。 只不知,人与人之间,是否亦是会如此呢? 这日春生与林氏商议,待林氏病好后,在过几日便要动身回京了。 林氏欣然接受。 倒也不是多么严重的病,许是这一段时日心思郁结,在加上林氏整日替过世的外祖母抄写经书,日日吃素食,许是身子有些羸弱,竟一时不甚感染上了风寒,有些咳嗽。 之前吃了几日的药,仍不见好。 这日春生带着素素出府替那林氏重新抓药,又预备备些回京时需办置的物件,蒋钰瑶见春生出府,便要缠着一道出去。 春生欣然同意。 坐在马车里,钰瑶问她,林氏病情如何了,要去哪个药房取药,春生只道着:“上回乃是去的那家德济堂取的。” 说到这里,春生隐隐皱眉,道着:“只一连着吃了好几日了,仍不见好转,我正寻思着要不要请名大夫过来瞧瞧···” 起初只是小小的风寒,现下瞧着倒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钰瑶一听,只忙道着:“姐姐何不去那家济世堂取药,你不是与那济世堂的徐大夫相识么?我听闻那徐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再者这济世堂乃是百年的老字号,那德济堂哪里又比不上——” 春生闻言,面上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了上回在那苏府遇到了小徐大夫。 想到以往在沈家时,他便已替她诊过病,算是故人了,又想到前几日在苏府还替她解了围,春生面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笑,也是,倒是可以请徐大夫替娘亲过来瞧瞧。 只是忽而想起这小徐大夫上回能够出现在苏家,身份还是不简单,怕是不一定会出现在药房里吧。 这般想着,便立马挑开了帘子,对着外头的方叔道着去济世堂。 到了那济世堂,一时便瞧见抓药的人竟排着长长的队伍,生意竟是相当的好。 春生本也算是个生意人,只连番感叹。 取药的排着一队,问诊的排着一队。 远远地瞧过去,便瞧见了那坐诊的竟是那小徐大夫本人,正坐在小几后,神色淡淡的在替着病人诊脉,虽面上表情极淡,却极为认真细致。 素素在一旁取药的队伍后排着。 钰瑶对着春生道着:“咱们去找徐大夫吧。” 春生瞧着那徐大夫一脸认真的在问诊,想了一下,便走到了问诊这边随着慢慢的排了下来,道着:“咱们还是依着规矩来吧。” 钰瑶双眼弯弯,嘴上忙说‘好’,凑热闹似的,也排在了春生的身后。 许是两人装扮与寻常百姓略有不同,一看,便知定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引得排着队的人纷纷张望着,只春生与钰瑶两人面上皆是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倒是叫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依旧惹得频频投来的视线。 那边坐诊之人全神贯注,一心只放在了诊病上,倒是不曾发觉那边的异样。 轮到春生时,那徐清然正在整理手中的银针,只垂着眼帘,将包裹银针的布裹卷起来,头也为抬的对着春生淡淡地道着:“请坐。” 春生闻言,嘴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便在他对面坐下了。 徐清然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又提着笔,在一旁的记录贴上记录着什么,仍是头也未抬的问着:“说罢,病人都有哪些症状。” 钰瑶立在身后,瞧着徐清然这样的做派,一时憋不住笑,笑出了声儿来。 春生面上亦是带着笑,只笑着回着:“有些许头晕,手脚发凉无力的症状,倒是不见发烧,已经过了三日了,之前在德济堂取了几幅药吃了,却人不见好,反而又添了咳嗽的症状···” 春生说到这里,便将手里的药方子递了过去,道着:“这是之前取药的药房,徐大夫请过目 ——” 这徐清然听到笑声时还未曾抬头,倒是听到春生开口说话时,手中的笔一顿,这才抬起了眼来。 一时瞧见了春生,面上微微一愣,嘴上只道着:“春生姑娘···” 春生只将面上的面纱给取了下来,看着徐清然笑着道:“徐大夫,别来无恙。” 徐清然忙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砚台上,看着春生,似乎有些尴尬,可随即马上恢复如常,喉咙里只微微轻咳了一声,见她笑着,也随着不自觉的笑着:“徐某方才失礼了···” 又忙问着:“是你生病了么,听你方才那般描述,许是药方子未见起效,反倒是将病情越拖越严重了,来,我先与你诊脉看看——” 说着便举起了手,欲替春生把脉。 春生见状,一时只有些不好意思,只抿着嘴,笑着道:“呃,所病之人乃是家母,并非是我,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来为母亲请大夫的——”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随即,只抬着眼看着徐清然道着:“不知徐大夫是否——” 原本是想要请徐大夫入府前去问诊的,许是瞧见这前来问诊之人委实过多,一眼便知一时半会儿怕是忙不过来,说到嘴边的话便又一时止住了。 徐清然知其意,只见春生话语似有几分犹豫,分明是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药堂里前来看病的人特别多,近两年来,徐清然已经极少外出问诊了,通常都是坐在药堂里,为寻常百姓瞧病瞧得多。 若是有人来请大夫,也是派的其余的大夫过去跑一趟,除了在外游历问诊以外,已经许久不曾到过哪里府中去瞧病了,大部分病者都是亲自过来。 然而此刻,瞧着眼前的姑娘,抿着唇,耳尖泛着红,面上泛着的淡笑犹豫春风般和煦,竟觉得心窝子被人挠了一把似的,只觉得心痒痒的。 徐清然搁在几上的一只手微微握紧了,然而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似乎想了一下,往后头的队伍瞧了一眼,只朝着春生道着:“嗯,约莫晌午的时候应当可以闲下来了,在下届时亲自去一趟贵府为伯母问诊吧,不知贵府是否方便——” 春生听他那般说着,有些意外,双眼弯弯的笑着,立马道着:“自然方便,如此,便麻烦徐大夫了···” 与徐清然说好后,又与他详细说了一下林氏的病症,春生见后头排队的病人有些多,不便多做打扰,只忙起了身,与他约好了时间后,便要告辞了。 哪知,只瞧见这徐清然也随着一道起身了,见春生看着他,他只冲着身后排队等候的病人说了声:“各位,劳烦稍等片刻。” 便又对着春生道着:“我送你出去。” 春生闻言只有些意外。 身后的钰瑶只冲着春生不断眨着眼。 春生瞧见他已经起身了,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推辞。 只得由着一道往外走。 一到了药房外,春生便立即止住了步子,道着:“徐大夫不用送了,您去忙您的吧···” 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着:“对了,前几日徐大夫替我解围,还未曾谢过您的,春生再此特谢过公子的好意。” 说着只朝着徐清然福了福身子。 徐清然只微笑着道着:“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要客气。” 春生便看着徐清然,两人相视一笑。 春生便告辞先行离去。 徐清然立在门口瞧了一会儿,见春生身子丰盈,方才瞧着面色红润,气色不错,身子已然大好,与记忆中那个羸弱的小丫头已是天壤之别了。 里头的病人还在等着,有药堂的小厮战战兢兢的前来催促着,徐清然只立即转身往里头去了,走了几步,复又回过头来往外瞧了一眼,见春生几人正要上马车了,这才快速往里去了。 然而徐清然的身影前脚刚消失在了视线里,后脚,正要上马车的春生只忽然觉得视线一黑,只觉得被一道黑布蒙在了脸上,春生顿时惊叫一声,随即,嘴便被人一把给捂住了,只觉得被人一把给拖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把给掳走了。 第218章 因为事发有些突然, 彼时蒋钰瑶已经先进了马车, 春生随后, 素素在底下扶着春生。 春生将要上马车,只觉得忽然被一股大力从后一把粗鲁的给钳制住了。 春生只惊得大喊了一声, 随即视线一黑,人已经被掳进了另外一辆马车。 对方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那一连翻动作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儿。 待素素等人反应过来时, 马车早已被飞快的驾走了。 素素只惊恐的朝着那辆马车追着惊恐的唤着:“姑娘, 姑娘——” 追了几步, 身后方叔驾着马车追了上了, 对着素素大声喊着:“快上马车——” 马车在素素脚边略微停了下, 素素惊慌失措的爬了上去。 还未来得及坐稳, 方叔大力甩着马鞭,便朝着方才那辆马车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街道人头攒动,一时,被两辆马车惊得人仰马翻。 因着方才那一番变故着实发生的太快, 好些人压根就没有瞧清楚是什么回事儿。 便是有人瞧见了, 也只疑惑的道着:“方才是有人被掳走了罢···” 而一问, 大伙儿都没有瞧见,只以为是自个眼花了。 是以, 那济世堂外的街道上乱了一阵, 很快便恢复如初。 而方叔追了整整三条街,待追到了苏府门外那条大街上时,马车竟然离奇的失踪了。 却说春生一被仍进了马车, 还未来得及挣扎,只觉得捂住自己口鼻处的帕子传来一股刺鼻的奇香,春生浑身无力,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不多时,身子一歪,便已不省人事了。 待春生迷迷糊糊醒来时,身子只觉得松软无力,脑袋里昏呼呼的,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已经是到了深夜。 春生的思绪还有些迷糊,不适的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身子酸楚难受,竟是一动都动不了。 春生只费力的张了张嘴,只忽然发出了一阵“唔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待神色清明了些,这才发觉自己嘴巴被堵了一团东西。 春生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早已被捆绑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而眼睛上蒙着布条,被蒙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瞧不清。 春生心中一惊,这才总算是想起了方才在济世堂外的遭遇,顿时,心中一紧,难道自己遭人绑架了么? 这般想着,心中顿时有些慌,只挣扎着要起,然而双手被捆得紧紧地,被困在了身后,脚也被绑住了。 一时,整个身子只侧躺着,如论如何费力都起不来。 春生只“唔唔”的叫唤了两声,然而四周却是静悄悄地,显然并没有人。 出不了声儿,瞧不清东西,又丝毫动弹不得,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所为何事,因着一无所知,这才觉得恐惧。 慌了一阵,仍无济于事,又挣扎了许久,只觉得身下一阵柔软,该是躺在床榻之上。 春生心中只有些惴惴不安,只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在这青天白日里竟然敢当众掳人,且瞧那手段如此雷厉风行,又如此稳妥,一看便知定是早有预谋。 她来到这扬州不足一月,几乎是日日待在了蒋家未曾离府过,按理说是不会得罪什么人的。 只除了—— 春生心中顿时只有些复杂。 她知道那位苏夫人不喜欢她,她也知道她定是知晓了关于她与那沈毅堂的事儿。 她的不喜,春生尚且能够理解,是以,无论如何膈应她,敲打她,春生便也一直忍着,不曾真的与之撕破脸皮。 毕竟是长辈,毕竟,她做不到那般理直气壮。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 倘若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那将她掳来,是要如何对付她呢? 想到那日,她离开苏家时,那苏夫人隐隐发寒的眼神,春生的身子不由打了个颤。 春生心中只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行,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头蹭着身下的被褥,春生只费力的撅起了身子,缓缓的将身子翻了过来,原本侧躺着,变成了整个身子趴在了被褥上。 只因双手被绑在了身后,不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地了。 春生用脸与膝盖受力,蹭着床榻,只撅着身子,欲要坐起来,虽然手脚被困住了,但是她的身子较为柔软灵活,眼看弓着身子,将要坐起来了。 正在这时,只忽然听到“砰”地一声,门被一股大力,用力的踹开了。 春生被唬了一跳,身子一惊,一时,便又软倒在了被褥上。 姿势有些狼狈。 然而春生压根无暇顾忌这些,她只听到稳健的步伐声,正朝着这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过来。 倘若是被捆着仍在了地上,扔在了马车上,或者旁的什么地方,春生或许还不觉得惊慌。 然而,她现下是被捆着扔在了床榻之上,这意味着什么,尽管不愿作此猜想,然而却由不得她不这般想着。 步子越来越近,极沉,男子的步伐,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春生的心头。 春生的身子不自觉的发着抖,凭着本能,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不自觉往里躲着。 然而她的脑子还有些晕,身子还有些发软,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在原地折腾罢了。 步伐在床榻前稳稳停了下来,隐隐察觉有人立在了床前。 春生一时止住了挣扎,只趴在被褥上,身子有些微微喘息。 尽管安静了下来,然而被捆在背后的两道手腕子却是被勒得泛红,甚至还蹭破了皮,两只嫩白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泄露了心中的恐惧。 屋子里有些静。 下一瞬,只觉得那人往里头靠了过来,春生一时大惊,嘴里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便又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只觉得一直宽大粗糙的手握住了她两只手腕子,正在替她解开绑在手腕上的布条。 春生一愣,只不可置信似的,缓缓地停住了挣扎。 手被松开了,又酸又麻,竟一时抬不起来。 嘴里塞的东西也被一把取了下来。 春生的手与嘴恢复了自由,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手腕子。 许是,与预想中截然不同,许久,春生仍是有些愣愣的。 半晌,只嘴里低声的道了一声“谢谢”,嘴也发酸,声音发哑。 只撑着身子翻了过来坐着,正欲抬着发酸的手去揭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然而下一瞬,自己的两只手却忽然间又被人一把给握住了。 春生心中顿时一惊,然而一抬眼,视线里却仍是一片黑暗。 只觉得那只大掌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给钳制住了,方得以松绑的手又被重新捆住了。 只这一次却是被绑在了床头,只将春生的两道臂膀固定在了床头,竟然将她捆在了床头。 春生大惊,顿时整个身子开始发凉。 只蹬着被捆住的双脚胡乱的踹着,嘴角惊恐的道着:“你要作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然而她的手被吊在了床头,双脚被绑着,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过如同砧板上打滚的鱼儿似的,根本无济于事。 春生眼前一片黑暗,只胡乱踹着,随即,一只大掌摁住了她的双脚,那样强悍的力道,顷刻间,她便已丝毫动弹不得。 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正有条不紊的撕扯着她的衣裳。 她本以为是要将她给放了。 然而如此反差的变故,令春生心中顿时图生一股子绝望,只觉得在她方要松懈之际,将要瞧到希望之际,生生的掐住所有的希冀。 春生已经吓坏了,身子抖着不停,被布条遮掩下的双眼已经开始流出了眼泪,只抖着唇开口问着:“你究竟是谁?求你放了我——” 声音里竟透着一丝哀求。 然而她越是哀求,只觉得身上的动作越是粗鲁。 那只大掌只一把残忍的撕碎了她身上的衣裳,又抓着她胸前的肚兜用力的一扯。 春生只觉得胸口一凉。 随即,一只布满粗茧的大掌便探了过来,往她胸/前粗鲁的摸了一把。 春生的眼泪只不停地往下掉,浸湿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然而那只大掌还在继续,只将她的衣裳悉数撕碎了,又去扯她的亵裤。 她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儿,此刻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从未这般无力绝望过。 春生的脑子有些空白,全然放弃了挣扎,就在她的亵裤一把别人撕扯掉了之际,春生只绝望的低声哭泣着:“沈毅堂,救我——” 随即,只觉得身上的大掌猛地一顿。 第219章 然而下一瞬, 只觉得春生的双腿被一双大掌给扛起了。 只又将她的身子托高了, 只觉得她的双腿被驾在了男人的一边肩膀上。 随即, 春生只觉得一股撕裂的疼痛—— 她竟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玷污了。 她的双手被捆着,被吊在了床头, 双脚也被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身上的衣裳悉数被撕碎了, 破碎不堪的挂在肩头。 腿上的亵裤被扒拉下来, 还只被褪下了一半, 还有一半, 甚至还挂在了腿上。 如此屈辱的姿势。 然而春生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被吊在床头的双手早已停止了挣扎, 被扛在肩上的双腿也早就放弃了反抗, 原本紧咬着双唇的贝齿不知何时也早已停止了动作。 身子在发疼, 然而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她被人玷/污的那一刻,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许是,发觉了她的异样,双腿之下的男人动作似乎一时顿住, 只凑了过来, 伸手一把揭开了蒙在春生眼睛上的布条。 随即, 男人的大掌顿时一颤。 只瞧见身下的女人睁着一双眼,双眼似乎在看着床幔, 又似乎哪里也没看。 明明睁着眼, 可是视线却是那般空洞、无神,仿佛一双死人的眼似的。 就那样呆滞的睁着眼,脸上的泪早已经干了。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方才还满是苦苦求饶的表情,此刻,却悉数消失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绝望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朵饱满的鲜花,瞬间枯萎了似的,没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男人似乎这才一慌,只忙俯着身子凑了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语气中透着一丝焦急。 只哑着声音道着:“是我,别怕,是我——” 细细听来,这才发觉那道声音那样耳熟。 然而春生的神色依旧空洞,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沈毅堂这才有些害怕了,只忙跪着去解绑在床头的绳锁,春生的双手就那般毫无生气的垂落了下来。 沈毅堂心中一紧,只忙伸着大掌握着春生手腕子,一看,白皙的细腕上是道道磨破了皮的红痕,早已蹭上了鲜红的血迹。 沈毅堂只抖着手,竟不敢去触碰。 一贯面无表情的面上,难得有了一丝慌乱。 只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腕握着。 只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替她将双腿松了绑。 然而春生就像是个活死人似的,让他如何摆弄,皆是毫无反应。 瞧着她这样一副模样,沈毅堂心中只抽得疼,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方才那般绝望的哭着,唤着他的名字,要他救她。 而他呢? 他非但没有停下了,反而变本加厉了,他是气红了眼,整个人都魔障了,根本就控制不了。 他气她不辞而别,气她心狠,她就那样决然,毫不犹豫的消失了整整两三年,半点讯息都没有。 不是两三天,也不是两三个月,是整整两三年的时间啊。 她知道两三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么? 连心都已经变凉,变老了。 然而这一次了,又是那样,又是整整连着一个月,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每次都这样。 他如何能不气呢? 更令人生气的便是,在他跟前便是日日战战兢兢,时常像是只被惊吓过度的小兔子似的,每日见了他便瑟瑟发抖,就是现如今这般,整日对着他装作视而不见,从未见过主动与他亲近。 转眼,却对着旁的男人温柔说笑,言笑晏晏,一副柔情温顺的模样,他当场便已气红了眼。 他有多痛,有多绝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他只想让她尝尝。 然而,痛在她的身上,却悉数疼在了他的心里。 他有些后悔了。 只凑过去,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着,轻啄着她的眉眼,亲吻她发干了的泪水。 只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捧着她的脸,一遍一遍的亲着。 嘴里唤着:“别怕,是我,是爷——” 又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丫头——” 当他唤了一声“丫头”之后,只猛地瞧见她的眉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沈毅堂顿时心中一喜,只捧起了她的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眼。 嘴里不住的唤着:“丫头,是爷,莫怕,不是旁的人,没事的——” 一边唤着,一边安抚着,又忍不住往她的眼上细细密密的吻了上去。 春生只觉得她的生命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黑暗里,又觉得仿佛是回到了两三年前似的,整日都被困在了黑暗无边的梦境里,如何都走不出来似的。 恐惧、绝望,悉数包裹着她,任凭她如何尖叫,如何呐喊,始终都挣脱不过。 就在她绝望心死的那一刻,只忽然觉得无比的刺眼,黑暗中,仿佛被拉开了一道口子,有透亮的光,悉数照射了进来。 她听到耳边有人不断的在唤着她,一遍一遍地唤着:“丫头,丫头——” 春生的心跳加快了,忽然之间看到了希望似的。 春生只张了张嘴。 沈毅堂凑了过去,只听到春生的嘴里在小声的无意识地唤着:“爷——” 沈毅堂心中顿时一喜,只忙应着:“爷在这里,丫头——” 然而许是这几年面色绷习惯了,尽管心中松懈,然而脸上瞧着却是愈加的紧绷,只绷着一张脸,细细瞧着,眉眼间仿佛在轻颤着。 春生终于听到了沈毅堂的声音,双目微闪,睫毛轻颤着,一睁眼,便瞧见了一张放大的眼,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正紧紧的挨着她,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 春生的双眼忽地一红,眼泪便不自觉的滚落了下来。 只忽然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只下意识的唤了一声:“沈毅堂——” 沈毅堂瞧了,心中似乎抽了一下,生生的疼。 只凑过去,将她不断滚落的眼泪悉数舔舐干净了,一边舔舐,一边亲吻着,嘴里不断地唤着“丫头,爷在这里,莫怕”。 在春生还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只忽而伸手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冲着那片饱满的殷红深深地吸允了下去。 动作前所唯有的激烈,只叼着她的舌儿,只觉得要将她吸进自己的肺里。 将将回过意识的春生,脑子里尚且还有几分迷茫。 然而下一刻,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将要不复存在了似的,就在春生将要窒息的时候,只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被一只大掌轻而易举的分开了。 随即,春生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便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沙哑的,低沉的声音,道着:“丫头,是爷,好好感受爷——” 话音刚落,一声痛苦而娇、喘的呻/吟从春生的喉咙里溢出来。 春生只瞬间清醒了过来,然而下一瞬,春生只瞪大了双眼. 所有的尖叫声被人吞之入腹,被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 嘀嘀嘀。 整整三天的时间,她都没有下过床榻,除了昏睡,便是被他做/晕了过去。 整整三日,除了哭泣,剩下的便是不断地求饶声。 甚至都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声,三天三夜,只有身体与身体的交流。 便是每日用的饭,都是由下人们直接送到了屋子里。 有时候她还在昏睡,他便将她唤醒了亲自喂她,她迷迷糊糊的用了几口,便又继续昏睡了过去。 有时候他亲自摆放到了床榻上。 有时候,他便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他甚至还在她身/体里,她吃一口饭,他便用他的方式在喂她一口。 三日三夜荒/唐,放/荡/荒/淫。 春生真的累了,她从未经历过这般激烈而冗长的欢/爱。 到了第四日,沈毅堂总算是放过她了。 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人赤/裸交缠,相拥而眠。 待再一次醒来时,春生睁开眼,只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愣愣的睁着眼望着床顶,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中长时间的呆滞着。 还是一边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问着:“夫人,您醒了?” 春生听到有人说话,缓缓地转过了头去,便瞧见床榻边上恭恭敬敬的候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飞快的抬眼瞧了她一眼,触碰到她的眼神,便立马低下了头去。 春生这才抬眼四处瞧了一眼,一时,这几日几夜零零总总的画面,便是梦境的片段似的,悉数传入了脑海中。 春生这才意识自己还躺在了床榻上,只想起了什么,立即抬眼往床榻上瞧了一眼,未曾瞧见那道痴狂、凶狠的身影,这才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第220章 春生的头还有些昏沉, 思绪只有些缓慢, 不如往日那般清明。 一动未动的躺在了床榻上, 缓了许久,这才准备要起。 一动, 这才发觉整个身子疼得要命,浑身酸软, 丝毫使不上力。 且发觉自己的腰下、臀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垫得高高的, 软软的。 春生伸手一抹, 竟是两个软枕。 难怪头晕, 竟是头朝下, 下半身朝上睡着。 一旁的丫鬟见春生要起, 立马便要过来伺候,春生身无寸缕,只忙止住了,只吩咐备水沐浴, 她三日未曾沐浴, 尽管每日替她擦拭了身子, 仍是浑身腻歪难受。 顿了顿,视线便又往屋子里四处瞧了一眼, 唇蠕动了下, 似乎想要问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 丫鬟唤作绮芳,早早的便将换洗的衣裳备好了。 似乎瞧见了春生的表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犹豫了下,只小声道着:“夫人,主子在外头书房议事,只派奴婢过来伺候您,您看,是否···是否需要派奴婢便前去通报一声——” 春生听到了她唤的那声“夫人”,只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许久,便摆了摆手,沙哑的道着:“不用了···” 说完只费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自己穿好了衣裳,床榻外设有一道屏风,屏风外头已经有丫鬟抬着热水进来了,春生坐在床上,这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屋子。 屋子极大,不若元陵沈家或者静园的卧房奢华,但是却颇为雅致,典型江南风雅布置,屋子外一边是水榭,打开窗子,便瞧见外边乃是一片幽碧的池子,池子里养着几株睡莲,有成群的红鲤在四处游玩。 春生在床榻上坐了片刻,待外头备水的丫鬟悉数退下后,这才揭开了被子。 只方一下床,脚下便是一软。 所幸绮芳眼明手快的将春生扶了一把。 春生“兹”的抽了一口气儿,整个身子几乎都是趴在了琦芳身上了,她的手腕上还缠着包扎的百布,然而身下却是钻心的疼痛,两条腿简直在发软打颤着。 正在这时,只听到门复又被从外推开了,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便瞧见一道巍峨伟岸的身影从屏风那头往里过来了。 春生见状,心中不由一紧,这几日,她着实只有些怕他了。 她向他苦苦求饶了整整三日,猛地一瞧见他,便是下意识的想要躲。 只忙别过了头去。 感觉脚步越来越近,春生双手不由发紧,只紧紧抓着琦芳的衣裳。 琦芳只觉得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身子一颤,只忙松开了扶在春生手腕上的手,嘴里带着哭腔似的,唤了一声:“夫人——” 春生闻言,只咬着牙,半晌,慢慢的松开了琦芳。 沈毅堂眯着眼瞧了琦芳一眼,淡淡的吩咐着:“退下吧···” 琦芳立马松了一口气似的,忙不迭退下了,只走了几步又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瞧了一眼。 沈毅堂瞧着春生的背影,片刻后,几步绕到了她的身前,见她蹙着眉,身子似乎有些难受,他知是为何,便伸着手,像方才丫鬟那般扶着她,只低着头看着她,半晌,开口问着:“醒了?” 声音有些低沉。 春生闻言,双目微闪,只低着头,见他避开了她的手腕,只小心翼翼的,一只手握着她的臂膀,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心,大拇指上通透的扳指贴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微凉,仿似神色清醒了些。 许久,春生这才点了点头。 沈毅堂放在在书房里议事,一直开着窗,对着外头院子里瞧着,瞧见有几个丫鬟抬着热水往屋子里去了,便知她定是醒了。 她醒来第一件事儿,便是要备水沐浴,他向来是知晓的。 议事儿议到一半,便立即过来了。 只扶着,往浴房那边走去,嘴上道着:“我扶你过去——” 春生闻言,随着点了点头。 沈毅堂便松开了一只手,只扶着她的肩,几乎是半搂半抱着。 春生只觉得有些许不自在,然而身子却是疼得难受,便只得依着他。 然而才走到了一般,许是见她每走一步,便紧紧地蹙着眉,他便停住了,索性弯着腰一把将人给打横着抱了起来。 春生被他着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为防止跌倒,只忙下意识的伸着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慌乱间抬眼。 目光与他的不期而遇,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只低着头,凝视着她。 面上依旧面无表情,剑眉犀利,双目漆黑,全然的威严,不过眉眼间的神色似乎要比以往缓和了许多,微微抿着唇,视线一动未动的看着她。 想到这几日,便是从这样淡漠的面上,从这薄薄的唇里,一遍又一遍的命令着她,令她求饶,他绷着一张脸,神色那般威严,便是做着那样的事儿,亦是一派威厉肃穆,不动声色。 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以往着实有着非常大的变化,简直是天壤之别。 变得更加的令人生畏,更加的深不可测。 若说曾经的沈毅堂尚且还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蜕变成了一位不怒自威,喜怒无色,真正令人肃然生畏、忌惮的高居者呢。 一个人缘何会有这样打的变化呢? 春生睫毛轻缠着。 然而,当从这样一个威严巍峨的男人嘴里,听到那一声声浅浅的呼唤,甚至带着一丝柔情,他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丫头”,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忽然觉得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对视了片刻。 春生只忙垂下了眼帘。 沈毅堂便抱着她,一步一步,往里头浴房走去,期间,还问了她一句:“还疼么?” 春生只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只埋着头,仿佛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唇角几不可闻的微扬着。 便抱着人,直接将她放入了浴桶里。 第221章 春生一进了浴桶就立马靠着浴桶的边缘坐好。 双手微微环住胸前。 因着身子上满是伤痕, 而浴桶里的水有些温热, 一进去后便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刺得发疼。 春生咬着牙嘴里不断发出“兹兹”的声音, 觉得痛,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沈毅堂就立在一旁, 听见她喉咙里呻·吟抽气声儿,喉咙微咽。 然而想起方才瞧见她浑身的红痕, 垂在身侧的大掌微握着。 盯着她露在水面两侧圆润肩头上的掐痕瞧了一阵, 到底微微移开了目光。 春生面上瞧着淡然, 而实际心中有些心不在焉, 坐在浴桶一动不敢动, 见他一直立在浴桶旁, 没有要走的意思。 春生垂着眼, 低头看着水面。 许久,只低声说着:“你···你先出去···”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泡上一会儿···” 沈毅堂正欲替她清洗的,闻言, 视线在她包裹着的手腕上瞧了一眼, 见她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沈毅堂微微抿着嘴。 半晌,到底低低的“嗯”了一声, 嘴里说着:“我先去书房议事···” 说完, 只忽然间低着身子凑了过去,捧着春生的脸,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着:“洗完后,到书房唤我一道用晚膳——” 春生在他直勾勾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沈毅堂这才放开了她,绕过了屏风离去了。 沈毅堂走后,春生的悬着的心便彻底的松懈了下来。 只随即,便又有些复杂。 想到这几日几夜的荒唐,又想到将自己玷污的人竟然是他,只觉得心里微堵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只觉得是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一股莫名的恼怒及委屈便涌上了心头。 可是,她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却也没有想到,所有的委屈及恼怒竟在这几日无言的交流中,竟然渐渐地被淹没了,无论自己如何反驳,终究是慢慢的消散了。 正是这般,才叫人心慌。 只又想起了方才起来时,垫在腰下、臀下的软枕,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春生只忽而伸着手,将手伸入了水中,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眼中若有所思。 上一回在京城,因着赶上了扬州这桩事儿,便一时大意,抛在脑后了。 而这一回,到了现如今,已经过了四日,便是吃了药也无济于事了吧。 只盼着千万别··· 春生只靠在浴桶边沿,紧紧地闭上了眼。 只觉得复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境地似的,一模一样的处境,终究,始终还是与他牵绊在了一块儿。 沐浴完后,春生重新换上了衣裳,选了一身最为素净的衣裳。 春生坐在梳妆台前,绮芳替她绞干了头发。 春生期间便又漫不经心地问着绮芳这座院子里的情况,这才得知这座院子就在扬州有名的富人街永安街上,与那苏家乃是在同一条街上。 这座院子不大,却胜在别致雅致。 绮芳说她十二岁便在这座院子里伺候了,快要三年了,还从未瞧见过主子,这回还是头一回。 春生便知定是那沈毅堂在扬州办置的私宅,想了一下,便又问着:“你们···主子爷此番是在何时回到这儿的?” 春生这般问着,便瞧见那绮芳有些疑惑的瞧着春生,嘴里道着:“就是那日···就是那日与夫人您一道来的啊?”顿了片刻,便又道着:“那日夫人睡着了,主子爷亲自抱着您回来的——” 春生听了微微一愣,这么说,那沈毅堂那日是刚来扬州? 这般想着,春生便再无它话了。 绞干了头发,又坐了许久。 春生便走到了窗子前,推开了窗子。 只瞧见外头夕阳将要退下了,只在天边染上了一抹橘红,池子里的睡莲亭亭玉立的绽放着,橘色的光晕笼罩在池面上,竟然难得宁静温和。 绮芳见她穿的淡薄,怕她受凉,忙拿着一件薄薄的披风披到了春生身上,又见这位“夫人”沉默少言,不爱说话,想了一下,便又拿了一盒鱼食过来,对着春生道着:“夫人,池子里的红鲤肥沃,非常讨喜可爱,您要不要···赏赏···” 春生见状,瞧了小丫头一眼,只忽然伸手往食盒里抓了一把鱼食扔在了池子里,只听到一阵池子里一阵骚动,翻起了一道巨浪似的,成群的红鲤像是一块红绸似的悉数翻腾着,争先恐后的夺着鱼食。 春生痴痴的瞧着。 绮芳见这位“夫人”非常好伺候,便又大着胆子问着:“夫人,爷方才临走时特意吩咐了,派厨房早些将晚膳备好,厨房的婆子早早便已经备好了,已经派人前来打探过好几回了,您今日一整日还未用东西的,您看···您看现下要不要摆饭啊,还有主子爷那头···” 事实上,那沈毅堂临时,吩咐的是“让她来唤我”。 春生闻言,想起方才那人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沉吟了片刻,便道着:“领我去书房吧!” 绮芳闻言心下一松,立马轻快地道着:“好的,夫人,您随着奴婢这边来——” 出了卧房后这才发现院子原来就建在了水榭之上,四周悉数被湖水包围了,琦芳走在前头引着春生,两人走在了游廊上,因着这样别致的设计,春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只觉得整个院子就像是建在了湖面上似的。 从水面上绕过一座游廊,前头不远便又出现了一座与卧房外观相似的四角屋檐的屋子,这座屋子与春生方才所居的卧房相通,临近了,春生便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步子。 走到窗子前,因着窗子打开了,只忽而听到了从里头传来的说话声,是一名陌生男子的声音,只听到断断续续的道着:“爷,那几人已经招了,背后的主使竟是您的···岳家···苏家···” 春生见里头好似正在谈论正事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去唤人,正欲提着步子,一时听到了这里,只猛地止住了步伐。 随即,半晌,只听到了一道威严的声音,里头夹杂着一丝冰冷,只说了两个字:“是谁?” 许久,方才那个陌生的声音复又响起,似乎语气中有些迟疑不决。 半晌,只犹豫的道着:“乃是···乃是您的岳母···苏···夫人···” 屋子里似乎安静了一阵。 春生立在窗外,交握在腹前的双手不由用力的握紧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那沈毅堂的声音再次响起,只问着:“查清将人绑过去是要意欲为何不曾?” 那名陌生的男子声音变得有些结巴,只战战兢兢的回着:“听那几人招供说,说是···说是要将人送到那袁···袁公子的府上···” 似乎咬着牙说出口了,后头倒是一鼓作气的道着:“那位袁公子乃是京城袁侯爷的嫡次子,其外家就在扬州,每年要到扬州来避暑游玩,传闻乃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之徒,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尤其···尤其是好女/色,这些日子属下派人一直···保护着姑娘,姑娘一直未曾出过府,唯有那日受邀到苏家参加赏荷宴,而那日,那袁公子恰好也在,只不知···只不知如何就与那苏···苏夫人达成了共识,主子,您看这——” 话还未曾说完,只忽而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是桌案上的砚台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窗外的春生与绮芳二人被吓了一跳。 原来那日沈毅堂马不停蹄的刚到扬州,直接奔去蒋家,恰好瞧见春生已经上了马车将要离府,马车已经驾了起来,他便命人一直跟在了她的马车身后。 却不想,瞧见了另外一行人亦是鬼鬼祟祟的跟在了她们马车身后。 春生几人进了济世堂,他便命人将那行歹人一把给绑了,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迷香、绳索之类的,还未来得及逼问,便瞧见春生出来了。 正在门口与旁的男人打情骂俏。 沈毅堂心中本身就冒火,日夜不停地换马赶了过来,没有想到一来竟然就瞧见了这样一副画面,顿时当场便红了眼。 一气之下,索性···依计直接将人给绑了。 现如今气消了,便将之前那行人严刑逼供,没有想到这里头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勾当。 沈毅堂脸上顿时乌云密布,面上一派阴森,眼里竟带着一股狰狞、阴狠之色。 前头禀告的下属额头上直冒汗。 只以为主子将要动雷霆之怒了。 却没有想到,过了许久,却只听到那沈毅堂淡淡的吩咐着:“三日之内,苏家三子苏昀初,断掌,送去苏府,至于那姓袁的——” 似乎想要从长计议的意思。 然而如此淡然的声音,可是细听之下,却是带着一丝阴狠毒辣。 下头的下属闻言一愣,只诧异的道着:“主子,那可是您的——” 那苏家三子可是苏夫人唯一的亲生儿子,乃是那沈毅堂的内弟。 然而后头的话语,悉数淹没在那双鸷狠狼戾的双眼里。 而屋子外的春生闻言,亦是诧异的抬着眼往屋子里瞧去。 恰好与屋子里头那双阴狠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春生的身子不由一缩。 沈毅堂微微眯起了眼,下一瞬,眼底的那片阴鸷消失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幽深平静。 只对着下属吩咐着:“退下吧。” 自己已是起身,朝着屋外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弟弟是坏银哦 第222章 沈毅堂的下属, 负责此次保护春生的暗卫队长从书房出来后, 猛地瞧见了春生在就在外头, 顿时一愣。 忙朝着春生行了个礼。 他们日夜在暗处保护着人,自然是认得春生, 然而春生却从未见过眼前之人。 听到方才的对话,春生面色只有些复杂。 半晌, 只朝着眼前之人福了福身子。 那暗卫有些受宠若惊, 见身后主子出来了, 忙朝着春生点了点头, 立即退下了。 春生一抬眼, 便瞧见沈毅堂出现在了视线里。 穿了一身玄色常服, 头发高高束起, 面部轮廓刚毅冷硬,然而眉眼间却是一派平静,方才那一眼间瞧见的狠绝,仿佛只是错觉。 沈毅堂走到春生跟前, 便自然而然的一把握着她的手, 低着头看着她, 问着:“可是该用膳了?” 绝口未提方才在书房里议论的那桩事儿。 春生闻言,垂着眼, 任由他握着。 半晌, 只轻声“嗯”了声。 绮芳原本走在前头引路的,不知何时,早就紧张地退到了春生身后了, 许是方才撞见了那沈毅堂的做派,这会子心窝子里只捣鼓得厉害。 然而此番瞧见那春生面色冷淡,生怕主子爷迁怒与她,忙鼓起了勇气在身后道着:“这会儿已经摆膳了,夫人···夫人是特意亲自过来请爷一道回屋用膳的——” 沈毅堂闻言复又低头看了春生一眼,面色神色似乎缓和了些许,朝着那绮芳低声“嗯”了一声,便对着春生道着:“咱们回屋吧···” 说着便握着春生的手,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肩,绕过湖面上的游廊,往方才来的路上原地返回了。 丫鬟绮芳跟在后头,瞧着二人相携的背影,主子爷身高屹立,气势威严,而夫人身子娇小秀美,美若仙子,莫名觉得无比的登对。 晚膳较为丰盛,地道的江南风味,扬州与元陵口味接近。 此番晚膳较为清淡,炖了汤类,熬了肉粥,几道家常小菜,配上一两道肉类,瞧着有些食欲。 只春生原本身子有些不适,无甚胃口,喝了几口汤,用了几口粥。 便瞧见那沈毅堂举着筷子长臂伸了过来,夹了一筷子开胃小菜放到了春生跟前的小碟子里,对着她道着:“这道菜爽口,味道不错,你尝尝——” 顿了顿,又壮似无意的说着:“待身子好些,过几日咱们便回京,你多吃些,养好身子——” 春生闻言,抬眼了那沈毅堂一眼。 她原本也是打算这几日将要回的。 若是没有遭遇这一桩事儿的话。 是以,听他这般说,春生并无甚异议。 只低着头,举着筷子在碟子里拨弄了几下,其实并无多少食欲,只觉得头还有些许昏沉,可是想着过几日还要赶路,便强自用下了。 尝到了嘴里,却发觉口味清淡,倒也还不错。 沈毅堂见她对于回京之事没有拒绝,又见她乖乖用了,便有些满意,又一连着给她夹了几筷子,还添了一筷子肉类,春生都一一吃了。 沈毅堂这才举着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期间春生偶尔抬着眼,看着此刻眼前的男人,想着方才在书房里听到的那一番话,神色便有些复杂。 沈毅堂变化无疑是巨大的,而此番二人重逢后,春生搬到了静园,二人相处了有段日子,然而春生却从未接触过他办公时的样子,是以,并不曾知晓他竟是这般的雷厉狠绝。 以前在书房伺候的时候,那书房更多的像是个摆设似的,沈毅堂过来大多数是歇歇觉,看看书,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极少议过什么要紧的事儿。 若非此番无意间撞见—— 这般想来,那么之前逼迫她,对付她的那些手段,怕是从未动过什么真格了,若是真的狠起心来想要对付她,怕是远不是损失了几批货物那般简单的事儿了吧。 一时,便又想到原来此番真的是有预谋的暗算,没有想到那位苏夫人竟然真的那般歹毒。 至于那个所谓的什么袁公子春生并不认识,但是却也不难猜想,那日在苏家,她被个纨绔纠缠了一番,本以为不过是个小插曲,并未曾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勾结到了一块儿。 倘若真的成事儿,她真的不敢想象。 她还一直以为背后之人···是他。 想到这里,想到了这件事儿,春生心中只有些复杂。 半晌,只忽而抬起头来,恰好与那沈毅堂的目光撞到了一块,春生目光微闪,犹豫了一下,许久,只忽然主动开口道着:“苏家——” 话还未曾开口,便被他打断了,沈毅堂只瞧着她,淡淡的道着:“苏家的事你不用管,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说着,便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春生碗里,若无其事的与她低声的道着:“吃罢。” 春生与苏家到底有些渊源,且沈毅堂与那苏家—— 只是,见那沈毅堂这般决绝,春生深知多说无益,便也再无话了。 用完饭后,沈毅堂去沐浴去了。 春生晚膳用得有些多,胃里有些撑。 只推开了窗子立在了窗子边瞧着外头的景致发愣。 外头月光透亮,撒在湖面上,银光荡漾,池子里的鱼儿仿佛都睡着了似的,整个池面异常的平静。 春生手中抓了一把鱼食,往池子里轻轻地撒了几颗,半晌,只瞧见一条小小的红鲤冒出了头,吃完了,还将鱼嘴儿冒在了外头,春生便又扔了几颗。 沈毅堂沐浴出来,便瞧见春生倚靠在窗子旁在喂着鱼儿。 他远远地立在原地,盯着瞧着,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眉眼已渐渐地变得柔和了。 瞧了片刻,想起了什么,只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取了一件长袍,又到床头的柜子寻了一支膏药一捆白布条。 春生只觉得肩上一暖,一回头,便瞧见那沈毅堂立在了她的身后,往她身上披了一件长披。 春生一愣,便见那沈毅堂嘴上道着:“莫要受凉了···” 顿了顿,只拉着春生的手,坐在了窗子旁的凳子上,自己坐在了春生的对面,只忽然从小几上拿起了一盒膏药,对着春生低声的道着:“手伸过来——” 春生微怔,只犹豫着将手伸了过去。 沈毅堂只用指尖蘸了些药膏轻轻地往春生手腕上涂抹着。 原来方才洗澡的时候春生将手上包裹的纱布弄湿了,手腕上上回被那沈毅堂吊在了床头蹭破了皮,这几日沈毅堂趁着她昏睡的时候替她上了药。 春生方才瞧见伤口已经在结痂了,包裹着纱布弄湿了有些痒,便将纱布解开了。 却没有想到他眼尖的瞧到了。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伤口,只觉得有些痒,沈毅堂只忽然抬着她的手腕子,往上轻轻地吹着气。 春生的手直往后缩着,便听到眼前之人低声喝斥着:“别乱动——” 春生只咬着唇,强忍着没动。 过了片刻。 只不漏痕迹的抬着眼,瞄了沈毅堂一眼,只见他微微低着头,面色难得耐心,动作似乎放得很轻,怕伤着她似的,只似乎并不习惯与人包扎伤口似的,拿着纱布微微一撕,没有撕开,眉间便微微蹙起。 春生视线往一旁篓子里的剪子上上瞄了一眼,蠕动了下嘴唇,到底没有说话。 与春生上完药包扎完后。 春生收回了手腕子,看了他一眼,只忽然道着:“我明日想回一趟蒋家——” 春生心中忧心家里,此番一连着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沈毅堂闻言抬着眼看着她,嘴上只说“好”,似乎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似的,又低声的道着:“放心,他们无碍——” 春生闻言,知其意,便微微放下心俩,半晌,只“嗯”了一声。 一时,二人便无话了。 屋子里的下人们早早便已经退了下来,一个月之后的独处,因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着细微的变化,只与往日相顾无言的气氛有些不同。 三年前的时候,二人独处,因着“浓情蜜意”,二人便是待在一处好几日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又或者说,那时,基本少有不说话的时候,那时,沈毅堂爱闹腾,她若是不理会了,他自有的是法子逼着她搭理他的。 而之前在静园的时候,两人基本上皆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因着双方仿似都在叫着劲似的,便也不觉得如何。 反倒是现如今,看似和好了,又好似始终隔着一层什么,若说没有和好,比起在静园的时候,已是好太多了。 晚上,沈毅堂又替春生将身子上下悉数上了药,春生合上了衣裳,只朝着里头侧躺着。 沈毅堂将灯灭了,便也挨着她躺下了,亦是侧身躺着,只忽而将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紧紧地箍在了春生的腰上。 春生只觉得勒得有些难受。 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呼吸间胸膛一起一伏,春生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也随着一起一落似的。 明明极困了,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闭着眼,等了许久,只觉得身后的呼吸变得绵长了,春生只小心翼翼的抬起了搁在了腰间的手,眼看着将要拿走了,然而下一瞬,那只大掌忽而探了过来,只一把准确无误握住了春生的小手。 与她十指相扣着,头也埋了下来,埋在了她的肩头,嘴里含糊的低声道着:“快睡。” 春生只觉得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温热的气息也悉数喷洒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心中默默地衡量利弊,最终,终究只默默地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223章 第二日春生便回了蒋家。 沈毅堂亲自送她回的, 只是自己人却并未曾进去。 一来, 为着春生的名声考虑。 这二来嘛, 他此番来扬州乃是私下来的,并不宜张扬, 目前朝堂局势紧张,此番沈毅堂离京, 时机并不算好, 沈家本就是身处在局势中心, 这是如何避也终究避免不了的事儿。 却说在这蒋府, 知道春生失踪内情的唯有蒋家的蒋钰瑶, 及陈家一家几人了。 蒋钰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自然不会乱说。 那日, 素素几人丢了春生,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回的府,却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并不敢肆意宣扬, 只白着一张脸手忙脚乱地回到了院子里, 与林氏禀告了。 林氏闻言大惊, 听闻事情来龙去脉后,便隐隐猜测到了怕是与那苏家有关, 只是一时并无证据, 无奈之下,便要去与身为扬州太守的舅舅商议。 却没有想到转眼府外便收到了一封“秦”姓公子送来的信件,信上只道着干净利落的两个字“无碍”。 素素识得那沈毅堂的字迹, 闻言,只喜出望外,又是哭着又是笑着对着林氏道着:“夫人,是秦公子,定是秦公子救了姑娘——” 见林氏疑惑着看着她,素素总算是破涕为笑的道着:“秦公子便是沈家五爷,姑娘定是为他所救——” 林氏闻言,低着头瞧着信件上苍劲有力的这两个字,面上一片复杂,到底是放下心来了。 春生在蒋家歇了几日,身子已将养好些了,便与蒋家辞行。 林氏与陈相近二人暂时留在了扬州。 方叔驾着马车将春生,晋哥儿与素素三人送走了,马车方驶到了街口,便瞧见,早早有两辆马车安静地停在了路口。 方叔只“吁”的一声令马车停了下来。 春生掀开帘子往外瞧着,便瞧见那沈毅堂掀开了帘子从对方马车上走了下来。 素素提前下来马车,见了那沈毅堂,只别扭的对着他行了个礼,嘴上小声唤了一声:“爷——” 沈毅堂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后者似有些不自在似的,立马转过了身子,要去扶着里头的春生与晋哥儿下马车,便听到身后的低声的声音响起,道着:“我来吧——” 素素闻言只有些诧异,看了沈毅堂一眼,又往马车上瞧了一眼,忙退了一步,给他腾出了一个地儿。 随即,便瞧见从马车里探出来了一颗圆润的小脑袋,只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沈毅堂瞧着,眼里透着一丝好奇,一丝打量。 沈毅堂见状,微微扬起了嘴角,伸手拍着他的脑袋,道低声着:“晋哥儿,还记得我吗?” 晋哥儿闻言,只费力的皱着眉头,许久,只忽而眼前一亮,小脸只满脸诧异的,试探的道着:“你是···叔叔?” 晋哥儿那会儿见到沈毅堂时还很小,才三岁半,记忆自是非常模糊了,只是彼时对那沈毅堂的印象非常深刻,一直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只是不太记得相貌了。 此刻,听他这般问着,立马便脱口而出了。 沈毅堂听到他的称呼,嘴角微抽,半晌,却是不动声色的赞着:“不错,记性不错!” 晋哥儿闻言,小脸微红,只有些高兴,有些激动。 沈毅堂抱着晋哥儿下了马车,见他站在自己身旁,那会儿才到大腿处了,这会儿却已是快要齐腰的位置了,顿时,面上只有些复杂。 一时,抬眼,便瞧见春生面上蒙着薄薄的面巾,亦是探着身子出来了。 沈毅堂瞧见了她,双目微闪着,只伸着手扶着她,又见她一手微微扶着裙子的下摆,动作小心翼翼的,他便双手一伸,直接将人抱着下来了。 一时,将人打横抱着,转身,便瞧见一旁的晋哥儿瞪圆了一双眼,直盯着他们两人瞧着,春生面巾下的脸有些发红,只忙低声的道着:“你···快放我下来——” 晋哥儿现如今已入学,已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能同席的道理了,有时候像个小话唠,有时候又像是个小老头似的,规矩死板得紧。 只觉得此刻别那双小眼神瞧得令人多有令人不自在。 沈毅堂见她耳根泛红,便从善如流的将人放了下来。 春生看也没看他,只牵着晋哥儿的手直径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方叔道着:“方叔,送到这里便可以了,辛苦您了,您且先回吧。” 方叔只忙点着头对着春生与晋哥儿道着:“姑娘与少爷一路保重。” 又嘱咐身后的素素多多照看姑娘,说完,复又抬眼瞧了那沈毅堂一眼,这才驾着马车回了。 春生牵着晋哥儿走到了第一辆马车跟前,停住了,让晋哥儿自个上马。 晋哥儿径自爬上了马车,却并未进去,反倒是又回过头来扶着春生,嘴里小大人似的,声音却是奶声奶气的道着:“姐姐,当心——” 沈毅堂后头那辆马车原是特意替那晋哥儿准备的,此刻,见她们姐弟两个“鸠占鹊巢”,瞧着只微微抿着嘴,眼睛却是泛着淡淡的笑。 春生与晋哥儿上了马车后,沈毅堂随后便也跟着上了同一辆马车,后头素素见状,便非常自觉的钻进了后头那辆,心中只想着自己一人霸占了一辆,简直不要太舒服。 如此,一行人便这般离了扬州,回京。 而于此同时,扬州苏家却是发生了一桩天大的事儿。 却说这苏家三少爷小小年纪,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为人专横跋扈不说,还是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小恶霸,时常仗着自己的身世处处惹是生非,乃是这扬州城里头臭名元远召的恶霸。 他的腰间时常别着跟大拇指粗的鞭子,上头勾着倒刺,每日里举着鞭子外出寻乐子,瞧着什么不顺眼的人,不顺心的事儿,二话不说,鞭子一挥便抽打了过去。 据说坊间传闻,手里头还曾沾染过人命官司呢,只因苏家家大业大,最终不了了之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因着旁人忌惮苏家及苏家背后的势力,镇日里这扬州城里的百姓见着了,皆是躲着走。 而这前一夜里,这三少爷也不晓得在那个温柔香里寻欢作乐,竟是彻夜未归。 苏夫人背着偷偷派人将扬州常去的几个妓/院寻遍了,始终未曾寻到人,苏夫人担忧了一整晚,怎知,这日早起,一大早,苏家下人将大门打开后,便瞧见那彻夜未归的三少爷已是奄奄一息的躺在了门口。 身下淌了一地的血。 管家得了信,将人翻过了一瞧,便瞧见整个左手手掌被人一把绞断了,被仍在了一旁,而那三少爷一脸惨白的躺在了那里,只不知是死是活。 苏夫人得知了消息过来一瞧,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整个苏家一片混乱。 第224章 却说那日上了马车后, 春生便坐在马车上, 没怎么说话, 偶尔晋哥儿问几句,她便回答一二。 没有与那沈毅堂说过一句话, 全程甚至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马车上设有软榻,软榻上摆放了一方小几, 上头摆放有几盘精致的点心果子。 晋哥儿见上马车后, 没人搭理那沈毅堂, 与春生说话间, 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便往盘子里抓了两块点心递给了他, 嘴上道着:“叔叔, 你吃点心···” 沈毅堂见了,微微扬了扬唇,没接,却是看了他身旁的春生一眼, 道着:“给你姐姐吃——” 晋哥儿闻言, 圆圆的眼珠子一转, 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春生道:“姐姐,叔叔让你吃···” 春生见晋哥儿举着双小肉手递到了眼前, 想要拒绝, 可是瞧着他那双巴巴的小眼神,到底还是伸手接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 晋哥儿见状, 只忽而冲着那沈毅堂偷偷的眨了眨眼。 沈毅堂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又端起了茶壶倒了杯茶直径递给了春生,定定的看着她,嘴上低声的道着:“吃口茶,别噎着了···” 春生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那块点心有些甜腻,尝了一块儿嘴里却是有些腻歪,犹豫了半晌,到底是伸手接了。 春生与晋哥儿说了会儿话,晋哥儿这日起得颇早,这会儿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摇头晃脑,一点一点的,有些困意了。 春生便替晋哥儿脱了鞋子,将人抱到了软榻上,晋哥儿小脑袋一歪,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春生见与那沈毅堂对坐着,有些微微不自在,索性亦是脱了鞋子,上了软榻躺在了晋哥儿一侧,只眯着眼却是没有多少困意。 沈毅堂见春生躺下来,便拿了一本书,坐在春生身边,偶尔看一眼书,偶尔抬着眼,往那软榻上瞧一眼。 春生有些不大自在,只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侧躺着。 沈毅堂见她翻来覆去,只以为是马车颠簸,她躺着不舒服,便往她跟前挪了挪,对着春生低声道着:“躺我腿上来——” 春生听了他的话,微微愣住,半晌,只咬着牙,闭着眼当做没有听到。 沈毅堂盯着她的后脑勺瞧了片刻,半晌,只微微抿着嘴,只忽而将手里的书放到了一侧,俯着身子过去搂着春生,将她搂着抱在了怀里,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春生被他半抱着,差点腾空了,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唬了一跳,只恼羞成怒的道着:“你到底要折腾什么——” 然而又怕惊醒了晋哥儿,只微微压低了声儿,虽是带着恼意,却像是娇嗔般。 沈毅堂听了,微微勾唇,只将人搂着,调整了下坐姿势,让其躺得舒服些,又拉着被子替春生盖好。 这才慢条斯理的浅笑着,嘴上道着:“好了,睡吧。” 沈毅堂替她盖了被子,春生心中只有些恼怒,只抬着手将被子一把给掀开了,沈毅堂瞧了有些诧异,又替她盖好了,春生又一把掀开了。 沈毅堂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只忽而低声喝斥着:“闹什么闹!” 虽是喝斥着,然而声音却是很轻,隐约带着一丝溺宠似的。 春生也觉得自个有些小题大做了,听到沈毅堂轻吼的那一刻,脸便不自觉的有些红了,只觉得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扭捏了。 沈毅堂见她老实了,只将被子替她搭在了腰间. 春生只咬着牙,将头埋在他的腿上不再说话了,懒得搭理他。 然而他的双腿结实有力,腿部的肌肉硬邦邦的,枕着其实有些难受,远不如枕在软榻上来的舒服。 可是春生委实不乐意与他纠缠,只强自压着闭上了眼,没多久,竟也随着睡了过去。 沈毅堂见春生睡着了,呼吸均匀开始变得均匀起了,只低着头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着,一边瞧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探着手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见她枕在他的腿上,闭着眼,乖乖地,睡得安稳,向来紧绷的面上竟依稀可瞧见泛着一抹柔软。 只低着头,移不了眼,如何都瞧不够似的。 沈毅堂的指腹粗粝,许是被他抚摸得有些痒,小脑袋只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小嘴嘤咛一声,便见那双红唇微启,露出洁白可爱的贝齿,沈毅堂瞧了喉咙微咽了下。 只用那粗粝的指腹放在春生的唇上一下一下按压、摩挲着。 春生抿着唇,蠕动了嘴唇,又许是被他揉得有些不舒服,睡梦中只探着舌尖舔舐了下嘴唇。 沈毅堂顿时身子一僵,只觉得指腹间一阵滑腻柔软,那双犀利的眸子只变得愈加深邃。 此番回京,路途遥远。 来时皆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的,回去时倒是放缓了行程,不急不慌的,倒像是游山玩水似的。 连着赶了三日的路,那日,路经一座着名的城池外,沈毅堂只吩咐着这日不住驿站,到城里头歇了歇脚。 到了城门外,不知所为何事,恰好赶上了城门口正在设立的关卡,眼看快要到了关城门时分,进城的人较多,一时,沈毅堂此番随行的马车被堵在了城门外头,动弹不得。 沈毅堂在马车里咳了一声,立马便有护卫在马车外候着,忙道着着:“主子,需不需要属下前去查探一番。” 沈毅堂只低声吩咐着:“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他并不欲张扬,只复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暴露了身份。 那护卫立马领命去了,不久,便来回话,原来是正在通缉要犯,全城在通缉搜寻。 沈毅堂闻言,只吩咐了一声低调行事,一抬眼,便瞧见那头春生掀开了帘子伸着脑袋正往外瞧着。 沈毅堂见状大掌便立即伸了过去,只将帘子一把给落了下去,对着她低声喝着:“瞧什么瞧,外头乱得紧——” 声音又快,又急,因着他性子冷岑,又不自觉带着一丝冷硬。 许是因着上回她被人惦记了,险些招人给绑了,若非被自个赶上了,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沈毅堂嘴上不说,实则心里头后怕得紧。 若非如此,那日,也不可能气得丧失了理智。 是以,自那日起,心中便时时顾忌着,只恨不得日日将人揣在身边,留言眼皮子底下,片刻离不得,见不了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才好。 方才见她脸上未戴面巾,外头乱七八糟的人多,谁见了她那张脸,不是瞪着眼瞧着,是以,方才一时心急,语气便重了些。 春生闻言,瞪了他一眼。 只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翻出了一本话本子拿在手中瞎翻着,实则微微抿着嘴,面上只有些委屈。 