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夜央墨 整理 ============== 《朱颜玉色》 作者:久岚 文案 陈莹生父早逝,却有个能臣叔父,入京后,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子越过越滋润。 朱颜玉容,公子相逑。 奈何貌美太招风,不如早踏高枝,陈莹看向萧隐,这梁国豫王为拒婚,与他皇后姑姑说,此生只娶绝色…… 一箭双雕,萧隐巴不得,只要她求他,想要什么,他给什么。 阅读提示: 1,美杀四方VS霸气侧漏 2,男女主都非善茬,本土。 内容标签:甜文 欢喜冤家 主角:陈莹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陈莹生父早逝,同寡母幼弟投奔京都叔父,寄人篱下难,陈莹一心嫁个好人家,天随人愿,邂逅豫王萧隐做了王妃。原以为从此富贵太平,不料萧隐手握兵权,功高盖主,早成皇族眼中钉。面对危难,二人携手共度,风雨同舟,闯过一道道难关。作者文笔简练老道,描写人物功力极佳,不管是男女主之间的感情,还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都是手到擒来。总体而言,此书行文流畅,情节跌宕起伏,又不乏温情,值得细品。 ==============   ☆、001   陈家今日要来客人,天蒙蒙亮,奴婢们便开始打扫回廊,秋日里晚上掉下许多的落叶,引得她们忍不住发些牢骚。   若是尊贵的宾客也就罢了,偏偏是浮山县来的,卷儿揉着手腕,鄙夷的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每年拿了许多银子不说,而今还要上京打秋风,亏得我们夫人菩萨心肠,这都能忍……倒不知一家大小要住到何时呢,千万莫学了卢家的亲戚。”   小丫头嘴巴尖刻,不留情面,张婆子闻言皱起眉,那一家三口是来京投奔,可怎么说都是老夫人的至亲,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令人同情。她手指点点卷儿:“你而今才学规矩,实在是晚了,莫说我忘了提醒,你是要去服侍那姑娘的。”   上下尊卑如何能分不清?   哪壶不开提哪壶,卷儿更是不悦,府中有两位正儿八经的千金不能伺候,要去伺候那乡下姑娘,也是自己倒霉……不是世仆,她是买来的,能有什么选择?不过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了,卷儿气得抿紧了嘴。   远处有个小丫头与管事传话:“客人都到门口了,夫人叫您先去迎着,千万莫怠慢。”   管事得令,忙去吩咐奴婢。   卷儿年纪小,还未分去伺候人,而今第一个主子竟是那寄人篱下的陈家亲戚,她惦记自己前途,听见这话,一拉裙角便是跑去偷看。   垂花门那里,果然已经站着人了,中间的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一手牵一个。卷儿瞥过去,发现她半旧的裙衫,心想果真是一穷二白,难怪在浮山待不下去要来京都,这等料子便是她们奴婢都不会穿。   倒不知那姑娘……   有几分好奇,她侧过头。   才入眼的是一袭藕色的罗裙,比那妇人好一些,色泽明亮,衣料上绣着结香花,雪青色的腰带上,垂着同色的荷包。她的秋衫是丁香紫的,对开襟上的玉兰花纹比不上府里绣娘的手艺,却煞是好看,点缀了秋日里的萧索。   好奇更深,卷儿目光往上移,这一眼却是叫她怔住了。   对面的姑娘眉目如画,肌肤似雪,杨柳细腰俏生生,竟好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与她想象的丝毫不符,哪里是饥黄垢面,哪里是粗野平庸……脑中轰的一声,卷儿瞪圆了眼睛,满心震惊!鬼使神差,她忙偷偷去看那妇人的脸,女儿生得好,想必母亲不会差,谁料映入眼帘的肌肤蜡黄,与那姑娘很是不同,正待细看,却见她身子一摇,苍白的唇中赫然呕出了一口血,鲜艳的如同朱砂。   卷儿吓得倒退一步,蹬蹬蹬的往回跑。   竟然是个病人!   此前怎么没有听说呢?她一溜烟的走远了。   母亲呕血,陈莹心头焦急,面上却镇定的安慰道:“娘,您总说京都远,而今不也到了吗?便只等京都的大夫来看一看,他们医术通天,您这小病很快就能治好。”   女儿的话十分孩子气,好似这里的大夫都是神仙,吕氏笑起来,故作轻松的拍拍身边年幼的儿子:“佑儿,你莫哭,听到莹莹说的话了吗?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是男儿,一定要顶天立地,将来好保护你姐姐!”在她看来,这病十有八-九治不好,只期望以后不在了,儿子能更坚强些,做女儿的后盾,毕竟一个女人在世道上太过艰难。   陈佑不过六岁,看到母亲吐血心里害怕,但又不想让她们失望,连忙抹去眼泪道:“我没有哭,娘,我也不会让姐姐哭。”   弟弟如此懂事,陈莹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   在浮山县时,她一直都很担心,生怕母亲好像父亲一样病死了,所以才会瞒着母亲偷偷写信予叔父,今日来到北平之后,她突然觉得,当初的决定一点儿没错。这里可是京都呢,名医云集,梁国天子脚下,怎么会没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眸色璀璨,脸庞似花,像投入湖面的玉石,令人心起涟漪,常翊站在不远处,低声问小厮胡德:“这三个人,真的是从浮山来的?”   他是陈家夫人的外甥儿,打小就喜欢往这里跑,陈夫人极为喜欢,便是成了常客,进出自由。   在不久前,常翊就听说陈家的大房要来京都,当时是没有在意的,偏远地方来的穷人,怎么会提起他的兴趣,可谁想到那姑娘生得如此好看,实在出乎意料。   胡德道:“回少爷,便是他们呢,一点儿没错。”   常翊面露笑意,大踏步走过去:“陈夫人,陈姑娘,”他步履潇洒,器宇轩昂,身上有着年轻男人的朝气蓬勃,目光灼热的看向陈莹,“想必姨母很快就要过来了,不如我先送你们进去……”瞄一眼吕氏,他越发关切,走上两步,“陈夫人,您小心些。”   男人太近,身上的熏香飘过来有些呛人,她是极不喜欢的,可初次见面,掩鼻失礼,陈莹憋得小脸一阵发红。   雪肤染了桃色,分外的艳丽。   少女在面前娇羞,常翊嘴角轻挑,他自诩风流,外表出众,心想陈莹这种从浮山出来的姑娘何曾见过京都的男人,自然是容易局促不安,这等柔弱又叫他垂怜,他笑一笑:“陈姑娘……”   还未开口,却被吕氏截断了。   女儿已至及笄,花容月貌,不难引人注意,故而这两年她看得很紧,几是不让出门,谁想到今年染了病,不知何故怎么也治不好。这阵子她是在慢慢考虑后事了,思来想去,来京都许是最好,儿女有个依仗,不怕被人欺负,故而便是她满心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吕氏轻咳声与常翊道:“曾是听说弟妹有个外甥,应是公子你了吧,我们第一次来京,多有叨扰。”   “怎么会叨扰,陈夫人您客气了。”常翊笑道,“你们来,我姨母很是高兴呢,还有老夫人……”眼见前方来了一位管事并几个丫环,他看见了,负手高声训斥,“竟然如此怠慢,还不快扶了夫人,姑娘往上房去,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做事的!”   丫环们吓得疾步过来。   常翊便走在前面,他时不时的回头借机看一眼陈莹,但陈莹总侧着头,将脸半掩了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渐渐接近了,奴婢们看见,一时全都躬身称呼老爷。陈莹回眸一看,甬道上的男人穿着深青色的锦袍,长眉凤眼,器宇不凡,她瞬间有些恍惚。   那人与父亲实在是太过想象了,远远的,几乎像做梦,但他走近时,挺着腰,昂着头,却是那么的不同。父亲确实是不一样的,他自小侍奉祖母,供养叔父念书,二十来岁生出白发,三十岁的时候瘸了腿,哪里有眼前这个人如此的神气,自信!   梁国的吏部左侍郎……父亲却到死也不过是个卖油郎,陈莹看着前方楼台亭榭,花树水阁,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讽笑。   从浮山县走的时候,左邻右舍羡慕纷纷,说他们沾了叔父的光要去享福,殊不知,这里的富贵原就有些是他们该得的,母亲,弟弟,他们吃得苦,也该到头了。   那笑容从唇角散开来,一时像千树万树的梨花,妍丽不可方物。   小姑娘上前行礼,叫完“叔父”垂了头,露出来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这让陈怀安想到信上的字,秀美又稚气,他微微拧起眉,当日送信的不是什么仆役,竟是靖宁侯府的世子。年轻公子温润如玉,却暗藏锋芒,好像他不去接这母子三人,他就要送他们去靖宁侯府!   不知是否因这侄女儿?陈怀安深深看了陈莹一眼。   没想到他会出现,常翊原本负着手,一下垂在身侧,收敛了刚才在下人面前的倨傲。   三十五岁能当上吏部的侍郎,陈怀安可不止文采出众,常翊而今是举人,将来是要多多依仗陈怀安的,毕竟他们常家,没有一个能如此成器。所以尽管他把陈家当半个家,在陈怀安面前却是从来都不敢造次的,甚至比对他的亲生父亲还要恭敬。   常翊弯下身子,赔笑道:“姨夫,外甥不知您竟然在家,早先前听姨母说杨阁老邀请,您去杨家做客了。”   “刚刚回来。”陈怀安语声淡淡,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吕氏。   常翊忙道:“我正要送他们去上房,姨夫您回来最是好了。”   陈怀安并没有接话,眼里只有吕氏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蜡黄的惊心,仿若已入膏肓,他心头一震,险些认不出来,看她的眼,看她的鼻,想要寻找曾经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然而物是人非。   陈怀安眸色暗沉:“病得如此之重,怎不早些来京都?难道是嫌自己的命长吗?”   这个人还是一点没有变,变得是这长长的岁月,吕氏只觉喉头刺痛,低头将手捂在唇上,摊开时,鲜血好似一朵赤团花,灼目的残酷。   她想起那天响在耳边的话——“你的命是我的,你现在该还了。”   她遂他愿,嫁给陈怀林,从此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本土女主,不穿越不重生,求支持,求鼓励,给我点信心哦~~~   ☆、002   去迎接的丫环一路跑到正房,气喘吁吁。   “夫人,那客人……不,大夫人吐血了。”   陈怀林虽是在浮山卖油的,一介草民,且已经去世,可吕氏到得陈家来,奴仆们还得尊称一句大夫人。   袁氏吃了一惊,转头看着老夫人:“嫂子病了吗?母亲,您可晓得?”   一个月前,陈怀安与她商量,说吕氏孤儿寡母留在浮山不合适,又说陈佑越来越大,应该请个好一些的西席。丈夫开口,作为妻子不好反对,毕竟那是亲大哥的遗孀,且陈怀安现任吏部左侍郎,前途敞亮,她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是满口答应。   谁想到吕氏竟然一到家里就吐血了,她十分奇怪,三年前陈怀安独身回浮山,料理陈怀林的后事,听说吕氏还好端端的,而今一过几年,却生了病。   老夫人也不知,皱眉道:“怎么回事儿,快些去看看!”   “去请回春堂的坐馆大夫,要是马大夫在就更好了。”袁氏吩咐下人,回头急忙忙叮嘱女儿,儿子,“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迎你们大伯母,等会儿见到堂姐,堂弟,可要好生相待,敏儿,尤其是你,知道吗?”   叫陈敏的小姑娘才九岁,咯咯一笑:“晓得了娘,既然是堂姐,肯定比我们大,我能怎么欺负她呢?”   女儿古怪精灵的,袁氏瞪她一眼,跨出了门槛。   就在这时,陈怀安大踏步走进来。   “老爷!”袁氏吃惊,“您不是在杨家?”   “无甚要事,便回来了。”陈怀安看她一眼,“路上遇到大嫂,我已经使人去请大夫……安置他们的清和苑妥当了吧?”   “自然是。”袁氏捏着帕子,“大嫂真的病了吗?哎,这可如何是好,我还叫厨房办了接风宴,一路风尘仆仆的,多不容易,原想给他们洗尘呢!而今看,是该先歇着了。”   都吐血了,总不能还急着叙家常。   他也是这样说的,可吕氏不肯,执意要先来拜见母亲,陈怀安回头看,只见陈莹扶着吕氏慢慢走过来,两个人生得一样的个子,都很高挑。   “母亲!”吕氏看见老夫人,连忙蹲下请安。   陈莹感觉到她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很是紧张,甚至有些冷汗溢出来。   那一年父亲去世,祖母不曾出现,叔父称她感染了风寒……陈莹咬一咬嘴唇,祖父早早去世,叔父后来入了翰林便将祖母接过去了,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见过祖母。   抬起眼,印象里不喜欢笑的老人家,穿着雍容,早就有了官宦家眷的派头。   老夫人打量孙女儿一眼,又打量孙子一眼,眼中渐渐有了笑容,招一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瞧瞧,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一直惦记着,早就想叫怀安接你们过来。”她与吕氏道,“快些起来罢,都病了还客气什么,凤娘,你扶她去歇着,莹莹,佑儿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凤娘一直伺候老夫人的,闻言上去搀扶吕氏。   担心母亲,陈莹不放手。   吕氏轻声道:“我无妨的,也确实没有力气了,再说,大夫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你去你祖母身边吧,我睡一会儿。”   面色憔悴,这一路奔波月余,委实是累着她了,都是自己非要母亲来京都,许是又严重了些,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母亲的病一定要治好,他们也应该留在京都,陈莹松开手,让凤娘领着母亲离开。   陈佑抬头瞅瞅姐姐。   弟弟年纪小,甚至都没有见过祖母,陈莹拉着他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佑儿有些认生呢,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又催弟弟,“佑儿,快些叫祖母呀。”   陈佑很听话,连忙道:“孙儿见过祖母。”   “还有婶娘,两位堂姐,堂哥。”陈怀安,刚才是叫过了。   陈佑又听从。   十分的乖巧,老夫人很喜欢,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脑袋,笑道:“要吃点心吗?路上饿了罢?”她从高几上的白瓷盘里抓一些放在陈佑的小手里,“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祖母,祖母都给你买!”   点心一样样都很精致,是他没有见过的。   在浮山,最多过节,母亲会多买一些回来,可哪里会这样好看。   “谢谢祖母。”陈佑拿起一块吃,想到姐姐,忙从手里偷偷分一些给陈莹。   老夫人笑开了:“你自己一个人吃,多着呢!”   她细细打量这两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便是陈怀安不提,她也是要接来的,毕竟陈家已经在京都扎根,不至于还会迁到别的地方。   “祖母有了他们,都忘掉我们了,”陈敏瞧着轻哼一声,“姐姐,我们不如就回去吧,好让祖母只跟堂姐,堂弟说话好了!”   陈莹抿嘴一笑。   早就听说陈怀安有两个女儿,不过她没有见过,原来小堂妹是这样的,很活泼,生得浓眉大眼好像袁氏,而另外一个大堂妹陈静人如其名,当真是安安静静的,瞧见她,只是笑,眉眼弯弯。大约是长女,教养得也好,这般坐着,有种大家闺秀的婉约气质。   至于小堂弟陈彰,因与陈敏是龙凤胎,性子一动一静,却是像陈静,也不大爱说话。   “你成日在家中,还要我疼你?”听到这话,老夫人哭笑不得,“哪里像莹莹,你还跟我争风吃醋。”   陈敏不听,去拉陈静的手:“祖母一定是见堂姐生得好看,不想管我们了,以后我们的地位不保了!”   袁氏知道女儿在说玩笑话,可这侄女儿朱颜皓齿,出落得亭亭玉立,吕氏却像病痨鬼,面黄肌瘦,她到底是像谁呢?袁氏第一次看到这对母女,也是惊奇,嘴里道:“你这孩子别浑说了,之前不是有东西要送给你们堂姐堂弟吗,快些拿出来,等会儿他们要去清和苑陪你们大伯母,不要去闹,往后有得是时间说笑的。”   母亲发话,陈敏不吭声了,只暗自嘀咕,大伯母一来就病倒,弄得这团聚满是沉重味儿,她走过来递给陈莹一把镶了宝石的牛角梳,眨眨眼:“很好用的。”   陈静送给陈莹一盒胭脂,有些尴尬的道:“不知大伯母的境况……”这种情况,只怕陈莹是没有心思好好打扮,她柔声安慰,“回春堂的马大夫是我们家常请的,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大伯母肯定能好,你不要担心啊。”   小姑娘一脸的温柔,陈莹反倒是不好意思。   比起京都,县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又因母亲的病走时匆匆,不过带点浮山特有的果脯苗米,哪里比得上这姐妹俩送的,不由脸一红:“我都没有想到……”   “无事,母亲说,我们往后有的是时间呢。”陈静微笑。   陈莹领会,点一点头。   过得会儿,马大夫就来了,姐弟两个连忙跟着去吕氏休息的清和苑。   打扫的很干净,地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庑廊下铺着青砖,整整齐齐,秋日里,路两旁种着桂树,香气袭人,十分的幽静。   马大夫进去与吕氏把脉,陈莹姐弟两个在外面等。   而堂屋里,坐着陈怀安与袁氏。   “大嫂是不是来之前就已经生病了?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起呢?”袁氏觉得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可明明吕氏的样子不像是才病了的,定然有几个月。   当时从靖宁侯世子那里收到信,陈怀安立时就派人去了浮山,他看着堂外的甬道,轻描淡写:“说不说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病了就不能来了吗?”   “我怎么会是这种意思?”袁氏忙道,“我是怕……大嫂这到底是什么病,说来也可怜,大哥就是病死的,而今大嫂身体又不好,两个孩子恁是命苦了,我早些知道,应当途中就去接他们。”   “荣祥去也一样。”那是他的长随。   袁氏唏嘘声:“母亲一直后悔没有早些接他们来,不然大哥兴许不会去世,谁想到,这一守孝又过去三年,母亲昨日便同我说,要好好相待他们。”   在母亲眼里,他是欠了大哥许多恩情,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欠。可惜大哥就是这么不争气,明明有几十年来过,偏偏就没了,当初离不了她,到头来却带不走。陈怀安淡淡道:“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罢,我是没有多少空去照顾他们的。”   听到这话,袁氏真有些分不清他是无情还是有情了,陈怀林去世,他请求圣上,千里迢迢回浮山悼念,可是回来却丝毫的没有管这孤儿寡母,偶尔提到,只叫她寄些银钱去。   这几年,陆续也有几百两银子,然而今日看到这三个人,仍是极为的朴素。   是吕氏舍不得花,还是故意如此?这般寒酸,被外人知晓,只当他们二房不念亲情,刻薄他们,袁氏眉头拧了起来。   马大夫在厢房一直未有动静,陈佑轻轻拉陈莹的袖子:“姐姐,娘怎么样了?”   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陈莹叹口气,她小的时候好像是没有弟弟那么乖的,让父亲母亲都很操心,而弟弟却不一样,才出生不久就失去父亲,家中没有支柱,他过得小心翼翼,越发听话。   陈莹故作轻松:“娘会好的,你没瞧见马大夫在治吗?你来的时候看到京都的样子了吧,这里的大夫可不像我们浮山县,娘吃得几服药很快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想起娘亲原先的样子,陈佑一阵高兴,连连点头。   母亲一定会好的,陈莹紧紧握住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谢谢大家撒花,请继续,请不要停,我会再加更的呀^_^   ☆、003   终于,马大夫出来了。   陈莹忙不及的上前。   小姑娘的眼眸黑白分明,好像泉水中的曜石,让人看一眼就由不得心软。   马大夫原先绷着脸,这会儿松懈下来,微微一笑道:“令堂的病是不是五月时发作的?后来吃过一味药,有丁香,大腹皮,桔梗……”   “对对对,还有白术!”陈莹听他一连说出了好几样,心中雀跃,这必定是个神医了,不然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她问,“大夫,这药是我们县里一位李大夫开的,他很有本事,可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到底是何原因?”   马大夫听得轻嗤一声。   应是什么偏远县城的庸医罢,才能开出这种药。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越吃越危险,他道:“你说的李大夫只怕不曾正儿八经的学过医术,原只是小病……罢了,我给令堂换一味药便可。”看到陈怀安与袁氏进来,他面色又一下变得很是恭敬,“陈大人,陈夫人。”   “你的意思,是可以治好吗?”陈怀安要的是结果。   “是。”马大夫忙道,“幸好没有坏到根本,慢慢调理,一两年总会痊愈的。”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陈莹觉得身子都有些发软。   袁氏笑道:“那我们可算放心了,劳烦大夫您。”   马大夫笑一笑说应当,写了方子让药童去抓药,随后便告辞离开。   陈莹疾步走入房内,坐到床边看吕氏,告诉她好消息:“娘,您看我说的没错吧,京都的大夫果然不一样,哪里像李大夫,”她皱一皱眉,马大夫的意思,母亲是吃错药,可李大夫是县里最好的大夫了,怎么会犯这种错?他是治好过不少人的,包括弟弟的痘病,她的风寒,且平日里对他们一家也很好,怎么会用错药呢?   难怪母亲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说句话都累了,出门也走不太动,需要李大夫来家里。   有次她看见李大夫亲自熬药端给母亲喝。   他几乎每一天都来了,陈莹想到这里,眼睛蓦地睁大,她有段时间觉得总不好,想过换大夫,李大夫介绍了一位大夫来,母亲用过之后更是不好,后来他们就只相信李大夫……   突然明白过来,好像被冷水浇身,透骨的凉,陈莹嘴唇紧抿,那日幸好是她偷偷写信给陈怀安的,谁也没有告诉,所以荣祥来接他们的时候很是突然,李大夫也好像收到惊吓的样子,他拦着母亲求她不要走,可-荣祥身高力壮,一把就推开了他。   陈莹心咚咚的跳,手心满是冷汗,十分的后怕,难以想象要是不走,将来会发生什么,也许母亲会一辈子掌控在李大夫手里了,他们家的钱财只怕也会被他收入囊中。   真正是人财两得!   “莹莹?”吕氏看她面色不对,以为自己的病还是治不好,忙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马大夫真的说……”   “当然是真的了,叔父婶娘都听到的。”陈莹回过神,她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母亲心善,假使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却又不会往恶毒的方向想,只会将气闷在心里,这样对身体是很不好的,她朝陈佑看,欢快的道,“佑儿也听到的,对不对?”   “对!”陈佑把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雀跃的道,“马大夫开了方子,说一吃就会好的!”   吕氏笑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她呢,假使不用死,自然是最好不过,她可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儿子娶妻,子孙满堂,这也是丈夫曾经期盼的事情。   宽大的青绸被面盖在身上,即使是笑着,仍显得娇小,病弱不堪,袁氏瞧着吕氏轻叹口气道:“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境况,许是为此花费不少吧?大嫂,你应该告诉我们,我们一家人,客气什么呢,你缺什么都可以说,不然就算你承得了,也苦了两个孩子。”   因老夫人,陈怀安的关系,陈家每年都要送些银钱去浮山,不算太丰厚,却也绝对不少,袁氏自然要弄个明白。   三十来岁的官夫人,笑容温和,目光却精明,吕氏被她看得由不得脸红,那些钱她自然是收到了,只是舍不得花,但一儿一女没有受委屈,总是挑着好的,就算是陈佑,她也寻了县里最好的私塾。不过自己这趟过来,走得急没有做什么新衣,她哪里有心情?   “弟妹,我们已经拿了许多了,还能要什么?那些银子,一辈子都花不了,”她连忙解释,“只是暂时还用不到,我是想着等莹莹,佑儿再大一些……”   丈夫去世之后,光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养育两个孩子,她只能接受这种救济。   听到这话,袁氏心里清楚了,对吕氏又生出几分同情,没有丈夫的女人当真是日子艰难,她温柔的道:“瞧您说的,大嫂,等他们长大了,难道我们会不管吗,母亲也是很疼爱他们的。”   站在一旁的陈怀安好像对女人间的话没有耐心听,往外走了。   袁氏已经习惯他的冷性子,弯腰安慰吕氏:“大嫂您就在这里精心养着吧,最近也不要起来了,母亲那里,无需急着问安。”   她们低声说话,陈莹瞄一眼陈怀安的背影,快步跟上去。   脚步声很轻,陈怀安察觉了,走到屋檐下停步,回眸看向这个侄女儿。   明亮的光线里,十五岁的少女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未开口就引得人愿意安静,听她开口,期盼着这些。比起三年前,真是叫他想起“女大十八变”这句话,他印象里,侄女儿正在长身体,远没有而今的窈窕夺目。   “有什么事情?”他问。   那么在意吕氏,这时不该追过来吧。   太直接,陈莹连客套的话都没法说,她心里原是不太想面对陈怀安,这总让她想起父亲,可是这件事情,还能告诉谁呢?   “叔父……”她斟酌言辞,“刚才听马大夫的话,我觉得母亲是被人害了,病况才会越来越重,不然早应该就好了。”   陈怀安眉头一挑。   “十有八九是李大夫故意的。”生得眉清目秀,却是这等小人,陈莹捏紧了拳头道,“我是猜想的,但应该不会错!”   那不是大夫么,如此作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陈怀安目光暗沉,但他一句疑问都没有:“你回去吧,此事不用再管。”   陈莹一怔。   关乎人命,怎么也该详细说一说吧?可她不敢再多话了,陈怀安虽然生得像父亲,可他身上有种不容人靠近的气息,冷峻淡漠,而父亲永远都是温和的,好像不知道索取。   “既然叔父有了决定,便交给您吧。”她躬身告辞,“但愿母亲的罪不会白受。”   陈怀安不置可否。   她见状心想,假使这人真不管,等到将来有机会,她必定会替母亲报仇,也不是非陈怀安不可的。她扬起脸踏入门口,谁料陈佑也出来了,正探着小脑袋往外看。   距离不近,应该是听不见的,陈莹笑道:“佑儿,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陈佑不看她,看外面的陈怀安,“姐姐,弟弟都会长得像哥哥,是不是?看我们隔壁,明山与明春就很像呢!”   陈莹摸不着头脑,犹疑的嗯了一声。   陈佑眼睛一亮:“那爹爹,是不是跟叔父长得一模一样?”   没料到会问这个,陈莹心头一滞。   不像她,陈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而父亲也是没有留下一张画像的,小的时候,陈佑便问过父亲的样子,然而她敷衍了几回,他就不问了。今日看见陈怀安,弟弟是又好奇了罢?她鼻子发酸,男儿这一生少了伟岸的父亲,是很遗憾。   “是。”她点点头,“很像。”   尽管不喜欢这个人,可不得不说,他可以满足弟弟的想象。   陈佑大喜,眉飞色舞。   原来爹爹这么英俊呢,还很有气势!   他高兴极了:“我今日做梦定会梦见爹爹的。”   陈莹微微的笑。   裙角拂动,姐弟两个很快就消失在门内。   胡德偷瞄一眼,与常翊道:“陈姑娘进去了,老爷还在。”   常翊大为失望。   刚才见马大夫来,他是很想跟着一起去,可是又忌惮陈怀安,那是陈家大房的女眷,他不方便,到底是没有寻到机会接近陈莹。现在令他高兴的是,陈莹肯定是要常住在此了,吕氏的病不容忽视,他们哪里会急着搬走呢?   他笑起来。   袁氏回头告知老夫人详情。   听说能治好,老夫人舒一口气,摸摸腕上戴着的檀香珠子,低头沉思。   她并不喜欢这大儿媳妇,当初陈怀林要娶便是不太愿意,因吕氏流落到浮山,家人都死了唯独剩她一个,命是不好的,果然后来,大儿子也死了。   这些年,她一直都不想再见吕氏,要不是孙女儿,孙子大了,断不会再在一个屋檐下。   想到陈莹的天生丽质,陈佑的乖巧天真,老夫人用力捏了捏佛珠,淡淡道:“马大夫既然说能养好,你便在附近寻个院子予她们住罢。”   家里多了人,处处不习惯,扪心自问,袁氏要不是为陈怀安,打心里眼也不愿与这一家人真的住一起,而今老夫人开口,颇是欣慰,嘴里却是道:“大嫂差些动了根本,马大夫说要一两年,儿媳看,最近还是算了吧,初来乍到的,等他们熟悉京都再说,等几个月吧。”   大户人家出来的到底不一样,有教养又大度,老夫人其实一半是为试袁氏,毕竟陈家的支柱是陈怀安,而袁氏是他妻子,她是态度是很重要的。要是心胸狭窄,顺着自己的话,真的连大伯的遗孀,遗孤都容不得,那这儿媳恐怕也是有些让人担忧了,老夫人点点头:“也罢,便先住着吧……反正莹莹也大了,或者先将她嫁出去。”   “莹莹这容貌,想必不难。”袁氏心想,大伯早逝,大房没有主事人,要嫁入高门如同登天,幸好生得好,一般的人家,凭着陈怀安而今在朝堂的地位,许是容易的。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她要求不高,能嫁个举人,或者有望中举的便成了。   门房此前得了一封请帖,正当送来。   凤娘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恭敬的递给老夫人。   儿子是当官的,几乎每个月都有这种邀请,但今日的不太一样,竟是靖宁侯府,老夫人奇怪,拿远了又看一眼才确定,将帖子置于案上,笑着道:“翊儿中举那日,你可记得挂于榜首的解元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花,求收藏~~   ☆、004   袁氏自然是知道的。   沈溶。   这个人颇有意思,祖上几代都是沙场英豪,屡立战功,到得沈溶父亲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被封为靖宁侯,偏生到他身上喜文厌武,屡教不改。后来圣上发话,让沈溶试一试,谁料在今年科举,一鸣惊人,中了解元。   一个半途改道的人,拔得头筹,叫天下学子情何以堪?   然而沈溶却赴鹿鸣宴,圣上亲赐酒,年少得意。   “靖宁侯府是因何缘由邀请我们?”袁氏颇是欢喜,“靖宁侯夫人爱好清静,多不露面,我记得,好像还是两年前在钟灵寺遇见过一次。”   印象里,面如皎月很是貌美,大约如此,她生得儿子不似靖宁侯那般英武,却是有出尘的俊秀,也难怪会从文,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年轻男人舞刀弄枪会是如何的光景。   老夫人回道:“说是赏菊。”   “是吗?”