整整三日,待在这个小小的马车里,日日眼对着眼,两人又无甚交流,且日日管束着她,连掀开帘子洗洗眼,都得受人约束,无趣得紧。 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沈毅堂见她有些不高兴了,春生不高兴了或者兴致不高时,向来喜欢生着闷气,一言不发,沈毅堂早就将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见状,心中一软,不由凑了过去,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着:“外头在捉拿逃犯,乱得紧,横竖待会儿就进了城,我知道你这几日赶路辛苦了,咱们这几日便在汴城歇歇脚,游玩几日,你看可好?” 春生因着他方才那句逆耳的语气,心里还有些不快,只一直垂着眼,不说话。 沈毅堂又耐着性子哄了几句,见春生仍是背对着他,只将手中的话本子翻得飞快,沈毅堂见状,嘴角微微勾起。 一抬眼,又瞧见她侧眼脸,微微垂着头,脖颈的皮肤细软如上好的羊脂玉,耳上未待耳饰,耳朵生得精致秀气,小小圆润的耳垂娇憨可爱,顿时,眼眸深邃。 只一把凑过去,将那晶莹圆润的耳垂一把给含在了嘴里。 春生身子顿时一僵,随即,心中气结,只忙蹙着眉挣扎着,嘴里只咬牙切齿的道着:“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沈毅堂只觉得嘴下一片香软细腻,不过伸着胳膊将人给搂紧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威胁着:“别挣,当心外头听见了——” 春生一愣,这才想起,他的侍卫还候在外头了,忙抬着眼往外瞧去,帘子方才落下一时没有被塞严实,透过缝隙,依稀瞧见几个暗卫就立在了马车旁护着。 顿时脸一红。 只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着:“沈毅堂——” 春生被他由后箍得紧紧的,往后退,直接退进了他结实的胸膛,往前挣着,只被他的双臂钳制着,春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又不敢挣得太过用力,生怕令外头的人听见了,只憋得小脸通红。 第225章 沈毅堂被她唤的那一声名讳叫得心中发酥, 嘴里含着那片柔软, 只用牙轻咬着, 又伸出舌头舔/舐着,随即, 舌尖只伸进了春生的耳朵里。 “别——” 春生的身子顿时一缩,只痒得不行。 声音刚从喉咙里挤出, 生怕被人听到了, 又忙给咽进去了, 只伸着手指头用力的不断掐着箍在自己腰间的那双铁钳。 然而沈毅堂的臂膀结实粗糙, 小臂肌肉鼓起, 只掐得自己的手疼。 而沈毅堂却觉得在替着自个挠着痒痒似的。 唇来到了春生的耳后, 用牙齿轻轻地刮着, 春生的整个身子顿时颤抖了一下,那里,不行,那里是她最脆弱、最敏/感地方。 春生的心里一慌, 双眼已是起了一层水雾, 泪眼朦胧, 差点将要哭了出来。 沈毅堂见怀中的人已是开始瑟瑟发抖了,眼中的幽暗愈深。 春生算是经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身子的每一处, 任何角落,他皆是熟悉得紧。 以前还是一朵青涩的花骨朵,便已令人丢不开手了, 更如何现如今,这般饱满,这般娇艳欲滴,如何让人移得了眼。 还是自那日以后,因着顾忌她的身子,怕她那次还未缓过来,沈毅堂便一直强忍着未曾碰过她,这几日日日在他跟前晃荡,他面上不显,然而每时没刻,身子无不在叫嚣着。 不过是强忍着,怕吓着了她罢了。 然而此刻,眼看就要进城了,却没有想到竟是一刻也忍不住了。 沈毅堂微微有些喘息着,唇松开了她的耳朵,却是一路往下,亲吻着她的脖颈。 又伸手摁着她的肩,令她躺在他的怀中,他低着头凑过去去亲她的下巴,边吻着,边含糊的问着她:“这几日,身子···好些了么?” 春生躺在沈毅堂的怀中,只紧紧地闭上了眼,身子早已经慢慢的发软了,听他忽然这般问着,顿时心中一惊,只忙睁开了眼,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道着:“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可别乱来——” 说着便大力的挣扎了起来。 沈毅堂却是伸手一把捉住了春生的乱动的手,唇往下,唇齿在她的喉咙处略过,停了下来,只忽然用力的咬了一口。 春生呼痛,却是不敢发出声音来。 挣扎间,却是忽而听到他“嗤”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只贴在她的耳边,哑声的声儿道着:“乖乖别乱动,不然——” 身子只忽而向上蹭了下。 春生便僵着身子,脸只忽而“噌”的一下红了,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沈毅堂知晓她的性子,没有想过要在这里与她欢/好,只将头埋在春生的脖颈间,深深地喘息着,用力的搂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期间,春生只紧紧地闭着眼,丝毫不敢动弹。 只用力的掐着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见那沈毅堂埋在她的身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儿。 春生这才心下一松,随即,只忙挣着就要从他腿上起来,然而那沈毅堂却是如何都不撒开手,只低声威胁道着:“你还乱动——” 两人正在争执间,正在此时,却听到外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忽而响起了,原来是晋哥儿的声音,似乎正在对着素素道着:“素素姐姐,晋哥儿自己可以爬上去——” 片刻后,似乎有人爬上了马车,而素素的声音这才适时的在马车外响起,对着里头禀告着:“姑娘,小少爷吵着要过来,素素便将人送过来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前头的帘子被人一把给掀开了,只瞧见一刻胖乎乎的脑袋伸了进来,伴随着晋哥儿清脆的声音,欢快的道着:“姐姐,叔叔,晋哥儿来了——” 春生几乎是弹着似的,从那沈毅堂身上一跃而起。 所幸赶在了晋哥儿进来之前,两人分开了。 是以,晋哥儿抬着眼,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自家姐姐满脸通红,只伸手捂着胸口,微微喘着气儿,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而···叔叔,则是一只手撑在身后的软榻上,半躺着,眼睛只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家姐姐瞧着,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见他掀开了帘子后,二人非常默契的,视线直直的朝着他扫射了过来。 晋哥儿瞧了瞧姐姐,又瞧了瞧叔叔,眼神微微有些疑惑,最终,在二人的目光中,迷迷糊糊的踏了进来。 原来这晋哥儿唯有在头一日与春生、沈毅堂二人待在了一辆马车里外,后面不知为何便主动要求坐到后边那一辆马车里去了。 那日晚上歇息的时候,乃是沈毅堂与晋哥儿一同沐浴的,到了第二日,晋哥儿便自发的上了第二辆马车,春生深表怀疑,定是那厮与晋哥儿说道了什么。 晋哥儿其实定是想要与姐姐待在一处的,只是,他答应了叔叔的,便一直强忍着。 只这会子眼见马车停了下来,马上将要进城了,便想要与姐姐待在一块儿说会儿话,心想着这么一小会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这才巴巴的过来了。 晋哥儿歪着脑袋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沈毅堂,只对着春生道着:“姐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过来坐呀···” 说着便拉着春生的手,要让她坐下。 春生闻言,面上的红潮还未曾褪下。 这青天大白日里做着这样的事儿本就是令人羞愧,况且还是在马车上,俨然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会儿还差点被自个的弟弟撞了个满怀。 她已经羞得面红脖子粗了,那个作俑者却是好不要脸的躺在那里偷笑来着。 不是千/年玄/冰脸么? 不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威严得令人不可直视,望而生畏么? 如何就变得这般泼皮无赖,哪里还有以往最初在静园初见时,那般令人兢战的样子。 见他还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春生只瞪了他一眼,抱着晋哥儿坐在了软榻上,自己隔得他远远地。 半晌,只低着头,问着晋哥儿饿不饿,累不累之类的,晋哥儿直摇着头,与春生说这话,却是想起了什么,只忽而一脸激动地对着春生道着:“姐姐,咱们到汴城了,咱们又到汴城了哦,姐姐,咱们去过的那些地方,你不是最喜欢汴城了么?” 说着,又回过头冲着那沈毅堂道着:“叔叔,咱们在汴城玩几日可好,晋哥儿带你去吃汴城最好吃的素丸子,还有盐焗鸡,还有···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沈毅堂闻言,只忽而眯起了眼,盯着晋哥儿瞧了片刻,只忽而神色不明的问着:“晋哥儿之前来过汴京城么?” 晋哥儿一个劲儿的直点着头道着:“来过呀,咱们以前在这里住过的——” 晋哥儿说完,却见那沈毅堂原本带着笑的眼慢慢的凝固住了,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了。 春生见状,微微咬着牙,没有说话。 马车里静了一阵。 第226章 马车堵了约莫半个时辰, 方才入城。 刚入城, 便有暗卫前去打点好了, 住的是汴城最大的客栈。 自从在马车里的那一阵沉默后,沈毅堂的脸便隐隐有些绷着的趋势了。 一路上, 没有怎么开口说话。 许是瞧着气氛不对,晋哥儿坐在春生身边, 亦是小心翼翼的, 便是与春生说着话, 也随着压低了声音。 只晋哥儿虽然懂事老成, 到底还只是名六岁的小孩子, 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 自然是激动连连。 不一会儿, 只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帘子偷偷往外瞄着,时不时指着外头熟悉的景致激动地与春生说道着。 春生偶尔回几句,说话间,只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对面那人一眼。 沈毅堂脱了鞋, 半躺在了软榻上, 一只腿弯着, 手随意的搭在了膝盖上,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只微微闭着眼, 正在闭目养神。 许是察觉到春生的视线, 原本合上了双眼,只嗖地一下睁开了,微凉的目光直直的便朝着春生瞧了过来。 春生微怔, 只忙不迭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歪着头,用手撑着脑袋,继续与晋哥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 到了客栈后,下马车之前,只淡着一张脸,提醒了下春生,对着她说了两个字:“面巾。” 春生戴好面巾后,他便抱着晋哥儿先下马车了。 随后,还是也抱着她下了马车,只是将人放下后,一言不发,转身便往里头去了。 晋哥儿偷偷拉着春生的手,只踮起了脚尖抱着春生的胳膊,春生微微侧着身子,便听到晋哥儿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问着:“姐姐,你是不是惹叔叔生气了···” 春生闻言,抬眼往那人背影瞄了一眼,微微瞥了瞥嘴,只冲着晋哥儿小声地回了一句:“没有,不用搭理他——” 晋哥儿闻言只微微蹙着眉,显然是不信的。 瞧着春生瞥嘴的动作,又瞧着那沈毅堂一言不发的背影,圆乎乎的小肉脸一时皱得起了褶子。 半晌,只忽然“哎”地一声,似乎颇为无奈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儿。 春生见状,微微一笑,只伸着细长的手指,戳了戳晋哥儿的脑袋。 姐弟两个这才不紧不慢的随着一道进去了。 用过饭,沐浴洗漱完后,春生披着件薄薄的斗篷到隔壁屋子去看晋哥儿,素素守在了晋哥儿屋子里。 小家伙赶路有些累了,用完晚膳后还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这会子春生过来时,已经眯着眼睡着了。 素素在一旁收拾东西,春生闲来无事,便也随着一起收拾。 完了,又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素素说着话,素素累了一整日,来了困意,只拉拢着眼皮子对着春生道着:“姑娘,今个儿赶了一天的路了,您快去歇着吧···” 春生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未曾撒手,半晌,想了一下,只犹豫着道着:“我···我今晚歇在这屋里吧,好久···好久不曾陪过晋哥儿呢···” 素素双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下意识的道着:“那那位爷怎么办啊···” 一时,说到这里,双眼只忽而嗖地一下睁开了,人似乎清醒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春生道着:“姑娘,您方才说的什么?” 春生见素素睁大了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只忽而笑眯眯的打趣着:“姑娘,我说今日你怎地如此奇怪,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该不会是···你与那位,你们两个···该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素素觉得新鲜,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春生向来淡然,无论遇着什么事儿,总是不惊不慌的,在素素看来,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慌张,横竖有她们姑娘顶着呢。 春生永远是素素心目中的精神支柱。 只忽而觉得这段时日以来,自家姑娘开始变得···嗯···怎么说,平日里还是与往常那般无二,只是,只要在那位跟前,便开始变得···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嘴硬心软? 素素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与平日里相比,总是会有那么些不同。 以往住在静园时还不算明显,只觉得乃是从这一路开始的,尤其是这一日,这会儿。 春生被素素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视线有些乱飘,末了,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只瞪了对面的素素一眼道着:“瞎说什么了,我随口说说罢了,好了,今儿个时日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我回屋了···” 只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番,春生便立马起了身。 素素只捂着嘴,盯着春生的背影一个劲儿的偷笑着。 春生一打开门,便瞧见一道身长屹立的身板堵在了门外。 猛地一时撞见,春生被唬了一跳。 一抬眼,便瞧见那沈毅堂抿着嘴,正眯着眼看着她。 里头穿着一身凌白的里衣,外头披着一件长长的袍子,长长的头发披在了身后,已经沐浴完了。 春生想着素素嘴里方才那句“闹别扭”,一时,心里有些微微不大自在。 半晌,只冷冷淡淡的道着:“你立在这里做什么?” 沈毅堂未回话。 春生只咬着牙,直径往屋子去了。 只觉得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了进来。 方一进屋,门刚合上,春生只觉得眼前一黑,只忽而觉得整个身子一翻,只被一道大力推了一把,整个人忽而被一把抵压着趴在了门背上。 春生顿时被吓了一跳。 一下刻,只觉得有粗粗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春生一时被抵押着,趴在门背上,丝毫动弹不得。 外头是过道,尽管这一层都被包了下来,四周并无外人,可是,春生知晓,他的暗卫就在周围守卫着。 这样大的动静,就在门口的位置,怕是早就被惊动了。 春生一时又羞又气,被他压着,又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晌,只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着:“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撒手!” 身后的人还是不说话,却是用结实的胸膛,只一把将她压得紧紧地。 忽地只喘息着凑了过来,一把含住了春生的耳垂。 继续着白日里在马车里未完的事儿。 第二日春生醒来时,已是到了中午。 身子有些累,有些酸,却没有上回那般疼痛难受了。 方要起身时,身子忽而一顿,腰下又是垫着两个软枕。 春生拿在手中,盯着瞧了片刻,只微微皱起了眉来,沉思了许久。 恰逢外头素素端着热水进来了,瞧见春生已经醒了,立马问着:“姑娘,您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用点东西,垫垫肚子?” 春生说先沐浴,视线往屋子四处瞧了一眼,只忽而问着:“晋哥儿呢,他在做什么?” 春生边问着,边掀开被子起了。 素素忙拿着披肩给她披上了,又将刚兑好的温水端了过来,冲着洗漱的春生回着:“爷今儿一早便领着小少爷出去游玩去了,说是···说是要逛逛这汴城——” 春生闻言,擦脸的手微微一顿。 素素似乎有些不满似的,微微噘着嘴,只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道着:“这爷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待姑娘起了,领着姑娘一道去逛逛——” 春生却是抬着眼,瞧着素素,嘴里道着:“甭拿我说事儿,我看是你想要去逛吧——” 素素闻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却有是理直气壮的道着:“我是想去来着,难道姑娘不想去么?” 春生倒是无所谓去不去。 汴城是个美食圣地,春生一家子游历时,曾在这里停留过,住了两个月,晋哥儿彼时年纪小,贪图这里的美食,素素亦是个贪嘴的,是以,二人便对着这里情有独钟。 沈毅堂昨日有些生闷气,一整日未曾与她说话,到了晚上还折腾了她一宿。 许是,听闻她曾来过这里吧。 她知道他定是派人找过她的。 关于她离开的那两年,像是个禁忌似的,他从未开口问过,她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那是她与他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两年。 也是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的一个结,至今尚未曾解开过吧。 他们在汴城一共待了三日,第三日时,倒是领着春生一道外出逛了逛。 在后来,每经过一座城时,他便会咬着牙问她:“这里去过没有?” 春生一说去过,他便会命人停止赶路,入城休整。 一路回京,她曾经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他也要再随着她重新走一道。 第227章 却说原本只需大半个月的行程, 这般走走停停, 竟然花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还是走在半道上, 沈毅堂突然收到了从京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件,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这才开始正儿八经的往回赶路。 春生等人以往常年在外游历,习惯了赶路, 在加上前两月走走停停, 权当作再一次游历了, 并不觉的累。 只是后头一连赶了七八日, 却不想, 在即将入京的头一夜, 在京城邻城的驿馆内竟然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驿馆半夜走水失火, 整个驿馆差点都被烧尽了。 彼时已经到后半夜了,春生睡得比较沉,沈毅堂其实也才将歇下不久。 只是沈毅堂向来怕热,只觉得这一夜整个人燥热得不行, 将合上眼不久, 便给热醒了, 摸着黑去倒茶,却忽然明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正在此时, 忽然听到黑夜中响起了一道锐利的口哨声儿, 那是沈毅堂暗卫的警戒声。 沈毅堂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下一瞬,便听到暗卫首领略微焦急的直在门外不断的拍打着:“主子, 驿站走水了——” 沈毅堂随手披着衣裳,将门一拉开,一股刺鼻的浓烟悉数喷了过来,这才发现驿站起火了,外头暗卫已经倾巢而出,救火救人,然而火势却不小。 沈毅堂立即返回了屋子,随手披了件衣裳,只拍了拍春生的脸,嘴里唤着“丫头,丫头”,见她迷迷糊糊的醒了,只睡眼朦胧的问着“怎么了”。 沈毅堂无暇顾及其他,随手摸了件袍子及斗篷将人包裹着,裹得紧紧地,便一把将人给打横抱着一把抱了出去。 屋外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屋子,春生被浓烟呛得不行,熏醒了,只趴在沈毅堂怀中呛得难受。 沈毅堂只将春生搂在怀里,紧紧地护着,就在将要逃出去的时候,春生只彻底的醒了过来,看着这迅速蔓延的火势,只忽而一脸惊恐的道着:“晋哥儿,沈毅堂,晋哥儿,晋哥儿和素素还在里头···” 驿站的出口被挡住了,沈毅堂只将春生一把夹在了腋下,一脚将窗子给踢开了,嘴上回着:“莫怕,晏宇在里头——” 晏宇是暗卫首领,方才沈毅堂已经吩咐了。 然而沈毅堂将春生救出来时,晏宇却还未曾出来。 彼时,火势已经到达了鼎沸之势,整个驿站已是起了熊熊大火了。 春生只捂着嘴,急得眼泪都要掉落了下来,只从沈毅堂身上挣扎着下来,光着脚便要往回去。 沈毅堂紧紧握住了春生的肩,往方才出来的地方瞧了一眼,对着她历声喝斥着:“你好好待在这里——” 顿了顿,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又轻声道着:“我去,我去将晋哥儿救出来——” 说着,只往春生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二话不说,转了身子,便原地返回了。 春生只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沈毅堂——” 沈毅堂的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下一瞬,便利落的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春生只朝着他的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然而下一瞬,便被一群后知后觉的暗卫给一把拦住了,因着沈毅堂的举动太过突然,这一众暗卫亦是未曾来得及阻拦。 随后,又有两名暗卫随着跟了进去。 春生只捂住嘴,眼泪已是滚落了下来,身子发软,一把跌坐在了地面上。 原来暗卫首领晏宇去救人的时候,这才发现里头有两人,许是被烟熏了,两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晏宇一手捞了一个,刚出屋子时,却被一根从屋顶上掉下里的半根横梁砸到了脚,一时被卡住了,顿时有些寸步难行。 所幸沈毅堂赶过来了,见状,一脚将他腿上的横梁给踢开了,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晋哥儿,只将他给扶了起来,低声问着:“还能走么?” 一时,头顶一根带火的木棍朝着两人跌落了下来,眼看就要跌落下来,砸在怀中的晋哥儿及对面两人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沈毅堂伸着脚将对面的宴宇一把踢开,又伸着右手一档,木棍砸在了他的臂膀上,沈毅堂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声,随即,一把将臂膀上的木棍挥开了。 随后,又有两名暗卫进来接应,沈毅堂安排一人抱着素素,一人扶着宴宇,几人迅速撤离,方一出来,后头几间屋子接二连三的倒塌了。 春生瞧见沈毅堂将晋哥儿夹在了腋下,大汗淋漓,满身狼狈的从里头出来了,只立在原地,微微弯着腰,喘着粗气,却是抬着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瞧着。 后头素素几人皆是相安无事,素素躺在地上,已经开始呛着转醒了。 春生一只手抓着胸前的斗篷,一只手只捂着嘴,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却觉得整个身子仍还在发软,双腿都在哆嗦着,下一瞬,沈毅堂忽然迈着大步,一步一步结实稳健的朝着她这边走来。 春生走着,又跑着。 两人走到了一起,面对着面,一动未动的对视着。 春生双眼通红,眼底的泪还未见干。 沈毅堂头发凌乱,满头大汗,脸上还满是一道一道的黑灰色灰烬,从未见这般狼狈过。 春生哭着,又笑着。 下一瞬,沈毅堂只手搂着春生的腰,将她整个人给紧紧的抱了起来。 左边腋下还夹着晋哥儿未放下了呢,一手夹着一个,一手紧紧地搂着一个。 旁边的护卫对视了一眼,眼明手快的一把将沈毅堂腋下的晋哥儿抱了过去。 沈毅堂便双手一把将春生整个身子给提了起来。 春生紧紧地搂着沈毅堂的脖子,只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脖颈里,身子还在发着颤,温热的液体不断地往他脖颈处滴落着,沿着脖颈,流进了胸膛。 沈毅堂他觉得自己的皮肤滚烫,胸腔在翻滚。 只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脑,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交流。 沈毅堂只抱着春生一步一步往身后的马车走去。 沈毅堂的侍卫清点了人数,有两名侍卫未曾逃脱出来,烧伤三人,驿馆死伤十余人。 这场大火来得过于蹊跷,大家都睡得太过于沉了,若非沈毅堂半夜临时醒来,若非他暗中安排了暗卫保护着,怕是这一场大火下来,无人能够幸免。 沈毅堂面色发沉,只吩咐留下半队侍卫勘察肇事原因,其余人半夜连夜赶回了京城。 素素已经醒了,晋哥儿中途醒过来了一回,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春生与沈毅堂二人是彻夜未眠。 春生是上了马车后才发现沈毅堂臂膀受伤的,索性马车里一直备用了药,她看着被烧伤的地方,那么一大块,快要被烤焦了似的。 双眼便又是一红,只强忍着泪意,跪在了软榻上,替他上药,包扎着伤口。 沈毅堂只忽而伸着手掌,捧着春生的脸,双眼定定的看着她,嘴上道着:“别哭,不疼——”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春生只觉得鼻尖一酸,双眼便控制不住了似的。 春生只咬着牙,强自忍着。 脸挣脱了沈毅堂的大掌,别了过去,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沈毅堂却是将她的脸强自板了回来,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在她的面上擦拭着,脸凑了过去,低声道着:“怎么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着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忽而伸着手将一把春生的脑袋按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春生闻言,心下一酸。 脸贴在他结实的胸口,许久,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只忽而唤着:“沈毅堂——” 沈毅堂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春生忽而又唤了一声:“爷——” 沈毅堂身子忽而一颤,只双双搂着春生的腰,将人整个搂得紧紧地。 许久,许久,才低声的“嗯”了一声,细听下来,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着,只低着头,唇在她的头顶亲了一下。 春生亦是伸着双手,搂着沈毅堂的腰,搂得紧紧地。 第二日,天方亮,便已经赶到了京城。 莞碧等人听到了动静,几乎是边穿着衣裳边往外跑着。 还只将跑到院里,便瞧见那沈毅堂抱着春生远远地往院里走了过去。 只见那沈毅堂一身狼狈,衣裳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身上,满头凌乱,而春生则被一张毯子紧紧地包裹着身子,只露出了一双眼在外头。 后头还随着同样狼狈的素素。 管家手中抱着个六七岁的孩童。 莞碧瞧着这阵仗顿时被吓了一跳,立即迎了上去。 第228章 却说昨夜那般紧急, 春生身上根本未曾来得及穿衣裳, 仅仅裹着件袍子, 又披着件斗篷,此刻, 下马车时,又被那沈毅堂胡乱用毯子裹着抱了进来, 当真是狼狈急了。 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们瞧了这一番景象, 个个是傻了眼了。 要知道那沈毅堂平日里沉默寡言得紧, 镇日里板着一张包公脸, 颇为吓人的紧。 自春生搬了进来, 瞧着二人的相处方式, 虽然两人每日皆乃是在同一张桌上用饭, 但除此之外,两人平日里交流不多,又无名无份的,也并不觉得主子待这位姑娘有多特别的。 只以为是养在私宅里的一个外室。 是以, 此番眼瞧着主子亲自将姑娘抱着从府邸一直抱进了院子, 又直接抱进了卧房, 竟是一副小心翼翼,情意绵绵的模样, 个个皆是瞪圆了双目, 定定的瞧着。 唯有那莞碧不觉得诧异,对着司竹几个悄悄地使了个眼色,顿时, 皆纷纷簇拥了上去。 一时,端茶的,倒水的,厨房匆匆忙忙备了热水候在外头待传唤的,竟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毅堂将春生送回屋子,只将春生放到了床榻上,亲自掀开了她身上裹着毯子、斗篷之类的,只大手一伸,掀开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春生光着身子只往被子里缩着,一整夜未曾合眼,面上瞧着有些憔悴,眼下泛着一丝乌青,其实已经有了些困意,却仍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毅堂在床榻边上坐了一会儿,只伸手摸了摸春生的脸,又替她拉了拉被子。 低声地道着:“你先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些事儿要外出一趟——” 说着便要起身。 春生忽而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沈毅堂的手,在他直勾勾的视线中,只小声的问着:“不歇息下么···” 顿了顿,瞧着他的神色,便又问着:“那你···什么时候回···” 沈毅堂见状,唇微微扬了扬,回握着她的手,放到了脸上轻轻抚了下,道着:“很快···” 顿了顿,又定定的看着她,忽而命令般的道着:“快闭上眼,好好歇着···” 春生闻言,视线在他面上转了一圈,只轻咬着唇,半晌,只从善如流的闭着眼。 莞碧与司竹见状,纷纷对视了一眼,悄悄地退到了后头。 沈毅堂见春生这般乖巧,便有些满意,这才开始起身,换了身衣裳,又洗漱一翻,早膳还未曾来的及用,便匆匆地离去了。 自沈毅堂走后,春生向莞碧询问了晋哥儿及素素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之后,早膳亦是未来得及用,便安心的闭上了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其实明明极困,又有些疲惫,睡得却并不深,中途一连着醒了几次,许是,因着昨夜的事儿,到底还有些心有余悸吧。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时辰瞧着还早,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司竹守在屋子里做针线活,见春生醒了,忙不迭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朝着春生道着:“姑娘,您醒了···” 忙倒了杯茶端了过来。 春生喝了杯茶,一时,听到屋子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司竹见状,忙回着:“姑娘,外头是莞碧姐姐在与小公子说着话呢,小公子方才醒了,便要过来寻姐姐,莞碧姐姐瞧您还在睡着,便领着小公子在外头说话呢,小公子当真是乖巧听话得紧···” 司竹对晋哥儿赞不绝口,显然是喜爱得紧。 又忙问春生肚子饿不饿,说厨房准备了吃食,便要吩咐着端过来。 春生随着起了,许是里头的一番动静,惊动了外头,不肖多时,便瞧见莞碧领着晋哥儿进来了,晋哥儿瞧见春生刚起,立马松开了莞碧的手,朝着春生跑了过来。 春生蹲着身子,捧着晋哥儿的脸,左瞧右看的,瞧着他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小家伙昨夜睡得沉,在马车上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一回,怕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春生沐浴洗漱一翻,又梳了头,换了一身衣裳,与晋哥儿一道用了午膳,晌午时,素素便也醒了,大家皆是相安无事。 唯有那沈毅堂却是一整日未归。 春生想起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心中甚是不安。 显然这场大火来得过于蹊跷。 沈毅堂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春生尚且不知,然而现如今放眼这整个大俞,敢与这沈毅堂公然为敌的人,并不多见。 唯有··· 春生虽对朝局之势不算明了,可是待在京城这大半年,私下曾打探过外祖父当年的事情,多少却也是知晓的,这沈家身居高位,盘踞朝堂数十载,本身便是处在这朝局的中心。 目前大俞东宫虽已定,但是太子平庸,又加上几位皇子各成气候,未来储君究竟是哪一位尚且并不确定。 在加上因着宫中贵妃娘娘与九皇子这一层的关系,无形中,沈家,便早已身处在这趟当今天下最大的浑水中。 此番,春生只觉得这沈毅堂身负重任,掌控着整个京城的防卫治安,实属位高权重之人,与三年前那个不着调的人早已是判若两人了。 这才发觉,原来人站得越高,却是越发的危险。 春生虽并不知晓这沈毅堂他本人是否趟入了这趟浑水中,但是,她却是知晓的,他镇日忙碌不堪,时常不见人影,便是在书房议事儿,有时亦是得议到大半夜,出入他的书房之人,均是她从未见过的。 而他本人亦是变得深不可测,越发的令人难以捉摸。 这一夜,沈毅堂几乎算是彻夜未归,春生等到极晚,便撑不住睡下了,据说天将要亮时匆匆的回了一趟,却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了,不知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春生与沈毅堂此番重逢后,所交流的并不多,还是这两月才开始渐渐的熟络起来,是以,对于现在的沈毅堂,她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的。 沈毅堂一连着忙碌了好几日,两人虽歇在了同一张床榻上,但是会面却并不多,还是有一回深夜她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与他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她也忘了。 只忽然被人一把紧紧地箍住了,随即,只觉得脖颈处痒痒的,又有些疼,一睁眼,这才发觉原来是被他满脸的胡渣给扎醒了。 而他自个却是搂着她,便立马睡了过去。 春生只睁着眼,盯着他瞧了许久。 沈毅堂平日里是最讲究的一个人,衣裳换得极勤,每回回来,或者要出府,便是要去给老夫人问安,皆是得换一身衣裳。 为人喜洁,修面绾发,均有些一套极为高的要求。 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一副模样,睡得极沉,仿佛极累似的,眼睛闭得紧紧地,整个下巴到两腮处,满是一层冒出了头的胡渣,加上这沈毅堂五官刚毅硬朗,只觉得有种彪悍英武的气势。 那胡渣又浓又密,春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非常扎人。 以为第二日会留在府邸,然而第二日一睁开眼,床榻上便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春生闲来无事,白日里特意抽了时间,特意回了趟京郊的家中。 此番一走便是三月,着实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了,原本盘算了来回最多一月半方可回来,却不想硬生生的耽误了这般久。 福嬷嬷备了好些春生与晋哥儿爱吃的菜式,祖母一直拉着春生的手说话,说元陵来信,二伯已经被放出来了,堂妹香儿也无碍了,大房与二房正在商议着,要不要赶来京城与他们一同生活。 这些皆是在春生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意外,她知道,不过就是那沈毅堂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她彼时满足了他,他还是会言而有信的。 一时,便又想到了那次,因着他的逼迫,她的主动承·欢,便是因着这桩事儿,这才引得她一时恼怒不告而别,后才有了他远赴扬州,暴怒掳了她去。 这才有了后头这一系列的事儿,从而走到了现如今这一番境地。 现如今究竟是怎样一番局面,春生并未曾多想,前路依旧彷徨、迷惘,甚至是一片未知,可是,只觉得奇怪,竟没有最初时那般彷徨无措了。 春生的思绪一时短暂的停顿。 祖母张婆子一连着唤了好几道,春生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神了,一抬眼,这才发觉祖母一脸复杂的看着她,突然四处瞧了一眼,只小声地问着她:“那个···那个沈家五爷待你如何,没有为难你吧···” 春生闻言只有些诧异。 张婆子叹了一口气,只拉着春生的手拍打着,道着:“上回你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位沈家五爷便登门过来寻你,只说要接你回去,结果得知你离京去了扬州,那一脸顿时乌云密布了,只瞧着瘆人···” 说到这里,张婆子双眼忽而一红,只拉着春生道着:“你这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沈家,现如今又因着你二伯···”张婆子只揽着春生红着眼道着:“我这苦命的孩子···” 春生闻言,只立马抱着张婆子安慰着,他竟然来寻过她?从未听到他提及过的。 一时,又听闻祖母道出的这一番话,春生面上神色只忽而有些怪异,好半晌,只小声的道着:“祖母,您莫要担忧,他···他待我极好的···” 第229章 张婆子只权当春生在安慰她, 红着眼搂着春生好是一通揉着, 又怕说错话, 说到了她的伤心处。 只好强忍着压在了心里头,满心担忧, 一时无从说出口。 而春生瞧了瞧张婆子,蠕动了下唇, 却也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起。 春生领着晋哥儿在家里头用了午膳, 又陪着张婆子说了会在扬州蒋家的事儿, 便合计着要回城里了, 林氏夫妇二人不在, 春生原是预备着在庄子里陪着祖母住上一段时间的。 只是, 此番—— 那沈毅堂尚且还有伤在身, 又镇日忙碌不堪,春生有些担忧他,又唯恐一时触了他的逆鳞便不好了,还是待他好些了, 她再提及吧。 领着晋哥儿走的时候, 祖母万分不舍, 因着回京的路上,沈毅堂得知林氏夫妇二人在扬州得待半年, 便提及让晋哥儿先住在静园。 此番他人虽整日忙碌不见人影, 却早已是替晋哥儿请了夫子教学。 年过六旬的季老先生,曾进过进士,学识渊博, 只因性子执拗清高,不适合官场,亦是对官场上一些尔虞我诈的手段不削一顾,早早便退居官场,一门心思钻研学术。 他是大俞有名的学术代表,轻易不收学生,此番那沈毅堂竟然将季老先生请来为晋哥儿教学,春生如何能够拒绝? 临走时,祝嬷嬷忽然只想起了一遭,忙对着张婆子提醒着道着:“老夫人,早先咱们不是收到了一封江家的来信么,您是不是忘记跟姑娘说了···” 张婆子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拍了下脑袋道着:“哦,对对对,瞧我这老婆子,当真的是老咯···”转身便忙让祝嬷嬷到她屋子去将信件拿了出来。 说是彼时春生她们刚去扬州不久,便收到了江家派人送来的信件,快三个月了。 春生忙将信件打开,原来是江家回京的消息,回京后便特意送来了请柬,邀春生一家到府上一聚。 这个其实春生早就知道了,她们在扬州奔丧的时候,江家得了信,便已经派人前来吊孝了。 春生正合计着,过几日登门拜访呢。 上马车后,春生掀开了帘子,瞧见张婆子被祝嬷嬷搀扶着,还跟着马车走了好长一段路。 远远地瞧着,这才发觉,原来祖母已是满头白发,身体不知何时,竟已经开始变得佝偻了,便是连走几步路都已是气喘吁吁地了,还须得被人搀扶着。 一时,忽而想到曾经在元陵乡下那个为了维护春生,挥起扫帚与王氏干仗的那个彪悍婆子,这才发觉,自己慢慢地开始长大,而长辈们却是慢慢地开始变老了。 晋哥儿瞧着春生一动不动的盯着外头,半晌,亦是随着探出了脑袋好奇的问着春生在瞧什么。 春生只摸着晋哥儿的脑袋道着:“晋哥儿,你往后走长大了,一定得好好孝敬爹爹和娘亲,知道么?” 晋哥儿闻言,毫不犹豫的重重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姐姐。” 春生闻言,脸上便扬起了一道会心的笑意。 外头,马车渐行渐远,祖母的身影已经瞧不真切了,春生这才将帘子放了下来。 回到京城时,时辰还尚早,红彤彤的太阳还稳稳地挂在了天际,一时半会儿不会落去。 春生在门口下了马车,直牵着晋哥儿往里走着,路径大门口时,随口问了候在府邸大门处的小厮,“爷今日回了么···” 那小厮弓着身子,见春生问话,忙恭恭敬敬的回着:“回姑娘的话,今日爷···已经回了,晌午便回了···” 春生闻言微微一愣,便冲其点了点头,一时便加快了步子往里走。 从而未曾瞧见那小厮欲言又止的神色。 倒是走在后头的素素见状瞧了那小厮一眼,微微皱眉,又见春生走远了,这才忙跟了上去。 静院府邸非常大,府中的下人却并不多见,一路走来,没遇到几个下人。 春生听闻沈毅堂晌午便回了,想着他这几日忙得几乎都没时间合眼,这会子该是在屋子里些着吧,瞧了瞧日头,还早,心中琢磨着待会要不要去厨房瞧一瞧,备用些他平日里爱吃的菜肴。 一时,绕过了几处园子,远远地便瞧见司竹候在院外往这头张望着,似乎是在专门等候着她似的,瞧见春生回了,忙迎了上来。 春生瞧了,心中有些诧异。 司竹忙小跑着迎了上来,嘴里微微喘息着道着:“姑娘,您···您回了?” 一时,看着春生,面色似有几分焦急,蠕动着嘴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春生放缓了步子,只忙问着:“怎么了,司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边说着,边频频抬眼往院子里瞧去。 司竹见春生直径往院子里去,忙拦着春生,嘴上结结巴巴的道着:“姑娘,里头···里头···沈家老宅来人了···” 说着,又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春生一眼,只小声的道着:“沈家五房太太过来了,莞碧姐姐让我守在院子外,待姑娘您回了,与您说道一声···” 春生闻言,面上原本带着的笑意慢慢的淡了几分,牵着晋哥儿的手微微握紧了几分,半晌,便又神色如常的问着:“是与爷一道来的么?” 司竹闻言,忙摇头道着:“不是,爷是一个人回的,见姑娘您不在府邸,问了您的去处,奴婢按您的吩咐只说您晚膳前会回,爷听了“嗯”了一声,便躺着歇下了,太太···太太是在爷歇下后来的,见爷歇着便一直在外头厅子里候着,直到方才爷醒了,现如今···现如今正在与爷在厅子里说着话呢···” 春生闻言,半晌,只冲着司竹淡淡的点了点头。 见晋哥儿扬着脑袋疑惑着看着她,春生忙对着晋哥儿道着:“晋哥儿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定是累坏了吧,先让素素姐姐带你回屋歇息下,另外,从明日起,你便要开始听夫子讲课了,顺道回去提前好好地准备准备,定要给夫子留个好印象,知道么,过会儿用晚膳的时候,姐姐在去唤你···” 说着,春生便冲着素素使了个眼色。 素素忙对着晋哥儿道着:“来,小少爷,咱们先去歇着咯···” 晋哥儿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倒是乖乖地冲着春生点了点头,道着:“姐姐放心,晋哥儿定不会让夫子失望的···” 说着,便牵着素素的手随着她一同去了。 待晋哥儿被领着走后,春生立在原地立了许久。 一时,脑袋中便又想起了之前在扬州苏府,苏夫人对其说道的那一番话,只道着沈毅堂特意请了太医为其查看身子,似乎,正在调养着身子,正在—— 春生不知那苏夫人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随口说道的,还是···其实本就是事实。 便是事实,这也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苏媚初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亲自娶回来的正房太太,别说与正在调养身子又如何,便是为他生了孩子,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今那沈毅堂已是到了而立之年了,寻常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行事快些的,怕是儿子都快要娶妻生子了,他如何能不急? 想起每日醒来时,腰下垫着的那两个软枕,春生只紧紧地咬着牙,只觉得嘴里不知何时泛起了一阵苦涩,搁在腰间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许久,这才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儿,偏着头,对着一旁有些心焦的司竹淡淡的笑了笑,道着:“咱们进去吧···” 说着,便不紧不慢的朝着院子里走了去。 司竹闻言,只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远远地便瞧见了厅子里满满当当的皆是人,走近了,这才瞧见那沈毅堂坐在了主位的太师椅上,面上面无表情,神色冷淡,这是往日里最为寻常的神色,叫人瞧不出情绪。 侧下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 这还是时隔三年后,春生第一次瞧见沈家五房太太苏媚初,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是却又与记忆中隐隐有些不同,尽管容貌不算突出,但是那满身的气度,通身的沉稳做派,轻易不能令人忽略,一看便知,定是哪位金贵的贵人。 也是,据说这苏媚初深得贵妃娘娘的宠爱,时常出入宫廷,那通身的贵气,确实不是寻常妇人能够比拟的。 春生双目微闪,视线与那苏媚初的撞到了一块儿,半晌,面上只噙着淡淡的笑,朝着厅子里缓缓地走了进去。 沈毅堂猛地一时瞧见春生回来了,只微微紧了手中的拳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而,春生却是未曾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了那苏媚初跟前,朝着苏媚初福了福身子,在“表姨”与“太太”的称呼中,犹豫了片刻,终是朝着她轻声地唤了一声:“太太——” 第230章 这一声“太太”, 苏媚初绝对是受得住的。 春生毕竟曾是从沈家出来的, 且不说她与那沈毅堂之间的纠葛如何, 她毕竟曾在沈家当差,他们陈家曾是沈家世世代代的家奴, 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个是曾经的家奴,一个则是家主, 称呼一声“太太”, 合情合理。 春生朝着苏媚初行礼, 而苏媚初则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春生, 自从春生踏入这屋子里的那一刻起, 她的视线便未曾离开过。 苏媚初对春生的印象极深, 虽交集不多,可是春生却是苏媚初重返沈家后,那沈毅堂身边唯一的女人。 彼时,他还未曾得手, 与那林姨娘不同, 苏媚初对他与林氏过往不甚清楚, 而然苏媚初此番却是亲眼,一步一步看着那沈毅堂如何宠幸她的。 一个沈家世世代代的家生子。 仅仅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相貌极佳。 这是苏媚初记忆中所有的印象。 然而, 女大十八变, 不过才两三年光景,记忆中那名貌美实则青涩的小丫头,竟然已经出落得如此绝色了。 苏媚初生在扬州, 后嫁入元陵,又随着搬到京城,无论是扬州还是元陵,江南之地本就盛产美人。 苏媚初从小到大所结识的无不是才情并茂的世家小姐,环肥燕瘦,各类芳华亦是见识过不少的。 尤其是后居于京城,时常在京城各权贵府中走动,又时常出入宫廷,什么样的绝色不曾瞧见过,早已练出来一派云淡风轻的做派了。 然而,瞧见到春生的那一刻,她确确实实地被惊艳到了。 且不说相貌如何惊为天人,便是从那屋外缓缓走进来的那一刻,步履轻盈优雅,面含淡笑,从容淡定。 施施行礼,低眉赦目,峨眉淡扫间,举止优美,端得一派气度芳华。 便是说是哪家权贵之家的千金贵女,也定不会令人生疑,哪里却又瞧得出,曾乃是一名身份低贱的婢女呢? 苏媚初定定的瞧着春生,想着私底下与她的另外一处渊源,心下不由有些复杂。 这才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春生跟前,一时,忽而伸着手拉着春生的手,只盯着她瞧了许久。 嘴上浅笑着道着:“你我之间无须客气,亦不必如此生分,按着辈分,你合该唤我一声表姨才是···” 苏媚初似乎并不常笑,然而世家夫人,时常各府走动,早早的便练就了一副四平八稳的做派。 面上的笑意虽淡,却是恰如其分,透着一丝贵气,习惯含着一份疏离。 顿了顿,便又朝着春生淡笑着道着:“当年得知了你的身世后,我心中甚是诧异,心里头压着许多话,想着届时待你入京了后当面与你说道的,本以为很快便会与你会面的,却不想···” 苏媚初说到这里,只抬着眼,定定的看着春生道着:“却不想,竟然这一等,便是等了这么多年——” 苏媚初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春生的手,令她坐在了自己身侧的椅子上。 春生见状,心下倒是微愣。 她还以为这苏媚初—— 在扬州所发生的那一系列事儿,那苏家三少爷,苏媚初的胞弟被人生生的断了一只手掌,虽性命是保住了,却是成了一名残废。 虽并无证据证明是她所为,然而先是那苏夫人掳人未遂在先,紧接着,苏家三少爷便出了事儿。 按着这般推测,是极容易将事情联想到春生的身上的,更何况那苏夫人对她深恶痛绝。 她虽并不知那苏媚初此番来的目的,但是···多少却是有些忌惮的。 此番却见她和颜悦色,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且见了春生出现在这静园中丝毫不觉得惊讶,好似早早的便已知晓了似的。 春生心下一阵复杂,一时,对眼前这位四平八稳,沉稳冷静的沈家五房太太颇有些看不透。 沉吟了片刻,倒也未曾退却,从善如流的随着坐了下来。 只是,听了那苏媚初话里的意思,一时,双目微闪,面上淡淡的笑了笑,却并未曾接话。 倒是坐在主位上的沈毅堂,闻言,只眯着眼看了那苏媚初一眼,又盯着神色淡然的春生的瞧了会儿,面上的神色一时讳莫如深。 春生坐下后,苏媚初问了春生一家这两年的近况,神色平静淡然,交谈中拿捏得恰如其分,不显太过疏离,却也不会过分的亲昵。 春生双目微闪,她问一句,她便随着回一句。 两人之间,不像是敌人,反倒似是故人。 苏媚初话音一转,只忽而道着:“外祖母离逝,于情于理我本该回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了,只是,彼时身子不适,恰逢府里又在为下月的婚事做准备,这才一时丢不开手,外祖母向来慈善,想来她老人家定不会责怪的,只是,心中到底有些遗憾——” 说到这里,苏媚初一时抬着眼,看着春生道着:“听家里来信说,此番你特意赶去扬州送了外祖母一程,外祖母她老人家走得可还安详?” 苏媚初说到的婚事,那是沈家与那九皇子的婚事,与皇家的联姻,兹事体大,定是要准备妥当,万无一失的。 且那苏媚初的母亲乃是庶出,并非出自老夫人腹中,苏蒋两家虽走得近,到底比不过嫡出的亲近。 而苏媚初又已是嫁做了他人妇,此番京城与扬州路途遥远,隔着种种原因,却也能够理解。 春生闻言,抬眼看了苏媚初一眼,方道着:“曾祖母他老人寿终正寝,早早的便已将生死看开了,临走时心愿已了,走得非常安详,整个蒋家虽心有不舍,却也并不觉得悲伤——” 苏媚初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道着:“如此,我便也能够安心了···” 一时,二人交谈中气氛算是融洽,像是故人,又似是亲人。 候在身后伺候的那些丫鬟们纷纷诧异的对视了好几眼,个个心中是诧异连连。 本以为正室到访,必是一片血雨腥风,却不想,竟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便是候在一旁的莞碧见了,心中亦是有些诧异。 这静园里的丫鬟虽不知春生的过往,她却是知情的,然而她们亦只知春生被做官的亲人赎了身,接回去享轻福了,却并不知晓竟然与这苏氏还存着这样一层关系。 上回苏氏过来时,未曾与春生碰面,然而此番莞碧合计着春生将要回了,一时怕她准备不周,这才特意派了司竹在院外候着,为春生通风报信。 却不想,当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 画面瞧着似乎非常融洽,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中,却又觉得无比的诡异。 整个屋子里主子丫鬟一屋子人,然而个个却是凝神闭气,大气不敢出一下,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来。 全程只听得到那苏媚初的说话声,偶尔夹着春生几句回应。 春生坐在椅子上,全程没有主动说话,然而只要那苏媚初一问,她便也回。 只从进屋到现在,全程没有抬眼看坐在那主位上的人一眼。 说了一阵,见那苏媚初不在问了,春生沉吟了片刻,便预备起身退下,在这里,人家才是夫妻,是不该有她什么事儿的。 一时,正要起身,却忽然见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话的人,忽然抬眼,眯着眼问着:“你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语气淡淡的,不辨喜怒。 话中虽是问着那苏媚初,眼睛却是一直不动声色的瞧着她身旁的春生。 苏媚初一直在与春生说话,倒是一时忘了沈毅堂的存在似的,听他恍然间问话,这才恍然间回过神来似的。 一时想起了此番来意,只是,却是轻轻地蹙着眉,目光偏过头来瞧了春生一眼,这才淡淡的道着:“今日过来寻爷,乃是有三件事儿——” 苏媚初对那沈毅堂的态度虽敬,却是透着淡淡的疏离。 毕竟,一位正房太太要寻自己的丈夫还得跑到这私宅才能够寻的到人,且对方并喜她往这来。 要是换做任何一位旁的妻子,怕是早就闹翻天了吧。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她却一直是这般过来的,竟也渐渐地习惯了,好似,这样的才是习以为常的事似的。 全京城的人皆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并不好,貌合神离,她亦是懒得应付,因着,这本就是事实。 思及至此,苏媚初便直接道着:“这第一桩事儿,妾身是来寻爷回府的,毕竟下月府中要办喜事,还是九皇子与五小姐的皇家婚事,大意不得,于情于理,你这个既是做叔叔又是做舅舅的,该回府掌事才是。至于这第二桩事儿么——” 说到这里,苏媚初话语顿了片刻,便又淡淡的道着:“昨日妾身收到了母亲从元陵派送过来的家书,母亲思忧爷,怕爷整日忙于公务无心顾忌后院,便体己爷,特意为爷纳了一房良妾,现如今已派人将人送往京城,假以时日便可抵达,母亲令妾身则一良辰吉日,在京城再摆次宴席,替爷将人纳入府中——” 第231章 苏媚初话音刚落, 沈毅堂便猛地抬眼, 下意识的就去看春生的反应。 春生面上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只微微抿着嘴角,一时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 旁人或许觉得与往日无异, 沈毅堂搭在椅背上的手却是不由握紧了, 连手心里竟然都冒了汗。 那边, 苏媚初还在继续道着:“说来, 母亲为爷纳的这位良妾, 爷也曾瞧见过的, 便是那尹老太太的孙女尹芙儿表妹,母亲说曾私下与爷说道过的,爷虽未曾点头答应,可那芙儿表妹却是被耽搁至此, 母亲说咱们沈家怎么也得对人家负责, 且芙儿表妹秀外慧中, 又温婉可人,甚得母亲的心意, 我曾与那芙儿表妹打过交道, 委实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想来,这般绝佳的女子, 能够纳进来,定能与咱们后院的众姐妹融洽相处,也能够精心伺候好爷的,这便是今日要说的第二桩事儿——” 苏媚初说话间,目光淡淡的在那沈毅堂的面上略过。 沈毅堂只绷着一张脸,面色隐隐有发寒的趋势。 苏媚初见状,似乎,也并不害怕,只忽而朝着身后的心柳抬了抬手,心柳立即心领神会的将茶双手奉上,苏媚初揭开茶盖,轻轻地啜了一口,润了润喉。 随即,只将茶杯一递,心柳马上接过,苏媚初这才开继续开口道着:“至于这第三桩事儿么——” 说到这里,只忽而侧眼看着春生,神色复杂的道着:“其实,我原是该早些来看你的,有些话,也原是该私下寻你说道的,只是,一时阴差阳错竟全赶在了这同一日,也罢,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难得几位当事人都在,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春生,我深只你是个可心的人儿,一连着伺候了爷这么些年,又深得爷的宠爱,想来爷也早便有这个想法,想要将你抬进府来——” 苏媚初说到这里,话微微顿了顿,随即,面上只扬起了一抹淡笑道着:“其实,这桩事儿早在三年前,我便与母亲商议过了的,母亲当时也已同意,却不想你后来···罢了罢了,以往的那些往事咱们今日便不多说了,好在,横竖现如今你又回来了,这么些年,爷也合该还给你一个名分呢——” 一时,话说到这里,目光便又是一转,只抬着眼看向上首的沈毅堂道着:“既然爷此番要纳了芙儿妹妹,而爷又欠了春生一个名分,妾身便有个提议,何不此番将芙儿表妹与咱们春生一道纳进来,届时妾身亲自摆宴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定不会委屈了表妹与春生,迎娶双姝,既成全了母亲的夙愿,也全了爷的念想,同时于咱们沈家,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可谓是一举三得,妾身觉得此举甚好,却不知,爷觉得意下如何——” 苏媚初所说的这一番话,说得颇为认真,言语间似不像是在说笑。 春生听了,交握在腹前的双手却是一顿,随即,指骨间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捏紧了,指骨渐渐地发白。 随即,面上的淡笑渐渐的凝固住了。 只觉得颇有些讽刺,只觉得像自己往日里常常看的话本子里的那些故事似的,故事波涛起伏,精彩绝伦,而她今日似乎成了那故事中的人似的。 屋子里的下人纷纷抬眼往春生瞧去,惊叹有之,羡慕有之,只觉得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似的。 在旁人看来,且不说她原先是奴才的身份,便是寻常大户人家,能后与现如今如日中天的沈家攀上亲事,便是抬做姨娘,亦是件攀高枝的事儿,换做是旁人,早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吧。 然而春生—— 春生只微微咬了咬唇,心中顿时一片复杂。 若是她真的想要做他的妾氏的话,许是,三年前便是了吧。 其实,自从此番与那沈毅堂重逢以后,她便知许是会有这么一天的,或许,也曾反抗过,也曾逃离过,只是,到底拗不过天意,只觉得他就是她的劫,她如何都逃脱不了似的。 他过于霸道强势,而她终是有些犹豫心软,本以为这样的话会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却不想—— 当真是好一个双姝。 沈毅堂面色发青,双目浸了寒冰似的,冷冷地盯着苏媚初,嘴上只一字一句的道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 一时,话音未落,却见座下春生忽而一把从椅子上起了身,沈毅堂喉咙里说到一半的话不由止住,只忙朝着春生瞧去。 春生只朝着苏媚初福了福身子,嘴上道着:“太太,我身子一时有些不适,就不叨扰你们二位谈论家事,春生暂且先行退下了——” 一时,只从那苏媚初颔首示意了一下,便领着司竹直径往里头卧房去了。 只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了步子,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只突然转过身子冲着那苏媚初道着:“沈家五爷待我有恩,我陈春生伺候他是为了报恩,并不敢贪图什么名分,待他日报完恩,自是与他两不相欠,他沈家五爷爱娶谁纳谁是他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只还望二位谈论家事的时候,莫要将小女子牵扯进去,春生感激不尽——” 一时,说完,头也不回的直接往里头去了。 那沈毅堂闻言,只面色阴寒的盯着春生消失的背影,一时,只听到一声清脆响声,原本握在手中的玉杯竟然被一下捏碎了。 沈毅堂大掌一挥,便将桌子上的茶具一把拂到了地面上,玉质茶杯应声而碎,而茶壶则咕隆咕隆滚落到了苏媚初的脚下。 屋子一时静得要命,个个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片刻后,苏媚初往那卧房的方向瞧了一眼,只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半晌,亦是随着起了身,只朝着那面色阴冷之人福了福身子,嘴上淡淡的道着:“妾身要说的几桩事儿也已经说完了,或者说的有些话不合爷的意,却皆是妾身作为妻子,作为儿媳,作为沈家宗妇的本分,若是惹了爷不高兴,还望爷见谅···” 说到这里,只顿了顿,便又道着:“如此,那妾氏便告退了···” 一时,侧眼对着身后的丫鬟心柳淡淡的道着:“咱们走吧——” 临走前,抬眼淡淡的瞧了主位上的那人一眼,瞧见那双眼中的嗜血的阴霾,苏媚初面色微愣,随即,只扶着心柳的手,慢慢的出了院子。 而说上了马车后,苏媚初一直闭目养神,只是,心里头到底有些心神不宁,忽而睁开了双眼,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心柳见状,忙将手中的帕子别在了腰间,去替苏媚初揉着,嘴上关心的问着:“小姐,头又开始泛疼了么···” 苏媚初面上强自扯了扯笑,伸手拍了拍心柳的手,似乎无心无力回答。 心柳手上揉着,心里头却是想着方才在静园里所发生的事儿,却想着,心里越发堵得慌。 一时,没忍住,嘴上抱怨了起来,为自家小姐叫屈,道着:“小姐,方才姑爷也太过分了,小姐您为他,为他们沈家分忧解难,事事亲力亲为、事必躬亲,付出了这么多,他却丝毫不领小姐您的意,这样便算了,凭什么还朝着您发火甩脸色,您说您今日哪一桩事儿不是为着姑爷着想,一想到这么些年他竟然这般待您——” 心柳说到此处,话语一顿,似乎都有些不忍在说下去。 然而苏媚初听了,却是神色淡然,情绪并未曾气半分波澜。 心柳瞧见了,非但不觉得放心,反倒是越发的忧心,一时,便又想起了一茬,嘴上便又道着:“还有那位春生姑娘也是的,于辈分上,您是她的长辈,于身份上,你才是沈家的正房太太,她一个连一个妾氏都算不上,凭什么在小姐您摆谱啊,小姐您都亲自开口恩准允许将她抬进府了,她理应对您感恩戴德才是,您瞧瞧,她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不要名分就这般不清不白的跟着姑爷么,还说什么报不报恩的,鬼才相信了···” 苏媚初闻言,原本紧闭的双眼,一时,便又睁开了,半晌,只淡淡的道着:“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入府,若是想的话,或许···早就被抬进府了吧···” 心柳闻言有些诧异。 苏媚初却摆了摆手,随口道着:“罢了罢了,原本就不该掺和这些事的···” 她并非有意针对谁,不过是对事不对人罢了,府中下月办婚宴,势必得需要那沈毅堂回府坐镇,元陵老夫人写了信送了人过来,她势必得要代为传达。 至于关于春生—— 她也并非假意挑拨,于私,她与她是亲戚关系,她理应帮衬一把,总比好过旁人。 这于公,她是正房太太,她希望家宅和谐安宁,若是将春生抬入府中,那沈毅堂往后能够回归府邸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或许也早便料到了,也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全然没有一丁点的私欲吧,或许,不过是因着生活过于乏味了,又或许是因着也有那么些好奇,又或者,终归心里头也曾有那么一丝不甘、一丝愤恨吧,谁知道呢? 不过,他们如何,那却并不是因着她的原因,终归,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罢了。 心柳不过是见苏媚初过于沉闷了,怕闷坏了,闷出了心病,是以,刻意在她跟前抱怨,引得苏媚初说几句话罢了。 一时,见她无心应付,然面上却始终一派愁容,心柳想到了一茬,只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着:“小姐,您···是在为三少爷的事儿忧心么?” 苏媚初闻言,半晌,轻蹙眉,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儿。 第232章 却说这边春生刚踏进了卧房, 随即, 便听到屋外一阵摔东西的声响, 身后的司竹听了身子不由一颤,只小心翼翼的抬着眼。 却是见走在前头的姑娘目不斜视, 直径进去了。 司竹只得默默地跟了进去。 春生坐在了梳妆台前,只如同往常那般, 自行摘了发间佩戴的玉簪, 又将绾着的发鬓打散了。 司竹见状, 立即眼明手快的寻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过来, 春生换了衣裳, 又洗漱一番。 整个过程静静地, 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司竹微微屏住了呼吸, 只觉得瞧着那神色,那举止间与往日无异,可是,却又分明透着一丝不同。 司竹心中回想着方才在厅子里所发生的那一切, 想要开口安慰一二, 然而她嘴笨, 不如莞碧姐姐会说话,也不如素素可心, 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安慰起。 正犹豫间, 却忽而听到春生轻声吩咐着:“司竹,你且先下去歇着吧——” 司竹闻言,立马抬眼, 嘴上只犹豫的唤着:“姑娘,您——” 顿了顿,却见春生抬着眼定定的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倦意。 司竹见状,嘴唇蠕动了片刻,半晌,只点头回着:“好的,奴婢这便退下,姑娘您···您今日外出奔波了一整日,想来也累了吧,您···您也好好歇会儿吧,待晚膳备好了,奴婢在进来唤您——” 春生闻言,面上只淡淡的扯出了一抹笑,半晌,只对着司竹点了点头。 春生坐在梳妆台前,只伸着手轻轻地揉捏着太阳穴。 一时,抬眼间,只瞧见了铜镜中那明眸皓齿的容颜,那样绝色的容颜,整张脸挑不出一丝瑕疵,美得有些极不真实似地。 有时候,便是春生自己瞧着,皆会隐隐有些失神。 然而,往日那般仙姿佚貌的面容上,此刻,却泛着一丝狼狈,一丝前所未有的黯然。 春生只费力的扬了扬嘴角,便瞧见铜镜中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强自挤出了一道寡淡的笑容。 沈毅堂一进来,便瞧见春生一动未动的坐在了梳妆台上,整个身子背对着,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披散着,垂落到了腰际,只衬托得整个身子格外的清瘦、细小。 他立在原地,驻足了片刻,强自将面上的阴冷之意强压住了,待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许,这才踏着步子朝着梳妆台走去,却见原本呆坐的人儿忽然起了身子。 沈毅堂步伐一顿。 只瞧见春生忽而几步走到了床榻前,轻轻地掀开了被子直径躺了进去,只将被子拉到了胸前,背对着侧身躺着。 自回来到现在这么久了,至始至终,从未抬眼瞧过他一眼。 沈毅堂瞧了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一时,满脑子皆是方才她扬言报恩的那一番话,她说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然而于他而言,却是字字如刀,渗着血。 沈毅堂只觉得心如刀割。 此番,又瞧她这般漠视的模样,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火气上涌。 沈毅堂几步走了过去,只一把将春生身上的被子给扯了下来,只一把凑了过去,将春生的身子给板了过来,强迫她转过脸来与她对视着。 伸着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只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道着:“你起来,给我说清楚!” 春生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揪得晕头转向,随即,只觉得下巴一疼,一睁眼,便瞧见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 见那沈毅堂只咬着牙,眯着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瞧着,面部绷紧了,眼底无一丝表情。 春生见状,却是丝毫未见挣扎,只抬着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嘴上淡淡的道着:“沈五爷要我说些什么,是要我替您道一声恭喜,恭喜您又觅得一房娇妾么?” 沈毅堂闻言,面上一噎,这件事他并非他授意的,老太太的决定,他原也是不知情的。 他与她一样,也是此时此刻才知晓的,老太太之前是有提及过的,然而却被他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 她明明知晓这并非他的本意。 却仍是毫不留情的说出那样决然的话。 沈毅堂只捏着春生的下巴,想要开口解释。 然而一抬眼,却正好望进春生一脸嘲讽,又毫不在意,仿是无关紧要的眼里,沈毅堂面上便又渐渐地开始发寒。 他可以瞧见她任何的情绪,哪怕是她生气、恼怒,甚至是愤恨的表情,却唯独受不了她一脸的漠视,好似,从未在意过他似的。 正欲发怒,然而下一瞬,却又瞧见春生的双眼仿佛泛着红。 沈毅堂心下一愣,只以为她是言不由衷,是要故意拿那些气话气他的。 想到这里,心中一时又一喜。 然而春生接下来的那一番话,却像是晴空里平地响了个雷,令他心中那么一丁点的欢喜皆化为乌有了。 春生未待其回话,便又一脸平静、漠然的道着:“那便如您所愿,小女子陈春生此番便在此,恭贺沈五爷您觅得佳人,祝您娇妻美妾入怀,日日能够坐享齐人之福!” 沈毅堂闻言,只气得嘴里的牙齿都在打颤。 却见那春生垂着眼,仍在继续道着:“太太今日说的那一番话,您也不必放在心里,您从未欠过我什么,三年前在沈家,您是主子,我是奴婢,伺候您乃是我这个做下人的本分,况且,您不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么?是以,何来欠我名分之说,更何况,沈家的名分,又岂是当年那个家生奴才能够高攀上的呢?至于现在——” 春生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半晌,只微微咬着牙,继续道着:“我承诺过,会伺候您三年,便会言出必行的,这本就是小女子同您的···一场交易,您替小女子解救亲人与危难之中,而小女子以身回报您三年,这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更谈不上名分一说,待三年期一到,往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您是沈家赫赫威名的沈五爷,而小女子不过就是一名寻常的布衣百姓罢了——” 说到这里,春生忽而抬起了视线,直直的朝着那沈毅堂看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静静的道着:“不知这样说来,是否算得上‘清楚’,沈五爷是否还满意?” 一时,只瞧见那沈毅堂双目森然,面上仿佛笼遭着一片寒霜,令人骇人,又咬紧了腮帮子,面部的肌肉依然紧绷起了,仿佛能够听到牙齿别咬得吱吱作响的声音。 许是从扬州赶路回京,一连着紧赶了七八日,好不容易将要返京,又遭遇了驿站失火,因着连番救人险些被困在了大火中,脱困后,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片刻未曾歇息一下,已是几日未曾合眼了。 这会儿这么近距离的瞧着,只能够清晰地瞧见那双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不知是因着连番的疲惫,还是因着此时此刻气红了眼,只觉得那眼中渗着血似的,着实有些吓人。 春生见状,被子底下的手指头,只紧紧地捏着身下的褥子,指骨间已然泛白了,甚至在隐隐发着颤,然而面上却咬着牙,装作一派云淡风轻。 片刻后,春生便又慢吞吞的别开了脸,从那沈毅堂的手中挣脱开了,只将滑落的被子复又往身上拉了拉,面上漠然道着:“今日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今夜许是不能够伺候沈五爷您了,还望您见谅——” 一时,拉着被子便要躺下。 却只觉得手中的被子如何都拉不动了,非但拉不动,下一刻,身上整个被子被一下给撩开了。 沈毅堂只气得面目发黑,满腔怒意的朝着春生便欺身而来。 人气急了,往往容易失去理智。 春生在他跟前向来胆小,一惯见着了他,便犹如老鼠见着了猫儿似的,整日里战战兢兢的,她一贯少言,从前是怕他,不敢在他跟前多言,从来都是他缠着她,威胁着,逼着她,才红着脸,瞪他一眼,肯被迫依言回他一二。 便是重逢后,也依然是寡言得紧,镇日里装作对他视而不见,这一两月对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好转了,却也只是隐隐好了那么一丁点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样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又那样心狠决绝,竟一时堵得他哑口无言。 沈毅堂只气得浑身打颤,满脸骇然,满腔怒火只觉得无处宣泄,只赤红着眼,只手将床榻上的春生一把给捞了起来。 随即,身子紧紧地贴了过去,只凑到了春生的脖颈间便粗鲁的直直啃咬了起来,大掌探到春生的胸前熟练利落的便开始扒她的衣裳,动作又急又快,甚是粗暴。 然而春生整个人却是一动未动,丝毫未见挣扎,只木着一张脸。 一时,那衣裳被缠住了,沈毅堂只微微抬起了头,却是如何都解不开。 春生反倒是木然的抬手自行帮衬着解着自己的衣裳,面上神色淡然的道着:“既然沈五爷您今日想要,那小女子便唯有伺候的份,这本就是小女子的欠下的债,只小女子今日着实累了,还望沈五爷能够快些弄完——” 一时,只顺利的将自个的衣裳给解开了。 春生脱了外衫,便又开始解里头的里衣,肚兜—— 然而沈毅堂喘息间,却是只猛地抬眼朝着春生冷冷地瞧了去—— 她说报完恩后,便是两不相欠。 她说他沈毅堂爱娶谁纳谁皆是他的事情,与她半点不相干。 她说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她不敢贪图什么名分。 哪里是不敢,分明是不在意。 呵呵。 是了,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啊。 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不是么? 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直不断的在强迫着她,他逼迫她,他强自要了她,甚至便是连她跑了,也是他千方百计的将她给逼着回来的。 她与他在一起,她从来都是被迫妥协的,不是么? 从来都不是自愿的,不是么? 呵呵··· 沈毅堂只忽然觉得心在抽痛,面上隐隐发白,然而却仍是板着一张阴森的脸,只死死的盯着春生,额头上的青筋都绷紧了,沈毅堂只咬牙绷腮的盯着春生道着:“好···陈春生,你当真是好得很——” 一时,只气急败坏的从春生身上翻身下来,一脚,便将设在床榻旁的一方小几给踢飞了,小几上的茶杯,碗碟瞬间飞了出去,摔碎了一地。 沈毅堂摔门而去。 第233章 沈毅堂离开后, 春生直径躺在床榻上, 只神色木然的盯着窗幔发着愣, 许久,只觉得胸口发凉, 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抬手开始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面色木然, 然而脑子里却回想着这日所发生的一切, 原本是心急火燎的从郊外往回赶, 听闻他回了, 便是连着步子都变得雀跃了。 却不想—— 只忽而觉得有些讽刺似的。 脑海中一时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满脑子皆是苏媚初所说的那些话, 一时, 画面一转, 脑海中却又是浮现出那双赤红的双眼,以及自己冷言冷语的那一番说辞。 她是该淡然的,这一切,又并非是今日才知道的啊, 从一开始, 就是这样的, 不是么? 他有贤惠端庄的妻子,有才情并茂的姨娘, 还有各类或美艳或妖娆或乖顺的妾氏, 他本就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主子,这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最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 永远也无法抹灭的,不是么?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打从一开始,不过就是名供人玩乐宠幸的奴才罢了,便是他待她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情意,春生又不是个傻子,如何就真的瞧不出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然而,便是真的承认了,他真的待她有些情分,那又如何呢? 依旧改变不了他有妻有妾,而她必须得放下身段,认命做妾,以色侍人这样去迁就的的事实啊。 她如何敢认命,纵然她现如今拥有着这样一张绝美的皮囊,可是,在美的容颜终会有老去的一日,高宅大院,漫漫人生,枯萎的生命,又如何熬得过呢? 前有林姨娘那样的前车之鉴,后又有尹芙儿这样的例子不断地在眼前晃着,春生如何敢冒险。 或许,春生害怕的并非是被困在那高墙深宅之中望洋兴叹,苦守着一生的风险,而是,倘若有那么一天,他的情意逝去,而她却已是泥足深陷,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春生真的是心软了,她真的快要认命了,就在这几日,哪怕就在这一日回到静园的那一瞬间,她心中虽有些不甘,有些犹豫,但是,春生却已是预感到了,那颗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已在日渐动摇了。 可是,在听闻他要纳妾的那一瞬间,春生的心竟一时抽疼不已,这才发现,原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同时,也低估了···对他的感情。 光是听着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便已是寸步难行,便是她妥协了,未来的路,又如何走得下去了。 没有错,谁都没有错,身为正房太太的苏媚初,她贤惠大度,非但不曾阻碍夫君纳妾,反倒是乐意亲自为丈夫广纳妾氏,经她之手打理的内宅后院,妥妥当当,从未曾有过丝毫的纰漏,她又何错之有? 而沈毅堂他又何尝不是呢?甭管于别人如何,至少于春生而言,在与她在一起之前,他的妻子妾氏便已经存在了,他年长她十余岁,他已然成家立业了,这是如何都更变不了的事实啊,更何况,他已是而立之年,然而他的膝下犹缺,便是想要纳妾生子,亦是合乎情理的事儿。 谁都没有错,纵使他对她强取豪夺,步步紧逼,或许最初会愤恨恼怒,然而,一旦人的心意发生了改变,所以的恨意便渐渐地缺失了底气。 春生并不恨他。 谁都没有错,错只错在,原本就不该存着这样的牵绊,剪不断,理还乱,不过就是一段孽缘罢了。 或许,春生应该变得淡然,信守承诺的赴满这三年的约定,其余的,本不该多想,心还得需要再坚定一些,不能轻易动摇啊··· 可是,光这般想着,心为何就那般疼呢,明明一直强忍着,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啊! 眼中的泪忽而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春生只捂住嘴,死命咬着牙,低声呜咽着,只觉得情绪一时有些失控,只一把将被子拉扯着,将自己裹严实了,只将头悉数埋进了被子里。 却说自那沈毅堂摔门而去后,只吓得屋子外的一众丫鬟们是个个战战兢兢地,要知道,自从在这静园中伺候起,久一些的,也该有两三年了吧,然而无论是谁,还从未有人瞧见过主子这般发怒的时候。 这座府邸,只如同它的名字似的,安静,寂静,从来没有过欢声笑语,当然,也从未有过任何血雨腥风。 主子在着,有时候也如同没在似的,这里像是一座死宅,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还是自从春生搬进了以后,这才开始渐渐热闹了,活了起来。 还是头一次瞧见那沈毅堂发怒,这才知晓竟是这般怒火滔天,那双眼,像是一道利剑,让人瞧了只觉得骇然。 然而这样的沈毅堂瞧在莞碧眼里,却觉得稀疏平常,要知道,这样的主子,才是那莞碧熟悉的主子啊。 一时,见那沈毅堂勃然大怒的摔门而去了,便是离开了,屋子个个还白着一张脸,未曾缓过神来,半晌,莞碧只咳嗽了一声,指着地面上被摔碎的碎片,对着大家伙吩咐着:“还不快些将东西收拾好了,活儿忙完了就都散了吧——” 一时,恰好那头素素将晋哥儿安顿好后,得了消息便立马赶了过来了,半路上碰到了黑着脸的沈毅堂,素素瞧了心中一紧,只心下不放心,立马赶了过来就要进屋查看。 却是被莞碧一把给拦了下来,只朝着她“嘘”了一声,道着,“莫要进去打扰了,就让你们家姑娘静一静吧——” 素素闻言,一时忍住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将卧房的门悄悄地拉开了一道口子,偷偷地查看着,却是未曾瞧见自家姑娘的身影,仅仅只瞧见那床榻上的被子里鼓起了一道。 原来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仔细瞧着,似乎瞧见那鼓起的一团正在细微的抖动着。 素素瞧了,忽而双眼没来由的一红,自家姑娘,那般玲珑玉质,淡然处之的一人,竟被生生逼迫至此番境地,素素心中百般心疼。 一旁的莞碧瞧着,亦是随着叹息着:“哎,这对冤家,只盼着何时能够跨过这些坎,少些相互折磨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咦,这个虐吗? 这个是存在两人之间的最根本问题,早晚都要面对解决的···· 心结解决了,后头的所有问题,才能够共同面对。 个人认为,感情的问题,不应该只由一方付出 第234章 近日, 静园的氛围显得颇为压抑、沉重。 一众下人们个个是诚惶诚恐, 轻易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撞在了枪口上, 惹得主子不痛快。 话说,在此之前, 所有人皆以为那春生姑娘乃是主子养在这私宅的一名外室。 静园的下人们一惯遵规守矩, 明面并不敢乱言, 但私下还是偶尔会忍不住谈论一番的。 只道着那姑娘谈吐不凡, 又生得甚美, 方一来静园时, 瞧着那穿戴那气度, 又瞧着平日里的用度,那举手投足间的做派,便隐隐可以瞧出,定非寻常百姓家能够养出来的。 果然, 后来隐隐得知, 手里头产业不薄, 却不知到底是怎样的身家,那样要容貌有容貌, 要家世有家世, 寻个体面的人家做个正头奶奶绝非难事儿。 没想到,却甘愿沦为一名外室,虽然主子身份显贵, 但是,哪个女儿家的不想觅得一方良婿,大家委实有些替春生觉得可惜。 后又想,如此女子,此番又日日在主子爷屋里伺候着,虽现如今只是名外室,只要运道好,假以时日能够为主子添个一男半女的,何愁往后没得造化? 直到这日正房太太亲自登门造访了,直接指名道姓的要将人亲自给请到老宅子里去,还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那春生姑娘却—— 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压根不是那春生姑娘运道不够,只能委身于着私宅中做一名无名无分的外室,而是···而是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啊! 自那日主子摔门而去后,主子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回过院子了,日日宿在了书房,二人分房而睡。 两位主子在闹腾,受难的自然是下面这一帮子下人了。 其实,姑娘瞧着倒是与往日无异,春生向来体己下人们,为人和睦,从不会刻意为难她们,倒不会令人惶恐。 可是那位主子爷就—— 最倒霉的莫过于在书房里伺候的那两位丫鬟了,这几日可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莞碧方一过去,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便拉着莞碧的手一脸苦兮兮的道着:“莞碧姐姐,您可算是来了···” 莞碧是特意过来打探消息了,问主子每日办公到几时,每日几时歇息的诸如此类的,又问情绪如何,可有发脾气刁难下人之类的。 这不问还好,这一问啊,便见眼下这名小丫鬟一时红了眼。 只满脸委屈的将那沈毅堂这几日的动静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又细细啜泣道着:“昨儿个爷半夜吃了酒,一身的酒味,将书架上那个青花缠枝莲纹的古董花瓶给砸了,画儿姐姐去收拾,被爷狠狠地往心窝子上踹了一脚,疼的一时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了,手心还蹭在了地面上,被花瓶碎片给划了一道血口子来···” 小丫头语气又快又急,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擦着眼泪。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主子···主子这几日委实太过吓人了,莞碧姐姐,现下画儿姐姐伤着了,就剩我一个在屋里头伺候着,爷一瞪眼,我···我就慌了,我···我实在是害怕得紧···” 这主子爷的书房乃是重地,旁人是轻易不得进入的,只莞碧向来是随着在书房里伺候的,又原是府里的老人。 其实,昨夜莞碧得了动静,便立即赶来了,只彼时书房已经收拾好了,画儿也已经退下了,莞碧瞧见爷已经歇下了,便也随着退了出去。 夜深了,怕惊醒了主子,昨夜便没来的细问,这今日一问,到底还是出了些事儿。 不过莞碧听了倒也不觉得惊讶。 小丫头又一连着又说了好几遭,无非是主子爷如何如何吓人之类的,小丫头年纪小,还有些经不住事儿。 那沈毅堂原本就一脸威严冷峻,平日里便是未曾动怒时,那通身的威严霸气便已经令人望而生畏了。 更何况这几日时时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戾气,只叫人心惊胆战得紧。 莞碧打探了一番,又安抚了小丫头几句,末了,便匆匆回了院子。 一进了院子,便瞧见菱兰正逮着一名跑腿丫鬟在屋子外的角落里训话,莞碧瞧了一眼,直接进了厅子,里头司竹正领着一名丫鬟在打扫屋子。 一时,瞧见莞碧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莞碧问着:“姑娘可是在里头?” 司竹忙回着:“姑娘在卧房里头呢,这会子正在查看账本,前日素素抱了那厚厚的一沓进来了,姑娘一连着查看了两日,方才我出来时,姑娘只说还余下几册,今日定要查看完···” 莞碧听了,只忙点了点头,见屋外一小丫头手中提着一个小银壶进来,壶嘴里还冒着热气,莞碧瞧见了,忙道着:“来,给我吧,我拿进去···” 小丫头忙递了过来,莞碧提着小银壶,便要往里去,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忽而回过身来,目光往外瞧了一眼,只压低了声音问着:“外头菱兰怎么呢,那小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司竹闻言,一时,只蹙着眉道着:“压根就没多大点儿事儿···” 说到这里,面上的表情只有些怪异,只忙看了外头一眼,有些犹豫的道着:“最近菱兰姐姐也不知是怎地,脾气大得紧,大伙儿都不爱往她跟前凑,生怕惹着了她···” 一时,又补充了几句,似意有所指的道着:“自从这一回姑娘回了后,她就变得怪怪的···” 莞碧闻言,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司竹一眼,两人对视了片刻。 末了,莞碧便点了点头,又往屋外瞧了一眼,见那菱兰已经进来了,莞碧便对着司竹道着:“我且先进去了···” 一时,便提着银壶进了卧房。 春生正坐在软榻上查看账本,旁边的几子上正堆着一沓厚厚的账本,旁边还摆放着一副笔墨,只见春生只手拿着账本正一目十行的参看着。 忽然只见眉头轻轻的皱起,便支起了身子,端坐直了,是随手拿着几子上的毛笔往账本上标记一下,又往一旁的册子上记录一二。 莞碧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进来里头才瞧见那素素歪在几子的另外一边睡着了,睡得可香了,只微微撅着脑袋,呼吸绵长。 莞碧见状只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着银壶到桌子前泡了一盏茶端了过来。 恰好瞧见春生将最后一册账本合上了,莞碧便轻声的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忙完了,来,吃杯茶润润喉吧···” 春生忙活了两日肩颈有些疲惫,只伸手揉了揉肩。 确实也有些渴了,笑着接过莞碧递来的茶。 一时,瞧见素素歪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春生见状,只无奈的笑着道:“让她去后头次间去躺会儿,不听,非得说要在这里伺候着我,莞碧姐姐,你瞧,她就是这般伺候的——” 一时,只抬眼四处瞧了瞧。 莞碧知道春生在寻什么,忙从她身后寻了一张薄毯子替素素盖在了身上。 又见春生抬着手在糅肩,便走了过去替她揉了起来。 哪知手揉到了后脖子处,便听到春生低声的“嗤”了一声,竟然有些发疼。 莞碧一愣,忙询问着,春生见状,只冲着莞碧道着:“无碍的,许是昨夜脖子有些落枕了···” 哪知莞碧听了,沉吟了片刻,只忽而道着:“姑娘这几日怕是睡得不安稳吧···”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只忽然间轻叹了一声,嘴里道着:“哎,不止姑娘如此,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莞碧一时没忍住,到底是将方才打探到的只一五一十的说道给了春生听。 末了,莞碧只感叹着道着:“爷的脾气不好,往常便是心情不好,还时常会发泄出来,发一通怒气便也消散了,只这两年,哎,这话一日较一日的少了,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一个人住在这诺大的静里,往日里便是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无人说起,这不,在昨夜,大半夜里爬起了吃了酒,往那书房里砸了好些东西,喝醉了折腾了大半夜这才歇下的——” 说到这里,莞碧似乎心有不忍,边替春生捏着肩膀边道着:“这两年爷是真的不容易,爷这两年变成了这幅模样还不是因为——” 莞碧话语一顿,到底是适时止住了,只片刻后,便又转了话语,道着:“哎,姑娘,其实太太那日提的纳表小姐为妾那桩事儿,连太太都说了,乃是老夫人的意思,爷当时已经推拒了的,这桩事儿委实是怪不得爷的,其实爷待你的情意如何,大家伙儿都瞧在了眼里,我也知道,你对爷的心思,其实···哎,你说,你们两个分明心中装着对方,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这般犟着呢,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不是?” 春生闻言,只垂着眼帘,未曾说话。 莞碧见状,复又叹息了一声,末了,只又道了一句:“哎,早些日子爷忙得几日未曾合眼了,这几日又夜夜宿醉,身上还带着伤了,也不知···哎···” 春生闻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许久,只忽然低声的问着:“那画儿伤势如何?严重么?” 莞碧忙回着:“听说心窝子受了爷一脚,您也知道,爷是练家子,那力道——据说当场趴在地上便起不来了,手心还被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呢,流了满地的血,光听着都觉得瘆人——” 春生听闻双目微闪,半晌,便又道着:“莞碧姐姐,回头替我到银匣子里拿些银子请名大夫过来替画儿瞧瞧吧,那匣子里还有几支钗子,麻烦姐姐替我塞给画儿,让她好好歇几日吧···” 莞碧忙不迭说好。 春生闻言,只端着手中的茶吃了一口,犹豫了许久,又到了一句:“那床头的暗格里有支药膏,姐姐,您···您今晚拿去书房吧···” 第235章 莞碧听了此话, 面上微微一顿, 随即眼里闪过一道几不可闻的笑意, 不过稍纵即逝。 片刻后,却是微微皱眉道着:“这个···怕是拿去了也不见得有多少用处, 爷他···您也知道爷的脾气,这几日脾气大着呢, 无一人敢近身伺候, 怕是有几日不曾上过药了···” 春生闻言, 微微抿着唇。 许久, 只淡淡的道了一句:“那且随着他去吧, 反正身子是他自个的——” 一时, 微微挣脱了莞碧的手, 只将手中的茶放到了几子上,从贵妃榻上起了身。 手中将这几日查账时整理出来的问题造成了册子收好了。 莞碧见状,只悻悻地笑了笑。 恰逢素素被她们两人的说话声给吵醒了,只迷迷糊糊的看着春生道着:“姑娘, 我怎地睡着了呀···” 一时, 又揉着眼睛赶紧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 见了莞碧, 只对着一旁的莞碧道着:“莞碧姐姐如何不叫醒我···” 这几日那沈毅堂不在,素素在屋子里伺候时便随意了些, 没有往日里那般拘谨。 莞碧只含着笑对素素道着:“如何唤得醒你, 睡着跟个小懒猪似的···” 素素闻言,朝着莞碧努了努嘴。 见春生往梳妆台那边去了,素素赶紧跟了过去。 春生让素素给她寻身素雅点的衣裳, 待会子要去瞧一瞧晋哥儿。 晋哥儿现如今单独住了一处院子,这几日日日在听夫子讲课,夫子要求极为严格。 要求晋哥儿与之同进同出,每日膳食皆是与夫子一道食用,每隔三日才许过来与春生会一次面。 春生只道这夫子也实在是过于严格了,毕竟晋哥儿还小,这般整日被拘着,怕早晚被养成一个小老头了。 然而心底却又十分清明,学习之事,最忌讳分心了,读书本就是应该打小便养成这样自律的好习惯。 只到底有些心疼。 春生是悄悄地过去的,过去时,晋哥儿恰好正在歇息,每日晌午安排了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晋哥儿睡得十分香甜,春生便放缓了步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伸手往那软糯的小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只坐在床榻上仔细端详着小家伙的睡颜。 坐了片刻,又到屋子里转了转,将书桌上晋哥儿每日的课业翻了翻。 末了,又问了一番院子里的用度,晋哥儿近几日吃饭、睡觉等习惯,及每日在夫子那里的学习情况。 直到在晋哥儿将要醒来之前,便又立即悄悄地回了。 这几日整日核对账本,之前去了扬州,一连着堆积了好几个月的,晚上有些睡不着,在烛光下还在核对来着,事儿倒是麻利的办完了。 只是这事情都忙完了后,心里一时便又落空了。 素素见春生面含倦意,只提议着:“姑娘,您整日待在屋子里头可别给闷坏了,要不咱们到湖中的亭子里去歇歇凉吧,届时让莞碧姐姐给咱们弄些冰镇的果子,回头再将姑娘的笔墨来过来,咱们吃吃果子,作作画,赏赏湖中的花儿、赏赏鱼儿,想想便觉得爽快,姑娘,您看如何——” 春生闻言只似笑非笑的瞧着素素。 一时,正欲开口应许,却忽而远远地瞧见两个丫鬟只匆匆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片刻后,便又瞧见厨房里头的婆子丫鬟端着银盆,提着银壶匆匆的又往院子里去了。 春生与素素对视了一眼。 只见素素犹豫的瞧了春生一眼,忽而道着:“姑娘,咱们···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春立在原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片刻后,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怎知,还未走到院子门口,只忽而听到一道暴怒的声音:“滚——” 那声音如此的阴沉,光叫人听了都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随即,又伴有一声清脆的声响,似乎是杯子碟子落地的声音。 中间夹杂着“爷,您当心些”,“快,还不快些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了”。 光是听着,便可以猜想里头是怎样一片混乱,只觉得一片噪杂。 素素跟在春生身后,只忧心忡忡的唤了一声:“姑娘——” 便瞧见方才送爷进屋的杨二守在了院外,只差点跳起了脚来,对着前头从厨房里端着参汤的丫鬟焦急的催促着:“快,快,动作麻利些,爷现在难受着呢,还不赶紧的——” 丫鬟们端着托盘,只赶紧往里头去了。 杨二一时抬眼,瞧见了春生与素素二人,面上顿时一亮,只犹如见到了神祗似的,立马弓着身子朝着春生远远地迎了上来。 面上明明是欣喜的神色,只嘴里偏偏苦哈哈的道着:“哎呦喂,我的好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姑娘,您行行好,您快去瞧瞧爷吧,爷今日午膳与瞿三爷几个一道用的,喝得是酩酊大醉,一边喝着一边嚷着姑娘您的名字,瞿三爷便命小的将人给送了回来,只爷喝醉了,折腾得厉害,屋子里头现如今是闹成一团了···” 春生闻言,双手微微一紧,只朝着院子里头瞟了一眼,便瞧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忙开了。 杨二见状,便又立马道着:“爷这两年几乎都不怎么吃酒了,只这几日···许是···许是心里头不痛快吧,便又吃上了,今日一时上了头,方才···方才下马车时还跌了一跤,摔着膝盖骨,也不知伤得怎么样呢···” 一时话音将落,便瞧见春生对他点了点头,下一刻,人已经踏进院子里呢。 杨二见状,这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那日春生与那沈毅堂拌了一次嘴后,事后回想起来,亦是觉得说的话稍微有些严重了。 她素来淡然,极少有过那样尖锐的时候,只那日心里着实堵得慌。 其实,她说的皆是些心里话罢了。 实话总是不好听的。 或许,终归也带着些气话吧。 倒是没有想到那人听了,竟然气成了那副模样。 整整三日未曾理她,此番又—— 春生一进了厅子,便闻到了整个屋子里一片刺鼻的酒气。 那沈毅堂正歪在了主位的太师椅上,以手撑着太阳穴,正闭着眼,面上的表情似有些痛苦。 莞碧,菱兰与司竹几个围在他的身侧,菱兰手中端着一碗热汤,只微微弯着腰,轻声地唤着:“爷,参汤来了,您就吃几口吧,吃了心里头舒服些——” 却见那沈毅堂只不耐烦的摆手喝斥着:“滚,滚——” 这一回声音却是小了几分,仔细一瞧,却是紧紧地闭着眼,只不知是不是喝醉了,在说些胡话。 而脚下地面上撒了满地的碎片,两个小丫头正跪在地面上战战兢兢的收拾着。 一时,那头莞碧率先瞧见了春生,只嘴上忙唤着:“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一时,忙迎了上来,嘴上只压低了声音朝着春生道着:“爷刚回来,咱们要将爷扶着进去躺着,爷不依,只歪在椅子上不动了,这会子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姑娘,您快过去瞧瞧吧···” 春生朝着那人缓缓地走了过去,一旁菱兰瞧见春生微微愣了片刻。 只忙将手中的参汤递给了春生,嘴上忙道着:“姑娘,爷吃多了酒,这会子胃里怕是烧得慌,奴婢正要伺候爷吃些参汤醒酒了,既然姑娘来了,还是姑娘您来吧···” 春生闻言,只随手接过了那碗参汤,却是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只低着头瞧着闭着眼一脸难受的沈毅堂。 瞧了一会儿,春生嘴上只忽而对着另一旁的司竹道着:“来,司竹,搭把手,与我一道将人给扶进去——” 司竹点头称是,忙几步走了过来。 春生只微微俯着身子,拉着那沈毅堂的臂膀将其搭在了自个的肩膀上,随即,只使上了劲儿将人给半扶了起来。 哪知那头司竹一伸手过去,却被那沈毅堂一手给挥开了,下一瞬,一只结实的臂膀缠上了春生的腰。 那沈毅堂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抱到了熟悉的柔软,只闭着眼一把将春生抱在了怀里。 嘴里只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丫头——” 春生原本一人就承受不住沈毅堂那样结实的身板,只觉得脚下有些不稳。 而那沈毅堂却又在不断的挥着臂膀乱动着,只忽而腰间一紧。 春生的的身子一时失去了平衡,只觉得脚下一阵踉跄。 下一刻,春生被人紧紧地搂着,二人双双又跌回了太师椅上。 春生一时跌坐在那沈毅堂的腿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屋子里这么多下人在场,春生忙挣扎着,可是那腰间却被箍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 第236章 沈毅堂搂着春生, 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唤着她的名字。 他浑身的酒气刺鼻。 春生只趴在了他的身上, 姿势颇有些怪异, 只用手撑着他的胸膛,挣扎着要起。 那沈毅堂却是忽然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里, 蹭了起来,温热的气流, 刺鼻的酒气悉数喷洒进了来。 春生只忙羞愤的唤了一声:“沈毅堂, 松手——” 哪知, 那人却是一边蹭着一边就在她的颈间细细密密的亲啄了起来, 嘴里一直不停含糊道着:“不松, 别走, 丫头, 别走——” 嘴里含糊不清,人喝醉了,即便是神志不清了,也依旧是一副霸道丝毫不讲道理的模样。 春生是又羞又怒, 然而挣又挣不过, 躲又躲不了, 被缠得无法,只得忙扭头唤了一声:“素素——” 然而素素看了看那沈毅堂, 又看了看春生, 立即上前了一步,只颇有些为难似的,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倒是莞碧见状, 立即朝着屋子里的下人们道了一声:“都杵在这里瞧什么瞧,还不快些退下——” 丫鬟们许是被这样一副景象给瞧懵了,莞碧这一喊,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纷纷对视了一眼,面色不由有些发红,只立马眼明手快的退下了。 退下前,司竹还有眼力的将门给合上了。 下人们悉数退下了后,春生这才发觉那人已经伸着手要解她的衣裳了,脑袋还一直蹭在她的脖颈间一下一下的轻啄着。 春生不由仰起了脖子,身子不断往后仰着,他却是忽而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巴,嘴里生气的道着:“不许走——” 春生直有些欲哭无泪。 末了,只抬着眼,看着他,见他双眼含糊,面色泛红。 许是见她挣扎着,面上似乎有些不高兴似的,微微蹙着眉,然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松软,仿佛极怕她离开似的嘴里一口一个“别走”。 春生双眼忽而有些泛红,心里一片复杂。 半晌,只忽然一把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安抚道着:“好了好了,不走,没有人要走——” 那沈毅堂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闻言,面色似乎一喜,只低声的道着:“真···的?” 舌头有些大,然而语气却是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春生只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片刻后,只忽而一字一句颇为认真的道着:“真的,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沈毅堂额头抵着春生的额头,闻言,喉咙里的喘息似乎加深了。 刺鼻的的酒气不断地喷洒在她的面上。 只忽而抬着手,伸手低着她的脑袋,额头用力的抵着她的额头,那力道大的,蹭得她的额头直发疼了。 春生只忽疼的抽气了一声。 身后的莞碧与素素瞧了,不由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春生见他似乎安静下来了,便趁机道着:“咱们别坐在这里了好不好,我先扶你进去,咱们进卧房里去,好不好?” 边说着,边伸手到后腰,试探性的拉着他禁锢在她腰间的手。 他的双手似乎一紧。 春生忙与他十指相扣,伸着紧握的双手放到了他的眼前晃了晃,嘴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安抚着:“咱们进屋去,好不好?” 沈毅堂的目光随着他两紧握的双手看了又看,又抬眼看着她的脸,半晌,这才点了点头,喉咙里低声的“嗯”了一声。 春生闻言,这才心下一松,身后的莞碧与素素见状,纷纷耸肩,呼出了一口气儿。 春生这才动作轻缓地从他的腿上下来,身后的素素立马过来扶了春生一把,哪知那沈毅堂忽然间抬眼凶狠的瞪了素素一眼,素素顿时吓了一跳,身子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 春生见了,颇有几分无奈,只慢慢的扶着他,费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步履踉跄,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还压根不许被人帮忙,春生只得半扶半抱着他,这一路走得无比的艰辛。 好不容易将人扶到了床榻上,她的额头上都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一时,春生要去为他盖被子,他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春生便冲他柔柔一笑,道着:“我哪儿也不去——” 见身后的莞碧端了温水,拿了巾子过来了,春生忙道着:“我先替你擦脸,好不好?” 沈毅堂这才试探性的松开了她的手。 春生忙爬到了床榻上,将被子打散了,盖在了他的身上,替他盖好。 又拿了巾子放到银盆里用温水浸湿了,坐到床榻边上替他将额头上的汗擦拭了,又替他擦了脸,擦了手。 期间,他一直睁着那双略微含糊不清的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瞧着。 方将巾子递给了莞碧,他便忽而挣扎着要起来。 春生忙走了过去,握着他的手。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命的不愿意放开,抬着眼看着她,眼里只有些紧张。 春生心下一软,只忙又在床榻边上坐下了,看着他的眼睛道着:“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 沈毅堂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忽而闭上了眼,许久,忽而又一把睁开了眼,见她还在,面上这才有些满意似的。 许是眼皮有些发沉,渐渐地,意识便有些模糊了,临睡前还睁着眼瞧了她一眼,这才慢慢的睡了去。 春生低着头打量着他的眉眼。 沈毅堂睡着时,那双犀利的双眸合上了,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便觉得赦去了大半,面部线条也觉得随着柔和了下来,整张脸变得温润了起来。 其实沈毅堂的五官生得极佳,不过是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过于凌厉,第一眼瞧过去叫人不敢直视,不忍敢肆意与观摩罢了。 只觉得这日像个孩子似的。 春生盯着他的眉眼,又想着方才那一幕幕,心里只觉得一片复杂。 见床榻上的人睡着了,后头素素忙走了过来,对着春生道着:“姑娘,您也歇歇吧,今日晌午还未曾午歇的···” 春生闻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要将手从他的手上挣脱出来。 哪知,她方一动,只觉得手指尖一紧,便瞧见那沈毅堂眉头微蹙着,一副将要醒来的模样,春生忙止住了挣扎。 片刻后,那人这才安稳了下来。 只觉得手间的力道更加的紧了。 春生见状,便冲着素素道着:“罢了,今日我便守在这里吧···” 素素闻言,只立即朝着那沈毅堂瞪了一眼,看了看春生,又瞧了瞧那沈毅堂,半晌,只过去拿了巾子过来替春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片刻后,只见春生坐在了床榻下的踏板上,只撑着脑袋守着那人。 屋子里一片安静,不多时,素素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春生睁着眼盯着那沈毅堂瞧了片刻,没多久,困意来袭,便趴在了床榻上一同睡了过去。 沈毅堂醒来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只觉得头痛欲裂。 一睁眼,便瞧见自己躺在了熟悉的床榻上,微微一愣,正挣着要起,恰逢此时,只忽而听到屋子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像是那素素的声音,只道着:“姑娘,这么晚了,您还未用饭的,您先且用饭吧,爷现在估摸着还未醒了,您今日忙了一整日,这会子又亲自跑到厨房里下厨——” 话音未落,便听到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的道着:“声音小点——” 然后止住了声音。 下一刻,屋子的房门被从外推开了。 春生一抬眼,便瞧见那人已经醒了,正挣着要起了。 那沈毅堂掀开被子的手一顿,亦是抬着眼看了过来。 二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 沈毅堂面色微愣,定定地瞧着春生。 春生看了那沈毅堂一眼,未曾说话,手中端着一碗手撕鸡肉粥,立在门口驻足了片刻,便朝着里头走了去。 沈毅堂见她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原本要掀开的被子复又放下了,只复又抬眼瞧了春生一眼,又转过了脸去,只垂着眼,低着头,亦是未曾说话。 春生走到床榻前,将手中的碗递给了身后的素素,忽而到床尾拿了个大软枕过来,俯身垫在了沈毅堂的身后,又忽而伸手贴在了沈毅堂的额头上,看发烧了没。 见温度正常,便又接过了素素手中的碗,坐在了床榻一侧,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忽而递了过来喂着沈毅堂。 沈毅堂瞧着递过来的勺子,面色似乎有些呆。 后头素素瞧着他不吃,以为他还在与自家姑娘怄气,那日摔门而去不说,还一连着几日歇在了书房冷落了自家姑娘,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此刻竟然还这般甩着脸子。 思及至此,不由阴阳怪气的道着:“这可是咱们姑娘亲自下厨,熬了整整一个时辰呢,哼,姑娘,您瞧,有人还不领您的意呢?” 春生闻言,面色淡淡的,一直未曾开口说话。 倒是那沈毅堂闻言,双目微闪,末了,只抬眼定定地瞧了春生一眼,嘴慢慢的凑了过去。 第237章 春生一勺一勺的喂着沈毅堂。 她喂一口, 他便吃一口。 春生一直垂着眼帘, 没有说话。 沈毅堂起先亦是一直淡着一张脸, 可吃着吃着便又忍不住抬眼去瞅她。 想起她那日毫不犹豫说道的那些话,便是光想着, 都只觉得心里头还在冒着一股子邪火,无处宣泄似的。 然而纵使在气, 此刻, 瞧见她就坐在自己跟前, 乖顺的喂着他吃着东西, 便觉得原本挠心挠肺的难受瞬间被抚平了似的, 怪没出息了。 思及至此, 春生再喂过去的时候, 便瞧见那沈毅堂忽而微微别着脸,蹙着眉道着:“不吃了,头痛死了——” 然而话音将落,又忽而想起方才听着素素道着, 这碗粥似乎是她亲手熬的, 便觉得怪好喝的。 一时, 只恨自己口直心快,便又有些后悔。 然而话已经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了, 又收不回来。 沈毅堂靠在软枕上, 垂着眼,微微抿着嘴,伸着手抠弄着锦被面上鸳鸯戏水的图案, 面上似乎有些黑,又有些别扭。 春生闻言,便抬眼瞧了他一眼,只忽而扭头对着身后的素素道着:“素素,去厨房瞧瞧醒酒的热汤好了没——” 素素闻言,只瘪了瘪嘴,嘴里似乎还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声“是的,姑娘”,随即,不紧不慢的去了。 春生复又拿着勺子,重新舀了一勺肉粥,这才抬着眼看着那沈毅堂道着:“酒醉初醒,头疼是正常的,厨房里还备了醒酒汤,待肚子里温饱了,饮些醒酒汤,再歇息一阵,应当便没那么难受了——” 说着,便又将勺子递了过去,随口道着:“在吃点吧——” 沈毅堂原本有些赌气,又有些别扭,此刻见春生主动说话给台阶下,面色稍缓,可仍是微微淡着一张脸,倒也从善如流的继续吃了起来。 味道清淡,又香糯酥软,沈毅堂向来口味极重,爱好大鱼大肉的,头一回觉得这粥类味道竟也还不错。 用完粥后,春生便起身,将手中的碗放到了桌子上,沈毅堂见春生起身,只立马坐直了身子。 见春生去端水拿巾子了,这才心下一松。 春生一转身,沈毅堂立马收回了目光,躺在了软枕上。 春生走过来,拿着巾子替沈毅堂擦着脸,又擦拭了手。 沈毅堂全程还算是配合,一直没有吱声,偶尔抬着眼瞧了她一会儿。 其实头有些头痛欲裂,许是晌午着实喝多了,整碗整碗的灌着,又加上心里头不痛快,很快便醉倒了。 除了春生刚离开那一年,镇日里宿醉后,已经很久不曾这般醉过了,只觉得头昏脑涨的,浑身都不得劲儿。 又觉得浑身粘糊糊的,极为不舒服,见春生快要替他擦完了,正欲张嘴说要“沐浴”,却见春生忽而冷不盯的问了一句:“这会儿好些了么?头还疼么?” 沈毅堂低声,淡淡的“嗯”了一声。 春生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忽而道着:“那今日不要沐浴了,以免染上了风寒,待会儿用些醒酒汤便歇下吧,睡一晚明日起来应当好得差不多了——” 恰逢外头素素端着热汤过来了,沈毅堂瞧了春生一眼,又瞧了那晚黑乎乎的药汤一眼,只觉得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时被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里,难受得慌。 张了张嘴,又见今日她围着他在忙前忙后,心里头稍微有些熨帖,便强忍着没有进行反驳。 用饭粥又用完醒酒汤,春生只俯着身子将沈毅堂腰后的那只软枕给一把拿走了,复又放到了床尾,立在床榻边上立了片刻,忽而低声道着:“你且先歇着吧——” 说着功成身退似的,便要离去了。 沈毅堂见状,只有些急似的,一把握住了春生的手腕子,春生回头看着他,淡淡的问了一声:“怎么了···” 沈毅堂却又不吭声,见春生一直盯着他,半晌,只微微沉着脸道着:“你上哪儿去?” 顿了顿,又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依赖的意思,又沉着脸,微微提高了声音道着:“我身子难受得紧,你要上哪儿去,你得留在这里寸步不离的伺候着我——” 沈毅堂这话将落,春生话还未来得回,便见那便素素听了似忍不住了,只有些恼羞成怒的道着:“咱们姑娘今日可是伺候您伺候了整整一日,您吃了酒吃醉了在屋子里发脾气,可是咱们姑娘细声细气的安抚着,又劳心劳力的将您这么大块头扶进了屋子,上上下下的围着您伺候着,又是熬粥炖汤又是亲自喂着,将您是伺候好了,可咱们姑娘到现在还滴水未进了,咱们姑娘在咱们陈家可是大小姐,到这静园来什么时候成了伺候人的下人呢,您高兴了便随意指使着人做这做那,不高兴了便给咱们姑娘甩脸子几日瞧不见人,哼,咱们姑娘脾气好不计较些什么,可是我可——” 素素一时心急口快的说到这里,却忽而瞧见那沈毅堂只眯着一双眼,冷冷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冷的令素素身上不由一颤,心下有些发憷。 过仍是嘴硬的道着:“我···我反正是瞧不惯的,我···我虽怕您,我···我也是要实话实说的——” 素素一时性急口快的说完,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发憷似的,只用力地抓紧了下摆的衣裳,身子有些轻微的发颤。 一时,屋子里只有些安静。 春生一回头,便瞧见那沈毅堂板着一张脸,跟个黑面神似的,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只忙对着素素使了个眼色,嘴上淡淡的道着:“去将晚膳摆到卧房里来用吧——” 顿了顿,瞧见素素呆愣住了,便又提高了声音,复又道了一句:“还不快去——” 素素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听了春生的话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沈毅堂还沉着一副脸子,似乎已然动怒。 第238章 春生却是假装未曾瞧见, 转身直接往软榻那边走去了。 不多时, 进来的却不是素素, 只见司竹领着几名小丫鬟进来了。 将一方小几摆放在了软榻上。 丫鬟们轻手轻脚的将托盘里的各类形形□□的碟子摆放在了小几上。 得知沈毅堂回了,厨房里备了许多菜肴, 小几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 许是这日忙活了一整日,片刻未曾停歇, 有些累也有些饿了。 春生坐在软榻上拿着勺子吃了半碗汤, 又举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沈毅堂原本以为春生将那个丫头支出去是要来安抚自个, 却不料竟然一声不吭的走了。 沈毅堂瞧着她的背影, 只忽然间板着脸, 握着拳往床榻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却是打在了一团软绵上, 憋得慌。 不多时,便瞧见丫鬟们端着晚膳进来了。 忙活了一阵后丫鬟们又退了下来,屋子里复又彻底的静了下来。 春生动作很轻,细嚼慢咽的, 偶尔能够能偶一两声筷子与碗碟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沈毅堂原本面上还有怒气, 一个人气了会儿, 只觉得堵得慌。 听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又忍不住抬着眼往那边瞧了去。 沈毅堂远远地瞧着春生, 柔和的烛光, 只瞧见她的侧影。 许是光线有些朦胧,只觉得衬托得整个身子温婉娴静,微微低着头,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恬静淡然。 她的侧脸宁静柔和,浓密的睫毛像是一道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地刮着。 光瞧着便觉得心窝子里痒痒的。 一时,想起方才那个素素。 那个小丫头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那般与他说话,虽然听了委实有些冒火。 不过,不过一想到她竟然那般关心他,心底里的惊涛骇浪竟奇迹般的瞬间平静了下来。 思及至此,沈毅堂所幸撑着脑袋躺在床上,光明正大的直盯着春生瞧着。 春生用完了晚膳,只觉得用得有些多了,腹中积了食有些不大舒服。 便又将晌午整理的那些账目找了出来复又核对了一遍。 此刻,屋子里的丫鬟们早早的便已经退下了,屋子里静悄悄地。 沈毅堂一直躺在床榻上百无聊奈的等着,等啊等啊,左等右等还不见人过来。 一睁眼便瞧见竟然给忙上了,且一时半会儿还忙不完的模样。 沈毅堂只蹙着眉,一副不大满意的模样。 半晌,只忽然间干咳了一声,春生眼皮未抬。 沈毅堂又咳了一声,春生半点反应皆无。 沈毅堂的脸顿时全黑了。 春生待腹中的食消散了些,这才吩咐备水沐浴。 待洗完澡,又将头发绞干了,这才发觉夜已经极深了,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入睡了,春生这才走到床榻前。 瞧见那沈毅堂紧紧地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走过去,往他额上探了探,见温度正常,只盯着他的眉眼瞧了片刻。 忽而脱了鞋子爬到了床榻上,从床头的暗格里寻了一盒药膏出来,又下床寻了一捆白布与剪子过来。 来到床尾,轻轻地将沈毅堂的右腿裤脚撩起了,膝盖那里正捆了一圈白布。 春生轻手轻脚的拆开,膝盖骨上被蹭了一大块皮,皮肉模糊的,瞧着只有些吓人。 还是下午他吃醉了熟睡时,忽而想起那杨二的话,说是下马车时摔了一跤。 春生一时想起,又瞧见裤子被蹭坏了一块,染着点点血迹。 因外头穿了一身深紫色的常服,隐隐遮住了黑色的裤腿,一时并没有注意。 待撩开一看,这才发觉破损的布料已经粘在了皮肉里。 便是喝醉了熟睡了,她整理伤口的时候,还瞧见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这会儿春生轻手轻脚地,见他闭着眼,面色平静,这才放心的重新上了药。 一时,整理完了腿上的,又小心翼翼的抬起了他的臂膀,左臂上的烧伤已经过了七八日了。 然而许是这几日并未曾好好的上药调理,碗口那么大的一块皮仿佛被烤熟了似的,又红又肿。 原本起的血泡这几日消了,但那一整块红肿不堪的皮肉,瞧着依旧狰狞。 春生一时瞧了,心里只有些复杂。 不由便又想起了当年,她将他一把给咬伤了,那一整块皮肉差点都被她给啃了下来。 思及至此,春生不由抬起了沈毅堂的左手,大拇指的那个位置还残留着一圈深深的齿痕了。 这样霸道蛮横的霸王,谁能伤得了他分毫。 然而,每一次受伤仿佛都与她关。 似乎,他们两个在一块,不是她被他欺负得遍体鳞伤,便是他被她伤得血肉模糊。 春生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半晌,只用手蘸了蘸药膏轻轻地抹在了伤口上。 他的臂膀微微一抖。 春生忙低着头往那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吹,抹一下,轻轻地吹一下。 一抬眼,便瞧见那沈毅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了,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 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 春生微微一愣。 只不知他究竟是何时醒的,还是压根就没睡过去。 半晌,春生微微咬着唇,只立马垂着眼,神色淡然的继续替包扎着。 一时,包扎好了,春生立马起身下床,然而此刻手臂忽而一紧。 下一瞬,春生只觉得被一道大力拉扯着,一时身子不稳,春生猛地跌倒在了沈毅堂的胸膛。 春生不由轻呼了一声。 她手上还握着一把剪子,横在了两人之间。 春生吓了一跳,立马挣扎了起来。 沈毅堂却是伸着一只臂膀紧紧地将她摁在了怀中,如何都不放开。 春生急忙之间只忙道着:“你小心剪子——” 那剪子在挣扎间只对着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脖颈,对着他的喉咙。 沈毅堂却是将她搂得紧紧地,越搂越紧,那只受了伤的胳膊也伸了过来,只紧紧的箍着她的腰。 许是牵动了伤口,嘴里“嘶”了一声。 却仍是不放开,只死命咬着腮帮子。 咬牙切齿的对着她道着:“所幸给我一剪子好了,横竖全身都是伤,也不差这一道——” 春生听了他的话微微怔住。 挣了片刻,见他全然不管不顾,生怕手中的剪子不长眼戳到了他的喉咙,又怕挣扎间碰到了他臂膀上的伤口,只忙止住了。 一时,微微低着头瞧了他一眼。 只见他正沉着一张脸,微微抿着嘴,眼里似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似的。 春生的呼吸不由一顿,握着剪子的手微微发着颤。 半晌,只对他轻声的道了一声:“别动——” 说着,轻轻地支起了身子,另外一手从沈毅堂的臂膀下挪了上来,轻轻地将手中的剪子取了下来。 生怕待会儿两人复又起了什么争执,以免伤了人,便一把扔到了床榻下的地面上。 下一瞬沈毅堂只紧紧地搂着春生,忽然伸着大掌紧紧的摁压着她的肩膀,只忽而探着脑袋,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春生的肩窝里。 只微微喘息着,用尽了力道,仿佛要埋进春生的身体里似的,良久,嘴里一字一句的道着:“你这个心狠的女人——” 顿了顿又哑着声音道着:“痛,我好痛——” 春生神色复杂,只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听到他喊痛,只以为是他使了大力,碰到了伤口。 忙道着:“哪儿疼?你···你且先放开我,我替你瞧瞧——” 见那沈毅堂只埋在春生的肩窝里,闷不吭声。 春生只试探着问着:“是不是碰到了臂膀上的伤口,还是···还是腿上——” 沈毅堂只硬生打断着:“不是,都不是,不是臂膀,不是腿上,也不是头痛,而是——” 说到这里,只忽而一把紧紧的捉着春生的手,语气一时变得松软了,只哑着声音闷声道着:“是这里,这里好痛——” 一时,捉着春生的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里,一下一下的震动着,是强而有力的心跳。 隔着薄薄的面料,却依旧觉得滚烫,仿佛要灼伤了她的指尖。 春生面色有些呆。 手指发颤着。 触电了似的,想要收回。 他却是捉着她的手,紧紧地按压在了他的心口。 沈毅堂忽而从春生的肩窝中抬起了头,只抬着眼看着她轻声道着:“这里痛了好些年,你快来帮我瞧瞧,看它究竟是怎么呢——” 春生面上呆愣,只忽而低着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双眼清亮,里头仿佛浸染了一片湿意。 春生的呼吸一窒,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第239章 屋子里很静, 静得能偶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春生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的直跳得厉害。 沈毅堂的语气过于轻柔, 眼神过于···缠绵。 春生目光闪烁。 一时, 只忽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里慌慌的,忙垂着眼, 只有些不敢看他。 又觉得那两道视线过于炙热,仿佛要将她融化了似的。 沈毅堂忽然间又凑了过来,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闭着眼, 许久, 只哑着声音道着:“丫头, 你告诉我, 究竟我该怎么做, 它才不会痛,而你也···” 语气忽而一缓,语气一软,沈毅堂只忽然间吸了一口气, 轻声喃喃的叹息着:“丫头, 你说, 爷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语气中竟透着一丝无奈的味道。 不知为何,春生听了只忽而觉得心里头一酸, 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 沈毅堂是意气风发的, 又是威严霸气的,还是头一回瞧见如此无奈,仿佛不知所措的样子, 春生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心隐隐有些抽痛,竟片刻都瞧不得。 眼底忽而浸染了一片湿意,闭眼之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慢慢的流淌了下去。 沈毅堂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即身猛地子一颤。 意识到那是什么,心也随之一颤,却是久久未曾睁眼,半晌,只喘息着,将春生搂地愈加的紧。 许久,春生亦是颤抖着,伸着双臂慢慢的朝着沈毅堂搂了上去。 以往,大多时刻,春生习惯背对着他躺着。 而这一晚,春生是枕在沈毅堂的臂膀上睡去的,她微微侧着身子,枕着他结实的手臂上,沈毅堂一手搂着春生,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 夜已深了,烛光摇曳,满室涟漪,微弱的光线,洒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上,宁静安详。 一夜无梦。 许是头一晚折腾得较晚了,第二日到了往日里要起的时辰,里头却是并无半点动静。 司竹与素素在外头转过好几遭了,素素只一把拉着司竹的袖子道着:“竹子,你进去瞧瞧吧···” 若不是昨个开罪了那沈毅堂,此番素素早就进去了。 她向来口直心快,往往说话做事不经大脑,心中想些什么嘴巴一张就全都出来了,一想到沈毅堂那张发青的黑脸,素素便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然而,瞧见司竹一副犹豫的模样,素素又一连不耐烦的道着:“得了得了,甭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我去,我去得了吧——” 昨日姑娘说今日要到外头逛逛的,过几日江家老爷寿辰,姑娘说要亲自去挑贺礼。 素素瞧着日头不早了,一时,又想起昨日那沈毅堂到底喝醉了,便有些担忧。 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了,瞧见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地,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了,床榻前的纱帘放了下来,一时,瞧不清里头的动静。 素素又蹑手蹑脚的来到床榻前,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探了探,只依稀能够瞧见里头隆起的一大片,犹豫了半晌,素素只鼓足了勇气小声的唤了一声,“姑娘——” 里头没有动静。 片刻后,素素咬着牙,又低声的唤了句:“姑娘,该起了——” 不多时,只瞧见一只大掌由里轻轻地挑开了帘子一角。 素素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 顿时,身子吓得下意识的往后移了一步,只慌忙伸手往胸口处轻轻地拍了拍,嘴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吓死我了——” 说话间,见那沈毅堂醒了,素素忙低着头,朝着里头小声地道着:“爷,该起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昨日便吩咐奴婢,今日早起要出门一趟——” 素素话语方落,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低声的“嗯”了一声,随即,淡淡的吩咐着:“下去吧。” 素素犹豫地又往里头瞧了一眼,在那纱帘放下之前,只依稀瞧见自家姑娘正闭着眼,躺在爷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素素顿时面上一愣,忙不迭退了出去。 沈毅堂垂着眼,一低头就瞧见了春生的睡颜。 柔和的侧颜,均匀的呼吸。 沈毅堂心中一片柔软。 前几日两人吵架,他一个人睡在书房,彼时如何彻夜难眠,此刻,便是如何的平静安宁。 那几日是翻来覆去,整夜都合不了眼,心中倍是煎熬,然而此刻,沈毅堂只觉得诧异,原来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单单这样将人抱在怀中,也能够感觉到心安满足。 他其实早早便醒了,以往每一次醒来,她都是背对着他,唯有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他一低头,就能够瞧见她。 沈毅堂就这样睁着眼瞧了一个早上。 论姿色,春生无疑是绝色,沈毅堂无疑是喜爱绝色的。 且他的要求极高,便是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那也须得是个相貌伶俐讨喜的,免得瞧见了些个磕碜的平白污了他的眼。 他年少时骄傲霸道且放纵,无论做什么事情皆是由着自个的兴致来,当然,他也有那个资本。 他想,他对她的好感,第一眼,便是源自她的相貌吧,即便那个时候她还那样小。 只觉得忽而有些庆幸,庆幸他有着这样的一个霸道而无理的要求,这样,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沈毅堂不知道对于春生的宠爱,是不是全然皆是因着她的相貌。 