袁氏疑惑,不过这总是好事儿。   “定然还请了别家的。”老夫人道,“当初沈公子中举,他们沈家不曾摆宴庆贺,许是补一道罢,你好好准备下,我老婆子便不去了,都是年轻人。”   袁氏答应,起身告辞。   看着案上烫金的帖子,老夫人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鞑靼犯境,圣上派遣靖宁侯驻守宣府,浮山县便在其辖下,而附近有座军事重镇。听闻后来沈溶去探望父亲,在宣府得遇某位大儒,便一直留在那里了,该不会是因为……老夫人摇摇头,又好笑起来,觉得自己定是想多了!   “拿些燕窝,”老夫人吩咐凤娘,“叫厨房每日熬了送与他们吃,尤其是大姑娘,让卷儿,彩云好好伺候,另外少爷身边,几个小厮你也好好叮嘱下,别以为是浮山来的,就轻慢了,那可是我的亲孙子,稍有个差池,他们都跑不了。”   凤娘连连点头。   虽然大老爷不在了,可那是老夫人亲生的儿子,孙子孙女继承了血脉,哪里会有不看重的,走出正房,她打点了下,等厨房做了燕窝出来便亲自端去吕氏那里。   许是精心照顾,这两天吕氏的气色不错,在陈家又好吃好住的,陈莹心情也跟着欢快了,今日对镜梳妆,将陈静送得胭脂拿出来。   卷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乡下来的姑娘她原本不屑,生怕没有好的前程,而今看了又看,越发觉得陈莹生得秀美无双,心想以后未必就差了,毕竟也不能换主子,还不如尽心一些呢。她挑选衣裙,一件件都是簇新,让铺子赶制的,可见老夫人是把这孙女儿放在心上的,丝毫不比那两个差。   她殷勤的放到跟前。   樱桃红的袄子,蜜合色棉裙,两件都绣了精致的花儿,陈莹爱不释手,笑一笑道:“真好看呢,不过在家中穿未免隆重了些。”   “哪里是家中。”外面传来活泼的声音,陈敏高声道,“我们要去靖宁侯府做客呢。”   陈莹一怔。   卷儿也吃了一惊。   为养病,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僻静,老夫人专门叮嘱过,闲杂人等莫进,故而这两日卷儿就像隔绝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陈敏快步的走进来,催促陈莹:“堂姐快些将衣服换了,等会儿我们就要去坐马车了。”   “你呀,急什么呢。”陈静好笑,“一惊一乍的,吓到堂姐。”   “怎么会吓到,她又不是豆腐做的,我是生怕晚了,刚才娘不是也说了,叫我们来接堂姐……”   姐妹俩说的话,陈莹一句都没有听到。   看着镜中的脸,她忽然拿起眉笔,仔细的描了一描,描到一半又放下来,沈溶说沈夫人喜欢素雅的东西,想必她也不该浓妆艳抹,必然要清清爽爽的才好呢。她又用帕子擦了,想一想,索性将脸上才敷的粉也一下去了个干净。   这个举动着实奇怪,陈敏道:“堂姐,你不喜欢这胭脂吗?”   是陈静送得,陈莹脸一红,连忙解释:“不是呢,是我选的衣裙颇是素淡。”她起步,从山水纹圆角柜子里拿出件莺黄绣玉兰的短袄,海清色百褶裙,比刚才卷儿挑得素多了,花纹简单,寥寥几处,颜色也不是那么的深。   陈静看了看,只当陈莹是初到京都,不想招摇,故而如此低调,她笑道:“今日多是盛装打扮的,不过你喜欢也罢了。”   这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陈莹并不想骗她,可她与沈溶的事情怎么好向外人说道呢?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因要出去,陈莹去向吕氏道别。   看女儿春风满面,吕氏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儿,可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沈家显赫,沈溶又如此出众,门不当户不对,此事多半艰难。然而陈莹像是认准了,她不忍心泼冷水,或许沈家长辈宅心仁厚?拉着陈莹的手,她好半响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可要跟紧了静儿。”   “娘,瞧您说的,我好像会迷路一样!”陈莹摇手撒娇,“您快些好了,到时候我们带佑儿去街上好好看一看。”   吕氏笑着点点头。   三个小姑娘坐了一辆马车。   街上热闹,时不时的便有吆喝声传进来,又有各种的气味,马蹄声……隔着厚厚的车帘,都能感受到一种繁华。   年幼时,因知道祖母,叔父住在京都,她常常问父亲,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可父亲从来都没有回答,邻居们偶尔也会取笑,叔父都在京都当官了,父亲怎么还在卖油,怎么还不去京都呢?   京都……   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已经存在了好多年,然而,一直到父亲去世,一直过了那么久,她才有机会见到,陈莹心想,这次既然到了,她将来便要永远的住在京都!   车轮声轱辘,碾在街道上,很快就被周围的喧嚣遮盖,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退避到一边,外面也安静下来。   陈敏奇怪,问车夫。   车夫小声道:“豫王出行。”   语气极为的敬畏,也不怪如此,当今梁国圣上虽是赵轩,然外人皆道这一半江山都是豫王府的,可见萧家的势力,且萧家又出了一位皇后,端坐凤位多年,萧家地位稳如铁壁。   听到是王府,陈静不由屏息,可陈敏却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道:“竟是这个人,实在可恶,刘姐姐已经够好看的了,又得皇后娘娘可心,偏生被他羞辱,嫌弃容貌!我倒想看看,他自个儿生得什么样子呢,还想娶个仙女不成?”   “妹妹……”陈静大惊,连忙阻止。   陈敏坐在中间,不敢拉陈静身边的车帘,却是伸出手扯了另一头。   萧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鲜少回京,对此人,陈敏是只闻名声不知样貌,又年少性直,不管不顾便是要看一看。   街道上一片肃静,谁都在低头,可近旁一辆马车却突然间有些动静。   青色的帘子后,露出了刻着灵芝纹的木窗,有位姑娘临窗而坐,朱唇云鬓,仙姿玉色。   萧隐眉头略挑,勒住了马缰。   窗后的陈莹惊到了,她刚才压根没有听身侧姐妹两人的对话,只在想稍后见到沈夫人,该如何表现,又在想沈溶,想他到底是怎么同沈老爷,沈夫人说的,就在这时,一阵大亮。她见到一个男人骑在骏马上,穿着沉绿色的锦袍,本能的便是将帘子拉起挡住了脸。   耳边传来陈静的训斥:“敏儿,你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做坏事儿的小姑娘嘻嘻一笑:“不过看一看有什么,哼,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陈静哭笑不得。   原来是因陈敏的举动,陈莹回过神,询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当真是吓人。”   虽然没看清全貌,可不知为何,光是见到那身形,就感觉到衣袍中蕴含的气势,好像雷霆一样,她当时一点不敢细看。   “是豫王。”陈敏笑起来,“堂姐你在走神吗,我们刚才都说过了呀,我告诉你,这豫王萧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静额头差些冒汗。   这个妹妹,口无遮拦,喜恶也分明,她喜欢刘姑娘,萧隐不想娶就说不是好人,不过……此人不好惹是肯定的。   陈莹唔一声,听是听见了,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京都权贵诸多,就算没有遇到王爷,可能也会遇到个公主皇子,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难以接触,她很快就甩在了脑后。   又行得会儿,马车在靖宁侯府的二门处停下来。   好像很热闹,就是在门口都有不少的声音,应该都是今日来的客人,陈莹有点紧张,她毕竟一直生活在浮山,对于京都并不了解,也不知这里的人儿都是如何交往的。她在浮山,年少时与那些小姑娘,可是一碰到就去街上闲游,或是去山脚踏青呢!   这里,定是不同。   陈莹跟随那姐妹俩从马车中而下,将将站定,便是听见一声轻笑:“静妹妹,敏妹妹,你们总算来了,我可是等了会儿了。”   正是陈敏口中的刘姐姐刘云珍。   她心里欢喜,一头就扑上去:“可是把我想死了,你好几日没有出门,今儿我们要多说说话。”   一个姑娘家被男人嫌弃,自然是受不得要气一阵子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静对这个妹妹也是没辙了,与刘云珍道:“刘姑娘,这是我堂姐陈莹。”   “是吗?”刘云珍好像才看到,目光一瞥,稍一点头便是当见过了,与陈敏道,“我带了一个小玩意儿,等会儿送与你。”   “什么东西?”   “是玉积阁造的琉璃塔。”   陈敏好奇,追着问,刘云珍又说起别的,全是京都时兴的东西,陈莹根本插不上嘴,她垂眸站着,脸微微发红。   在刘云珍看来,很是难堪了,她想到母亲说的话,“你表哥被个乡下姑娘迷了魂……”   刚才她一眼就看到了陈莹,那身装扮毫不起眼,甚至是有些太过素净,然而她不得不承认,陈莹是少见的妍丽。   “真是对不住,我见到敏妹妹便高兴,竟是忘了你……”她这时才与陈莹说话。   把人撂一边冷落,像故意的,陈莹是不悦,陈静还好,怕尴尬与她已搭上两句,陈敏却兴致盎然的只管听刘云珍说话,这小丫头当真没心没肺,完全忘了她这堂姐,不过才九岁的孩子苛求什么?陈莹嫣然一笑:“没什么,我也听得很有意思呢。”   她才不要显得小鸡肚肠,那刘云珍她又不认识,气归气,并不想计较,她可是有更想见的人的,哪里有时间跟这种人浪费力气。   只当这是苦笑,刘云珍略略扬眉,还想再激一激陈莹,便是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敏抢着道:“宣府的浮山。”   “真是巧了。”刘云珍笑道,“我表哥便在宣府待过几年呢,就是不知他可曾去过浮山。”   表哥?   陈莹耳朵自然竖直了。   刘云珍突然说这种话恐怕是有什么用意的,难道她的表哥是沈溶不成?可沈溶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一位表妹呀,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一翘,沈溶不说,肯定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那刘云珍丝毫没有分量,也不知她自己可知?   陈莹都有些想笑了,淡淡道:“是吗?”   一点儿没有好奇。   后面的话,刘云珍没法再提了,她总不能主动说表哥是沈溶,这有点奇怪,心里对陈莹不满,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木讷,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能再问不问?这种人,也不知沈溶怎么看上的,难道是因为她的脸吗?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刘云珍猛地捏紧了帕子。   丢过一次脸,她一定要找回来,这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就只有他豫王萧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胆子不小,敢偷看本王。 陈莹:……这个锅我不背。 陈敏::-P 男主出场,必要鲜花铺路啊,哈哈~~   ☆、005   扫一眼等在身侧的丫环们,刘云珍道:“还不在前面引路呢?”   俨然是沈家半个主子。   陈莹看在眼里,仍是不露声色,假装不知,她是不会主动提起沈溶的。   袁氏坐了另外的马车,此时才到,担心两个女儿,她快步走过来,见到刘云珍就笑了:“刘姑娘你在,倒是好了,敏儿,你可不要贪玩走远了,跟着你刘姐姐。”   小女儿最是调皮,故而她要叮嘱,又因刘云珍与沈家沾亲带故,颇是熟悉沈家,便是要陈敏听她的话。   两家平日里往来就多,刘云珍笑道:“您放心吧。”   一行人往暖阁而去。   深秋有凉意,已经是用得到炭火了。   陈莹一边走一边微微打量,比起陈家的大院来,靖宁侯府更是富丽堂皇些,园内楼台亭榭,花树错落,匠心独运。听沈溶说,这侯府原是前朝的宁王府,因他父亲立下战功被封靖宁侯,圣上才赐下来的,也是怪不得如此大气。   前方人影重重,陆续走入阁内,袁氏自小生在京都,早就惯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但今日不一样,大女儿年方十四,正觅良缘,她与多数夫人一样,都可心沈溶这样的佳婿,由不得回头打量陈静,早上送去的新裙衫穿在身上,清秀娴静,当真是个好女儿。   然而目光一侧,便瞧见陈莹。   也不知这人儿如何长得,像是画的,竟是难以形容的丽色。   袁氏突然生出一些后悔将陈莹带过来,她才来京都,便不去,又有哪个在意呢?但这念头转瞬就消失了,再如何,她的相公可是陈怀安,这侄女儿可怜是没有父亲的。摇一摇头,袁氏当先走入暖阁。   满眼皆是女眷,陈莹跟在她身后,遇到一个人便得笑一笑,到得后来,粉腮差些都酸了,但她也只笑,并不在意别人什么目光,什么心思,倒是只期盼看到沈夫人。   “静儿,你们快些来见过侯府夫人。”袁氏终于领她们前去。   沈夫人正同一位宾客说笑呢,闻言转过头来,花容月貌,声音也轻柔:“我们同在京都,却是鲜少见面,你这两位女儿真是可人。”说话间,目光落在陈莹脸上,似笑非笑。   袁氏忙道:“这是我侄女儿陈莹,前两日才从宣府过来,她不是京都人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呢。”   听到这话,陈莹有点儿不高兴,她没有女夫子教,可一般的礼仪哪里学不来?怎么会不当呢,脸就有些发红。   嘴角却扬着,挂着淡淡的笑,沈夫人再看一眼,仍觉得漂亮,心想沈溶一从宣府回来,便提起这个姑娘,想要娶她……而今瞧见,果真是个美人儿,装扮如此素雅,都掩不住颜色,莫说好好打扮了,难怪儿子动心。这等年纪,血气方刚的,哪里受得了诱惑。   她笑一笑:“我瞧你这侄女儿应是聪明人,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刘云珍心里咯噔一声,仔细观察沈夫人,一点儿没瞧出讨厌的神色,也没有给下马威,难道她是觉得陈莹不错吗?可这陈莹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要不是因她二叔陈怀安,便是京都,她都没有法子来,别提还进靖宁侯府赏菊了!   “云珍,有些姑娘已经去外面了,你领三位陈姑娘一同去吧,要是冷,便坐在庑廊下,叫她们端炭火盆子来,知道吗?”沈夫人叮嘱。   沈夫人姓蒋,哥哥蒋震申娶了刘家的姑娘,便是刘云珍的姨母,算是远一些的表亲,不过也是常见面的,沈夫人便唤她小名。   听起来很是亲昵,刘云珍朝陈莹瞄一眼,甜甜答应一声,领她三人出去。   夫人们留在此地说话。   沈夫人应酬一阵觉得疲乏,走到内室歇一歇,有个男人突然挑帘进来,将她吓一跳,抬头看是亲哥哥蒋震申,轻拍下胸口道:“你真是的,当这里自个儿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蒋震申坐下来笑,说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你可是我的亲妹妹。”   当初沈夫人要嫁给沈石,他还有点不悦,谁想到沈石却是个厉害人物,做了侯爷,他们蒋家都跟着沾了光,不过妹妹也不差,给沈石生个了好儿子,人中龙凤,便是圣上都很喜欢,沈石批评沈溶的时候,圣上还帮着说话呢。   “你刚才瞧见溶儿的心上人了吗?”蒋震申道。   沈夫人斜睨他一眼不说话。   “你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单纯。”蒋震申也不绕弯子了,大大咧咧坐下来道,“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去次宣府就被一个姑娘迷了眼睛,可惜了,要陈怀安的千金也就罢了,偏偏是……”   “我又有什么办法?”沈夫人无奈道,“他心里喜欢。”   “云珍比她差吗?”蒋震申轻哼一声,“亲上加亲多好。”   那个姑娘是挺聪明,会讨皇后欢心,不过也是被人当枪使,皇后拿来试一试萧隐,结果就被拒了,弄得颜面无存,沈夫人心想,豫王不要的,难道要硬塞给她儿子?别说什么亲上加亲的好听话,她是不会要的,沈溶也定然看不上。   “他急着让我看一眼陈大姑娘,我只好派了帖子,宴请众家赏菊。”沈夫人轻叹一声,捏捏额头,觉得发紧,“那姑娘是好看,不信你自己瞧去。”   比刘云珍是高了一截了,这就好比牡丹与杜鹃,一目了然的。   蒋震申有点着急:“难道你真要同意不成?我听说那姑娘从小长在浮山的,僻陋山野,能养出什么好的来?只怕没有规矩,这种人,说难听些,凭着张脸也只是当妾室的命。”   “陈怀安的侄女儿……你说当妾室?”沈夫人一笑。   京都草根出身的官员不少,可像陈怀安这样,一路顺畅的稀有,不止有个阁老扶持,还得圣上信赖,不飞黄腾达都难,就算蒋震申,敢公然与陈怀安作对吗?便是她夫君靖宁侯,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蒋震申被噎住了,面色难看,有回好友央求办桩事儿,他自信满满,在陈怀安面前提得几句满以为会答应,结果碰了硬石头,着实丢脸,他半响道:“那你是想成全溶儿了吗?”   沈夫人幽幽道:“我又有什么办法?”   见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蒋震申心里恼火,猛的站起来,心想,她没有办法,他有的是办法!   百花中,菊花算是品种多的,刘云珍领她们赏花,看到了便是一一解说,陈敏听得津津有味,陈莹暗想,这刘云珍能得陈敏喜欢,大概是因为见识颇多吧,瞧她说起花儿来如数家珍,许是下过不少功夫的,而她就不知道这些了。   虽然父亲教她识文断字,可到底浅薄,后来也就同弟弟一样,念过他私塾里教过的一些书吧,这方面是不如的,所以她也喜欢沈溶的博学多才……   想到这个人,陈莹抬头看,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呢。   迎面有几个小丫头走过来,手里端着茶水瓜果,刘云珍便要她们停下来,一起在旁边的亭子里吃些东西,谁料其中一个丫头不知怎么走路的,将玉盘擦着陈莹的袖子走过去,糕点的馅儿立时黏在她的袖子上,一团艳丽的红色。   许是豆沙馅儿,陈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呼道:“你弄脏我堂姐的裙子了!”   刘云珍也是哎呀一声。   侯府的奴婢居然这么不小心,陈莹看向那丫头,同时间觉得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小丫头朝她眨眼睛,很是狡黠。   毫不相识的,居然有这种动作,她假装整理袖子,展开纸卷一看,竟是那人写得字,忙拢拢衣袖道:“小事儿,我去清洗下便无妨了。”   “你真是不像话。”刘云珍训斥道,“等会儿我禀了夫人,必要责罚你,你先领陈姑娘去洗一洗吧。”   那小丫头低头答应。   陈莹随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竹林幽幽,白墙黑瓦,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临近小院门口,这时又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小丫头,端不稳东西,将盆盆罐罐摔了一地。   陈莹连忙吩咐卷儿,彩云:“你们快去帮她一下,我进去洗洗便出来了。”   两个奴婢得令。   小丫头进来便转身将门关上,领着陈莹往里面走,经过道狭长的甬道,只见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宝蓝色锦袍,背对着她们。   他的手负在身后,手指洁白又修长。   看一眼,小丫头的心就跳,这世上,光个背影便叫人动心的,也只有这个人。   然而陈莹见得多了,轻哼一声:“做贼似的,你若无话说,我可要走了。”   最好听的声音,莫过于此,耳朵都发痒,沈溶一下转过身来,修眉俊目,卓尔不群,轻声笑道:“见你赏花都无心,必是想着谁,我如你愿,还不好吗?”   居然被他瞧见了,他躲在哪里的?陈莹脸一下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呵呵,当本王死了? 陈莹:……我认识你吗? 今天有二更哦~~~~   ☆、006   他最喜欢她害羞的样子,她也容易脸红,如同饮了酒,云蒸霞蔚。   几步走过来,他去牵她手:“我一直想不到法子见你,便是去陈家,也没有机会,只好央求母亲……你好像瘦了些,令堂身体还好吗?”   “请了回春堂的马大夫,说是无碍。”陈莹看到小丫头还没有走,手缩了缩。   其实沈溶已经很是君子了,两人相识三年,他最多也就碰过她的手,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不过她也不愿意,本就是县里出来的,不想再让人看低。   手挣脱了藏在袖里,她瞄一眼那丫头:“你不怕被人看见我还怕呢,我等会儿就要走了。”   “双环不会说出去的,不然我就不让她做这件事了。”沈溶长话短说,示意那丫头退避之后道,“我已告知母亲,很快便会上门来提亲的。”   要是可以,他是恨不得明日就去,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母亲虽然答应,父亲有些固执,初初听便是不肯,到底是侯府,父亲的要求高了些。只是,在他看来,陈莹除了身世差点儿,哪里比不上京都的姑娘呢,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都好。   他目光灼灼。   陈莹脸更红了,好像朵盛开的芍药。   “你们侯府如此显赫,当真可行?”她是有些怀疑的。   “你见过母亲了吧?”   “嗯。”她点点头,沈夫人的样子倒不像讨厌她,可是人心难测,便是一家人,有时候都看不清楚。   猜出她的忧虑,沈溶笑道:“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呢,你只需在家里等着,陪令堂身体养好,你自己也歇一歇,”他顿一顿,“你叔父待你好吗?”   语气里极为关切,陈莹的心一暖。   在她陷入危难的时候,是沈溶救了她免于被人欺负,她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沈溶,至于陈怀安……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除了得些京都来的银子,便什么都没有了,家里少个男人,有些下作的来挑事,唯有母亲去顶着。   手指轻轻握了握,陈莹道:“谈不上好不好,不过有个住的地方。”   沈溶眉头一拧:“难道……”   她摇摇头:“也不至于欺负我们,叔父而今这等身份呢。”   堂堂吏部左侍郎,是不至于做得难看的,更何况他在外还有个好名声,总不会去为难自己的大嫂,侄子侄女儿,沈溶稍许放心,又盯着她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怕两个丫环收拾好碗碟来寻她,陈莹道:“我真的要走了,不然她们着急回头去禀告婶娘,怕是不好。”   “也罢。”沈溶偷偷见她,已经是不符合规矩,姑娘家最要紧的还是名声,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放她走,沉声道,“你等着我。”   一句话已经包含所有的意思,陈莹嫣然一笑,转身去找那丫头。   洗去袖子上的污迹,两人走出门。   这赏菊宴一直到下午才结束。   期间没有再同沈夫人说话,倒是远远看见,她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众星捧月,陈莹还是有些担心的,要是到时候沈溶办不成,又会怎么样?   可是,她也没有好的法子,只能选择相信。   回到陈家,众人也乏了,袁氏叫她们各自去歇息,因担心母亲,陈莹下了马车便是往清和苑去,半途遇到陈佑,他穿一件儿湖绿色的棉袍,笑眯眯,身后跟着小厮,手里拿着宣纸。   陈莹奇怪,问道:“佑儿,你要去哪里呢?”   “去见叔父!”陈佑歪着小脑袋道,“我听说叔父很厉害呢,二十五岁就考中状元了,我想让他指点指点,我的字写得不好。”   竟然是去见陈怀安……   陈莹不乐意,拉住他:“我们先去看娘。”   “我才看过的,娘在睡觉。”陈佑自从知道父亲与叔父生得一个样子,他就很想亲近陈怀安,“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叔父在书房。”   “写字叫夫子指点便是了,”家里本来就给陈彰请了个夫子,陈佑便跟着一起念书,陈莹口气有些严厉,“你不要去打搅叔父,叔父日理万机,哪里有空?”   “今日是休沐。”陈佑小嘴一扁,“我,我就去一会儿,好不好?”   他从来都很听话,所以求人的时候特别的可怜,陈莹长叹一口气,心想陈怀安那性子看起来便是冷得很,只怕到时一说话,弟弟自己就吓跑了,去就去吧,让他死心好了!她点点头,“要是叔父没空,你不要缠着,知道吗?”   牵着小手,她朝陈家的书房走。   路上并无什么人,陈怀安喜欢清静,身边总只留着一个小厮,故而陈莹也很放松,与弟弟说笑起来,讲到靖宁侯府的菊花,她的笑声如铃,直传到庑廊下。   萧隐正出来,两人面对面的碰上。   不知道会有客人,陈莹忙垂下头,瞧见一双鹿皮靴子,花纹极其精致,在浮山县,这样一双靴子,便是县官都穿不起。   她避得极快,可萧隐仍是看见她的脸,惊鸿一瞥,正如上午在马车里。   “你是陈大人的女儿吗?”萧隐问。   声音沉沉的,又很狂妄,像是谁也反抗不得,陈莹不知是谁,低声道:“他是我叔父。”   原来如此,萧隐目光落在陈佑的脸上,从来没有听说陈怀安还有个小儿子,那这是他的侄儿?他淡淡问:“你们从何处而来?”   刚才在沈家,也有夫人,姑娘们问起,可不知为何,从这人的口里出来,就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可他不是陈家的客人吗?陈莹秀眉微颦,有点勉强的道:“宣府的浮山县,不知您……”她略略抬头,“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脸庞一下映入眼帘,雪肤弯眉,水眸翘唇,说不出的娇美,颊上又有一点嫣红,好似晚霞,将庭院里的各色花儿都衬得黯淡了。   萧隐想到姑母问他,何为绝色,他当时胡诌了两句,而今才知,这大概便是绝色。   找到答案,他挑唇一笑。   五官好似刀琢,冷硬刚毅,初看凶巴巴的,可这时却灿若朝阳,陈莹心一跳,不明白他为何无端端的笑,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   瞧这穿着就不一般,目光落在他衣角上,满眼的沉绿,她突然想到早上去陈家,陈敏拉开车帘,她迷糊间看到的似乎也是这种颜色……难道骑在马上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吗,她不知道,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那是,豫王?   她面皮由不得绷紧,头垂得更低。   萧隐眉头略挑,早上敢拉开帘子偷看,勾得他停下马,现在人在跟前,倒装得一眼都不敢看了,故作女人的矜持。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目光沉甸甸压过来,陈莹的脸忍不住的发红,火辣辣的烫,越是想忍,越是红艳,她由不得气馁,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懊恼的样子叫萧隐唇角一翘,平白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恨不得一直看着她,看她能装到何时,只身有要事,不至于真在一个姑娘家身上浪费了时间,他收回目光,大踏步的走了。   陈佑好奇张望,询问道:“姐姐,刚才那人是谁,他腰间挂了一把很长的剑,好威风呀,是不是将军?”   “许是罢。”陈莹叮嘱,“下回你见着,切记跟今日一样莫要胡乱说话,知道吗?”   这人真是没有规矩,须不知这般看一个姑娘很没有风度吗?只恨她身份比不上,不然定会狠狠顶回去的,不至于光在脸红。   陈佑很听话,点头道:“好。”   姐弟俩走到书房门口,荣祥瞧见,连忙通报。   刚才萧隐突然登门,陈怀安都是措手不及的,这等军队中的作风,雷霆手段容不得一点拖沓,要是衙门诸事不精,只怕真要被他问住!也难怪提到萧隐,同袍无不头疼,偏偏他降服了外夷,圣上留其在京务事,怕是送不走这难缠鬼。   摇一摇头,陈怀安拿起羊毫,正当写信,荣祥进来了。   叔父同意,陈佑高兴极了,快步走进去,陈莹瞧弟弟这样欢快,有点儿后悔上回说兄弟相像的事情,指不定弟弟粘着陈怀安不放……   “叔父,弟弟年幼,不懂事。”来到京都,陈莹就知道要放低身段,他们这一家可都是要靠着陈怀安的,至少现在是,语气越发恭敬,“我这就领弟弟回去。”   “啊!”陈佑发懵,他还想多看看叔父呢,他这几日都梦到爹爹,握着自己的手教写字,醒来却是一阵空,打小没有这种待遇,他一双眼睛忽地红了,差些哭起来,恨不得再求一求姐姐,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指点下字呢。   小孩儿一脸委屈,嘟着嘴,陈怀安瞅一眼,问道:“你写了什么?是不是贾夫子今日教的?”   叔父发话,陈佑一叠声道:“是,是。”他撒着腿儿跑过去,将宣纸铺在书案上,“我,我才写的,没有堂哥哥写得好。”   儿子像大女儿,十分文静,不问就不说话,不若这侄儿,陈怀安侧头看着陈佑,想到年幼时,哥哥的样子。他在练字的时候,陈怀林总会跑过来看,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有时候甚至会将抓来的螃蟹放在案上,横着走撕破了宣纸。   那样活泼的哥哥,后来却成了很温柔的男人,不像他。   陈怀安低头察看陈佑的字:“你这年纪写的不差,以前跟谁学的?”   “起先跟姐姐学的,后来跟陶夫子。”陈佑道,“娘说陶夫子是私塾里最好的夫子了,所以我学的很用功呢。”   陈怀安唔一声,指点陈佑写字。   不过寥寥几个字,却叫这孩子笑得咧开了嘴。   陈莹在旁看着,心想假使父亲没有去世,弟弟很早就能得到这种疼爱了吧?   她身上的香味幽幽的,若有若无,好像兰花,陈怀安嗅得一些,手指微微顿了顿,二十年前他救了流落到浮山的吕氏,她便在家中安住了。也许是感恩,吕氏手脚勤快,照料家人,对他也很好,在书房温习的时候,总是端茶倒水,她的身上就有这种香味,淡淡的,却有种让人想寻找源头的冲动。   他没有办法静下心念书,后来她来一次,他就赶走她一次……   忽地放开手,陈怀安道:“这样就可以了,你记得在这儿要好好听贾夫子的话,出去吧。”   那是要他走了,陈佑依依不舍,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陈怀安看,觉得叔父英俊,觉得自己的爹爹肯定也很英俊。   好像这人突然变成了一颗很好吃的糖一样,粘着不放,陈莹到底看不下去,连忙拉着陈佑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陈莹:憨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陈佑:T_T   ☆、007   陈家来了亲戚,亲朋好友不能当作不知,老夫人也觉该相请一番,便是摆了宴席。   清和苑里,吕氏一家三口住在此地,陈莹将将起来,正坐床边与吕氏梳头发。   半个月过去,母亲不再频繁的咳血了,脸色也渐渐好起来,她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正确,只可惜便宜了那李大夫,也不知陈怀安到底有没有去查?不过瞧他早出晚归,恐是没有那么多精力,陈莹暗叹口气,恨不得自己是个练家子,飞去浮山县将那李大夫痛打一顿才好!   一出神,差些伤到吕氏的头发,吕氏微微拧眉,柔声道:“莹莹,你在想什么呢?若有心事,可要说给为娘听。”   从沈家回来,陈莹一字未提,也不知到底如何了,身为母亲却不好问,因陈莹没有承认过,要不是被她看到一次,还蒙在鼓里呢,幸好这沈溶是君子,然而沈家……   陈莹自然是不会说的,此事不成,她就不想母亲操心,笑一笑道:“娘,我在想,等会儿您也出去吧,到外面走走,总躺着也不好。”   “算了。”吕氏摇摇头,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省得吓到客人,“万一又吐血可不是晦气了,你与佑儿去便是,记得我说的,莫要给你叔父婶娘添麻烦。”   陈莹答应一声。   母亲觉得被叔父救济,好像是欠了人情了,却不想想要没有父亲,陈怀安还能如此专心的念书吗?他们大房要什么都不过分的,不过弟弟而今住在陈家,便是站稳了大房的位置,有好西席教,哄得祖母喜欢,将来再得陈怀安提拔,他们该得的不会少。   放下梳子,她与吕氏道别,接了陈佑去院门,谁料就碰见常翊。   年轻男人穿着簇新的长袍,朝她笑:“原来你们住在清和苑,我原是在附近散步,看一看竹子……这地方不错,合适令堂养病。”   早就知道的,却装不知。   因突然,陈莹倒不知如何搭腔了,半响道:“母亲是好一些了,这里清静,”她拉住陈佑的手,“我们是要去上房。”   “那正好一起走。”   常翊与她并肩。   那香味又传过来,陈莹不喜欢闻,说难听些,男人用这种熏香真是有些脂粉气,沈溶就从来不用,他身上自有一股墨香。   她快步的走,拉远距离。   瞧见她脸颊发红,常翊只当又害羞了,心想这新来的堂妹真是个内向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不过因这容貌,只叫人又怜又爱,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   常夫人正与袁氏说话,想让她提醒陈怀安几句,让常家结个好亲家,甚至说起杨阁老来,因杨阁老有个小孙女儿年方十六,文静贤淑,她瞧得一眼就很可心,正好陈怀安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走得很近。   只这哪里容易?袁氏听得一句,心里就烦上了。   “姐姐您别操之过急,翊儿还未行弱冠之礼,我倒是想,不如等到明年吧,这样夫君或者能同杨阁老说几句呢。”   明年三月会试常翊若能成贡士,再殿试被钦点,便没有丈夫提拔,也是炙手可热,就像当年的陈怀安,她那时要嫁给他并不容易,幸好陈家没有根基,一穷二白,她又抛去了女子的矜持去求父亲,才能得偿所愿,现如今只觉幸运,倒是怕陈怀安……   袁氏最近对镜自揽,只觉岁月不饶人,一晃她都是半老徐娘了。   常夫人有点不满袁氏狡猾,亲姐妹还绕什么弯子,要当真儿子这般出息,有什么可忧虑的?只也不好说晦气话,断定儿子不能入三甲。她说得几句起来,想要找常翊,让他多亲近亲近陈怀安,像今日,就该陪着说说话,做些外甥儿该做的事情,可怎么也找不到。   招来木香,她询问道:“翊儿去哪里了?你今日巴巴的跟来,他人呢?”   那丫头打小就伺候常翊,常翊护得跟什么一样,不让人碰,常夫人起先看不惯,但常翊年已十九,她心知男儿的需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木香正委屈,听到夫人问话,连忙告状:“公子去瞧那狐狸精了!”   常夫人大吃一惊:“哪里来的狐狸精?”   “就是陈家大房的女儿。”木香与常翊相好,与那小厮胡德也不陌生,前几日常翊魂不守舍,她就觉得不对劲,一问胡德才知道常翊是见过一位姑娘了。陈莹被胡德说得天仙一般,她心里不悦,今日听说要来陈家,死缠烂打的跟来。   可一转眼的功夫,常翊就溜走了。   私下见姑娘,难怪说狐狸精,常夫人对来投奔的陈家大房原也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厌恶,暗想这姑娘早早没有父亲,陈老夫人与二房又来京都,留下他们,能教出什么样的来?居然一到京都就来勾搭她宝贝儿子了!她脸色顿变,正要去叫小厮将常翊寻来,却听身边陈敏在笑,叫堂姐。回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牵着个小孩儿走过来。   “堂姐,”陈敏热情的招手,“厨房刚端了香梨,你与堂弟来尝一尝,可好吃呢。”   这么大的人了只顾着吃,袁氏斜睨陈敏一眼,示意那姐弟俩到身边来,笑着说道:“莹莹,这是我亲姐姐,你同静儿他们一般称呼吧,就叫姨母。”   那是常家的夫人了,陈莹拉一拉弟弟的手,一起叫了声。   常翊走过来,与常夫人道:“娘,您又多了一个外甥女儿,可是欢喜?”   常夫人差些发作,碍于陈怀安的面子,没有说难听的话,只瞪儿子一眼,悄声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母亲脸色不好看,常翊连忙同她走到一边。   “听说你去清和苑了,是不是?”常夫人说着侧目,瞧见不远处陈莹的背影。   那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断似的,十分的纤细,想到刚才见到的容貌,她越发同意木香的说法,这姑娘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翊回答:“我是去看看竹子,正巧就遇到大表妹了。”   是不是陈莹故意去撞见的?常夫人轻轻甩帕子,告诫道:“那里到底住着女眷,你以后莫去,还有这陈莹,不知底细的,你别理会。”   常翊觉得母亲有些莫名其妙,笑道:“大表妹知情达理的,什么叫不知底细?娘您过于谨慎了,再说您整日让我多亲近姨夫,这是他侄女儿,还有侄子,我岂有不好好相待之礼呢?大夫人又染病在身,他们孤儿寡母的,儿子觉得应当多关心些。”   说是说侄儿女,可不也撂在浮山好几年了么,常夫人暗地心想,能有多看重?大抵是做做样子,好让别人知晓陈怀安他是个有善心的。然这人铁面无情,有日相公与她说,对付起旧日同袍,毫不手软,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了。   这样的人,让人畏惧,常夫人到底不敢得罪,说道:“你有个分寸就好,你姨父既然接他们来,想必对那大姑娘早就有安排了。”   是有合意的人家吗?常翊心头一紧。   常夫人说得几句过来,笑着道:“翊儿他心善,对谁都好,刚才还跟我说担心大夫人呢,说将家里的姑娘都当亲妹妹看待一般。”   话是对袁氏说的,可目光时不时的瞥向陈莹,陈莹被她看得垂下头,暗想这常翊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看她作甚呢?又说亲妹妹,莫非在暗示什么?想到常翊刚才来清和苑,没话找话说的搭讪,陈莹是一点儿不喜欢,索性转身去与陈敏说话。   只见一个背影,常夫人也不知道明白没有,与袁氏道:“你这侄女儿有十五了吧,明年岂不是要嫁人了?”   “可不是吗,母亲也很关心这件事呢,姐姐若是有合适的,不若帮我留意下。”二房到京都来,袁氏也就多添了事情,若有人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   常夫人笑笑答应,看得出来,袁氏也并不想将陈莹塞给她儿子,这样的话,许是不差的便可,她偷瞧一眼不远处的陈怀安。   早先前听丈夫说,好似杨阁老有意让陈怀安入阁,这样一来,等到杨阁老致使,只怕他就要坐到最高位,陈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好。可惜儿子与这两个表妹太亲,袁氏也无意,既如此,还不若在常家寻个远亲娶陈莹呢,怎么说,都是不亏的。   常夫人陷入沉思。   不知道她在打自己主意,陈莹正听陈敏说话。   很快要到重阳节,按原先的习俗,陈家每年都要去香山登高,听说那里十分的热闹,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乡野百姓,同山一乐,听说山顶还有座寺庙名钟灵,内有高僧,听经者纷纷。   陈莹就想去庙里祈个福。   嘴上不说,她心里一直担心沈溶,怕起什么波折,神灵要真的能保佑,那是最好不过的。   一晃眼,重阳就到了,因早定下要去香山,天蒙蒙亮,卷儿与彩云就在屋里准备,等陈莹起来,床前已是放好裙衫了。   要说祖母,婶娘也是尽心的,首饰衣物上毫不吝啬,到得这里,她已经见过不少贵重的东西,不过今日这一身艳的过分,陈莹摇摇头不想穿。   卷儿有些不悦,上回去靖宁侯府她已经拒绝了,偏是穿一身素雅的,还不喜欢熏香,结果如何,哪里有富贵公子看上提亲了?说难听些,这等身份就该在打扮上更下功夫,偏偏这人不识好。卷儿哄着道:“姑娘,奴婢们可是千挑万选的,再说今日去踏秋,合该鲜艳些,二姑娘,三姑娘都穿得很好看呢,姑娘也不能差呀。”   百花争艳,谁都想出众,今日可是有不少年轻才俊的。   听出话里意思,陈莹秀眉一拧,她是不想跟任何人比,莫说是陈静两姐妹了,她有沈溶,别的公子才没什么兴趣!   “我便不要这一身。”陈莹不理会卷儿了,看向彩云挑眉道,“你替我换两件儿。”她掀开被子下来,露出一双玉石雕刻般的长腿,莹白的晃眼。   但只怕是空有这身段,卷儿心里一沉,深深为自己担心起来,这人不开窍,莫到时嫁个凡夫俗子,耽误她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女主有病,恶心,我表示不服! 作为资深脸红者,就是不管啥情况都容易脸红,老师点名答题,脸红。做错事,脸红。厌恶,脸红。难受,脸红…………可以举一百个例子,哼哼~   ☆、008   马车已经在垂花门等候,因在一个苑,陈莹收拾好便来找陈佑,姐弟两个一起往外走。   路上遇到陈彰,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九岁的年纪已经很是修长,陈佑看着羡慕,低头瞧瞧自己矮墩墩的个儿,悄声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长那么高啊?”   两个人一起念书,说话时,陈佑总觉得抬头看人累。   陈莹扑哧一笑,这傻弟弟,她回答:“你每日多吃点儿,很快就能长那么高,而且会比堂弟还高呢!”   “是跟叔父一样吗?”陈佑眨着眼睛,“姐姐,我昨日去找叔父,叔父送我一支羊毫呢,说我的不大好用。”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年纪小,不知旧事,将来还要依仗陈怀安,陈莹故而也从不曾怂恿陈佑去讨厌这个叔父,只是看着太过亲切了,心里又不太舒服,她淡淡道:“叔父很忙的,你不要总去打搅。”   “再忙也有空的时候呀。”陈佑笑嘻嘻,“叔父教得比夫子还好呢。”   陈莹没有再说话。   比夫子厉害,那就教着吧,陈怀安原本就欠他们。   远处,陈敏在招手,叫道:“快些来,你跟我们一起,堂弟就跟弟弟坐一辆马车吧。”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袁氏站在车窗旁,与陈怀安道:“可惜嫂子不曾康复,不然我便请她一起去香山走走了,她来京都,哪里都没有去看过呢。我这几日也没有见到,原是想去,可她怕过了病气,愣是不让,幸好听说比此前舒服多了。”   陈怀安听见,只唔了一声。   丈夫不喜说话,仿佛天性如此,袁氏看着这张英俊的脸,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这些提不起他的兴趣,便道:“姐姐说她叔公有个孙子,八岁便做了秀才,十分聪颖,将来定是能中举的,您看,要不要同大嫂说一声,哪日看看也好。”   竟是要给陈莹说媒了,她才来京都几日?陈怀安淡淡道:“即说能中,不如便等中举了再说。”   常家他还不知道吗,当年袁氏的姐姐嫁到常家,不过是为常老爷子的美名,只可惜老爷子去世的早,常老夫人懦弱无能,常家而今一塌糊涂,他是不想将陈莹胡乱嫁过去的,又还是叔公的孙子,不知是多远的亲戚了,哪里知道优劣?   他性子说一不二,袁氏观之面色便不再提了。   第一次去香山,穿过京都城门,陈莹隐隐也有些兴奋,暗自心想不知沈溶会不会来,到时便不能说几句,看上一眼也罢。   车流蜿蜒,绵延在官道上,因行得慢,陈敏索性将车帘拉开来,陈静说服无果,气得闭起了眼睛。陈敏笑嘻嘻不放在心里,时不时的朝外看,见到一辆马车时,突然高兴的叫起来,连声让车夫停下。   “是刘姐姐,”她探出身子,“刘姐姐,你送我的琉璃塔真好玩儿,放了水在塔顶真的能转呢。”   陈静皱眉:“疯丫头,每日为个玩的都不睡觉,云珍姐,你别理她,下回也别送东西给她了,这样好的东西,我们也不知如何还礼。”   “小东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刘云珍笑一笑,“等会儿我们在山顶见,我带了上好的茶。”   陈静道好,小声训斥陈敏一句,将车帘拉起来。   微小的缝隙里,刘云珍看见陈莹的脸一晃而过,肌肤好像雪一样的白,让人过目不忘,真不知道浮山是什么地方,竟能有如此绝色。   收回目光,她有些沮丧。   “云珍,你怎么了?”刘夫人看见女儿不悦,连忙询问。   刘云珍咬着嘴唇道:“刚才我看见那陈大姑娘了。”   原先以为自家女儿能当王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夫人便也把目光投向了沈溶,谁知道又晚了一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沈溶的事儿好解决的多,哪里像豫王萧隐,真的能把人活活气死,便是皇后娘娘,也拿他没辙!   “你姨夫不是打了包票吗,还怕什么?”刘夫人笑道,“你们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沈公子如此聪明,还能不知道选谁吗?”   说是这么说,可偏生让陈莹占了先机,想到萧隐羞辱自己的话,刘云珍越发的不自信,她心里清楚,这张脸是比不上陈莹的。   “姨夫又能如何?”刘云珍轻叹口气,“娘您可记得卢家的事情,卢家那外甥女儿便是生得好看……”   卢夫人好心接过来,谁料那姑娘不知羞辱爬了卢老爷的床,活生生闹出一桩丑闻,卢夫人上吊自尽,卢老爷也毁了,乌纱帽丢了,逃回老家,彻彻底底成了笑柄。不过这种事情由姑娘口里说出来不雅观,刘云珍是点到即止的。   果然刘夫人也担心起来,那些没教养的姑娘确实是没脸没皮的,什么事儿做不出?她沉吟道:“你别怕,我自会提醒你姨夫的,你莫离沈公子远了便是。”   姨夫,母亲都帮自己,总是有胜算的,刘云珍挽住母亲的胳膊笑起来。   香山枫叶红,在这季节已经长得像一片晚霞了,远远看去,甚为壮观,姑娘们下得车来,都忍不住连声发出赞叹。   陈静叫她们戴上帷帽,陈敏打趣道:“两位姐姐生得那么好看,戴上去可不是暴殄天物了?”   这小堂妹一样生在京都,可比起陈静来,实在是不拘小节,陈莹抿嘴笑道:“可这里是京都呀,在我们浮山,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入乡随俗。   怕妹妹又胡诌不听,陈静拿起帷帽给她带上去,轻声告诫道:“小心又被娘训斥,到时莫要我替你求情呢。”   陈敏嘟着嘴,觉得帷帽碍事,不好看东西,心想她才九岁罢了遮什么脸,自家姐姐真是个迂腐,一把又将帷帽扯下来,刚要扔,却被陈静拦住了。她脸色一下变得很严肃,压低声音道:“你往哪里扔,不瞧瞧右边是哪家呢。”   才来一架马车,恰好停在右侧,朱盖镶金,雕梁画窗,马儿也是上好的骏马,陈莹好奇转头看去,听见陈静道:“是豫王府的马车。”   “那是萧姑娘了?”陈敏道,“许是又来听经的。”   “姑娘家也喜欢听佛经吗?”陈莹难以想象,虽然她对神佛有敬畏之心,也有恳求之时,然而真当那些沙弥念起经来,她只会觉得头疼,哪里听得下去,这些恐怕是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才会愿意静下心来,好好去繁复参领的。   “听说萧姑娘从小就向佛。”陈静解释道,“她又有悟性,与钟灵寺的圣僧是忘年交呢,每年重阳都会来。”   “是吗?”陈莹很惊奇。   车旁,缓缓又行来一匹骏马,上面的男人饶是骑坐,身姿都显得极是挺拔,陈莹看得一眼就把头转过来,戴上了帷帽。   这一刹那,萧隐还是看见她了的侧脸,帽儿下,隐隐露出精巧的下颌,肤白如玉。   骏马轻轻扬蹄,他回过神,与李综道:“你去寺庙找一间厢房。”   妹妹要听经,他没有兴味,只她央求一起来便是答应了,不过留在山中无事可做,满山的景致,并不想看,倒不如在厢房坐得会儿。   李综领命,下马上山。   陈莹随袁氏几人踩着台阶,边赏沿路风景,边缓缓而行,途中遇到好些官宦世家,袁氏总会停下来与夫人们说话,姑娘们聚一起,三三两两,年轻人体力好,则是越走越快。   要说这枫叶,浮山县到得秋天也是有的,陈莹生在乡野,处处山清水秀,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惊艳,不过有人说到便是敷衍几句,她跟着陈敏一起走到山腰,熟悉香山的纷纷要去看茱萸,往横叉小路走。里面树木葱郁,越往里走越是青翠,比起路边,多了几分野趣。   众人看得热闹,欢声笑语,浑不知高处竟有长蛇游过来,待到奴婢们发现,周遭已盘了几条,姑娘们都胆小,哪里惊得住,尖叫声四起,陈莹也吓得夺路而逃。   混乱间,卷儿不知所终,彩云又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地上,陈莹正要拉她起来,脖颈忽地一痛,瞬时失去了知觉。   钟灵寺建在山顶,烟火缭绕。   因妹妹去听高僧讲经,萧隐独自前往厢房。   豫王驾临,香山寺的主持早早使人打扫了独院,此刻干干净净,空无一人,唯有几只鸟儿停在树梢上,唧唧叫一阵。   抬起头能看到旷远的天空,几朵白云,萧隐驻足,他十三岁离开京都去边疆历练,一去十年,看惯了沙漠草原,已经不惯京都的热闹,只外夷降服,姑母不舍得他在外驻守,愣是求赵轩招他回京务事……萧隐捏捏眉心,与其同那些狡猾的文臣打交道,有时候真还不如去打仗。   怎奈何,无仗可打了!   大踏步走入厢房,他将披风解下随手扔给李综。   赵轩这个皇帝身子病弱,而今年过半百,越发不行了,文武百官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他得先拿吏部开刀才行,萧隐一挽袖子道:“你仔细查一查去年主持乡试的官员……”   屋内安静,他声音低却很清晰,然只说得数句,却听厢房深处传来一声低吟,婉转如黄鹂,萧隐一下站了起来。   屏风之后的竹榻上,竟有个姑娘伏在那里,她像才醒过来,睁着迷茫的眼眸,月色裙衫下,绣花鞋落在地上,露出双玉足,小巧雪白。   自从回到京都,勾引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敢闯入他厢房,如此撩人的还真没有。   萧隐与摸上剑柄的李综道:“你先出去。”   男人的声音猝然响起,陈莹吓得浑身一颤,转过头,就见萧隐立在身后,他穿着一袭深紫色的锦袍,浓重的颜色使得他眉眼间像有层阴影,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莹:你,你要做什么? 萧隐:你藏我屋里,难道不是你要做什么? 陈莹:…… 萧隐:来吧! 陈莹:……   ☆、009   本能的,陈莹将原本舒展的身体缩了起来,脚背发凉,才发现连鞋子都没有穿。   刚刚在山腰遇到蛇,惊慌逃走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脖颈疼痛……醒过来,怎么就在这里了?她透过睫毛四处打量,处处陌生,一点不认识这个地方。   整个人都露出害怕的样子,萧隐走过来,俯视着她道:“你怎么找来的?”   此处厢房乃主持所选,除了李综知道,一个姑娘家是如何避开众人寻到的?当真是有些本事,还很会装模作样。   陈莹摇头:“我不知,我原先在看茱萸树,后来有蛇,我晕倒了……”   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狡诈的人他见多了,只觉陈莹是小瞧自己,一把捏住她下颌,冷声道:“香山的蛇偏偏到你面前吗?你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敢在本王面前睁眼说瞎话!莫非是陈怀安教你的……让你来服侍本王?”   听到这话,陈莹不敢置信。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正十分惊恐,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一下将污水泼在她身上,他的手指粗糙有力捏着她,疼得要死,可这种疼还是比不上所遭受的屈辱。他就算是梁国的豫王,她就算是个草民,也不至于要如此下作的去巴结吧?   眼泪忽地落下来,陈莹气得胸口发疼,一个字都说不出。   凉凉的眼泪滴在他手指上,萧隐眸色一沉,她在马车上偷看,有心勾引,在陈家却避开他,佯装端庄,他只当趣味,可已经到他榻上了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自以为把人耍得团团转,谁还有兴头?他手指用力,正待发作,抬眼却看到她绯红的脸颊,红的耀眼,像怒放的芍药,秾丽不可方物。   这种哭相,倒像是男人的怒发冲冠。   难道真不是她的意愿?他从头到脚打量她,只见姑娘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显是气到极致了,恨不得把裹紧的上衣都撑破开来,隐隐露出内里的一抹粉色,绣了蔷薇。   松开手,萧隐挑眉道:“光会哭,不会说话吗?”   “不是我叔父指使的!”陈莹喘过一口气,咬牙道,“王爷要是不相信有蛇,不若使人去问问,刚才也有姑娘瞧见的,可不是我胡诌。”她急着要走,一边说,一边伸开腿,露出了脚,可她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寻找鞋子,径直踩在地上。   萧隐盯着她,见她琼鼻高挺,红唇饱满,垂头时乌发轻拂……他忽地握住了她肩膀。   男人的手很大,好像铁钳,陈莹难以动弹,吓得花容失色。   不顾她惊慌,萧隐眼眸眯起来,大手直插入她乌发,细细一看,却是有一块地方淤青了,显是被人手掌所击,幸好他耳目聪敏,不然可是注意不到,他冷笑声:“还没有说清楚,你就想走?”   抓她肩膀,又拉她头发,这些动作真是把陈莹弄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他下面还要做什么,陈莹手指紧紧抓着榻沿,心头撑着的一点自尊塌下去,忍不住恳求道:“我叔父今日也在香山,王爷您放我走吧,我真的没有故意要见您的!”   她又要哭了,一双美眸中似滚了晶莹的珠子,似落非落。   美人儿越是着急,他越不急了,萧隐朝外道:“把邓荣叫进来。”   见他居然还要接见官员,陈莹心头一沉,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料眼前一黑,竹榻上的棉被腾空而去,竟是把她整个人都盖在了里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时,肺都要气炸了,想要掀开来,却听见开门的时候,有个男人道:“属下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陈莹的手顿住了,她总不能这时候突然拉开被子把自己露出来,她可不清楚那邓荣是谁,也难以忍受被人以为他们合盖一杯,没有办法,只好静伏不动。   能想象到她在被中的样子,好像突然乖顺的猫儿,萧隐唇角一挑,不动声色的把榻前绣花鞋踢到了远处,淡淡道:“你去查下,山下是不是有蛇出没。”   任何一座山,都是少不了蛇的,邓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王爷是要寻什么蛇?而今秋凉,恐怕是不太多的。”   “本王听说有蛇惊扰到香客,你从这条线索下手……”说话间,他感觉到被子轻微的动了下,大概是这姑娘被闷得吃不消,萧隐有些好笑起来,倒希望邓荣能待久一些,又道,“再去查一下,除了主持,还有谁知道本王住在此地。”   话一直说不完,陈莹浑身别扭。   男人的腿同她一起遮在被子里,她何时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了?便是沈溶都没有,她有些耐不住,咬着牙用力一推萧隐的腰,入手的地方坚硬的好像石头。   萧隐冷笑。   她急于离开他的厢房,却不知自己的处境,合着她的话,于他猜测,陈莹应该是被人打晕送入此地。他若是不碰她,便是陈莹不择手段,勾引未遂,他有兴味要了,又是她放浪形骸,这两种都能让一个女人名声扫地,而他堂堂豫王,却是毫无损伤。   可她只知道要走,却不知道感激他的恩情吗?他要她,或羞辱她,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被子里闷极了,充斥着男人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反正陈莹受不住,又不敢发出声音被那邓荣听到,只好央求萧隐叫他走,便又伸手推一推他。   这回比刚才轻了些,手指都像能说话,软软的,如杨柳枝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萧隐没有跟女人在一个被子里待过,莫名的有些怪异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因她藏在被中,捂得太热,他口干舌燥,恨不得跳下竹榻,便是道:“就这样罢,你现在去查。”   邓荣躬身离开。   听到轻微的带门声,陈莹一下将被子掀了开来。   热意熏得她脸色通红,眼眸如丝,有种勾人心魄的娇艳,萧隐看得一眼,心想难怪他在马背上见过一次便总记得,委实是生得出挑,他也越发觉得刘云珍普通了,上回自己埋汰她容色,不是胡说。亏他姑姑将刘云珍夸得一朵花,却不知这种凡夫俗子何来吸引人之处?   “王爷,小女子今日打搅之罪,请王爷见谅。”经过刚才那事儿,陈莹只想快些离开,她甚至都不想计较萧隐的举动了,她也计较不得,凭着她能怎么样呢?就算是陈怀安,也不可能来训斥萧隐,还不如赶紧抽身,一走了之,她退下竹榻,“小女子这就告退。”   都不想知道来由吗,一心要走?萧隐挑眉道:“这事儿还不算完。”   陈莹在心里叹气:“王爷到底想要如何?”   “你今日可曾得罪谁?”萧隐询问。   “小女子初来京都,能得罪谁?”陈莹也知晓此事奇怪,一是山中突然有蛇,二是她无端端被人掳来萧隐的厢房,怎么都觉得不对,可谁会如此对待她呢?她是从浮山来的姑娘家,平生并没有仇人……不过好似母亲那样,原也不该有仇人,然而李大夫却偏偏害她,会不会,她灵光一闪,自己别无所求,来京都为救母亲之外,便是为沈溶……   脸色忽地一变,陈莹抿紧了嘴。   “想到什么了吗?”萧隐目光似箭。   她摇头不承认:“没有,我一介女流,怕是有人认错人了。”   一定是在隐藏什么,萧隐盯着她看,他的坐姿大马金刀,气势凌然,陈莹偷偷瞄一眼,发现那样近看,原来这男人的五官也甚是俊美,只平日高高在上惯了,使得人都不敢看一眼,就像现在,她只想走。   “王爷……”陈莹没有力气似的,弱声道,“我出来已久,只怕家人担忧。”   真是傻了,萧隐心想,假使她说出来,自己此时正当无事,便帮一帮也无甚,可她竟然错过这种机会,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退下吧。”他语气淡淡。   陈莹连忙行一礼,朝外走去。   秋日寒凉,她的脚踩在地上,只觉刺骨,可身边没有奴婢,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她还能求萧隐给她找一双鞋子吗?到时见到婶娘,只能说自己遇到蛇害怕了,逃走的时候将鞋落在别处。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想到刚才的处境,被人陷害,遭人奚落,脖颈还疼,眼角又忍不住的湿润起来,就这般要离开庑廊时,听到萧隐的声音:“你就这样走吗?”   陈莹转过头,只见萧隐手一扬,一双绣花鞋赫然落在面前。   她大喜,破涕而笑。   阳光里,竟是比什么都灿烂。   萧隐长眉微扬,心想不过一双鞋子,竟也值得那么高兴,他嘴角一翘,转身走回去。   陈莹连忙把鞋子穿起来,又用手把头发理一理,整整衣衫,方才往前。   圆洞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姑娘,原本刘云珍正探头,瞧得一眼飞快的将身子藏在了巨大的石头之后,她心里十分的震惊。   这里不是萧隐临时歇息的地方吗,怎么陈莹会来此地?   是不是她知道萧隐是豫王,故意来勾搭的?定是了,不然岂会是一个人,连奴婢都没有带上,倒不知萧隐可曾上钩?他这样的男人,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吧,不然自己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刘云珍紧紧握住了手。   眼看陈莹走远了,她小声吩咐奴婢:“快些去找一找沈公子,再告知我他在何处。”   她一定得让沈溶知道陈莹的真面目,这不过是个为攀附富贵,不折手段的乡下姑娘,也就沈溶以为她是如何的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记得本王还鞋之恩。 陈莹伸出脚:喏,准许你摸一摸。 萧隐:……放肆!   ☆、010   钟灵寺颇大,陈莹走出洞门竟是不知道往哪里去,才想起来应该问一问萧隐,不过他这人看起来十分霸道,怕会自讨没趣,或者应该找个小沙弥?今日入山的香客多,来接待的沙弥应是到处可见的,她加快了脚步。   果然很快就发现了,陈莹面露喜意,走到沙弥身边道:“这位小师傅,我迷路了,请问要下山,该往何处走呢?”   沙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位女施主,转过头行一礼,刚要开口,脸先红了,有些磕巴的道:“只需,需右转……”   “右转?”陈莹指一指,“是这条道吗?”   离得近,她身上有种清冷的香味,沙弥嗅得一些,脸更红了,平日里女眷上香都戴着帷帽,并不能看到容颜,今日瞧见一位,竟是国色天香,他险些说不出话来,在心里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过得片刻方才回话:“回女施主,正是此道。”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一位姑娘欢喜的声音:“陈大姑娘!”   陈莹抬起头,起先并不在意,可看到刘云珍身边的年轻公子时,她脸色不由一变,怎么沈溶会同刘云珍在一起呢?   “刘姑娘。”她站在原地。   沙弥见有人来,连忙避开。   “果然是你呢!”刘云珍疾步走过来,“我听说山腰那里有蛇,生怕你们也遇到了,正好我一个奴婢看见你,说你孤身一人,我很担心,你没有事情吧?要不要我找一找陈夫人……”她四处的看,“二姑娘与三姑娘呢,真的没有跟你在一起?”   沈溶在旁边听着,关心的看向陈莹。   刚才刘云珍便是这么说的,他也怕陈莹人生地不熟,故而借故来瞧一瞧,因为担心,都没有想到刘云珍为何要来与他说这些。   “是看到蛇了,”陈莹回道,“那时大家都很慌乱,我又不认识路,只知道逃跑,谁想到迷路了,正是在问路呢。”   “你有没有受伤?”沈溶连忙问。   见他往前走了几步,面上满是关怀,恨不得飞奔过去,刘云珍心里不是味儿,她故意在沈溶面前提陈莹,虽然勾得沈溶过来了,可她并不欢喜。说起来,他们也算表兄妹,然而沈溶平日里是有些清高的,年少时并不愿意与谁亲近,而今却对陈莹那么好!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后悔了。   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刘云珍道:“你迷路时走的路也是巧了,从山腰走到山顶来,这里正是豫王住的客房,你可曾见到他?”   这话猝不及防,陈莹面色忍不住一僵。   她岂止是见到豫王了,甚至还同他盖在一条被子里,可这种事情她怎么能承认?尤其是在沈溶面前,只怕解释不清。   因为心虚,她的脸红了。   