他只知道,除了她,好似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仿佛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他历来走南闯北,时常在外四处奔走,可谓是阅人无数,比春生还要美貌的女子他所见到的并不多,但却也并非没有瞧见过,尤其是这诺大的京城,怎样的芳华绝色没有? 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除了她以外,其余的绝色在他眼里,仿佛悉数失了颜色似的,内心竟毫无半分波澜。 思及至此,沈毅堂慢慢的牵着春生的手,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又仔细端详了半天,细嫩的手指,纤纤蛮夷,肤若凝脂,只觉得便是连双手,都令他移不了眼。 沈毅堂盯着瞧了片刻,只忽而将春生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时,惊醒了怀中的人。 春生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昨夜睡得极沉。 方一睁眼,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道着:“醒了?” 春生微愣,下意识一瞧,便瞧见自己头枕在了沈毅堂的臂膀上,半个身子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春生脸上有些微微不大自在,轻声地“嗯”了一声,便挣着要起。 沈毅堂忽而轻轻地压着她的肩,低声地道着:“还早,在躺会儿···” 说着便又压着春生重新躺了回去。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春生枕在沈毅堂的臂上,脸贴着他的胸膛,能偶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春生只忽而默默地将手摊开,贴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手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而一起一伏的震动着。 沈毅堂见状微微勾唇,觉得有些痒,只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忽而轻咳一声,抬着眼瞧着床幔低声的道着:“你放心,尹芙儿的事儿爷会处理好的——” 猛地听到他说话,不知是听到“尹芙儿”三字,还是那个“爷”字,春生微微一愣,许久都没有说话。 沈毅堂见她没有出声,只垂着眼瞧她,过了会,又补充了一句:“给爷些时间,爷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的——” 话音刚落,春生的身子微微一颤。 尽管这话说的无头无尾的,或者算是接着前一句,但是春生却是知晓他说的并非是前一桩事儿,而是—— 这似乎,还是头一次,他与她谈论着这样的话题。 三年前,他说过要风风光光的抬进来做姨娘,三年后她说过会伺候他三年,随即,桥归桥路归路。 除此以外,两人从未再触碰过这个话题了。 何谓满意?便是连春生自己都不知晓,究竟怎样的交代她才会满意,很久很久以前,她便知道,她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了。 而现在,他与她一道,似乎也进了这死胡同了,这根本就是一条进退两难的路啊! 然而,许久,春生只忽而慢慢的将脑袋埋进了沈毅堂的肩窝里,依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毅堂瞧了,面上一喜,只忽而抱着春生一把翻身将春生压在了身下,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而来。 正在这时,只听到屋外有人犹豫的唤着:“爷,瞿三爷与江爷一道来了,说是···说是寻爷有要紧的是事儿——” 沈毅堂听了无甚反应,依旧捧着春生的脸浅浅的啄着,春生却是挣扎着要起来,只推着他道着:“你···你快些起来···” 见他动作越发过火,只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道着:“沈-毅-堂-” 沈毅堂只嗖地一下停住了动作,却是抬着头黑着脸往外瞧着,只板着一张脸,眼底一片恼怒。 这两人打头一回这般和睦,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了,沈毅堂只绷着脸道着:“没个眼力劲儿的——” 春生忙推开了他,下了床。 沈毅堂这才不情不愿的起来了。 第240章 春生忙下床穿衣洗漱, 换了衣裳瞧见沈毅堂穿着里衣坐在床边不动, 只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着, 她走到哪儿,他的眼珠便瞧到哪儿。 她看过去, 他便扬着唇,眼里带着一片笑意。 春生面有不自在。 半晌, 只替那沈毅堂寻了一声平日里穿戴的华服过来, 亲自伺候他换上。 春生立在沈毅堂跟前, 头顶只到达他肩膀的位置, 他身形屹立, 人高马大, 而春生身子娇小, 秀美聘婷。 春生垂着眼,替他系扣,又拿着腰带替他系上,拿了那玉质的麒麟玉佩替他戴上。 沈毅堂张开双臂, 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 见春生又挑了根五彩的长穗宫绦别在他的腰间, 只忽然开口低声的道着:“要戴那个,那个竹叶面儿香囊——” 春生闻言, 手微微一顿, 半晌,只轻声道着:“那个颜色太浅,与这身衣裳的装扮不搭——” 沈毅堂却仍依然不依不挠的继续道着:“就要那个——” 春生只得替他将那个香囊寻来, 拿在垂着眼瞧着,浅色的底面,上头绣着几片葱绿色的竹叶,这个香囊原是当初春生被那沈毅堂强逼着给绣的,绣得颇有些漫不经心,颜色太素了,其实拿不出手的,可是,春生后来时常瞧见他戴着。 此刻,拿在手里,瞧见香囊已经非常旧了,上头的丝线已经开始磨得起了发糊了,春生手指头往上摩挲着,瞧了心中不由轻叹了口气儿,无法,只得拿过去替他别在了腰间。 浅色的香囊挂在深紫色的锦缎绸面上,显得格外的显眼。 沈毅堂低头看了又看,面上这才满意,嘴上低声嘀咕着:“还是这个瞧着顺眼——” 一时抬眼,只瞧见春生立在他的跟前,一副娴静温顺的模样,沈毅堂心里头发软,只忽而探着手往春生脸上捏了一把。 春生瞧见素素与司竹皆在屋子里,还是不大习惯当着众人的面与他这般亲昵,面色有些发热,只忙将他的手推开,嘴上低声道着:“还不快些过去,别让客人久等了——” 沈毅堂却拉着她的手道着:“甭管他们,且让他们等着吧,咱们先去用膳。” 说着拉着春生,二人携手而出。 后头司竹瞧见二人和好如初,只忙双手合十,嘴上欢快的道着:“阿弥陀佛,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顿了顿,又歪着脑袋瞧了一阵,忽而对着一旁的素素道着:“你有没有发觉,今日爷与姑娘好似较往日有些不同哦?” 素素闻言微微挑着眉,瞧见二人携手而去的背影,心中亦是随着松懈了一口气。 却说用完膳后那沈毅堂才不紧不慢的去往书房。 瞿三儿与江俞膺坐在书房里已经喝了满肚子的茶水了,瞿三儿等得半点脾气皆无了,嘴上不由笑骂着道着:“得了,小爷我也只有在这儿才能够享受到这般待遇,旁人谁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小爷这样晾着啊——” 一时,又想到了昨日一茬,不由抬着眼看向一旁面不改色的江俞膺道着:“哎,江兄,我与你说,你昨个是不在场,你若是在场了,弟弟保管你能够瞧见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撼景象···” 江俞膺百无聊奈的挑眉道着:“哦?愿闻其详——” 瞿三儿遂将昨个沈毅堂如何醉酒,醉酒时如何要死要活的抱着他直“丫头”、“丫头”的唤着的场面添油加醋的一一说道给了江俞膺听。 江俞膺闻言,面上只有些诧异,随即只随着勾唇浅笑。 而那瞿三儿一想到昨日的景致只捧腹笑到不行,笑了一阵,嘴上忙道着:“没想到咱们那位沈霸王也有那样的时候,实在是乐死我了,哎哎哎,不行,不能够在继续往下说了,小爷的肚皮都给撑破了——” 一时,书房的门忽然被猛地给推开了,沈毅堂正踏着步子进来了。 瞿三儿见状立马正襟危坐,乖乖地闭上了嘴。 沈毅堂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丫鬟立马上了茶,沈毅堂随着接着端在了手中,掀开盖子,杯子里的热茶滚烫。 沈毅堂漫不经心的吹了几下,轻啜一口,眼皮始终未曾抬一下。 瞿三儿见状,不由摸了摸鼻子,寻思着怕是将他方才的话听进了一耳朵吧。 不过细细打量着沈毅堂脸上,虽不言不语的,却要比往日里那副雷公脸要好太多,瞿三儿见状面上一笑,忙道着:“哥哥今个儿气色瞧着不错,怎么着,酒醒了?” 沈毅堂闻言,目光在瞿三儿面上略过,只微微眯着眼。 瞿三儿却也不怕,只砸吧砸吧嘴冲着一旁的江俞膺挑眉道着:“乖乖,江兄,瞧见没,瞧着这神清气爽、满面春风的模样,看来,昨个怕是——” 一时说到这里,只微微挑着眉意味深长的道着:“看来,还是咱们这位小嫂嫂厉害,这是御人有术啊——” 关于这位小嫂嫂,在他们几个人眼底,已不觉得陌生了,虽未见其人,却早已闻其大名了。 沈毅堂闻言,懒洋洋的吃着茶,半晌,只依旧面不改色的道着:“哪里比得过你屋里的那位御人有术——” 瞿三儿屋里的可是元陵有名的悍妇。 瞿三儿面上一噎,一时,瘪了瘪嘴,嘴里低声的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 其实,这春生只是那沈毅堂的妾,哦,其实,便是连妾兴许都算不上,而那瞿三儿屋里的却是他们瞿家的正房太太,若是旁人将一个妾与他屋里的妻子相提并论,甭管瞿三儿,便是无论哪一位,怕是都得跳脚了吧。 然而瞿三儿却丝毫并未觉得哪里有甚不妥的。 往日那沈毅堂阴沉,便是连着他这个镇日与他交好的哥们都闷不吭声的不敢随意触其霉头,而这一日沈毅堂面色舒缓,虽依旧威严气势,较之以往,却是面色和善太多,只觉得又回到了当初,哥几个人一块调笑玩乐的日子。 瞿三儿向来是蹬鼻子上脸的性子,见沈毅堂这日如此和睦,不由扯着脖子腆着脸道着:“我说哥哥,您看这小嫂嫂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说咱哥几个也是打小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不是?这于情于理怎么的您也得将人请出来,弟弟几个也好认认人,敬杯酒不是?您就别捂得那么严实,将人请出来,让咱哥几个见一见呗?” 一时,又对一旁的江俞膺使了个眼神。 江俞膺抬着眼看了沈毅堂一眼。 沈毅堂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对着江俞膺道着:“江老爷子过几日寿宴,府中定是忙碌不堪,而俞膺今日百忙之中抽空一道过来了,是不是有甚要事?” 江俞膺见沈毅堂提及正事,便如实道来。 那边瞿三儿只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嘴里道了一声“小气吧啦”,不过见开始谈论正事,倒也打起了精神,正襟危坐起来。 第241章 却说那沈毅堂在书房议事儿, 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只将丫鬟都撵了出来, 正在闭门密谈。 春生用了饭后,一时无所事事, 素素忙眼巴巴的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咱们今日还出府么, 我昨个已经与管家打好招呼了, 这会子马车早备好了···” 春生闻言, 想着那沈毅堂今日在府中, 一时便有些犹豫, 沉吟了片刻, 忽而道着:“还是明儿个再去吧, 今日···今日暂且不去了——” 素素闻言,双眼顿时失了神色,嘴里小声的嘀咕着:“姑娘见色忘友,我就晓得怕是去不成了···” 春生只抬眼瞪了素素一眼。 素素缩了缩脖子, 却也并不害怕。 春生闲来无事, 拿着本话本子坐在窗下的摇椅上随意翻着, 一时,脑海中想着这今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 想着昨日那沈毅堂与她说道的话, 心中只有些五味陈杂。 每每下定了决心,随即,所有坚定的信念, 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便已是溃不成军了,春生忽而有种错觉,好似,这辈子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一时,只忙甩了甩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便是想再多怕也是空想吧,她与他,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多思无虑。 春生拿着话本子打发时间,后无事便又寻着笔墨画了几手铺子里首饰的花样子。 素素与司竹两个守在屋子里下着五字棋,这还是原先春生交晋哥儿与素素下的,这会子素素又教给了司竹。 春生抬着笔认真的描绘着,偶尔抬眼往两人那处瞧上一眼,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地。 临近午膳时,莞碧特意派人到书房打探一番,不多时,莞碧进来与春生说道着:“爷这会子还在书房里头了,书房门窗紧闭,瞧着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春生闻言忽而对莞碧问着:“莞碧姐姐,今日到访的可是江家的江公子?” 莞碧想了一下,回着:“正是,今日来访的正是江家的江大爷,及瞿家的瞿三爷,这几位皆是爷平日走得近的几位朋友。” 这沈毅堂的朋友春生见得不多,还是当年春生在沈家做丫鬟时,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差点冲撞了几位外男,后得知是那沈毅堂的朋友,春生却是并不晓得哪个是哪个。 瞿三爷名讳有些耳熟,春生闲暇时许是听到那沈毅堂提及过吧。 而那江家大爷,春生当年离开沈家时曾在江家住了几日,后江夫人又随着她们一道回了扬州,春生便得知了沈毅堂与那江家的渊源,只是,彼时江家大公子未在元陵,春生只闻其人却一直未瞧见过。 思及至此,春生只对着莞碧道着:“劳烦姐姐前去厨房通报一声,吩咐厨房备足膳食,多备些个爽口的口味菜,今日府中有客人留膳——” 莞碧闻言忙点头去安排了,春生又对着司竹道着:“司马,你派个丫鬟到书房外头候着,待爷与客人议完事儿出来后,便与爷禀告,说厨房备好了午膳,将客人请到前院用膳吧——” 司竹闻言,忙不迭去了。 却说那头沈毅堂与瞿三儿几个议完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晌午了。 瞿三儿坐在椅子上只伸了伸懒腰,又伸手揉了揉肩道着:“今个儿真是又累又饿又困···” 一时抬眼,却瞧见那沈毅堂起了身子便要往外走,瞿三儿也立马跟在了后头,忙道着:“哎,我说沈五爷,今儿个小爷我累死累活,怎么着也得管顿饭吧——” 哪只那沈毅堂头也不回的道着:“慢走,不送——” 这里是静园,这两年沈毅堂从不留客人用膳或者留宿的,这算是静园的规矩。 江俞膺见状,对着瞿三儿淡淡的道着:“走吧···” 瞿三儿一脸愤恨,只指着沈毅堂的背影咬牙切齿。 一时,到了外头,便瞧见司竹亲自候在了书房外,见沈毅堂及客人出来了,司竹忙福了福身子。 沈毅堂瞧见是春生屋里的,便开口问着:“什么事儿?” 司竹忙回着:“回爷的话,是姑娘派奴婢候在这里的,姑娘听闻府里来了客人,早早的便吩咐厨房备好了午膳,姑娘请爷与客人到前院用膳!” 话音将落,却听到后头瞿三儿立马五做三步的赶了过来,一脸哈哈大笑,精神抖擞的道着:“乖乖,还是咱们小嫂嫂地上道···” 一时,只挑着眉,看着那沈毅堂赤牙咧嘴的道着:“哼,你沈五爷小心眼,没关系,横竖今日又不是吃你沈五爷的,今日可是咱小嫂子特意宴请咱们的——” 说着冲着身后的江俞膺扬了扬头,道着:“走吧,江兄,咱们快去用膳吧!”又冲着那司竹点了点下巴,得意洋洋的道着:“走吧,小丫头,前头带路——” 说着,便大摇大摆的,洋洋得意的打头去了。 司竹有些犹豫的瞧了那沈毅堂一眼,末了,只得忙不迭跟了上去。 沈毅堂蹙着眉立在原地,江俞膺走上前,浅笑着道着:“走吧,沈兄——” 沈毅堂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只走了一阵,面无表情的沈毅堂忽而开口道了一句:“这可是那丫头特意为你备的!” 江俞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只了然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道着:“看来这朝中有人,果然是好办事啊!” 沈毅堂阴阳怪气的冷哼了一句。 春生用完午膳后,将前几日对完的账目整理了一遍,交给了素素,见她百无聊赖,便派了些个伙计给她,让她将核对好的账本给铺子里的齐叔送去。 素素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似的,立马欢快的扑腾了起来。 待素素去后,春生想着早起时的情形,忽然到针线篓里寻了针线,又寻了块锦缎坐在贵妃榻上绣了起来。 绣着绣着只觉得倦意上头,便又靠在软枕上小歇了一觉。 半睡半醒间,只依稀听到有脚步声踏了进来,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声音,道着:“都下去吧,没得爷的吩咐,不用进来伺候——” 司竹几人忙轻声的道了一声“是”,便悉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小短章! 第242章 丫鬟们都退下去后, 屋子里静悄悄地。 沈毅堂立在原地, 双眼直勾勾的朝着那贵妃塌上瞧去。 只瞧见春生歪着身上躺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腰间随意搭着一块薄被,背后靠着一个大软枕, 怀中还搂着一个,微微歪着脑袋, 脸蛋儿红扑扑的, 微微启着唇, 睡得香甜。 沈毅堂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不由伸手握拳置于唇边, 轻轻地咳了一声。 随即, 一步一步朝着那贵妃榻走了过去。 因着兴致还不错, 沈毅堂中午与瞿三儿、江俞宴一块饮了些酒,昨日宿醉,这会儿身子还隐隐有些不适,不过是浅酌几杯, 酒至微醺, 未醉。 不过, 只觉得步子有些飘。 沈毅堂立在贵妃榻前站立了片刻,只忽而伸着臂膀, 鼻子往袖子上嗅了嗅, 见无甚酒味,这才微微弯着腰,脸朝着春生的脸慢慢的凑近。 嘴还未贴上去, 便瞧见春生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即抱着软枕睡眼惺忪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复又蠕动了下唇,便又睡着了过去。 沈毅堂轻轻地在春生脸上亲了口,春生无甚反应。 沈毅堂微微勾唇,只忽而伸着手解开了自个腰间的腰带,将外头的华服慢条斯理的褪下了,随即轻轻地掀开了春生腰间的薄被,轻手轻脚的随着一同躺了进去。 贵妃榻不小,然而沈毅堂人高马大的,挤着进去便觉得有些拥挤了,沈毅堂一边伸着手将春生怀中的软枕轻轻地拿下了,一边将春生半拥着躺进了被子里。 春生微微蹙着眉,似乎将要醒来。 沈毅堂立马定住不动。 春生似乎想要翻身,却被那沈毅堂搂着,翻不动,挣了几下,手一模,搂着那沈毅堂的腰,嘴里嘤咛一声,便又抱着沈毅堂渐渐地没了动静。 待春生安稳后,沈毅堂这才伸着胳膊将人搂在了怀里,沈毅堂将人往怀中揉了揉,早起许是气氛实在太好,便是到了现在,仍是有些贪念。 沈毅堂甚至隐隐觉得,春生好像已经在向他服软了。 不,不是服软。 应当说是向他敞开心扉才是。 虽然并且言明些什么,不过那么似是而非的一个轻轻点头,却足以令他心中狂喜不已了。 要知道,以往,所以的一切皆是他强自施压给她的,全都是他迫着,沈毅堂知道,她一直是被迫默默地承受着,与他在一起,她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沈毅堂虽掌控着主导权,看似强硬,实则心中并不安稳。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突然间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如同三年前一样。 他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安插着重兵看守着,她的家里,她的铺子,她元陵的老家,扬州的蒋家,所有与她相关的一切,严实密合,他能够确保这一次她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他每日回府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人呢?”,便是她私自出府,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永远也会有一对精悍的暗卫如影随形。 部署得这般周密,然而沈毅堂心中仍然不安,仍然有些患得患失,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那头轻轻一点带来的安全感。 沈毅堂便是到了现在心中仍是有些激动,欢喜,忽然发觉,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她在向他点头,心甘情愿的。 沈毅堂忽然发觉,相比当时讨论事情的本身,她的态度更令他在意。 彼时讨论的什么事儿。 哦,对了,关于那尹芙儿的事儿,还有,还有关于他与她的将来。 想到这里,沈毅堂双眼一眯,眼底忽而变得讳莫如深。 “这一次,爷不迫你了,爷要你心甘情愿的跟着爷——” 沈毅堂嘴里喃喃道着,忽而又凑过去,想要亲春生一口。 却忽而闻到一股幽香,令人蚀骨酥魂,沈毅堂只觉得心下一荡,嘴里咕哝了一句“好香。” 一时忍不住凑近春生的脖颈间细细的嗅着。 又闭着眼,凑到春生的耳后闻了闻。 随即只觉得身子一阵意动,连呼吸变得浑浊了。 沈毅堂闭着眼,嘴里含糊的呢喃着:“丫头···” 鼻尖蹭着她的耳根,来到脖颈间,又蹭着往下。 沈毅堂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只忽而用牙齿咬着春生脖间的衣领,慢慢的往下拨着,鼻尖凑到了春生的衣领里用力的嗅着,似乎仍觉得不够似的,沈毅堂只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因着他一只手搂着搂着春生的后背,一只手被春生压着,怕惊醒了她,便猛地埋着头,凑到了春生的胸前,张着嘴,用牙齿咬着,将春生的领口的扣子一口一口的咬着解着。 八月份的天气还有些燥热,晌午时分又恰逢是一日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这日有些闷热,窗外无风。 两人搂得紧紧地,身子相拥得无一丝缝隙,不多时,沈毅堂额间已经开始冒汗了。 春生才将睡着不久,只觉得热,此刻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便察觉自己手脚完全被钳制住了,竟丝毫动弹不得。 一低头,便瞧见胸前埋着一颗脑袋,正费力的撕扯着什么。 下一瞬,春生只觉得胸前一凉。 沈毅堂只将春生外衫的扣子一颗一颗用牙齿给解开了,又咬着将衣裳挑开,随即,露出里头葱绿色的肚兜。 沈毅堂双眼顿时一暗,只觉得喉咙里冒火,只忽而埋头凑了上去,用鼻尖抵在春生的胸前,用力一嗅,随即,张嘴隔着肚兜便轻轻一咬。 春生起先还有些睡眼迷糊,这么突然来的一口,只令她瞪大了双眼,春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了,只忙伸着手护在了自己的胸前,瞪着眼气呼呼的道着:“你···你这个登徒子——” 沈毅堂眼前的美景不再,立马抬头,便瞧见春生已经醒了,正一脸恼怒的瞪着他。 沈毅堂压着心中的一团燃烧的火,只强自冲着春生微微扬着唇,嘴里轻笑道着:“醒呢?” 话音将落,却是复又低下了头,不再看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春生胸前。 见春生伸着手死命挡着,便觉得连那双纤细葱白的手,都像是上好的琼脂玉似的。 沈毅堂只忽然蹭了上去,鼻尖抵在春生的手背上用力的闻了闻,随即,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嘴里喃喃道着:“好滑——” 春生只觉得一阵滑腻,随即,整个身子一颤,浑身不自觉的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攥紧了拳头,张了张嘴,竟一阵无语。 沈毅堂闷声轻笑了一声,复又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只用牙齿叼着春生的肚兜,缓缓地,由下往上的慢慢的掀着。 春生顿时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挡,嘴里急忙道着:“别,别这样,这还是大白天了···” 然而手一伸过去,沈毅堂张嘴便咬。 春生吓得立马缩回了。 竟一时不知该是拦还是不拦,又不知该如何拦,顿时,只有些欲哭无泪。 而沈毅堂这般逗弄了一番,只觉得心里压着的那团火愈加炙热了,额头上已是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已然忍不住了。 沈毅堂用牙齿掀起了春生的肚兜,一手伸到春生的后腰去解那根细绳,一手便要去解春生腰间的裤腰带。 春生见那沈毅堂动了兴致,心里便有些慌,只忙手忙脚乱的去推着沈毅堂的身子,掰他的手,嘴里结结巴巴的道着:“沈毅堂你停手,这可是大白日,我不要——” 沈毅堂嘴里咬着东西,只含糊不清的道着:“那你继续睡吧,就当做不知情罢了,我弄我的——” 沈毅堂手脚麻利,话音将落,便将春生后腰的带给解了,又将春生的亵裤给扒了,随即,嘴里咬着牙用力一抬,肚兜被一把掀开了。 沈毅堂呼吸不由一顿,双眼开始泛红。 春生忙伸着双臂护住了身前,面上又羞又燥,双眼里头都浸染了一层水雾了,面上羞愤道一阵羞愤。 这大白日里被人剥光了躺在这里,春生只觉得羞愧不已。 然而瞧在那沈毅堂眼里,却只觉得面含春,色,娇羞不已。 “甭怕,丫鬟们都被爷打发走了,这里不会有人过来,没人瞧见的——” 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亲春生的嘴,边亲边安抚着:“爷知道你面皮薄,你若是实在不好意思,便闭着眼好了,一切交给爷,爷今日来侍奉你,成罢——” 说着,语气忽然放软了,“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碰过你了,丫头,爷难受——” 一时说着,便要去掰春生的手,春生死命咬着牙,只护得紧紧地。 沈毅堂心中发笑,却是探着粗粝的大掌探到了下头,嘴里轻声道着:“丫头,爷来了···” 第243章 沈毅堂话音刚落, 春生喉咙里顿时低低的叫出了声来。 怕被外头丫鬟听到, 只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紧紧地蹙着眉, 死命的咬住自己的唇,只觉得撑得难受。 又见那沈毅堂喘息着凑过来要亲她, 春生心中恼怒,不由握着拳去捶打他, 去砸他。 然而他的胸膛坚硬如铁。 沈毅堂握着春生的拳头, 嘴里低低道着:“别将手砸坏了···”。 一低头便瞧见春生身上的外衫、里衣都被他解开了扣子跟细带, 此刻正松松散散的挂在肩头。 而里头的贴身穿着的肚兜早被他给扒了。 只见冰肌玉骨, 玉体横陈, 那白的晃眼的肌肤, 那精致的锁骨, 圆润饱满的胸,如水蛇般纤细的腰肢,身段婀娜妖冶,玉体明媚晃眼。 沈毅堂呼吸沉重。 春生躺在贵妃榻上, 背后垫着个大软枕, 似坐非坐, 似躺非躺着,这样的姿/势二人还未曾尝试过。 一时, 只捂着春生的两道手腕子放到了自己的肩上, 让她搂着他的脖子。 而沈毅堂自己搂着春生的腰慢慢的跪了起来。 随即,只绷着腮帮子掐着春生的腰咬牙捣鼓了起来。 春生只觉得身子难受得不行。 又觉得这白日宣/淫的勾当着实令人心虚,心中是又怒又羞。 沈毅堂凑过去咬住春生的耳垂, 又蹭到舔吻着春生的耳后。 许是这大白日身子过于敏感羞涩,不多时,春生只觉得整个身子顿时一颤,就那样生生的丢了身子,只觉得身下化做了一团春/水。 沈毅堂似乎一愣。 只抬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春生瞧着。 春生似乎也有些懵,随即,脸“噌”地一下红了。 春生又羞又燥,脸红得滴血,只伸手遮着自己的脸。 末了又将脸侧过去,紧紧地闭着眼,将脑袋埋在了软枕里。 沈毅堂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见小丫头一副难得娇媚羞涩的模样,沈毅堂心中软的不成样子。 又见春生面红如血,只侧着脑袋,脖颈纤细性感,头上绾着的鬓发凌乱不堪,衬托出一种妖娆别致的美。 沈毅堂再也忍不住了,只拼命的疯狂的摁着春生弄了起来。 末了,还觉得不够,又将春生的身子翻了过来,癫狂的捣弄着。 春生起先还咬着牙强忍着。 不多时,只呜咽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末了,两人紧紧相拥着,只气喘吁吁的,许久,均有些回不过神来。 屋子里一股子靡/靡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沈毅堂由身后拥着春生,只握着春生的肩,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咬了一口。 春生身子顿时一颤。 沈毅堂见状低低的笑出了声儿来,嘴里道着:“真是个敏感的小东西——” 顿了顿,又一脸得意的道着:“怎么着,爷侍弄得可还满意?” 见春生不说话,沈毅堂自说自话着道着:“爷可是觉得甚是快活···” 春生还沉浸在那股子惊涛骇浪的情/潮中,只觉得身子骨发软,累得一动都不想动,不想搭理他。 沈毅堂支起了身子凑过去瞧春生的脸,只见春生双颊泛红,面含春/色,明显一副被浇灌滋润过的模样。 又见春生双眼含着春水,微微喘息着,许是唇瓣干涸,只忽然间伸着粉色的舌尖添了下嘴唇。 沈毅堂只觉得心口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似的,双眼又开始慢慢的变得幽深。 只忽地抬起了两条结实的胳膊,将瘫在软枕上的人轻而易举的一把给抱了起来,直接转战阵地,朝着床榻一步一步走了去。 春生顿时被唬了一跳,瞧着沈毅堂的举动,春生大惊,只蹬着双腿连忙挣扎了起来。 然而一切皆只是徒劳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里头的动静才开始渐渐的止住。 春生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许是大雨将要来临,屋子里闷得紧。 床榻上的沈毅堂出了一身的汗,下床之前,瞧见春生侧身躺着,鼻尖亦是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毅堂顺手将身上的薄被往下拉了一把。 手一顿,又怕这天气无常,回头着凉了,又将被子往上挪了挪,遮住了胸口。 只将床榻两侧的纱帘拉开了,好让春生躺在里头透透气。 沈毅堂自个却是神清气爽的下了床,赤/身裸/体的走到贵妃榻前,随手捡起地毯上的外衫披在了肩上。 又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预备唤人进来伺候。 却一不留神瞧见了一旁的矮几上篓子里的绣了几个针脚的料子。 沈毅堂拿在手中瞧了瞧,见那面料上绣了两只鸳鸯戏水的图案,顿时一愣。 随即,只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一时,又忍不住抬着眼又往床榻方向瞧了去,只屏息着,心中竟砰砰地直乱跳了起来。 沈毅堂独自坐在贵妃榻上,拿着那块还未成型的布料子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竟一时舍不得丢开手。 直到外头莞碧进了院子,老远便瞧见素素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了厅子的门口,巴巴的发着愣。 而司竹搬了张绣凳亦是随着坐在了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着,仿佛将要睡着了。 莞碧往里头瞧了瞧,只压低了声音道着:“还没叫水呢?” 素素闻言,两眼珠子转了过来,神色木讷的点了点头。 司竹突然听到声音,立马惊醒,顿时从绣凳上跳着起来了。 一见是莞碧,顿时松了一口气,嘴里忙道着:“原来是莞碧姐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爷在里头唤了···” 说到这里,见外头天已经开始变黑了,只忙回头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屋子里静悄悄地,半点动静皆无。 又见莞碧问里头是什么情况,素素闻言微微嘟着嘴,司竹脸色微微泛红,似有些尴尬。 嘴里扭扭捏捏的道着:“不···不知道,方才素素瞧瞧过去打探了一眼,里头···里头还没完事了···” 见莞碧嘴上低声嘀咕了一句“该用晚膳了,我去瞧瞧”。 司竹想起下午沈毅堂的吩咐,忙对着莞碧道着:“莞碧姐姐,下午爷特意吩咐过了,没得他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 是以,素素便候在厅子门口守了一下午,不准任何人靠近。 还是不久前素素回了,不明就里的往里闯,好在被司竹一把给拦住了。 素素等了又等,忍不住偷偷地过去瞧了一眼,随即,脸红心跳的跑了出来。 两人便一左一右,如同看门神似的,守在了门口。 莞碧闻言,步子微微一顿,便也有些犹豫。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卧房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唤着:“人呢?” 司竹与莞碧对上了一眼,坐在门口的素素立马起了身来,素素立马道着:“我去厨房叫水——” 说完,立马撒腿跑了。 莞碧与司竹立即朝着屋子里走了去。 沈毅堂吃了茶,又洗漱了一番,便又亲自拧着巾子过来替春生擦了汗,又擦了身子。 春生许是觉得热,熟睡间翻了个身子,只将身上的被子一把踢开了,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将被子压在了身下。 沈毅堂瞧了,忙要替她盖好,然而春生双腿将被子夹得紧紧地,沈毅堂颇有些无奈。 末了,只得将床榻上的纱帘给落下了,遮住了里头那颇为“不雅”的行径。 不多时,外头备好了晚膳,沈毅堂劳累了一下午,腹中自是□□,一连下了几盘子菜肴入腹。 因春生睡得香甜,只吩咐厨房留了些吃食,待过了两个时辰左右,沈毅堂这才将人给小心翼翼的唤醒了。 春生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 沈毅堂端着些粥类与汤食到床榻前,亲自喂了春生吃了小半碗。 春生身子黏糊,难受得紧。 沈毅堂又抱着春生去浴房洗漱了一番,两人这才重新躺下了。 半夜,大雨倾盆。 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甚至舒服。 一夜无梦。 雨下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沈毅堂一直留在了府中,未曾出门。 春生原是要出府亲自选些礼物,去江府探望一番的,无奈天气不行,恰逢那沈毅堂又在府中,春生一时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待天气放晴了,沈毅堂却对着她道着:“过几日爷便要忙活起来了,这两日就在府中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春生原本说要去挑礼物,哪知沈毅堂却已是替她将礼物备好了。 春生一瞧,皆是些贵重的物件,其中不乏一些贵重的补品,竟无可挑剔。 春生只得作罢。 一连在静园待了几日,直到江老爷六十大寿那一日,春生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第244章 江家老爷子六十大寿。 这日春生特意早起准备, 司竹正一丝不苟的为春生梳头, 而素素则挑了三四套衣裳摆在软榻上, 正在纠结该选哪一套。 春生从铜镜里瞧了,便笑着道:“甭纠结了, 就那套浅绿色的吧,横竖是去江府, 又不是旁的地方——” 哪知素素听了, 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嘴里道着:“那哪行啊, 今个老爷子寿宴, 哪能如此素净, 姑娘定是要穿得喜庆些才是——” 况且这江家老爷办寿宴, 合该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前去拜访吧。 这样重要的场合,到访的皆是些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小姐,且这还是姑娘头一回参加这样重要的宴会,自然得谨小慎微, 认真对待。 “就选那套佯红色的吧——”素素话音将落, 便忽然听到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抬眼瞧去, 便瞧见一道结实健硕的身影正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沈毅堂满头大汗,手中拿着一块巾子一边走一边擦拭着, 他早起便在外头锻炼, 与几个护卫在院子切磋了一个早上,出了一身的汗,却格外爽快。 素素瞧见那沈毅堂还有些发憷, 闻言,只立马捧着他道的那一身粉色的衣裳朝着春生走了过去。 春生回过头来瞧了那沈毅堂一眼,没有吭声。 司竹替春生绾好了鬓,便与素素二人一同伺候春生将衣裳穿戴上了。 只瞧见春生一身佯红,艳光四射,一双盈盈如水的杏眼,双目微闪,只觉得判若桃李,顾盼流连,那色与她的肌肤甚是相衬,只衬托得整张脸愈加明艳动人。 因着春生平日里喜欢做素净打扮,还是头一回穿得这般艳丽,一时有些不大自在。 沈毅堂手中的动作渐渐地放缓了,只抬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春生瞧着。 司竹与素素见状,纷纷抿着嘴偷笑着。 春生面色微微有些发烫,见那沈毅堂还在勾勾地看着她,只胡乱瞪了他几眼。 沈毅堂一惯沉稳的面上难得带着丝浅笑,朝着春生走近,走到她跟前,忽而抬手,将春生鬓间佩戴的玉簪给取了下来。 只忽而抬手,从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挑选了一直赤金红宝石金钗插在了春生的发间,一时伸手抬起了春生的下巴,左右端详着,嘴里忽而低沉的道着:“极衬你的脸色,唯有这红宝石才配得上你——” 春生面上有些发热,只忙别开头从沈毅堂手上挣脱出来,嘴里转移着话题道着:“你···你赶紧洗漱去吧——” 说着又抬眼瞧向一旁的司竹,道着:“司竹,去吩咐厨房备些热水过来——” 司竹忙应下去了。 沈毅堂的目光一直紧缩着春生,这幅扮相,他还是头一次瞧见,便一直巴巴盯着瞧着。 上上下下的又打量了一遭,忽而瞧见那裙摆下露出一小截素面的绣鞋。 沈毅堂瞧着,忽然抬眼对着一旁的素素道着:“给你们姑娘重新选双绣鞋过来——” 说着自己却是忽而拉着春生的手,牵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春生疑惑的看着沈毅堂。 而那头素素听了沈毅堂的吩咐,微微愣了片刻,视线往姑娘脚下一瞧,顿时回过神来,只忙跑到一旁的木箱子里寻了双新绣的绣鞋过来。 玫红色的鞋面,上头缠绕着并蒂莲,五彩缤纷的花线绣,做工精致不俗。 素素正欲伺候春生穿上,沈毅堂却是顺手接了,嘴里淡淡的道着:“我来吧——” 素素闻言,微怔,随即,从善如流的将绣鞋递到了沈毅堂手中。 沈毅堂接了,却是将自己长衫的下摆轻轻一掀,然后在春生的身前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春生有些发愣,便瞧见那沈毅堂半蹲在了春生脚边,只忽然伸手握住了春生的脚踝。 春生见状,便知晓那沈毅堂要作甚,只忙缩着脚,嘴里急急的道着:“别,我···我自个来——” 尽管春生与那沈毅堂早已无比的亲密了,可是这女子的脚向来隐晦,这大白日里,春生仍是有些不适应。 况且—— 沈毅堂却是紧紧地捏着,嘴里微微抬着声儿,厉声喝着:“别挣,又不是没瞧见过,瞎别捏啥——” 春生闻言,只微微咬着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沈毅堂将春生脚上的鞋子给脱了下来,脚上包裹着凌白的裹脚布。 沈毅堂握着春生脚放入手心,精致小巧,他手指微微并拢,便将整个小脚丫子握在了手心里了。 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沈毅堂似乎依然能给感受到掌心里的滑腻。 不由想到了前几日的画面。 沈毅堂微微抬眼,果然瞧见小丫头双目微闪,神色忸怩,一副颇为心虚不自在的模样,尤其,便是连耳根都泛红了。 沈毅堂心中颇有些悸动。 面上微微挂着笑,只微微用力,握着春生的脚丫子用力的捏了捏。 春生面上顿时一红,只觉得又痒又羞,脑海中不由想到了难以启齿的画面,顿时又有些恼。 只抬着脚用力的挣了挣,嘴里咬牙道着:“你作甚,走开,不用你了——” 一时,抬着脚便用力的踢着,一只脚被沈毅堂握在了手心里,另外一只脚因着动作大,险些踢到了沈毅堂的脸上。 沈毅堂顿时脸黑,眯着眼只一动不动的看着春生,眼中似乎隐隐有冒火的趋势。 春生一时有些心虚,半晌,只轻轻的别开了眼。 在一看过来时,便瞧见那人蹲在自个的脚边,正微微低着头,一本正经的替她换着鞋。 许是动作还有生疏,却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仿佛在对待一件多么上心的事情似的。 春生眼底忽而有些动容。 眼前这人,曾经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他是可呼风唤雨的主子,在她们那些下人的眼中,他是掌控着她们生杀大权的人,宛若天人般。 而她们呢? 宛若蝼蚁。 便是连与他说一句话,都会战战兢兢,心生惶恐。 春生从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蹲在她的脚下,如此细致的伺候着她,却甘之若素。 沈毅堂替春生换好了鞋,便令她站起来。 裙摆下探着一小截玫红,与身上的穿戴色系相呼应,分外适合。 沈毅堂瞧了又瞧,总算是满意的道着:“如此,便完美了——” 春生见状,便小声的对着沈毅堂道了声谢。 哪知那沈毅堂却得寸进尺的凑了过来,凑到春生的耳边低声道着:“昨夜的事儿不记仇了罢,那么今晚咱们——” 说着,后头的声音渐小。 可是却成功的令春生面上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渐渐地开始失控。 春生不由咬牙切齿的看着那沈毅堂,又羞又愤的道着:“休想——” 说罢,只越过了沈毅堂不在搭理他了。 沈毅堂见状,只微微挑了挑眉,冲着春生的背影慢条斯理的笑着道着:“那咱们走着瞧···” 春生立马出了卧房。 不多时,司竹领着两名小丫头备了热水过来。 春生出去了,沈毅堂只得自个洗漱,自个穿戴了。 用完膳后,春生将送去江家的贺礼复又重新查看了一番,待到了时辰,便乘着马车去江家了。 不过,却是未曾与那沈毅堂同行。 凭着沈毅堂与江家的关系,他自然会过去。 只是,春生与他的关系不清不楚,于情于理,没有同他一道前去的道理。 沈毅堂此番好似也并未曾强求。 话说春生趁着那沈毅堂去了一趟书房,便直接领了素素与司竹出府了,三人坐在了马车里,马车极为宽敞,素素与司竹亦是坐在了马车里,春生身边一人一个。 素素历来跟随春生走南闯北,算是瞧见过市面的,倒是司竹,她是被直接发卖到静院的,除了静院哪儿也未曾去过,是以便有些小心紧张。 春生瞧在眼中,倒也未曾多说些什么,司竹年纪小,比不得院里的菱兰稳重,但人却勤快老实,心性不错,春生较为喜欢,横竖往后若是跟在她身边的话,终归是会慢慢适应的,春生倒不急。 就像是她们当年一样。 因着昨夜那沈毅堂折腾得较晚,春生微微有些疲乏。 正是因着今日有正经事儿,昨夜那人还不依不挠,是以春生早起便有些不快,这才有了方才那厮嘴里的“昨夜的事儿不记仇了罢”这么一说。 想到那沈毅堂的恬不知耻,春生忽而发觉,只不知在何时,曾经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好似又回来了似的。 与以往,现如今皆略有不同,但是,仍是她熟悉的样子。 春生忽而觉得,那个不言不语,沉默寡言的沈毅堂,她似乎更为怀念。 春生闭着眼靠在软榻上靠了会儿,只觉得刚闭眼,马车便停了下来似的,春生一睁眼,便听到素素在跟前道着:“姑娘,到了···” 于此同时,只听到外头不远处亦是想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道着:“太太,咱们到了···” 第245章 司竹先行下马车, 随即素素掀开了帘子正欲下去。 却见她似乎一愣, 动作一时停住了。 “怎么了···” 春生见状随口问道。 素素回过身来看了春生一眼, 眼底有丝犹豫,嘴唇蠕动了下, 许久没有吱声。 半晌,这才小声的道着:“是沈家的人···” 春生听了微微怔住, 双目微闪。 不过这么几个字, 春生便已经领会其中的意思了。 片刻后, 这才神色淡淡的道着:“没事, 走吧, 咱们下去吧···” 素素闻言, 又深深瞧了春生一眼, 见她面色正常,遂放下心来,率先下了马车。 又站在马车外替里头的春生撩开了帘子。 彼时时间还尚早,春生特意赶早过来的。 江家初回京, 江家老爷子六十大寿, 虽说一切从简, 不会大办,但是江家目前颇得圣眷, 自有的是人上赶着结交。 这会儿宾客还不多, 但管家小厮早早的便迎在了门外,笑脸相迎。 春生一挑开帘子,瞧瞧见对面的马车上亦是有人重复着她的动作。 一身锦衣华服披身, 金银玉器傍身,气派十足。 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块。 四目相对。 春生目光平静。 对面的苏媚初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了神色,对着春生微微颔首。 春生亦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下马车。 这还是自上回在静园后,两人头一回会面。 春生知道,只要她与那沈毅堂还有纠缠,势必往后这样的会面定是少不了的。 其实,这样的场所,凭着沈家与江家的关系,那苏媚初会到场,春生并不会觉得意外。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碰见罢了。 二人神色都还算是平静。 还是苏媚初先与春生打的招呼,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淡笑着道着:“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比我先到,不过瞧见那人是你,倒是并不稀奇了···” 这春生与江家的关系,苏媚初自然知晓。 说话间,目光往似乎往后瞧了一眼,像是在瞧那沈毅堂是否一道随行。 要说这春生与江家关系匪浅,这苏媚初却也并不差多少,苏媚初与江家大太太姜氏也就是那江俞膺的发妻相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早在三年前,姜氏随着江家大爷入京,便与那苏媚初一见如故。 此番乃是姜氏打头一回亲自主持打点这样重要的寿宴,苏媚初经验十足,自然帮衬着出谋划策,这日自然要早早过来聊表支持了。 春生听了听那苏媚初的话,亦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实,春生与那苏媚初二人之间并无嫌隙。 当初春生在沈家做丫鬟时,便有传言,说是那正房太太对春生另眼相待,当时沈家老太爷寿宴时,还亲自将人调派到了身侧当差,似有意提拔。 苏媚初从未为难过春生,她们二人之间并无过节,便是后来春生被那沈毅堂收房了,还是亲自安排在了爷的正屋里头,都从未见那苏媚初刁难过她。 从她的言行举止间,依稀可见,苏媚初应当是乐意将春生留在府里的。 这一点,从上一回苏媚初到访静院便可得知。 那一回在静园,春生不觉得那是挑衅,相反,她觉得那苏媚初是真心实意的。 二人私下并无仇怨,相反,因着林氏的缘故,二人似乎还算得上是较近的亲戚了。 因着这一层缘故,两人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 不过,却也并无深交。 见街头开始有马车行驶过来,苏媚初便对着春生道着:“怕是有宾客到了,那咱们先进去拜访长辈们吧——” 春生点了点头。 管家对沈家五房太太自是认得,早早的便恭敬的迎了上来,倒是瞧着春生,似有些面生。 春生立马递了拜帖。 管家见了,当即恭恭敬敬的道着:“原来是春生姑娘,快请,夫人昨个亲自交代了,春生姑娘乃是贵客,快快里边有请——” 这边两行人方进了府里,便瞧见那头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贵妇从里头过来了。 瞧见那位贵妇二十五六岁年纪,头戴蝶恋金钗,身子略微丰盈,银盘脸,面白唇红,面容十分出挑,性子爽快利落。 此人便是江家大太太姜氏。 姜氏边走着,一边笑着迎了上来,与那苏媚初似乎十分熟稔,只笑着道着:“你可算是来了,来,快来替我瞧瞧,看哪里还是什么不妥的地方——” 苏媚初目光四下瞧了一眼,便笑着道:“瞧着有模有样的···” 那人听了便稍稍松懈一口气。 一时,便又瞧见了身后紧随过来的春生,见有些面生,微微有些诧异。 见十六七岁年纪,可是却生得貌美绝色,那样的音容相貌,便是连风姿卓越的姜氏瞧见了,都有些微微失神,只见袅袅婷婷,美若天仙。 又并非空有相貌,施施然的走过来,那一举手一投足间,竟是端得一副优雅姿态。 又见穿着一身佯红色的锦缎,衬托得整个人娇艳夺目,令人观之难忘。 姜氏正愣神间便见春生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嘴上笑着道着:“小女子春生,见过太太···” 顿了顿,又似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着:“合该唤一声‘小婶婶’的,不过这般年轻的婶婶,春生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唤出口,还望太太见谅!” 姜氏虽未曾瞧见过春生,却绝对多次听到过她的名讳的。 姜氏闻言,只立马拉着春生的手,一脸欢喜的道着:“呀,原来是春生啊···” 一时,只忍不住又细细打量着春生的眉眼直赞着:“生得可真俊啊,啧啧啧,怪道母亲时常在咱们跟前提及你,但凡瞧见哪位俊俏的小娘子,总勉不了要道上一句‘咱们春生如何如何’今日一瞧,果然令人惊为天人啊!” 春生这般被夸,只有些不好意思。 姜氏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来来来,快些进屋里说话,母亲自前两日收到了你的信件,日日都在挂念着呢,方才我出来时还在念叨来着···” 一时亲热的拉着春生,又对着苏媚初道着:“来,媚初,你也一道···” 姜氏并不知春生与沈家的渊源,当时春生在元陵入住江家时,姜氏已随着夫君一同前往京城了。 虽与苏媚初相交甚好,却不并不曾讨论过这样的事儿,是以,并不知情。 这边春生进了屋直接去拜见江夫人,纵使时隔三年未见,然彼此皆是甚为挂念着,书信往来亦是从未曾断过。 一时见了面,江夫人便有些眼红了。 夫人膝下无女,只将林氏收坐了义女,将春生当做孙女般疼爱着,又怜惜春生的身世,及在沈家的遭遇。 此番见了,只拉着春生不住眼的瞧着道着:“好好好,回来了便好,往后可不要在四处跑了···” 这边江夫人直拉着春生不住的说着话,问这两年所发生的事情,问林氏夫妇及晋哥儿的事情。 春生便一一道来。 春生只忙道着:“晋哥儿前两日变天受了些凉,染了风寒,待病好后定特意领着来与您磕头问安···” 又见这两年遇到的好玩的、有趣的事娓娓道来。 春生言语幽默,时而又带着些狡黠,就像是在家里对着林氏,对着张婆子似的,带着些亲近,只逗得江夫人乐呵呵的直笑着。 这边二人聊的不亦乐乎。 外头宾客开始渐渐地入府了,一时宾客满盆,好不热闹。 男女分开设宴,男子在前院吃酒看戏,言笑晏晏,女子这边亦是设了戏曲及茶宴,可听戏,吃茶,吃点心,聊笑。 姜氏一直在外头宴客,苏媚初随着帮衬,见客人到了不少,姜氏见江夫人那头还未曾有半点动静,心知怕是聊上头了。 这日所到之人,皆乃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小姐,便是与那皇家沾亲带故的都大有人在,可比不得以往在元陵是那般随意,自是怠慢不得。 姜氏只得亲自去请人。 不多时,便瞧见江夫人被人扶着姗姗来迟。 只见江太太身着一身翔青色的锦缎褂子,鬓上佩戴了简单的金钗,头上偶有几根银发,虽年乃五旬有余,然而保养得甚好,瞧着还不到五十岁了。 穿戴不算奢华,举手投足间透着一副世家夫人般的尊贵祥和,许是见多识广,极有涵养,只见面带浅笑,和蔼可亲。 江家老爷子常年外放为官,鲜少回京,在场好些夫人还是头一回到江家拜宴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放到了江夫人身上了。 然而当江夫人坐在了椅子上,待方才扶着进来的那道身影转过身来时,瞧见了春生的面色,顿时,所有人为之惊艳。 第246章 众人只瞧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袅袅婷婷的立在江夫人身侧, 生得一脸绝色, 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悉数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不卑不亢, 眉眼低垂,面上挂着浅笑, 神色娴静。 又见她穿了一袭佯红色衣裙,腰间挂着上好的羊脂玉佩, 手腕子上套着一对金镶玉手镯, 穿戴虽简却奢。 施施然的立在那里, 无论是颜色还是涵养, 皆乃是上上乘, 自成了一道绝佳风景。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 众人各自纳罕, 心下无不赞叹。 江夫人视线落在众人面上,片刻后,面上含笑的对着春生道着:“来,春儿, 快些过来见过诸位夫人吧···” 春生闻言, 对着江夫人微微一笑, 随即,双手置于腹间, 朝着众人屈膝福了福身子, 嘴里道着:“春生见过诸位夫人,诸位夫人万福金安···” 盈盈施礼,举止优雅, 从容不迫。 当即,便立马有人将春生从头到脚的直直打量着,忍不住开口问着:“江夫人,这位乃是···” 众人皆知,这江家育有三子二孙,膝下未曾有女,而孙辈的年纪尚小,从未瞧见过府中有这般大小的小娘子,众人纷纷猜测许是乃是江夫人娘家亲戚那边的小辈。 却见江夫人笑着对着众人道着:“春儿乃是故人之后,曾乃幼时闺蜜之后,哎,只可惜故人去得早···” 江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似有遗憾,不过转眼却又忽而一笑,只拉着一旁春生的手拍着道着:“不过所幸咱们春儿聪颖伶俐,又蕙质兰心,我呢向来喜欢女儿孙女,可惜我这个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臭小子,这不,便认作了春儿她母亲做义女,成全了我这个女儿梦,这认了义女便又得了个这个乖巧伶俐的孙女,可谓是全了多年的愿了···” 江夫人面上一直笑呵呵的,一口一个咱们“春儿”,显然对眼前这位“孙女”非常满意。 惹得众人纷纷附和道“江夫人好福分”“孙女好孝顺优秀”之类的。 此番前来拜宴的皆乃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大抵皆是与江老爷同级或者下级官僚的家眷,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要数侯夫人秦氏了。 这侯府袁家世袭爵位,自是尊贵无比,只是爵位承袭三代,到了现侯爷这一代,已是到了第三代了。 偏偏侯府世子平庸,次子纨绔,侯府后代堪忧。 如今,袁家瞧见现如今这江家颇受圣眷,又因着江老爷庶弟的次女配给了袁家世子做妾,因着这样一层关系,两家算是有些渊源。 如此,这一日,秦氏便“屈尊”来参宴了。 秦氏本有些兴致泱泱的,只垂着眼,手中端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吃着茶,偶尔与一旁的傅夫人耳语几句,其余一些品级低的家眷,她并未曾放在眼底。 偶尔有人恭维,她也不过是随意敷衍一二,这里秦氏身份最高,自得端得一副居高位者的做派。 直到春生出来后,秦氏这才半眯着眼,只将春生从头到脚,又上上下下的仔细瞧了又瞧,这才终于咳了一声,直接看着春生问着:“我听着口音吴侬软语,还挺好听的,像是江南一带的,不过与江夫人的好似又有些不同,你是哪里人啊?” 春生抬眼,见这位开口说话的夫人坐在上首,定是身份尊贵,方才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可这会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春生心里生惑,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的回着:“回夫人的话,春生乃是元陵人。” 话音将落,便见秦氏似有些诧异的看着春生,瞧了春生片刻,忽而开口问着:“你是元陵人?这元陵可是个好地方,元陵的沈家你可曾听说过?” 顿了顿,又似试探着问着春生:“今日这元陵沈家的沈五爷及苏太太一并来了,你可是识得他们夫妻二人?” 春生猛地听到有人问到沈毅堂及苏媚初,面上微微一愣,抬着眼,对上秦氏微眯着的目光,半晌,只捏着手中的帕子如实的点着头:“嗯。”又补充了一句:“识得。” 不过,却并未曾多言。 一旁的江夫人见状,看了春生一眼,却忽而笑着对着秦氏道着:“这个如何不识得,说起来这个世道还真小,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呢···” 江夫人说着抬眼瞧了春生一眼,神色和睦的道着:“春生的母亲出自扬州蒋家,其舅便是扬州太守蒋老爷,这要认真说起来,咱们春生可与那扬州蒋家、苏家,与元陵沈家皆是亲戚了···” 江夫人话音将落,便瞧见在场的人纷纷诧异。 要知道,无论是这元陵的沈家、江家,还是苏州的蒋家、苏家,皆是簪缨世家,本以为这小娘子只是江夫人故人之后,却不想,竟然有这样的来头。 且不说身份尊不尊贵,便是能够与这样一家世家攀上关系,那能耐便已是非比寻常了。 虽说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莫非王土,地方世家便是在如何显贵自是不可与京城同日而语,可是其中不乏有些像是沈家这样的天子近臣,要知道,这沈家如日中天,便是连满朝权贵皆不敢随意开罪了。 听江夫人这般说来,众人再次看向春生的目光已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正在这时,在外头打点的姜氏与苏媚初相携进来了,姜氏一进来,便笑着对着江夫人道着:“母亲,前院的戏台子正在唱戏了,母亲要不要不去转一转···” 说着,便又对着众夫人道着:“这会儿外头唱的可热闹了,特意请的京城梨园里的名角儿,诸位夫人要不要移驾戏园,且去听上一出?” 众人纷纷起身移驾。 却刚好在院子外撞见了特地过来给江夫人行礼的沈毅堂及瞿三儿,江俞膺一行人。 第247章 只瞧见那沈毅堂走在正中间, 穿了一身翔紫色常服, 长发高高束起, 头戴玉冠,英武挺拔。 一手背在后背, 一手执与腰间,大拇指上佩戴了一个晶莹通透的玉扳指, 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 微微抿着唇, 一副威严霸气的模样。 右侧是一位身着玉色锦服, 头束同色纱冠, 腰佩翔云镶嵌金边玉带的男子。 瞧着年纪小上一二岁, 生得面白唇红, 手执一柄字画执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尽显风流俊朗,生得一表人才, 此乃元陵知府之三子瞿三儿。 左侧年长两人几岁的便是这江家长子江俞膺, 只见穿着一身青缎常服, 脚踏着一双青色朝靴,长发高束, 剑眉黑眸, 相貌堂堂,雷厉风行。 三人远远地走来,个个身形屹立, 通体尊贵。 院子里陡然一静。 原本踏着步子往外走的众人纷纷停住了步伐,只不由自主的立在了原地,举目张望过去。 唯有那江夫人笑得满面春风,忙往前几步迎了上去。 春生搀扶着江夫人,只得跟随。 沈毅堂几人走近,忙与江夫人作揖见礼。 沈毅堂一贯威严的面上,这会儿难得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只忙道着:“夫人,毅堂过来给您问安了···” 说话间,却是不漏痕迹的抬眼看了身侧的春生一眼。 春生低眉赦目,只装作未曾瞧见。 不过若是隔得近了,仔细瞧来,方可瞧见耳尖却是泛红了。 沈毅堂嘴角几不可闻的扬起。 江夫人忙虚托着那沈毅堂的双臂,嘴上笑着道着:“来了就来了,何须如此见外···” 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见沈毅堂这一回兴致不错,面上挂着笑,不似以往那般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只觉得好似又渐渐地恢复了原先那般肆意的模样。 江夫人不漏痕迹的瞧了身侧的春生一眼,心中自是清明。 到底是欢喜的,只逮着沈毅堂好是一通问着,沈毅堂笑着一一回应。 一旁的瞿三儿见状,一脸吃味插嘴道着:“夫人,您这也忒偏心了,咱们三人一道过来,您的眼里始终只有这一位,这心着实偏得太远了,我便算了,可是俞膺兄才是您的亲儿子,回头咱们俞膺兄怕是要吃味了···” 江俞膺闻言,却是神色淡然的瞅着瞿三儿道着:“我看分明是有人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吧···” 瞿三儿闻言,面上一噎,刚想要反驳,然瞧着这院子满是官宦女眷,到底怕失礼于人,便一时忍住了。 不过面上却装作一脸酸味,惹得江夫人呵呵直乐着,忙问着瞿三儿在京城的近况。 江夫人在元陵与瞿府交好,沈毅堂与瞿三儿几个又与自己儿子乃是异姓兄弟,江夫人待瞿三儿亦是颇为喜欢的。 几人在前头叙话。 后头那些夫人瞧着,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询问,没有想到这江家与沈家关系竟如此亲厚。 这沈毅堂的名头自是听说过的,那沈毅堂自小便是在京城长大,曾乃是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这京城的权贵便是没有瞧见过,定也是听见过他的大名的。 只是这些年沈毅堂成亲后,回了元陵老家侍奉在双亲身侧,于京城的见闻比之以往倒是渐渐的少了。 此番瞧见,瞧着那通身的威严霸气,又见性子沉稳不惊,分明乃是个冷静缜密之人,哪里又与当年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牵扯上半点关系呢? 又见那幽默风趣的瞿三儿,波澜不惊的江俞膺,个个皆乃是人中龙凤,耳语之间交谈,纷纷觉得可惜,为之叹息,若是在年轻几岁,尚未娶妻便好了。 而一众十几岁的千金小姐们听了,纷纷垂着眼一脸羞涩,又忍不住抬眼往前偷偷地瞧去,男子三十而立,是最有魅力的年纪,个个心里砰砰直跳,忙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头瞿三儿与江夫人说话间,早已眼尖的瞧见候在江夫人身侧的美人了,许是这般美貌出挑的小娘子并不多见,瞿三儿忍不住一连着多瞧了几眼。 可是架不住越瞧却越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瞿三儿心中想了又想,可是着实是想不起来。 又瞧见后头姜氏与苏媚初一道走近,瞿三儿便忘了这一茬,他向来嘴甜,立马招呼着,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嫂子不离嘴。 苏媚初淡淡的笑着,却是抬眼看了那沈毅堂一眼。 沈毅堂朝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随即,只立即往春生瞧去。 却见春生微微垂着眼,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沈毅堂执于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 那边姜氏走到了江俞膺跟前,低着声儿问着他外头宾客的情况,又与他道着:“咱们正要去前院听戏···” 江俞膺与姜氏在低声耳语。 瞿三儿见自个挡在了沈毅堂跟前,立即给苏媚初腾地方道着:“来,来,嫂子,您往这边——” 又扭头看着沈毅堂打趣道着:“我就不挡着你们夫妻二人的道了···” 却见那沈毅堂眯着双眼,双眼发寒的直盯着自个瞧着,那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只瞧得瞿三儿满是心惊胆战的。 瞿三儿立马收回自个的目光,一时,只不知道自个说错了什么,瞧了瞧苏氏,又看了看江夫人,却是立马噤声,不敢多言。 沈毅堂眯着眼瞪了瞿三儿一眼,又看了苏媚初一眼,这才对着江夫人道着:“毅堂暂且不打扰诸位了,且先去前院,回头在与夫人久叙——” 这满院内眷,不便久留。 说着,便又对着后头一众夫人微微颔首施礼,嘴里道了一声“告辞”。 目光收回之时,快速的往春生面上掠过,见一旁的江俞膺朝他颔首,二人转身便要离去了。 瞿三儿见二人离去,后知后觉的道了声“哎,等等我呀”,说话间,亦是立即朝着江夫人行了个礼,立即随着跟了去。 只是,走了几步,不知如何,便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只瞧见立在江夫人身侧,原本低眉赦目之人忽而缓缓地抬起了脸。 远远地与春生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 原本隔得近倒不觉得,现如今隔得远些了,原本有些面熟的面容却在脑海中忽然清晰了起来。 瞿三儿只忽而觉得心下一跳,喉咙里的几个字险些要呼之欲出了。 又立马收回自个的目光。 不敢再乱瞟了。 喉咙里的那句“小嫂子”被生生的咽进肚子里了。 我的个乖乖,一个嫂子,一个小嫂子,这一回算是看走眼,马失前蹄了。 却说沈毅堂三人与江夫人行礼,便匆匆离去了。 春生一行人进了园子。 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开唱着,临湖的亭子及廊下设了软榻小几,小几上摆放了满满当当的果子点心。 年长的夫人坐在亭子里听戏,年轻的小姐们寻了相投的结伴到园子里去逛了。 春生随着姜氏搭把手,随着一道在前头给诸位长辈们斟茶伺候,一时,斟了碗茶,抬眼,却见那头秦氏正坐在软榻上笑着与身侧的苏媚初说道着什么。 这秦氏身份尊贵,在场的大部分女眷她并未曾放在眼底,不过这苏氏则不同,苏氏乃是沈家五房太太,又时常出入皇宫,便是连那宫中的贵妃娘娘都对其赞誉有佳,秦氏待她自然不同寻常。 秦氏有心结交,苏氏又不好推拒,便随着一道聊笑。 春生端着茶走近,便听到那秦氏对着苏媚初笑着道着:“想当年那沈五爷活脱脱霸王般的性子,这满京城谁敢轻易开罪了去,便是连沈家老夫人都管束不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越发威严稳重了,可见,娶妻当娶贤,这一切定皆乃是沈太太你的功劳啊···” 苏媚初闻言,面上微愣,却是未曾多言,半晌,只淡淡附和着笑道:“夫人,您真是说笑了···” 春生走近了听到这几句话,只当即停下了步子。 那头苏媚初说笑间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只忽而抬着眼朝着春生远远地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撞。 春生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紧,半晌,只面色如常的走了过来,双手端着茶递给了秦氏,嘴上道着:“夫人,请吃茶!” 