这种习惯着实带来不少的麻烦,可她自小就容易红脸,怎么也改不掉,越是在意越是红,陈莹低垂下头,试图遮掩,沈溶却开口了:“说这些作甚,我看还是先将陈姑娘送回陈夫人那里罢,指不定陈家正着急呢,不要在此耽搁时间。”   暗示的如此明显,他居然置若罔闻,听不出意思,这人是怎么当上解元的?刘云珍都有些怀疑他的脑子了,不由气得胸口发疼,心想母亲说姨夫有办法,根本就是骗人的,陈莹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样下去她还能嫁给沈溶吗?她眼睛转了又转道:“陈夫人他们大概也已经上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径直走了。   沈溶却是大喜,他本就嫌刘云珍碍事,这会儿三步并作两步到陈莹身边,拉住她的手道:“你没有受伤吧?”   男人的身上传来一阵墨香,手又很暖和,陈莹心里是很喜欢接近他的,觉得安全,但刚才刘云珍的话,实在让她有点不是滋味,她低声道:“我不认识路,所以不小心走到豫王住的地方……”   “那有什么,豫王又不是凶神恶煞。”沈溶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地方,笑着道,“你迷路了倒是好,不然我哪里能这样见你。”   他手指轻轻摩挲她手背的肌肤。   柔滑的好像豆腐一样,只是也很瘦,细看的话,能看到细细的经脉,沈溶心想,等到她嫁给他,一定要将她养得胖一些。   陈莹笑起来。   原来沈溶一点没有怀疑呢。   “你送我回去。”她语气轻快了,带着点儿撒娇。   饶是相识三年了,沈溶仍觉得受用,但凡陈莹如此对他说话,他都是来者不拒,然而陈莹很少要求什么,有时候买一支簪子送她,都觉得昂贵。在他心里,陈莹是很懂事的,既会照顾家人,也能吃得了苦,不然像她这样的美人儿,要什么生活没有呢?   他低头看着她,想一亲芳泽。   目光变得灼热了,陈莹连忙道:“给人看见不好,快些走。”   她当先而去,裙角飘飞。   沈溶在身后看着笑。   声音悦耳,陈莹听着不知为何,突然心头有一丝苦涩,刚才萧隐问她想到了什么,她是想到沈家的人,可她又希望不是,毕竟那是靖宁侯府,就算不想要她这个儿媳妇,也不至于要如此陷害她罢?如果是,那也太可怕了。   这种府邸,怎么能养出沈溶这样的好男人呢?   “今日令堂也来香山了吗?”她试探的问。   早先前他就说要提亲的,但一直没有动静,沈溶想一想道:“母亲没有来,要陪父亲,”他追上来,柔声与她说话,“父亲觉得我太早成亲不好,母亲一直在劝他呢,你放心,父亲早晚会同意的,只要母亲生气,他很快就答应了。”   看来沈夫人在靖宁侯心中的地位很高,那么,假如真的同沈溶说的一样,也许是行的吧,她侧过头,嗔道:“我又没有问你这个!”   明明是关心此事,还不承认,沈溶笑起来,姑娘家表里不一有时候也很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山腰了。   见香客越来越多,沈溶发现一个事情,陈莹没有戴帷帽,已经引得有些公子看过来,心里就有点着急,奈何他刚才为见陈莹,连小厮都没有带,何处寻帽儿呢?灵机一动,从身侧一棵茂密的枫树上折下长满枫叶的枝条递给陈莹。   “快些遮着。”他几乎是命令。   陈莹晓得他什么意思,扑哧一笑。   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袁氏远远瞧见,疾步上来道:“莹莹,你去何处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们遇到刘姑娘,还不知如何着急呢!”   “婶娘。”陈莹听出话里责备之意,忙道,“我也是才寻过来。”   怕她被误会,沈溶帮着解释:“陈夫人,陈大姑娘初来香山,应是识不得路,我们碰见她时,她正同沙弥问路呢。”   “沈公子真是好心。”袁氏朝着他笑,“耽误你时间了。”   虽然袁氏不是沈溶的岳母,可也是越看越欢喜,这样的公子哥儿,家世好,有才华,容貌绝佳,谁不愿意亲近?可惜上回去靖宁侯府,沈家并没有发话,也不知沈夫人心里如何看待自己的大女儿,她招招手:“敏儿,静儿,快来谢过沈公子,是他送你们堂姐回来的。”   “不必客气。”沈溶笑一笑,“举手之劳,我也该回去了。”   山腰上,年轻公子穿一身湖色连珠纹的秋袍,眼眉如画,气质高贵,便是不说话,都令人倾慕,陈静犹豫着不动,陈敏却已经高高兴兴的上去说话了。   见妹妹叽叽喳喳的,陈静越发不想上前,幸好沈溶转身告辞。   袁氏眉头拧了起来,回头看一眼陈静,觉得她不知道把握机会,虽然丈夫位居高位,可比起靖宁侯府,陈家怎么也算是高攀的,她不喜谄媚,好似别的那些夫人太过热络丢脸,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应该错过罢?   陈静被母亲看的脸微微一红。   大女儿生性腼腆,不知进取,不像小女儿活泼,袁氏真有些替她的将来担忧了!   “据说那蛇是有人故意放之,兴许还有匪徒藏在山间呢,老爷说叫我们先行回去。”袁氏吩咐奴仆备车,掉头下山。   听说姐姐回来了,陈佑本是同陈彰在一起,此刻飞一样的扑过来,陈莹晓得他担心,揽住他肩膀,跟在后面走。   卷儿刚才也是瞧见那一幕的,心里暗暗高兴,觉得陈莹不傻,或者有可能嫁给沈溶,那样她自然也有福可享了,便殷勤的递过来一件披风,小声道:“姑娘,沈公子真不错呀。”   语气颇是兴奋,陈莹斜睨她一眼,拧了拧眉,并没有接。   袁氏在前头听见,脸色微沉,一个乡野出来的小姑娘,哪里会如此怕蛇,可刚才却抛开两个奴婢,消失了那么久……刘云珍与她说,是在豫王所住附近发现陈莹,到底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这侄女儿的手段可是有些了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_^ 仙贝晴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6-08 08:36:11 六州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08:47:05 妹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0:47:44 S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1:10:5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9:34:5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0:43:2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0:49:1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9:57:5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0:04:1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04:3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13:2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19:34   ☆、011   陈怀安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听到脚步声,袁氏迎上去给他宽衣。   “真是有匪徒吗?”她问。   “香山每年一次登高,从来都是太太平平的,哪里有匪徒。”陈怀安淡淡道,“不过是为安全起见,寻个由头让你们回去。”   “那是怎么回事儿?”袁氏奇怪了,“总不会无缘无故放蛇罢。”   “这我就不清楚了,倒是豫王把我们好好折腾了一番,结果吴家的一位管事倒霉,说原是捉了蛇拿去孝敬主子,炖煮了吃的,不料半途逃出来,便是当众磕头谢罪,将头都弄破了。”陈怀安卷一卷袖子,坐下喝茶。   听起来有些古怪,袁氏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陈怀安放下茶盅,手指轻轻敲了下青瓷盖儿,瞧那管事豁出去的样子,恐怕是替人顶罪,不过吴家好歹是官宦之家,蛇又没有伤到人,就算是豫王也不能说什么,总不好在香山就严刑逼供了。想到萧隐的神情,陈怀安越发奇怪,为几条蛇他竟追根究底,好像也不会就此罢休……到底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靖宁侯府里,沈夫人歪在美人榻上,听自家哥哥唠叨,已经有些不耐烦。   可蒋震申心里窝着火,怎么消停。   他明明把陈莹送到萧隐那里了,按照萧隐的脾气,只会将攀附富贵的女人扔出门外,丢尽脸面,退一步说,就算因陈莹的美色,扒干净吃了,沈溶也会知道这种人的真面目,到时候去王府做妾,陈怀安跟着受到耻笑。然而,那厢房偏偏一点事儿没有,陈莹毫发无伤,萧隐也没点明陈家,这都让蒋震申怀疑,是不是动手的把人送错地方了,不然不该是这种结果,还差点让萧隐顺着蛇抓到自己,引火上身!   “我这可是为了溶儿!”他一屁股坐在榻旁边,“结果倒惹上豫王了,非得查,幸好吴大人机灵,替我挡了这回,可他侄儿的事情,只怕我就要担着了!妹夫那里,你让他寻个差事罢,就在军中按个职务不难吧?”   没有脑子,也不知道如何做事的,沈夫人嗤笑声:“我可没有让你做什么,怎么就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相公为人,你不知吗,如何会弄虚作假,你自个儿想办法。”   蒋震申被她说得噎住。   那天妹妹是一句未说,都是他在操心,可他真是为了沈溶啊,总不能让外甥娶那种姑娘吧?在他看来,沈溶便是娶公主也不为过的。   “反正你得帮帮我。”蒋震申耍赖,“不是我说,要再不想想办法,溶儿可能就要私定终身了,我今日还听说他去见那陈姑娘。”   “得了。”沈夫人打断他,摆手道,“这种小事何须要相公做主,你去找父亲罢,我会去说句话。”   得她承诺,蒋震申松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沈溶过来请安。   母子两个平常便很亲密,蒋震申识趣,与沈溶道:“溶儿,你母亲对你真是好,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呢,刚才还让我想法子去弄些鲥鱼,你不是喜欢吃吗?”   “这等时节哪里有鲥鱼,娘您就不要为难舅父了。”沈溶笑起来。   蒋震申道:“那就等明年吧。”   他大步离开。   沈夫人又往后靠在美人榻上。   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沈溶坐在旁边,关切的道:“娘,我听雨荷说,您午膳,晚膳都没有用,是不是真的?”   沈夫人叹口气。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种样子了,印象里,她总是生机勃勃的,每回他回家,总要拉着他去游山玩水。   沈夫人摇摇头,无奈的道:“我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寻常哪里会病着,是因为你父亲!我今日又劝他,说溶儿难得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就该同意了,我那天见到,生得十分好看,又知书达理,而且叔父也是吏部侍郎,谁想你父亲就是不听!”   她气得将手边一个珠链扔在地上。   沈溶怔了怔,将珠链捡起来,和颜悦色的道:“娘,再如何,您也犯不着为这件事伤自己的身子,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你说有什么用?他本来就不满你弃武从文了,而今正好寻到机会修理你。”沈夫人将手按在儿子的胳膊上,“你不知道你父亲的脾气吗,跟个臭石头一样,只有我能说服他,你且等着,我过阵子还不用膳,他总会听从的。”   沈溶失笑:“您这样,我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便好好孝敬我。”沈夫人笑道,“过来给我揉揉肩,我一天不曾用膳可乏力的很了。”   心里感激她,无有不从的,沈溶站到身后,捏她的肩膀。   不轻不重,很是舒服,他小的时候就是个恰到好处的人,挑不出什么瑕疵,沈夫人微微闭起眼睛,她这儿子,一辈子都应该是十全十美。   昨晚起了一阵狂风,天越发冷了。   京都一到十月,大户人家便是离不开炭盆,清和苑里,也放置了几个,炭火燃起来,关上大门,便好似春天。   陈莹坐在吕氏身边给她梳头发,高兴的道:“娘,您的皮肤已经没有原先那么黄了呢,是不是因为吃了燕窝?”   来到陈家之后,最明显的便是衣食住行的不同,在浮山县,家里可是从来不舍得用炭火的,到得冬天,寻常都坐在坑上取暖,哪里能像现在那么舒服?   听到女儿稚气的话,吕氏笑起来:“燕窝岂会有如此功效,自然是因为马大夫,那可真是神医,我原先以为都治不好了。”起先不过是小病,后来却一日比一日重,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得了这样的怪病,可谁想来到京都,吃得几贴药,竟然好上许多。   陈莹一开始就瞒着李大夫的事,便索性瞒到底了,她笑一笑道:“马大夫的医术是很高绝呢,娘,我打算答谢一番,另外,我也想送些东西给两位堂妹,还有堂弟。”   “这当然好。”吕氏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荷包,取出些碎银来,想一想又为难,“怕是不够,或者我拿一张银票罢?”   “不用。”陈莹笑道,“心意到就行了,毕竟他们什么都有,我们买的太好了,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像大堂妹这样的,只怕都不想收。”   陈静的性子很善良。   吕氏笑起来,让她把银子收好了,又道:“你婶娘上回说要给我们月钱,我没有要,已经得了他们不少恩惠……你要是缺什么,给我说便是。”   其实便是每个月拿十两银子又算什么呢,在陈莹看来一点不为过,但母亲这么说了她也不反对,伸手从别人手里拿,可能母亲心里有点要强,会不舒服。反正到得陈家来,她又不是贪这点儿小钱,弟弟有好夫子教,有个叔父做依仗,他们大房顶半个陈家的名头,她能嫁入好人家,这些才是真正的好处。   她将碎银放起来。   卷儿在外面轻扣两下门:“常夫人来了,老夫人让姑娘过去呢。”   那妇人面相不好,说话也奇怪,陈莹心里不太想见,只祖母发话,便起身抹了抹压皱的裙子,与吕氏告辞前往上房。   陈静,陈敏竟然都不在,陈莹犹疑片刻,踏入门槛向长辈请安。   见过的人都已经知晓她的容貌,但堂中一位年轻公子却霎时涨红了脸,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难以安静。   常夫人瞄一眼这个远房侄儿,笑着道:“清儿,这是你大表妹莹莹。”   常清连忙站起来。   他穿着一身皂白的秋衫,头戴书生巾,算得上清秀,可陈莹有沈溶这样的男人,寻常的哪里会放在眼里呢,她笑一笑,并没有发自内心的羞怯,淡淡行了个礼。   这样好像又多了几分出尘的高贵,常清突然有些局促起来,他来之前自以为有才华,而陈莹不过是投奔陈家的亲戚,没有父亲,没有底气,他大可配得上,按祖父的意思,毕竟陈莹的叔父是陈怀安,他娶了不亏,但现在好像倒过来了,没有多少胜算。   陈莹看他面皮越发红了,心想一个男人竟然还能比她容易脸红,嘴角忍不住的一翘。   常清本就眼睛离不开她,见她那一笑,又十分的俏皮,脸越发红了。听到老夫人在耳边问话,他怕陈莹发现自己太过局促,看不上他,连忙挺起腰板来。   这常清,袁氏前几日提过,老夫人知道这个人,觉得不算差,今日就是让陈莹来看看的,不会让她久留,毕竟外男在不合适,很快便让她退下。   佳人走远,常清好一阵子回不了神。   等到一离开袁家,他迫不及待就与常夫人道:“陈家真的愿意将大姑娘嫁给我吗?我看老夫人,好像并没有太在意我。”   果真是个狐狸精,这远方侄儿来之前还意兴阑珊的,这会儿急成什么样子?可不能再让陈莹有机会勾搭上自己儿子了,常夫人脸色沉了沉,又笑道:“莹莹今年已经十五了,明年怎么都要嫁人,老夫人到时候看得人多了,自然会觉得你好。再说,我妹妹也答应了,怎么都会帮你说上几句好话,只要陈老爷答应,这事儿便能定下来。”   大房老爷去世,而今投奔陈家,自然便是陈怀安做主了,常清心想自己曾写过几篇经义,请教过陈怀安,他应该会对自己很是满意,由不得心花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  沈溶:癞□□想吃天鹅肉。 萧隐:加上你,已经有三只了。 沈溶:…… 早安^_^   ☆、012   来到京都第一天,陈静陈敏便送过她东西,这个礼一直没有还,陈莹这日来上房,想央求老夫人准许她外出,顺带同弟弟逛一逛。   老夫人笑道:“就你们两个,不与别人去吗?”   “去了,就知道我买什么了,这样没有什么惊喜。”   “倒也是个理儿。”老夫人与这孙女儿,孙子处久了,很是喜欢,姐弟俩一个很懂礼貌,一个天真可爱,不比二房的三个差,只今日这事儿不太合适,她正寻思怎么办呢,陈怀安过来请安。   儿子很孝顺,但凡是休沐日,有空总会来请安。   看着这与陈怀林十分相似的眉眼,老夫人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你带你这侄女儿,侄子去街上转转吧,你去的话,我放心。”   陈怀安一怔。   老夫人对他自然很是了解,不像大儿子的性子温和,这小儿子性子一向冷淡,沉默寡言,正因为如此,对外面的事情没有兴趣,念书才会如此厉害罢?不声不响的就中举了,被点了状元,她的大儿子便没有这样好的前程了。   回想起来,那三十来年都过得很苦,老夫人怎么会不心疼陈怀林呢,可她也不想过苦日子,才会跟陈怀安来京都,把祖业交给陈怀林,到头来,心里是极为愧疚的。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你这个叔父领着去一趟也不为过。”老夫人摆摆手,“就当陪我的时间用在这上面了,走吧。”   其实去买东西,找个管事便是,陈怀安心想,非得让他去不可,只低头瞧见陈佑期待的眼神,他一下也不好拒绝。   陈莹也不乐意,但住在陈家,还能说自己骨子里讨厌叔父吗,更何况祖母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了,她拉着陈佑跟在陈怀安的身后,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   好半天,都很安静,除了陈佑时不时的拿眼睛瞅陈怀安。   “要去买什么?”陈怀安终于出声。   “我想买些东西送给马大夫。”陈莹道,“他开得方子很对症。”   “不用。”陈怀安淡淡道,“马大夫身为大夫,那是应当的,再说,你婶娘已经让管事送过厚礼了,不必再谢。”   陈莹点点头:“那我要去买些胭脂首饰……对了,两位堂妹喜欢什么呢,还有堂弟?万一我选得不对,可就浪费了。”   姑娘家能喜欢什么,无非这些,陈怀安道:“不用送给彰儿,佑儿陪着他一起念书,他已经很是高兴。”   这都像没有说一样,是不是男人比较粗心,并不清楚呢?陈莹拧了拧眉。   车厢里又一阵安静,唯有淡淡的清香盈满了,时不时溢到鼻尖,陈怀安坐得会儿,忽然将车帘拉开了一道缝隙,让风灌进来。   这举动叫陈莹一愣,她倒是觉得冷,偷偷把陈佑拉近一些,陈佑闻到外面街道上的味道,侧头笑着问:“叔父,这是什么好吃的呀,真香!”   馋嘴儿,陈莹想捂上他的嘴。   小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从来不掩藏喜怒,陈怀安哪里不知道这侄儿喜欢自己呢,总是借故来他书房,赶也赶不走,好像当年的哥哥。他叫车夫停下来,与跟随的荣祥道:“去那几家铺子买些吃食,不要太多,每样买两个便是。”   □□祥拿回来还是一大堆。   陈莹瞄一眼,发现有驴打滚,绿豆糕,卷肉饼,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各种颜色,白色,绿的,黑的,厚厚的油纸都遮不住浓重的,刺激的香味。   口水都要流出来,陈佑喜滋滋拿了一个递给陈怀安:“叔父,您先吃!”   居然没有第一个给她,陈莹发现这弟弟太不像话了,暗地里就想捏他一下泄愤。   “不用,你们吃吧。”陈怀安又不是孩子,再说他在京都,什么样的没有吃过,早就没有兴趣了,“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陈佑不动,直到发现陈怀安笑了笑,才一下往嘴里塞,斜睨到陈莹的目光,他手顿住了,忙不及的拿给陈莹:“姐姐,你吃。”   遭了,他竟然忘掉姐姐了!   陈莹看到沾了些口水,自然吃不下去,不过弟弟紧张,心知他记着自己,便轻笑一声:“你吃吧,我还不饿,才用完饭从家里出来,哪里吃得下呢,你小心别撑了才是。”   她转过头,朝着另一边。   小姑娘一直规规矩矩,很有礼貌,可陈怀安总觉得她不像陈佑,她对自己恐怕是有一种隔阂的,所以很少主动说话,但他也不在意,毕竟这些年,从来都没有与他们亲近过。   马车在玉积阁停下了。   听说这是京都最受姑娘喜欢的铺子,不止有琳琅满目的首饰,精巧的小玩意儿,还有胭脂熏香,刘云珍送给陈敏的琉璃塔就是在这里买的,很是独特。   从车上下来,瞧见两扇金漆大门,陈莹脚步由不得停了停。   母亲只给了一些碎银啊……   真没有想到陈怀安竟然会带他们来玉积阁,她买得起吗?因为担心,脸慢慢的发红,好像傍晚渐变的晚霞,瑰丽十分。   陈怀安看她不走,微微拧眉,过得片刻道:“此处有许多东西,定然能选到合适的。”   难道被他看出来了?陈莹倒不想自己显得太小家子气,连忙就走进去,一边想,要是东西太贵了,她等会儿就说没有合意的,总归会换个铺子。   见到有客人,伙计殷勤相迎,陈莹看得会儿,发现右边的首饰都是她买不了的,那尽头甚至有处内室,专供贵客仔细挑选,今日便好像有人在。她转头去左边,这里的物美价廉,摸摸荷包,应当够了,她便是低下头仔细看,有时候摇摆不定,甚至让陈佑也出个意见。   但琳琅满目,实在是多得晃眼,浮山的铺子与之比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陈莹忆起曾经相好的小姑娘,心想要是她们看到了,怕是欢喜的很,只可惜那日离别,怕是很难再见了。   选来选去,最后定了一支倒垂莲的簪子和一对彩玉珠链,陈敏常梳花苞头,极是合用的。   买了两个小东西,足足花得半个时辰,陈怀安看到她去付钱,嘴角由不得一挑,这样的耐性倒是像她母亲了,她那时候坐在竹架下,绣朵花都能用上半天。   他淡淡道:“买好了吗?你自己要不要挑一个?”   刚才那两样已经花去所有的碎银,她哪里还有钱,这话听在陈莹耳朵里有些讽刺,垂眸落在陈怀安的腰带上,看见他系着一块玉佩,十分的润泽,好像是沈溶说过的羊脂玉,她咬了咬嘴唇。   年幼时,父亲攒到钱便是送与陈怀安,称他在官场上要疏通,定是缺钱,他自己什么都不留,这般活活将自己累得病死了,可陈怀安呢,过得什么日子?她忽地又有些怨念,犹豫着要不要故意看上什么贵重的首饰好让陈怀安出点血。   就在这时候,听到陈怀安与伙计道:“把这个装起来。”   那是一对如湖水般碧绿的玉簪,晶莹剔透,看一眼便知昂贵,陈莹心想大概是送给袁氏的,谁料陈怀安拿了描金的檀香盒子竟是递给她。   她吃了一惊:“叔父,我可没有要买。”   “当我送你的。”他道,“拿着吧。”   语气淡淡,但陈莹有种感觉,她要是不收的话,恐怕他回去就会让人送到清和苑了,她只好道谢一声拿在手里。   陈佑年幼,看不出大人们的想法,兴高采烈的拿着一盒熏香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这个好香呢,姐姐买一盒用呀。”   别家的小姐姐身上总是香香的,有些时候甜的像果子,可自家姐姐好像都不用,总是淡淡的,似有非有,不会让他觉得嘴馋,他急忙忙递给陈莹。   十分的浓烈,陈莹嗅得一下忙道:“用了蔷薇露,我可不能要。”   陈佑奇怪,歪着脑袋看她。   “我不喜欢。”陈莹放回去,“再说,我刚才把银子都花光了呢。”   是不好又让叔父送的,陈佑乖乖的点点头。   三人徐徐走出积玉阁,正要离开,看见有人从门前一辆才停的马车里走下来,陈莹隔着窗,发现刘云珍的身影,一下将车帘拉上了。   上回在香山的事情她并没有忘记,这刘云珍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总是说起萧隐,她固然心虚,然而她与萧隐干干净净,要不是被人陷害,困于一室,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多了个污点,偏偏刘云珍左一句右一句的在沈溶面前挑拨,她怎么能不讨厌这个人呢?   回想起来,打第一面见到刘云珍,好像就有预兆,不会多这个朋友,陈莹索性也不想花时间去应酬她了,就是应酬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芊芊玉手一晃而过,刘云珍停下脚步,盯着她的窗子,气得咬牙,暗想这陈莹真是太张狂了,什么身份竟然还不屑搭理她,真以为自己要做沈溶的妻子了吗?她一拂袖子走入积玉阁,问迎上来的伙计:“刚才陈姑娘都买了什么?”   就算来积玉阁,凭着陈莹的条件也买不起什么好的吧,恐怕要像个乞丐似的与陈怀安讨要了,她正当听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今天早上忙忘发了^_^,刚才看评论说文里坏人多……确实,这本书是我写得坏人算比较多的一本(?^? ) ,希望大家能顶住啊,顶住了后面就是爽文,哈哈。   ☆、013   去了一个时辰,三人才回来。   陈莹拿着礼物便去寻陈静与陈敏。   见到她那么客气,陈静笑道:“我们如今是一家子,不过一点礼物你介意什么呢,还弄得神神秘秘的,不同我们一起去。”   “是啊,居然不叫我。”陈敏不满,却又急着伸手,“到底买什么了?”   陈莹有些脸红:“只怕你们都有了,但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   姑娘家,除了首饰胭脂之类,只怕就要数女红了,但陈莹在陈家住着,见识过绣娘的手艺,她的只怕拿不出手,有些失礼。   “我已经精心挑选了。”她道。   “很好看呀。”陈静善解人意,“我本来就想买一支倒垂莲的簪子呢,你跟我真是心有灵犀。”   然而陈敏可没有这样好了,轻哼一声:“我珠链是很多的,幸好这一对颜色不错,不过我今日也没有梳花苞头。”   陈莹为难,半响道:“那我帮你梳头?”   “好哇!”陈敏嘻嘻笑起来。   “妹妹!”   陈静想要训斥她,可陈敏一下就把头发散开了。   比起自己的弟弟,这小堂妹真是调皮的紧,但也别有一番乐趣,陈莹做姐姐做了许多年,哪里会跟她计较,笑着把陈敏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梳头很仔细,动作又轻巧,陈敏闭着眼睛,觉得很是舒服。   也不知过得许久,听到声音,她睁开眼,发现陈莹已经将花苞头梳好了,两个圆圆的花苞压在头顶上,发丝一点不乱,简直比两个奴婢梳得还要好。   盯着看了又看,陈敏正想夸,就见身后陈莹的脸也映在了镜中,好比水中月,有种朦朦胧胧的美,她想到祖母说得,父亲与大伯生得很像,而大伯母看起来却很一般,不知陈莹是怎么长得呢,如此的赏心悦目,要是自己长大了,也有她几分好看就好了!   她突然道:“堂姐,你平日最喜欢吃什么?”   陈莹怔了怔。   “说嘛。”陈敏追问。   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好吃的,母亲节俭,寻常也不多买荤食,她紧着弟弟吃,而今回忆起来,觉得最美味的不过是山里的春笋,还有王记铺子的豆腐了,她由不得一笑:“笋子和豆腐。”   原来如此,陈敏觉得她以后每天都要吃这两样了!   听说陈怀安被老夫人叫去领侄子,侄女上街,袁氏有些好笑,心想老夫人也是多手多脚了,像陈怀安这样的性子,便是去一趟又能生出什么感情来?不过是浪费他的时间,说来陈怀安的时间是足够金贵的,杨阁老虽是天官,但已年迈,吏部许多事情都喜欢与陈怀安商量,那是掌控了多少人的命运?   而今谁不愿意结交他呢?作为夫人,也是与有荣焉。   有这丈夫,她已经满足了,现只担心陈静的终身大事儿。   主子也不知想什么了,连外面来人都没有看到,罗嬷嬷起身走到门口,听得几句,眉头拧了起来,疾步走过来。   脚步声太大,叫袁氏抬起头。   “何事这般动静呢?”   “夫人。”罗嬷嬷凑过来,“大姑娘今日是去买礼物送与二姑娘,三姑娘,谁想到老爷竟然送与她一对碧玉簪子,有二十两银子呢!”   饶是陈家富贵了,二十两银子也是不小的花费,袁氏心头一惊,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就打消掉了,这是在想什么呢,不管如何,陈莹姓陈,总是陈怀安的亲生侄女儿,不该往那处想,她的丈夫不会如此不堪。   挑一挑眉,袁氏道:“不过一对簪子,能有什么。”   罗嬷嬷道:“说是这么说,可老爷寻常哪里会买这些东西,奴婢也是为您着想,这堂少爷还总喜欢找老爷指点,反而少爷走得远了……”   陈怀安是没什么花样的人,她年轻时候就知道,有时候为让他送自己东西,不知暗示了几回才能如愿,陈莹却那么快就得到他的礼物了,袁氏嘴唇抿了抿,要不是因为她是亲侄女,还真要当心呢!   不过就算如此,陈莹这种性子的姑娘还是该早些嫁出去为好。   十一月初,陈家又请了客人来。   袁氏与老夫人道:“后年开恩科,只怕常清就要中举了,他写得经义,老爷夸赞不已,到时候想娶谁家的姑娘都行。”   那么,恐怕就轮不到陈莹了。   老夫人果然有点上心:“这孩子不错,就是根基浅薄了些,人看起来不太气派。”   袁氏心想那陈莹又是什么背景,比起常清家更是差了,不过护着老夫人颜面没有说:“等会您不妨问问莹莹,她要是愿意,就把这事儿定下来,想必老爷也不会反对的,他这个人,很不热络,戳一下动一下,您做主是最合适不过的。”   “怀安真说常清好吗?”   “自然。”袁氏违心的道,反正陈怀安没有说过常清的坏话,至于陈莹那里,她要是聪明,就该答应了,不然指不定就被老夫人觉得眼光太高。   人最可贵的是自知之明,这都让陈家劳师动众了。   陈莹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日光在想靖宁侯府的事情,觉得沈溶的话不太可信,都一个月了,那边也没有动静,兴许沈老爷是真不会答应罢?她到底该如何呢,指望沈溶去对抗他的父亲吗?想着,有些沮丧起来,说到底还是因自己没有出众的父亲,别说父亲还去世了。   见她落落寡欢,卷儿取出一支簪子道:“姑娘,戴上这个吧,多好看呀,心情都容易好!”   正是陈怀安送的,她那日拿回来就放在了妆奁里。   “不用,这样贵重的还是摆着吧。”陈莹斜睨卷儿一眼,挑眉道,“这些用不着你替我做主,你还是多学学彩云吧。”   彩云是袁氏一家陪房的女儿,自小就懂规矩,不喜欢说话,做事倒利索。   卷儿的脸一下白了,她的身份是比彩云矮了一截,她是买来的,当初凭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才被袁氏看上,可便是如此,总做些粗活,这回要不是因陈莹过来,还没有机会做贴身奴婢,可她如何觉得感恩?陈莹也只是寄人篱下,竟然就敢摆脸子训斥她了!   且她还是为她好呢!   真正是狗咬吕洞宾,卷儿垂下手,咬着嘴唇退到一边。   反而彩云道:“奴婢嘴巴笨,好些事情还是卷儿出面的,奴婢也要学着点儿。”   卷儿听到这话,越发气得狠了,心想这彩云也是狡猾的很,显她多心胸宽广呢!   陈莹在镜中察卷儿神色,淡淡应了声,她心想卷儿再伶牙俐齿也没有用,做得事,说得话,已经让人讨厌了,将来等她做了夫人,就算要用奴婢,也该亲手挑选几个可心的,断不会用卷儿这种。   她起身去看吕氏。   冬日百花凋谢,唯有金梅开在枝头,黄灿灿的煞是可爱,走近了闻,香味却很浓烈,与它小小的外形不太相称。   不过母亲是很喜欢的,陈莹伸手折了几支,打算送去放花插里。   横斜的树枝旁,黄裳姑娘身材窈窕,芊芊玉手露出来,好像柔嫩的玉兰花儿,常清立在院门口偷偷看,喉结由不得上下滚动。自从那日见过陈莹之后,他就难以忘记了,甚至都梦见几回,醒来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幸好今日陈二夫人相请,他迫不及待的与常夫人过来。   