又递了一杯给苏媚初,苏媚初伸手接了,看着春生片刻,忽而开口道着:“我瞧你忙了有一会儿了,今日天热得紧,可别累着了,先且坐着歇一歇,吃口茶,听会子戏罢···” 春生闻言面上微怔,随即,只淡淡的笑着:“不碍事儿,前头有些要紧的事儿,婶···婶婶她被唤到前头帮衬去了,我且先替她一替···” 说着又对着秦氏与苏媚初二人道着:“若是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 春生说完,便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子,转身去招待其余人了。 春生走后,秦氏还在抬眼眼盯着她的背影瞧着,见她与这沈家五房太太苏氏果真相熟,又旁敲侧击的与苏氏闲聊一番,得知果真乃是她的表侄女,一时,秦氏眼中若有所思。 沉吟半晌,只忽而招呼身后的大丫鬟雯儿过来,与之低声耳语了几句。 只见那雯儿闻言面上似有几分诧异,抬眼往不远处的春生瞧了一眼,半晌,立即点了点头,只忽而匆匆地离开了园子。 第248章 却说春生忙活了一阵, 姜氏前头事情忙完便立即赶过来了, 见园子里被打理的妥妥当当的, 姜氏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辛苦你了,这会子我事情都弄完了, 这边便交给我,你过去歇歇吧···” 春生并不觉得累, 不过许是天热, 吃了些茶, 倒是觉得小腹微胀。 春生便与姜氏打了声招呼, 从亭子里出来了。 待绕过游廊, 走远了些, 便觉得耳边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小了些呢。 春生并不爱听戏, 沈家老夫人原先爱听戏曲,以往刚入沈家那会儿年纪还小,便偶与香桃几个偷摸着过去远远地瞧稀罕,后来大了, 便不爱往热闹人堆里凑了。 从沈家出来后, 游历的那两年也偶尔听过, 不过相比听戏,春生更爱扮作男子装扮与素素两人坐在茶馆里听着老人家说书。 吃吃茶, 嗑嗑瓜子, 听着老人家满腹经纶,妙语连珠,委实有趣。 不过这两年年纪大了, 并不适合抛头露面了。 尤其是近来,自打搬到静园后,便是连外出走动的机会,皆是少之又少了。 这般想来,免不了便又想到了那人,想到了方才在院子里的那短暂的一通会面,以及想到了方才在厅子里,秦夫人所道的那一番话。 春生只忽而觉得心中有些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为何,她忽而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尤其是当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于众人眼中,尽管关系许并不如何亲厚,但是他们二人永远是夫妻,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在那一刻,春生内心忽而有些胆怯。 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感受,在此之前,这是在此之前,从未曾有过的现象,便是当年在元陵沈家与沈毅堂在一块的时候,面对着苏媚初,都不曾有过的。 而现如今,只要对上苏媚初那一双淡然释从的双目时,有那么一瞬间,春生内心是无措的。 并非因着她显赫的身份,并非因着她乃是沈家五房的正房太太,也并非乃是她名义上的表姨,或许,仅仅只是因着她是他的妻吧。 尽管早早的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然此刻春生心里仍是有些燥意,只绕到湖边的柳树下吹了一阵风。 待心里微微平静了些后,忽而只见远处有一行十五六岁的小姐们被丫鬟簇拥着往这边来了,一路说说笑笑的,明明是同龄人,然春生却觉得难以融入进去。 春生绕出了园子,一时想着素素与司竹二人怕还守在里头等着她,她方才是绕出来的,未曾撞见她们二人,便想着要不要回去寻人,怕二人丢了自个难免担忧。 然绕了几遭,因地段不熟,一时不知绕到了何处。 见前头有丫鬟捧着托盘经过,春生忙上前问路。 丫鬟忙恭恭敬敬的帮着春生引路,可是走了一段路,春生却发觉竟是越走越偏,耳边唱戏的声音早已听不见了。 春生一时心生疑虑,正欲开口询问,正在此时,忽然一只大掌由后伸过来,紧紧的捂住了春生的嘴。 春生被这般突然的举动唬了一跳,立即挣扎呼叫,然而却只听到发出“唔唔”的声音。 声音细小,走在前头的丫鬟并未曾听见,直径往前走着。 春生这才开始惊慌了起来,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然而她的力气甚小,虽然未曾瞧见,但是身后分明是名身强体壮的男子,春生根本抵不过。 直至春生被人捂着嘴,一直被拖到了假山后,前头的丫鬟还未曾察觉过来。 春生被人捂着嘴,挟持着拖到了假山后,这里颇为偏僻,少有人会寻过来。 这江府办宴,所到皆是被受邀的宾客,理应不会混入歹人的,然到底人多口杂,春生脑海中一时乱糟糟的,尚且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正在春生惊慌失措间,却见身后的人捂着春生的嘴,将她带到了假山后一处隐蔽之处,只忽而将春生由后半抱着,低着头,便朝着春生的后颈亲了上去。 春生觉得后颈一阵滑腻,顿时大惊,只吓得手脚冰凉,还未待其回过神来之际,便见身后之人松开了钳制她双手的大掌,只捂着她的嘴,抬手作势要去撕扯她的衣裳。 春生吓得面色发白,不住的挣扎,然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春生只竭力令自个镇定下来,这里地处偏僻,绝对有人会来救她的。 这日所到宾客,皆乃是京城有些头脸的官宦人家,便是她此刻真的被人玷污了,倘若对方身份尊贵,终是江家愿意为她主持公道,然春生定不会令其为了自个开罪权贵的恶,到最后,左不过是配给了人家做妾罢了。 不,万万不可,绝对不能如此。 这般想着,春生只忽而伸手用力的去掰开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掌,又抬脚不住的往后胡乱去踹着身后之人,许是没有料到她忽然这般疯狂的回击,一不留神间,身后之人被她狠狠的踹了一脚。 春生只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声。 这样的声音春生却忽而觉得熟悉,面上顿时愣住。 忙低着头去瞧那只大掌的衣袖,乃是湛蓝色的锦缎,并非翔紫色的,且衣裳上的熏香并非春生熟悉的。 春生迷迷糊糊间,只忽而又胡乱抬脚往后踹了一脚,便又听到了一声闷哼声,半晌,只听到耳边咬牙切齿的道着:“还来——” 春生一愣,只觉得握住自个嘴巴的大掌力道微松,春生一把将其扒拉了下来。 一转身,却瞧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重新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只微微皱着眉,正一脸不快的瞧着她。 春生瞧见此人便是沈毅堂,心中是又气又恼,忍不住抬脚又往沈毅堂的膝盖骨上踢了一脚,转身气呼呼的便走。 身后的沈毅堂边揉着腿,边追过来拦住了她,春生瞪了沈毅堂一眼,一言不发的绕过了他继续往前走,却忽而又被他从后一把捂住了嘴,春生气得“唔唔”直叫嚷着。 却听到沈毅堂凑到春生耳边低声道着:“别出声,有人。” 第249章 春生不信, 只以为他是蒙人的, 张嘴便往沈毅堂的大掌上咬了一口。 沈毅堂在身后倒抽了一口气。 只咬着腮帮子压低着声音在春生耳边威胁着:“再闹腾, 爷就在这里办了你···” 语气不似说笑,春生一愣, 到底有些忌惮,只被迫止住了挣扎。 沈毅堂见春生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便伸着大掌箍在春生的腰际, 微微使力, 春生的整个身子便腾空了起来。 沈毅堂对着春生低声道着:“爷松手了, 别出声···” 春生只忙胡乱点了点头。 沈毅堂便松开了捂住春生的嘴, 又寻了一隐蔽处将她放了下来。 春生背后靠着假山, 沈毅堂撑着双臂将她挡在了里头。 下一瞬, 便听到了外头有脚步声过来了。 春生不由诧异,只立即仰着头抬眼狐疑的看向沈毅堂,原来外面真的有人。 沈毅堂朝着春生挑了挑眉,好像在说:“爷没骗你吧···” 外头脚步声从假山外的小径经过, 步伐匆匆, 似乎有两人, 不一会儿便渐渐地远去了。 春生见人走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半晌, 便冲着沈毅堂小声道着:“人已经走了···” 这假山后无风,天气燥热,又被他困在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动弹不得,春生只觉得闷得紧。 她与他二人孤男寡女的,倘若在这般偏僻的地方被人撞见了,委实有些不妥,春生只想要快些离去。 心里还在为着他将她劫来这件事情有些愤愤不平。 这里又不是自己府里,岂能如此胡来,他向来如此,万事只凭着自个的心性,总是由着自个的性子来,春生是万不能由着他的。 说着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沈毅堂却忽而伸着一根手指置于唇前,朝着春生小声的“嘘”了一声。 春生一愣,片刻后,便听到方才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脚步声行至假山后的地方忽而停住了。 半晌,只忽而听到了一名男子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不快的质问着:“人呢?方才不是说已经将人引到此处了么?” 当即,便又听到一名女子诚惶诚恐的回应着:“回二少爷,方才,方才奴婢已经命人将人领到了此处,只不知缘何一转身便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那个小丫鬟还以为···还以为是二少爷将人中途给劫走了···” “屁话!爷用得着暗地里劫人么···”男子似乎脾气不好,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诸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着有何用”之类的。 半晌只听到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另外一人似不敢回应。 原来此人便是那侯府袁家嫡出的次子袁仁昶。 袁仁昶此人镇日里不务正业,乃是现如今京城有名的纨绔,虽现已年过二十,却尚未成亲。 主要是袁仁昶此人花名在外,京城稍有名望的大户人家是段不愿将女儿配给这样的纨绔之徒的。 而侯府秦氏眼光又高,非权贵不结交,小门小户的她定是瞧不上眼的,而那袁仁昶乃是她极为宠爱的幼子,秦氏不愿自己的爱子受委屈。 可袁仁昶风流好色,只爱美人。 秦氏曾为其说了几门亲事,皆因着对方其貌不扬被袁仁昶暗地里使绊子给搅黄了,闹得极为难看,亲家做不成反倒是险些成了仇家了。 是以,久而久之,秦氏反倒是不敢轻易与之说亲了。 却不想今日到江家赴宴,机缘巧合瞧见了江夫人认的孙女陈春生,只消一眼,秦氏便觉得惊为天人,便是那一眼,秦氏心思便有些活络了。 后来私下打探,得知其身份虽并不算显赫,但是与江家,与苏家甚至沈家皆是有些牵绊,秦氏便暗下满意。 袁仁昶乃是次子,娶妻无须太过显赫,虽秦氏眼光极高,但现如今袁仁昶已经二十有余,他的婚事终究耽搁不得了。 此番瞧见了春生,见她生得如此绝色,知子莫若母,秦氏料定自己的儿子不会拒绝,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私下吩咐身边的丫鬟雯儿将人领过来偷偷地相看一回,确保万无一失。 却不想这袁仁昶一眼便认出了春生乃是数月前在扬州苏家撞见过的那名女子,当时他一眼便瞧上了,一直念念不忘。 他与那苏家三少臭味相投,后经私下打探,得知那小美人与苏家之间的过节,后又在苏夫人明里暗里的促成下,谋划着将美人给他弄来了。 就在他暗自欢喜,沉浸在抱得美人归的喜悦之际,却不想,事情竟然被人搅黄了,不久,苏家三少又意外遭人断掌,险些命丧黄泉,那桩事便不了了之了。 事后,袁仁昶还曾惦记过小美人一二回。 却不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阴差阳错的又在这里给撞见了。 袁仁昶一见了春生,只觉得比起前几月好似又越发美貌了几分,一时,想到将来许这美人便是自个的人了,心中便是一阵意动。 冷不丁瞧见人落单了,袁仁昶悄悄尾随了一阵,只瞧着那婀娜的背影,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便是走起路来,饱满的臀一扭一扭的,瞧得袁仁昶心中一阵燥热。 袁仁昶这日吃了些酒,顿时心生了淫意,想着横竖将来是要留给自个享用的,顿时心生一计,只命人将人引到了这处偏僻之处,好让自个下下火,全了自个的念想。 却不想那些个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袁仁昶骂骂咧咧一阵,心里头有些冒火。 身后的丫鬟,也就是秦氏跟前的雯儿偷偷抬眼看了袁仁昶一眼,只犹豫着道着:“二少爷,要不还是算了吧,那陈家姑娘乃是江夫人认的孙女,这里到底是江家,这事儿若是···若是被旁人撞见了,怕是不妥吧,老爷夫人若是知晓了,怕是又得动怒了···” 雯儿说到这里,顿了顿,见那袁仁昶没有说话,只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着:“横竖那陈姑娘又跑不了,只要二少爷您肯点头,夫人定是会替您应了这门亲事的···” 雯儿说完,见那袁仁昶久久不语,一时偷偷地抬眼望去。 却见那袁仁昶一只手抱着臂膀,一只手摸着下巴,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雯儿。 雯儿的脸顿时一红,只支支吾吾的道着:“二少爷为何这般看着奴婢,是···是奴婢哪里瞧着不妥么?” 说着慌忙抬手往发间探了探。 却见那袁仁昶忽而伸手挑起了雯儿的下巴,脸朝着雯儿步步探了过去,只一脸暧昧的道着:“没有哪里不妥,哪儿都妥妥的,就是咱们雯儿···” 袁仁昶说着只往雯儿脸上吹着一口气,吊儿郎当的道着:“怕是吃味了···” 雯儿闻言,脸瞬间刷红了,只慌忙低着头不敢去看那袁仁昶,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着:“二少爷,您···您莫打趣奴婢了,夫人···夫人那里还等着奴婢了,奴婢···奴婢···啊···二···二少爷···您快放开奴婢···” 那雯儿话音还未落下,便被那袁仁昶一把搂在了怀里。 那边二人在**取乐。 而假山这边的春生与沈毅堂见状不由对视一眼。 春生心里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那沈毅堂一时兴起给劫来的,却不想着背后还有着这样的章程。 这般想来,心中不由一阵后怕。 而那沈毅堂双眼微微眯起了,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气息。 春生见沈毅堂撑在假山壁石上的手掌缓缓地握成了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仿佛下一瞬便要火山爆发了似的。 春生忙伸手抱着沈毅堂的腰,生怕他一时冲动便要闯过去了。 见沈毅堂眯着眼低头看着她,春生忙对着沈毅堂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冲其道着:“今日乃是江府的寿宴,咱们···咱们还是莫要惹事了···” 沈毅堂却是板着一张脸,一字一句阴冷的道着:“不知死活!” 沈毅堂面色阴森,双目发寒,视线冰冷,像是两道毒箭似的。 春生见了,心下担忧。 忙伸着双手捧着沈毅堂的脸,扬着头盯着他的眼,小意安抚着:“沈毅堂,你冷静些,答应我,今日莫要惹事,有什么事儿咱们往后再去解决,可好?” 许是春生难得温柔耐心,沈毅堂低着头盯着春生的眼。 半晌,他眸中的阴冷终是渐渐地赦住了。 只忽而低着头,以额头抵着春生的额头,喉咙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过牙齿仍是咬得吱吱作响,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就在春生好不容易安抚了沈毅堂的同时,却听到后头凌乱的脚步似乎正往这边来了。 只听到男子微微喘息的声音道着:“雯儿,你好美···” 中间夹杂着女子声音似慌张似娇羞的道着:“二少爷,别···别这样···啊···” 似乎被凌空给抱了起来,女子发出惊叫声,男子顿时哈哈大笑。 春生听着动静,忙拉着沈毅堂的手臂,急急道着:“不好,他们似乎往咱们这边来了···” 第250章 沈毅堂见春生面带焦急, 又听到动静似乎果真是往这边来了, 只抬眼往四处打探了一眼, 沉吟了片刻,忽而伸手握着春生的手腕, 对她低声道着:“跟着···” 说着便拉着春生的手往假山深处走去。 这一处假山嶙峋,春生紧跟着沈毅堂, 两人寻到了一处遮挡处, 沈毅堂紧贴着石壁立着, 便伸手将春生紧揽入了怀中。 这边二人刚藏好, 那边袁仁昶抱着雯儿便来到了春生二人方才的位置。 春生心中忙道了声“好险”, 便立即不敢动了。 袁仁昶吃了些酒, 方才瞧见了春生心下已经开始躁动了, 可人没逮到,身下只冒火,这会子瞧着雯儿一脸羞涩的模样,便有些忍按捺不住了。 雯儿乃是府里的老人了, 府中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 哪怕没令他得手, 却也皆被他调戏过了,唯有这雯儿相貌虽清秀但不算貌美, 袁仁昶一直未曾正眼瞧过。 在加上到底是自个老子娘跟前的丫鬟, 多少有些忌讳,袁仁昶倒从未动过什么歪心思。 可许是这会儿邪火上头,又见她一脸娇羞紧张, 相貌虽清秀但胜在还算耐看,又生得面白如玉,那小脸嫩的,一手摸过去,滑溜溜的,竟一时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袁仁昶哪里忍得,抱着雯儿来到了假山后,将人摁在了石壁上便开始亲了起来。 袁仁昶本就风流好色,历经几多妇人,雯儿哪里是他的对手,袁仁昶上下其手,嘴里亲着,手上开始抚弄着,没几下,雯儿便已别他侍弄得娇喘涟涟了。 袁仁昶箭在弦上,见雯儿双眼迷离,伸手便去扒雯儿的衣裳。 雯儿心口一凉,这会儿才渐渐地回过神来时,只忙护着胸一脸语无伦次的道着:“二少爷,别···奴婢···若是被人撞见了,奴婢往后还怎么见人啊···夫人···夫人那里还在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二少爷,求求您···不要···” 袁仁昶哪里忍得住,只气喘吁吁的含糊道着:“管他娘的,被人撞见便撞见了,横竖待本少爷爽了再说···” 顿了顿,又含糊道着:“夫人那里甭管了,大不了本少爷向夫人要了你便是···” 说罢,伸手用力一扯,便将雯儿身上的衣裳悉数给扒拉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雯儿又是羞涩又是紧张,不过,得了袁仁昶这番话,到底放下心来。 没多久,二人便在这大白日里旁若无人的行事了起来。 耳边满是粗喘及娇吟声,起先许是到底有些忌讳,特意压制了声音,可是没多久,二人便不管不顾了。 听到男人时不时调笑的道着:“雯儿,爷弄得你爽不爽,来,叫声好哥哥听听···” 不多时,果然听到了一道女子娇媚的声音,求饶似的,一连着唤了好几声“好哥哥”。 二人风流快活,完全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将这一幕幕悉数瞧在了眼里,不,或者该说是听了个满耳才是。 春生从未想到有一天,自个会在这大白日里,在别人家的府上观摩到这样一场活春宫,还是与沈毅堂一道。 春生只觉得尴尬不已。 脸红得发烫,只觉得心口砰砰砰的直跳着,视线是游移的,没有焦点,根本无处安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箍在自个腰间的双臂像是一道铁钳似的,越来越紧。 春生压根不敢抬头,她此刻只有些害怕,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他的眼。 就在春生有些不知所措之际,忽而只觉得身子一紧,只觉得那沈毅堂箍在她后腰的大掌正缓缓地往下移着,慢慢的来到了春生的臀部,忽而在她的臀上用力的捏了一把。 春生只一愣,下一瞬,脸“噌”地一下红了。 忙伸手去掰他的手,嘴里急急道着:“沈毅堂,你···你给我松开···” 然而沈毅堂非但不松手,还故意似地,大掌复又揉了揉。 春生又羞又恼,一抬眼,便瞧见沈毅堂低着头,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瞧着,眼神直勾勾的,一脸讳莫如深。 春生一脸羞愤,双眼不由有些躲闪,只不敢与之对视。 伸手与他推拉了片刻,见他分明是故意戏弄她的,只气得握着拳往他胸膛上捶了几拳。 只一时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动作又小,力道又轻,砸在他的身上就跟挠痒痒似得,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反倒是沈毅堂越发得意,动作越发过火。 春生忙往后躲着,慌乱间抬眼,恰好瞧到了不远处的那一幕,只瞧到了一名男子的背影,身上穿着衣裳,却衣衫不整,长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身上,只下面光着两条腿,裤子褪到了脚下。 而那名女子则被扒了个精光,只瞧见一片白花花的身子,及一双白嫩的双腿,正pan在了男子的腰间。 二人似乎亦是快要到了关键时候了,只见那女子的腿一晃一晃的,随即,只忽然间立马绷紧了。 春生不过无意间瞟到了一眼,立即脸红心跳的收回了视线。 却见那沈毅堂忽而凑过来,在春生耳边低声道着:“要不,咱们也来试试···” 春生只红着脸瞪了那沈毅堂一眼,嘴里小声道着:“你疯了···” 沈毅堂盯着瞧了春生一阵,似乎想了一下,忽而作商量状道着:“不试也行,要不你也唤爷一声‘好哥哥’来听听···” 春生只紧闭着双唇,如何都不开口,恰好听到那头忽而有人唤着“好哥哥,绕了奴婢,绕了雯儿吧”。 春生的脸一时变红,一时变白了。 只咬着牙,板着脸,不说话了。 沈毅堂见春生生气了,只伸手摸了摸鼻子,面上浅浅的笑了笑,不过耳边听着那头的动静,眼里却是泛着一丝冷意。 那边二人完事了,两人只气喘吁吁的抱在了一起。 只见那雯儿双颊泛红,面含□□,许久,才从这一遭欢爱中回过神来,许是初经人事,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彷徨不安的,半晌,只见双眼泛着红,似有些迷茫与无助。 那袁仁昶身子得到了满足,此刻心情甚好,又见雯儿双目含泪,到底有些怜惜,只抱着又亲了几口,嘴上难得哄着:“哭什么哭,往后你就是爷的人了,爷问夫人要了你便是,别哭了···” 又难得耐着性子哄了几道。 雯儿小声啜泣了一阵,闻言,声音倒是渐渐地小了,只伸手擦着脸上的眼泪,忽而一脸犹豫的看着袁仁昶道着:“夫人怕是不会同意了···” 顿了顿,又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道着:“少爷您还未曾娶亲了,怕是将来少奶奶也不会同意的···” 袁仁昶却满不在乎的道着:“谁又能够拦得住爷的事?”一时听到雯儿说起少奶奶,袁仁昶便想到了方才瞧见的春生,嘴里却是道着:“少奶奶现如今还是个没影的事儿,本少爷才不会这么早娶个黄脸婆回来供着呢!” 雯儿闻言顿时双眼一亮,随即,又忙隐了下去,只试探着问着:“今日夫人瞧上的那个陈姑娘,少爷您···您难道没有瞧上眼么?” 袁仁昶历来是有混匿花丛的,眼下与雯儿欢好着,自然不会去夸赞其它女子的,只挑了挑眉,半真不假的道着:“就她?爷最多弄来玩玩,不过是个爬主子床的跑腿丫鬟罢了,能够纳进来做爷的妾便是顶了天了,这样的还妄想做爷的妻?” 袁仁昶说到这里,见雯儿面带疑惑,便不耐烦再说下去了,见雯儿要起来穿衣裳,他又一把将其给扒了,嘴里道着:“急什么,爷还未曾尽兴了···” 说着,又摁着雯儿,二人便又弄了起来。 而这边春生听了袁仁昶嘴里的那一句“不过就是个爬主子床的跑腿丫鬟罢了”,脸顿时一阵发白。 见那沈毅堂亦是板着一张脸,面色沉的可怕,一副要杀人的骇人般模样。 春生反倒是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生怕他不管不顾的便冲了过去,春生忙将沈毅堂一把拦住了,所幸她在外头,将他挡在了里头。 然而又见那边二人没完没了的弄着,春生实在是没有多少兴致在待下去了,只搂着沈毅堂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嘴里喃喃的道着:“沈毅堂,咱们难道还要一直等下去么?” 沈毅堂面色阴沉,然却是忽而抬手无比温柔的轻轻抚了抚春生头上的发鬓,半晌,嘴上忽而低声道着:“这就走——” 春生立即抬眼看着沈毅堂。 沈毅堂却是忽而向春生伸手。 春生狐疑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沈毅堂牵着春生的手,拨开了身后的荆棘,这才瞧见后头分明有一条小道。 春生未曾注意,只因,沈毅堂领着她到哪里,她便到了哪里,他领着她躲了起来,她便下意识的以为前头无路了,无半点异议。 却不想,路一直都在,就在她的身后罢了。 春生面色微愣,抬眼看着沈毅堂。 两人对视了一阵。 沈毅堂抬手抚了抚春生的脸,对着她低声道着:“走吧···” 半晌,春生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绕到了假山的另一边。 只是,在走出去之前,沈毅堂忽而挥手朝着身后做了个手势。 第251章 却说春生与沈毅堂二人绕出了假山, 沈毅堂还眯着眼往那假山处瞧了一眼。 春生见状, 立马推拉着沈毅堂道着:“我出来有一阵了, 不过略跟小···小婶婶打了声招呼,这么久不见回, 怕是已经吩咐人在寻了,咱们快些回吧···” 沈毅堂闻言, 这才收回了视线, 看着春生, 对着她道着:“爷送你过去···” 春生闻言, 立即摇头道着:“不成, 叫旁人撞见了如何是好!” 沈毅堂挑眉, 盯着春生一阵, 半晌,只意味不明的道:“这有何不好的,横竖你今生今世都是爷的人,便是叫旁人撞见了又如何···” 说完见春生抿着唇不说话, 沈毅堂又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半晌, 只低声似商议似的道着:“就说迷路了,遇着了爷, 爷好心送你回的, 这样总成了吧···” 春生闻言依旧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依然不说话。 沈毅堂拧着眉,死死盯着春生, 半晌,只没好气的道着:“得了得了,送你出了这座园子总行了吧···” 春生这才勉为其难的对其点了点头。 沈毅堂只气乐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春生的脸。 却说那沈毅堂领着春生七绕八绕的,渐渐地,便听到那唱戏的声音了。 春生踮着脚尖,隐约能够瞧见那边搭着戏台的台角,春生便对着沈毅堂道着:“就到这儿吧,我···那我先过去了···” 沈毅堂却忽而一把拉着春生的胳膊,春生回头,便见沈毅堂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的眼,忽而淡淡的问着:“除了袁家,今个儿还有哪家不长眼的在打你的主意?嗯?” 语气虽淡,但是分明带着几许凌厉。 春生见状心中不由一紧。 沈毅堂面上无甚表情,不喜不怒,以春生这么些年对沈毅堂的了解,这样的才是不好对付的时刻。 春生想了半晌,许久,才有些心虚的道着:“这我···我哪知道···”说着便又飞快的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嘴里小声嘀咕道着:“我又不是旁人肚子里的蛔虫···” 沈毅堂闻言,只眯着眼漫不经心的冷哼一声。 春生心中也随着撇了撇嘴,不过嘴上却立马道着:“旁人如何想哪里是我能够左右的,再者今日宾客如此繁多,我不过是随着露了次面而已,那些个夫人小姐还认都认不齐全,话都没说上几句,哪里晓得人家在想甚?” 沈毅堂闻言,却仍是冷哼了一声,嘴里道着:“最好是这样···” 说到这里,只忽而又伸手摸着春生脸,语气微微舒缓了些了,低声道着:“丫头,记住,你生生世世都是爷的人,爷不许任何人打你的主意,知道么?” 说着,深邃的双眼复又眯着,大拇指轻轻地抚弄着春生唇,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嘴里复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知道么?” 许是那眼神格外的专注,春生只觉得心下一窒,半晌,只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沈毅堂这才笑了,凑过来往她唇上亲了一口,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着:“去吧···” 春生生怕旁人瞧见了,立马转了身子,只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便瞧见沈毅堂仍是背着一只手臂背在身后,立在了原处,正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春生忍不住又问了他一句:“方才,你是特意赶过来救我的么?” 春生不傻,从方才那白日偷情的二人话里,早已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明是故意引着她过来的。 起初他还以为是沈毅堂的无赖又犯了,是故意折腾她的。 可后来渐渐地开始惊觉,倘若没有沈毅堂,还不定后头会发生什么呢。 侯府袁家,春生是听说过的,想着方才那侯夫人秦氏瞧见她时一脸审视的模样,春生心中渐渐地有些了然。 方才那名二少爷该是她的儿子吧。 只不知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少爷如何对她的事情这般清楚,想到方才从他嘴里道出的那一番话,春生方才未曾瞧见过他的面相,不过,隐隐觉得那道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她见过的外男并不多,且对她知根知底的尊贵外男更是少之又少了。 除了··· 春生忽而想到了之前在扬州苏家—— 心中咯噔了一下。 沈毅堂却是立在原地,安静的、远远地注视着春生,半晌,只忽而答非所问道着:“丫头,这样的凶险往后还会有,这样的兴许还会不及往后的万分之一,不过,爷今日想要对你说一句话,无论未来如何凶险,你要知道,爷永远都会在你的身后。”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春生第一次听到沈毅堂说的话如此认真。 这样的凶险未来还会有? 便是一直回到了戏园子,春生思绪还有些凌乱,脑海中还在沉思着方才的那一番话。 沈毅堂说这话时,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与冷若冰霜,神色无比的平静,然而春生却隐隐可以察觉到,那平静下似乎暗藏汹涌。 却说春生回了戏园子,果然远远地便撞见素素与司竹二人正焦急的候在园子外走来走去,远远地瞧见春生来了,二人皆是满心欢喜的跑了过来。 素素一脸担忧的道着:“姑娘,您跑哪儿去了,姜太太说您···说您去了···哎,您怎么不带上咱们两个呢,这一去便险些去了半个时辰,可是急死咱们两呢,姜太太怕您走丢了,还特意派了人去寻您去了···” 素素喋喋不休,春生知晓她们两个怕是真的有些急了吧,便如实解释迷了路,不过,对于方才的遭遇却是绝口未提。 素素便也未曾多问,见她回了便好了。 只拉着春生的手左瞧右看,见她衣裳有些凌乱,头上的发鬓也松了些,忙与司竹二人替她理好了。 春生听闻姜氏果真派人去寻她了,忙进去与姜氏说到了方才迷路了的情况。 江家府邸是老宅,江老爷常年外放做官,府中常年只有一房庶出弟弟住着,到底冷清,后院还有一大片荒凉的园子,还未来得及打点。 姜氏闻言倒也并未曾感到惊讶,见她回了便也放心了。 戏园子还在唱戏,春生便过去陪在江夫人跟前,偶尔帮衬着姜氏搭把手。 不久,府里开始摆宴席了。 却不想,中途姜氏忽而急匆匆的过来了,竟忽而跑到了江夫人身边忙低头与之低声耳语了几句,见神色似有些慌张,隐约听到了“袁家”“捉奸”之类的。 春生闻言面上忽而一紧,放在腰间的双手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下一瞬,便听到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嘴里远远地便道着:“夫人,夫人,不好了···” 亭子里、廊下坐着好些宾客,纷纷抬头瞧了去。 丫鬟猛地一时心慌,难免乱了分寸,此刻见这样的场合,顿时心中一紧,忙不迭闭了嘴,不过仍是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跑到了那侯夫人秦氏的身边,正小声说道着什么。 说完,便瞧见那秦氏脸都白了,只一脸激动的起了身,嘴里咬牙道着:“竟有此事?” 而江夫人亦是随着站了起来。 江夫人被春生扶着一步步走到了秦氏的跟前,二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便见江夫人对着在场的夫人小姐致歉,二人有事先失陪一下。 姜氏也随着一道去了。 留下春生在这里打点着。 戏台上虽唱着戏,不过众人皆无心听戏,皆是议论纷纷,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春生只听到不远处有二位夫人小声议论着:“乖乖,这是发生何事儿呢?” 只听到另外一位夫人幸灾乐祸的道着:“今日好像瞧见那袁家二少爷来了吧,这还用想,除了那位还有哪位?我与你说,那可是位风流好色的主,怕是惹上了什么桃花债也说不准···” 这位夫人方才与那秦氏示好,遭了冷落,心里正憋着一口气了,这会儿见那秦氏白了脸,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是以,此刻,便忍不住埋汰了起来。 方才那位位夫人闻言,只有些诧异道着:“这不能吧,这可是江老爷六十大寿,如何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这一日,侯府家眷早早的便离席了。 当日,在江家并未曾引起多大的风波,似乎被压下来了。 可是到了第二日,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权贵之家都被传遍了。 原来这侯府次子袁仁昶在江老爷寿宴子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与自家老子娘跟前的侍女行淫乐之事。 如此,便也算了,最主要的便是,竟然···竟然还被这日的家主,也就是这日办寿的江家老爷给撞了个正着。 后来,又有人说,那女子其实并非袁家的侍女,不过是息事宁人的一众说法罢了,又传闻是某位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又有传闻原来是某某大人的爱妾。 总之,各种传闻应有尽有。 何等的荒唐。 第252章 自打那日从江家拜宴回来,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沈毅堂在府中又清闲了两日后, 便又开始镇日忙碌了起来, 又恢复了以往的早出晚归。 春生得了闲,镇日无事, 偶尔领着素素与司竹几个到湖中的亭子里赏赏花,喂喂鱼, 又或者到前头那片竹林里看看书, 打打络子。 日子倒是过的尤为清闲。 然而日日如此, 无所事事, 久而久之, 便也觉得有些乏味。 沈毅堂以往在府中, 时时刻刻得围着他打转着, 换衣,洗漱,用膳,便是在书房里看书, 拟册, 身边始终离不了人, 样样得假手于人,片刻离不得, 如此这般, 一日转眼便过了。 倒是剩下自个一人,一日便觉得越发长了。 这一日,沈毅堂回得晚, 又是半夜才回,屋子一角还点着微弱的烛光,沈毅堂走到床榻边上,轻手轻脚的拨开帘子往里瞧了一眼。 床榻里光线较暗,但还是能够清晰的瞧见春生侧身躺在里侧,安安静静的,已经睡下了。 沈毅堂立在床榻前瞧了片刻,这才放下了帘子。 司竹见沈毅堂走出来,立即轻手轻脚的端了热水进来。 沈毅堂径自拿了巾子到银盆里浸湿了,自个擦脸洗漱。 沈毅堂擦了脸,将巾子扔进了银盆里,随手便开始解脖颈处的扣子,一边解一边随口低声问着:“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她,毫无疑问,指的自然是春生。 司竹候在身侧,闻言只忙恭恭敬敬的小声回着:“回爷的话,姑娘今日看了书,做了画,晌午歇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又做了会子针线活···” 沈毅堂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见司竹低着头,忽而快速的抬眼瞧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毅堂只挑眉道了一个字:“说。” 司竹闻言,心中一紧,半晌,只犹豫着小声道着:“回爷的话,姑娘这几日瞧着虽与往日并无异,不过奴婢瞧着姑娘她···姑娘这几日兴致不高,不大爱说话,心思似有些沉···” 沈毅堂解腰带的手微微一顿,只半眯着眼看了司竹一眼。 司竹心里直打鼓,半晌,只听到沈毅堂沉声道着:“爷知道了···”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明日到莞碧那里去领赏吧,就说是爷吩咐的。” 司竹听了心头一跳,忙鼓起了勇气,却仍是结结巴巴的解释着:“爷,奴婢···奴婢不能要,奴婢并非为了领赏,奴婢是担忧姑娘···” 沈毅堂闻言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司竹一眼。 司竹只觉得那道视线像是一道厉箭,过于凌厉,令人不敢对视,司竹忙低下了头。 片刻后,便听到那沈毅堂低声道着:“往后好好伺候着。” 便在无多言了。 司竹听了却心下一松,忙应下了。 她本就是真的关心姑娘,瞧着姑娘这几日兴致不高,白日里还与莞碧姐姐说了,这会儿瞧着主子问起,便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并非是为了讨赏的。 那边菱兰忙寻了换洗的衣裳过来,闻言只忽而抬眼看了司竹一眼,随即,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立在了沈毅堂身侧。 沈毅堂解了外衫脱了。 一旁的菱兰立马眼明手快的接了。 沈毅堂直径往里头的浴房走去,菱兰双手捧着备好的的衣裳,只飞快的抬眼瞧了沈毅堂背影一眼,犹豫了片刻,便也随着跟了过去。 沈毅堂走到浴桶跟前,又开始解身上的里衣,见菱兰跟了进来,只转头眯着眼一动未动的盯着她瞧着。 菱兰心中一紧,只觉得那道视线过于冷岑,她心里有些慌,忙将手中的衣裳搭在了屏风上,对着沈毅堂福了福身子,嘴上道:“奴婢···奴婢退下了···” 说着便有些慌张的退了出去。 司竹抬眼往那边瞧了一眼,知道那沈毅堂的习惯,片刻后便也随着一道退了出来,只随手将门给合上了。 守在门外听到有水声响起,片刻又止住了,一直到卧房的蜡烛给熄灭了,司竹这才退下。 回来后,便瞧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司竹一进去便瞧见菱兰坐在凳子上,只手撑着下巴,思绪有些呆滞,便是连司竹进来都未曾回过神来。 司竹将白日里打的络子收好,她请了两日假,明日将要回家探亲,便又收拾了一阵,一转身,见菱兰还保持了原先的动作,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司竹见状,不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儿。 只从柜子拿出来一包用手帕包好的点心,走到桌前,在菱兰对面坐下,只将点心朝着菱兰递了过去,轻声道着:“菱兰姐姐,肚子饿了吧,这是姑娘今日赏的点心,我瞧着精致可爱,便忍着没舍得吃,今日忙得这样晚,这会子当真是有些饿了,你也吃些填填肚子吧···” 司竹说着便翘着小拇指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菱兰猛地听到司竹说话,似乎被唬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 听着司竹的话,菱兰又低着头瞧着桌上精致的点心,盯了半晌,菱兰只微微抿着嘴,片刻后,只摇着头对着司竹神色淡淡的道着:“你吃罢,我不饿···” 司竹吃了一个,又捏着尝了一个,嘴里不住的道着:“真好吃···” 说着又抬眼看着菱兰道着:“这个点心可是爷前几日特意从元陵请的点心师傅做的,我听莞碧姐姐说,姑娘以前就最爱吃这个口味的,没想到爷竟然为了姑娘直接将人给请到京城来了,爷对咱们姑娘可真好···” 说着,见菱兰沉默不语,司竹便又继续道着:“就连咱们跟着姑娘也沾到口福了,姑娘待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真好,特意让师傅多做了些回头都赏给咱们吃了,能够伺候这样的主子,可真是咱们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菱兰姐姐,你说是罢···” 菱兰闻言,只抬着眼看了司竹好一阵,半晌,只忽而面无表情的道着:“我怎么听着像是话里有话,司竹,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没有必要与我绕弯子···” 菱兰年长司竹两岁,司竹老实单纯,而菱兰为人沉稳,以往在这静园,没有女主人,主子也又性子阴晴不定,唯有菱兰能够近身伺候一二,众人皆以菱兰马首是瞻。 直到姑娘搬到了静园后,瞧着反倒是老实本分的司竹入了姑娘的眼。 府里有莞碧这样女管家似的人物打点着,而院子里,又有姑娘的贴身丫鬟素素及司竹近身伺候着,菱兰虽仍是一等丫鬟,处境到底显得有些尴尬了。 菱兰嘴上不说,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平的。 司竹人虽单纯,却并不傻,一切皆瞧在了眼里。 她一向敬重菱兰,是以,此刻便直言直语的对着菱兰道着:“陵兰姐姐,爷对姑娘如何,咱们所有人都瞧在了眼里,说句冒犯的话,便是连老宅子里的正房太太,爷怕是都未曾放在心上,这几年,爷几乎都住在了静园,几时瞧见过爷有过旁的女人,起先大家还以为爷是不近女色,可自打姑娘来了以后——” 司竹说到这里,见菱兰搁在桌子上的双手用力握紧了。 司竹话语一顿,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着:“爷是什么样的身份,咱们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人自古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有的人咱们永远也高攀不起,既然如此,何必去藏着那些不该存的心思呢?” 司竹话虽说的直接,听在菱兰耳朵里便觉得有些屈辱,以往向来是菱兰说着大道理给司竹听,何时轮得到被这个小丫头教训呢? 一来,司竹的话令菱兰有些没脸,二来这话中的道理令菱兰有些不甘。 菱兰只冷笑着道着:“爷是什么样的身份,你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心里清楚的紧,可姑娘呢?姑娘她原先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你该不会不晓得罢?这是身份的原因么?爷何曾有过半点嫌弃姑娘的时刻?” 司竹听了菱兰这番话,立马“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瞪圆了双眼看着菱兰道着:“你疯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菱兰向来为人沉稳,只这一次竟一时激动,将深埋在心中的心思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这有些话藏在心里,或许仅仅是因着有些不甘,然一说出口,又变了味了。 话刚一出口,菱兰便又有些后悔了。 不过嘴上依旧嘴硬着道着:“我这话虽说得难听,却是事实,爷是天之骄子,我却从未奢望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入了他的青眼,也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与姑娘一般,我知道我不该藏着这样的心思,可是···” 菱兰说到这里,似有些难以启齿,只咬着牙,半晌,忽而叹了一口气,只看着司竹轻声道着:“司竹,你还小,你还不懂,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不过是羡慕姑娘罢了,我或许曾心有过不甘,不过见爷待姑娘如此这般,现如今也已经想通了,我知道你对姑娘忠心耿耿,你放心,我菱兰虽身世卑微,却并非那种暗地勾引爷们的贱婢,现如今这样就挺好,就做一名婢女,只要能够永远跟在爷身后伺候着,我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菱兰说完便立即起身,道着:“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回家探亲,咱们先歇着吧···” 司竹听了,立在原地久久无语。 菱兰吹了蜡烛,爬到床榻上脱衣睡了。 半晌,司竹也轻手轻脚的爬到了自个的床榻上,解了衣裳,坐在床上坐了许久,临睡前忽然忍不住道了一句:“我虽关心姑娘,却也同样关心你,姑娘那般聪慧,未曾不曾发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司竹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 司竹心中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第253章 春生第二日醒来, 迷迷糊糊的伸手往身侧探了探, 空的, 顿时,慢慢的张开了眼。 一瞧, 果然,人已经不再了。 其实沈毅堂早起时, 她隐约是有些印象, 只半睁开了眼, 依稀记得沈毅堂还凑过来与她说了几句什么, 她睡眼惺忪的嘟囔回了几句。 只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会子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春生爬起来坐在床榻上坐了片刻, 不一会儿便瞧见素素与菱兰两个端着洗漱物件进来了。 春生一时瞧见菱兰, 不过多瞧了两眼,这才想起昨个准了司竹的假,边起来边随口问着:“司竹今儿个出府了吧?” 菱兰立即恭敬回着:“是的,姑娘, 那丫头天还没亮就一溜烟起了, 这会子怕是已经出城了吧···” 春生闻言, 嘴上喃喃的道了句“还真是个记性子”。 不过想到自个曾经亦是如此,倒是笑着点了点头。 素素寻了身素净的衣裳伺候春生穿上, 见春生面上带着笑, 便忙道着:“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吩咐厨房摆膳么?” 春生这几日胃口不佳, 只淡淡的摆了摆手,嘴上随口道着:“等会子吧,现在还用不下···” 素素还未来得及回话,倒是一旁的菱兰见状,犹豫的瞧了春生一眼,小声道着:“姑娘,那要不要先吩咐厨房备些肉粥往书房那边送过去···” 春生闻言立即抬眼看向一侧的菱兰,微微有些惊讶的问着:“爷今日在府里么?” 菱兰见春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也有些吃惊,半晌,只忙轻声的回着:“是的,姑娘,爷今日在府里,这会子在书房办公···”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道着:“爷今日起得早,早起在院子里练了拳,见姑娘未起,便又到书房去了···” 一时,又见春生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澈干净,菱兰心里不由一窒。 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敢与之对视。 春生换了衣裳,片刻后,这才对着素素道着:“素素,你去吩咐厨房传膳。” 说完,又看着菱兰,淡淡的道着:“你去书房请爷过来。” 素素与菱兰二人刚出厅子,便恰好撞见沈毅堂正从院子踏步进来。 素素与菱兰忙与沈毅堂行礼,沈毅堂低声问着:“人醒了么?” 菱兰忙回着:“回爷的话,姑娘已经醒了,正吩咐奴婢去书房请爷回来用膳,没想刚出来,爷您就来了···” 沈毅堂微微点头,越过菱兰与素素二人,转身进了厅子,往卧房里去了。 剩下素素与菱兰二人对视了片刻,半晌,只瞧见素素神色淡淡的对着菱兰道着:“我先去厨房了···” 说着转身便走远了。 菱兰立在原地待了片刻,便缓缓地跟在沈毅堂身后,进去伺候着。 却说昨晚给远在扬州的林氏夫妇二人写的信件这会子还放在了书案上,一时想到了什么,春生又添笔想要往上加几句。 只放下笔,又有些犹豫,只拧着眉,最终还是将笔搁在了砚台上。 沈毅堂抱着臂膀,立在门口,瞧了一会儿。 春生将信件收好了,一抬眼,便瞧见了立在门口的沈毅堂。 春生见沈毅堂这么快过来了,一时只有些诧异。 沈毅堂几步走了过来,春生便也缓缓的迎了上前。 身后的菱兰立马几步走过来,为沈毅堂端上茶奉茶。 沈毅堂随手接了。 菱兰又麻利的去将他平日里换的常服给取来。 春生原本是自个亲自去的,见状,便一时止住了步子,只静静的立在了原处,面上并不异处。 菱兰取了衣裳过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伺候主子爷更衣。 又见春生立在一旁,静静的瞧着,没有要上前伺候的意思。 菱兰便犹豫着,只小心翼翼的朝着沈毅堂走了过去。 却瞧见那沈毅堂朝春生走近,忽而朝着春生张开着双臂,菱兰便抿着唇退居一侧。 然而等了又等,只见春生立在主子跟前,正抬着眼静静的看着他,依旧没有要上前伺候的意思。 菱兰抱着衣裳,立在原地,微微咬着唇,一时,只有些不知所措。 正恍然间,沈毅堂忽而朝着菱兰侧眼看了过来,只眯着眼,淡淡的道着:“你退下吧,往后不要踏进这间屋子···” 语气稀疏平常,可那话中的内容却令菱兰心中一窒。 菱兰只飞快的抬眼,微微张着嘴。 只以往自己听错了似的,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又见那沈毅堂双眼渐渐地变得发沉,菱兰的身子陡然打了个寒颤,后脑勺一麻。 当即反应过来。 嘴上忙结结巴巴的道着:“是,奴婢···奴婢这就退下···” 恍然间,又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却已看不清主子爷面上的表情了,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 菱兰忙将衣裳放在了软榻上,只步履凌乱的快速离了屋子。 菱兰在卧房伺候得少,还是姑娘将搬来静园时,随着近身打点,不过彼时姑娘与主子爷关系并不怎么亲厚。 后来姑娘离了一阵府,再次回来的时候,基本就留着素素与司竹在屋里伺候着,菱兰不常伴随身侧。 然而近日,爷日日早出晚归,每每姑娘不是睡下,便是还未曾醒来,她与司竹每日轮流伺候,便又渐渐习惯了如此细致入微了。 倒一时忽略了姑娘的存在。 待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是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主子的那番话,想到那样淡漠发沉的眼神,菱兰只觉得心中一紧。 一时,又忽而想到方才姑娘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脑海中一时回响着昨夜司竹的那番话—— 姑娘那般聪慧,怕是未曾不曾察觉吧。 菱兰只忽而觉得手脚一阵冰冷。 菱兰退下后,春生还一直望着她下去的方向,未曾收回视线。 沈毅堂低声咳了一声。 便瞧见春生抬着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沈毅堂面上有些不大自在。 又假意咳嗽了两声。 大步走到春生跟前,只挑着眉假意低声喝斥着:“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一时,又觉得有些怪异。 具体如何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许是觉得自个有些怪异,又觉得春生的神色表现的有些怪异吧。 以往,他最是爱招惹些漂亮丫鬟了,便是与院子里的伶俐丫鬟调笑取乐亦是常有的事儿。 只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与一众女人保持些距离了,或者又是自个的性子变了,变得暴敛,喜怒无偿,亦是无人敢轻易靠近他。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丫鬟们对他退避三舍,而自个从未将任何人瞧在眼中的习惯。 冷不丁瞧见竟有人敢偷偷靠近他,竟还是当着春生的面,若是以往,沈毅堂怕是早搂在怀里揉弄了。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沈毅堂除了下意识的排斥外,竟还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当然,更令人觉得怪异的要数春生的表现了。 若是旁的女子,遇着了这样的画面,怕是早该将丫鬟喝斥出去了吧。 又或者得在他跟前闹啊,吃醋之类的,然而这个小丫头,竟然看戏似的,竟然还随着取笑他。 沈毅堂心里顿时有些不爽,又觉得委实怪异,按常理,不该是这样的啊! 沈毅堂见春生只笑着不说话,又瞪了她两眼,沉了脸道着:“还不快过来给爷更衣!” 春生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半晌,只轻轻挑眉,笑模笑样的道着:“横竖有的是人乐意替您沈五爷效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您还是唤别人吧,我也好顺道瞧瞧,看私底下到底还招惹了哪些···” “讨打吧你!”沈毅堂盯着春生死死瞧了一阵。 忽而走到春生跟前,拉着春生的手,只手将她拉到了怀中,揉了揉,嘴里沉声道着:“招惹了哪些,你不知道?这大早上的,差不多得了啊,惹了爷,看怎么收拾你!” 沈毅堂半是威胁,半是解释着。 他明知道春生是说笑着,可是心中还是有些发急,一股脑的便解释着,嘴上随意,实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这毕竟曾是他的本性,在她的眼前,是上演过的,已然发生过的事,便是如何后悔,皆如何都抹不掉的。 沈毅堂心中清明,春生嘴上不说,心中定是介怀的,或许曾就是因着这一点,才待他若即若离的吧。 沈毅堂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只在春生耳边低声催促道着:“饿死了,快些替爷更衣洗漱···” 春生抬眼看了他一阵,见他满脸不耐烦,只得抬起手替他解着领口的扣子。 又替他将腰间的翔云玉腰带给解了下来,伺候着更衣。 第254章 春生替沈毅堂解了衣裳, 又到柜子里重新取了一套家常衣裳过来亲自替他换上。 沈毅堂张开双臂, 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瞧见她围着他忙前忙后,他心里头便觉得无比舒坦。 又见春生认真细致, 微微扬着头正在替他系着脖颈处的扣子,一直系着到腰际, 系好后, 又取来腰带替他戴上。 她与他挨得极近。 他甚至可以瞧见她脸上毛茸茸的透明毛发。 肤若凝脂, 螓首蛾眉。 面目绝色, 然而沈毅堂更多的却觉得此刻的春生温婉贤淑, 软玉温香, 身上散发着一种平静而温柔的气息, 更令他心安踏实。 芙蓉如面,满面春风,偶尔还能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瞧着春生这幅小模样, 沈毅堂心中不由发软, 如何都移不了眼。 沈毅堂忽而问着:“这几日心思有些沉, 是不是在屋子待着有些闷,还是为着方才那桩事儿?” 春生闻言, 只有些诧异, “哪里心思沉呢?” 一时,只见他静静的瞧着她,神色认真专注, 春生便垂着眼道着:“唔,是有些闷,镇日里无事可做···” 一时,替沈毅堂系好了腰带,又对他笑着道着:“方才那桩事儿?” 沈毅堂摸了摸鼻子,面有尴尬。 春生笑了笑,又替他理了理衣裳,转身去拿巾子,又往银盆里浸湿了。 春生走到哪里,沈毅堂便下意识的跟到哪里。 春生一转身,瞧见他就在身后,也并不觉得惊讶,握着沈毅堂的手替他擦手,擦完了一只,他倒是自觉的递来了另外一只。 便听到沈毅堂忽而又道着:“晓得你这几日待在府里无趣,不是压着不许你出府,实在是这几日京城乱得紧,出府不安全,爷这几日确实忙活不开,许是抽不开身,待会子还得出府一趟,待忙完了这一阵,爷哪天领你到郊外走走,可好,或者叫夫子给晋哥儿放几日假,陪你几日···” 原来这几日沈毅堂整日早出晚归的,偏生又不让春生独自出府,以往春生无聊时还可以往个铺子里转转,这几日沈毅堂特意交代了,竟门都不让出了。 便是想要去江府走走,也不许。 春生想了一下,只漫不经心的问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呢?” 沈毅堂沉吟了片刻,低声道着:“京城目前形势森严,沈家本日前就处在这场漩涡的中心,切莫大意才好!” 关于涉及朝堂的事宜,春生懂得并不多,沈毅堂平日里亦是不会在她跟前提及,此时闻言,便觉得应当比较严重,春生想了一下,便对着沈毅堂点了点头。 沈毅堂满意的往春生脸上捏了捏。 见她这日好似极为好说话,沈毅堂只忽而盯着春生看着,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忽而试探着对着她道着:“沈家不久将要办喜事,府邸会忙碌不堪,爷许是得回老宅住上几日,丫头你···” 沈毅堂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只试探着开口,轻声的问着:“届时,随着爷一道回府住几日,可好?” 似乎,怕春生拒绝,忙道着:“随你的意,爷没有迫你的意思···” 沈毅堂声音中似难得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春生见沈毅堂如此神色,面色只有些复杂,又见沈毅堂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见她久久无语,他忙低声道着:“你不乐意便算了,就当爷未曾说起过!” 春生见状,沉吟了片刻,忽而垂着眼,轻声道着:“这便是当日你所说的交代么?” 沈毅堂闻言面上明显一愣,见春生神色不明,忙伸手抬着春生的下巴,看着她的眼道着:“自然不是···” 春生双目微闪,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沈毅堂捏着春生的下巴道着:“看着爷!” 春生轻轻抬目。 两人四目相对。 沈毅堂微微抿着嘴,面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似斟酌了片刻,只伸手摸着春生的脸道着:“爷在谋一桩事儿,若是成了,爷便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春生只觉得抚在她脸上的大掌宽厚,结实,她竟一时有些留恋。 又见沈毅堂这日语气凝重,便觉得心中一紧,忙下意识的问着:“若是失败了呢?” 沈毅堂闻言,看着春生,忽而一把将她搂在了话中,搂得紧紧的,低身俯在她的耳边道着:“失败啊···” 这几个字说的极轻,轻得好似呢喃,仿佛不存在似的。 然而下一瞬,只觉得语气陡然一变,沈毅堂只一字一句的道着:“不会败的,这世间从来只有爷不想办的,却没有爷办不成的···” 那声音低低的,然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前所未有的高傲自大。 春生虽瞧不见沈毅堂此刻面上的神色,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股子凌厉气势,令她觉得陌生,却又熟悉。 在这一刻,春生只觉得忽然又瞧见到了沈毅堂另外一面,不同于以往那般纨绔风流,也并非后来的森严冷面,只觉得身上散发着一股气势凌云,雄浑磅礴之气,深不可测,令人由衷信服。 春生不由自主的伸着胳膊,试探着环上他的腰,脸埋在了他的胸膛。 沈毅堂身子微微一顿,只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中,半晌,只低声道着:“丫头,你若是想知道,爷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春生想了一阵,只忽而摇了摇头,闷声道着:“我什么都不问,我信你。” 沈毅堂微微一愣,只忽而觉得胸腔里一阵酸涩,忽而只往春生发鬓上吻了一下,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随即,面上便又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仔细瞧着,便可瞧见那双原本深邃的眸子里忽而藏着些许湿意。 一时,二人相拥,并无任何言语,却仿似胜过一切言语。 第255章 用过早膳后, 春生坐在贵妃榻上做针线活, 沈毅堂后脚便跟了进来。 见她低着头一脸认真的在穿针走线, 沈毅堂大步走了过来,摸着下巴冲着春生道着:“这些针线活回头交给下人们做就是了, 可别伤了眼睛···” 春生闻言抬眼瞧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 只将手中的布料翻了过来, 在后头打了个结, 又用牙咬断了针线。 做完这些后, 忽而站了起来, 对着抱着臂膀的沈毅堂道着:“你站好些···” 沈毅堂有些疑惑, 看了春生一眼, 慢慢的将身子挺直了。 春生又道着:“转过去···” 沈毅堂挑了挑眉, 嘴上道着:“转过去作甚啊!” 说完还是乖乖地将身子转了过去,边转还边掉过头来张望着。 只见春生将手中的面料摊开,霍然瞧见原来是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 春生踮着脚尖,将衣裳的尺寸照着沈毅堂的肩, 腰比划了一阵, 又将尺寸收了半寸, 这才对着沈毅堂道着:“好了,转过来吧···” 说完, 自个又径自坐了下来, 低头整理衣裳的尺寸。 沈毅堂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衣裳,面色似有些呆,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为他做衣裳么? 沈毅堂顿时心中一喜,又瞧见春生自顾自的在忙活着,未曾搭理他,然而便是这般无视他的小模样,他竟觉得都如何瞧不够似的。 沈毅堂心里有些飘飘然,不由脱了靴子,爬到了软榻上。 春生靠在软枕上一丝不苟的走着线,沈毅堂便躺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爱不释手的摸着春生的怀中的料子。 一会道着“这个料子不错”,又道着“这个颜色爷穿着威严”。 春生闻言,便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谁说给你做的?” 沈毅堂便瞪了她一眼,嘴上低声道着:“不是给爷做的,用得着给爷量尺寸么?” 春生抿嘴笑了笑,沈毅堂便有些得意。 沈毅堂用胳膊撑着脑袋,微微屈着腿,躺在软榻上,神色慵懒惬意,有一下没一下的与春生说着话。 春生忙里偷闲偶尔回一两句。 一时,见他没完没了,后头便懒得搭理他。 沈毅堂心中还想着早起时,与她商议回沈家的事儿,她还没有回他呢,因心中装着事儿,沈毅堂心里便有些痒痒的。 他向来霸王性子,果敢决断,几时这般咿咿哎哎过,也就这回遇到了这么个犟脾气的小东西,便也认栽了。 自个突兀问了几遭,见春生不搭理他,沈毅堂强忍着,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春生裙摆的下摆,对春生道着:“歇一歇罢,回头可别真将眼睛弄坏了···” 说着,又用力扯了扯春生的衣裳,继续道着:“与爷说会子话吧···” 春生忙活间隙,抽空伸手将沈毅堂的乱动的手怕打了下来,嘴里没好气的道着:“别闹···” 顿了顿,与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慵懒,一副百无聊奈的模样,嘴里便忍不住道着:“不是说得出府么?怎么还歪在这里···” 沈毅堂听了眉头便皱了起来,嘴上似有些不满道着:“胆子倒是不小,还赶起爷来了···” 春生讶异:“哪个敢赶您啊,分明是提醒罢了,唔,得了,既然不领意,我便闭嘴咯,省得多嘴了···” 沈毅堂难得见春生如此伶牙俐齿,一时有些诧异,只盯着春生的侧脸瞧了一阵,又觉得这样伶俐的模样委实鲜活,不似以往那般沉寂。 他知道她以前过的并不开心,人虽瞧着听话顺心,不过是在他的逼迫下,强颜欢笑罢了,那个时候,人虽在他跟前,然而沈毅堂却仍觉得她离他很远。 可是现如今,只觉得那一颦一笑,皆是发自肺腑的,鲜活,明亮,令人移不了眼。 沈毅堂只觉得心砰砰砰的跳得厉害,忽而有种模糊的意识,这一刻,她在他跟前,且离他很近、很近。 沈毅堂喜不自胜,摆弄春生衣裙下摆的手不由一顿,随即,只挑开裙摆,大掌一把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小腿。 大掌渐渐地往里探了进去。 正在认真做活的春生身子忽地一紧,心里一惊,忙踢腿挣扎,嘴上急急道着:“沈毅堂,你做什么,你···你你能不能正经些···” 又忙丢了手中的针线,伸手去推他,然而他的大掌却越探越近,隔着薄薄的面料,能够感觉到他大掌的粗粝。 春生忙夹紧了大腿。 面色不由一红。 忙抬眼往外瞧了一眼,生怕外头素素一不留神便闯进来了。 却见沈毅堂轻笑着道着:“爷哪里不正经了,嗯?” 只稍稍一用力,大掌便分开了她的双腿,继续往里探着,隔着亵裤,轻轻地揉捏着,嘴上笑着道着:“是这样不正经的?” 指尖忽而用力一压,又挑眉道着:“还是这样不正经的,嗯?丫头,你说说清楚?” 随着他的动作,春生整个身子便是一颤,双手用力的抓着沈毅堂的胳膊,死死的咬着牙,面色涨得通红。 春生又气又恼,又察觉城池马上将要失守了,忙红着脸求饶着:“沈毅堂,你···你别乱来,你在这样,我···我可不理你了···” 说完,一时没忍住,喉咙里嘤咛一声,春生的脸顿时红得滴血。 沈毅堂向来软硬不吃,本是逗弄逗弄春生,只想要与她多亲昵亲昵的。 可现如今听到春生呻·吟出声,便觉得胸腔里一热,双眼便开始变得有些炙热了。 沈毅堂只一个挺身便从软榻上翻身起来了,只凑到春生耳边低声道着:“丫头,咱们好些日子没亲热过了,你就不想么?” 说着,双眼便有些发暗了。 春生红着脸,胡乱道着:“不想不想不想···” 沈毅堂便又轻哼一声,挑眉道着:“没关系,横竖待会儿就想了···” 一时,往春生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摁着春生便要开始行事。 春生挣了又挣,到底有些挣不过,也素来晓得他的性子,旁的事儿或许好商好量,可若是在这桩事上,若是动了春·兴,无论如何求饶怕是皆是枉然。 且越是求饶,却是挣扎得厉害,他兴致便越发高涨,她便越发遭罪。 春生所幸停止了挣扎,只紧咬着牙,盼着他快些了事才好。 沈毅堂见春生乖觉了,正喘息着要去脱春生的裤子,正在此时,忽地听到屋子外头素素结结巴巴的小声道着:“启禀爷,杨大在外头禀告,说是···说是江爷在府外等候,等着···等着爷一道出府办事···” 里头两人俱是一愣。 沈毅堂只拧着粗粗的眉毛,片刻后,只装作没听见似的,头埋在春生的耳后亲吻着,大掌继续扒春生的裤子。 然而春生却觉得燥得慌,得知素素就在外头,哪里还乐意,只忙挣扎着,嘴上急急道着:“要死了,沈毅堂,还不快起开···” 一连着推拒着,沈毅堂只一脸不快的抬起了头,扭头往门口瞧了一眼,板着脸喝斥着:“好个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不知是骂着素素,还是外头的江俞膺。 屋子外素素不敢吱声。 春生便瞪了沈毅堂一眼,沈毅堂扭头瞧见春生的神色,神色缓住,只又凑过来亲了春生一口,道着:“莫恼,爷晚上回来在满足你···” 春生闻言脸便是一热,嘴上小声骂了一句“流氓”,又补充了一句“谁要你满足”。 沈毅堂挑眉,只将大掌从下头抽了出来,在春生跟前晃了晃,一脸得意道着:“嗯?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春生望着沈毅堂指尖,脸顿时“噌”地一下便又红了。 忙转过了身子,整理凌乱的衣裳,完了,只抱着软枕,背对着他,将脸埋进了软枕里,再也不曾搭理他。 沈毅堂自顾自的起身整理衣裳,虽没有办成事有些可惜,不过,心情到底是愉悦的,外头确实还有些正事儿,便也不在拖延,与春生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去了。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沈毅堂只忽而又转身道着:“对了,宇文家的事情,丫头你不必困扰,爷来处理!” 背对着的春生忽然听到沈毅堂如此说道,面上一愣,只忙转过了身子,冲着几步之遥外的沈毅堂道着:“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毅堂微微勾唇,道着:“你的所有事情,爷都知道。” 顿了顿,又深深的看了春生一眼,漫不经心道着:“林家的事就交给爷了,这本就是爷们该办的事情,你不必操插手!” 说着,又道了一声:“走了。” 几步踏了出去,这回是真的走了。 留下春生还一直抬着眼,瞧着沈毅堂消失的方向,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第256章 关于当年林超臣的事, 春生曾私下走访过, 不过因着时隔多年, 并无过多实质性的进展。 又因着蒋林两家关系不睦,蒋家当年并未过多关注, 因此,从蒋家这边找不到多少突破口。 倒是上次江夫人看出了春生的意图, 沉吟了许久, 隐晦提及了一二。 江夫人只道着, 当时林超臣性子过于固执己见, 得罪了不少人, 其中便包括了当年如日中天, 风头更在沈家之上的宇文家。 江夫人说完, 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春生的手道着:“那可是权势滔天的宇文家,别说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便是证据当真摆在了面前, 又能够如何呢?凭着宇文家现如今的权势, 谁又能动得了分毫?” 春生当时听了, 只觉得连心都凉了。 若说沈家老太爷乃是当今大俞的国丈爷,不过是因着沈贵妃宠冠六宫, 且老爷子在朝着确实颇负盛名, 威望极大,大家私底下这般荣称罢了,即便那沈贵妃如何承隆恩, 到底是有些名不副实。 而这宇文家才算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 当今大俞的正宫皇后娘娘便是出自这宇文家,这宇文家权倾朝野,权势滔天,便是连当今圣上都将忌惮一二,据说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并不出众,资质平平不说,出生更是平庸,与其余几位皇子不可同日而语。 还是后来在宇文家的扶持下,才能够力挽狂澜,谋得皇位,宇文家当时可谓一手遮天,威慑朝堂。 宇文家功高震主,直到早些年国丈宇文霁霖去世,而国舅宇文霁及后背平庸,这宇文家的势力才渐渐的被消弱了些。 只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当今皇后娘娘及东宫太子未来储君撑腰,这宇文家现如今照样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春生昨日给林氏去信,再三犹豫,还是不知该如何告知,林氏嘴上不说,但春生知道,这是压在她心中十余年的心事,如此这般,怕是更加遥遥无期了。 是以,方才猛地听到那沈毅堂提及,春生自是惊异连连,从他的言辞中,显然可以瞧出,他分明是知情的,他说“你的所有事情,爷都知道”。 他在私下替她打探么? 他会帮她么? 春生坐在软榻上,神色只有些酸涩。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胸口,很奇怪的感觉。 沈毅堂怕春生呆在府里无聊,果然便到夫子那里将晋哥儿讨要回了,晋哥儿放了三日假,春生软硬兼施,好不容易争取了一日,在他护卫的保护下,领着晋哥儿回了一趟京郊外的庄子里看看祖母。 用过午饭便匆匆回了,回时恰好撞见一行人三人正从书房出来。 一个三十几岁的彪形大汉,身长八尺有余,只见身着一袭青色战袍,腰间系着一条暗绿色条纹腰带,腰间别着一把大刀,肥头大耳,满脸的络腮胡子,气势彪悍唬人。 另外二人,一位四十上下,高瘦,嘴角一边一撇八字胡须,双目炯炯有神,一副颇为精明算计的模样。 一位三十不到,生得倒是眉清目秀,面白无须,执一柄折迭纸扇,嘴上噙着淡淡的笑意,面目温和,平易近人。 三人走出来时,只听到那个彪形大汉仿似冲着那位清秀男子骂骂咧咧。 而那名男子手中一下一下的摇着纸扇,嘴上的表情至始至终无甚变化,始终噙着笑意。 反倒是气得那名彪形大汉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节攻心。 三人边闹腾边出来,恰好瞧见春生牵着晋哥儿走了过来,后头跟着素素及司竹二人。 只见那名彪形大汉一时瞧见,顿时双眼泛痴,瞪着双目一脸结结巴巴的道着:“这···这这是哪儿来的仙子···” 三人顿时止住了步子,纷纷朝着春生瞧了过来。 春生方从府外回来,一听说沈毅堂这日早回了,便直接领着晋哥儿过来了,倒是一时忘询问是否有客人在不在,此番一时迎面撞上了外男,都是未曾瞧见过的。 又听到了那人的那话,只有些不大自在。 转身便要走,又觉得过于冒失,有失礼教,沉吟了片刻,春生只垂着双目,朝着众人从容行了行礼,淡然处之。 那名彪形大汉仍旧瞪着双目,面露痴意。 晋哥儿见春生如此,便也抱着小拳,朝着几人有模有样的作揖。 另外二人立即回过神来,忙朝着春生回礼。 随即,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惊艳。 春生微微抬眼,撞见那彪形大汉依旧呆愣的神色,面色一热,只快速的抬眼又往里头书房瞧了一眼,恰好瞧见那沈毅堂与江俞膺二人并肩走了出来。 沈毅堂一时瞧见春生,面色一喜,随即又见前头几人呆愣在原地,面色又有些不虞。 五步作三步快速朝着春生走了过去,走到春生跟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挡在了春生跟前,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却是对着那行三人直接下逐客令道着:“方才不都说要去外头消遣消遣,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滚!” 听这语气,倒像是朋友间的语气,不像那些个官员属下的。 说完,又扭头对着春生轻轻喝斥着:“还立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里头去···” 春生闻言,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拧着粗粗的眉毛,似有些不快,越过他直接往里头去了。 经过那三人身边时微微福了福身子,见到后头江俞膺,两人微微颔首,相视一笑。 春生进了书房。 这边沈毅堂见那彪形大汉还一连痴意的扭头瞧着春生,面上便沉了下来。 旁边那名白面男子见状,心中微微惊讶,脚下伸脚踹了旁边人一脚,那彪形大汉嘴里咒骂了一句,“他娘的,有本事你再踹一下试试?” 一转头,瞧见沈毅堂面色微冷的双眼,心里顿时一惊,只看着那沈毅堂支支吾吾的道着:“你···你这样瞧着我作甚,怪瘆人的···” 这么大块头,说着这样小心翼翼的话,只有些滑稽。 沈毅堂嘴上冷哼了一声,不言不语。 倒是旁边那名白面男子摇着扇子看着沈毅堂似笑非笑的道着:“这位便是小嫂子罢,人都在跟前了,也不给哥几个引荐一下,也太不够意思了罢···” 一旁的彪形大汉得知竟是那沈毅堂的得心人,顿时脸上一变。 沈毅堂瞧了他一眼,又瞧了那白面男子一眼,面色稍缓,只嘴上道着:“行了行了,改日在说,你们几个快些消失罢,都眼对眼好几天了,看到你们几个就烦··· 这几个乃是沈毅堂原在京城的哥们,彪形大汉与白面男子皆是朋友,旁边那个年长的乃是谋士,打小一块儿在京城胡作非为长大的,性子皆是熟悉得紧,也不做计较。 几人打诨几句,便如愿“滚”了。 江俞膺追上几人,听到大伙儿还在讨论着方才的事,便一脸淡然的插了一句:“想当初,唐宴新那厮不知情,见那位生得貌美,便当做寻常的小丫头调戏了几句,只以为相安无事,结果···现如今——” 江俞膺说到此处,话语一停。 现如今那唐宴新的处境,大家皆是心知肚明。 当初那唐宴新赔礼道歉,确实相安无事,只后来春生失踪,沈毅堂性子大变,不知为何,对那唐宴新格外厌恶,处处针对,大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竟然来了个秋后算账,但凡谁曾招惹过那位的,统统一一偿还了回来。 那唐宴新也是个倒霉的。 那彪形大汉面对着众人的奚落,只一脸无辜的道着:“大爷我一没干啥,二没说啥,不就是说了  一句‘哪来的仙子么’,去你们大爷的,这算调戏么?” 见大伙儿纷纷投来了一个“你完了”的表情,不由崩溃咒骂了一声:“他娘的!” 嘴上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要是晓得是那位霸王心尖上的人,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大爷我也不敢啊···” 其余三人见状,不由对视一眼,眼里纷纷染上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意。 沈毅堂将人都打发走后,这才推开门进了书房。 一进来,却发觉春生不搭理人。 沈毅堂想起方才情急之下吼了她一遭,不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好在晋哥儿是个伶俐的,对他尤为崇拜,尤为亲近,这日在他与姐姐之间,竟然对他还要热情得多。 直至,两人下了一盘“精彩绝伦”的棋后,沈毅堂忽而想起前几日听春生说,晋哥儿在跟着夫子学下棋,这棋艺,还真是有些消受不了啊! 三人在书房里呆了一日,一时悠闲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凌晨以后了 第257章 九月, 当真是个奇特的月份, 天气不复原先那般炎热, 已有些微凉了。 春生永远记得,是在九岁那年的秋天, 她抱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就那样离开了生活了九年的庄子, 被接到了巍峨的沈家。 同样, 也是在又一年秋天, 她逃离了沈家, 逃离了元陵, 逃到了天涯海角。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命定的轨迹, 无论怎样去打破, 终归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轮回上演罢了。 这日一大早,向来静谧的静园难得热闹起来。 静园府邸大门的门槛被直接给卸了下来,几辆马车由马夫牵着, 直接驶入了府中, 只瞧见莞碧正亲自指挥着一众小厮搬着一个又一个大木箱子出来。 而屋子里, 更是热闹非凡。 素素与司竹精心的将她的首饰,衣裳、鞋袜备了满满当当的几大箱子, 又将平日里那些作画、算账的文具, 便是连着平日里用惯了的银盆、茶具等都一并收拾了,后又吩咐几个小丫鬟将被褥铺盖给卷着备好了。 俨然要将整个屋子给悉数搬走了似的。 春生又见司竹着手要将贵妃榻上的毯子给一并收拾了,忙制止了, 道着:“横竖不过就去住  几日罢了,快别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省得来回折腾,平白累着了···” 司竹闻言,只有些犹豫道着:“姑娘,是爷吩咐的,爷说要将屋子里所有用的上的东西给一并收拾了带走···” 话音将落,便瞧见那沈毅堂大步走了过来,见春生立在贵妃榻前,手中拿着个软枕,便皱着眉指着对着一旁的司竹道着:“这对软枕还不给一并收拾了,不晓得你们家姑娘午歇时爱抱着歇息么,没个眼力劲···” 司竹看着沈毅堂皱眉,便有些发憷,忙不迭点头称是,随即只苦着脸向春生伸手,嘴里小声的道着:“姑娘···” 春生见司竹在沈毅堂跟前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战战兢兢的,无奈摇了摇头,只将手中的软枕递给了司竹,司竹接了,抱着软榻上的另一只,转身便匆匆的去了。 沈毅堂瞧着司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跟前,眉头皱得更深了,对春生道了一句:“回头在买两个伶俐的回来,这一个个都呆笨死了,哪里能伺候好你···” 春生见状忙道着:“司竹挺好的,是你镇日里板着一张脸,谁瞧了不害怕?” 沈毅堂闻言,想了一下,只忽而抬眼看着春生道着:“你不就不怕?” 春生闻言,瞪了他一眼。 沈毅堂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只忽而伸手刮了下春生的鼻子。 屋子里进进出出这么些人瞧着了,春生忙躲闪,又抬眼瞪了他一眼,道着:“别闹···” 沈毅堂笑笑,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忙活了一个大早上,屋子里俨然快要搬空了。 用了早膳,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衣裳是那沈毅堂指着换的,一身艳丽的颜色,衬托得整个人愈加明艳,春生实在瞧不习惯这样明晃晃的色泽,头上便简单的戴了一支玉簪子。 沈毅堂瞧了,只指着头上的玉簪道着:“太素净了,你合该适合红宝石玛瑙钗类的,更衬你的颜色···” 一时,只吩咐素素将首饰匣子拿了过来,从里头挑了一支赤金镶嵌玛瑙的金钗,要替春生重现戴上。 只是,将春生发鬓上的玉簪抽出来时,瞧见那柄簪子上一段清晰可见的裂痕时,沈毅堂神色不由一愣,只举着那支玉簪愣神瞧了许久。 春生一抬眼,沈毅毅堂面色的神色,亦是有些不大自在,许久,只有些不耐烦似的,小声问着:“还换不换···” 沈毅堂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春生,又瞧了瞧说中的玉簪,忙道着:“不···不用换了,这个···也挺好的,极衬你···” 说着,只咳了几声,又忙将玉簪替春生给重新戴上了,动作小心翼翼的。 一时,戴好了,沈毅堂只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盯着直瞧着。 春生微微垂着眼。 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有些安静。 素素只飞快的抬眼看了那沈毅堂一眼,眼里满是疑惑,明明方才听爷说这支玉簪太素净了,不好看,这会子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又看了看春生,只退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素素退下后,只见那沈毅堂牵着春生的手,忽而唤了她一声“丫头”。 半晌,春生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沈毅堂凑过来,凑到春生跟前,低声道着:“谢谢···” 春生微愣住,还从未听到过他对人说过道谢的话了,片刻后,只轻轻的道着:“谢什么?” 沈毅堂低声道着:“谢谢你肯戴这支玉簪···”顿了顿,又道着:“还有此番跟爷回府···” 春生垂着眼,半晌,只道着:“横竖不过就住几日罢了···” 只是这支簪子,春生唇蠕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是她十三岁生辰时,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也算是两人正经的挑明了这种男女之情,开始了此生的纠缠不清吧。 是她当年为数不多带出沈家的东西。 如今,又亲自戴回去了。 尽管春生说只同他回去住几日,沈毅堂心中依然止不住欢喜。 诚然,他确实喜欢与她二人安安静静的住在这静园,可是与沈家老宅相比,意义到底是不同的,只觉得寻寻觅觅、浑浑噩噩了整整三年,在这一刻,他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竟有种圆满的感觉。 这一回,是她自愿的,并非他所迫。 沈毅堂胸腔兹兹滚烫。 一行马车有条不紊的从静园驶出,待马车离去后,静园当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彻底的静了下来。 菱兰立在院子的门口,遥遥的往外瞧了许久许久,直到听不大任何动静,直到知晓人已经离开许久了,这才愣愣的回到了屋子里。 然而瞧见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一并空了下来。 第258章 却说这日, 一行三、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停在了沈家老宅大门前, 中间六七个小厮跟随, 后头两队配刀护卫保卫,一时间, 只将宣武大街沈家这一地界围的严严实实,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这边沈家早早便得了消息, 只见苏氏已领着新纳进来的尹芙儿在门口候着了。 马车停稳后, 沈毅堂率先撩开了帘子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躯凛凛, 气势威严, 粗眉凌厉, 双目如炬。 苏媚初见了双目微闪, 片刻后,趋于平静。 倒是后头的尹芙儿抬眼飞快的瞧了一眼,立马收回了视线,只用力的握紧了袖中的帕子, 似乎有些紧张, 只又忍不住偷眼瞧了去, 又似隐隐有些期待。 那边杨二眼明手快的放了马凳。 沈毅堂下马车,却见又忽而转过了身子, 只亲自将帘子复又挑开了, 片刻后,只见一只纤纤素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不多时,沈毅堂立在在下首, 竟亲自将里头的人给扶了出来。 众人便瞧见一位仙姿玉貌的女子优雅聘婷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被爷亲自扶下了马车。 却说春生下马车后,后头那辆马车里的莞碧,素素及司竹,还有两名随行的婆子一并下了马车,簇拥了过来。 苏媚初瞧见春生倒是丝毫不显意外,目光在两人相携的双手上多看了一会子。 随即,便领着尹芙儿过来给沈毅堂行礼。 春生一下马车,触及到那苏媚初的目光,便连连挣脱了沈毅堂的手。 而尹芙儿这会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朝着沈毅堂福了福身子,轻声的唤了一声:“爷···” 嗓音婉转柔和,姿态优美贤淑,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尹芙儿曾经见了沈毅堂,唤一声“表兄”,这会子已经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了。 沈毅堂略微抬眼瞧了一眼,喉咙里“嗯”了一声,随即,又侧眼瞧了身侧之人一眼,暂无多话。 尹芙儿见状,微微捏紧了衣袖,只顺着他的视线忍不住细细打量的他身侧的女子,她见过一两回的,印象最深是在世安苑的那一回,她曾近身瞧见过,不过记忆中还是个小女孩,虽生得貌美,到底年幼青涩些了。 可是眼下这一瞧,却是惊艳得令人挪不开视线了。 春生察觉到她的打量,只轻轻地抬眼,一双秋水秋水明眸平静而淡然,明眸善睐。 二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随即快速的分开,各自垂下了眼。 苏氏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尹芙儿,随即,对春生淡淡的笑着道着:“这京城的宅子还是头一遭回罢,早盼着你回了,来,咱们快些进去罢···” 春生见苏媚初眉目慈善,沉吟了片刻,便朝着她点了点头。 苏媚初见状,便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又对着他重复道着:“咱们进去罢···” 沈毅堂便也对其点了点头。 一行人被拥簇着进了南院。 而此刻,在南院的惜春堂,整个院子里静悄悄地,只忽然听到一道稚嫩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了,边跑着边气喘吁吁地道着:“流苏姐姐,流苏姐姐,爷···爷回了,已经过了二进门,马上到南院了···” 这小丫头十二三岁,圆脸胖身子,圆润可爱,乃是后头厨房王婆子的小女儿。 因贪嘴喜爱吃蜜饯,便随口取了个名字唤作蜜饯儿。 又因着年纪小,现如今在这南院跑跑腿,做做洒扫的活计。 这一嗓子,立即便将整个院子给惊动了,只瞧见丫鬟婆子纷纷从屋子里跑着出来了。 为首的乃是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穿着淡绿罗衣,身形高而瘦,长脸淡眉,相貌中等,虽生得不算特别美丽,但是面色沉稳,谈吐皆宜,且眉眼温和,令人心生信任及亲近,此人便是流苏。 流苏乃是这惜春院的大丫鬟,京城沈家府里的老人了,见蜜饯儿咋咋呼呼的,不由故意板着脸训斥着:“慢点儿,这般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儿,回头可别冲撞了爷···” 蜜饯儿吐了吐舌头。 流苏瞪了她一眼,又问了蜜饯儿几句,蜜饯儿伸手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下,只忽而又两眼冒光的道着:“对了,流苏姐姐,爷跟前还跟着一位姐姐呢,就像画里的仙子一样,可好看了···” 流苏听了面色微愣,沉吟了片刻,便转身招呼着众人道着:“爷马上回来,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若是以往,那沈毅堂回府了,院里些个丫鬟婆子必是纷纷跑到院子口去迎着了,可是近年来,沈毅堂性情大变,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无人敢上前招惹了。 且沈毅堂变得喜静,整个惜春院时常静悄悄地,无一丝喧哗。 是以此番,众人听了并不觉得奇怪,皆是纷纷散去,各司其职的去忙活去了,甚至有些还躲得远远地,生怕冲撞了主子。 其中跑的最快的要数香桃了。 自那回香桃被那沈毅堂掐着脸,着实吓了一把,打小本就是怕他的,这会子更是光听着他的名字便下意识的想要逃之夭夭了。 倒是蝶依听了方才蜜饯儿的话,微微一愣,心中隐隐有种猜忌,只尚且不能确定,又见香桃撒腿便跑,立马将人一把给逮住了,只道着:“小香桃,先别跑···” 香桃踮起了脚尖往院子口瞧去,心中有些犹豫,爷回了,便表示杨大回了,她心中有些欢喜,可同时一听到爷的名讳又有些害怕,心中纠结的紧。 蝶依自然晓得其中的缘故,想了一下,只凑过来,凑到香桃耳边悄悄地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小香桃瞪圆了那双圆溜溜的眼,只一脸欢喜的抓住蝶依的手激动得手舞足蹈的道着:“真的吗,蝶依姐姐,是真的吗?” 蝶依犹豫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香桃高兴得直跳了起来。 蝶依见状双眼带着笑,只双眼弯弯的对着香桃道着:“小香桃,咱们到院里去迎着吧···” 可仔细瞧着那双眼中亮晶晶着,霎时,便泛红了。 香桃闻言,犹豫了一阵,点了点头。 却说蝶依与香桃二人重新返回,恰好撞见那沈毅堂那一行人踏进了院子,只见身后跟着六七个小厮,五六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令向来寂静的惜春堂瞬间热闹了起来。 沈毅堂走在最前头,身躯凛凛,气势如雷,而他手中还牵着一名女子,落后他半步,似乎抬眼瞧见了这院子的院名,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沈毅堂见状,亦是随着止住了步子。 春生瞧着门匾上“惜春堂”三个大字,只觉得心中忽而一下子捣鼓得厉害,砰砰砰的直跳个不停,无须任何言语,亦不需要任何多的举动,瞧见了这几个字,立在这样一个陌生的院子里,这一刻,仿佛已是永恒。 沈毅堂捏了捏春生的手心,对她笑了笑。 春生回了他一道浅笑。 沈毅堂便牵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惜春堂。 期间,春生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借故将眼角的热泪悄悄地给擦拭了。 沈毅堂与春生进了屋,只将流苏唤到了春生的跟前,对着春生道着:“这个是流苏,有什么事情待会子吩咐流苏便是了,方才兄长屋里的小厮过来请爷,爷先过去打声招呼,你先换身衣裳,累了便躺着歇会子,爷去去便回···” 方才一进府里便瞧见了,整个府里张灯结彩,已经在为喜事儿做准备了,路经前院时,遇到的下人个个是连着带跑的,已是忙碌不堪的。 想来沈毅堂此番定是有要事在身的。 春生扭头对流苏笑了笑。 流苏忙朝着春生福了福气身子。 春生便又转头对沈毅点了点头,忽而想了一遭,犹豫了一下,对他道着:“我···我住这里不合适,想换一个住处···” 她指的是这惜春堂的正屋里。 沈毅堂摸了摸春生的脸,对着她道着:“哪儿不合适,以往一直不都是这样住的么?” 无论是以往在元陵沈家的时候,或是后来的静园,皆是如此的,沈毅堂没觉得有何不妥。 春生却摇了摇头,坚持道着:“我想换个地儿···” 以往在元陵沈家,她是他贴身伺候的丫鬟,虽并无名分,可贴身伺候他本就是她的本分,而后来在静园,唯有他与她二人,自是不同。 可是此番,她并无名分,如此,明面上,委实是有些不妥的。 沈毅堂见她坚持,想了一下,便道着:“那就暂且住在惜春堂的偏殿,回头咱们在议,可好?” 春生抬眼瞧了沈毅堂一眼,点了点头,本来想说换个院子,可是瞧着他的语气,哎,偏殿总比正屋好。 沈毅堂见状,便有些满意。 这几日,待春生,那可谓是日日事事小意迎合着,甚至事必躬亲,她的一切要求,尽可能满足着,不敢丝毫怠慢反抗。 这才答应了他回到了沈家。 沈毅堂心中止不住欢喜。 又交代了几句,沈毅堂又扭头对着流苏嘱咐道着:“好好伺候着···” 流苏内心早已又原先的震惊恢复如常了,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259章 沈毅堂走后, 流苏忙请春生坐下, 又亲自为她奉茶。 因一时摸不准春生的身份, 见随行的丫鬟唤她一声姑娘。 斟酌了一番。 便笑着随着唤着:“姑娘,奴婢唤作流苏, 一直在这惜春院里当差,姑娘初来乍到, 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还请随意吩咐···” 顿了顿, 又恭声道着:“爷方才吩咐将姑娘安置在偏殿, 这偏殿在惜春院的南边, 紧挨着爷的正房, 奴婢这便安排人去收拾, 将一应东西给备下, 若有哪处安排不顺当的,还望姑娘直言···” 春生闻言,抬眼冲着流苏笑笑,道着:“辛苦你了···” 流苏忙道着:“应当的, 应当的···” 说话间, 忍不住抬眼飞快的瞧了春生一眼, 见春生生得如此绝色,又气度不凡, 心中隐隐赞叹。 一时想到爷方才的做派, 还从未瞧见过爷待哪个女子这般小意迎合。 甭说现在了,便是在早些年,爷花名在外时, 也不见待哪位像现在这位这般上心啊。 流苏面上不显,心中着实是震惊极了,只丝毫不敢怠慢。 春生坐下后,往屋子里四处瞧了一眼,似在找寻些谁。 下一瞬,便瞧见了候在屋子外的蝶依,香桃,小蛮几个。 春生面上一喜,只立马从椅子上起了身子,步子下意识的往前迈了几步。 方才春生与沈毅堂进了屋子,蝶依几个便一直在屋子外候着,后来见沈毅堂走后,便立马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此番,香桃一见了春生,便立马从蝶依手中挣脱了出来。 红着眼圈,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的跑过去。 一把搂着春生的胳膊又是哭着又是笑着道着:“春生,春生,你可算是回来了,方才蝶依姐姐说你回来了,香桃还有些不相信,只以为是蝶依姐姐唬人的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还未待春生反应过来,香桃的小脑袋里只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又噘着嘴,一连番埋怨道着:“你上回说过会来探望我的,我每日巴巴的盼着,你竟然到了现在才来,呜呜,想死香桃了···” 香桃见了春生,心中非常欢喜,只搂着她,像往常那般撒着娇。 二人同一个屋子里住了几年,香桃与春生交好,极为依赖着她。 此番,心心念念的许久,只搂着春生不撒手了。 春生见状双眼发热,拉着香桃的手,细细将人打量着。 见此番香桃头上已是梳着妇人发饰了,肉乎乎的脸上分明还透着些许稚嫩。 不过,眉眼之间,较之半年前瞧见时,已是多了些小女人的娇态。 倒是这性子—— 春生打趣着:“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脾气,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说着只掏出怀里的帕子替香桃擦了擦眼圈里掉下来的金豆子。 香桃几月前配给了杨大,二人成了亲,春生是知情的,她还特意为香桃添了嫁妆,亲自交给了杨大。 香桃见春生打趣成亲的事情,面上有些微微羞涩。 二人又说了几句。 春生将人安抚了,一抬眼,便瞧见蝶依也已经走了过来,正静静的立在了一侧瞧着,亦是双眼泛红,只不断用帕子拭泪。 春生道了一声“蝶依姐姐”。 蝶依忙几步走了上前,拉着春生的手,含笑道着:“姑娘,你可算是回了···” 面上带笑,却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春生亦是紧紧地握着蝶依的手,故人相见,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可是这一刻,却觉得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蝶依率先晃过神来。 只拉着春生的手,十分高兴的道着:“奴婢之前听莞碧姐姐提起过,说姑娘···您回了,这些日子便一直盼着,总算将姑娘您给盼回来了···” 后头还有小蛮亦是随着连连点着头。 几人相聚着,说着话,屋子里一时热热闹闹的。 流苏在一旁瞧着,见她们之间的情分比旁的主仆之情要亲厚许多,只觉得诧异连连。 她立在一侧瞧了一阵,见外头莞碧在指挥着一众小厮安置东西,流苏忙领着几个丫鬟过去帮衬。 待将偏殿收拾好后,流苏私下拉着莞碧打探关于春生的底细。 流苏是沈家的老人了,但她一直在京城伺候着,关于元陵老宅的细枝末节并不算知根知底,不过,到底是听说过的。 爷曾经瞧上了屋子里的一名贴身伺候的丫鬟,隐约是要将人给纳了。 三年前来京时,还特意吩咐将屋子给收拾了,不久便要将人给接过来。 只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爷一连着消失了数月,回来时已是性情大变。 而关于传闻中要纳的那名丫鬟,却是再也未曾听人提及过了。 直到今年年后,屋子里添了些丫鬟,便是蝶依,香桃几个,都是从元陵领过来的。 私下隐约听到提及过“春生”、“春生”如何的,流苏私下猜测,应当便是那人了。 直到今日,又见香桃、蝶依几日如此高兴,流苏心中愈加确定。 可是今日一见,却又有些疑惑,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度,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定也不会生疑,哪里与家生奴才出生的跑腿丫鬟能够相提并论了。 莞碧见状,只笑着道着:“姑娘待咱们和睦亲善,你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便知晓了,至于姑娘的身份嘛···” 莞碧说到这里想了一下,便意味深长的道着:“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咱们只要知晓,姑娘是爷最在意的人便是了···” 说着便又道着:“屋子都收拾好了,咱们去请姑娘吧···” 流苏听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见莞碧走了,片刻后,便也随着跟了上去。 掀开帘子走进了屋子,便瞧见一屋子好些人还在围着春生一道说着话了。 莞碧走了进了,笑着道着:“哟,还在聊着了···” 又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今日也忙活一日了,要不,您进屋去歇会儿吧···” 又见香桃巴巴的立在春生身侧,手中还紧紧的牵着春生的袖子,生怕她给跑了似的。 莞碧见状便笑了,不过嘴上却道着:“没大没小的,还不撒手,姑娘刚回府,今日天还没亮就起了,这会子定是累了,别缠着姑娘了,有什么话往后有的是时间说道着,这会子还不快伺候姑娘洗漱歇息···” 香桃闻言,这才松开了春生的衣袖。 春生与故人重逢,非常开心,倒是不算累。 不过这会子刚来,对于沈府,对于这惜春堂还非常陌生,又见偏殿收拾好了,便过去洗漱一翻,又换了衣裳,到屋子里熟悉一翻。 中午到了用午饭时分,沈毅堂派人传信过来。 只道着有要事,与长兄沈大老爷一道出门了,许是晚上才能回,吩咐春生自个好生用饭,等他晚上回来。 春生见状倒是并不诧异,早已习惯他这般忙碌不堪了。 中饭用完饭后,歇了一阵。 醒来后,苏氏到这里坐了会子,未曾久坐,问春生可还缺了什么物件不曾。 只吩咐嬷嬷送了些绸缎料子给送了过来,吩咐流苏等人精心伺候着,便去了。 苏氏走后,莞碧过来与春生说道着:“现如今这沈家乃是大太太掌家,您看,您要不要去给大太太请个安呢?” 春生乃是由着沈毅堂私下接回府的,她无名无分的,其实,是无须过去请安的。 只是,明面上,春生毕竟是那苏媚初的表侄女,又与江家有着一定的渊源,于情于理中,是该去一趟的。 只是。 春生垂着眼,想了一阵,便道着:“沈家在办理喜事,想必大太太现如今忙得脱不开身了,还是待喜事办完后,再去吧···” 莞碧闻言,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这边惜春院因着春生的到来,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了。 镇日里寂静无声的院子,因着搬进搬出,丫鬟小厮一趟一趟来回捯饬着,又夹杂着些欢声笑语,整个院子仿佛活了过来。 而不远处的朝奚阁与南苑,却是寂静无声,与这一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却说在朝奚阁中,一个十七八岁穿着浅蓝色衣裙的丫鬟踮起了脚尖往院子外瞧着。 听到那头惜春院热热闹闹的,只竖着耳朵听着。 正在此时,只听到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了,只低声问着:“在这竖着耳朵瞧什么呢?” 那丫头一惊,忙不迭回头,见到来人,忙福了福身子,道着:“玉迭姐姐。” 第260章 前头那名十七八岁的丫鬟便是原先的报喜, 见玉迭发问,只犹豫的道着:“玉迭姐姐, 惜春堂瞧着好生热闹,怕是···爷回来了···” 玉迭闻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亦是抬着眼往惜春堂的方向瞧了一眼。 随即,又淡淡的道着:“甭杵在这里了,快到用膳的时候了,去厨房瞧瞧,中午的膳食备得怎么样了, 姑娘这些日子胃口不佳, 吩咐厨房备些清淡的···” 报喜忙应下了, 只抬眼看了玉迭一眼, 有些担忧的道着:“姨娘那边···”顿了顿, 又忙不迭道着:“我省得了, 我这便去瞧瞧···” 报喜走后, 玉迭立在原地立了会子,便进屋了。 只见这朝奚阁乃是单独的院落, 院落较大, 布局雅致, 有三四间屋子, 在这沈家的宅子里, 算得上是精心的院子。 自家姑娘乃是妾氏,按理说,便是放到南苑与那些个旁的妾氏放到一处, 亦是说的过去的。 只自家姑娘喜静,当时爷将姑娘接回京城的时候,便特意挑了这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给姑娘留着。 依稀瞧着,该是留有几分情分的。 只是—— 玉迭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朝奚阁清净,姑娘亦是不喜喧哗,便是原先的下人们,来京之际配人的配人,打发的打发,现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她,便只剩下了报喜,还有一名老嬷嬷与一名跑腿的丫鬟了。 姑娘不爱出院与太太或者旁的妾氏打交道,旁人也不爱往这朝奚阁走动,久而久之,这处院子就像是被人给遗忘了似的。 朝奚阁向来不问世事,只是玉迭便是不去打探,对于前头的事情亦是一目了然的,她知道爷这日回了,还知晓那位···现如今也随着一道回府了··· 玉迭立在门口立了一阵,随即轻轻地推门而去,便瞧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端坐在窗子前的案桌上,正提着笔,低头抄写着什么。 穿着一身淡衣素服,头上仅仅绾了一个鬓,未曾佩戴任何首饰,长长的发丝垂到了腰际。 面貌依旧绝美,身姿依旧曼妙,只是那美,仿佛透着些寡淡,透着些生人勿进的距离感,只觉得遥远、飘渺。 有时候便是连玉迭瞧见了,依然有这样的错觉,姑娘明明就在跟前,却觉得离得很远似的。 玉迭一走进,便瞧见一旁案桌上已经搁了十几页了,皆是些手抄写的佛经类的,玉迭端了杯热茶走了过去,恰逢林月茹落笔抄下了最后一个字,收笔了。 玉迭忙上前道着:“姑娘,这都抄写整整一上午了,该歇歇了···” 林月茹这才将笔搁在砚台上,这才抬起了头,冲玉迭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揉捏着手腕子,又接过玉迭递来的茶吃了一口。 玉迭忙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边揉边道着:“我已经吩咐报喜去厨房查看了,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便吩咐备了些清淡些的,姑娘早上用得不多,午膳如何都得多用些···” 林月茹淡淡笑着:“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玉迭回着:“快到午时了···” 见林月茹无话了,透过窗子,依稀能够听到从前头园子那头传来的喧哗声,见林月茹抬眼远远地瞧了过去,神色似有片刻愣神。 玉迭忙道着:“姑娘昨晚睡得不好,待会子我燃些安神香,姑娘用完膳后午歇会子吧,不要没日没夜的抄写那些佛经了,别回头将眼睛伤着了···” 手中替林月茹揉了会子肩,又随手拿了件披给她披下来。 嘴里未停,直道着:“姑娘若是闲暇,下午我便将小宝儿那小皮猴带来给姑娘磕头,陪着姑娘说会子话可好···” 小宝儿便是玉迭与杨二生的小子,两岁多了,生得虎头虎脑,正是学舌的年纪,说的话含糊不清,有趣得紧。 这小宝儿的乳名还是林月茹给起的。 听到玉迭这般说起,想起了那小子,林月茹面上终于会心的笑着:“都好几日未曾瞧见宝儿了,心底还怪想念的,不是前几日受了凉,现如今好利索了么···” 玉迭忙道着:“已经好利索了,前些日子蔫蔫的不爱用饭,嘴里还一直含糊唤着‘姨奶奶’、‘宝儿要姨奶奶’之类的,可是连我都不要了,只要姨奶奶了,我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便一直没敢领过来···” 林月茹对于宝儿的宠爱,不比她这个当娘的来的少。 自玉迭有孕起,林月茹险些比她还要紧张,只勒令她回家里躺着,不许过来当差了,生下宝儿后,林氏让她回家带小娃娃,如何不肯让她回来当差了。 玉迭如何肯,日日抱着宝儿在院外候着,一连着几日,林氏怜惜宝儿年幼,便心软了,这才同意她回来。 玉迭见林氏喜欢小孩子,便时常将宝儿带过来,一来二去之后,林氏俨然将宝儿当做了自个的孩子在疼爱着。 二人聊了会子,玉迭见报喜去了甚久未归,便又打发了院子里跑腿的小丫头前去查看。 却说这日报喜在厨房外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这些日子府中在准备喜事,过几日便要办喜宴了,府里又来了许多远客,厨房里忙碌不堪。 五房这头虽设了小厨单独起火,不过调了几名婆子前去府里帮衬,这边小厨缺了人手。 在加上这日爷回了府,掌勺尤家的得了消息,得知爷这日领了一位新人进府了,竟还破天荒的将人给安排在了惜春堂里。 便暗自想着这五房怕是得变天了。 自然想着法子巴结着。 报喜刚去不久,那边惜春堂管事的流苏竟然亲自到厨房打点着,掌勺尤家的,自是高高的捧着,脸上笑着,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菊花了。 自然是将报喜这边的先撩一边了。 其实尤家的以往对朝奚阁并未怠慢,这五房里头自然先恭着太太那边,紧接着便是这朝奚阁了,虽说朝奚阁这头现如今已经不算得宠了,可这两年来,这整个后院都俨然失宠了,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朝奚阁的那位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姨奶奶,且爷跟前得力的杨二家的,又是那位跟前得力的丫鬟,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小厨房这边待报喜向来算是客客气气的。 报喜在外头候着,瞧见便是连太太跟前的心柳姑娘过来,那尤家的依旧是笑脸相迎。 不过嘴上依旧是道着:“厨房这两日缺了人手,许是得要耽搁一会子,太太那头的老婆子我定是给紧着先做,劳烦心柳姑娘等会子···” 又忙起先蒸的点心拿了两碟招待心柳。 尤家的连番告罪,忙道着:“还望心柳姑娘替老婆子给太太转告一声,便说老婆子待会子亲自给太太送过去啊 心柳往灶台上瞧了一眼,见上头正熬着炖着。 方才过来时与惜春堂的流苏打了个照面,晓得怕是在紧着惜春堂那一头了,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显。 又抬眼瞧了那些个点心一眼,又见那尤家的笑眯眯的,到底未曾说些什么,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尝了,只交代了几句,便先去了。 心柳走后,报喜便又听到厨房里在小声议论着惜春堂里那位如何如何,报喜听了微微愣住,忙不迭寻了平日走得近的丫鬟打探一番。 只听到那丫鬟一脸兴致勃勃的道着:“听说爷今日领了位新人入府,还将人给安在了惜春堂里呢,你可是不晓得当时入府那阵仗,五六个丫鬟簇拥伺候着,后头七八个小厮搬着行礼物件,听说光是随行竟足足备了四五辆马车,我的个乖乖,连整个府里都给惊动了,现如今爷这会子人虽不在府,可是那惜春堂的流苏姐姐竟然亲自过来打点,你想想这里头的门道···” 报喜听了微微怔住,想了一下,又忙问着:“可知这位新人是什么来头不曾?”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姓陈?” 那丫鬟闻言只摇头道着:“这个还不曾知晓,前些日子从元陵来的那位据说是老夫人亲自抬的身份,这一位啊,还真不好说,捂得可严实了,对了,方才只听流苏姐姐说道着,好像是唤作···唤作春生姑娘吧···怕也是位有些来头的吧,哎呀,咱们这五房往后可真是热闹了···” 报喜听到“春生姑娘”几字时,心头一跳。 果然。 虽有些诧异,可是却又并不曾意外,只是想到当年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到底有些复杂。 报喜心中对春生自是有些钦羡的,却不如寻欢那般嫉妒,寻欢打小高傲,两年前竟然勾搭上了二房的二少爷,现如今做了二少爷的妾,那二少爷整日不学无术,也不知寻欢过的如何了。 报喜心中叹了一口气。 厨房那丫鬟一时口直心快,说完才忆起这报喜乃是朝奚阁的,到底有些尴尬,忙寻了个由头进去了。 报喜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这才领着膳食回了朝奚阁。 第261章 却说这日乃是春生回来沈家的头一日, 不过是从一个院子换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罢了, 对于春生来说, 说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不过对于这惜春堂子来说,却已是有了天大的变化了。 春生午间歇了会子, 精神尚存,苏氏走后, 春生便让素素将她特意带的礼物与赏赐给大家伙儿分了。 流苏乃是这院子的主事, 除了赏赐外, 还特意添了一对首饰给一并送去了。 蝶依、香桃、小蛮几个皆乃是曾经的相熟的, 都是春生根据几人的性子特意挑选的, 余下的, 便将些个料子, 首饰、银裸子给院里的丫鬟们给一并分了。 不一会儿,流苏便领了蝶依、小蛮几个过来谢礼。 春生便又特意留了蝶依与香桃几个在偏殿叙话,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足够发生许许多多的新鲜又离奇的事情了。 蝶依原是去年便到了年纪, 可以放出府成亲的, 只家里头一心想让她出人头地,进了这沈家老宅, 又听闻蝶依深受主子爷器重, 便一门心思盼着蝶依能够攀上这门高枝。 曾给蝶依瞧了一门亲事,后来又寻着法子给推了,这一拖, 眼看这蝶依年满二十了,家里头便有些急了,正忙活着给她找婆家。 其实府里头好些个婆子嬷嬷相中了蝶依本分老实,又在主子爷的院子里当差,深受器重,也曾有心相看,眼看便要开始说事了,春节过后,爷忽然将这些在斗春院里伺候的她们一并带到了京城。 蝶依便有些犹豫。 还是来京城之前,莞碧特意过来找她说话,只道着:“我虽不知爷如何忽然要将咱们带入京城,不过你可曾发觉,挑的这几个都是当年与···与姑娘交好的,我私下琢磨着,爷怕是还未曾放下了···” 顿了顿,又道着:“爷的性子,向来骄傲霸道,此番瞧着忽然这般作为,说不准姑娘她就在京城也说不定,蝶依,此番前去,我总觉着咱们往后会再次与姑娘重逢,若是有机会,说不准将来还能够在姑娘跟前伺候呢,我知你现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寻了婆家成了家才是要紧事儿,不过,蝶依,我私底下替你查看过,说的那几个不是个不成事的,便是死了原配的,更离谱的便是李婆子说的那个,四十好几光棍一个,你也不过才二十有一,相貌相貌不差,品级品级不低,这不是成心膈应人么,爷特意指了咱们几个过去,可见将来是要提拔咱们的,若是往后有幸继续跟了姑娘,姑娘定是不会不管你的,终身大事,我知你现如今有些犹豫,本不想过多的干涉,不过这些皆乃是我的实心话,我觉得姑娘若是还在这里的话,定也是盼着你能够好的···” 蝶依本来是要留在元陵嫁人的,如此,便决绝的跟着来了京城。 是以,此番瞧见了春生,当真是欣喜欲狂的,或许也曾夹杂着私心,不过更多的确实是与春生重逢的喜悦。 春生听罢只替蝶依觉得可惜,当初还在元陵时,她便知晓莞碧,蝶依与归莎姐姐几个皆是些个实心人,看得清明,并没有那些不切实际攀高枝的想法。 彼时听闻蝶依早已说了人家的,临走时还特意给每人添了嫁妆的,却不想,竟然给生生耽误了。 二人说些这两年的往事,香桃捏着糕点在一旁边吃边听的津津有味。 春生与蝶依纷纷笑着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 蝶依先替春生倒了杯茶,春生顺手便给了香桃。 香桃接了咕隆咕隆几下吃了。 蝶依又替春生上了一杯。 想了下,便对春生道着:“姑娘,奴婢虽不知您这两年经历了什么,不过您在咱们几个眼里,一如既往,始终是当年的姑娘,只是这京城的沈家却并不是当年元陵的沈家了。” 蝶依说到此处,只忽而叹了一口气道着:“这府里现如今是大房太太当家,大房、三房、咱们五房常住在府邸,咱们这南院可要比当年的斗春院要热闹得多了,当年爷与太太一同来了京城,半年后,又将林姨娘接了过来,现如今住在了朝奚阁,前不久,老太太又在元陵亲自抬了一位尹姨娘,姑娘您当年该是瞧见过的,现如今暂时住在了南苑的东厢房,东厢房里还有些几位爷当年在京城的妾氏,咱们这南院可谓是盛况空前,不过——” 蝶依话音忽而一转。 春生抬眼看着她。 却是蝶依四下瞧了一看,凑近春生压低了声音道着:“姑娘,您放心,爷这后院瞧着虽然热闹,可是这两年爷并未曾踏足过半步,爷在府中待得极少,时常三五月未见人影,纵使这后院蓬荜生辉,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平日里太太将南院打点得井井有条,人虽多,其实也还算清净···” 蝶依将沈家目前的形势娓娓道来。 春生手中握着茶杯,想了一下,只忽而问着:“那林姨娘现如今···” 话一问出口,却又忽而顿住。 春生淡淡的摇了摇头,忽而轻笑了声,见蝶依抬眼瞧着她,春生只道着:“无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春生说着,觉得坐久了,身子有些发麻了,便试着起了身来。 蝶依欲言又止,见春生明显不想提及了,便也转移了话题。 这沈家后院的大致情形,春生其实多少是知晓的,当初在静园时,莞碧便已与她细说过了,已是做了心理准备的。 曾经只觉得在听旁人的故事似的,现如今却是忽而有些听不下去了。 只有些无力的说服着自己,不过是随着过来住些日子罢了,不问,不说,不听,或许是最好的。 那些过往,皆是他的曾经,皆是真实存在过的,她不曾参与过的。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太阳渐渐地陨落,外头已是黄昏。 却说玉迭手中牵着名二岁多的孩童从朝奚阁出来,路经惜春堂的时候,恰好瞧见杨二守在了院外。 小家伙瞧见了爹爹忙不迭撒开了玉迭的手跑了过去,嘴里含糊不清的直唤着爹爹,爹爹。 杨二忙蹲下了身子,将人一把掐了起来,只握着小家伙的腋下,飞快的转了一个圈。 小家伙咯咯直笑。 玉迭忙四处瞧了一眼,忙将杨二拉到了一处僻静处,试探的问着:“爷···回府了么?” 杨二将小家伙放了下来,捉着玉迭的手放在嘴里亲了一口。 玉迭红脸,生怕被人瞧见了,忙啜了他一口。 杨二脸上呵呵直笑着,嘴上却不快道着:“你是我媳妇,自然得关心你相公我,老是问爷作甚?” 见玉迭瞪眼瞧她,忙道着:“哎哟喂,我的个姑奶奶,怕了您还不成?爷还未回了,大哥随着爷一道出府了,吩咐我守在院子里,有个什么事好照应着···” 玉迭闻言,沉吟了片刻,只有些不快的道着:“能有个什么事儿,还得特意安排人守在这里···” 许是听了,有些为自家姑娘不值吧。 “瞎说什么呢,这里是惜春堂,回头叫人听了去,传到了爷耳朵里倒霉的可是你家相公我···”杨二忙伸手捂住了玉迭的嘴。 玉迭向来沉稳,这话原也不过是在杨二跟前说说罢了,见杨二如此说来,忙掰开了他的手,四下瞧了一眼,见附近无人,这才放心。。 二人又说了几句,腻歪了会子,玉迭不便久待,便想领着小家伙一道回。 谁知一转身,哪里瞧见小家伙半个身影? 二人便有些担忧,忙急匆匆四处找寻。 却说这小宝儿蹬着双小短腿已经闯进来惜春院里了,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不识路,茫然间扑腾摔了一跤,却也不哭,忙挣着要起。 恰逢素素见了便立即笑了,忙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嘴上好奇道着:“这是哪儿来的小娃娃?” 见这两岁的小胖墩结实可爱,四处瞧了一眼,见四下无人的,便将小娃娃抱进了偏殿里,素素素来玩劣,老远便唤着:“姑娘,姑娘,您快来瞧瞧,素素捡着了个有趣的东西···” 春生走到了厅子里一瞧,便瞧见了一个两岁多得孩童正在素素怀中不断地扑腾着,嘴里只含糊不清的唤着爹爹。 春生忙几步走了过去,将人一把给接了过来,嘴里问着:“这小孩童哪里来的?” 又忙低头安慰着小家伙,柔声道着:“小哥儿不哭,姐姐帮你找爹爹,莫哭莫哭···” 那边素素道着:“在院子里捡的,这小娃娃摔了一跤,我怕他伤着了,又见四下无人,便暂且见人给抱了进来···” 春生闻言,点了点头道着:“该是哪房的小哥儿或是哪个妇人的小娃娃一时走丢了吧,素素,你派人去瞧一眼,应当就在这附近,莫叫寻的人着急···” 素素应下忙去了。 春生将小家伙抱着放在了软榻上。 见小孩童胖头胖脑的,只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从几子上端了茶喂了小家伙吃了几口,又从碟子里拿了块点心捏碎了喂给小家伙尝。 第262章 许是因着晋哥儿的缘故, 春生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 原本在素素怀中不断挣扎的小家伙这会子乖乖的坐在了软榻上, 春生低着头喂他尝了几口点心, 小家伙便摇晃着小胖腿活络的唤她“姐姐”。 又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碟子里的果子,嘴里含糊道着:“果果, 要果果···” 春生见他如此不怕生,倒是笑了, 便拿了果子去了核喂了他, 见他吃的满嘴果汁, 又拿着帕子替他擦嘴, 嘴里道着:“小哥儿慢点儿吃, 这还有呢···” 边说着边低着头查看他腿上有无伤着, 方才听到素素说摔了一跤, 查看了后发觉所幸并未大碍。 又逮着问他名讳,几岁了之类云云。 “小···宝儿···”见春生问,小家伙便乖巧的回着。 顿了顿,又忽而举着肉肉的小手, 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仰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看着春生一脸认真的道着:“小宝儿···两岁了···” 瞪着双葡萄似的眼珠儿, 摇头晃脑的,只觉得天真可爱。 春生便又逗着小宝儿说了会子话, 许是与春生熟络了起来, 不多时,小家伙便蹬了脚上的鞋子,爬到了软塌上玩耍。 一时, 只扶着春生的胳膊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忽而瞧见了春生头上赤金的金钗,只有些激动地指着道着:“姨奶奶···姨奶奶有···” 春生见状,只有些疑惑,扭头瞧见小家伙指着自个的头上,不由伸手摸了摸,一时触碰到了发鬓上的金钗。 想了一下,便试探的问着:“小宝儿是说,姨奶奶···也戴着这样的金钗么···” 小宝儿摇头晃脑,咯咯直笑着,也不知听懂了没。 转眼便扑腾一下跑到软榻上打滚玩去了。 春生坐着,思绪停顿了会子。 又见小家伙撅着屁股要起来,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伸手去挠他痒痒。 小宝儿的小身板顿时像是泥鳅似的直打颤着,嘴里咯咯直笑。 春生瞧着,便也随着笑了起来。 二人玩的不亦乐乎。 沈毅堂进来时瞧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踏了两步忙止住了步子,只立在了原地,抬着眼瞧着春生与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玩的甚是开心,还是头一回瞧见到春生如此开心的模样,沈毅堂神色不由愣住。 春生与小宝儿玩了一阵,见他额头上发了一身的汗,便将小家伙抱在了腿上,一抬眼,便瞧见了沈毅堂抱着双臂认真的盯着她们这边。 见春生看了过去,沈毅堂便大步走了过来。 春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赦住了,半晌,只轻声问着:“回呢···” 说着便又低着头,拿着帕子去替小宝儿认真擦汗。 沈毅堂“嗯”了一声,径自走到了春生身边坐下,双目又盯着春生瞧了片刻。 忽而伸着粗粝的手指往小宝儿脸上掐了一把,眼睛却是依旧看着春生,问着:“这个小娃娃哪儿来的?” 许是沈毅堂人高马大,身上又有股子威严凛冽的气质,小宝儿便有些害怕。 只伸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拽着春生袖子。 见沈毅堂掐他的脸,只往春生怀中钻着,双眼有些躲闪。 春生见状,立马将沈毅堂的手给拍下,瞪了他一眼,嘴上道着:“你吓着他了···” 又忙将小宝儿抱紧了几分,低声哄着:“姐姐在这里呢,宝儿莫怕莫怕···” 沈毅堂见春生这般耐心温柔,又见那个小娃娃在她的轻声细语下果然被渐渐地安抚了。 还偷偷地扭过头来瞧他,触及到他的双目,又立马缩了回去。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瞧了过来。 一来二去,像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似的。 沈毅堂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回与这般小的小娃娃对峙,觉得新奇的同时,胸腔里头还有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感。 正在这时,方才出去寻人的素素掀开了帘子进来了,一时瞧见沈毅堂在屋子里,忙与沈毅堂行礼。 沈毅堂冲着素素摆了摆手手,只歪着身子躺在了软枕上,长臂搭在了春生的身后,俨然将人圈在了怀里似的。 春生未曾发觉,只抬眼问着素素:“可是寻到了?” 素素看了沈毅堂一眼,回着:“是的,姑娘,这小娃娃原是那杨二家的哥儿,方才在院外一时不察走丢了,他们夫妇二人可是急坏了,这会子杨二家的正在屋外候着了,可是要将人领进来···” 杨二家的。 玉迭? 春生这会子才回想起来,当年还在元陵的时候,确实是将玉迭配给了杨二,这在当时还成了一桩四处传颂的稀罕事儿呢。 只是这玉迭原是那林月茹跟前得力的丫鬟。 春生不由扭头看了沈毅堂堂一眼。 沈毅堂此刻正垂着眼,微微抿着嘴,面色瞧不出任何情绪。 春生便转过了头,正欲发话,正在此时,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道着:“将人领进来吧···” 说着,沈毅堂只坐直了身子,坐在了春生身侧,底下忽而伸了手过来,将春生的手一把拉住了,握在了手心里。 春生挣了挣,一时没挣过,只低着头瞧着腿上的小宝儿,心里有些复杂。 不多时,素素便将人给领进来了。 只见玉迭梳着妇人头,头上佩着简单的发饰,面容还是那张面容,不过面色到底多了些娇艳韵味,身姿也比往年丰盈些许。 玉迭一进来,便瞧见了软榻上的三人,瞧见宝儿坐在了那位腿上,心下复杂,不过并不敢多瞧,只立即垂了眼与二人问安。 因着她乃是杨二的媳妇,且又在朝奚阁当差,沈毅堂待她还算客气,只摆了摆手道着:“起来吧···” 玉迭立在了一侧,目光在二人相携的手上停了一阵,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坐在春生腿上的宝儿自打玉迭进来,便一脸激动的直唤着“娘亲”、“娘亲”,这会子忙从  春生的腿上挣脱下来了,便要朝着娘亲跑过去。 春生生怕他摔着了,忙扶着宝儿站稳了,嘴上道着:“宝儿当心,别摔着了,姐姐扶着宝儿过去···” 说着便牵着宝儿一步一步送到了玉迭跟前。 玉迭从春生手中接过宝儿,见宝儿这会子如此乖巧听话,只有些诧异,嘴上却忙对着春生道着:“多谢···姑娘照拂,宝儿玩劣,叨扰您了···” 抬着眼,瞧见眼前的女子年轻美貌,如此光彩照人,不由便又想到了自家姑娘,也曾有着这样的年纪,也曾这般仙姿玉貌过,可是这会儿··· 玉迭心中叹息。 又见春生面色温和,平易近人,行事作派俨然有股子优雅从容的气派,委实不比自家姑娘差的,玉迭心下复杂,忙又与春生道了谢,这便领了宝儿退下了。 宝儿双手抱着玉迭的脖子,双眼还眼巴巴的朝着里头张望着,便是出来了,还对着玉迭一个劲儿的欢快嘟囔着:“姐姐···姐姐给宝儿吃果果···” 玉迭却是瞪着宝儿,严厉道着:“娘亲与你说过的,不许乱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边说着还边往他屁股上给了一巴掌。 宝儿顿时一脸害怕的瘪着嘴,就要哭了起来。 玉迭见了又有些于心不忍。 想要安慰,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起,心里只有些烦闷。 还是走到了外头,瞧见了杨二,只将宝儿往杨二怀中一塞。 杨二见媳妇面色不虞,怀中的宝儿又开始掉起了金豆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却说玉迭走后,春生便起身伺候沈毅堂洗漱换衣裳,春生垂着眼立在沈毅堂跟前,二人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春生替他系好了腰带,便要吩咐可以传晚膳了,却忽而听到头顶想起了一道低低的声音,只道着:“方才,还是头一回瞧见你那般高兴,丫头,你也是喜欢孩子的,是罢,也给爷生一个孩子,可好?” 春生的搁在他腰间的手一顿。 沈毅堂只忽而抬起了春生的下巴,看着她的眼一脸认真道着:“爷想你给爷生个孩子,咱们俩的孩子···” 他虽已是而立之年了,然膝下却并无子嗣,他成亲尚晚,对于子嗣什么的也只觉得可有可无的,或许也曾有机会当父亲,那时候虽然也还欢喜,却终究是少了几分祈盼。 许是这两年人老了。 又或者是因人而异吧。 还从未有哪一回像现如今这一刻这般祈盼过。 其实,或许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他日日缠着她,两人夜夜耳鬓厮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盼着,只不过从未出口罢了。 又觉得有些奇怪,他就她一个女人,他分明十分卖力了,可这一连着几个月过去了,竟半点动静皆无。 想到了方才三人在一处的画面,沈毅堂心里发热,便又对着春生道着:“爷明儿个将宫里的太医请来给咱们瞧瞧可好?” 第263章 春生听了沈毅堂这番话, 沉默了许久, 只忽而抬着下巴从他手中挣脱开了。 又垂了眼, 继续替他将衣裳整理好了,便默不作声的往里走。 沈毅堂见状, 急忙追了上去,一把握着春生的手腕子, 沉吟了片刻, 只道着:“给爷句痛快话···” 见春生双目轻颤着, 不由又放软了声音道着:“丫头, 爷晓得现在许是急了点儿, 可是人就是这样贪心, 有了一点就还想要更多, 起先,爷尚且不能确定你的心思,只觉得有了孩子便能够安心了,可是现如今, 瞧着你方才欢声细语的模样, 爷的心窝子都是软的, 丫头,你知道么, 方才, 爷多么希望那个孩子就是咱俩的···” 顿了顿,又沉声道着:“爷都已经快三十了,旁的这个年纪的儿子都可以成亲了, 丫头,你难道就不心疼爷么?” 春生闻言心下只有些复杂。 诚然,他已到了而立之年,有这样的想法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沈毅堂一直想要孩子,其实,她是一直知晓的。 每日半夜醒来,腰下总是垫了个软枕。 私下请教莞碧姐姐了,莞碧姐姐只道着这样受孕的可能性更大了,那个时候,春生对他的心思已经有些了然了。 只是—— 虽然知晓,可是二人从未放在明面上提及过。 她知晓他的心思,也一直从未服过避子汤之类的,从未刻意的去阻拦过,见一直无甚动静,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从未曾想过,倘若真的有一天怀了沈毅堂的子嗣,有了他的孩子,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不敢想。 尤其是现在。 沉默了许久,春生只忽而抬眼看着沈毅堂,神色淡淡的着:“你想要孩子,这后院自然排着队的女人想给你生···” 沈毅堂闻言,脸子便已经快速的拉下来了。 春生双目微闪,顿了顿,便又继续道着:“谁都比我有资格,要生,你去找她们罢,甭来找我···” 春生说罢,只飞快的抬眼瞧了他一眼,见沈毅堂阴着脸,面上一层寒霜,胸口用力起伏着,握着她手腕子的力道加重了,俨然一副要生气的前奏了。 沈毅堂只咬着牙关一动未动的盯着春生,只忽而梗着脖子将脸转到了一侧,生怕再多瞧一眼,心窝子里的火便兹兹往外冒了。 诚然,他知晓是自己有些心切了,她能够应下他,随着他一道回府,他便已经感恩戴德了。 可是,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令人气得心肺乱颤啊。 沈毅堂心里骂了声“死女人”,只咬着牙,生生的呼出了一口气,再一次转过头来时,面上的神色已是缓和些了。 沈毅堂又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这才看着春生一脸认真道着:“爷只要你为爷生···” 顿了顿,只忽而想到了一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春生道着:“方才···莫不是吃味呢?” 方才火气攻心,这会子回想起来,只觉得小丫头语气中带着些酸味似的。 春生双目躲闪,却又梗着脖子望着沈毅堂的眼道着:“你···你瞎说什么呢···” 然而沈毅堂面色的冷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眼里缠绵的笑意,只双手捉着春生的双肩,凑过来便要亲她。 春生忙扭头躲着。 只料不准这人,前脚还气得牙齿直打颤着,这会子还未回过神来,便已是深情绵绵了,到底挣不过,让他亲了一脸,沈毅堂只将春生搂在了怀中揉了揉,嘴上低声道着:“爷晓得你的烦忧···” 说到这里,只忽而叹了一口气,道着:“丫头,爷现如今不敢随意抬了你的身份,便是撑破了天,爷能够给你的也不过是个姨娘的名分罢了,这样太委屈你来了,再等一等,给爷些时间···” 她无名无分的,此时说孩子,确实是有些心切了。 他知道。 可是,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沈毅堂将人搂在怀中,双眼却是盯着窗外出神,半晌,只忽而眯起了眼,眼中一片幽深。 片刻后,只又忍不住低头往春生发鬓上亲了一口,嘴里轻声道着:“孩子的事儿,咱们往后再议,不过爷还是得将太医请来替咱们俩瞧瞧,爷才能安心···” 春生听了沈毅堂的话,只有些愣神,半晌,只随着点了点头。 沈毅堂在她跟前多为不正经,可是,她却知道,他定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春生终归还是信他的。 不然,也不会就这般随着他回来了。 博弈多了,终究是会觉得累的。 既然逃不过,便随着心走好了。 二人又说了几遭,便吩咐厨房备膳。 许是因着沈毅堂的缘故,晚膳格外丰盛,二人用了膳食,沈毅堂陪着春生在院子里走了走,与她说到了些府中的事宜,回屋后吃了杯茶,便又往书房去了。 回屋时已是到了后半夜了。 春生等了许久,熬不过已经睡下,却在迷迷糊糊间却人给弄醒了,睡得正深,只睁不开眼,可是只觉得胸口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春生被迫抬着双眼睁开了一条缝,却见那沈毅堂压在她身上在费力的解她的衣裳。 春生眯着眼又瞧了一眼墙角的烛台,见上头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屋子里的光线若隐若现,只蹙着眉,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着:“这么晚了,还瞎折腾什么呢···” 话音刚落便觉得胸前一凉。 沈毅堂只埋头凑近了春生的脖颈间细细的亲吻着。 春生睡眼惺忪,只有些不耐烦的将身上的脑袋推了推,嘴里小声咕哝着:“沈毅堂,别闹了,困死了···” 沈毅堂捉着春生的手,往她手心里亲了亲,只一言不发的复又埋下了头。 吻,顺着脖颈往下,经过胸前,经过小腹,一直往下。 春生只忽而觉得身子猛地一颤,她的双手用力的拽进了身下的褥子,双眼猛地睁开了,身子微微支了起来。 恰逢沈毅堂从她腿间抬起了头,正睁着眼看着她。 春生只觉得脑子“噌”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只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急急的道着:“沈毅堂,你···你要作甚···” 沈毅堂只微微勾了勾唇,冲着春生,笑着,嘴里低低道着:“爱你——” 说着便埋下了头。 春生身子猛地一抖,经受不住,身子笔直往后倒了下去。 双手只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褥子,指骨发白,不多时,便已忍不住低声呜咽了起来。 夜色寂静无声。 春生身体的热潮一波接着一波,唯有夜知道。 天色微亮时,春生已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沈毅堂起身吃了杯茶,扭头往肩后瞧了一眼,喉咙里忍不住“呲”了一声,后背怕是被挠了好几道血印子吧,那丫头的指甲该剪剪了。 虽然有些痛,也有些疲惫,然而沈毅堂却觉得无比的满足,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 沈毅堂重新上了床,动作无比熟稔的取了个软枕搁在了春生的后腰下,只伸着大掌贴在春生平坦的小腹上一下一下轻揉着,嘴上喃喃地道着:“儿子,争口气啊···” 沈毅堂搂着春生眯了一个时辰,便又起了。 此时天外已经渐渐地亮了。 沈毅堂临走前对素素道着:“伺候好你们姑娘···” 往外走了几步,又命人将流苏喊了过来。 只再次吩咐着:“将年后爷从元陵领回来的那几个丫头一并派到偏殿当差吧,过两日府里办喜事,爷事物繁忙,你将人精心伺候着,回头爷重重有赏···” 流苏忙应下了。 