看得入迷,他听不见身后脚步声。   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常翊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在肩头。   常清吓得浑身一抖,回过头发现是常翊,想到刚才被他瞧见自己偷看,不由涨红了脸,支吾道:“堂弟,你,你怎么会来的?”   “这应该是我问你吧?”常翊盯着他,目光不善。   最近两次母亲都单独来陈家,明明是休沐日也不叫上自己,他已经是在怀疑了,故而叫心腹盯着常夫人,等到她出来,他随后也紧跟而来,谁想到今日常清也在。常清算是家族旁支的孩子,但他们自幼时便相识,并不陌生。   常清回道:“是陈二夫人请我来的。”   姨母为什么单请他?常翊怀疑,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陈莹,清和苑乃女眷住的地方,常清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微微探头看一眼,正好就瞧见陈莹将金梅折了下来,她好像很高兴,眉眼弯弯,笑得很甜,这种样子却被常清看见了。   “你可知君子之礼?”常翊声音低,却很严厉,“难怪你中不了举人,如此失德!”   那是他的堂弟,作为哥哥被教训,常清面红耳赤,私心也知道自己不对,但男人都有自尊,常翊不留情面,他也嘴硬,扬起头道:“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她可是我将来的妻子,不信你去问令堂,老夫人是要将陈大姑娘嫁给我的!”   “你说什么?”常翊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我为何胡说,她能嫁给我也是福分。”   “你……”常翊怒不可遏,在他眼里,常清是远不如自己的,凭什么能娶陈莹,他挥起拳头就打在了常清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溶:打得好。 萧隐:好什么好,要是本王,只取人头。 陈莹:……   ☆、014   兄弟两个在院门口闹腾,守门的婆子吓得赶紧奔去上房。   常夫人刚才是听说儿子来陈家了,正当问奴婢,人在哪里,就听见这样的消息,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的好儿子居然会打架?   袁氏也摸不着头脑,只命小厮去相拉,看看可有受伤。   常夫人好像才回过神,厉声道:“妹妹,我自己去看吧!”   清和苑,不就是陈莹住的地方吗?常夫人经常来陈家,岂有不认识的,她一拉裙角,疾步就朝外走了出去,好像风一样。   老夫人在身后哎呀一声:“竟出这种事情!”   她原本是有意要把陈莹嫁给常清了,只差问一问这孩子,谁想到还没有问,常翊跟常清打起来了,可见常家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在老夫人心里,虽然大儿子不及小儿子聪慧,大儿媳也不得她的心,但这个孙女儿是越看越喜欢的,这就犹豫上了。   “母亲,恐怕是误会。”袁氏笑道,“他们都十几二十岁的公子了,哪里真会打架,许是闹着玩呢,要不就是天大的误会,解开就好了,我也去看看。”   不明就里,还是要弄清楚的。   门口弄出这么大动静,陈莹不可能不知,只是两个男人相争,她姑娘家不方便拉架,只叫彩云快些去外院叫几个小厮过来。她立在不远处看,见他们还没有停手,眉头拧了起来,暗想又不是像佑儿一般的孩子,怎么还会动手?   真的十分难看,她怀疑常家的长辈是不是不太会教儿子,像弟弟这般,肯定不会在女眷住的地方大打出手的,他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陈莹忍不住对常翊,常清生出了些不屑。   “翊儿!”远处,常夫人追来了,很远就在叫道,“你们快些住手!”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已经走到了院内。   “常夫人。”陈莹不能失礼,就算不喜欢也上前问安。   面前一张脸似能沉鱼落雁,恨不得叫世人都照着画一画,自然是能让两个男人争起来的,常夫人知道儿子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由不得怒火中烧,手在袖中摩挲了两下,蠢蠢欲动要往陈莹的脸上扇,不料常翊担心陈莹,也不管常清了,冲进来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来了?”常夫人声音尖利,“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常翊脸色通红,“我不过是与堂哥玩一玩。”   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儿子竟然还撒谎了,他以为自己不长脑子吗?分明是为陈莹,不然岂会正巧在清和苑的门口!但家丑不可外扬,常夫人冷静下来,看着才到的袁氏:“两个孩子真是胡闹,还当和幼时一样呢,翊儿,快些予你姨母陪个礼。”   “姨母。”常翊嘴巴甜,笑眯眯的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们罢,下回再也不敢的。”   常清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倒是没有常翊那样厚脸皮,拂袖而去。   这样一来,又是添了波折,袁氏不满,却又招呼丫环:“快些扶了表少爷去抹药,我屋里就有回春堂的清淤膏。”   常夫人担心儿子伤势,连忙也跟上去。   院落里只剩下陈莹,袁氏道:“你是何时发现他们打架的?”   “我不知,”陈莹实话实说,扬着手里才折下来的金梅道,“我原是想去看娘的,发现金梅开得好,就打算折一些过去。”   竟这么巧吗,袁氏淡淡道:“你是知道今日有客人的罢?”   她什么意思?   陈莹一怔,抬起眼,发现了袁氏眼里一抹讽刺,她的脸立时通红。   马脚露出来了,袁氏心想,当日在香山便怀疑她有手段,野心又大,连萧隐,沈溶这样的人也敢肖像,可今日才知,恐怕性子就是水性杨花的,谁也不放过,可怜她那外甥儿也迷了魂,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只会挡了女儿的路。她淡淡道:“你去看你母亲吧,告诉她,我等会儿有话与她说。”   袁氏转身而去。   风带来金梅的香味,可陈莹却没有心思欣赏了,她紧紧抓着枝条,用力的发疼才忍住没有掉眼泪,在陈家住得这些天,她知道是寄人篱下,可没有哪一日是比得上今日这样的滋味的!   难道她是因为常翊,常清来了,才在院中折金梅的吗?   真的可笑极了。   她慢慢走回屋里,不等卷儿,彩云进来,就将门关了上去。   常夫人与常翊离开陈家之后,袁氏去见吕氏。   陈莹也在那里。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不会被袁氏唬一唬就吓得躲到吕氏怀里去哭泣,母亲的病还没有好,她不会让她操心,只是冷静的将来龙去脉告诉吕氏,从她口里说出来比谁都清楚。   临窗而坐的小姑娘丝毫没有羞愧,袁氏心想,当真是不一般,她笑一笑:“莹莹,让我与大嫂单独说两句吧。”   长辈有事相商,都提出来了,陈莹也只能告辞。   瞧着女儿的背影,吕氏将手半搁在膝头,笑着道:“弟妹,可是莹莹给你添麻烦了?”   她一直在清和苑静养,许久不曾出来,便是袁氏都有一阵子没见着,这回面对面坐着,她有些诧异,吕氏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不像之前了。   肌肤白了,脸丰盈了,笑起来两个酒窝。   她这是还没有痊愈呢,竟都如此,袁氏颇是失神:“大嫂原来这般好看,我还说莹莹像谁呢,原来是像你。”   吕氏在浮山也总是被夸的,她忙道:“都是得母亲与你照顾,不然我哪里好得起来。”   “这不是应当的吗?”袁氏笑道,“我们可是一家子,本就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不过我这趟来是为莹莹,你不要担心,她不知道多乖巧,就是因此,母亲总是催着我选个好姑爷。”说着面色恳切,“我就是来同您商量的……我那姐姐有个亲侄儿叫常清,想必嫂子已经知道,他是极有才华的,去年要不是感染风寒,早就中举了,我看莹莹同他是男才女貌。”   “今日不是……”吕氏犹疑,听说两位公子动手了。   “还不是闹着玩儿么,他们幼时便是如此的,男孩儿,性子不似姑娘文雅,但只是误会,已经没有事情了。”   可看陈莹的样子,并不喜欢这常清,吕氏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如何说呢?”   她都这样了,吕氏还问东问西,袁氏正色道:“大嫂,您来京都也是为考虑莹莹的终身大事吧,这样,要不您说个条件,我好一家家对比下,看谁可以配得上莹莹。”   丈夫都已经不在了,他们大房萧条,能有多大的口气?吕氏不由脸红,心知袁氏是有些生气了,可她怎么能答应?陈莹想嫁沈溶呀,虽然沈家兴许不答应,但她到得那一步,也只会好好安慰女儿,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断不会急着让她嫁个不喜欢的人。   所以尽管知道会得罪袁氏,吕氏仍是鼓起勇气道:“弟妹,就算在我们浮山,也有姑娘家是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呢,假使没有合适的,便罢了。”   那是在嫌弃常清了!   袁氏没有想到这母女俩如出一辙,可陈莹这种身份,常清是怎么都配得上的,这人啊,真是贪心不足!她脸色有些不好看,站起来道:“既然大嫂这般说了,我便慢慢看吧,总会有合适的。”   就这样拖着吧,依大房的境况,还想攀高枝,怎么不是痴心妄想?哪家肯呢?恐怕也只有等到陈莹年纪大了,才会醒悟,不过,她也许会自己想办法。袁氏心头一跳,指不定就将他们二房姑娘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她越想越觉得当初应该听老夫人的话,早些让他们搬出去!   袁氏不悦的离开。   这是来到陈家之后,第一次不太舒服的对话,吕氏心里有些不安,她一直都不想来京都,要不是丈夫去世,恐怕一辈子就住在浮山了,只期望孩子们平平安安过一世。可世事难料,因为两个孩子,她到底还是过来了,天天在清和苑静养,也不知出了何事,弟妹竟然对女儿不太满意。   不过他们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用二房的,久而久之,别人不嫌弃,自己也要过意不去的,或者她应该找个地方搬去附近,手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应该够了,同老夫人去说一说。   想到这个人,吕氏咬了咬嘴唇。   陈怀林一直很喜欢她,老夫人拗不过,让他娶了,但心里是极为讨厌的,故而她总是事事做好,不让老夫人瞧见了挑出毛病,后来陈怀安被点状元,接老夫人去了京都,她觉得人生一下轻松不少。   可惜丈夫得了急病,去得很快,老夫人悲痛又生气,竟是都没有来浮山吊唁……她是很怕再面对老夫人的,但这回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去说了。   ☆、015   从清和苑出来,袁氏闷闷不乐,回到房里,猛喝了几口凉茶泻火,又让奴婢给她好好捏一捏脚,闭着眼睛沉思。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正跟着打盹的罗嬷嬷连忙睁开眼叫了声老爷。   发现是陈怀安,袁氏也站了起来,笑着道:“老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虽是休沐日,可陈怀安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谁料他第一句竟是道:“常清过来做甚?”   袁氏心里咯噔一声。   早先前,因为自家姐姐的意思,她就跟陈怀安提过常清这个人,希望他能考虑一下,然而当时陈怀安不置可否,只让常清中举再说,但她自己却私底下瞒着陈怀安与老夫人商量起来了,故而有些心虚。   “他是想来拜见你的,与姐姐提过,我便让他今日同姐姐一起过来……”   “来拜见我,却与常翊打架吗?”陈怀安目光冷厉,“我听荣祥说了,他们是在清和苑门口打架的,是不是你姐姐还想让常清娶莹莹?我分明告诉过你,让常清先去科考,等他中举了,你再来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别看陈怀安出身穷困,可他从来都是不卑不亢,那时候袁氏乃官宦世家的千金,却也不曾让他低头,经过这些年,他登上高位,气势更是越来越盛了,袁氏喜欢这种威风,但也讨厌,就像现在,这哪里是丈夫与妻子说话的样子?   “母亲都没有说常清不好。”袁氏抿了抿嘴,“老爷何故屡次看低?”   “别把母亲抬出来。”陈怀安淡淡道,“常家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姐姐的心思,你当真不清楚?”   涉及常家,袁氏脸色略变。   亲姐妹一起长大,她如何不知,常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可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她不像自己眼光那么好嫁给陈怀安,姐夫是不太成器的,姐姐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常翊的身上。但陈怀安作为自己的丈夫,难道不该提携一下吗?更何况,不过是让陈莹嫁过去,真要说到吃亏,陈莹是没有吃亏的。   “当年你要调任工部,姐夫也是说上话的……”袁氏提醒陈怀安,常家不是一点不曾相助。   陈怀安道:“去年要不是我,你姐夫的乌纱帽都不保。”   当年情,他还得只有多,不会少,他从不愿意欠谁的人情。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却好像一支利箭,让人躲不掉,只能被射中,回不出话来,袁氏的手在袖中捏紧了,嘴唇有些发冷。   她终于败下阵来:“老爷您当初要我好好照顾大嫂一家,我也是为莹莹着想,而今老爷既然觉得常清不好,这件事我也不会管了。”   走出陈家大门,外面的夫人暗地里都羡慕她,因陈怀安很得圣上信任,又有阁老扶持,一路青云直上,不止如此,才貌双全,人到中年越发显得气质卓越,这样的丈夫,她是不想与他吵闹,将他越推越远的,袁氏这一点上很是识趣。   陈怀安面色也缓和了些:“你是好心,但与常家不要牵扯太多了,再者,莹莹是大房唯一的姑娘,母亲很是看重。”   袁氏点点头,小鸟依人的挨过去:“你知道就好,不过莹莹虽然最大,我们家静儿也不小了!”   大女儿性子平和,从小就懂事,陈怀安难得的一笑:“我心里有数,总会选个好姑爷。”   听到这话,袁氏很是高兴,但转念一想,陈怀安这人别的方面颇是周全,唯独对待年轻人很不一样,以前请到家中的学子要么家境贫寒,要么生得普通,总是没有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只怕将来给陈静选丈夫,也只会看那公子是不是有才华,合不合他胃口。   可这样就够了吗?   袁氏又担心上了。   想来想去便是一夜过去,做了许多的梦,都没有好的,早上竟是起晚了,问罗嬷嬷,罗嬷嬷说看她梦语像是没有睡好,不忍心叫醒。   袁氏捏捏眉心,下床梳妆打扮。   罗嬷嬷看她不甚欢快,有心讨好,笑眯眯递过来一支红宝金簪道:“就刚才,门房那里收到请帖呢,已经送去给老夫人了,说是从靖宁侯府来的。夫人,奴婢打听过,是请姑娘们去听春台班的戏,统共就只请了三四家,奴婢想,那沈夫人是不是颇喜欢二姑娘?”   想到沈溶的样貌,袁氏一下喜上心头,将簪子戴上去,连早膳都没有吃便去了上房。   京都的春台班人才济济,收罗了大梁国最好的戏子,没有哪一台是唱不好的,故而很得权贵们的喜欢,屡屡邀到家中,请亲朋好友一同欣赏。只老夫人没想到沈夫人竟然会请三个孙女儿去听戏,见到儿媳妇来,她忙招手。   “真有帖子?”袁氏心花怒放。   “是呀。”老夫人道,“沈夫人最近很有情趣,喜欢热闹了。”   她把帖子给袁氏。   袁氏接过来,只瞄得一眼,脸色顿变。   原本这是好事儿,偏偏靖宁侯府的帖子上,将陈莹写到了最前面,按长幼秩序,她是大姑娘不假,可才投奔来京都,有什么名气,沈家还如此客气!   袁氏很不高兴。   这名字是有些显眼了,自从老夫人随陈怀安住在京都之后,收到的帖子不少,沈家这样显然高看了陈莹,她刚才就有些怀疑的,而今越发觉得古怪,心想那沈溶该不会真在宣府认识了陈莹吧?老夫人一边想一边观察袁氏的脸色。   比起陈静姐妹两个,陈莹于袁氏来说,恐怕是个外人。   她笑一笑道:“莹莹一直生活在浮山,而今来此也不认识什么人,多出去只会有益,你作为婶娘要多多照顾她。这孩子可怜,没有父亲,你得把她当亲生女儿般才好。”   一下提了这种要求,袁氏简直匪夷所思,觉得老夫人有点过分了,陈莹自己有亲娘,她怎么能当她女儿呢?还是这种品性!   不过当着面不好忤逆,袁氏低声答应。   走出门口,袁氏呼出一口浊气。   昨日陈怀安就为陈莹的事情怪责她,今日老夫人又教导她要善待陈莹,什么时候,这个小姑娘得到如此多的宠爱了?   袁氏胸口发闷,一个个眼神都是不好,看不出陈莹的野心,然而她也不能当面说穿,毕竟陈莹还没有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到时候倒打一把,她在陈怀安,在老夫人的心里的印象变坏,当容不下一个侄女儿,这样只会得不偿失,她得抓到把柄!   “快些请姑娘们用完膳,到垂花门坐车罢。”她吩咐下人,又叮嘱罗嬷嬷,“你去予静儿好好打扮下,沈夫人身在锦绣堆,却是喜欢素雅。”   心领神会,罗嬷嬷疾步离开。   陈莹要去靖宁侯府听戏,吕氏起身去见她。   “娘您就该多走走呢。”陈莹笑嘻嘻过来扶住母亲,“等明日,我去求祖母,我们一起到京都大街上看看,那里可热闹呢!”   小姑娘眉飞色舞,吕氏心里却着急,可她不能提沈溶,因在浮山,她一提,女儿就假装不知,要么露出委屈的样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兴许是自尊心强罢,她想自己解决了,吕氏想一想问:“沈夫人为人如何?请了你们两次,我倒是有些好奇呢。”   光看表面是不错的,陈莹道:“沈夫人为人很和善呢,生得也出众,不过还是比不上娘。”   真是嘴甜,吕氏忍不住一笑,摸摸她的发髻:“这是最好了,不过这些权贵世家的夫人金枝玉叶,谁也说不准,要是哪日又不一样了,你莫伤心。等我痊愈了,求你祖母,让我们出去游玩,这些银子还是有的,你此前不也有这样的心愿吗?”   听到这话,陈莹鼻子蓦地一酸,她没有把娘亲当傻子,心里清楚,娘亲也是知晓一二,但世上事莫测,她是尽全力了,却不愿家人跟着操心,若是凑上去,只当是巴结,这些事情她不要任何人去做。假使沈溶可信,她便是能当沈家的少夫人的,假使他不可信,她便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只是母亲一片心,她点点头道好。   来到垂花门,陈静与陈敏已经在等着了,袁氏正叮嘱陈静,听到叫“婶娘”的声音,她当做不知,半响才回头,却见晨光里,陈莹一身素色,亭亭玉立,她心口又一阵闷。   果然自己想得没错,那陈莹便是对沈溶起心思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如此装扮,反倒是她后知后觉,今日才来提醒女儿,可即便如此,怎么比得了?女儿本就文雅娴静,至多添几分书卷气,显得端庄,而陈莹呢,怎么穿都压不住容色,只会衬托得妍丽无双,谁长了眼睛都得往她身上看,旁人不过是陪衬。   袁氏由不得沮丧起来,怪自己连累女儿,当初她便是不够好看,嫁给陈怀安才会如此辛苦。   怕他嫌弃自己,光是在胭脂水粉上都花去了不少钱财,勉强维持了这些年,陈怀安没有纳妾,却也不知能再拖几年,到时候又如何阻止,她又不想被人说善妒。   “娘,我们可要走了!”陈敏没有耐心,开口催促。   “就你一个人着急。”袁氏回过神,轻嗔,目光落在陈莹身上,有几分冷,“怎么总这般穿,旁人还以为我们没有做新衣呢,瞧瞧你,原是该穿得深一些才好。”   可她怎么让陈静也这样穿了呢?   沈溶什么人物,她很清楚,那时在浮山第一眼见到,便知道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出挑,想必袁氏也有心思了。   陈莹倒不厌恶袁氏精心打扮陈静,毕竟陈静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沈溶,却是她最先认识的,她笑一笑道:“婶娘,我就喜欢这么穿呢,再说这衣裳簇新的,谁会以为您苛待我?外人都知道,您不知道待我多好,还有大堂妹,二堂妹!”   一双眼眸春水含笑,说不出的温和,甚至还挽住了陈静的胳膊,袁氏一时抿紧了嘴,感觉女儿是要被毒蛇咬一口了,却偏偏不能说什么,等到三人坐上马车,她与罗嬷嬷道:“你也跟去了,一定要看紧了静儿,还有大姑娘,别闹出什么事情。”   罗嬷嬷答应一声。   微微掀开车帘,陈莹看到袁氏还像根木桩似的站着,虎视眈眈,她心想来京都虽是想多个依仗,然而这婶娘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她与两位堂妹友好共处,弟弟与堂弟也很好,比起陈怀安,老夫人,她对袁氏最不可能有怨恨的理由,可袁氏这些日却在做什么?   她眉头拧了拧,将车帘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表急,男主马上出来^_^~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7 10:48:5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7 13:10:5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8 08:02:27 掬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9 09:11:3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9 20:48:25   ☆、016   罗嬷嬷听从袁氏吩咐,果然不离三位姑娘左右,便是听戏,也站在身后一动不动。   戏子唱得咿咿呀呀,格外动听,戏台下,夫人姑娘们也都很安静,一直过得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刘云珍与陈静,陈敏说起话来。   今日就请了四家,除了陈家,全是沈家的亲戚,刘云珍是有些担忧的,沈夫人的样子,可是像要定下什么了,难道靖宁侯同意了吗?姨夫,姨母怎么就没有办法呢?她打算从那姐妹两个口里打听出些什么。   陈敏道:“娘与沈夫人也不熟呀,刘姐姐你难道不知?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沈家听戏,不过春台班唱得真好,难怪要价如此之贵,祖母有次想听,都舍不得。”   九岁的小姑娘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看来沈夫人最近也没有与陈家联络的,也许是因为陈怀安,想要拉拢他罢?   刘云珍眼珠转了又转。   正当这时,却看见一个管事过来了,她直朝着陈莹而去,笑着道:“大姑娘,我们家夫人想单独见一见你。”   刘云珍瞪圆了眼睛。   陈莹也有些惊讶,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沈夫人此举像是要多了解她,忧的是,她不知沈夫人见过之后,会有什么决定。   她起身同那管事走了。   陈敏奇怪道:“沈夫人怎么突然要见大堂姐呢?”   妹妹还是个孩子,对这些事是没有那么敏感的,但陈静不是,她心里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期许,然而她实在做不出来去讨好沈夫人的举动,且那沈溶有天人之姿,如何看得上她?倒是陈莹生得国色天香,瞧着很是相配,她有自知之明,反倒没有什么不悦。   旁边的罗嬷嬷却是急得恨不得跳脚。   早上帖子来,她还以为是喜讯,结果偏生让陈莹出风头,到头来二房该不是为人作嫁罢?罗嬷嬷一把拉住跟着去的卷儿,低声吩咐:“你想办法听听沈夫人与大姑娘说什么,回头告诉我,我这里必有重赏。”   那是让她背叛陈莹了,卷儿心想,陈夫人要看陈莹,指不定真让沈溶娶她呢,到时候自个儿跟着踏入侯府,一步登天,这节骨眼上,她是傻了才会听罗嬷嬷,除非陈莹想要把她撂一边。但目前,她寄人篱下的哪里有钱财去买奴婢,可是甩不脱她的。   假意答应,卷儿快步跟上去。   听了三出戏,耳朵享福,可沈夫人还是觉得有些累了,歪坐在竹榻上,过得会儿便是看到管事把陈莹带进来。   仍是一身干净素淡的装束,衬出她几分雅气好像天上月光,沈夫人瞧着,心想这定是故意投自己所好,大约是十分想嫁入侯府了。沈夫人笑一笑,想到今日陈静也是一样的打扮,便是让陈莹坐到身前:“我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而今如何了?”   “请了回春堂的马大夫,已经恢复了四五成。”陈莹不知道沈夫人真实的想法,可这个人眉目如画,与沈溶很是相像,她打心眼里是喜欢的,心想假使沈夫人真的愿意帮她,将来她一定会好好侍奉,毕竟自己的家世差了,沈夫人得有很大的度量。   她怎么不会感激?   沈夫人笑得越发温和:“这就好了,我原是想假如你母亲还是不好,便去宫里请太医看看。”她打量陈莹,“你生得真不错,我一直没有仔细看,今日便是想这般瞧一瞧。”   陈莹怔了怔。   然而沈夫人还真的只在看她。   陈莹的脸由不得红了。   沈夫人看得半响:“有个画师画下来才好呢,你是得天独厚。”她微微阖上眼睛,“我是乏了,不然就再留你一会儿。”   那不是要让她走了?陈莹满心奇怪,今日就看一看,别的也不问问吗?可沈夫人当真要睡的样子,她只好站起来告辞。   等到陈莹一走,躲在树丛后的刘云珍就跑了出来,她满心的恼火,想质问沈夫人,可走到门口到底是不敢造次,只说想见见沈夫人,管事便领她去了。   沈夫人看到刘云珍,睁开眼笑道:“你怎么不去同那些姑娘一起玩呢,跑来这里?”   “我是挂念您呢。”刘云珍道,“母亲也是一样,叫我问问,上回送您的香蜜瓜,可曾吃完了,我们庄上又长了不少。”   “那就再拿一些过来吧。”沈夫人也不客气。   她这样越发平易近人,刘云珍斟酌会儿,鼓起勇气道:“刚才您见了陈大姑娘呀,我听母亲说,陈大姑娘与表哥相识呢,是不是您也很喜欢她?”   这话有些没有规矩了,沈夫人脸色微沉,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奴婢的声音,她又笑起来:“陈大姑娘是很好,再过几日,可能我们溶儿就要娶她的,那你同陈姑娘也可以用表姐相称了,你们又认识,这段时间可走近些。”   竟是这样的回答!   刘云珍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她实在弄不明白,沈夫人怎么能不顾家世,让沈溶娶陈莹呢?她怎么配?   恍惚间,只见沈溶走了进来,他穿着如意攒花云纹的直裰,头戴玉簪,清秀绝伦,来到身边,便是有一阵墨香,叫人忍不住的清醒过来。   她连忙又挤出笑容:“表哥。”   沈溶淡淡瞥她一眼,答应声,并没有叫表妹。   在他看来,这么远的关系,异性之间根本就不该叫什么表哥表妹,又不是多亲近。   那样的疏远,刘云珍浑身一冷。   “娘,”沈溶却是来对沈夫人献殷勤的,他刚才听到沈夫人的话,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娶陈莹了,“我昨日在花市买到一株兰花,堪称绝品,等会儿就给您送来。”   这些天,他是过分的讨好了,沈夫人面上高兴,心里伤心,儿子大了,终究是别人的,只无论如何,也不能是陈莹这样的姑娘。   “是吗?”沈夫人笑道,“你倒是记得我房里正当缺了一株……”说话间,外面一阵嘈杂,像是奴婢都慌乱了,她拧起眉喝道,“什么事情?”   管事听见,连忙去看,回来时吃惊的道:“夫人,豫王领兵闯入家中,要捉拿舅老爷!”   那不是自家哥哥?   沈夫人柳眉倒竖,早听闻豫王无法无天,可没想到他能如此嚣张!   她气得脸色通红,沈溶忙道:“娘,兴许是误会,我去看看。”   “告诉你父亲!”沈夫人叮嘱。   沈溶答应,快步走了。   刘云珍道:“定是豫王弄错了什么,姨父不会有什么的。”她安慰沈夫人,“许是虚惊一场,不过豫王也太不像话了,这里可是侯府!”   想到萧隐嫌弃自己的样子,刘云珍真希望沈家因这事儿能好好治一下萧隐,也算替自己报仇,毕竟她是没有办法的。   沈夫人眯了眯眼睛道:“你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兴许在找你呢,也许外头都乱了。”   刘云珍笑道:“不用,我陪着您吧。”   真是个“好”姑娘,连自己亲娘都不担心呢,沈夫人心里一阵冷笑,与她道:“我也是担心陈家的姑娘,你不如去看一看,最好送她们回家。”   居然待陈莹那么好,真的要娶她了罢?刘云珍一阵绝望,告辞走了。   侯府占地很大,陈莹从沈夫人那里出来,此时尚未回到庭院,倒是听到远处小径上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男人的喝骂声,她不知出了什么事,本能的觉得不安,连忙加快了脚步。   前面走出一座月亮门,便要到了罢?   卷儿轻声道:“姑娘,刚才罗嬷嬷让我偷听你说话呢,我可是一点没有听。”   罗嬷嬷是袁氏的心腹,大抵是想知道沈夫人说了什么,陈莹眉头挑了一挑,卷儿这是在示好,可她忘了,她是陈家的人,袁氏买了她,只是暂时用来服侍自己。   她淡淡道:“是么,罗嬷嬷可能是关心我。”   卷儿丝毫没在她眼里看到一点嘉许,心头忍不住一凉。   陈莹走到月亮门,刚刚要右转,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对面而来,她瞄得那人的五官,心一下跳得七上八下!   那日一同掩在被子里,是她丝毫不想回想的事情,可怎么又遇到他了呢?   姑娘红着脸,灿若桃花,萧隐心想,这莫非叫冤家路窄,走哪里都能遇到,不过他有一桩事正是好奇,想仔细问问。   “王爷。”不能夺路而逃,陈莹只好上前拜见。   萧隐受了她这一礼,叫随从撤离,又对卷儿,彩云道:“你们也给本王退下。”   两个奴婢怔住了。   “王爷。”陈莹可不想单独与他相对,连忙道,“她们都是我的丫环,王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是吗?”萧隐眉头一挑,“什么事情都能说吗?”   被中,她好像猫儿伏在他腿边,也能说吗?   男人的语气满是调侃,陈莹的脸越来越红,可他却嘴角挂着笑,天不怕地不怕,她突然心里没来由的厌恶,比起男人,女人怎么就那么艰难呢?又不是她做错什么,偏偏好像担着罪了,她一咬嘴唇:“王爷之命,你们还是先走罢,到前面等我。”   卷儿诧异的看一眼她,又看看萧隐,与彩云往前走去。   陈莹低垂下头:“王爷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早知道是谁掳了你?”萧隐问。   陈莹震惊:“王爷知道了吗?”   原来她不知,可那日为何是如此表情,萧隐欣赏着她的脸庞:“是蒋震申,沈夫人的哥哥。”   心头一震,几乎发出惊叫来,她虽怀疑过是沈家的人,可无论如何也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可这个下作的人竟然就是沈夫人的哥哥。   她嘴唇轻颤,一双美眸说不出的难过。   萧隐盯着她,半响道:“他到底为何要对付你?”   利用他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了毁掉陈莹的名声。   陈莹摇头:“我不知。”   “不知?”萧隐冷笑起来,她可能是把自己当傻子了,以为他看不出来吗,他厉声道,“我可是把蒋震申抓起来了。”   陈莹躬身:“那小女子谢谢王爷。”   死咬着不说,萧隐有些恼火,当日蒋震申用吴家脱身,他没有紧追不舍,隐忍不发,而今一旦找着蒋震申的把柄,便是让他万劫不复。这一方面他是容不得别人利用自己,另一方面却想到陈莹,怎么说,他是帮了她了罢,她却还不坦诚。   “本王就不信从蒋震申嘴里撬不出来。”   他语气阴森,陈莹想到陈敏说的,萧隐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样会不会牵扯到沈溶,陈莹有些担心,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何必要追根究底呢?”   她是分不清立场了,明明那日都哭了,而今却有倒戈之相,这是想让他放了蒋震申吗?他一步上前,用力捏住了陈莹的下巴:“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为何不能追根究底?”   她吓得睫毛乱颤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先是好像兔子一般不动了,可回过神却挣扎起来。   幽幽的,似兰花的香味钻入鼻尖,萧隐盯着她动人的脸蛋,凑近了道:“你不说,休想本王放手。”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松开手反掐住她的腰。   陈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偏这时候,听到沈溶的声音好像在问她的去处,她一下心慌意乱,上次在香山,刘云珍已经挑拨离间提到萧隐,这回要是再让沈溶看见,两人独处离得那么近,那不是永远都说不清楚?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她心里着急,低下头,用力咬向萧隐的胳膊。   猝不及防,刺痛袭来,他一下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这牙印是定情礼物吗? 陈莹:呸! 萧隐:本王也给你咬一个吧,你自己选地方。 陈莹:……   ☆、017   与女人纠缠,是萧隐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自小习武,心里只装了这些,父亲又战死沙场,满腔复仇之念,好些年都在边疆。女人是什么,他是没有什么兴趣知道的,所以皇后娘娘操心婚事,总是被他拒绝,可今日却被她身上香气吸引了心神,被偷袭。   他这一放手,陈莹立时就跑到了远处,萧隐不甘心,疾步追上,想要再抓住她。可沈溶却不知从何处来,陈莹径直走到了他身边,好不容易逃脱,眼泪汪汪。   美人低头,楚楚可怜,沈溶差些当着萧隐的面将她搂在怀中,强行忍耐住了道:“陈姑娘,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不能说,也不能跟沈溶诉苦,罪魁祸首就在旁边,也只能违心的道:“我是见到官兵,被吓到了,没有什么。”   这话沈溶很是怀疑,陈莹胆子并不小,不是轻易会哭的人,他抬起头看向萧隐,对面的男人面色阴沉,兴许是因他?豫王在京都凶名赫赫,指不定是他冲撞到陈莹,沈溶笑一笑,温和的道:“现在没什么了,你不要怕,我叫人送你去见陈夫人。”   陈莹应一声,没有抬头。   她怕看见沈溶的脸,会忍不住说什么,表现出什么,但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呢?不能为外人道,轻叹一声,她转身离开。   “王爷。”沈溶见陈莹走了,冷下脸道,“不知王爷是因何理由要抓我舅父?按照大梁律例,应该通过刑部罢,或者王爷是有诏书在手?”   这件事本来是不用到家里来的,只蒋震申胆子太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萧隐便要用他也警醒下沈家,省得蒋家以为有靖宁侯这棵大树,就能胡作非为了。他淡淡道:“蒋震申去年贿赂文成章,替他在江南置办良田,而文成章做了什么,不用本王再说了罢?今日抓了他,便是要交与刑部的。”   文成章是去年乡试的考官之一,已经被查出利用职权贪墨,前日被罢黜。   沈溶没有想到自家姨父会做出违法之事,极为吃惊,虽然蒋震申平日是有些混不吝,可竟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吗?他半信半疑,可到底容不得萧隐如此行径,且不说,他刚才还惊吓到了陈莹,便是厉声道:“王爷不请自来,领兵擅闯家宅,就凭刚才的话只怕不够,请王爷回头罢,省得兵戎相见!”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岂有害怕之理,萧隐瞧一眼沈溶,暗想小子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还提武力,真是以卵击石,他都不屑于回话。   沈溶动怒,便想下令。   这一动手,只怕要血洗沈家了,可萧家在梁国何等地位,便是靖宁侯府也得避其锋芒,沈石在远处听见,疾步走过来,沉声道:“勿论蒋大人罪行是否属实,今日王爷的罪名只怕逃不掉,我们在朝堂见罢!”   那是真动了气。   萧隐挑眉:“圣上准许本王不用日日朝拜,既然你执意要见,本王便应你。”   在这时候,沈溶才知道萧隐的猖狂,难怪百姓们敢说梁国一半江山都是萧家的,可不是么,他就是仗着萧家的功劳横行无忌,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看着萧隐离去的背影,沈溶道:“父亲,这豫王委实是太过自大了,怎么圣上容得下他?”   他也不怕功高盖主?   沈石喟叹一声。   谁让圣上身体虚弱呢,当年便是娶了萧氏,因萧家手握重兵才得以君临天下,后来这兵权就一直在萧家军的手里,圣上能做什么?不过也许将来太子登基就会不一样了。   沈石微微眯起眼睛。   陈莹终于回来,疲惫不堪,心惊肉跳,她感觉是遇到了命里的克星,三番两次都没有什么好事儿,可偏偏谁也不能诉说,满心的郁闷。   陈敏却很好奇,询问道:“堂姐,沈夫人为何要单独见你?她与你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沈夫人的行径极为古怪,若真心喜欢她,恐不会如此,可陈敏一眨不眨的盯着,又不能不回答,陈莹斟酌的道:“沈夫人是关心母亲,她太客气了。”   罗嬷嬷闻言心头一跳。   倒是陈敏大声的笑起来,十分天真:“关心大伯母也能叫我们去呀,可只叫你,许是见你生得好看,要多看看……”她一只手伸出来,捏捏陈莹的鼻子,很是亲昵,“我以后也要这样长,我一直在吃豆腐和笋子呢!”   真是可爱的孩子,陈莹忍不住笑。   陈静叹口气:“妹妹,一样米养百样人,怎么会与吃有关系呢!”她也羡慕陈莹的容貌,相信京都的姑娘但凡见着,无不如此,可这是天生的,哪里能吃一吃就生得一样了?   然而陈敏仍然执着的道:“那与什么有关系?我不管,我就要吃!”   陈静哭笑不得。   三姐妹说笑,罗嬷嬷却心事重重,家里姑娘们都在,沈夫人却唯独叫了陈莹去,只怕不是问候大夫人那么简单,定然还说了什么,她朝卷儿看了又看,但卷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回到陈家,袁氏已经在上房等着了,一来便是问道:“春台班的戏如何?”   “好听极了!”陈敏总是第一个说话的,哪里管她母亲是不是真的想问春台班的事情,一股脑的道,“一共听了三场戏,里面有个叫灵儿的戏子最是厉害,听说才十一岁,只比我大两岁呢,我的嗓子可是没有那么响,也不知她如何练的……”   叽叽喳喳,老夫人笑起来:“就你能说,听戏的时候可没有打搅别人吧?”   陈静笑道:“祖母,她听得入迷呢,一点都没有声响的。”   “我又不是三岁!”陈敏不满。   袁氏道:“那沈夫人也同你们一直看着吗?”   “是呢。”陈敏又抢着道,“不过听完了,沈夫人叫大堂姐去说话……”   两位长辈都微微露出了讶色,陈莹心想,恐怕袁氏听到这种话,心里又更是讨厌自己了,但这也不好隐瞒的。   袁氏嘴唇抿了抿,笑着道:“你们也累了,先歇会儿去吧。”   三个小姑娘陆续告辞。   回到清和苑,陈莹因遇到萧隐,又有沈家的事情,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感觉疲累极了,便是想先歇一歇再去看母亲。   谁料卷儿却与她说话。   “姑娘,奴婢真是一心为您的。”她真心实意的道,“不知姑娘为何总要误会奴婢呢?”   陈莹哪里想与她解释。   卷儿这种人,嘴里说为她着想,可事实上,她是越过了一个奴婢的本份,这些天各种事情,她是不想一一说出来的。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陈莹淡淡道,“再说,你是二房的人,本不用替我如此尽心。”   卷儿原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结果陈莹根本不领情,她冷下脸道:“刚才罗嬷嬷又让我去呢,奴婢可是不知道会说什么的,姑娘,您当真不愿意相信我吗?这陈家,奴婢怎么说也待了三四年了,姑娘想知道什么,奴婢是知无不言的。”   这是在威胁她吗?   陈莹还不知道一个奴婢居然会如此放肆,她是不是看准了自己不能对付她?   是,她是寄人篱下,可还不至于任由一个奴婢摆布了,她想对罗嬷嬷说什么就什么了,难道陈家就袁氏一个人当家了不成?   陈莹冷笑起来,拂袖而去。   卷儿气得一跺脚,朝正房走了。   听说途中陈莹还见过萧隐,袁氏吃惊:“你说什么,豫王要她单独留下来?”   “卷儿是这么说的,她溜到墙角,偷看到的。”罗嬷嬷道,“不止如此,听说还动手动脚,恐怕大姑娘是与豫王有染了,不然作甚要把闲杂人等都赶走?”   袁氏半响没有说话。   一开始是以为沈夫人看上陈莹,故而与她说话,谁想到还多了个萧隐,要当真如此,两个人之间有了龌蹉,凭陈莹的身份,只怕要去王府做妾了!   那他们陈家还有脸面吗?   袁氏连忙叮嘱罗嬷嬷要小心又小心,切莫说出去,等到陈怀安一回来,她便与他商量这件事情。   “老爷是要我不要管,可现在,莹莹这孩子不知怎么,竟然认识了豫王,豫王是何人,老爷最是清楚,连刘姑娘他都不愿意娶的,怎么会娶莹莹呢?他又是那种性子,到时候不管不顾说出来,或把莹莹纳入府中,这如何是好?我看不如早些将她嫁出去!”   今日下午萧隐又做了一桩突兀的事情,抓蒋震申抓到靖宁侯府去了,还专挑沈夫人请客的时候,弄得百官左右为难,这是该得罪萧隐还是该得罪沈石呢?只好一个都不帮,让刑部忙去!   刑部堂官焦头烂额,陈怀安回来时还当笑话听的,谁想到妻子竟然说陈莹与萧隐有染。   “这是确凿的事情吗?”他是忍不得含糊其辞的。   袁氏道:“卷儿说亲眼所见。”她叹口气,“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是一直没有告诉老爷的,那时在香山,刘姑娘说看见莹莹去了豫王临时所住的客房,不知真假,不过刘姑娘应该不会胡说吧?她与我们静儿,敏儿很是融洽的。”   这么久,可算是找到这侄女儿的把柄了!   她毫不留情的,指向了陈莹。   陈怀安面色沉了沉。   “要不同母亲也商量下?”袁氏察言观色,“毕竟是这样的大事,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不用。”陈怀安站起来,“你谁也不要说。”   他大踏步走出去,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中。   他要去亲自问一问陈莹。   ☆、018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陈莹问候过母亲,因疲累便是早早歇着了。   烛火在外间微微的摇动,偶尔有些光亮钻入屏风的缝隙,将床上的人儿照的朦朦胧胧。美人的脸如玉,有着漂亮的光泽,彩云凑近了看一看,轻声道:“姑娘,老爷要见您,您快些醒来,荣祥在外面等着呢。”   陈莹睡得很沉,闻言只转了个身。   彩云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推她,提高了些声音:“姑娘!”   “什么事……”睁开眼看到昏暗的厢房,陈莹惊讶,揉着眼睛道,“这么晚了,你叫我,难道是母亲怎么了吗?”   “不是,是老爷,他要见您。”彩云道,“荣祥领着你去。”   陈莹一下就清醒了。   来到陈家那么久,陈怀安从来没有单独要见她的,也不知为什么,难道是白天的事情吗?卷儿威胁她,说要告诉罗嬷嬷什么,可她能说什么?沈夫人那里,前后都有奴婢看着,卷儿根本听不见,再说,就是听见了也说不出什么,而萧隐……她抿了一下嘴,那是有点为难。   不过也是有借口的。   陈莹连忙下来。   荣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便到了书房。   远远看见,屋檐下挂着羊角灯,屋里也是烛光闪烁,在周遭一片寂静里,有些意外的温和,陈莹看到荣祥停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入了门口。   “把门关上。”陈怀安放下笔,淡淡道。   陈莹听从。   陈怀安抬头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与自己两个女儿相比,是有些看不透的,兴许是因为大哥去世了,她在那段时间成长了好些,不似那么的天真,可不得不说,她的容貌独一无二,继承了母亲,父亲的优点,这样的姑娘,可能是豫王要求的绝色罢。   会是如此吗?   “你与豫王可认识?”他问。   陈莹摇摇头:“不知叔父为何会这样问,我是何时来京都的,您最清楚,那豫王我是前不久才听二堂妹说的,不过见过两回。”   “但今日你在沈家与他单独说话了。”   “是。”陈莹没有否认,“我从沈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他,他凶神恶煞一般叫卷儿与彩云走,我晓得他是王爷,又见他还领着兵,不敢违抗。”   “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没有说什么。”陈莹咬了咬嘴唇,“那天我同弟弟来书房见您,在门外就遇到他的,他那时便问我是谁,从哪儿来,”她说着垂下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他只是盯着我看,后来越来越近,幸好是沈公子救了我。”   听起来好像是萧隐看上她了,图谋不轨,但陈怀安心里清楚,萧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陈莹大概还不知道萧隐的势力,他要真看上一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只需一句话,皇后娘娘便会赐予他了,哪里需要在沈家专门屏退下人,藏头藏尾,除非是有不一样的目的。可陈莹死闭着嘴不说,她是不太信任自己罢?   油灯幽幽的,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书房在冬日里格外的冷寂,竟然都没有用炭盆,陈莹很不自在,她站在陈怀安的身边,总是有些不悦之感的。   “若叔父没有别的要问……”她想要告辞了。   “沈溶是不是想要娶你?”陈怀安突然开口。   这话好像一支利箭射过来,叫陈莹发懵。   见侄女儿傻了似的,陈怀安嘴角挑了挑:“那天是沈溶送的信。”   原来如此,陈莹唇微微抿住,她那时候怕信在途中出波折,到不了陈家,是让沈溶想办法送去的,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走了一趟……是不是怕陈怀安欺负他们,他是有些示威的意思?陈莹觉得这男人真是又真诚又可爱,由不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千真万确的了,不过沈家会同意吗,陈怀安心想陈莹本事不小,私底下居然能让靖宁侯世子如此作为,难怪也敢骗他了。   “明日上朝,豫王怕是要到的,假使你不愿意说,我只好去问一问他了。”陈怀安语气淡淡,“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屑于隐瞒的。”   陈莹心头一惊。   想到萧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无法无天,到时候陈怀安真去问,他会不会把那天在香山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还说盖在一个被子里?会不会……   红霞在脸上蔓延开来,火辣辣的,陈怀安听到这些,定会以为她跟萧隐有染,她手握紧了,指甲恨不得掐入掌心,在心里恼死了萧隐!   见她动摇,陈怀安循循善诱:“是不是在香山,你们又见过了?那日有人放蛇,别的姑娘很早就回来了,唯独你落在最后,豫王又严查此案,”他顿一顿,“不管什么事情,我不会怪你,但你还要瞒着,我就没有办法了。”   陈莹到底是小姑娘,与老奸巨猾,在官场混迹的陈怀安相比,实在是差远了,她斟酌会儿道:“我一开始不告诉你,是怕你不信。”   “既然你现在知道骗不过,便说清楚罢。”陈怀安有些没有耐心,他寻常在衙门放的精力多,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今日为个侄女儿却是费心了。   陈莹仍没有轻易的说,打量他两眼,认真的问:“要是有人欺负我,叔父您会替我报仇吗?”   “是豫王?”他眼眸眯了眯。   “您先回答吧。”   陈怀安道:“你是我侄女儿,若是有人动你,便是看不起我。”   也真是有些自大,陈莹道:“那人是看不起你,他放蛇趁乱将我掳了送到豫王那里,便是想让别人以为你卖侄女儿求荣!”   “谁?”陈怀安挑眉。   陈莹犹豫了下道:“是蒋震申,不过此事定然与沈公子无关。”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都说通了,不过还有些未解,陈怀安打量陈莹:“那豫王在沈家……”   “他是想问,蒋震申为何要对付我。”陈莹在这桩事情上很是为难,但陈怀安已经猜到了,淡淡道,“沈溶想娶你,蒋震申有意阻拦,不过我曾经得罪过他,许是又添了些由头。”   陈莹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怀安道:“要是你祖母再问你,你只把最早前说的告诉她,知道吗?”   那不是要她瞒着吗?陈莹惊讶,他自己寻根究底,到头来却让她一个小辈继续糊弄长辈,这人真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   难怪能做到左侍郎,父亲比起他真是“差”远了!   陈莹嘴唇抿了抿。   陈怀安道:“你可以走了。”   陈莹拔脚就走。   只是临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今日两人对峙,她敌不过败下阵来,到底是心有不甘,怎么也得让他付出点代价吧?她转过身道:“叔父,我不想要卷儿再伺候我了,她原是我奴婢,可丝毫不忠心,刚才甚至威胁我,假使我不重用她,她就要把什么都告诉罗嬷嬷,可她根本又不知道什么,全是胡诌的。”   陈怀安挑眉。   面对他的目光,陈莹扬着头一点不避。   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吕氏是怎么养出来的,她自己分明是又温柔又内敛,也不像大哥……陈怀安道:“荣祥,你跟她回去,把卷儿打一顿卖了。”   听到这话,陈莹如了心愿,昂首挺胸的踏出门口。   卷儿还在外间做梦呢,就被荣祥一下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远处,陈莹站在那里,冷笑着看她。   “姑娘……”卷儿以为在罗嬷嬷面前出了力,以后怎么说都是有前途的,怎么半夜三更,荣祥来抓她呢,她吓得连声喊救命。   荣祥得了令,毫无怜惜,好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卷儿不从,他便无情的打她,卷儿涕泪横流,哭得呼天抢地。   这样狼狈的样子……   陈莹收敛了笑,心想卷儿其实也是傻的,在这个家,袁氏又怎么可能会是真正当家做主的呢?说到底,这家是陈怀安的,比起袁氏,他更是一头猛虎。   她没有再看,转身进了屋。   这消息传到袁氏耳朵里,她大为吃惊,披着衣服起来与罗嬷嬷道:“到底是怎么了?”   “被打得血肉模糊,恐怕得半年才能好呢。”罗嬷嬷叹口气道,“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荣祥的力气多大,又有武功,便是我们十几个人都不行,夫人便算了罢,卷儿这姑娘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袁氏心惊肉跳。   打狗看主人,怎么说卷儿是她买的,可陈怀安问也不问就把卷儿弄走了!   她心里恼恨,起身去找陈怀安。   “卷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她极力忍耐,不与陈怀安吵闹,嘴唇都由不得微微发抖,“是不是莹莹说了什么?刚才老爷不是去见莹莹的吗?”   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容小觑!   陈怀安道:“你可知道,卷儿她威胁莹莹?”   “什么?”袁氏大吃一惊。   这都是她作为主母的责任,用这样的奴婢去服侍大房的姑娘,陈怀安道:“我因此才要卖了她,不然被别人发现,只当你苛待她们,奴大欺主,都骑到主子的头上了。”   袁氏大气不敢出一声。   因为陈怀安神色严肃,不像作伪,怕连累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敢细问,但陈莹的事情她还是记挂着的,说道:“老爷,那莹莹到底与豫王……”   “能有什么?”陈怀安淡淡道,“是那奴婢不满莹莹的态度,故意造谣罢了,你大可去问问彩云。至于豫王为何要留她说话,你不记得刘姑娘的事情吗?满京都都说豫王娶妻只娶绝色,兴许他是想确认一下,他这个人,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胡来的,索性也没有过分。”   袁氏震惊。   听陈怀安的意思,好像萧隐还有可能会娶陈莹?   但卷儿如果真是糊涂了,敢威胁陈莹,那兴许是没有发生什么的,袁氏一时也弄不清楚,只觉心头空落落的,好像她怎么也管不得陈莹了,只能看她远远越过了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你叔父说本王会娶你,你怎么看? 陈莹:先给我捏脚再说罢。 萧隐:……   ☆、019   蒋震申贿赂文成章,证据确凿,蒋家已经无力回天之时,刑部又得密报,蒋震申在三年前于蕲州筑坝修路,误杀一名百姓,当时被胡知府遮掩,收买家属,那家属将钱用光,此时正在京都威胁蒋震申,欲问他多要银钱行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大衙门共审,竟是揪出了蓟州六名官员,蒋震申首当其冲刑罚最烈,被贬职充军,流放三千里,便是沈石也难以求情。   而前阵子,萧隐闯入沈家缉拿蒋震申,圣上出于对沈石的倚重,虽是在朝堂训斥了几句,可因蒋震申身上的罪,此时也是烟消云散了。反倒沈石颇是惭愧,他生性耿直,原与蒋震申不是一路人,只因大舅子本能的维护,谁想到蒋震申这个人无视法纪,官官勾结,连累他面上也无光,故而蒋家又来相求,沈石一并不见。   可沈夫人到底与蒋震申乃亲兄妹,心知哥哥一案已定,不好翻供,仍想尽绵薄之力,与家人商量打点沿途衙役,让哥哥路上好受些,她与沈溶坐了轿子前往沈家。   见她郁郁不乐,沈溶更是不好说提亲的事情了,舅父被革职,谁心里都不好受,他轻声安慰道:“等这风头过去,到时候我们再想想法子,兴许舅父能早些回来的。”   沈夫人轻叹口气。   这恐怕再少也要三四年的,只恨萧隐睚眦必报,硬是把贿赂文成章与科举系一起,圣上痛恨这种事情,科举舞弊,流失人才,天下学子寒心,拿蒋震申开刀。   可怜她那哥哥娇生惯养,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这种苦?想着又恨铁不成钢,明明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偏偏还喜欢生出事端,到头来,害他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了。”沈夫人勉强笑一笑道,“你明年就要会试的,切莫为此费了心神,你舅父做错事情,终归是要承担的。”   母亲倒是是非分明,沈溶道:“我不会让您失望。”   “你从来没有让为娘失望。”沈夫人手轻抚过他的袖子,停留在手腕上捏了捏,“我可不像老爷,我只要你高兴就好了……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   他弃武从文的时候,父亲喊打喊杀,唯有母亲一直支持她,从来都没有苛责过,在沈溶心里,她是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他真心实意的道:“娘,等我娶了莹莹,我们一定会很孝顺您的。”   指尖好似有一些凉,沈夫人收回了手,笑容仍很温柔:“等到明年,要是你金榜提名,可就是喜上加喜了。”   那是说明年就能成亲了,沈溶大喜,恨不得把母亲抱一抱。   笑容好像天真的孩子,沈夫人看着他,忽然有些悲哀。   …………   蒋震申被流放,陈莹多少是解恨的,那日要不是遇到萧隐,换做别的色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么一想,好像萧隐还不是十分的坏,就是为人太过霸道了,没有什么忌惮。   她摇摇头,拿出一只香膏往脸上抹了些,又想到沈溶,沈溶就不一样了,他天生的温和,就算是世家公子,也从来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他一定不知蒋震申的事情,倒是沈夫人……想到那天怪异的举动,陈莹眉头由不得拧了起来。   她该如何与沈溶说呢?他就要会试了,也许该等到三月之后吧。   “将我做的鞋子拿好。”她站起来与彩云道,“去娘那里。”   趁有空,她偶尔做些绣活。   卷儿被卖掉之后,光是彩云在服侍,听老夫人说,她要好好挑一个丫环送过来,陈莹心想她要求也不高,便彩云这般的就可以了。   两人走到隔壁去,谁料吕氏竟不在,一问守门的婆子,说吕氏一大早就去老夫人那里。   因生着病,老夫人免了吕氏请安,已经有一阵子不出这院门,可今天居然都没有叫她,单独去见了祖母,陈莹很是奇怪,连忙也往上房而去。   老人家睡眠浅,很早就起来了,老夫人已是用过早膳,现坐在海棠纹的靠背大椅上漱了口。在浮山时,她跟乡里的老妇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自从跟陈怀安来到京都之后,看一样学一样,慢慢也都习惯了。倒是这大儿媳妇,老夫人瞄一眼吕氏,听说父母双亡,是奶娘养活的,可自打陈怀安救了她回来,瞧言行举止,却是极为端庄。   兴许有人是天生的雅气,也难怪大儿子非娶她不可。   “母亲。”吕氏接过老夫人漱口的瓷碗,放于案上道,“儿媳已好许多了,这些日子劳您操心,莹莹与佑儿实在是不太懂规矩。”   “哪里,你这是胡乱谦虚了,两个孩子带出去,谁看得出来是浮山长大的?与京都的一个样呢。”老夫人笑一笑,观察吕氏的脸色,她是恢复了些,不过好像只有往前五六分的容色,“我正要给莹莹选几个丫头,你也来挑一挑。”   “儿媳哪里懂得这些。”吕氏忙道,“莹莹这孩子也不挑剔,还是您做主罢,您选的,她肯定喜欢。”   老夫人就叫几个丫环进来,左右选了会儿,定了个叫石燕的贴身丫环,还有两个粗使的,赐名叫红茗,绿盏。   “这些该是够了,等到她嫁人,我再选几个陪房过去。”有些惆怅,老夫人叹口气,“今年才见呢,没想到就要予她选个好姑爷了,我真是不太舍得,也可怜怀林,早早去了,竟是见不到那一天,便是将来佑儿有出息,心里也是遗憾的。”   吕氏如坐针毡。   她家原是桐州富户,父亲孤儿出身却勤奋努力,攒下百亩良田,奈何老天无眼,有次外出遇石流死于意外,母亲不到两年追随父亲而去,家中只剩下一个奶娘照顾她。后来遇到桐州发大水,奶娘收拾好细软带她逃命,途中不小心跌入河里……自此后,便是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世上像她这般凄苦的也不多吧?   然而这样的人也容易被嫌弃,吕氏面孔有些发红,她抵住窘迫,低声道:“相公总念叨母亲您,他临走时说,可惜自己不会念书,让您失望了。”   听到这话,老夫人不由落泪,她擦一擦眼睛道:“他那么孝顺,就算不念书又如何呢,真是个傻孩子……可惜我是见不到他了,我也不知自己还有多久。许是老了总想起以前,越发觉得屋子里冷清了,唯有孩子们在跟前才热闹些。”   不像陈莹,她走的时候,陈佑甚至还没有生出来,老夫人想到大儿子,很是想与两个孩子再亲近亲近。   吕氏一怔,随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心跳如雷,她今日可是要与老夫人说搬出去的,结果……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正当左右为难,听到门口一声娇笑:“若祖母不嫌弃打搅您,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陈莹日日都请安,比起陈静,陈敏还要勤快些,又能言会道,常说些浮山的趣事,引得她生出乡愁,那地方她是不愿回去的,可怎么说都是自小长大的地方,老夫人又怎么不会怀念呢?故而她很是喜欢陈莹,听到她愿意陪自己,笑开了花,连忙让下人去收拾厢房。   三进的院子,多得是地方。   吕氏见女儿答应,心知她主意多,定是没法反对了,只得在暗叹一声,叮嘱道:“你可要听话,莫没有规矩了,让你祖母不好休息。”   陈莹笑着点头。   上回卷儿的事,她越发清楚袁氏的地位,只要她做好老夫人的孙女儿,陈怀安的侄女儿,袁氏就一点没有办法对付她。   那可是最好的庇护,将来予她嫁人也有益。   不过自己与弟弟都搬走,母亲就孤单了,她眼睛一转道:“娘该要去提醒弟弟呢,他天天要去念书,堂弟也总喜欢来找他玩,那恐怕才会吵到祖母呢。”   本来老夫人还想陈佑也住过来的,一听这话,却是想到陈佑在跟西席念书,与陈彰同进同出的,只让他住像是太过偏心了,也不方便,便笑道:“佑儿还是你管着吧,这孩子还小,你多多盯着,莫贪玩荒废了学业,我有时间便考一考他。”   吕氏答应。   下人们做事手脚麻利,清和苑那里又没有多少东西,陈莹下午就搬去了老夫人的东厢,袁氏听着动静,暗自不悦。   她是没有想到吕氏还有这一出,原先同情她没有丈夫,谁想到如此精明,她的两个女儿还没有跟老夫人那么近呢,吕氏今日一去请安,陈莹倒同老夫人住一起了!不过这也不会妨碍老夫人对女儿的喜欢的,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了,与陈莹才几个月?她笑了笑,拿起一片雪梨放进嘴里。   罗嬷嬷这时满脸吃惊的进来,禀告道:“常夫人来了。”   姐姐来了又有什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袁氏奇怪,正当要问,却见门口疾步走进来一个人,眼圈发黑,头上乌发好像都没有梳好,竟有一支簪子垂挂在耳朵上,摇摇欲坠,身后丫环紧跟着,慌张的道:“夫人,夫人,您慢一些。”   居然是这样狼狈的样子,袁氏瞪着她,手差些把玉盘打翻:“你这是怎么了?”   常夫人将奴婢们通通赶出去,把门关上来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好侄女儿!”   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袁氏皱起眉头拉她坐下:“姐姐,你好好说,又关她什么事儿?她这几日都在家里可不曾出门。”   “翊儿要娶她!”常夫人显然没睡好,脸色铁青,抓着袁氏的手道,“他一定要娶,逼着我来提亲,相公打他都没有用,这几日竟是不吃饭,相公又要打被我拦住了,总不能把这孩子打坏了!我们常家可都指望他呢,明年就要会试的……都是被你家里这狐狸精勾了魂!”   