沈毅堂走后,流苏只将蝶依、香桃、小蛮几个喊了过来,嘱咐了几声,便派到偏殿当差去了。 沈毅堂一早便去了王爷府。 九皇子成亲,被圣上单独赐了府邸,赐亲王爵位,赐封号瑞。 瑞王爷二十有三,本就是沈家的外孙,如今娶的又乃是沈家三老爷庶出的独女沈雅婷,自然是亲上加亲了。 沈毅堂一进了瑞王府,便由着管家亲自领着进去了。 沈毅堂边走边问着:“王爷这几日身子如何,腿疾可有复发?” 管家只规规矩矩的回着:“回五爷的话,自从前些日子受了五爷特意寻来乡野医女的穴位按摩之法,王爷腿疾已经有些日子未曾复发了,不过这王爷腿脚不便,过两日上门娶亲···王爷却执意前往,五爷···您看···” 沈毅堂听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却摆了摆手道着:“进屋说吧···” 管家忙应下来了。 只恭恭敬敬的领着沈毅堂进了一座雅致的院子。 第264章 沈毅堂一进去, 便瞧见窗子下坐着一名少年, 穿着一袭玉色锦袍, 坐在了轮椅上,背对着身子, 沈毅堂大步踏了进去,还未可知, 只微微垂着头, 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沈毅堂喉咙里咳了一声。 那人惊醒, 立即回过头来, 霎时便瞧见, 乃是一名面如冠玉, 秀美如双的翩翩少年。 回头见到沈毅堂似乎有些诧异, 嘴里忙唤了声:“小舅···” 便立即将轮椅转了过来,只见手中捏着本书,原来方才是看书入了心。 沈毅堂目光在他手中的书上掠过,眉眼间带了淡淡的笑意, 似取笑着:“不日便要成亲了, 这会子还有心思瞧得进书···” 说着便径直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管家早已经命人沏了茶,亲自奉上, 又转身命人寻了一薄毯盖在了瑞王腿上, 随即便有眼色的退下了。 瑞王瞧见沈毅堂堂打趣,面色似微微有些不自在,只忙将手中的书合上, 转着轮椅缓缓地来到了沈毅堂跟前,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含笑道着:“小舅今日怎么来了···” 沈毅堂端着茶杯,揭开了杯盖,放在了鼻尖轻嗅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着:“听管家说那日迎亲你欲亲自前往···” 说到这里,只又将茶杯盖合上了,抬眼看着瑞王道着:“怎么,这那么迫不及待?” 瑞王面色一红,微微挑眉瞪了眼沈毅堂,不过忽而沉吟了一阵,嘴上却道着:“我现如今这幅身子,表妹跟了我是她受委屈了,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在此等小事上精心了···” 沈毅堂看了瑞王一阵,喉咙里“唔”了一声,忽而道着:“其实小五随了你,乃是她的幸事儿···” 顿了顿,又忽而抬眼看着瑞王道着:“炎儿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是这大俞的亲王,皇室血脉,合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皇家子嗣,本就是这世间最高贵的荣耀,别说瘸了腿,便是瞎了眼,聋了耳,也依旧是至高无上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名无双的少年。 九皇子温润如玉,又饱腹诗书,时常游历在外,十几岁便已盛名在外,曾乃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 其实九皇子并非排行第九,当今圣上子嗣并不繁茂,尤其是当年,大皇子早夭,三皇子、五皇子一人染了重疾暴毙而亡,一人七岁时不幸坠了湖,到了中年时膝下才仅仅留下了二皇子,四皇两位。 九皇子实际排行第六,不过出生时身子羸弱不堪,恐早夭,圣上便特恩赐了“九”的称谓,只盼着能够活得长长久久,结果果然一日好过一日,圣上大为欣慰,自小便对其宠爱有加。 九皇子也不辱圣命,七岁便拜了当今七旬阁老为师,自小饱腹诗书,博学多才。 生母乃是当朝宠冠六宫的当朝贵妃,又有沈家为后盾,虽一直并未涉及朝堂,但在一众文武眼里,已是谋到了不少美誉。 为了朝局稳固,虽说早已经立了嫡出的二皇子为太子,但是东宫资质平庸,又性子暴敛残酷,这未来的局势到底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却不想,在三年前—— 沈毅堂吃了口茶,忽而又看着瑞王,挑了挑眉道着:“今日原是大哥不放心,特意叮嘱我过来瞧一瞧的——” 说到这里,又忽而抬眼,沉声道着:“大哥许是仍有些愧疚罢···” 瑞王闻言,面上微微凝住,随即,只忽而又淡笑着:“这婚姻实属天定,大舅委实不必如此,况且五表妹沉稳娴静,虽是庶出,却是三舅独女,并不比旁人差···” 原来这九皇子与沈家大房嫡出的四小姐沈雅孜才是一对金童玉女,二人青梅竹马,又感情深厚,原是到了商议亲事的时候。 岂料三年前这九皇子在外游历时突遭爆匪袭击,险些丢了性命,历经数月,命虽保住了,却失了双腿,闹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整个大俞都为之可惜。 这也是三年前那沈毅堂忽然失踪了几月,又匆匆进京的原因。 而沈雅孜乃是大房幼女,自小娇养长大,性子骄纵高傲,得知了九皇子的遭遇,虽伤痛欲绝,但长此以往,便渐渐地有些犹豫了。 九皇子不愿牵连于她,二人婚事作罢。 只后来阴差阳错,又定了三房的五小姐沈雅婷,这便有了现如今这么一说。 沈毅堂见瑞王面色平静,便略微放下心来,他怜惜瑞王三年前遭此劫难,失了双腿不说,还失了美满的婚姻。 娶个不愿娶的妻子,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妻子,二人皆算不得幸事,对于这一点,他是深有感触的。 此番,见他面色平和温润,并无失意之色,沈毅堂便安心了。 只复又微微抬眼,目光在瑞王面色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瞧着他的眉眼温润,眉长目秀,与他的刚毅英武截然不同,然而细细瞧着,眉眼间的神色似乎又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众人皆说,外甥似舅,他原也是这般认为的。 只是—— 沈毅堂双眼忽而微眯着。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沈毅堂这日见瑞王气色恢复不错,便起身辞行。 只走了一阵,忽而又回过头来看着瑞王语出惊人的道着:“三年前袭击你的暴匪首领我已经暗中逮住了···” 瑞王闻言,只猛地抬起了头看着沈毅堂。 沈毅堂讥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好一个暴匪袭击,现如今这暴匪若是伏法,在加上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与位高权重的皇后娘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便是不需要任何人推波助澜,他那个位置怕也是坐不稳妥了吧···” 瑞王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随即,却又缓缓地松开了。 不过片刻,神色便已恢复如常了。 只依然有些失落。 只一脸苦笑的道着:“虽母妃与皇后娘娘多有不合,但父皇子嗣凉薄,我自幼便当他是兄长,从未曾肖想过那个位置,他一直是知道的,却为何···为何···” 瑞王只伸着双手用力的握紧了毫无知觉的双腿,面色似有苦楚。 “为何?” 沈毅堂只冷笑着:“自然是为了铲除异己,这皇家血脉间哪里又有丝毫的亲情可言,更何况——” 沈毅堂只眯着眼,冷声道着:“你又不是第一人···” “是啊···”瑞王喃喃苦笑着,他或许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还留下了一条命,彼时那宇文家权势滔天,便是连父皇都为之忌惮,皇后娘娘在这后宫更是一手遮天,除了太子,唯留下了神智有异的三皇子,还有当年尚且羸弱不堪的他呢。 想到这里,瑞往只忽而抬眼瞧着眼前气势威严的沈毅堂,神色只有些复杂。 二人对视片刻。 沈毅堂忽而收了眼帘,神色平静的道着:“你原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他对你寄已厚望,或许在圣上的心中,你本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现如今,可是觉得造化弄人?” 瑞王闻言,却是忽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着:“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性子过于温吞,并不适合那个位置,我的心愿,不过是博览群书,有朝一日能够游览咱们大俞这大好的山河罢了,况且——” 瑞王说到这里,话语微微顿了顿,只看着沈毅堂的眼睛道着:“父皇最溺爱的人分明是你罢了···” 沈毅堂闻言身子微微僵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了,只忽而抬着眼,一脸审视的看着瑞王。 双眼眯起了。 半晌,只忽而道着:“你精心养着等着过来迎亲吧,走了···”说着却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瑞王只忽而在身后道着:“你知道母妃当年为何要强行替你与苏家定了婚约么?” 沈毅堂闻言,身子一顿。 却依旧步伐不停,直接去了。 瑞王见了,面上笑了笑,只忽而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渐渐地隐去了。 只垂着眼,看着自个的双腿,脑子里想着几日后的事情。 却说这边惜春堂,春生醒来时已是到了用午膳时分,刚迷迷糊糊的醒来时,便听到从窗外响起了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中间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 春生皱着眉费力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身子有些酸痛。 一时,只想到了昨夜,春生面色微红。 她委实没有料到,那人竟然如常下·流·淫·乱,然而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娘娘能够为她做到如此。 春生坐在了床榻上坐了片刻。 然而,只又忽而想到了什么,只咬了咬牙,一把用力的从身下扯出了一个软枕,想到昨日那番话,只忽而一个用力的将软枕扔到了床尾。 她就知道。 嘴上说的好听而已。 第265章 却说这沈家办喜事儿, 与皇家结亲, 自然是办得体面讲究, 提前几日府中便开始搭起了戏台,整日咿咿呀呀的在吟唱着。 沈家大房谢氏一手操办, 苏氏随着帮衬。 婚事的头几日,二房与四房家眷也随着一并赶来了。 春生起来后, 便瞧见屋子里热热闹闹的, 素素与司竹在侧, 不一会儿, 蝶依与香桃、小蛮几个也随着进来伺候着。 蝶依见春生诧异, 只抿嘴笑着:“是爷一早吩咐的, 往后咱们又可以伺候姑娘了···” 蝶依几个与素素二人早已经熟络, 春生歇了整日,用完膳后,便坐在廊下的亭子里瞧着香桃几个在院子里踢着毽子。 素素亦是个爱玩的,随着一道热闹着。 司竹向来文静老实, 只精心的随在春生身侧伺候着, 而蝶依则手中拿着针线, 边绣着边与春生聊天说话。 倒也不觉得无趣。 她现如今所住的是惜春堂,乃是那沈毅堂平日居住的院落, 那苏氏随着一道在府中帮衬着, 整日忙碌不堪,而一并妾氏也并不敢随意过来,是以, 倒也还算清净。 那边素素是个厉害的,一连着踢了几十个未见停歇,各种花样轮番上阵,竟引得许多丫头婆子纳罕的过来围观。 许是这惜春堂平日里清净惯了,难得瞧见过这般热闹的时候,不一会儿那般便围了许多人,年纪小贪玩的便也随着一道跃跃欲试了起来。 春生几个在亭子里亦是瞧得津津有味。 这边蝶依说道:“这二房倒是有趣,这二老爷此番来京,竟带了姨娘过来,二太太许是得在老家侍奉二老便罢了,这便算了,可那二少爷竟然也只带了名妾氏过来,将那刚迎娶的二少奶奶给扔在了老家,这父子二人倒是契合···” “哦?”春生闻言,只扭头看向蝶依。 她这两日对沈家府中的事儿已经渐渐地开始了解了些,只那二房、四房在元陵老家,众人倒是提及得少,这会子听来,便有些诧异。 蝶依继续道着:“这二少爷整日不学无术惯了,可不就是随着二老爷的性子么?奴婢听闻新娶的二少奶奶性子羸弱,而二少爷屋子里的那几个妾氏又不是个省心的,整日里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啊,哎,这二房也是奇了,对了,姑娘,此番二少爷带来的妾氏您还认识了,便是与您出自一个庄子的寻欢,这说起来话倒是长了,当年不知怎地竟然跟二少爷勾搭上了,一看便是个心思活络的,传闻当年还曾勾引咱们爷来着,朝奚阁的那位许是了解她的为人吧,很快便放了人,没想到倒是有些手段,此番竟哄得将正经少奶奶扔下领了她过来···” 春生听着,只觉得唏嘘不已。 不由想起了那对双生姐妹花,打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春生是知晓她的为人的,姐姐寻欢打小自命清高,是个不甘屈于人后的,如此,倒也不算太过惊讶。 得知妹妹报喜现如今还随着在朝奚阁当差,春生便随着点了点头,这妹妹心思向来要单纯些。 说起这二房,不知缘何,春生便下意识的问着:“那四房呢?” “四房?”蝶依闻言,抬眼瞧了春生一眼,便开口道着:“四房···是四太太领着三少爷与六小姐一道回的,这四老爷镇守边疆,自然回不了···” 顿了顿,只犹豫了下,又忽而道着:“这三少爷也已二十了,传闻···传闻此番回京,是四太太委托大太太帮衬着相看亲事的···” 春生闻言面上微微一愣,脑海中闪现一张黝黑却精神奕奕的脸,半晌,却是勾唇笑了笑,倒是未曾言语。 蝶依抬眼看了春生一眼,微微抿了抿嘴。 三日后,沈家五小姐出嫁,嫁给了当今深得圣上宠爱的瑞王。 据说这一日,半个京城都来瞧热闹了,沈家五小姐的嫁妆队伍排了整整两条街,说是十里红妆也并不为过。 五小姐虽乃是庶出,却是沈家嫡出三老爷唯一的子嗣,身份不尊却也并不卑,许是配那瑞王算是高攀了,可那瑞王现如今这般境地,倒是不好说了。 传闻瑞王曾与沈家大房的四小姐议过亲,而一年前四小姐已嫁给了太尉之子,现如今这瑞王又娶了五小姐,可想而知,这一日,府中该是怎样一副热闹的局面了。 然而,任凭如何热闹,与春生却并无半点干系。 新娘子上花轿,府中好些个丫鬟婆子去瞧热闹去了,便是香桃与素素几个一早便溜没了影,整个南院便又彻底的空了下来。 蝶依见院里空空的,便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前头听着好生热闹似的,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热闹,早起时爷吩咐了,说您若是闲暇,可以到前头去听听戏···” 沈毅堂自然得到前头宴客,临走时,要领着春生一道到外头瞧瞧热闹沾沾喜气儿,春生没去。 不用想,此番到访的定是京城有头有脸的的贵人,那官级,定是一级大过一级,到访的太太小姐定也是这京城上流贵族,而春生身份有异,委实不愿去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瞧着这南院空了下来,想了一下,便道着:“咱们到院外走走吧···” 来了这么些日子,一直居在了惜春堂,哪儿也没有去过,确实是有些闷着了。 说罢,便领着蝶依与司竹二人到院子外的园子转了转。 外头有些凉,走到了半道上,蝶依不放心,又返回去给春生取比甲去了,春生与素素坐在亭子里等她,刚落坐,却恰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琴音。 琴声悠长,悦耳婉转。 然而,明明是欢快的语调,可听着听着似乎却听到了一丝像潭水般平静无波的味道。 春生不由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起晚了,小短章奉上,二更较晚! 第266章 待绕过了这座园子, 前头便出现了一个池子, 池边是嶙峋假山, 岸上嶙峋山石,奇花异草做装点, 景致非常雅致。 那琴声便是从假山后头传来的。 春生扭头看着身后的司竹,随口问着:“后头这处院子住的是哪一位?” 司竹闻言, 想了一遭, 犹豫的回着:“回姑娘的话, 我昨个听莞碧姐姐道的, 这南院共设有三处单独院落, 一处偏院, 分别是咱们这惜春堂, 太太的筱笙殿,林姨娘的朝奚阁,还有后头一座南苑住着尹姨娘等人,瞧着这方位, 约莫是那林姨娘的住所朝奚阁吧···” 春生闻言, 只垂着眼若有所思, 半晌,便又抬起了眼, 朝着那边遥遥看了过去。 随即, 沉吟了片刻,只轻声道着:“咱们沿着池边走一遭吧···” 话虽如此,却是朝着假山那个方位缓缓而去。 待沿着池子绕了一阵, 假山后的视野便渐渐地开阔了,远远地,只瞧见假山后设有一座凉亭,亭中设有一架古琴,古琴前坐着一位女子,正在抚琴。 只见素衣淡容,穿了一身乳色衣裳,长长的头发披着垂落到了腰际,头上未见佩戴任何首饰,素手芊芊,手指轻轻地划过琴弦,音律便如流水般倾斜而出。 远远地,虽瞧不清面相,但是那一抬手一投足间,自成了一道绝佳的景色。 春生只觉得着一幕无比的熟悉,脑海中不由想到了曾经刚入沈家,头一回在那揽月筑撞见过的那一幕,便是与之一般无二。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只忽而听到那琴声“嗖”地一声止住了。 古琴前的女子淡淡的抬眸,越过池面,目光淡淡地瞧了过来。 春生亦是抬着眼,一那双瞳剪水般的眸子静静的迎着。 二人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均是一愣。 对视了一阵。 随即,那边女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而春生只抬着步子缓缓地走了过去。 却说这会儿前院已摆好了宴席,新娘早已经上了花轿送走了,然而宾客还在,沈毅堂在前头宴客,吃酒间,见席上的菜式不错,只指了席上的几道佳肴让人给惜春堂单独送了一份。 中途酒气上头,只觉得胸腔里烧得慌,与人招呼了一声,便又忍不住回了一趟院子。 因着前头设宴,分了一批丫鬟前去帮衬,余下的,因着院子里主子不在,又是难得此等喜庆事儿,厨房也随着改善了伙食,赏了许多精致的菜肴,余下的都围在厨房了。 是以,此刻惜春堂院子里却是静悄悄地。 沈毅堂这日吃了不少酒,只觉得有些上脸,脸红脖子粗的,被杨二微微搀扶着,其实神色还是清明的,不过步履已是有些踉跄了。 一进了院子,却并无丫鬟上前伺候。 绕过了正房,直径去了偏殿,却只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丫鬟守着屋子,屋子里并未曾瞧见春生的影子。 小蛮一见那沈毅堂被人搀扶着步履踉跄的走了进来,顿时一愣,又见酒气冲天的,分明是吃了不少酒的,小蛮心里有些发憷,只忙压着慌乱的心神手忙脚乱的打水沏茶伺候着。 沈毅堂歪在了太师椅上,只伸着手指捏着鼻梁,缓了一阵,便张口问着:“你们家主子呢?” 说话倒还算利索。 小蛮恭敬的给沈毅堂上了茶,闻言只立即回着:“回爷的话,姑娘方才···方才觉得在院子里闷得慌,便到院子外去散步去了···” 沈毅堂闻言,原本眯着的眼不由睁开了,似有些诧异似的,不过想着她能在外头走一走透透气也是个好的,喉咙里便低声“嗯”了一声。 又举着杯子吃了几口茶,缓了缓神,只歪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的,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着“去了多久”、“去了哪儿”之类云云。 小蛮一直规规矩矩的立在了身后,只恭恭敬敬的回着:“回爷的话,姑娘去了该有小半个时辰了,方才蝶依姐姐过来替姑娘取衣裳,只道着在后头园子里赏花来着···” 沈毅堂听了,倒是未曾在问了,只过了半晌,却是将杨二唤了进来,吩咐着:“去瞧瞧,人这会子逛到哪儿,这后院景致皆差不多,头一回出去可别迷了路···” 杨二闻言心里只撇嘴想着“哪是怕迷了路,分明是念叨着人罢了”,心中也是诧异,不过就离了这么一小会儿,又是特意派人赐了菜肴送了来,又是巴巴遣人去寻的,着实是腻歪得紧。 杨二心中这般打趣着,不过面上却不敢显露,忙巴巴去了。 不过片刻,便又立马回了,只瞧了那沈毅堂一眼,犹豫的回着:“回···回爷的话,这会子姑娘正在···正在朝奚阁与···与姨奶奶一处说着话了,您···您看···” 沈毅堂闻言只搜地一下抬眼看着杨二,只眯着眼问着:“你再说一遍,人现如今在哪里?” 杨二咽了下口水,只小声道着:“在···在朝奚阁···”顿了顿,又抬眼飞快的瞧了沈毅堂一眼,道着:“小的远远地瞧见两位主子正在一处说着话了,也不敢上前叨扰,立马便回来禀告了爷,爷···您看···” 话音未落,却见那沈毅堂只一脸神色复杂,立即起了身子,朝着门口走了去。 杨二立马跟上了。 然而走了几步,沈毅堂却又忽而停了下来,又转过了身子往屋子里走。 只抬着左手,食指在大拇指上佩戴的玉扳指上不断摩挲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着。 半晌,却是对着杨二与小蛮摆了摆手道:“你们都暂且退下吧,爷在屋子里歪会子···” 杨二与小蛮忙退了出去。 然而沈毅堂却并未歇着,只伸手不断揉着太阳穴。 眉头一时皱得紧紧的。 第267章 约莫过了一刻钟, 沈毅堂只拧着眉有些坐不住了, 正不耐烦之际, 却俨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大的动静,只听到外头有人欢快道着“姑娘, 您可算是回了”。 随即,又是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正朝着这边过来了。 沈毅堂闻言立马立起了身来, 只许是动作力道较大, 脑子里一时有些发沉, 只觉得眼前一黑, 又踉跄的坐了回去。 再一抬眼, 便瞧见春生一行人已经进了屋子了。 沈毅堂面色的不虞之色还未来得及散去, 这会子只皱着眉朝着春生遥遥望了过去。 春生亦是立在门口处抬眼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相撞。 沈毅堂目光清亮得吓人,只一动未动,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子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春生方才在外头便已听小蛮禀告沈毅堂在屋子里头, 还吃了许多酒, 这会子一进来, 果然只觉得酒味熏人。 而那太师椅上,有人显然已是上了头, 正脸红脖子粗的喘着粗气, 眉头皱得老长,脸拉得老长,俨然一副难受不耐烦的模样。 这会子见她来了, 又抬着眼不错眼的盯着她瞧着,嘴里却无一句话,整个表情似乎有些呆愣似的。 春生见状,只微微拧着眉瞧了一会儿,便扭头对着身旁的司竹道着:“司竹,去将窗子都推开了,让屋子散散味···” 又对着蝶依道着:“劳烦姐姐去吩咐厨房送碗热汤来···” 二人忙应下,各自忙活去了。 又抬眼瞧了身后的小蛮一眼,小蛮忙眼明手快的端了温水巾子来了,春生接了巾子,放到银盆里浸染又拧干了,这才拿着朝着沈毅堂缓缓地走了过去。 春生走到沈毅堂跟前,直径拉起了他的手,替他擦了手,又擦拭了脸,又端了温茶过来让他漱口,嘴里随口问着“头疼不疼”、“要不要到床榻上歇会子”之类的。 见无任何回应,一低头,便见那沈毅堂只仍是仰着头一动未动的瞧着她,全程皆呆呆的在配合她的动作。 春生见状,这才皱着眉,嘴里喃喃道着“这是吃了多少酒啊”,只以为沈毅堂这奇怪的模样乃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只觉得神色已然不清明了,正要将人扶到床榻上去躺会儿。 却见那沈毅堂忽而紧紧搂住了春生的腰,只将他的脑袋埋在了春生的胸腹处,嘴里喃喃道着:“你上哪儿去呢,怎地去了这么久,爷头都快要疼死了···” 声音听着分明还算清明,不像面上瞧得那般醉人。 春生闻言,沉吟了片刻,只道着:“方才觉得屋子里闷,便到外头走了走,我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酒···” 顿了顿,又轻声问着:“头还难受么,哪个叫你吃这么多来着,来,我扶你到床榻上歇会儿···” 沈毅堂却只摇头不语。 见春生伸手抚着他的发鬓,又忽而用力的捉着她的手,只将她的手心贴在了他的脸上,嘴里喃喃道着:“别动,晃得头晕···” 春生便立马不敢动了,只觉得手心下的皮肤有些发烫,春生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 屋子里的司竹与小蛮二人见两位主子温情缠绵,不由对视了一眼,二人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后,春生便对着沈毅堂道着:“已经吩咐厨房送了热汤来了,待会子吃了半碗心里头便会舒缓些了···” 又抬眼往门口瞧了一眼,见还未送来,想了一阵,便又对他柔声道着:“来,咱们先到软榻上躺会儿,我先替你揉揉脑袋吧···” 如此说来,埋在她胸腹处的脑袋这才点了点头。 春生这才轻手轻脚的将人扶着坐在了软榻上,只将沈毅堂的头搂在了怀中,伸着手在他两侧的太阳穴处,一下一下轻轻地按摩着。 其实沈毅堂并未醉,头也并不疼,他方才听闻春生去了朝奚阁,便以为她心里头定会有些不大舒坦的,可这会子面上并无异处,甚至还较以往愈加温柔体贴了,只觉得松懈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无比的贪念这种感觉。 其实心下是有些复杂的,并带着一丝心虚。 林氏曾是他宠爱过的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从未言谈提及过。 一是心虚,二是怕她多想,三则是自己其实亦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知如何说起。 之所以心虚,是觉得愧对林氏,然后又怕春生以此为戒,迟迟不敢相信于他。 他曾经对林氏确实是喜欢的,林氏当年在京城是有些名头的,他那会儿年轻气盛,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主,几次在她那里碰了壁,一气之下便将人给强行掳了来。 林氏当年绝色容颜,颇有几分才情,噺 鮮 性子又清高孤傲,许是勾起了男子的好胜心,想着必要将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后来相处下来,又觉得到底是有些才情的,为人话虽不多,但却明事理,再加上沈毅堂历来喜爱美人,只觉得这林氏方方面面都将旁人给比了下去,待她渐渐的比旁人要多宠爱几分。 后来因着迎娶苏氏的事儿,与家里生了嫌隙,因着老太太病重不得已应下了这门亲事,心里头到底不痛快,便更加专宠林氏,还破天荒的令其怀了子嗣。 沈毅堂无疑是喜欢林氏的,只是后来··· 沈毅堂忽而睁开了眼,只复又一把抓住了春生的手捏在了掌心里,看着她的眼,犹豫了一下,忽而沉声问着:“你今日···是去了朝奚阁么?” 春生原本只觉得他在捣乱,这会子听了他的话,面上不由一愣。 半晌,春生只“嗯”了一声。 见他只不错眼的盯着她,双眼通透发亮,手中还握着她的手,春生沉默了一阵,只忽而微微使了力道挣扎着,嘴上道着:“我去瞧瞧汤怎么还没送来···” 说着,便要扶着沈毅堂起身。 然而沈毅堂却一把用力的抓住她的手,不愿放开,眼睛始终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只忽而有些紧张的问着:“都聊了些什么···” 春生见他态度坚决,便也放弃了挣扎,低头瞧了他一阵,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着:“没聊什么,不过是听她抚琴,聊了会子琴谱罢了···” 说到这里,只忽而垂眼问他:“你以为聊了些什么?” 沈毅堂闻言,心里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儿。 春生想起方才在亭子里与林氏二人交谈的情景,二人面色皆是无比的平静,不过是吃了茶,聊了琴谱,赏赏景罢了,谁也没有提过沈毅堂半句。 想到那林氏,春生忽而喃喃低声道了一句:“她···很好···” 沈毅堂听了,忽而从春生腿上坐了起来,只伸手抚着春生的脸道着:“是爷对不住她···” 顿了顿,又双手捧着春生的脸,看着她的眼,急急道着:“丫头,是爷对不住她,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春生闻言,却是抬眼看着沈毅堂一脸认真的道着:“你对不住的人岂止一人···” 沈毅堂闻言面上微怔,随即,只沉声道着:“对不住谁,爷都不悔,此生,唯独不愿对不住你···” 春生闻言,身子微微凝住,只见双目微颤着,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刮着,忽而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只道了声“我知道”。 沈毅堂看着春生,只觉得她的眼里好像有些湿漉漉的,便也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了,只忽而一把将人揽在了怀中,良久,只在耳边道着:“想知道些什么,都可以来问爷,直接问爷便是了,不要私底下瞎琢磨,不要不信爷,知道么?” 春生闻言,只忽而朝着沈毅堂慢慢的挨了过去,只伸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了他坚硬的肩膀上,半晌,点头“嗯”了一声。 沈毅堂便觉得心里彻底的松软下来了,只忽而拉开春生,眼对眼的看着她,问着:“林氏的事儿,想听么,爷说给你听···” 春生看着沈毅堂的眼,半晌,只朝着他摇了摇头,嘴上道着:“没得兴趣···” 沈毅堂面上一噎。 春生面上忽而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沈毅堂故作威严的瞪了她一眼。 随即二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厨房送了热汤过来,沈毅堂一口咕隆咕隆的直接喝了。 不久,外头杨二又在外头禀告,道着:“爷,大老爷派人过来,说前头有事,请您过去···” 沈毅堂却又躺在了春生的腿上,懒洋洋的道着:“给大老爷回话,就说爷吃醉了,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前头交给大少爷去应酬罢···” 杨二在外头分明听到爷的声音无比清醒,这便是所谓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吧”,心中这般打趣,人却是忙不迭去回话了。 沈毅堂见总算是清净了,便拉着春生的手道着:“再替爷揉一揉···” 春生却是甩手不干了,知道他是装醉,只瞪了他一眼,道着:“手酸死了,不揉了···” “手酸?”沈毅堂听了愣了片刻,随即,面上的笑意忽而更深了,只凑到春生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春生的脸立马红了,伸着拳头往沈毅堂胸口凿了几拳,挣着从软榻上要起来。 沈毅堂便又逮着细语安抚。 二人闹了一阵,前头宴席散了,香桃与素素几个凑热闹回了,一回了院子,便远远地听到蝶依小声的道着:“小点声儿,里头主子在歇着呢···” 素素见状,跑到屋子里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便瞧见沈毅堂与春生二人枕着软枕,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只见自家姑娘躺在了爷的怀中,爷一手环住姑娘的腰,一手拉着她的手。 二人姿势熟稔,睡得香甜。 这一刻,素素忽而觉得,这样一副画面其实还挺契合的。 第268章 沈家的喜事过去已经有好几日了, 不过这几日在京城仍是令人津津乐道。 除了沈家与瑞王结亲这一件事儿, 其实近来为人热烈讨论的还有着另外一桩, 也是在同一日发生的,便是那侯府袁家。 据说这侯府袁家的次子袁仁昶在莺红院与人争夺那莺红院的头牌莺儿姑娘, 与人起了不小的争执。 见那人面生,口气却不小, 乃嚣张至极, 又仗着自己人多, 一气之下, 竟然与人动起了手来, 直接一把将人给打断了腿, 现如今竟给打瘫在了床上。 后来得知, 那人竟然是那宇文家宇文霁的发妻汶氏娘家的亲侄儿汶允涛。 汶家乃是驻守北方的军队世家,手中有着一支强悍的游骑军队,这数十年来一直为大俞驻守北疆,抵御北方的突厥。 而太子与宇文家也正是因着背后有汶家军队的支持, 才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一手遮天, 耀武扬威。 汶家男儿皆乃是上阵杀敌的彪悍男子, 而这汶允涛乃是汶家的幼子,不过汶允涛自幼身子羸弱, 打小药罐里泡着长大的, 未曾与其他兄长那般打小练武。 因着家人心疼,养的一身细皮嫩肉。 身子虽羸弱,性子却得了汶家真传, 亦乃是个十足火爆的小霸王。 在北方自然无人敢惹,可是这初来京城,无人识得,却不想,又因着这张狂的性子,竟一时走了水。 汶允涛因被打断了腿,又一时引发了旧疾,差点魂归了西天,还是特意请了宫中的御医围着守了整整一夜,才勉强将人给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人虽是获救了,却是去了半条命。 这汶家、宇文家、太子,这一个个岂是好惹的,无论是哪个,便是跺一跺脚,这天下都得抖三抖啊。 因着这夜瑞王大喜,怕冲撞了吉日,只派人守在了袁家的府外防止人给跑了,待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宇文霁便直接进了宫,向陛下讨说法去了。 而这夜袁家袁侯爷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又听闻了那汶允涛的身份后,便一时慌了神了,当场险些晕厥了过去。 只忙被那秦氏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替他顺气。 而这袁仁昶平日里在京城胡作非为惯了,乃是个活阎王,别说将人打断了腿,便是手里拽着几条人命官司,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一出来,便瞧见家里急的团团转,心中却不以为然,汶家?打哪儿冒出来的,还从未听说过这劳什子汶家呢。 是以,便歪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掏了掏耳朵,懒洋洋的道着:“不过是断了条腿,人不是还没死透么?担心什么,爹,您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往日便是连圣上待您也得礼遇三分,这满京城  谁敢招惹咱们袁家,大不了,给那汶家送些银子过去不就了事儿了么···” “住嘴!”话还未道完,便见那袁侯爷指着那袁仁昶急红了眼直道着:“混账,混账,你···你这个孽障···” 只抖着手,指着那袁仁昶,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袁仁昶瘪了瘪嘴,倒是不在言语了。 却见那袁侯爷只忽而一脸木然道着:“这汶家岂是个好惹的,别说这汶家,便是背后的宇文家,太子哪个又是个好惹的···” 说到这里,只忽而闭上了眼,一脸喃喃的道着:“咱们袁家怕是要到头了···” 袁仁昶听了面上只一愣,见自己的爹一副事到临头的模样,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心里也随之有些惶然起来。 而一旁秦氏听了,却是一脸担忧的道着:“老爷,这这···您可别吓唬我啊···” 却见那袁侯爷忽而猛地睁开了眼,只双目入炬的盯着秦氏冷声道着:“都是你这个愚妇给纵容的···” 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沉吟了半晌,忽而抬眼看了那袁仁昶一阵,只又扭头对着秦氏哑着嗓子道着:“你去准备一下,今夜连夜将昶儿送出京城去罢···” 话音一落,屋子里寂静了一阵。 秦氏与袁仁昶二人对视了一眼,显然还未曾反应过来。 忽而,秦氏咽了口口水,哑声道着:“老爷,这这···昶儿不过是一时糊涂,那···那汶家小儿不过是受了些伤,应当无性命之忧的,咱们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袁侯爷却是冷眼瞪着她,眼珠子都将要鼓出来了,厉声道着:“现如今东宫势威,朝局如此,宇文家可谓是一手遮天,岂是咱们这败落的侯府能够招惹的,你让我如何···” 袁侯爷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番,似不想在多说下去了,只伸手捂了把脸,缓缓道着:“你若是想保住昶儿,便听我的,只速速将人送走罢,余下的···” 袁侯爷说到此处,便彻底止了声儿,不再多话。 面上一阵疲惫,瞧着,只觉得瞬间苍老了许多。 秦氏与袁仁昶见状,心中这才开始恐惧了起来。 秦氏呆了一阵,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只拉着袁仁昶的手惊慌失措的道着:“儿子,来···随娘···随娘来···” 说着,便心急如焚的将人往屋子里拉着。 袁仁昶这才惊觉好似闯祸了,只扭头看着坐在椅子上心灰意冷的袁侯爷,嘴里喃喃唤着:“爹···” 当下,秦氏便将东西收拾好了,派了马车将人给送走,却不想,府邸的大门打开,马车刚驶了出去,却忽而被人一把拦住了。 秦氏拉开帘子往外一瞧,便见不知何时,整个府中被一众穿着铠甲的侍卫给团团围住了。 秦氏面色一白,只跌坐了回去。 若是往常,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报官走正常的程序,只目前朝局混乱,东宫势威,朝局俨然唯独太子独大。 内不稳,而外不固。 恰在此时,北方突厥忽然异动,汶家正在全力背战,这档口汶家的爱子又生死不明,以太子以宇文家为首的势力,自然要据理力争。 袁仁昶被官府拘留了起来。 汶允涛救回了半条命,不过后半生怕是得瘫在床上了,便是救活了,终究废人一个罢了。 此事传到了北疆汶家的耳朵里,整个汶家勃然大怒,只快马加鞭的派了长子赴京,只带了一句话回:定要袁家那小儿命偿。 袁侯爷长跪在殿外,只求圣上网开一面,留小儿一条性命。 平日里与袁家走得近的,或者与太子敌对的一方亦是随着求情。 然以太子为首的势力强势谏言,咄咄逼人。 皇上看着朝堂上以东宫为首压倒似的的谏言,只冷着一张脸,竟久久不曾发话。 因着这一桩妓馆夺人事件,俨然已经引发成了一场朝堂上的僵局。 东宫态度强硬。 皇上的态度引人深思。 而自三年前还是九皇子的瑞王遭遇了那一番变故后,以沈家为首的一派“势力”,此番却是保持了中立,未曾发表任何意见,依稀觉得亦是有些耐人寻味。 这桩事儿一时间在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便是连身居高宅内院,一贯不参合外事的春生,亦是听到了些许传闻。 只下意识的追问了一番:“你说的是袁家,侯府袁家?” 莞碧忙点头道是,她本就在书房当差,沈毅堂书房这一段时日未曾断过人,虽每每皆是密谈,终归勉不了听了一耳朵。 在加上袁家与宇文家这一桩事近日着实闹得沸沸扬扬的,莞碧怕春生在院子待着闷,便捡了当做稀罕事儿说给了她听。 春生听了,却是心下有些复杂。 若是旁人,春生兴许真当做稀罕事听了,可是这袁家与宇文家··· 偏偏是这两家··· 想着昨夜那沈毅堂天快亮了才回,这一阵只忙得两脚不沾地了,这会子歇着人还未醒了。 沈毅堂镇日忙碌。 偏偏此时袁家与宇文家一起牵扯到了一块儿,私底下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袁家先且不论,那宇文家,春生却是知晓的。 天子近臣,皇家国戚,用这世间最威严显赫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曾经沈家可与之并肩,可自三年前,九皇子遭遇那一番变故后,东宫独大,宇文家的权利更是随着水涨床高,俨然成了比沈家还要厉害的势力。 而春生的曾祖父曾经与现如今宇文家的当家人宇文霁有过过节。 这是春生托江家,又私下派了铺子的亲信各忽打探到的线索。 然而,她无权无势,当年的事儿便是果真有知情人,凭着现如今宇文家的权势,谁敢撼动? 可是现如今。 春生不由将手中的帕子给一把握紧了。 不由想到了早前,沈毅堂对她道的那一番话,他说,都交给他··· 春生的心忽然砰砰的跳了起来。 第269章 二人在厅子里说着话。 春生特意压低了声音, 说了许久, 后瞧见日头不早了, 正欲到里头查看,恰逢外头杨大过来禀告, 说大老爷有急事请爷,请爷速速前去议事儿。 春生便立即进去了。 时下已到了九月底, 天气微凉, 沈毅堂身上盖着薄被, 正仰面躺着, 睡得正熟, 呼吸均匀, 胸前一下一下平稳的起伏着。 沈毅堂是忙到天将要亮的时候才回屋歇下的, 春生恰好迷迷糊糊的醒了,他解了衣裳便躺了下来,直接搂着春生,嘴里道了声“困死爷了”, 话音刚落, 倒下便立即入睡着了。 沈毅堂这些日子忙碌不堪, 她都已经有好几日未曾与他说过话,一道用过饭了。 这会儿春生坐在床边瞧了一阵, 见他面容有些疲惫, 双眼下泛着乌青,下巴处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的胡渣。 春生瞧着忽而只觉得有些心疼,不由探着手往他面上探了探。 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莞碧的那一番话。 其实, 上回袁家的次子在江家宴会上闹了一桩丑闻,春生以为定是沈毅堂那睚眦必报性子给整的,以为事情便是那样的。 却不想,这会子依稀瞧着像是还没有完似的。 春生小心翼翼的探着手往沈毅堂面上轻轻的抚摸着,末了,只收起了所以的心思,低头凑了过去,嘴里轻声的唤着:“爷,该起了···” 唤了一声,竟然没有反应。 春生只又轻声的唤了一声,只觉得那双眼皮下的眼珠子似转了一圈似的,只下一瞬,一双结实臂膀已经箍到了春生的腰际。 沈毅堂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春生被他抱了个满怀,扑腾在了他的胸膛上。 春生不由低声呼叫了一声,嘴里小声道着:“别闹了···” 只忙挣着,费力的撑在他的身子,立马抬起头来一瞧,却见不知何时那沈毅堂复又闭上了眼,只两条臂膀的力道依然强劲,将她禁锢得死死的。 那胸腹间的起伏,震得春生的身子也随着一道起起伏伏。 春生晓得他已经醒了,沉吟了下,只垂眼看着他道着:“爷,快起吧,方才前头杨大特来禀告,说大老爷请您过去,瞧着应当是有急事儿···” 沈毅堂眯着眼,闻言,喉咙里只含糊“嗯”了一声。 春生只又凑了过去,小声问着:“还没睡醒么···” 沈毅堂又“嗯”了一声。 春生想了下,便又道着:“那我让杨大去禀告,便说爷身子不适,晚些时候过去,可好?” “嗯···” 声音懒洋洋的。 春生便作势挣了挣,嘴上道着:“那爷快放开我啊,我去吩咐声,爷在歇会儿···” 这会子却是沉默不语了,只依然搂着她不撒手。 春生见状,眼珠子一转,想了会儿,忽而低头凑了过去,只忽而在沈毅堂嘴上飞快的亲了一口。 沈毅堂立即睁开了眼,眼中似有些惊讶,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忽而舔了舔唇。 眼底哪里还有所谓的睡意。 春生双目微闪,然而瞧见那沈毅堂这会子已经睁开眼了,便又有些得意,只笑着,有些小狡黠的道着:“好了,既然已经醒了,便快些起吧,这会子已快到午时了,也该起来用膳了···” 沈毅堂见春生笑得会心,只依稀能够瞧见到嘴唇左边上方探出了点点尖尖的小虎牙似的。 还是头一回见她笑的这般狡黠,只觉得有些移不了眼,一时有些看呆了去。 末了反应过来,只一个翻身便将春生给压在了身下,嘴立马探了过去,去舔舐她嘴里那颗可爱的虎牙。 这一颗虎牙,一直不算明显,因为春生不常这般笑过,这会子猛地瞧见了,沈毅堂却只觉得意动不已。 只觉得有些爱不释手。 两人亲昵了会子。 春生的呼吸微微有些凌乱,见那沈毅堂还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间,整个人懒洋洋的。 春生只伸手往他伸手推了推,嘴里道着:“好了,快些起吧,大老爷那头定是有要紧的事呢···” 沈毅堂却只“唔”了一声,仍是一脸懒洋洋的道着:“甭管他,爷这会儿不想起···” 春生闻言,只笑了,道着:“先起来罢,爷早膳还未用的,这会子定是饿了,先用些粥垫垫肚子,回头待议完事儿再回来,我等着你,咱们一道用午膳,可好···” 又轻声细语的哄了一阵,两人又腻歪了会子,沈毅堂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 春生伺候好沈毅堂穿戴,沈毅堂一起来,人便已经彻底精神过来了,许是大老爷那头确实是有急事,又派人过来一连着催了几遭。 春生命人端了肉粥过来,沈毅堂却摆了摆手道着:“算了,不用了,回头等着爷回头一起···” 春生晓得许是有些急事的,不过在急的事儿,饭还是得用的,便道着:“这是我一大早亲自熬的,用些吧···” 沈毅堂走了两步,闻言,只立即转身退了回来,诧异的问着:“你为爷做的?” 春生点了点头。 沈毅堂看了好一会儿,眼里已是不自觉得泛了浅浅的笑意,便一把端着碗,将勺子拿了出来,直接往嘴里倒着喝了起来。 春生忙倒着:“你慢点儿···” 沈毅堂一口喝完了,只看着春生道着:“好喝···” 就将碗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司竹,并吩咐着:“余下的留着,待会儿爷回来继续用···” 司竹闻言,立马应下了。 春生用帕子替沈毅堂擦了嘴,沈毅堂忽而一把抓住了春生的手,忽而认真道着:“丫头,你待爷真好,爷心里头好生爽快···” 春生闻言,面上只有些别捏,推了他一把,道着:“快些去···” 沈毅堂只凑到春生耳边又小声道了一句:“这些日子爷忙坏了,一时冷落你了,回头爷定加倍补上···” 说着,又忍不住往春生耳垂上啄了一口,这才去了。 司竹与素素二人就在跟前,二人见了对视了一眼,纷纷捂嘴偷笑。 春生的脸微红。 春生一连着等了沈毅堂一个时辰,好不容易从大房出来了,回到了南院,又听说有人过来拜访,便又直接去了书房。 只特意吩咐杨二过来传话,让她先吃,甭等她了。 春生晓得有时候忙碌起来,用饭歇息都被丢一边去了,便备了些膳食让杨二送了去,叮嘱多少得用点儿。 如此一日便这般过去了。 这日晚上倒是回得早些,临睡前,沈毅堂忽而对着春生道着:“丫头,爷今儿个往太医院递了贴子,明个儿便将宫里的太医请了来,替咱俩诊诊脉···” 春生听了不由一愣。 这是之前沈毅堂便跟她说过的,春生还曾担忧过几日,只是这些日子他镇日忙碌,只以为忘记这一茬了,现如今猛地提及,春生便有些吃惊。 “前些日子,太医院的太医都悉数扎堆在了宇文家,镇日为汶家那小儿看病,再加上这些日子爷忙得两脚不离地,这才往后推了几日···” 一时,絮絮叨叨的与春生解释着。 忽而瞧见春生一直沉默无语,沈毅堂忽而支起了身子凑过去瞧她,只见春生闭着眼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表情有些奇怪。 沈毅堂一愣,忙问着:“怎么呢,丫头···” 春生缓缓地睁开了眼,抬眼看了沈毅堂片刻。 忽而轻声道着:“我小时候身子羸弱,到了三岁还不会开口说话,还不会下地走路,又镇日病痛,险些活不过来了,后来又加上···大夫说过早欢爱,对身子有碍,较常人恐会难以受孕···” 春生静静地说着。 沈毅堂听了,只觉得心随着紧了又紧。 他面上神色较往常无异,然而心中却是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似的,眼中的神色变了几变。 良久,沈毅堂只忽而将春生用力的搂紧了,只忽而用下巴抵在了春生的头顶上,哑声道着:“是爷的错···” 顿了顿,又一连喃喃道了几遭:“是爷的错,是爷的错,丫头,都是爷的错···” 说着说着,声音似乎有些哑了。 春生只觉得眼圈一红,忽而伸手抱着沈毅堂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闷声道着:“不怪你···” 然而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沈毅堂察觉到胸口的湿意,只觉得那眼泪将要灼烧了他的身子似的。 只用力的抱紧了春生,嘴里沉声道着:“莫怕,太医院的何太医是妙手,当年贵妃娘娘生长公主时遭了难,后来一直亦是难以受孕,还是何太医帮着调理,这才有了瑞王,丫头,爷定会想法子的,大不了···大不了爷往后不要孩子便是了···” 第270章 春生听了他的话顿时一愣, 俨然已经忘记流泪了。 沈毅堂只喃喃道着:“甭多想了, 先好好睡一觉, 横竖明个太医就过来了,回头有什么事儿待太医诊断了咱们再说, 嗯?” “嗯···”春生闷声应着。 闭上了眼。 其实,她的身子历来不大好, 尤其是···她没有说出口的, 其实是三年前离开沈家时大病了一场, 一直拖拉着, 病了长达两个月之久。 还是后来离开了扬州, 外出四处游玩时, 这才渐好。 母亲林氏一直想着法子在替她调理, 身子渐渐大好,她便没有在意。 还是数月前,他与她整日缠绵,她心中有些担忧, 彼时两人之间还存着许多问题, 她还远不如现如今这般坚定, 有些犹豫踟蹰,便私下请了大夫诊脉, 这才晓得身子的近况。 那个时候, 说真的,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 可是随着两人越发亲昵,渐渐地, 春生觉得自己待他渐渐地已经多了些信任了,心中这才开始有了彷徨与担忧。 尤其每日早起醒来时,瞧见腰下的那个软枕,尤其是待她晓得他那么祈盼着孩子的时候。 他已是到了而立之年了,更何况是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子嗣,乃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春生不可谓不知道。 沈家办喜事之前,沈毅堂提及要请太医,春生心里头便有些害怕,她害怕她的身子果然有问题,害怕果然怀不了孩子,也有些害怕···他的失望。 可是,方才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春生只觉得心里头是震撼的,随即,又有些酸涩不已。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相拥而眠。 许是心中装着事儿,对于明天的到来皆有些忐忑不安,虽然闭着眼,但是却皆是久久未曾入睡,一直到了后半夜,春生这才含含糊糊的睡去了。 这时,沈毅堂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经熄灭了,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阵黑暗里。 沈毅堂睁着眼盯着漆黑床顶瞧着,心里这会子早已经恢复平静了,只是,脑海中仍是不自觉地在回忆着这么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原来有那么大。 只是,沈毅堂忽而闭上了眼,如果重新选择,唯有这样才能将人留在身边,他依然会是这样选择,尽管有些自私,可是,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同时醒来。 春生精神有些不好,脑子有些昏沉,一抬眼,瞧见沈毅堂的气色也不大好,眼下一片乌青,眼里还泛着血丝。 二人对视了一眼。 春生双目微闪,率先从他怀中起来,作势越过了他下床穿戴,然而沈毅堂却忽而摁着她的身子,嘴里柔声道着:“爷来···” 春生微愣。 却见那沈毅堂率先起来,只将春生摁在床榻上重新躺下了,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自个倒是掀开被子下床了。 沈毅堂将前一日备好的衣裳拿着穿戴好了,又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春生的衣裳双手捧着拿来了。 春生忙挣着坐了起来,看着沈毅堂,沈毅堂却浅笑着道着:“往日里都是丫头你伺候爷,今日换爷来伺候你···” 说着只将衣裳摆放在床沿边上,朝着春生伸出了手。 春生抬眼看着他,见他面色始终带着浅笑,半晌,只将手缓缓的放入沈毅堂的掌心里。 随即,只由着他牵着起来。 女孩儿的衣裳本就繁琐,又是外衫,又是繁杂的比肩,然而沈毅堂却是无比的耐心,时而问着“这样?”又或者吩咐着“抬手”。 末了,只替她将衣襟上的绣扣一颗一颗的仔细扣上了,伺候她穿戴后,又让她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道着:“好了···” 顿了顿,又笑着道着:“爷这会子才晓得,原来光是伺候人穿戴竟也是个费力的活计···”说着,只凑近春生小声的道着:“丫头,你镇日伺候爷,辛苦了···” 春生抬着眼,看着沈毅堂,只微微勾了勾唇,二人相视浅笑。 正在此时,只忽而听到外头有人禀告着:“爷,何太医来了···” 沈毅堂立即看了春生一眼,随即,只吩咐着:“将何太医请进来吧···” 却见春生只忽而拉着他的袖子,眼中似乎有些紧张。 沈毅堂见状,忙改口吩咐着:“且先将何太医请到书房,派人好生招待着,爷待会儿便过去···” 外头禀告的乃是蝶依,忙应下去了。 沈毅堂只伸手将春生额间的碎发佛到了耳后,又抚着她的脸柔声安抚道着:“莫怕,丫头,现如今你的身子较以前已经好多了,以往爷一弄,你便晕过去了,现在呢,你看,便是爷如何使力,你都能够承受,身子分明已经结实许多了,外头那些个大夫时常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做不了准的,便是果真有什么隐疾,何太医也定会医治好的,别怕,横竖爷会一直陪着你,嗯?” 许是沈毅堂以往霸道张狂惯了,难得这般小意温柔,春生听了,心下渐渐地安心,又许是他这般露·骨的安抚方式,倒是令她转移了些心中的紧张。 不由瞪了他一眼,半晌,只朝着沈毅堂点头道着:“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沈毅堂伸手往春生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只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微凉。 二人进了书房,只见一位满头白发,年过六旬的老人坐在了椅子上,人虽已上了年纪,倒是精气神十足,尤其是那双眼,精神奕奕的,令人信服。 身边还随行坐了一位年轻人,赫然是那曾经有过不少交集的小徐大夫。 春生瞧见那小徐大夫,不由一愣。 那小徐大夫瞧见春生倒是不算惊讶,冲她略微颔首,只眼中有些复杂。 春生正欲扬唇回应,只忽而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掌一紧,她忙收回了视线,抬眼看向了身侧之人。 屋子里的人见沈毅堂来了,只忙起了身子,尽管是老者,何太医却对沈毅堂却莫名有些敬意,而沈毅堂待其亦是透着些尊敬。 二人寒暄了片刻,见沈毅堂看向一侧的小徐大夫,何老太医忙道着:“这乃是老夫的徒弟,清儿对此类疑难杂症颇有些研究,便特意领过来了···” 小徐大夫冲沈毅堂行礼,道着:“五爷···” 沈毅堂瞧了小徐大夫一眼,只冲其微微点了点头。 以往在元陵沈家时,小徐大夫时常被请到沈家替老夫人请脉的,应当皆是些老熟人了,然而,这会子,春生却觉得他们二人的交谈过于陌生了。 以至于,春生都不好意思主动与之开口寒暄。 片刻后,沈毅堂只扶着春生,对着何太医道着:“今日请何老过来,是想要请何老替我的内眷诊诊脉,她年幼时身子羸弱,不过现如今已经调养好了,较为硬朗健康,我想要何老帮着瞧一瞧,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够怀上孩子?” 沈毅堂这一番话,说得直接又含蓄,无非是久久无喜,想要孩子罢了,虽没有直接点名春生的身子有异,却也略微透露身子曾许是有些虚弱,这许是肚子许久无甚动静的原因了吧。 何老太医闻言心中有些底,又见这位曾经的混世魔王此刻话语中竟透着如此小心谨慎,分明是在顾忌着什么。 何老不由抬眼看着身侧的女子。 这沈毅堂的风流韵事倒素来有些耳闻,后院便是有百花齐争的景象,倒也并不算意外,只是却从未听闻过眼前这一位。 见这小娘子年纪甚小,却生得如此美貌,何老心中惊讶,不过,随即却又有些了然。 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又见这沈毅堂如此年纪,膝下却并无子嗣,何老态度便越发谨小慎微了起来。 沈毅堂只将春生扶着坐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亲自拿了个软枕放到了春生身后让她靠着,又坐在了她身侧,两人手至始至终握在了一起,未曾松开过。 何老见了,心中纳罕,不过未敢多问,只将手指搭在了春生的脉搏上,精心诊断。 只见那何老细心诊断了一把,忽而皱起了眉。 沈毅堂见状,忙问着:“如何?” 眉眼之间,隐约透着紧张之色。 何老只对着沈毅堂道着:“稍等。”又忽而对着春生道着:“劳烦贵人换一只手,且让老夫在细细摸摸脉···” 春生闻言,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沈毅堂对着她点了点头,春生便换了一只手,却见那何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忽而问着春生可是曾长期服过药,因何服药,又详细问了她的作息饮食等习惯。 春生犹豫了下,只将三年前的缘故一一说明了。 第271章 春生说这话时, 只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掌阵阵发紧, 春生亦是回握着他, 只是不敢抬眼去看他。 何老太医闻言,只伸手捏了捏胡子, 嘴里低声道着:“难怪···难怪···” 沈毅堂见他神色有异,正欲再次发问, 却见那何老忽然起身往屏风外走了去。 片刻后, 只见那何老将外头的小徐大夫领了进来. 何老对着小徐大夫道着:“你且诊断一二···” 又对着沈毅堂与春生道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且让我这个徒儿摸一摸脉···” 春生闻言, 只立即抬眼看向沈毅堂, 沈毅堂微微拧着眉。 半晌, 只冲其微微颔首, 道了声:“请——” 小徐大夫坐在对面设的凳子上,将手摁在了春生右手脉搏处,细细探着。 片刻后,似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了春生一眼。 春生见状心中只有些紧张。 身侧的沈毅堂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见那徐小大夫站立了起来, 亦是随着立马起了身子, 忙追问着:“如何?” 只见那徐小大夫对着何老微微点了点头。 何老这才笑着道:“恭喜五爷,贵人该是有喜了···” 话音说罢, 却见那沈毅堂面色呆愣, 似有些难以置信。 何老伸手捏了捏长须道着:“因着贵人身子有些羸弱,按理说较常人许是难以怀上,不过想来贵人福泽深厚, 现如今该是怀上了,只脉象薄弱,应当还未足月,是以诊断起来有些难以确认,不过既然咱们师徒二人诊断皆是一致,应当是确定无疑了···” 何老乃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其实方才一摸脉十分便已确定了九分了。 其中一分犹豫,其实乃是因着春生的身子确实有些羸弱。 虽心中有谱,只这常年在宫中替贵人诊病,稍有不甚便会祸及家生,向来谨小慎微惯了。 此番让徒儿搭把手,一是为了万无一失,二则是自个渐渐地隐退了,好替自个的徒儿铺铺路,便有了方才那么一出。 春生听了何太医的话,只有些不可置信似的,愣愣的坐在了软榻上,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沈毅堂面上的神色不比她好多少,若是未曾有昨日那么一说,许是不会像现如今这般惊讶,可是,自从昨夜知晓了—— 沈毅堂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本以为身子有异,怕是往后想要孩子都成了奢望了,可是这会子却冷不丁的怀上了。 他有孩子了。 她的肚子里,有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毫无征兆的。 沈毅堂只立在了原地,有些迈不开步伐,腿竟有些瑟瑟发抖。 只觉得仿佛从地狱,一瞬间回到了天堂似的,极为不真实。 只觉得过了许久,沈毅堂缓缓地朝着春生走了过去,想要过去抱一抱她,可是走了两步,这才惊觉还有外人在场。 这两年他日益沉稳内敛,面上端着一派威严严谨,不显山,不露水的,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情绪。 这会子只觉得有些方寸大乱了似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只对着外头大喊着:“人呢?还不赶紧进来伺候···” 方才被遣到外头的莞碧等人听到吩咐立即进来了,瞧着屋子里的气氛怪异,个个均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见那边何老太医在拟定安胎的药方子,沈毅堂扭头过去瞧了春生一眼,竟亲自过去接了。 何老嘱咐着:“贵人脉象薄弱,还不足一月,微臣暂且先开两张安胎的方子,每日一早一晚两次服用,半月后,微臣再来替贵人重新请脉,届时在根据重新拟定···” 顿了顿又叮嘱着:“贵人原先身子羸弱,须得好好地保养,这段时日切莫有何大的动作,尤其是房事上也得——” 何老说罢,又详细嘱咐了片刻。 这会子沈毅堂的心已经渐渐地沉静下来了,只绷紧了一张脸,许是越是激动,面上却是不显任何情绪吧。 沈毅堂只亲自将何老太医送出了书房,又特意准备了个丰厚的红包,交由杨二,命杨二亲自将人送出了府。 临行前,走在身后的小徐大夫只忽而扭头往后瞧了一眼,眼里有些复杂,再一次回过头时,眼中已是一派平静了。 却说将人送走后,沈毅堂立在屋子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只觉得连手心都已经冒汗了。 脸上的肌肉竟然蹦得紧紧地,明明是欢喜的,明明是激动的,可是面色的神色似乎不由自己控制。 只觉得失控了似的,竟然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沉着这张脸,他生怕进去吓着她了。 立在了屋外立了好一会儿,只忽然伸手揉了揉两颊的肌肉。 忽然听到书房里头的莞碧直道着:“姑娘,您当心些——” 沈毅堂一抬眼,便瞧见春生已经挣着从里头出来了,走了两步,瞧见了沈毅堂便立马止住了步子,只伸着双手拉拽着身下的裙子,亦是立在远处,遥遥的看着沈毅堂。 眼睛分明已经泛红了,连鼻头都是红红的,分明是哭过了。 沈毅堂瞧着,只觉得双眼酸涩,不多时,眼圈亦是泛红了。 只立马踏着步子急急的走了过去,准备将人一把搂在怀中。 然而脑海中却适时的想起了方才何老嘱咐的那一番话“切不可有大的动作”。 沈毅堂举着的双臂瞬间僵住了,只忽而有些不敢碰她。 春生却觉得鼻尖发酸,又是欢喜,又是满心酸涩,只忽而一把搂住了沈毅堂的腰,自觉的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又是哭又是笑的,眼中的眼泪如何都止不住似的。 沈毅堂只僵着身子,好半晌,这才缓缓地探出了双臂,将人搂在了怀中。 这一刻,忽而觉得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似的。 两人默默地抱了许久。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这一刻,却觉得无声胜有声似的。 她与他相拥在一起,便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身后莞碧与素素对视了一眼,纷纷退到了一旁。 好半晌,沈毅堂这才忽然想起,早起折腾到现在,两人还未用过膳食的,不,不是两人,这会子应当是三人了。 沈毅堂这般想来,只轻轻地将春生扶着,小心翼翼的问着:“丫头,早起还未进食的,这会子肚子饿不饿,爷这便命厨房备了早膳送过来···” 说着,只又立马对着莞碧道着:“莞碧,快快命厨房将早膳备好送过来,直接送到书房来···” 顿了顿,只想起了一茬,又道着:“待会子杨二取了方子过来,派个得力的丫鬟守着将药熬好了送来,不得有任何闪失···” 话毕,只觉得思绪有些微微混乱,又想到了一茬,又忙问着:“厨房里的血燕还够不够,不够了便与库房说,日日都不许短缺了,还有前头宫中赏赐的上好的鹿茸,野参也一并取了来,吩咐厨房炖了···” 春生这会子已经缓过神来了,见沈毅堂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似的,且言语极为夸张,忙道着:“哪里用的了这么多补品,补药是不能乱吃的···” 说着,只忙扭头对着莞碧道着:“只须将膳食用来即可···” 莞碧原本听着爷的话,在偷笑着,这会子听了春生的话,立马应下了,亲自去厨房安排打点。 沈毅堂听了微微沉思,想了一阵,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 只忽而道着:“爷待会子进一趟宫,去向贵妃娘娘讨要一位安胎的嬷嬷过来照看你,你现如今身边都是些个小丫头,没得半点经验,未免怠慢了你与孩子···” 说着,又微微拧着眉,心中不知还在计较些什么,一副紧张难安的模样。 春生仰着头看着这样的沈毅堂,心里头无比的动容。 忙伸着手抚在了沈毅堂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嘴里安抚道着:“爷,甭担忧,我与孩子这会子好着呢,不必如此惊慌——” 沈毅堂在春生的细声安抚中总算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只捉着春生的手亲了一口,又将她的手心贴在了面上,嘴里仍轻声道着:“丫头,爷心里头有些慌···” 春生双目微闪,半晌,只拉拽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拉着贴在了小腹上,嘴里道着:“爷,你感受下···” 春生的小腹还平坦如初,然而沈毅堂的却只隐约觉得里头有跳动的脉搏,在一下一下震动着他的掌心似的。 不多时,厨房已经命人将膳食送过来了。 屋子里人多了起来,春生忙对着沈毅堂道着:“爷,咱们过去罢···” 沈毅堂忙点头,扶着春生的手往里走。 然而走了两步,又忽而停了下来,只突然弯腰一把将春生给打横抱了起来,嘴上道着:“往后你去哪儿,爷就抱你去哪儿···” 第272章 屋子里这么多人瞧着, 春生只满脸通红, 想挣却又挣不过, 嘴里只忙低声道着:“沈毅堂,你快些放我下来···” 沈毅堂只朝着她勾唇浅笑, 直径将她抱着来到了桌子前,这才轻手轻脚的将她给放下了。 旁边一众丫鬟候在身后, 见状纷纷捂嘴偷笑。 春生只微红着脸, 瞪了沈毅堂一眼, 沈毅堂见她红脸羞涩模样伶俐可爱, 如何都瞧不出竟然是怀了孩子的人了。 这般想来, 只觉得心中一阵发软, 越发止不住怜惜、怜爱。 只忍不住伸手往春生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 春生眼神往后偷瞄了一眼, 只红着脸拍开了他的手。 沈毅堂见状,扭头瞧见身后的丫鬟们都在偷笑,一个眼神便扫了过去,个个顿时低眉赦目, 忙埋下了脑袋。 许是瞧那沈毅堂眼神里并无怒气, 眼睛里还隐隐带着些笑, 个个倒也并不害怕,不过却也并不敢在发出任何声音罢了。 沈毅堂这才作势咳了几声, 坐在了春生身侧, 亲自为她舀了一碗汤,笑着道着:“多吃些,可别将咱们的儿子给饿着了···” 说着只低头将碗里的汤吹了吹, 举着勺子似乎正欲打算要喂她。 春生见状,只忙眼明手快的从他手中给夺了过来,生怕他在继续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春生仍旧有些不大习惯。 沈毅堂微微皱眉,想了一阵,只冲着一侧的莞碧使了个眼色,莞碧会意,只悄摸领着众人给退下了。 沈毅堂看着春生小口小口的吃着,不由撑着下巴撑在桌面上认真瞧着,眉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春生一抬眼,便瞧见沈毅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着,面容傻傻的,正正儿八经的盯着她吃东西呢,只有些忸怩的低声道着:“你···你自个吃啊,这般瞧着我作甚···” 沈毅堂只呵呵笑着:“爷不饿,爷瞧着你吃···”顿了顿,又道着:“横竖这里又没得别人了,你吃你的,不用不好意思···” 春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子里的人都悉数消失不见了。 