袁氏的手被她捏得疼死,用力了挣脱掉:“难道你们拿翊儿没有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他是吃准了我不忍心,这都要过年了,闹出这种事情!”常夫人叹口气,因上回常清去陈家,常翊知道她要将陈莹嫁给别人,上心了,不管不顾,她颓丧道,“难道我真得去求你那好侄女儿嫁给翊儿不成?妹妹,你一定要替我想个办法!”      ☆、020   姐姐相求,本该倾尽全力,奈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氏才折损了卷儿,眼见陈莹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处屋檐下,她怎么能做到陈莹的主?只是将常夫人劝走,勉为其难在陈怀安面前试探下。   毕竟常翊或多或少也得过陈怀安的指点的,总会有些感情。   陈怀安听到这事儿,匪夷所思。   男人在世,该求荣华富贵,该求建功立业,虽说成家也不能含糊,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真正是让人看不起,他怎么会把陈莹嫁给这种人?恐怕陈莹也不会看得上。   这个小姑娘的眼光,只会高不会低。   “叫你姐姐死了心罢。”他说的话很无情,“假使翊儿不吃饭,便让他饿着,我就不信他真能把自己饿死了。”   真有这毅力,可能将来在仕途上也是不错的。   袁氏目瞪口呆,她再说,陈怀安连回答都不回答了。   而陈莹那里,袁氏是不会去开口的,这会让她这婶娘颜面无存,且便是不问也知,那侄女儿又是沈溶,又是豫王,哪里看得上常翊?   袁氏想来想去,前段时间她与陈怀安为陈莹的事情已经生出罅隙,断不能因为姐姐的事情再得罪陈怀安,毕竟那是她一辈子的依仗,故而过得几日派人去告知常夫人,说陈莹不愿意嫁给常翊,而今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个院子,老夫人也不会强迫。   收到消息,常夫人面色极为难看。   为了儿子,她是已经退了一万步了,可谁想到自家妹妹竟然拒绝,难道不仅是陈莹不愿,陈家也是不看好吗?   心头一阵堵,她是不想这样去告诉儿子的,由不得烦躁的在房中踱步。   临近春节,昨晚下了一场雪,外面的树枝上都挂着白,寒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刺骨的冷,冻得的人缩手缩脚,抬不起头。幸好兜里藏了几个热馒头,还有些暖,胡德飞快的溜进来,啪得关上门。   “公子,快些趁热吃了,好像夫人就要来了呢。”他急慌慌把馒头递给常翊,打量他有些发瘦的脸,心里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蒙骗老爷夫人,就能娶到陈大姑娘了吗?   常翊见到吃的,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三下两下塞到嘴里,又灌了一壶茶,将嘴边擦得干干净净。   那天与常清打架之后,他就知道母亲存了心思,想让常家的远亲娶陈莹,这让他心里十分不悦,与母亲说要去提亲,母亲坚决反对,父亲更是严词拒绝。   双方如此统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便知道他要娶陈莹艰难了,可偏偏他现在连木香都看不入眼。前阵子她精心装扮爬上床,他亲得几口便是厌烦了,满心想要是眼前这人换成大表妹,该是怎样的旖旎,越是想,越是耐不住,他打定主意要同长辈反抗到底。   只要父亲母亲同意了,凭着两家的交情,此事概能定下来。   再撑几日,一定行的!   他闭上眼睛又躺下来,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   常夫人推开门,见到常翊半死不活,心口又是一阵揪痛,暗想自己造得什么孽,让儿子摊上这种事情,她叹口气坐在床边,柔声道:“我是已经同你姨母去说了。”   常翊心头一喜,半睁开眼睛。   “我已经求你姨夫姨母,让你娶陈大姑娘。”   “那是要择日了吗?”常翊装不了了,起身拉住常夫人的袖子,“娘,您真是天下最好的娘了,等到三月,儿子一定要金榜题名,叫您好好风光风光。”   真正是魔障了,常夫人瞧着他,心知他而今是吃软不吃硬,便是一味哄着,打算叫常翊会试之后再说清楚,省得他头脑糊涂,连功名都不要了。她笑一笑:“我是想明白了,其实莹莹这孩子也不错,不过你父亲还有些不满,需要时间,你姨母那里是同意的,她的意思,莹莹才来京都,老夫人心里疼得紧,不太舍得这么快就嫁出去,尚没有松口,不过有你姨夫在,不难,你只要好好准备科举就行了。”   “这阵子不要出门,到三月之后,我亲自同你去陈家,把日子定了,你看好不好?”   常翊只以为父亲母亲是最大的障碍,丝毫不怀疑,毕竟陈家连常清都肯,莫说他这个举人了,他笑道:“那自然好。”   常夫人见他相信,松了口气,出来时严厉命令几个小厮:“随时告知少爷行踪,要是出些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厮们战战兢兢应声。   在京都的春节如想象中一样热闹,不过陈莹觉得比起在浮山,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欢快。   以前在家中,有父亲在,每逢过年,母亲择菜,父亲烧菜,她拿一张小脚凳坐在门口剪窗花,偶尔回头就看见父亲偷偷往母亲嘴里塞好吃的,这时候她总要叫起来,说父亲偏心。父亲笑嘻嘻上来,给她一碟煎得黄黄的,香香的豆腐。   那是再也吃不到的了,尽管陈家山珍海味,连日不断。   鼻尖好像飘来一丝旧日的味道,她眼角忽地湿润起来,她总嫌父亲不去京都,嫌他劳累攒的钱,都送去祖母与叔父,嫌他太过宽厚……谁想到他暴病而亡,那么快。   喉头堵了,她差些流泪。   要是父亲还活着,她将来也能让他享福的。   门口的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石燕捧着一件雪狐裘进来,笑着道:“老夫人说才做好的,让姑娘晚上穿去看花灯呢!”   十五了,上元节,那是陈敏最期盼的日子,天天都在说,要带她去京都的大街上看灯。   狐裘毛茸茸的,通色的白,陈莹看一眼就很喜欢,她擦一擦眼角,露出笑来:“堂妹们那里也都有吗?”   “两位姑娘都有好几件儿呢,像二姑娘,除了白狐裘,还有红狐的,银鼠的,今年又是做了一件貂儿的,三姑娘就更不用说了。”石燕口齿伶俐,又善解人意,“姑娘住在这儿,老夫人也会给您陆陆续续做出来的,她老人家就喜欢姑娘们穿得好看。”   这些她也不是说得了心里会愧疚,陈莹根本不会觉得,只是她同陈静,陈敏相处的不错,是考虑到她们,既如此,便是没什么的了。   她把白狐裘穿起来。   领口是一截枚红色的对襟,绣着梅花,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石燕看在眼里心想,难怪老夫人那么疼爱这孙女儿呢,都已经要替她准备嫁妆了,这样的小姑娘,真是不愁嫁不出去。   陈莹去上房告辞,两个堂妹已经在等着了,陈彰与陈佑也在屋檐下跃跃欲试,她听到陈彰在跟陈佑说猜灯谜的事情。   见到陈莹,陈敏眼睛一亮:“大堂姐你穿狐裘真好看,我怎么穿了就像雪团呢,感觉自己都能在地上滚着走了。”   她还小,长身体时吃得多,自是胖的,裘衣的绒毛蓬起来,可不是圆吗,众人听得直笑,唯有袁氏暗道女儿没有心机,还夸陈莹,不知道陈莹已经是把她姐姐的佳婿都抢走了。   老夫人道:“既然是雪团,可不要滚得太远了,好好跟着你两位姐姐……莹莹,佑儿第一次去,静儿你多带他们看一看。”   陈静笑着应是。   几个人朝外走。   京都太大,怕儿子小走丢了,又怕女儿野,吕氏追到庑廊下叮嘱。   这些日子,吕氏已经好不少了,袁氏心想,等到明年开春,或许他们应该搬出去,她便是与陈怀安道:“大嫂也是第一次来,也应该让她出去赏灯呢……”吕氏真的去了,谁还能说她身体没有痊愈呢,毕竟是那么冷的天气。   一转头,她发现陈怀安也正瞧着庑廊。   应着景,廊下都挂着花灯,柔柔的光落在吕氏身上,她侧脸娇俏,挺鼻丰唇,酒窝一点,甜得像蜜酒,与陈莹站在一起,哪里像是母亲呢!   袁氏心头一跳,出声道:“相公。”   “什么事情?”陈怀安看向她。   真的没有听到她说话,袁氏深吸一口气:“我是想让大嫂也去观灯。”   “她去做什么?”陈怀安淡淡道,“还是病人呢,要么你同几个孩子去吧,你不是也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吗?”   他转身走了。   袁氏咬着唇立在那里,心头难受,他要是不去,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想到早些年,二人年轻,她缠着他偶尔也会敷衍,如今时日久了,他越来越忙,她到底也只变成了一个儿媳,一个母亲,而作为妻子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了。   …………   景华楼,最高的三层雅间里,萧隐手持酒盏,眉头拧得越来越深。   对面的小姑娘却仍在絮叨:“大年夜你用完膳便急着走,姑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而今上元节,你又不去,惹得姑姑急了,怕是又要动用圣旨,哥哥,你就不能有些耐心吗?姑姑也是为你好,我们无父无母……”   都说妹妹有佛性,一点就通,可萧隐却觉得萧月兰是个笨人,不然岂会不知道自家哥哥的想法呢,他要是想要女人,大可以弄上十七八个,哪里还需要她们催?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他把手里酒盏递过去:“口渴了罢,要不要歇一歇?”   萧月兰气得抿唇,暗自念佛经。   这世上能让自己那么操心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哥哥实在想要绝色美人,也不是没有。”萧月兰道,“姑姑传令下去,不过是简单的事情,只是娶妻当娶贤。”   小小年纪,一口迂腐的话,萧隐看向窗外,花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不管是百姓还是世家贵族,都来凑这份热闹。楼下陆续也来了几辆马车,有个孩子走下来,手里举着玉兔灯,手舞足蹈,萧隐百无聊赖的看着,心想京都年年都有这种灯会,也不知他们为何都不腻。   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萧隐正要转头,又见一位姑娘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戴帷帽,便是先拉过那孩子说话,瞧得她容颜,忽地觉得手臂隐隐作痛。   他身经百战,皮坚肉硬,可那日被陈莹咬了,竟还渗出血来……   想到她那娇弱的样子,萧隐眉一挑,还真瞧不出有这种狠劲儿,别人巴不得亲近他,她却敢咬他,不过这法子不错,至少自己忘不掉了。   他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这份礼不得不还。 陈莹:忽然觉得今日不该出门……   ☆、021   每年上元节,浮山也是有灯会的,但与京都一比,真是大巫见小巫,难怪弟弟见着了,会那么高兴,她自己也是看花了眼。   “你要小心点,今日人多,可不要走散了。”   陈佑笑道:“我晓得,我就跟堂哥一起走!”   九岁的孩子原没有很亲的伙伴,陈彰得了个可爱的小堂弟,虽然不爱说话,可整日同坐念书,已是非常亲密,朝陈莹一笑,就把陈佑的手拉住:“我们去猜灯谜,你不是很聪明吗?”   “我哪里有你聪明,我是来给你拿东西的,你肯定能猜到很多。”陈佑恭维堂哥。   陈彰十分高兴,就想给堂弟露一手,快步往前走。   以防万一,陈静连忙让几个小厮护着左右。   不像姐姐谨慎,陈敏在大声催着陈莹:“堂姐,我带你去前面看,那里有座灯塔,是我们梁国的开国皇帝命人修的,只有上元节才露面,一共有九层,在最顶层,有个佛灯,别提多亮了!你肯定是没有看过的,走呀,快一些!”   小姑娘叽叽喳喳,好像喜鹊,陈莹不愿拂她好意,便是跟着。   谁料没走几步,前面来了一人,像是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兴高采烈的道:“表妹们,你们可算来了,我已经在酒楼定了雅间,你们要不要去坐一坐?”   竟然是常翊。   胡德在后面急得搓手。   夫人左叮嘱又叮嘱,不许公子出门,结果常翊哪里听话,眼见小厮阻拦,他肚子里坏水多,便是让自己出头引开,他翻墙出了门,回头还不得不来碰头服侍。等到回去,只怕夫人要打死他了,不过公子打了包票,应该不会太重。   陈敏不领情:“酒楼有什么好坐的?表哥,我要带堂姐去看灯塔,她还没有见过呢!”   常翊往陈莹看。   灯光再璀璨,也不如她吸引人,狐裘乌发,明眸皓齿,她这样一打扮,既动人又清贵,常翊浑身发痒,就想把好消息告诉她,让陈莹知道,她将会是他妻子,只要他会试过关,便会来提亲。   “那么就先去看灯罢。”常翊笑起来,“等走累了,再来酒楼,大表妹,你还没有来过这里用膳吧,大厨做得几样小菜都很好吃。”   想到他在门口与常清打架,惹得吕氏瞧不起她,陈莹对常翊只会更加不喜,她淡淡应了声,把帷帽戴起来来。   只以为是女子矜持,常翊不曾在意。   一行人往灯塔走。   熙熙攘攘中,好像也能闻到她独有的香气,常翊心想,别的女子用得熏香都很浓重,像是金梅,蔷薇,牡丹,陈莹却不是,但她的香味有着一种深刻的味道,淡淡的却隽永,他有些想问是什么,到底当着姑娘的面问不出来。   他走得更近了。   男人的意图很明显,陈莹哪里愿意,只往陈敏,陈静身边靠。   三个小姑娘欢欢喜喜,陈敏一直在说话,在给陈莹指灯看。   常翊忍不住嫉妒,他好不容易离开家里,就是为来看看陈莹,结果完全不能接近,正懊恼间,听到远处人声鼎沸,抬头望去,原来是舞龙灯的来了。   为让上元节热热闹闹,每逢这时,都要舞龙灯,舞狮子。   那龙灯长长的,龙头含着火球,浑身金光闪闪,舞起来十分的威风,那是孩子们最喜欢看的,他们纷纷朝这里涌过来。   人群如浪潮,陈莹忙随着陈静,陈敏往屋檐下面躲,拥挤间,一只胳膊却被拉住,回眸看去,只见常翊紧紧扣住了她手腕,嘴里道:“快跟我来,不然要被撞到了!”   躲到最两边才是安全的,他是要往哪里去?陈莹不肯,然而男人的力气太大,被旁边的人一冲,她不由自身就走到了对面。她高声喊叫起来,想让陈静,陈敏听见,可周遭太过嘈杂,倒是彩云看见了,一边告诉陈静,一边追过来。   但常翊拉着她一直走。   她一会儿肩膀被碰到,一会儿被踩到绣花鞋,头昏脑涨,只是短短功夫,就拐入了一条小巷。   这里夜色昏暗,两边都是高墙,没有人在这里挂花灯。   陈莹连忙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微颤,听起来惹人怜爱,常翊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我只是带你过来,同你说几句话的。”   “有什么话非得在这儿说呢?”没有奴婢在,没有任何人,陈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表哥,我们先去找两位堂妹吧,我不见了,她们会担心的。”   “又不耽搁多久。”常翊凝视着她,穿过帷帽的白纱能看见她的五官,不清楚,隐隐约约的更能产生遐想,他的笑容越发温柔了,“莹莹,这些日,我不能来陈家,你知道都在做什么吗?我在温习呢,为三月的会试。”   这小名儿,除了长辈,鲜少有人这样叫过,便是沈溶,都是在认识她之后许久才小心唤一声,故而陈莹听得浑身难受,绷起脸道:“还请常公子自重,我可要走了。”   她也不管认不认识路,径直就出去。   见她突然发火,常翊也不知哪里得罪,一把拉住她:“莹莹……”   “不要这样叫我。”陈莹语气很冷,“常公子,我原先敬你是表哥,才好生与你说话,谁料你……我们可不相熟,再者便是如两位堂妹这样,只怕常公子此举也不妥当吧?”她用力抽自己的胳膊,“常公子,你再这样,我回头便会告诉祖母的。”   竟然那么排斥他,常翊心头一冷。   他可是举人,还是十九岁的举人,在大梁国算是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了,如果陈莹足够聪明,早就该明白他今日的意思。按他原先想,陈莹应该是觉得幸运的,毕竟凭她的身份,能嫁给自己已经是高攀了,只要他会试顺利,陈莹很快就是官夫人。   这种好事儿,谁不满意?   “你告诉老夫人好了。”常翊见她只想摆脱自己,也发狠了,“老夫人可是要把你嫁给我的,你而今不听我,将来只怕要后悔。”   他一把掀开她帷帽,瞧见陈莹满脸的厌弃。   那种神情深深把他刺痛,想到自己为她与常清打架,为她同父亲母亲对抗,为她朝思暮想,为她拒绝了木香的求欢,他用力攥紧了陈莹的双手,将她拉过来。   只要今日同她亲近了,看她还往哪里跑?   男人的脸逼过来,近在咫尺,陈莹花容失色,有心想逃却逃不了,暗想要是真被常翊得逞,只怕他这种性子会到处胡说的,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只觉身子好像堕入了冰窖,满身的冷,她一咬牙,抬起脚死命朝常翊踢过去。   然而还没踢到,那么高的男人却突然好像风筝一样飘起来,再重重撞到对面的墙壁上,陈莹看到他瞬间脸上开了花,满是鲜血。   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到处都在疼,常翊勉强睁开眼,见到一个身穿深紫色锦袍的男人站在面前,阴暗里,他一双眼睛明亮似星辰,却又带着嗜血的残忍。   他吓得忍不住浑身起哆嗦。   “给本王滚。”萧隐拂一拂衣袖,“往后要再惊扰陈姑娘,莫怪本王取你性命!”   是豫王!   常翊终于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手握梁国兵权无法无天,前不久甚至还闯靖宁侯府,弄得蒋震申贬官,靖宁侯无可奈何。得罪这种人的下场,他是清楚的,常翊一个字都不敢回,爬起来,忍着剧痛就走。   临到巷口,回眸看一眼陈莹,只觉钻心的疼。   原来不只是自己想要她!   可惜,自己却不得不放手了,他哪里对付得了萧隐呢,到时候,萧隐一句话,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还怎么做官,怎么有荣华富贵?   踉跄的脚步,却离开的极快,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陈莹抿了抿唇,看向萧隐,心里实在懊恼,本来就嫌他张狂霸道,还咬了他一口,偏偏命运作弄,竟被这个人救了一回。   到头来,还得谢他。   男人目光锐利在打量,陈莹的帷帽刚才被常翊掀掉,一点儿没有遮挡,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便想走了了事,她低头道:“多谢王爷相救,小女子铭记在心,只今日晚了……”   “不晚,”萧隐扣住她手腕,“想回报本王很容易。”   陈莹心里咯噔一声。   萧隐是王爷要什么没有,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好回报的?眼见他把自己胳膊往上抬,也不知要做什么,她心慌慌,就想奉承他一下,好缓一缓。毕竟那日在沈家,有沈溶在,这巷子里她如何逃?等过会儿,也许陈静她们就会寻来了,她连忙道:“王爷英明神武,此事小女子定会告知祖母,叔父,他们会报答王爷您的。”   那轻轻一笑,极尽妍丽,让黑暗都生辉。   但萧隐不上这个当,这回放走还不知道何时能讨回债呢,他挑眉:“何须别人,你自己就能还。”他低头,突然隔着衣袖咬在她手腕上。   坚硬的牙齿,触碰肌肤,她一下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但更多的是惊讶。   她那天急于逃走才会不管不顾的咬萧隐,迫使他放开手,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咬她一个姑娘家……陈莹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你还有时间发呆,看来本王要咬重一点。 陈莹:…… 本书明天入V,三更,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哦^_^   ☆、022   凑得近了, 她身上香味扑鼻,幽幽的,很是好闻。   萧隐咬到了, 报复到了,却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开她。   陈莹回过神, 抽自己的胳膊,抬起眼对上萧隐,脸不由发红。   这样奇怪的举动,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平生不是没被咬过, 这般不轻也不重,让她想到以前在家里养过的小狗儿,它同她玩闹的时候,便是会咬她,有牙印, 却从来不出血。后来不知因何原因,不见了,她还哭了好几天。   可他又不是狗。   男人握着她的手腕不动,他高于她许多,垂眸凝视, 目光幽深,那种突然的安静让她心头直跳,但也不是害怕。他没有弄疼她,反是像一种嬉闹, 让这王爷变得不是那么吓人了。她好声好气的道:“王爷,我的丫环恐怕马上就要寻来了,刚才我算是还您人情了罢,还请王爷不要再计较往前的事情。”   与他作对总归是占不到便宜的,还不如借此言和。   她此时说话如清风拂面,风中有花香,萧隐倒是想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了,而今她只怕是不会再咬自己逃走了罢。   陈莹已经是用很好的态度,然而萧隐并没有打算要放她,一下又有点着急,生怕再这样下去被别人看见,说不清楚。   手腕在他手中轻轻的动,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一种柔软,就如同他刚才牙齿碰到的肌肤,好似豆腐……萧隐的掌心忽然有些发痒,有种陌生的冲动涌上来,想要把眼前这个女人一下拉到怀里。   夜色中,男人的眼眸火热,手腕也越来越紧。   这种眼神,沈溶也是有过的,她本能的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总是出口打岔……可沈溶是谦谦君子,能放能收,这豫王就难说了。陈莹觉得不能再让这安静蔓延了,仿如夜色里蛰伏的饿狼,随时都能扑上来似的,她微微笑着道:“王爷刚才也是来观灯的吗?我并没有见到您,您是在酒楼上吗?”   萧隐一下想到了妹妹。   刚才他在景华楼看到陈莹被一个男人带走,径直便从楼上跳下来,只怕妹妹此刻满心惊疑,也许已经派人来找他了。   萧隐头疼。   远处传来彩云的声音,连呼姑娘。   有人来了,陈莹心更安定,轻声道:“王爷,这是我们家奴婢,可能她们都过来了,我今日是同两位堂妹,堂弟……”   说这些,无非是要他松手,萧隐挑眉:“本王便是带你回家又如何?”   真正是霸道,陈莹咬唇,几次碰面她是有些清楚萧隐的性子了,越是逆着他,他越是不会听,她轻叹一口气道:“王爷真如此做的话,也没人拦得住,可我却要受惩罚了。我们陈家虽是没有根基,可祖母很重家风,只怕是要用家法对付我的,王爷既不管我死活,刚才又何必救我呢。”   眸中水光盈盈,带着几分可怜。   好像自己已经怎么欺负了她,萧隐手指在她腕上摩挲了两下松开手:“本王今日还有些事情,便放你走,下回本王想要你留到何时,你便得留到何时。”   还有下回么,陈莹心想,她往后只怕都不想出门了,出门是非多,除非万不得已,她不置可否。   彩云刚才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走近了发才现是豫王,十分吃惊,连忙上前拜见。   “送你们姑娘回去吧。”萧隐淡淡道,“街上人多,小心再被冲撞了,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会遇到本王。”   可刚才不是表少爷拉着姑娘来的吗?彩云越发奇怪。   陈莹自然是要走的,闻言拣起帷帽告辞。   纤细的身影儿很快便在巷口消失了,晚风吹来,鼻尖好似还能闻到一点残余的香气,萧隐驻足片刻,嘴角翘起来又收敛,他差些又忘了妹妹,便大踏步朝景华楼而去。   彩云在京都长大,很是熟悉大街小巷,只是一会儿便领着陈莹寻到了原处。   陈静松了一口气,关切的看着她:“刚才可是把我吓死了,一转眼就不见人,你没有事情吧?我听彩云说,表哥也被撞到对面去了,他人呢?”   “可能回去了罢。”陈莹硬着头皮道,“没想到京都上元节的人那么多,不小心就失散,要不是彩云,我也不知道如何过来呢,只能等到人少一些。”   想到豫王,彩云嘴角抿了抿,没有多话。   那天在陈家就遇到豫王了,被赶走,卷儿不听话溜过去偷看回来告诉她大姑娘与豫王很亲近,她不相信,可今日又见到豫王了,远远看去,两个人离的很近,豫王甚至还抓住了姑娘的手。但她当做不知,她自小就得母亲教诲,做奴婢便是要忠心,该学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莹虽然不是二房的姑娘,可夫人将自己送去服侍,陈莹便是主子了,她在夫人面前,不会说好话也不会说坏话。   往后也一样。   故而今日表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里好奇,但绝不会去追根究底。   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陈敏,陈佑都不在,陈莹脸色一变。   “堂弟与哥哥还在前面猜灯谜呢,连舞龙灯都不在意,我刚刚才让小厮去看过。”陈静见她担心,笑着解释,“妹妹是被刘姑娘请到楼上去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你。”   陈敏喜欢刘云珍,但陈静没有那么喜欢。   “大堂妹你真好!”陈莹笑起来,“那我们继续看花灯吧?”   她挽住陈静的手。   两人手拉手去观灯。   到底年轻,很快就把不快的事情抛在脑后,陈莹也看得津津有味,比起浮山,京都的花灯实在太多了,花样也多,手工十分的精巧,难怪那些人流连忘返。   前方突然有人叫姐姐。   陈莹抬头看,只见陈佑跑了过来,两只手举着花灯,笑道:“姐姐,沈公子送的花灯,好看吗?会转的呢!”   沈溶?   陈莹惊讶。   不远处,一个年轻公子施施然走过来,穿着白色的长袍,浑身像沐浴在月光里,温润如玉,他笑容如春风宜人。   陈莹道谢。   “不必客气,我买了许多花灯,正发愁怎么带回去呢。”沈溶在众人面前只得做戏,对陈莹礼貌相待,不能露出一丝的情谊。   陈佑对沈溶算不得陌生,但也只见过几面罢了,笑道:“花灯很好看呀,姐姐,你瞧,这是嫦娥奔月。”他递给陈莹,“姐姐最喜欢这个吧?”   神话里,嫦娥偷了丈夫后羿的神药,飞入广寒宫,从此夜夜冷寂,承受惩罚,但陈莹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她觉得沈溶说过的更好一些,嫦娥是为保住神药迫不得己将它吃了,她在广寒宫日日都想回来,后羿与她两地相思令天地同情,每年八月玉帝便准许他们相见,才有拜月一说。   她接过花灯,心里有几分的甜,又有几分的苦。   瞧沈溶的样子,他毫不知晓,而她知晓却又不好开口。   帷帽下,看不见什么,可沈溶觉得她应该是在笑,心里很是欢喜。   两人什么都不说,可不知为何,陈静有些的不太自在,正觉得尴尬,附近忽地一阵肃静,原本挤在一起的百姓很快的分散开,显出一条大道。   有马车缓缓行来,珠翠宝盖,紫檀木梁,前后有百来守卫保护。   也不知是谁家,竟有那么大的架子,陈莹吃惊。   陈静连忙拉住她走到远处,小声道:“是太子殿下。”   宫里的太子吗?陈莹更是奇怪了:“太子可以出宫吗?他来这里作甚?”   陈静摇摇头。   近处的人都纷纷跪下来,陈莹看见门帘一动,有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玄色的长袍,他身材修长,但有些瘦弱,不过举手投足间足见高贵。   太子往酒楼去了。   过得一会儿,便是见一个小姑娘同他并肩走出来,再旁边的,是萧隐。   忽然想到在香山听过的事情,陈莹道:“那是萧姑娘吗?”   “正是。”陈静点点头。   陈莹好奇的朝萧月兰看。   比起萧隐深邃的五官,萧月兰是柔美的,可惜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这个人应该很是好看,也很温和,因她走路慢慢的,举止轻巧。   三人下来,萧隐骑马,萧月兰在马车前停了停,想到他刚才突然从楼上跳下,害得她满心担心,将护卫都差遣去寻他,可哥哥回来一句解释都没有,心里不悦,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正儿八经的回答,兴许又得听唠叨,萧隐嘴角一挑道:“去见一个绝世美人。”   这简直是胡说,刚才萧月兰是看见萧隐的神色的,定是为要紧事儿,故而萧月兰不相信,觉得哥哥是在骗人,他真要如此关心一个姑娘,那还真是好事儿了!   她转头进了马车。   在旁边的太子笑起来,因萧隐当初拒绝刘云珍便是说要娶绝色,不过世上的绝色大约都在宫里了吧,他去哪儿见的?他弯下腰也坐入马车。   护卫陆续从酒楼下面离开了,陈敏蹬蹬蹬的跑下来,冲到陈静与陈莹身边,吃惊的道:“我正与刘姐姐说话呢,倒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我才晓得一件事儿。”   “什么事情?”陈敏问。   “原来太子与萧姑娘青梅竹马,要娶她的,难怪明目张胆来接。刘姐姐说,可能好事就要近了,那萧姑娘便是要当太子妃了。”陈敏哎呀的道,“可她不是向佛的么,我本以为要去做尼姑呢。”   陈敏听到最后,实在是哭笑不得。   陈莹也笑起来,捏捏陈敏的鼻子:“那些官夫人不是很多也信佛吗,哪个是尼姑呀,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三人一时嘻嘻哈哈。   沈溶见状倒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朝陈莹看一眼便告辞走了。   每回见面都说不上话,陈莹无奈,只看着手里的花灯,轻轻转了转它。   陈敏打量一眼,笑道:“这种小孩儿玩的,堂姐也喜欢呀?刚才刘姐姐给我一样东西,可好玩呢,改日我请你来看!”   刘云珍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感兴趣,不过瞧陈敏兴致昂扬的,不好泼冷水,便是应了一声。   眼见在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陈静生怕太晚了,便领她们回去。   一到家里,陈敏叽叽喳喳的便与老夫人说在街上看到的事情,还说太子来接萧姑娘,老夫人对于朝堂的颇是关心,倒也听得很认真。   说得一阵子,见母亲不在,陈静问起来。   老夫人道:“也不知什么事儿,你们姨母使人请她过去,应该要回来了吧。”   果然过不了多久,袁氏出现了。   “常家是怎么了,这等日子要让你过去?”老夫人也是想不明白了,本来袁氏在陪着她打叶子牌玩呢,后来常家的小厮急匆匆的过来传话。   “哎,翊儿不知被谁打了,弄得全身是伤,回到家中便晕了!”袁氏想到常翊的惨状,朝陈莹看一眼,常翊溜出去恐是为她,可一个小姑娘断不会有如此的本事,可能是被别人打了,“请了大夫来看,后来醒了,偏偏说暗中看不清楚,我姐姐可是要急死了,我也是弄到现在才回来。”   老夫人对常翊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孩子嘴甜,也聪明,她连忙道:“那不快让人查一查,指不定是什么匪徒藏在观灯的人里面了,是不是要偷盗钱财?这孩子,没有带小厮吗?”   “只带了一个,又走散了。”胡德已经被常老爷打了一顿,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袁氏摇摇头。   老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响道:“等会儿我告诉怀安一声,让他多注意下,或者问问今天巡逻的巡城官兵,可有看见什么。”   “也只能如此。”袁氏道,“这孩子好像吓到了,说什么都记不起来。”   