又见沈毅堂这日眼神着实黏糊得吓人,春生只有些不大自在,然而还是头一回瞧见他这样憨傻似的模样,只觉得又像是个孩子似的。 沈毅堂向来高高在上,威严霸道惯了,以往他为主子她为奴才的时候,不过微微拧着眉头,  春生心中便直打鼓,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似的。 便是后头随了他,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爷,而她不过是他想想,便肆意逗弄的玩意儿罢了。 他一直是天,高高在上,宛如神祗。 那个时候,春生从未敢想象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如此模样,在她跟前,快活得如同个小孩。 春生只觉得新奇,然而心中却又止不住发酸。 到底随着他去了。 春生吃了小半碗,沈毅堂又替她夹了个水晶饺放在碟子里,又替她将吃了半碗的汤给添满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胃里有些发胀,又用了几口,便如何都用不下了,只拿着帕子轻轻捂着唇,看着沈毅堂道着:“吃不下了···” 沈毅堂忙支起了身子,道着:“吃这么少可不成?这吃了跟没吃似的,回头你们娘俩如何受得住?来,听话,将这个小笼包给吃了···” 说着,只忙举着筷子亲手夹着蘸了蘸酱汁,喂到了春生嘴边。 春生无奈,只张嘴咬了一小口,皱眉吞下了,又被压在吃了几个饺子,喝了几口肉粥,这才作罢。 用完膳后,丫鬟们将桌子收拾好了,这里到底是书房,春生是晓得沈家的忌讳的,以往在书房里头当差时,这里头乃是爷们的重地,寻常女眷是不得随意入内的,这会子春生只对着沈毅堂道着要回屋去。 沈毅堂却是拉着她的手不让走,只牵着她来到了案桌前,取了笔墨来,一连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宸,裕,暄,晖,却又一连着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大满意。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只将毛笔递给了春生,春生疑惑的接着,沈毅堂由身后轻轻地将春生揽入怀中,手把手的握着春生的手,带着她,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擎。 写完后,沈毅堂低声问着春生:“如何?” 纸上的笔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浑圆天成,最主要的便是乃是这样一个字,春生便下意识的道着:“很好···” 沈毅堂勾唇笑着:“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春生闻言只有些惊讶的问着:“定了什么?” 沈毅堂伸手刮了刮春生的鼻子道着:“自然是咱们儿子的名字啊···” 见春生闻言只瞪圆了眼,似有些不可置信似的。 沈毅堂面上便也有些不大自在。 他知道是自个心急了,然而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只有些迫不及待了,只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一道亲力亲为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沈毅堂又见春生面上生疑,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将春生拥着,让她倚靠在了自个的怀里,嘴上解释着:“擎昇二字虽是爷的字,不过却少有人晓得,除了家人及打小一块长大的哥几个,几乎无人知晓,其实更不为人所道的乃是:这二字还是在爷及冠时,乃是由圣上亲自赐予的,擎昇二字,擎,寓意顶天立地,昇,乃是兴盛之意,现在想来,圣上该是想要爷成为一个柱天踏地之人吧···” 说到这里,沈毅堂只忽而眯起了眼,眼中复杂一闪而过,不过片刻便立马恢复如常了,只沉声道着:“爷也盼着爷的儿子将来能够成为人中龙凤——” 许是这会子沈毅堂的语气过于坚毅强硬,春生忍不住扭头去瞧他,见他两颊绷紧了,眼神坚决不疑,只觉得这一刻的沈毅堂杀伐果决,浑身霸气,交往日有丝不同。 春生静默了片刻,只忽而伸手握住了沈毅堂的手。 沈毅堂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了,见春生靠在他的怀中,温婉柔顺,只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发鬓道着:“丫头,爷为咱们儿子取的这一个名字如何?” 春生想了一下,只微微鼓起了腮帮子道着:“一口一个儿子,若是生下来的是女儿呢?” 沈毅堂立马笑着道着:“女儿便更好了,最好相貌随你,爷定要将她捧在手心里,让咱们女儿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珍宝——” 春生闻言便笑了起来,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油嘴滑舌——” 沈毅堂又凑到春生耳边低声补充着:“还有丫头你,你们娘来都是爷的宝——” 说着又忍不住摸了摸春生的脸,低着头凑过去往春生耳畔亲了一口。 春生的脸瞬间泛红了,只觉得这一日沈毅堂怕是兴奋过头了,着实黏人得紧。 二人又腻歪了一阵,半晌,只忽而听到书房外有人禀告道:“爷,江爷与于将军几个急匆匆的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儿与爷商议——” 沈毅堂闻言便拧着眉,这一日难得清闲,又乃是个这般喜庆的日子,沈毅堂方才已然吩咐下去了,无事任何人不得随意过来打搅,这一日,他只想与他们一家三口待着。 可是这会子见江俞膺他们几个都一道过来了,便可料定定是有紧急的事儿。 只有些微微踟蹰。 春生见状,便立即对着沈毅堂道着:“爷,您忙您的,我先回惜春院去罢···” 说着,忙替那沈毅堂将书房案桌上的东西给收拾了,便预备要去。 沈毅堂却拦着春生道着:“这里回头交给下人收拾便是了,你可别累坏了身子···” 想了一下又道着:“瞧你这会子眼下还泛着青,精气神不足,想来昨晚定是没歇好罢,要不,你先到后头躺着歇会子吧,省得来回倒腾了,先寐会子,待爷办完正事儿后在与你一道回去可好?” 书房里设有小次间,转供人休息的,以往春生还在书房当差时,那沈毅堂也曾偶尔留在书房歇上一晚。 许是春生这会儿着实是累了,外头客人又已经临门,便也不多做推辞。 沈毅堂只扶着将她送了进去,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将莞碧派了进来伺候着。 春生躺在罗汉床上,脑海中仍是在愣愣的回想着这一日的事情,只伸着手轻轻地抚着自个的小腹处,她其实比沈毅堂还要震惊,便是到了现如今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小腹现如今平坦如初,可是,里头这会子竟然已经有了他的骨血了。 春生欢喜之余,心中仍是有些难以平静。 一会儿想着沈毅堂替孩子取的名字,一会儿又想着是不是得往苏州母亲那里去一封信,一会儿又想着现如今其实还稀里糊涂的住在沈家呢,终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子又是沈毅堂那欢喜难以自持的笑容。 迷迷糊糊间,只听到外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儿,春生的意识渐渐地薄弱,转眼便已入睡了。 第273章 这边几人在商议着要事。 原来今日沈毅堂沐休, 朝堂上, 这些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汶袁两家的事情终于有了定论。 因着汶家小儿终究保住了一条性命, 又加上朝堂上众人求情,圣上也留了那袁仁昶一条性命, 给他定了条流放的罪责,半月后发配北僵, 以平息这场闹剧。 袁侯爷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汶家长子汶允勖却不见得满意, 他们汶家驻守边疆, 独掌兵权, 向来独断惯了, 往日里谁敢主动招惹汶家。 现如今全家溺爱的小弟瘫痪在床, 成了个无用的废人, 要那袁仁昶一条性命,已是便宜了他袁家。 没有想到圣上竟包庇如此,也不怕寒了他们边疆十几万将士的心么? “汶家那莽夫当真是好大的狗胆,一听圣上定罪完, 竟然脸色都变了, 竟然当众与陛下争论, 气得陛下雷霆大怒,那莽夫怕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北边独断惯了, 一下子忘了这江山到底是姓什么了罢···” 说这话的乃是一名三十几岁的彪形大汉, 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子,气势彪悍。 嘴里说旁人是莽夫, 但自个这粗鄙的架势,比起那莽夫,也不妨多让罢,这人乃是禁军副将于彪于将军。 于彪乃是出自大俞赫赫威名的将军府,老将军曾乃是大俞的战神,三十多年前陛下刚即为时,彼时朝局不稳,前又有北僵突厥虎视眈眈,局势堪忧。 亏得当时的骠骑大将军英勇善战,为大俞免去了后顾之忧,现如七十高龄,虽已退居朝堂,但威慑仍在。 这于彪继承了老爷子的性子,直爽憨厚,典型的武人性子,说话时常不过脑子,未免过于冒失。 譬如此刻,江俞膺闻言,就冲他使了个眼色,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妄论江山,自当失言,于彪自觉一时口无遮拦,忙紧闭上了嘴。 沈毅堂听了他的话,微微抿着嘴,双眼中一抹厉色闪过。 这于彪虽说话无甚分寸,但说的未曾不是实言。 江俞膺见状,随着开口道着:“其实那汶家小儿尚且留了一条性命,圣上如此定罪,亦算是合情合理,发配边疆对于袁家那次子而言,不过是留了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罢了,况且那边疆乃是苦寒之地,对于那种自小娇生惯养的纨绔而言,将来到底是何种劫数,还是未可知呢,毕竟那边疆可不就是在汶家的管辖范围之内么?” 江俞膺意有所指。 圣上名义上虽是如此定罪,一来那侯府中立,又乃是圣上儿时的伴读之一,到底是有些情分在里头的。 这二来么,现如今这东宫势威,俨然已快要凌驾于皇权之上了,凡事过犹不及,势必会引起陛下忌惮的。 陛下此举,何曾不是在警告。 况且,那袁家次子的发配之地不就是在北疆么,凭着这汶家在北疆的势力,要对付一个发配的流犯,岂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江俞膺又道着:“那汶允勖着实冒进了···” “怕不指是冒进罢···”沈毅堂冷笑道。 江俞膺等人闻言,倒是不敢接话了。 沈毅堂神色晦暗。 屋子了一时静默了一阵。 沈毅堂一下一下摩挲着大拇指上佩戴的玉扳指,沉吟了片刻,忽而问着:“下朝之后,太子与宇文家作何反应?” 江俞膺忙道着:“这便是咱们几个速速赶来的原由,朝堂之上,东宫曾屡次谏言但皆被宇文霁给压了下来,宇文霁瞧着似另有章程,一下朝后,宇文霁便携手汶允勖回了宇文家,片刻后东宫暗访宇文家,至今未归,像是在密谋些什么···” 说到此处,方才忍了许久未曾开口的于彪忍不住开口补充着:“这太子竟然是走他们宇文家的偏门进的,一路上鬼鬼祟祟的,一看便不安好心···” 从进门开始便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谋士薛礼这时适时道着:“前几日距京城五百里的通城不是传来消息,说通城的兵力部署有异么?” 江俞膺闻言,忙扭头看向薛礼,诧异的道着:“先生的意思是?” 薛礼沉吟了片刻道着:“通城的将领纪东蕴据说曾受过那宇文家的恩惠,此事细说起来还得要从过世的宇文霖说起,二者面上瞧着无甚丝交,可是私底下如何,就未可知呢···” 薛礼说到这里,只忽而看向沈毅堂,朝着他作揖道着:“大人,东宫向来刚愎自用,而这宇文霁自宇文霖走后,无人压制,圣上看似待他礼遇,而自从三年前···沈家近来低调行事,整个朝堂唯他宇文家独大,倒让那宇文霁心傲了不少,宇文家近两年行事作派未免过于猖狂了些,至于这猖狂的背后——怕是势在必得了,虽说之前宇文家背后有汶家的支持,可汶家能够在边疆镇守多年,定乃是审时度势之人,未必敢拿着汶家的基业轻易冒险,之前许是不会,可是现如今有了汶家小儿这个契机,往后如何,倒是不好说了···” 薛礼话音将落,便听到江俞膺一脸震惊的道着:“先生的意思,难道这东宫他···他真敢?” 随后,屋子里却又是一静。 半晌,只听到那沈毅堂嗤笑道着:“有何不敢?太子盼着这一天不是盼着好多年了么?” 可江俞膺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道着:“这皇家子嗣单薄,祁王神志有碍,瑞王又···这太子是东宫,又乃是陛下将来唯一可继承大统的人选,他委实不必如此的,除非,除非——” 江俞膺说到这里,只猛地抬眼看向沈毅堂,震惊道着:“除非他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 沈毅堂闻言,只半眯着眼。 相比江俞膺的震惊,他倒是要显得平静得多。 以前他尚且是困惑的,自记事以来,老爷子便待他管教严苛,从不准他私自出府,他虽性子闹腾,调皮捣蛋,但小时候基本都是在府中胡作非为罢了。 后来一次在九岁那年的上元节忽然招人行刺,所幸被贴身的暗卫所救,并未伤及性命,那一次过后,老爷子便特地替他请了教习先生教他功夫。 但他历来娇生惯养,又有老夫人庇护,时常偷懒耍横,未曾正经学过。 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这牢笼似的府邸已经困不住他了,时常私下偷摸着出府玩耍,许是一来二去后,便越发大胆了起来,直到十三岁那一年,摆脱了暗卫,落了单,却不想竟然遭人暗算,生生受了一刀。 就在险些丢了性命之际,被追上来的护卫给救下了,那护卫替他挡了一刀,当场身亡,而他留下了一条性命,只是肩上受了重伤,便是到了现如今也时常有些无力,是以,时常喜欢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 那名护卫留一女,沈毅堂后来将孤儿寡母给接到了府中安顿着,那女儿便是现如今的小香桃。 也就是从那一次后,沈毅堂才开始正经的学起了功夫。 后来也曾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劫难,譬如上一回与春生一道回京之际,遇到的火灾,那个时候沈毅堂只以为是沈家在朝堂上的宿敌所为,直到了现如今,这才开始渐渐地明了。 也是,那深宫中的皇后娘娘向来毒辣,便是猜忌,虽并无证据,宁可秉着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的性子,也断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而此时时刻,东宫剑指皇权,指日可待,可是许是确信了他的身份,这才不管不顾,狗急跳墙了,继而试探铤而走险罢。 对方越是急不可耐,沈毅堂反倒是越发的淡定了,只忽而提起墨笔,飞快的写了封信,将信封好了,交由江俞膺,道着:“将这封信速速派人送去北僵,切记,得亲自交到我四哥手中,不得落入他人之手。” 江俞膺晓得事情的重要性,沉吟了片刻,朝沈毅堂道着:“交由他人我不放心,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罢···” 沈毅堂想了片刻,道着:“不可,你此时过去过于惹眼了,且你留在京城还有重任在身,这样罢,瞿三儿这两年在京晃荡,无甚要职在身,他为人狡猾,又历来四处乱跑,将此事交由他,我较为放心——” 江俞膺闻言,忙应下了。 沈毅堂又与众人一道细致周密的一一安排了京城的防卫,末了,沈毅堂只道着:“这些时日  怕是得辛苦诸位了,京城,皇城目前掌控在咱们手中,北疆虽是汶家的势力,但是那支十万人的军队远在边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渴,况且北疆还有四哥坐镇,临城还有五万人的支援,想来汶家并不敢轻举妄动,我唯一有些担忧的便是关外突厥突然起兵,到那时情势便变得复杂了,是以,此番得提前通知四哥,让他做好部署,至于通城的八万兵力——” 沈毅堂说到这里,忽而冷笑着:“还真怕他不反!” 沈毅堂话音,便忽而听到里头哐当一声。 所有人视线朝里头瞧去。 那于彪还嗖地一下将身侧佩的大刀给扒了出来。 第274章 沈毅堂一听到里头的动静, 这才想起春生还在小次间里歇着了, 只立即站了起来, 见那于彪将大刀都给扒了出来,不由皱眉看了他一眼。 于彪这个彪形大汉被那一眼瞧得整个身子顿时一顿, 忙不迭将大刀给推了回去。 沈毅堂这才大步往里走了去。 一把将帘子揭开,只见春生正立在八仙桌前, 许是因着刚睡醒, 面上还有些混沌。 却又因着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双眼睁得老大, 整个身子虚弱无力, 双手扶在了桌沿, 借着这力道似乎才能站稳了似的。 而脚下一个紫砂杯掉落了下来, 已滚落在了地毯上。 沈毅堂一进来,便见春生目光有几分呆愣的看着他,扶着桌沿的手微微收紧了。 沈毅堂的目光在春生脸上一寸一寸掠过,二人对视了片刻, 只见那沈毅堂往前走了两步, 忽而弯着腰, 将滚落在地毯上的紫砂杯给拾了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了春生跟前。 春生只觉得心扑腾扑腾直跳得厉害, 只觉得现如今脑海中还有些昏沉似的,像是在梦里似的。 沈毅堂面色倒还算平静,只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八仙桌上, 又重新取了一个新的杯子,提着茶壶往里头倒了杯水,递到春生跟前,嘴里柔声的道着:“醒呢?可是渴了?” 春生双目微闪,只瞧瞧抬眼看了沈毅堂一眼,见他面上出奇的平静、温和,无论是神色,还是举止皆是与往日无异,这才觉得心跳渐渐地缓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只缓缓地伸着手,接过他递来的水,慢慢的吃了一口。 又抬眼瞧了他一眼。 这才将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饮尽了。 “还要吗?” 接过春生手中的杯中,沈毅堂伸手替她擦拭了嘴边的水渍,轻声问她。 春生闻言,只缓缓地摇头,小声道着:“不用了···” 沈毅堂便笑了笑,扶着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嘴上道着:“爷前头立马完事了,你且里头稍坐片刻,待会儿咱们一道回屋用午膳!” 春生闻言,立马道着:“你···你去罢···不用惦记我这里,你···” 春生只觉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又补充了一句:“你···你去忙你的···” 沈毅堂握着春生的手放在掌心里捏了捏,这才道着:“等着爷!” 春生忙点了点头。 沈毅堂这才转身出去,只转身间,忽而抬眼瞧了眼身后诚惶诚恐的莞碧一眼。 莞碧被那一眼瞧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手心都冒汗了,忙不迭低下了头去。 沈毅堂眯着眼瞧了她一眼,这才离去。 便是人已经出去了,可这屋子里的气氛仍是有些凝重。 春生只坐在凳子上,脑子里还有些迷瞪,愣在那里,心中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莞碧只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敢出声,便是这么些年,早已练就了一番沉稳老派的做派,可是方才听了那么一耳朵,着实惊出了一声冷汗。 震惊之余,心中渐渐地染上了一抹恐惧。 她深知,在这深宅大院里,是知多错多,然而方才知道的那些,却已不是简单的用错来形容了。 莞碧思绪亦是战战兢兢的。 却说春生坐着又出了会儿神,莞碧便立在一侧,丝毫不敢打扰。 半晌,只瞧见春生又摸着杯子,莞碧忙不迭上前,提着茶壶替她满上了,若是细心打量,便瞧见那提着茶壶的手仍在瑟瑟发抖着。 春生仿佛有些口干舌燥,又一连着饮了两杯茶,心情这才渐渐地平复了起来,一时抬眼,只见莞碧白着一张脸杵在她身旁,满脸的惶恐无助。 春生只忽而唤着:“莞碧姐姐···” 莞碧忙不迭应着,只忽而一脸坚毅的道着:“姑娘,奴婢···奴婢绝对不会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半分,奴婢定会将每一个字都给烂在肚子里的···” 春生闻言,只抿了抿嘴,忽而伸手抓着莞碧的手。 莞碧亦是紧紧地回握住春生的手。 半晌,只听到春生轻声道着:“往后你便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罢,直到,直到这一场风波过去罢——” 莞碧闻言微愣,随即,只觉得心下一松,忙不迭一脸感激道着:“谢···谢姑娘···” 莞碧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此举是想要保住自己,心中有些感激,也有些动容。 春生只冲她扬了扬唇。 二人虽名为主仆,实为自家姐妹。 只是,这日后姐妹之情定是还在,可于身份上,怕是在也不敢在嘴上这般随意了,譬如方才春生唤她的一声“姐姐”,莞碧怕是如何都不敢应下了,这是最寻常的规矩了。 莞碧心中这般想到。 春生坐在凳子上,断断续续的听着外头的声响,瞧着那沈毅堂在下逐客令了。 便忽而起身,走到了一旁就着银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 莞碧忙拿了巾子过来伺候,后又替春生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饰与衣裳。 刚弄完,便听到有人道着:“你下去罢!” 春生与莞碧听到声音忙扭头瞧了过去,便见那沈毅堂大步走了进来。 莞碧此番瞧见到这沈毅堂心中仍是有些紧张,见他撵人,只恨不得赶紧飞奔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忙应下了,随即人影一闪,便立即消失在了屋子里。 春生转过身来,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定定的审视着沈毅堂,未曾开口说话。 沈毅堂只轻咳了一声,几步走到春生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着:“这般瞧着爷作甚?不认识爷了还是怎地?” 一时说完,见春生只别过了脸去,没有搭理他,他凑过去,春生便往身后挪了挪,如此过了片刻,沈毅堂终究败下阵来,只挑了挑眉,嘴里忽而道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爷坦白还不成么?” 春生这才转过了脸。 第275章 沈毅堂见春生静静地瞧着他, 那张十六七岁的小脸此刻微微绷着, 难得一副紧张认真的做派。 这还是沈毅堂头一回瞧见这样的模样, 心中觉得有些稀罕。 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 然而又见小丫头分明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表情认真极了, 到底不敢造次。 半晌,沈毅堂只伸手摸了摸鼻子, 想了一会儿, 朝着春生道着:“这屋子里有些闷, 要不咱们俩出去透透吧···” 说着, 只不由分说的去拉春生的手, 春生犹豫片刻, 只得随着他一道。 书房外有座园子, 里头景致甚美,从前头池子引了一汪池水过来,引到了假山上。 嶙峋假山上清澈的水流湍急涌下,下头修葺了个小的池子, 像是一座瀑布似的。 池子里头搁置了各类奇形怪状的石子, 岸边是奇花异草, 红鲤在里头欢快游玩,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似的。 这里是沈家较为有名的景致之一, 往日里, 沈毅堂在书房议事儿,时辰久了,便也会过来走一走, 透透气儿。 旁边设有一座凉亭,沈毅堂扶着春生,让她坐在软榻上。 这会子外头日头大好,然到底已入了深秋,怕春生着凉,沈毅堂又随手将一旁的毯子盖在了春生身子,自个亦是脱了鞋歪了上来。 只半躺在了春生身侧,侧着身子,用手撑着脑袋,一脸懒洋洋的模样。 春生原本是在等着他说正事儿的,然而瞧见他竟一副吊儿郎当颇为不正经的模样,心中不由气结,忍了又忍,到底忍着没有先开口。 沈毅堂瞧着春生两颊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了,心中觉得好笑,半晌只忍不住坐了起来,飞快的在她鼓起的脸上亲了一口。 见她双眼瞪了过来,沈毅堂忙将人搂在了怀中揉了揉,见春生拿他无法,脸上只笑得甚是得意。 春生恼怒似的往他腰间掐了一把,沈毅堂顿时夸张高声嚷了起来。 春生见状面上微红,他闹出的动静尤大,生怕将旁人给引了过来,忙收了手。 沈毅堂哈哈大笑,更为得意了。 两人闹了一阵。 沈毅堂喉咙里咳了一声,这才正襟危坐起来。 沉吟了片刻,嘴上适时道着:“就是你听到的那些···” 春生闻言,见他说起正事了,握着帕子的手不由收紧。 她其实并未曾听到多少,不过是醒来起来吃茶时,恰好听到了他的一番部署,那一字一句,看似云淡风轻,但是桩桩件件皆乃是能够动摇国本的举动。 春生对朝局虽并不大了解,但书房里那一行人,字里行间的用意,如何听不懂。 末了,又听到了关于他的异常身份,及关于···谋反二字,春生还未来得及深思,只吓得将手中的杯中给滑落了。 这会子亦是正襟危坐起来。 然而,此番沈毅堂说了这几个字之后,又无甚动静了。 春生心中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然而被他这态度给弄得,只觉得心中突突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踪了。 面上堵着气,不想搭理他了。 心中其实是有些犹豫的,男人在外头是做大事,女眷原本是不应当去干涉,过多的盘问的。 沈毅堂这两年变化极大,也较以往忙碌了许多,无论是举止性情,还是行事作派都与以往那些世家纨绔的做派不同。 春生知晓他自有章程,胸中自有丘壑,是以,从未担忧及过问过。 只是,此刻—— 目前朝局微妙,她见他镇日忙碌,只以为他许是涉及到了“夺嫡”的风波中来了,沈家,向来就处在这一场风波中,是如何都逃不掉的。 然而她这会子才晓得,怕是不仅仅的是涉及了这般简单吧! 春生不由有些担忧,心中有些紧张,只觉得七上八下的。 她姑且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看过了许多话本子,听过了许多说书的故事,也曾在沈毅堂的书房浏览过前朝古迹,对于这夺嫡的风险,不是不知道。 定是如履薄冰,那可是在刀刃上行事儿,稍有不甚,便会掉落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沈毅堂见春生眉头紧皱起,面上一份忧虑的模样,知她定是在替他担忧,只忽而拉着春生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嘴里忽而喃喃道起了往事:“此事其实说来话长,许是还得从三十几年前说起罢,彼时贵妃娘娘与陛下曾乃是青梅竹马,二人伉俪情深,到了年纪正准备商议婚事了,却不想宇文家从中作梗,遵了圣意,将宇文家的长女配给了原来还是皇子的陛下,彼时东宫初立,然有意与宇文家结亲,但是太子行事过于雷厉狠绝,极有主张,宇文霖那个老奸巨猾深恐将来无法轻易掌控,便转而将扶持投向了当时资质平庸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沈毅堂神色平静,见春生听得认真,不由伸手替她抚了抚额间的碎发,又继续道着:“后来在宇文家的扶持下,五皇子谋得了大统,不过却犹如宇文家的傀儡似的,处处被压制着,彼时——” 沈毅堂语气忽而一顿,只轻声道着:“彼时外头宇文家处处钳制,内又有行事狠绝的皇后步步紧逼,贵妃娘娘在宫中处境艰难,陛下虽极力袒护,难免顾此失彼,正在此时贵妃娘娘怀了龙嗣——” 沈毅堂说到此处,语气忽而又是一停。 春生只觉得甚为紧张,心也随着一顿。 沈毅堂见春生如此模样,便又忍不住扬唇笑了笑,原本以为提及这些心中会是复杂万分的,然而此时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片刻后,又继续道着:“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深受瞩目,然皇后娘娘乃是个狠绝妒忌之人,自是容不得这个孩子的,若生得是公主或许便罢了,可倘若是皇子的话···尽管娘娘处处提防,仍是遭遇了不少凶险,所幸上天眷顾,便是从御花园的凉亭中滚落了下来,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也奇迹般的保住了,只当时身子见了红,不过八月,便已提前早产,经过九死一生,终是诞下了长公主,许是母子连心,远在沈家后宅的太太走着走着只觉得腹部剧痛,当时沈家太太年过四十高龄有孕,且与当今贵妃娘娘母子同孕一事在京城已广为流传,并不足为奇,只令人惊奇的是,这母子二人又是在同一日诞下了子嗣,如你所料,太太生下的自然是爷,只是——” 沈毅堂说着,只忽而眯着双眼道着:“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 沈毅堂隐晦说到此处,便已适时止住了话语。 然而事实已经非常明朗了,不是么? 春生却又觉得像是听了一日说书似的,只觉得那样凶险,那样离奇,沈毅堂语尽了,然春生神色还有些呆愣着,许久都反应不过来了。 她以为他只是牵扯到了朝局之中,她虽然听到说他身份有异,却依旧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的,可是,这一刻,春生终于明白了他嘴里道的所谋之事是何事呢? 他曾与她说过的,他要她信她,他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这样的交代么? 春生脑子里只有些混乱。 沈毅堂见人垂着眼,整个人呆呆的,忙低着头去摸她的脸,嘴里道着:“吓着里呢?” 然而却只觉得手下一片湿润,忙抬起她的脸,却见春生面上微呆,而眼下却已留些了两行清泪,尤不自知。 沈毅堂见状,便有些慌了,忙捧着春生的脸,用指腹去替她细细擦拭眼泪,嘴里道着:“怎么呢,啊,这是怎么呢,怎么哭上了,别哭呀,好了好了,是爷不对,爷不该这样瞒着你,爷也  不该这般吓唬你,你别哭了···” 沈毅堂许久未惹春生掉金豆子了,此番猛地一瞧见,便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春生见沈毅堂这般着急,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见沈毅堂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抚着,春生只忽而哑声问着:“你这般涉险,是不是···因着我···” 沈毅堂轻抚春生的脸顿时一愣,见春生红着眼,但那双眼经过泪水的洗礼,却是更加的明亮了,对着那一双眼,沈毅堂无法隐瞒,半晌,只忽而柔声道着:“唯有如此,才能成全咱们二人不是么?” 见春生睫毛闪烁,沈毅堂又忙道着:“其实也是情势所逼,自从三年前炎儿经过了那般遭遇后,或许便已经注定了爷的命运,你不过是令爷的选择变得顺理成章了些罢了,丫头,爷晓得你的心思,你不想做妾,也不愿被困在这一方后宅之中,爷甚至曾动过休妻的念头,可爷深知你的性子,便是果真如此,你定也不愿牺牲了他人来成就自己的,况且苏氏乃是爷明媒正娶,后又亲自接回来的,委实不该如此待她,爷虽给不了她感情,唯独这身份,她若是想要,爷便给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的处境便又陷入了困境中,或许突然出现的这一条路,对你对爷而已,是条生路,爷自是甘之若素的···” 第276章 春生听了沈毅堂的话, 心中一片复杂, 内心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脑子里只有些乱, 这样大的事儿,终究一时半会是理不清的。 沈毅堂见春生目光有些呆, 到底知道她的忧虑,只静静地将人揽在怀里, 令她自个慢慢消化消化, 没有急于打扰。 半晌, 待春生神色慢慢恢复平静了, 沈毅堂只掰着春生的肩, 将她身子微微拉开, 只握着她的肩, 低头看着她。 忽而一脸认真的道着:“丫头,日前朝局纷杂,局势凶险,虽爷势在必得, 但恐生无发掌控的变故, 到底尚且不敢确保万无一失, 且不论爷是何身份,沈家本就是大俞的臣子, 锄奸惩恶, 扞卫大俞,无论是沈家还是爷,本就是责无旁贷的责任, 现如今局势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了,你是爷的心肝,更何况现如今肚子里还有了爷的子嗣,爷委实不愿你们二人涉及到这场凶险风波中来,爷过几日便私底下将你们送出府去,待局势稳定了,爷届时在派人将你接回来,唯有你们母子二人安妥了,爷才能够无后顾之忧,放心大胆的去行事,嗯?” 沈毅堂说着,摸了摸春生的脸。 春生闻言只缓缓地抬眼,却是握着他的手,沉吟了许久,只忽而摇了摇头道着:“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 沈毅堂闻言似有些微愣,半晌,只忽而低声的问着:“是哪个,前几日还在念叨着要离府的,说原只应下了在府中住几日,现如今可不止住了几日了,死活要出去的,嗯?” 原来春生起先答应沈毅堂入府,不过是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一时松了嘴,到底还是有些气不过,仍嘴硬的放言最多只住几日。 其实二人皆是心知肚明罢了,既然人都已经进来了,便是一种妥协,一种答应,一种默许罢了,出不出去又有什么两样呢? 这些时日沈毅堂忙碌不堪,整日早出晚归的,虽夜夜同寝而睡,实则已有好几日未曾来得及说过两句话了,春生闲来无聊,私底下念叨过两回,却不知何时入了他的耳中? 沈毅堂也知她嘴上这般说说而已,此番看似虽拿着打趣,到底是带了些认真的。 春生却是垂了眼,嘴里仍旧重复道着:“我就待在这儿···” 其实心中仍是有些乱,也并无多少章程,却只晓得这般呆呆的道着。 沈毅堂闻言,却觉得心窝子忽而一阵酸软,只低着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的问着:“你可知,现如今待在爷身边,是何其凶险?” 春生闻言微怔,半晌,只轻声道着:“我只知道,便是再如何凶险,也的待在一块儿,你,我,还有咱们的宝宝,咱们三个···” 她终究还是信他的。 说着,只忽而握着沈毅堂的大掌,搁在自个的小腹间。 腹部平坦,与往日无异,然而沈毅堂的大掌却只有些发颤。 忽而觉得心中一阵意动,觉得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这会子却觉得喉咙堵住了似的,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半晌,沈毅堂嘴里只喃喃道着:“丫头,丫头···” 说着,只用力的低着她的额头,鼻忽而加重息。 沈毅堂只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唇缓缓地落在春生眼睛上,又顺着落到了鼻梁、鼻尖,一下一下,轻轻地啄着。 动作极尽温柔,仿佛对待上等的珍品似的。 最终来到了唇上,只忽而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唇齿撬开,舌头熟稔的伸了进去,轻轻地吸允着,啃咬着。 没有以往那样激烈,只缓缓地,却足以令人心里发酥、发麻。 春生只忽而睁开了眼,却见出现在眼前的这张放大的脸,沈毅堂只紧紧地闭上了眼,面上极为动情,温柔得不像样子。 春生心里一下子忽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其实真的不敢想象日后将会要面对、经历些什么,便是现如今这样的深宅大院,春生都尚且无任何勇气及把握能够顺利的走到最后的,更何况,倘若··· 那又是怎样一个巨大、坚固的牢笼呢?兴许,困住她的将会是这漫漫一生。 可是,能怎么办呢? 谁叫她遇到的是他? 谁叫他如此蛮横霸道呢? 谁叫他···是他··· 他身份尊贵,府中门第森严,他有妻有妾,他本就不是她的良人,可是,这于他,哪里又有什么错呢? 他位高权重,不是他的错,他的家族繁茂,也不是他的错,到了合适的年纪,谈婚论嫁,娶妻纳妾,哪里又错了呢? 或许,唯有的错,便是遇到了她。 然而命运弄人,偏偏就这般遇到,纠缠上了。 他本可风流罔顾,继续做他的花花大少,他本就是意气风发,邪魅张狂的,却变得曾经酗酒度日,阴冷狠绝的样子。 便是在她跟前如何的松懈、如初,春生到底是晓得的,在外人面前,已是一个沉得令人胆寒之人呢? 每每见到如初,春生其实心中是有些心疼的。 他与她之间,纵使是他一直在强迫着,逼迫着,却也是他一直在付出着,春生她自己终是死守着自己的心防,丝毫不敢松懈。 她与他之间,她永远在退缩,永远立在原地不动。 可是终究已经遇到,终究已经纠缠上了,终究也已经···心动了,不是么? 她站在原地,没有退缩,他便已经很高兴了。 若是她也试着向前走一步呢? 春生心中这胡乱想着,只忽而轻轻地探着舌儿,舔舐了一下。 沈毅堂只觉得尾骨一麻,激动得忙睁开了眼。 春生忙不迭的闭上了眼。 沈毅堂只呆愣了片刻,随即,面上一喜,只忽而伸手抵着春生的后脑勺,加深了嘴上的力道。 只用力的舔舐着,啃咬着,仿佛要将整个人都吃到自个的肚子里去似的。 不肖多时,春生已是呼吸困难,气喘吁吁了。 就在春生即将要窒息的前一刻,沈毅堂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只依旧将人搂着,细细亲吻舔舐着她唇上的津·液,舍不得松开。 沈毅堂见春生身子发软,已瘫痪在了他的怀中,又见她满脸绯红,过了半晌,仍是缓不过气来,只忙伸手往她背后轻扶着,替她顺着气,嘴里不由道着:“真没用···” 春生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毅堂问她渴不渴,见春生嘴里哼哼两声,沈毅堂摇头轻笑,眼中无比溺宠,半晌,只伸手从几上端了杯茶过来,喂春生吃下了。 许是,因着终究了却了一桩心事,且瞧着小丫头这一回并没有跟往日那般,缩在她的乌龟壳里,躲着不出来,而是勇敢地面对着,并暗自支持着他。 沈毅堂变得浑身充满着斗志。 其实沈毅堂对那些个劳什子权势并没得多少兴趣,不过是情势所逼罢了,他想要的生活无非就是这样,清闲懒散自在。 不过,只要有身边之人始终在侧,便是那无聊的权势,或许也会变得有趣得多吧。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原本心中的担忧瞬间消失的无影踪,只剩下满心快活、欢喜。 沈毅堂心情大好,又亲自动身煮着茶吃,与春生坐在亭子里的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偶尔与春生说着朝堂上的局势,春生偶尔应一二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提及了宇文家及袁家的近况。 只递了一杯茶过来,对春生道着:“林家当年的事儿,还真与那宇文家有些关系,当年你外祖父在翰林院当差,职在刊辑经籍,据说因你外祖父学识渊博,博学多才,挡了许多人的道,难免遭人嫉恨,其中便包括当时同在翰林院当差的宇文霁,又加上你外祖父性子耿直,不懂迂回,对当时不学无术,滥竽充数进翰林院的宇文霁极为藐视,几经如此,引得那心高气傲的宇文霁心生憎恨,这才遭了宇文霁的陷害···” 春生闻言,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发紧。 沈毅堂瞧着,只又捏了块点心递了过来,对春生道着:“这些都是往事了,你不必难过,林大人既然清廉清正,定会得到昭雪的,而横竖宇文家作恶多端,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以往的事儿咱们爱莫能助,为愿现如今、往后咱们若在其位,便能谋其职,做到不忘初心、问心无愧罢,来,别难受,吃块点心···” 春生见从沈毅堂嘴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微怔住,心中不由觉得沈毅堂将来定是个大有作为之人,心中忽而共生出些澎湃之感来。 又见沈毅堂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她,不由哭笑不得的接着,然而沈毅堂却直接递到了春生嘴边,道着:“咬一口···” 春生双眼弯了起来,无奈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口。 沈毅堂仔细瞧着她的眉眼,又打量眼前这美好温馨的时刻,嘴里忽而道了一声:“真好···” 春生闻言看了过去,只见沈毅堂将剩余半块在往自个嘴里送,看着春生道着:“真好吃···” 春生只狐疑的看着他。 沈毅堂却是笑了笑,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睡着了,刚醒来,抱歉抱歉··· 第277章 春生有孕的消息, 虽沈毅堂心中喜不自胜, 却并未曾大肆宣扬。 一来当前朝堂局势紧张, 不宜过于声张,这二来到底还并未给春生安插任何名分的, 无论是于春生还是于肚子里的孩子,终归不便张扬。 但那日府中到底是请了太医的, 这件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 惜春堂对外声称乃是春生姑娘身子有异, 特请来何太医为其调养调养。 但稍有心思之人, 略微打探便可知那何太医精通各类疑难杂症, 尤其是关于女子各类顽疾, 甚为精通。 是以, 沈家五房各个院子便有些怀疑,但终究没得十足确信的讯息。 尤其是那惜春堂守口如瓶,每日两次取药皆是由沈毅堂跟前的亲信杨大杨二亲自负责,厨房里煎药皆是由着素素, 司竹几个亲力亲为, 旁人无法轻易靠近打探, 每每便是连药渣都给一并带走了。 而那惜春堂向来围得跟个铁通似的,尤其是这两年爷不常往后院去了, 惜春堂往日里便极少在与后院打交道, 除了正房那里偶有交集,其余的怕少有来往了。 于是,众人明面皆只知惜春堂里的那位怕是患了某种顽疾, 难以受孕。 当然,也有人生疑,猜测着约莫怕是···有了。 终归不过猜测罢了,到底无人证实。 春生有孕暂且还只不过月余,面上是瞧不出任何动静的,且又还未到孕吐的时候,除了心中的异样,与往日瞧着并无异处。 然而沈毅堂却早早吩咐只将屋子里的尖锐之物皆给清理出去了,不许置放球形易滚动滑落之物,便是连案桌上摆放的花瓶之类的装饰物件都给取了下来。 屋子里也不允许洒扫,只许用干抹布跪着擦地,后仍是有些不放心,只吩咐将整个屋子各个角落都铺上了地毯。 每日里这惜春院各个说话走路皆是小心翼翼的,不许过于大声喧哗,不许肆意冲撞了姑娘,整个偏殿陷入了高级警戒状态。 蝶依甚至压着香桃不许她随意进入了,生怕她大大咧咧的,一时冲撞了春生及肚子里的小主子便不好了,香桃甚是委屈。 春生瞧着这一波赛过一波的行事做派,只觉得有些阵阵无奈,只觉得有些头疼,每日皆是哭笑不得。 然而又瞧着个个整得比她还要紧张,终归是担忧及关心她,心中又有些感动,到底随着大伙儿去了。 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的过着,准眼便已过了将近一月。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京城俨然已经变了天了。 尤其是近半月以来,街上巡逻的将士日渐猛增,几乎是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躺从街上巡视而过,外头寻常老百姓只不知道一时间到底所发生了何事,然瞧着这般局势,到底不敢随意上街溜达。 坊间有传闻,只道着日前这朝局混乱,原来早在半月前,东宫在朝堂上,竟敢公然忤逆圣意,圣上一气之下,只罚太子在东宫幽静半月,面壁思过。 然在这半月光景里,昔日着手调查瑞王三年前的汴城知府,历经三年终于成功捕获了当年谋害瑞王的一窝暴匪,现如今已被压着送人进了京城,三日后方可抵达。 瑞王自乃是圣上最宠爱的幼子,圣上自然上心,当即着手点名命大理寺卿蔡庸亲自审查此案。 大理寺夜以继日盘问了整整三日,结果那暴匪首领竟然在狱中被人投毒谋害,此事引发圣上震怒,全朝骇人。 本以为事情已经陷入了死胡同中来了,却不想事情又一时峰回路转,原来那大理寺清理现场时,却无意瞧见在那牢房的草席之下的隐秘之处,竟然写了个带血的“翼”字,众所周知,翼乃是东宫的名讳。 大理寺检查尸体,果然瞧见尸体指尖破损,且血迹干涸,分明已过了好几日了,分明乃是在死前所为,由此可见,这死者分明是剑指东宫。 此事引发全朝哗然。 大理寺蔡庸本是个固执己见的迂腐老头,全然不管满朝如何震动,只要陛下未曾发话,依旧揪着东宫不放,正在深入调查,虽现如今尚且未曾找到新的证据,但若是在继续深入调查,结果如何倒是真的不好说了。 毕竟,虽并无证据,这样的事儿诸位久居朝堂的权贵并不陌生,皆算是心知肚明。 朝堂分两派,亲东宫派,及中立派,这一回两派之人却是吵得不可开交了。 然圣上心思沉沉,任凭下头如何争论不休,已是沉默了好些天了,既没下令继续调查,也没有下令阻止。 朝堂为此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死寂中。 而在这片死寂之中,掌管京城治安的沈大人忽然派重兵巡视整个京城,分明有股子示威警告的味道,给这片死寂忽而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凌冽紧张之感。 众所周知,这沈毅堂乃是瑞王的亲舅舅,若真乃是东宫所为,这个京城的霸王怕也不是个好惹的。 沈毅堂已有十余天未曾归府了。 日日歇在了巡督营。 除了沈家五爷,便是连沈家大老爷亦是整日早出晚归,而三日前,年过七十的沈老太爷忽而归京了,这位退居朝堂二十余年的当朝国公爷忽而归京,只觉得这京城局势又严峻了几分,这般紧张气息压得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便是连沈家内院也感受到了这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氛,管家的大房谢氏这几日已经发话了,除了采买的,往后这段时日沈家只许进不许出,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外招惹是非。 甭管外头,甭管府里如何紧张严峻,与这惜春堂却并无多少影响,这里就像是沈毅堂为她铸的一个安乐窝,任凭它满城风雨,也终究淋不了她这一亩三分地。 她镇日无事,每日除了吃,便是歇着,偶尔到院子里散散,身子比之以往丰盈了不少。 将近两个月的身子,春生已是吐得昏天暗地了。 这日只觉得将胃都要给吐出来了似的,春生正吐得排山倒海之际,恰逢沈毅堂回了。 第278章 大结局(上) 沈毅堂这日匆匆回府, 身上穿戴着的戎装还未来得及换下, 只见一身军装英气逼人, 然方一回来,便瞧见春生正捂着胸一阵干呕。 沈毅堂面上顿时大惊, 忙几步走了过去,沉声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春生听到沈毅堂的声音, 下意识的抬眼。 沈毅堂人早已经到了跟前。 然他这些日子镇日忙碌忙碌不堪, 已是有些日子没有合眼了, 身上的汗味大得熏人。 他方一走进, 春生忙伸着手推了他一把, 扭头又是一阵干呕。 蝶依几人忙围了过去, 蝶依替她拍打着后背顺着气, 素素忙端了银盆,拿了帕子过来,司竹去端水,几个各个有条不紊, 显然对眼前的局面已经熟稔了。 唯独沈毅堂连连后退了几步, 丝毫不敢靠近, 只这般干巴巴瞧着,竟有些束手无策。 自沈毅堂后退些了, 春生胃里便又好些了, 干呕了一阵,其实并未吐出些个什么,不过是胃里时时难受, 闻不得重味罢了。 之前还好好地,自沈毅堂走后便开始了,已经闹了十来日了,前些日子养的丰盈的身子这几日又慢慢的消散了去。 这会子春生吃了茶漱了口,司竹忙将痰盂拿去倒了,素素忙拿了一颗话梅放到了春生的嘴里,蝶依去将窗子推开散散味。 春生这才于百忙之中抬起眼看着远处的沈毅堂。 只见沈毅堂身穿一身戎装,手中拿着一个铠甲帽子,英武非凡,然许是多日操劳,未曾歇好,只见历来高高束起的发丝有些凌乱,下巴胡渣长出,面色有些憔悴,整个看上去有些疲惫,然那双眼,却是精神奕奕,有股子凌厉威严的霸气。 春生见了沈毅堂忙扶着素素站了起来,只有些无力的冲着他笑着,嘴里道着:“回来呢?” 说着只向他伸了手,缓缓地走了过去。 沈毅堂忙拉着她的手,只立即将人搂在了怀里,随即,又立马拉开,只低着头不错眼打量着她的脸,又将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细致瞧了一番,只皱着眉头道着:“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如何瘦了这么多?” 春生淡淡的笑着:“女子有孕,历来大多都是这样的,挨过这一阵就好了···” 身后的素素闻言立即插嘴道着:“姑娘前些日子还好,就是从这几日起,吃啥吐啥,半点重味都闻不得,生生瘦了一圈了···” 沈毅堂听闻,沉吟了片刻,只忙对着春生道着:“你先且坐着歇一歇,爷几日未曾梳洗了,身子味道重,先去洗漱再来陪你···” 说着,只吩咐立马备水沐浴。 沈毅堂进去后,春生便轻轻地瞪了素素一眼,素素朝她吐了吐舌头。 沈毅堂沐浴完出来,屋子里的下人都已经极有眼力的退下了,沈毅堂一抬眼只见春生躺在贵妃榻上似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忙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在贵妃榻旁坐了下来。 走的时候还破天荒的长了些肉,几日不见,又变成原先的瓜子脸了,沈毅堂瞧着有些心疼,只伸手在小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又低着头,凑过去,在春生的眼睛上亲了一口。 却瞧见那双睫毛正在轻轻地颤抖,沈毅堂瞧了微愣,眨了眨眼,又瞧见那眼皮下的眼珠子似乎转了一圈。 沈毅堂不由诧异,随即挑眉,半晌,只忽然凑过去亲她的嘴,又不住用下巴处的胡渣扎她的脸,扎她的下巴,春生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嘴里不住笑着道着:“好痒,快些住手,我认输了···” 然而沈毅堂动作却未见停,力道放得更重了,春生有些怕痒,只惹得她不住大笑,不住的求饶。 到底怕伤了她的肚子,沈毅堂见好就收,只逼着她一连唤着几声“好哥哥”,又捏着春生的鼻子哼了一声道着:“竟敢装睡,欠收拾!” 说着,只脱了鞋,躺了上去,又让春生躺在了他的腿上,问她这些日子想他了没,又问身子如何,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末了,又问了儿子如何。 春生一一回着。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 沈毅堂低头看着春生,手中握着她的手腕,摸了摸,只又一次皱眉道着:“手上都没几两肉了,咯得慌···” 春生却是看着沈毅堂道着:“爷也瘦了许多,脸上也没几两肉了···” 说着,亦是学着他往日的样子,在他脸上捏了捏,然而他面上的肌肉紧绷,掐不到多少肉,又用手探了探他下巴处的胡渣,只觉得扎手,到底有些心疼。 二人相视片刻,忽而都笑了。 春生忽而问着:“爷已经十几日未曾归家了,今日回来便不走了罢···” 沈毅堂想了一阵,低声道着:“过了晌午,便要去了···” 春生闻言,只有些诧异,半晌,只沉声问着:“京城的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么?” 沈毅堂只眯着眼,沉声道着:“京城这淌浑水早就被搅浑了,现如今已然变天,怕是就是这几日的事了罢···” 往日太子最是个张狂暴躁的性子,而这一段时日,闹成了这样大的动静,整个东宫及宇文家却出奇的平静,只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瑞王一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继续深挖下去,后头还有一波接着一波的惊喜等着呢,就像是湖面上的漩涡,面上瞧着无伤大雅,实则内里早已惊涛拍岸了,不过还未曾挑到明面上罢了。 旁人或许尚且还未曾察觉,那东宫、宇文家岂非不知?怕是已经快要被逼到绝境了罢。 现如今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罢了。 沈毅堂沉思着,一低头,却见春生静静地看着他,沈毅堂忙摸了摸她的脸道着:“这几日没有陪你,是爷的不是···” 说着又伸手摸了摸春生的肚子,嘴上道着:“小崽子,这几日爹不在,你给老子消停点,别折腾你娘了,知道么,不然,回头待你出来,看你老子不收拾你!” 春生不禁微笑,只道着:“我这里没事,你儿子也好好地,你甭担心,倒是你在外头···现如今如此兵荒马乱的,此事又如此凶险,稍有不慎便···你甭惦记我这里,你自个好好地便是了···” 说着,只想着沈毅堂待会得走,又见他满脸倦意,又忙道着:“瞧你,眼睛里的血丝都熬出来了,快些躺着合上眼歇会子罢···” 这般说着,自个忙起了,要扶着他上床歇着。 沈毅堂也着实有些累了,只忽而一把将春生打横抱着起了,对她道着:“一起···” 说着抱着她大步往床榻上走了去。 沈毅堂只觉得极累,可是合上眼,却又一时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阵,忽而对春生道着:“你爹娘我已经接回京了,现如今安置在了江家,晋哥儿也一并送了过去,江家虽与沈家颇有些私交,但江家从未结党营私,未曾开罪过太子,乃是个最为周全的去处,京郊外你的祖母也早已经派人守着,你甭担心···” 沈毅堂搂着春生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最后,声音渐渐的小了,后来便没了。 春生听了心下有些复杂。 她是有些担心家人的。 他竟一直都知晓。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了,外头兵荒马乱的,他竟还有心挂念着她的事儿,春生只觉得心窝子一阵滚烫。 等了又等,声音彻底止住了。 春生一抬眼,便瞧见沈毅堂这会子已经慢慢的睡着了。 春生只觉得眼有些红,然而却是面带着笑意,心里想着:这辈子怕是真的要被困住了。 然而这一次,好似并没有任何的惶恐,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期待。 只因,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待沈毅堂熟睡后,春生便起了,亲自到厨房去吩咐一番,将午膳的细则一一说明了,因有了身子,虽不便亲自下厨,但仍是想要亲力亲为的为他做些什么。 回来时,忽而瞧见院子外守着一名将领。 春生进了屋子,果然瞧见沈毅堂已经起了,正在匆忙穿戴,春生忙走了过去,伺候他穿着衣裳,嘴里问着:“不是要晌午后才走么,这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如此匆忙···” 沈毅堂只沉声道着:“来不及了,今日贵妃娘娘安插了人到东宫去查看,结果发现里头幽闭的乃是穿了太子常服的一名冒名顶替的奴才,现如今太子人已经不知所踪,人怕是早已出宫了,若是除了城——” 沈毅堂只眯着眼,又低着头捧着春生的脸,对着他道着:“等着爷!” 说着只低头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竟连午膳都不用了,立马便要走。 春生知道事态紧急,便也未曾多言,只是一路随着他追了上去,在他即将踏到院子门口时,春生只立在厅子外,远远地喊着:“沈毅堂!” 沈毅堂宽阔的背影微顿住,只立即止住了步伐,回过头来。 春生只忙几步跑了过来,将沈毅堂原先送给她的一块龙鳞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上,对着他道着:“我等你归来。” 沈毅堂双目微闪,半晌,只忽而伸着长臂摸了摸她的脸,又将她搂着,将她的脸摁在了他的胸膛。 只低声唤了声:“丫头···” 随即,松了她,大步离去。 春生立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仍是没有离开半步。 止不住的担忧及紧张。 然而更多的却是信赖。 只忽而又想到了三年前,似乎是一模一样的情景,也是这般望着他离去。 只是那一次,人去楼空。 而这一次,她会守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亲们,文章已经正准备在收尾了,后续完结,还会有部分番外,会将所有一一交代清楚的,此文更新时间跨越较长,对追文的亲们道一声:亲们,辛苦了。 同时也对于第一次写文,且是这样一篇长文的自己说一声:辛苦。 文文还有些很多不足的地方,可能头一次写文,在掌控全文方面还有些吃力,时常会脱离自己原先设定的走向,这一篇文虽然最初是抱着练手写的,却着实费了不少的心血,最初的目标说实话只是能够完结,但是到了后面,慢慢的对人物有了一定的感情了,倒是舍不得随随便便的完结了。 文的缺点还有不少,其实也有些遗憾,譬如;不够大气,框架有些小家子气,譬如语言或许不够精湛,带了许多作者的习惯,或许也有点拖沓,总之,有很多不足,但是作者其实还是尽力了,以作者目前的笔力,或许只能够到这里了。 还是希望这一篇文,能够得到大家的喜欢,哪怕只有一点。 很高兴能够完结,也很高兴这么长时间有大家的陪伴、及鼓励,么么哒。 春生与沈五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其余苏氏,林氏也会有各自的结局,后续会一一交代。 完结后,《秦夫人》接档,文会短些,有兴趣可以收藏下哦,么么哒。 第279章 大结局(下) 沈毅堂走后的第二日, 城门已然关闭, 整个京城开始禁严。原来是太子在宇文家的扶持下, 已然集结通城八万兵马要逼宫谋反了。 整个京城顿时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外头兵马集结。 太子兵临城下。 整个京城的街道上除了身着铠甲腰佩大刀镇守的将士,在无一人。 所有的百姓都诚惶诚恐的关了门躲在了家里, 不敢随意出来。 而在沈家府上,外头沈家的护卫里三层, 外三层的将整个宅子给守护的严严实实。 沈家所有的男主人都已外出抵御谋逆, 唯留有七十余岁高龄的老太爷镇守沈家。 沈家掌家太太谢氏派人将沈家各房所有女眷都集结到了庭院中, 只见此刻谢氏立在庭院中间, 一脸威严正气, 声音铿锵有力的道着:“此刻, 不分嫡庶, 不分正房还是妾氏,这一刻,咱们都是沈家人,外头咱们夫君, 儿子在抵御谋逆, 保家卫国, 咱们女眷虽不能随着到前线抗战杀敌,但若是敌军来犯——” 说着, 只见谢氏眯着眼, 视线在每个人身上略过,只忽而从身旁管家将士的手中,将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拔出, 举着向院子里所有的女眷道着:“这把大刀,要么□□敌人的身子,要么插入自己的胸腹,我沈家儿女岂能束手就擒,遭人肆意□□——” 谢氏一语话毕,只见整个院子一片寂静无声。 不多时,又见苏氏苏媚初亦是随着在身侧高声道着:“我等沈家儿女此刻誓死与大俞一起抗击逆贼,荣辱共处之!” 一惯柔弱的妇孺,为难关头也是可以展露威严的。 原本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谋反而诚惶诚恐的众人,因着沈家两位女主人的这一番话,顿时  只觉得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心中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但终归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除了些个不经事的丫鬟婆子仍是紧张害怕得双腿打颤,但大抵所有的主子还算镇静。 毕竟能够成为沈家的主子,便是寻常的妾氏,也绝非一般的无知妇孺。 春生立在人群后头,便是连她,尽管现如今于沈家非主非奴的,然这一刻,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心中无比的平静淡然。 自她九岁起,便来到了沈家,过了年后,她已经十七了,与沈家的渊源,满打满算,足足已有八年了。 她的这一生,有一半的岁月,竟是与这一家子有所关联的,这一刻,好似自个也已俨然是半个沈家人似的。 春生不由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小腹处,心里又想着外头主事的沈毅堂,面目前所未有的淡然。 正在尔等凝重紧张的时刻,只忽而听到府外响起了一阵奔腾的马蹄声,顿时,各个面色各异。 不多时,只见沈家三少爷从马上飞跃而下,顿时瞧见了,面色不由一松。 谢氏忙迎了上去,问着:“聪儿,你如何回了,外头现如今形势如何?” 沈之聪穿了一身铠甲,面如黑炭,气势凌云,步履匆匆,只冲谢氏匆忙道着:“外头逆军现如今已经兵临城下,马上便要攻城了···” 众人闻言,面上顿时又泛出紧张。 沈之聪说完,只见一双膺眼忽然快速的朝人群之中扫了一眼,便匆匆对着谢氏道着:“大伯娘,此番侄儿过来,是奉了五叔的嘱咐,特前来接人的!” 谢氏忙问乃是何人。 沈之聪沉吟了片刻,却是忽而朝着人群中走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沈毅堂笔直走到了春生跟前,见她双手置于腹前,施施然的立在那里,举止优美淡然,面色无一丝惶然之色,端得一派优雅风华气度。 沈之聪眼里不由有些复杂,半晌,只朝着春生低声道着:“春生···姑娘,五叔让我即刻送姑娘回江家,请姑娘随我来!” 然而话音将落,却见春生仍是施施然的立在原地。 沈之聪忙扭头再次抬眼看她。 春生却是冲他微笑,道着:“我就留在沈家——” 沈之聪闻言微微有些诧异。 却又见春生笑着道着:“沈家的血脉没有胆小怕事之辈,不容落荒而逃,我与他,一起着等他归来——” 说着,只忽而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小腹。 沈之聪闻言,心中微微震惊。 所有的视线也纷纷朝着她震惊看来。 春生淡然处之。 前头苏媚初亦是将目光停留到了春生的脸上。 恰逢此时春生抬眼,二人目光相撞。 春生只朝着苏媚初扬唇浅笑着。 苏媚初见状神色微怔住,随即,亦是淡淡的朝她扬唇,只眼底有些复杂。 沈之聪沉吟了片刻,便对着春生道着:“如此,那我便留下。” 说着,只忽而转身又对着众人道着:“我暂且留下守护大家,大家莫要惊慌,有五叔在前头御敌,定能铲除逆贼,平定危局!” 沈之聪如此说来,又瞧见春生这个“外人”如此镇定自若,局面便又安定了几分。 永嘉三十三年,东宫太子集结京城八百里外通城八万军队,逼宫谋反,顺利破城而入,然还未攻入皇城逆贼宇文霁便已被生屠,而太子被生擒,叛军被伏,此场被编入大俞史册的谋反历经一日一夜,最终已失败告终。 太子被擒后,关于太子之前的所作所为被一一弹劾了上来,原来瑞王之事不过只是个引子,后头牵扯出来的桩桩件件,均是足矣动摇国本的恶行,太子最终被废除,终生被幽静在京郊外的无冥寺中。 而逼宫败北后,皇后于宫中自缢。 此场混乱终于在年前被平复。 然而,这一个新年,对于京城的文武百官及一众老百姓而言,到底是沉重的。 却不想,刚过了新春,上朝的第一日,圣上忽而宣懿旨,令立东宫,竟然将太子之位传给了沈家的五子沈毅堂,举国震惊。 然震惊过后,年过九旬、老如枯骨的三朝阁老,及数十年未曾露过面的大俞大祭司各自拿出了一道三十年前的圣旨,原来三十年前诞下的双生龙嗣命格过高,被困于深宫之中,恐夭折,遂  圣上听由大祭司的谏言,将天命的皇长子送出了宫,于宫外教养。 此事经由老阁老作证,由大祭司亲自将皇长子抱出了宫,送到了外家沈家。 沈毅堂实为与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原是皇家长子长孙。 满朝震惊,然现如今东宫废黜,现有子嗣之间,瑞王患有腿疾,成王智商有碍,恐无人可继承大统,满朝愁容之际,却不想事情竟峰回路转。 由大祭司卜卦,老阁老为凭,众人自是信服,又一时想到三十年前的局势,众人便也心知肚明,怕是不一定是命格有异,当时朝局可谓是由宇文家在亲手把控,若不将皇长子送走,唯恐夭折啊! 满朝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明言。 既果真为皇家子嗣,满朝皆无话可说,且沈毅堂这两年来确实成事不少,尤其是此番抵御谋逆,果敢汹涌,竟一举歼灭了叛军生擒主将,可谓是有勇有谋,颇有王者风范。 遂满朝文武纷纷附议,无一反对。 原本一片沉寂的朝堂,瞬间像是融入了沸腾的血液似的,新的一年,又好似瞧到了原本欣欣向荣的景象。 永嘉四十四年二月,令立东宫,苏氏封为太子妃。 同年三月,于文武百官中择良家女子择侧妃、昭仪等,充盈东宫。 太子亲自指了江家外孙女,扬州蒋家近亲的陈春生为侧妃,按照仅次于太子妃一级的礼遇,迎娶进门。 太子后宫原有太子正妃,良娣,美人等,皆为原先在沈家后院的女眷,只其中却并无林氏此人,除此之外,也再未曾添上他人。 圣上体恤太子膝盖尚无无子嗣,且后宫虚设,特广为推荐,却不想太子竟单单只指了陈氏一人,太子与陈氏的渊源,也略有耳闻,虽略有不满,但到底对他有些亏欠,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幸陈氏福泽,不久,便为太子诞下一对龙凤皇嗣。 一年后,圣上年事已高,现如今朝堂宇文一氏残留的余孽已被悉数清理,朝堂逐渐稳定,唯  北疆突厥数次进犯,圣上无力与之周旋,遂退位,将大统交由太子继承,一并将此等头疼之事甩手交由太子。 永嘉四十五年,太子即位,国号嘉逸。 且说在太子即位之前,还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之事,原在这一年清理谋逆之时,竟将太子妃母族一脉给牵扯了进来。 原自当年瑞王之事后,瑞王便彻底失了势,苏家怕往日太子即位后将会对付沈家,唯恐苏家被受牵连,竟然私下转而投奔了原翼太子一派,面上打着沈家的名头,竟在江浙一带行贪污受贿之事,谋得大量银钱,悉数供奉给了原太子及宇文家。 后原太子被废黜,怕事情败露,又被迫私下收留了一众宇文一氏余孽。 直至事情败落。 彼时太子妃已然被封了后位,只静待仪典后方可执掌凤印。 彼时此事还未传到京城时,只见太子妃已自行请命去掉了凤位,主动向太子、向圣上招供母家之事,唯愿圣上、东宫开恩,留下苏家一族性命。 至此,苏氏一族被贬为平民,所贪金银散尽,苏氏被废黜,后待天下平定后,前太子妃之事渐渐不为人所提,贵妃娘娘因怜悯苏氏,便私下将其认做了义女,后又悉心观摩,挑了一被派到江南任职的五品官员,将苏氏指派给了他。 此人三十出头,比苏氏年长几岁,为人清廉正直,因考取功名后,分别为祖父、祖母,又为父亲守孝,便一直耽误了亲事。 苏氏嫁去后,竟发现此人原乃是被幼时自个蛮横欺凌过的柔弱书生,彼时见了自个竟还有些触目惊心,然时光匆匆十余载,只觉得犹如白驹过隙,经历种种,苏媚初早已心如止水,内心毫无波动,然而此刻瞧见眼前之人见了自己如此战兢模样,竟一如当初,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那人亦曾听闻过苏氏种种,但成亲后心中几经彷徨,然后发觉眼前之人身姿优雅处之淡然,竟颇有些心动,后又发现曾成过亲十来年之人竟仍是处子之身,大为震惊,随即,又止不住有些怜惜。 往后二人重新回到了老家,二人一生相敬如宾,一世和美,此乃后话,暂且不做多表。 且说东宫即位后,彼时凤位暂且并未曾立下,太上皇及太后的意思,且要为圣上重新选立皇后,然当下皇长子长公主还在地上爬着,尚且连话都说不清话,圣上并无暇顾及选后,且朝局繁忙,只说待边疆稳定些,待二子年长些在议。 介于几十年前某些经历,太上皇及太后并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边疆局势稳定了,皇长子长公主也已经可以满地打滚,嚷嚷直叫唤了,二皇子又呱呱落地了。 圣上彼时又在忙活着改革土地制度,改完了土地,改完了钱币,改完了钱币,改···然后,瞧着终于都改完了,皇子们依稀瞧着也大了些呢,陈家的晋哥儿终于考取功名了,陈氏一族终于渐渐地振兴起来了。 皇上摸了摸唇上的短须,沉吟了片刻,只皱眉道着:“嗯,现如今应当可以了···不过,母后,朕好像又要当爹了···” 太后:“···” 嘉逸八年,陈氏封后,帝后琴瑟和鸣,成就一段绝世佳话。 本书由 badgirl 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