听到这话,陈莹偷偷的笑,常翊这都是活该,看他往后还敢不敢了,不过说起来,这还是因萧隐,怎么说,也是真欠了他一份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要还容易,下回让我咬下别处。 陈莹:>_<|||   ☆、023   开春之后, 天气渐渐好了,几日太阳一照,院中光秃秃的枝头都冒出了新叶。   很快要到三月, 这阵子,袁氏与老夫人说话, 嘴里提到的都是些京都的年轻公子,无非是在猜测他们能不能进殿试,得皇帝青睐入朝为官。   恐怕京都的夫人们都是如此,女大当嫁,没有比这时候更适合挑选女婿的了。   袁氏也忍不住提醒老夫人:“老爷呀忙里忙外, 为国为民,唯独是想不到家人了,这些天连休沐日都不见人影儿……”   还说惦记着大女儿的终身大事的,但这阵子根本没有说过什么年轻才俊,更别提带回家看一看, 恐怕他是忘到脑后了!   老夫人笑道:“等我见到他,自会说的。”   外头有小丫环走进来,与凤娘禀告,凤娘闻言呆了呆,方才过来说话:“老夫人, 门房说来了一位孔太太,说要拜见您,带了一双儿子。”   老夫人心想,姓孔的好像没有熟识的。   “她说往前一直住在老夫人的隔壁呢, 她儿子叫明春,明山,与大夫人极是相好的。”   没等老夫人反应过来,陈莹惊讶道:“是钟大婶!”   那是瞿氏,嫁到钟家的,可怎么叫孔太太了?   听孙女儿一说,老夫人记起来了,浮山的钟家是住在隔壁,他们陈家卖油,钟家卖饼,钟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时常互相串门,很是亲近,可惜命短,她离开浮山的时候,钟家的长辈都已经不在,只剩下一对年轻夫妇。此前听大孙女儿说,钟家儿子也去世了,而今那儿媳改了称呼,恐怕是再嫁了。   “快些让他们进来吧。”老夫人吩咐。   来京都之后,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家乡的人,陈莹笑眯眯的道:“要是弟弟知道,定是高兴极了,他与明春两兄弟天天在一起玩的,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亲兄弟呢。”   “那把二少爷也请来。”老夫人笑着与凤娘道,“去厨房说一声,多添些菜肴,家里难得有这样的客人!”   袁氏闻言略微拧了眉。   没有什么交情,她心里自然不会欢喜,只老夫人提出来,便也附和两句,毕竟那是同乡,怎么也得给些脸面。   老夫人又将吕氏也请来。   瞿氏三十来岁,大儿子钟明春九岁,小儿子钟明山六岁,后者与陈佑差不多,故而打小自从相识就黏在一起,几乎是难以分开。那天离开浮山,因突然,陈佑在车上想到自己的伙伴,哭得厉害,一路上都没有开怀过。   听说他们来了,小孩儿放下书便奔向上房。   瞿氏正同老夫人说话:“我一来京都便打听陈家,陈二爷真是名声响当当的,无人不知,一下就问到了,我便是过来探望……相公也要来的。”提到这个人,她有些害羞,“我说你与老夫人不熟,未免突兀,我先与两个孩子来见一见您,您真是一点儿没变,我印象里,您走的时候就是这等样子呢。”   听到恭维,老夫人笑了笑,又叹口气:“你这孩子的命也苦,不过能再嫁给良人也是好事儿,只要将明春,明山好好养大就是了。”   对瞿氏的改嫁她也不好说什么,真的贞洁不会如此,哪里这么快就嫁人了,她心里对钟家有点同情,幸好钟家儿子还是有后的。   正说着,陈佑进来了,在门口就叫道:“明春哥哥,明山哥哥!”   好兄弟一样,两个孩子听见,大笑着就跑过去,三个人抱在一起,钟明春道:“你那天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你说说,你该不该打?”   陈佑哪里想到京都的二叔会派人来接,明春两兄弟又正好去了他们外祖家里,他那天连告别都来不及,伸出小手道:“你打好了,我不喊冤的。”   钟明春就笑起来,捶了他一下。   孩子们久别重逢,陈佑有许多话要说,比如他终于知道父亲的样貌了,比如京都有什么可口的吃食,比如他多了个好堂哥,他们边说边走,往园子里去了。   瞿氏看到吕氏进来,眼睛一亮,欢喜道:“你的病总算是好了!我就说,早该来京都的,李大夫这种医术哪里比得上这里的大夫呢,我看他就是庸医,难怪被知县抓了,说医死人,被砍了头呢!”   吕氏大为惊讶。   李大夫这年轻男人,很是和善,生得也清秀,不过二十出头,她是把他当侄儿辈看待的,见他总少收药钱,有时候会请他在家里吃顿饭,或是帮他缝补下衣服,因李大夫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谁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被砍头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吕氏连忙询问,“他治好过许多人,怎么会医死人呢?”   瞿氏道:“便是镇东一户人家的婆子说的,李大夫确实是开错药,仵作都验出来了,还能有假?”   陈莹心里痛快,便是李大夫现在没受惩罚,将来她也会报仇,不过浮山的知县同李大夫有些交情,当年他儿子的病就是李大夫治好的,却那么快就要李大夫的命了吗,这里面会不会……难道是陈怀安吗?她眉头微微一挑。   老夫人很多年前就离开浮山了,并不认识什么李大夫,倒是不想听,问起别的来。   不过是些零碎的事情,在瞿氏口里说来,也是颇有趣味,袁氏见她伶牙俐齿,心想这个人做过寡妇,却丝毫没有什么忌讳,还总提到她的新相公,一点没有脸面了,吕氏这方面比起来,倒是规矩了好些。她一边想,一边朝吕氏看,见她低眉抿唇,柔顺又好看,想到陈怀安在上元节那日的眼神,一下又像被针刺了下。   那是长嫂,丈夫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思,可男人到底还是喜欢美人儿罢。她如今年纪不大,养尊处优,却也已经连常年操劳的吕氏都比不上,往后还怎么办呢?   袁氏忧心忡忡。   长辈们说话,陈莹过得会儿便告辞了,路上遇到丫环紫鹃,她笑着迎上来道:“大姑娘,姑娘请您过去坐一坐呢。”   那是陈敏了,陈莹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说,有好玩儿的要给您看。”   陈敏真是花样多的,又贪玩,虽然十岁了,但心性比起陈佑恐怕都差不多,陈莹当她小妹妹,便是跟着紫鹃去了。   她近日都住在老夫人的东厢房,而那姐妹俩住在陈家南边的两处宅院,挨得很近,故而她到的时候,陈静也在了,抱歉的道:“听说有浮山的客人来,想必你要多说说话,可妹妹非得要请你,没有打搅到罢?她啊,没有什么分寸!”   “都是长辈们在说话,我已经出来了……”   陈敏盘腿坐在榻上:“不是要留他们用膳的吗,又不是说不了话,倒是我这东西快要没了,得让你看一看,”她笑嘻嘻取出一块粉色团饼似的东西,“这是刘姐姐送的,你瞧着。”   紫鹃上来把东西放到琉璃塔的塔顶。   听说是刘云珍送的,陈莹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俗话说爱屋及乌,她是厌屋及乌,听到刘云珍的名字就不太高兴,只碍于陈敏,不好当面拂了她的意。毕竟小姑娘也是好心,觉得有意思,专门请她过来看的,不好调头就走。   琉璃塔有七层,晶莹剔透好像水晶,在阳光下一照,闪闪发亮,紫鹃把粉团放上去,又用小壶浇一些水在塔顶,只见瞬间便是有烟雾袅袅升起来。   这不似柴火弄出来的白烟,竟然是粉色的,丝丝缕缕,如天上流云,好看极了,饶是陈莹刚才不愿相看,也一下被吸引住了,到底是姑娘家,天生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见陈敏招手让她过去,便忍不住走近了两步,仔细去瞧。   谁料离得近了,烟雾一下散到脸上,鼻尖猛地闻到浓烈的香味,陈莹慌不及的往后退。   “堂姐,可是太好看,你都吓到了?”陈敏咯咯笑,丝毫不察,还用两只手扇起那烟雾,往陈莹那里赶,“是不是像在天上了?我听说有些高山顶上有云雾,大概是这样的罢?”   陈莹没有说话,她屏住了呼吸。   那样奇怪,陈静连忙过去,走到她跟前,一下惊得捂住了嘴。那些奴婢都在忙着看烟雾,哪里注意到陈莹的脸,她竟好像是被烫到似的,起了一阵红色,隐隐生满了小小的疙瘩。   “你……”陈静大惊,“堂姐,你怎么了?”   见到对面姑娘的眼神,陈莹心知必定是不好了,她年幼时与镇上姐姐们玩,有个姐姐与她抹香粉,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便是弄得全身都起了疹子,父亲抱着她去看大夫,寻了一家又一家才治好。后来她就不敢再接近那些香了,怕里面混了蔷薇露,不敢用。这些年,一直都好好的,从来没有犯过,今日……   那粉团里必是放了蔷薇露,只不知如何做的,竟能凝成烟雾弄到她脸上。   眼见越发吓人了,陈静也来不及仔细问,急着道:“你们快些去告诉祖母,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堂姐,我扶你坐下!”   陈敏这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从榻上跳下来。   姑娘的闺房乱成一团。   ☆、024   凤娘急忙忙同老夫人禀告。   老夫人闻言, 一下变脸。   她朝吕氏看了看,吕氏忙问:“出什么事情了吗,母亲?”   “莹莹是不是有什么病?”老夫人问道, “好好的起了疹子。”   “什么?”吕氏大惊,语无伦次的道, “应该是,她幼时起过疹子,大夫说是不能碰到蔷薇的花露,所以我从来,怎么会……”   她就一个女儿, 哪怕陈莹幼时颇为调皮,她也一点儿不舍得打骂,后来长大了,陈莹喜欢做的事情,她也总依着她, 故而听到一点不好,心头的担心如同浪潮般,要把她压垮了。   也就看在她对孩子好,老夫人安抚道:“原来是因花露,你不用着急。”她吩咐凤娘, “快些使人去回春堂,把事情说清楚了,把病的来由说了,让他们派个大夫过来。这种病, 可能马大夫还不擅长呢,但不算怪病,京都便有几位夫人闻不得花香,还有些人吃不得螃蟹。”   “这是要忌的。”老夫人目光又尖利了些,“你们一来京都,就该告诉我!”   吕氏讷讷。   她本来就怕同老夫人说话的,哪里会提这些,再说陈莹机灵,早就吩咐过丫环说不喜用熏香,想来也不会有事,毕竟那蔷薇露光是个香气,便闻到也不会如何。   可怎么又引得发病了?   “母亲,我去看看莹莹罢。”吕氏请求。   老夫人道:“我也一起去。”   陈家不巧遇到这种事情,瞿氏倒不好留下用膳了,那只会添乱,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便去看一看陈莹,领着两个儿子告辞。   陈莹躺在床上,两只手紧紧握住了拳头,起疹子倒不怕,她怕痒。   可越是忍着不抓,越是痒,那感觉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如同无数只蚂蚁爬在身上,挠心挠肺,但她不敢抓,怕抓破了留疤。她已经十五岁了,不像小时候恢复得快,也许有疤痕了就消不掉,只是忍得辛苦,见到吕氏一来,便眼泪汪汪。   老夫人瞧了也心疼,连忙道:“我已经让凤娘去请大夫了,这种病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且等一等。”   见老夫人就坐在床边,吕氏不好硬挤进去,轻声让彩云拿水来,她用帕子浸湿了要给陈莹敷脸,石燕机灵忙道:“让奴婢来吧。”   开春尚冷,水也带着凉意,盖在脸上就将痒压下去了一点。   陈敏在旁边哭:“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堂姐就不会这样了。”她见陈莹本来很好看的脸一下变得可怕了,也跟着害怕起来。   这要是好不了,她的罪可多大呢?她自己都是满心想长那么好看的,怎么赔给陈莹?   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陈莹道:“我以前也生过这病,给大夫看了就好了。”   那是刘云珍送得东西,陈敏哪里清楚,再怎么怪好像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去。   陈敏还是哭。   袁氏在旁边看着,轻声呵斥陈敏:“往后可不要如此贪玩了,瞧你做得好事儿,莹莹要有点什么,看你怎么办呢!”   “说她作甚?”老夫人看陈敏可怜,开解道,“几岁的孩子懂什么,莹莹都不计较了,便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又不是她买来的东西。”   母亲还是很偏爱小女儿的,袁氏暗地里翘了翘嘴角。   回春堂派了一位江大夫来,说是擅长看这种病,拿了医馆里一种药膏先予陈莹上了,便是不太痒,陈莹看他医术不错,心里已经是放了一半的心,又听他笃定得与老夫人说能治好,说蔷薇露对她害处并不大,更是没有负担,吃过一味药,便是睡着了。   天渐渐黑沉。   到得酉时她才醒,连忙摸一摸脸,耳边听到吕氏温柔的声音:“已经好多了,像江大夫说,再吃上两天,应该都能消掉呢。”   陈莹高兴,笑道:“既如此,娘就不要陪着我了,您还没有用饭吧?”   “可不止我。”吕氏手指指一指。   旁边屏风那里有个小姑娘趴在矮几上,正睡着,那是陈敏,她深觉是自己的错,过意不去,不肯走,结果太过累了就睡着了。   “佑儿刚才也想过来,被我哄着回去了,他还不知道你病了呢。”   “那就不要告诉他了,既然我很快就能好,省得他还担心,便说是被小虫咬得。”陈莹将头靠在母亲的怀里,笑眯眯道,“要不把堂妹叫醒了,我们一起吃饭?我饿得很了,肚子都叫了呢。”   吕氏轻抚她的头发,刚要答应,却听见奴婢的声音,回头一看,见一个男人正走进来,穿着绯红色的官袍,如烈火一样鲜艳,可神色却十分的冷峻。   本是要张的嘴一下就抿紧了,她站起来。   橘红的光在屋中微微闪烁,她脸孔的轮廓也有些模糊,正如那日在浮山,他远处看到的一样。她趴在陈怀林的背上,看不清五官,却只见到一对酒窝,甜甜蜜蜜,许是两人从山上下来,走累了,哥哥要背着她罢?   后来他想,陈怀林娶了她,只怕已经很是满足了,京都对他来说又算得什么呢?   他再也没有回过浮山。   “你去外面吧。”他淡淡与吕氏道。   吕氏瞧陈莹一眼。   陈怀安会出现,怕是要问什么,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陈莹点了点头。   见吕氏走了,陈怀安道:“母亲叫我过来看看……听说蔷薇露会让你起疹子,这件事儿,此前还有谁知道吗?”   不像吕氏他们,只担心她的病怎么样,他是一来就怀疑别的。   这个人生性定是多疑的,陈莹道:“只有母亲知道,因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一直不曾发作,便是佑儿都不知的。”   那真是意外吗?   陈怀安沉吟,半响道:“你在积玉阁提过一次。”   陈莹一怔。   想了又想,她对陈怀安的记性极为的吃惊,那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她自己都不记得,可他竟然能想起来。那天陈佑是拿了熏香过来,她闻得一下便知有蔷薇露……后来从积玉阁出来,遇到刘家的马车,她是看到刘云珍下来的。   这回又是她送东西给陈敏。   简直无法相信,陈莹恨声道:“定是刘云珍了!”   这个姑娘陈怀安当然认识,经常是来陈家的,可她为何要害陈莹?难道是,陈怀安凝视着陈莹,刘云珍与沈家沾亲带故,而陈莹与沈溶两情相悦,前有蒋震申设计,莫非还有刘家这一后招?他面色阴沉:“若是她的话,恐怕是沈家授意,刘家要与沈家结亲……”   话未说完,陈敏跳了起来:“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后来清醒,又听得几句,竟是提到刘云珍,她一下就清醒了。   不知道女儿在这里,陈怀安皱起眉头:“你怎么没有声响的?”   “堂妹为了陪我,刚才睡着了,我原是要叫醒她,谁想到二叔您突然过来。”看陈怀安要责怪陈敏,陈莹连忙解释。   “爹爹,你们刚才是不是说刘姐姐?”陈敏只记挂这个,拉住陈怀安的袖子用力摇道,“您快告诉我啊!”   “胡闹什么?”陈怀安可不愿跟那么小的女儿谈论这种事情,她哪里分辨得清,只道,“已经晚了,你可以回去睡了。”   父亲向来很是严肃,说一不二,看到他的表情,陈敏闭上了嘴。   走到屋檐下,她往远处看,哪怕挂着灯笼,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就好像这件事情,是她害了堂姐,要不是急于炫耀,就不会出事了。可刚才他们却说,是刘云珍……   在上元节,刘姐姐送给她这个东西,说非常的有意思,生怕她看不够,还给了两个,说一定要让姐姐,堂姐也见识见识。   心口发闷,陈敏突然朝着远处飞快的跑去。   不过两日,刘家就发了请帖来。   因为陈莹还没有好,陈静道:“要不我们便不去了,与刘姑娘说一声,在家里陪堂姐好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老夫人没有反对。   倒是陈敏不答应:“姐姐留下就罢了,要是我们都不去,兴许刘姐姐会担心的,以为出了什么大的事情呢,我就去一会儿,快点回来就好了。”   这话算得中听,袁氏笑道:“母亲,她与刘姑娘情投意合的,便去一去罢。”   老夫人叮嘱两句,让陈敏坐轿子。   二月梅花已开到极致了,刘家的梅园分外的热闹,远远看去,像是空中浮着一朵朵颜色各异的云,很有春天的气息了。   阳光今日也好,刘云珍对镜梳妆,想到母亲还请了沈溶来,描眉描得更是仔细。她实则也生得不差,杏眼朱唇,就是一双眉毛淡了些,稀稀拉拉的,只要画好了是很出彩的。   外面的小丫环这时走进来,禀告道:“姑娘,陈家的三姑娘来了呢。”   “大姑娘,二姑娘呢?”   “没有来,奴婢也奇怪,三姑娘并不说。”   刘云珍忙站起来。   她亲自迎去了园子里,眼见陈敏正等着,几步上来,关切的问:“敏妹妹,怎么就你呢?我是要请你们都来看梅花的。前阵子冷,挨冻了不好,而今却是好时机,”她打量陈敏的神色,“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同静妹妹一向不离的。”   陈敏摇头。   刘云珍见她好像是伤心的样子,心知自己猜得没错,暗暗欢喜,更有兴趣仔细听了,她拉着陈敏往远处走。   梅园东边有座池塘,这种地方夏日最是热闹,解暑,可天气凉就没有什么人了,刘云珍拉着陈敏坐在塘边的石凳上,拍拍她的手:“你是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对了……大姑娘,二姑娘到底为何没有来?”   语气是温和的,可一双眼神却有些急切,是想知道堂姐有没有起疹子罢?   可叹自己把她当亲姐姐一样,陈敏这两日每晚都睡不着,想着堂姐,父亲说的话,父亲在大理寺任过职,谁都说他破案如神,父亲是不会猜错的。   她伤心,痛恨,种种情绪在胸□□织着,咬一咬牙道:“我是有桩事要说,只说给你听。”   刘云珍一喜,连忙让丫环都退下,陈敏也一样。   “你快些说吧。”刘云珍催促。   陈敏盯着她道:“是大堂姐,她的脸被毁了。”   真是这样,果然回春堂派去的大夫便是去看她的,刘云珍险些笑起来,她一张脸看起来古古怪怪,要笑偏作出惊讶的样子。   陈敏见过无数次刘云珍的笑脸,最是熟悉不过,这一次实在是不同,她再也难耐心头怒火,叫起来道:“是不是你做的!你把蔷薇露放在粉团里,就是要让堂姐生病……我是记得的,你以前同我说过,你一位远房表姐便是闻不得金梅香,一闻就长疙瘩,后来治好了,脸上也是坑坑洼洼的,你,是不是你……”   哪里想到她会识破,刘云珍的脸一下僵住了。   在积玉阁她是问过伙计,陈莹买了什么,后来听到一位伙计说起这事儿,就想到陈莹好像从来不穿有熏香的裙衫,便想试一试。若陈莹同那她远房表姐一样有怪病,脸必定就毁了,如今姨夫被革职,没有他在沈夫人跟前帮忙,也只能靠自己,顺带解她心头之恨!   哪里料到竟被陈敏一下说出来,她要装也来不及装。   那是绝对不错的了,陈敏只觉身子被刀戳了一样的疼,她猛地将刘云珍一推。   没有防范,后面便是镇河石,刘云珍侧身撞在上面,颧骨剧痛,皮肉拉开似的,瞬时鲜血好像泉水一样流下,她伸手一摸,见鬼似的惊叫起来。   ☆、025   丫环们闻声而来, 见到这一幕都吓傻了。   刘云珍疼得浑身抽搐,指着陈敏道:“是她,是她推的, 把她抓起来!”   可两个人情同姐妹,这几年你来我往, 哪里会有这等仇恨。   丫环们不知所措。   那张平日熟悉的脸此时如同鬼魅,瞧见她怨恨的眼神,陈敏一下坐在地上哭起来:“都是我不好,没有拉住姐姐,她领我看梅花, 脚一崴便摔了,都是我不好。”   刘云珍倒抽一口凉气。   印象里,陈敏不过是个小姑娘,成日叽叽喳喳的没有什么心机,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谁想到竟会演戏,她一时不知怎么辩驳。   是她让奴婢们退下的,谁也没有看到!   “你……你这贱人。”刘云珍气得发抖,“你敢这样害我!”   那么多的血,也不知她的脸如何了?   “你们快把她抓起来送到官府去, 她想谋害我性命!”   已经不像一个人了,陈敏彻底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越发哭得厉害:“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冤枉我,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哪里推得动你?”   她一时冲动把刘云珍伤了,真被别人知道,不说坐牢,只怕都要被父亲狠狠责罚,她哪里会承认,再说,刘云珍也是活该的,她竟然骗自己,利用自己。亏得她一直觉得刘云珍好,甚至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投缘,她怎么能解这个恨?   两边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楚,丫环们不敢妄动。   这事儿很快就惊动到了刘老爷,刘夫人,他们听说女儿受伤,十分震惊,等到见到,只见一脸的血,哪里经受得住,连忙喝令护卫把陈敏抓起来。   那到底是个外人,他们当然相信女儿的话。   陈敏吓得小脸煞白,也没有什么主意了,就在这时候,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沈溶赶过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莹的堂妹,沈溶不可能不救。   “误会?”见沈溶居然还想包庇陈敏,刘云珍尖声叫起来,“什么误会,难道我说的话,表哥你不信吗,就是她推我的,她今日来就是想害我。一定是陈莹的授意,是了,一定是她!爹爹,娘,快把她抓起来,还有陈莹。”   刘夫人看她好像疯了似的,连忙让丫环扶走:“你别怕,大夫来了就能治好的,这件事儿,我同你父亲会处理。”   她让下人强行将刘云珍拉走了。   沈溶问清楚状况道:“并没有证人,你们这样抓了三姑娘,到时候陈家找上门来,如何交代?依我看,还是先送三姑娘回去,到时再对薄公堂。”   刘夫人心里也是有气的,明显看出来沈溶偏向陈家,她冷声道:“这两桩事又不矛盾,便先将三姑娘抓了送去衙门,等到陈家来,再一起去,也是没有王法了,敢在我们家里行凶!”   那是认死了是她做的,陈敏恼道:“到底谁行凶还是难说的!”   沈溶奇怪,朝她看去,难道刘云珍将陈敏也哪里弄伤了?这样的话,多多少少会扯平,他想让陈敏说清楚一点。   小姑娘看得出来沈溶是站她这里的,悄声道:“她用香露把堂姐的脸弄伤了。”   沈容大惊。   那不是陈莹吗?   他拉住陈敏的手转头就走。   刘老爷哪里肯,命人拦在面前道:“伤了我女儿,还能毫发无伤的出门吗?沈公子,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那刘云珍对陈莹从来就没有安好心的,在香山她把自己带过去,便想挑拨,后来在家里,他在门外听见她问母亲关于陈莹的事情。   姑娘对自己倾慕,他不是一点察觉不到,而今,刘云珍竟然去害陈莹了,沈溶心头恼怒,沉声道:“仲方,仲元,刘老爷无凭无据想扣留人,触犯大梁律例,你们手下不用留情。”   他常年在外,沈夫人怕遇到歹人,身边随从是在靖宁侯府众多护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很是不凡,刘家寻常的仆役哪里拦得住,只是片刻功夫便是躺倒了一地。   如此不中用,刘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又要加增人手,被刘夫人拦住了。刘家本来是有蒋家做靠山的,蒋震申被贬谪流放,他们就只有靖宁侯府了,难道要撕破脸面不成?当真把沈溶伤了,只怕要激怒沈夫人,刘夫人还心存希望呢,便让刘老爷住手,放沈溶与陈敏离开刘家。   姑娘闯了祸,奴婢不敢隐瞒,连忙告知老夫人与袁氏。   听说把刘云珍的脸都弄伤了,袁氏心惊肉跳,扯过陈敏训斥道:“你同刘姑娘情同姐妹的,如何要做这种事情?”   “我没有做,是她自己摔倒了诬赖在我身上的。”陈敏死咬住不松口,哭着道,“我没有想到刘姐姐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刘家还想抓我去衙门。”   小姑娘才十岁,怎么会推人呢,老夫人是不信的,眉毛倒竖了道:“刘家真是欺人太甚了,这请人是他们请了去做客的,出事了却要推到我们敏儿身上,真是没有道理,敏儿无端端的为何要推刘姑娘?凤娘,你快去告诉老爷,衙门见就衙门见,是刘姑娘将丫环都屏退了,这是司马昭之心,便想冤枉我们敏儿!”   为此不惜让自己的脸都花了?袁氏怎么都想不明白,只好也请陈怀安回来。   老夫人呼出一口气:“幸好沈公子在刘家呢,不然我们敏儿不知道要受什么苦。”她亲自向沈溶道谢,“多亏得你了,等到老爷回来,必定还要再谢谢你的。”   “老夫人不用客气,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沈溶心神不宁,他想看一看陈莹,然而这话并不能出口,一个外男,如何能去闺房探望?   他只得无奈的告辞。   陈敏得他相救,倒是追过去相送。   小姑娘哭得狠了,眼眶还是红红的,沈溶笑道:“不必送了,你想必也累了罢,回去歇着。”他顿一顿,到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你堂姐……她怎么样了?”   陈敏道:“请了江大夫来,已经好一些了。”   听起来像是无事,沈溶松口气,他沿着甬道走出大门,立在屋檐下,回头看去,只见墙头上伸出一枝丁香来,初初绽放,寥寥数朵。   他想到在浮山,二三月,但凡要见陈莹,便会折几朵紫丁香插在她家后院的篱笆上,要是四五月,便会插海棠。   她总是将那些花别在腰间来见他。   而今在京都了,好像相见越来越是困难,沈溶轻叹一口气,若是在浮山,他能娶了她就好了。   陈怀安的轿子从远处抬来,到的时候,沈溶刚刚离开。   老夫人见到儿子就发牢骚,袁氏也是极为担心。   那些话在耳边一晃而过,陈怀安甚至都没有仔细听,他等她们说完,便去陈敏住的院子了。   听说父亲来了,陈敏小脸一下煞白,将头埋在被子里与两个丫环道:“就说我睡着了,知道吗,就说我很累,叫不醒!”   紫鹃嘴角动了动,她可是不敢骗老爷的。   红蕊劝道:“姑娘还是起来吧,既然是刘姑娘陷害姑娘,只需与老爷说了,老爷也不会责怪姑娘的,何必要……”   “出去,你们都出去!”陈敏小声喝道,“我睡着了!”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只得走到门口。   紫鹃与陈怀安道:“回老爷,姑娘说她睡着了。”   陈怀安唔了一声,示意她们退下。   听到脚步声,陈敏一颗心砰砰直跳,她真的是害怕父亲的,怕自己瞒不过,怕父亲知道真相会训斥自己,便是将头埋得更深。   陈怀安坐在床边,淡淡道:“你是听到我与你堂姐说的话了罢。”   陈敏耳朵竖直了。   “那天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年纪小不懂事。”陈怀安发现女儿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把被子掀开来道,“刘姑娘,定是你推的。”   陈敏一下蜷缩起来,怯懦道:“爹爹……”   比起陈静,他这小女儿实在是任性了些,陈怀安淡淡道:“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动手,恐怕我也不能包庇你,要去衙门便只能去衙门。虽然刘姑娘送了你东西,让你堂姐染病,但……”   “我怎么没有证据。”提到刘云珍,又像在心里烧了一把火,陈敏坐起来直视着父亲,“我今日便是去试一试她的,她在撒谎,我没有看错,不然我,我也不推她!爹爹,她以前说过有个远房表姐便是闻到花香就要生疙瘩的,她肯定知道……”   “所以,你就动手了?”陈怀安沉声道,“要是有人看见,你便是落下伤人的罪名!你是无法无天了,小小年纪如此张狂,长大了,一不顺心,是不是就想取人性命?”   他声音如雷,陈敏吓得哭起来:“我不想的,谁让她骗我,我当她姐姐一样,敬重她,喜欢她,有什么都告诉她听,可是她竟然骗我,让我害了堂姐!我把堂姐的脸弄伤了,要是好不了,我该怎么办,爹爹,是她太可恶了……”   她哭得伤心,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这样小,却已经尝到背叛的滋味了。   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人,陈怀安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他到底不忍心,轻叹口气道:“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为父说,不要私自做主。”   爹爹的声音软了,陈敏眼睛一亮,抱住陈怀安的胳膊道:“爹爹,是不是您会救我的!”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陈怀安挑眉。   “听见了!”陈敏保证,“我以后再不这样了,这次也是因为她太过分,不然我连一只蚂蚁都不会故意去踩……”她摇着陈怀安,“爹爹,我是不是不会有事?”   陈怀安淡淡道:“你承诺过了,便不会有事。”   陈敏终于安心。   ☆、026   镇河石坚固, 当初运回家里是为镇宅,谁想到却将女儿的脸毁了。   刘夫人坐在床头安慰刘云珍:“大夫说过得数月便能好的,只要你好好服药……”   她是照过镜子的, 想仔细看下自己的脸到底伤成何样,结果再也不敢瞧第二眼, 刘云珍尖声叫道:“娘,您一定要把陈敏抓起来,杀了她!娘,您答应我!”   脸上火辣辣的疼,皮肉分裂, 就算结疤了,那样大的伤痕又怎么能完全痊愈?恐怕自己一辈子都要留着疤了。   想到陈敏,刘云珍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这样小的年纪,如此狠毒,她不过是让陈莹吃点教训, 长些疙瘩出来,哪里像陈敏,她是要把自己整个都毁了,还死不承认错!   见女儿有些癫狂,刘夫人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道:“你放心, 老爷已经去沈家了,沈夫人便是看在你姨夫的份上,也会替你报仇的。再说,她一向很喜欢你, 你去沈家,不是常送你东西吗?珍儿,安心歇息罢,千万不要再动怒。”   是啊,除了歇息她还能做什么,沈夫人原先就要把陈莹嫁给沈溶了,而今她的脸如此难看,还能如何?刘云珍闭起眼睛,泪珠儿滚滚而下。   刘老爷坐在靖宁侯府的侧厅,并不见沈夫人出来,下人说沈夫人有事,请他稍等。   看着满堂锦绣,想到沈溶今日在家里的所作所为,他有种隐隐约约的不祥之感,也许来这一趟是白来的,毕竟沈家不是蒋家。就算是亲兄妹,蒋震申被革职流放,沈石又做了什么呢?别提这一桩事情了!   正惴惴不安时,沈夫人请他进去。   “相公在校场,怕是不能回来。”沈夫人命丫环倒茶,“云珍的事情我听说了,刚才溶儿告诉我,她受伤了是不是?严重吗?”   刘老爷听到沈溶的名字,脸色就有些难看。   这个年轻人明显偏向陈家,只怕是要说谎的,他长叹一口气:“很是严重,撞到石头上,骨头都损伤了,大夫说……”想到女儿的惨状,作为男人也忍不住眼眶发红,“那陈家的小姑娘实在是太狠心了,定是瞅准了后面有石头才推她的。”   沈夫人露出同情之色:“云珍受苦了,只是,陈三姑娘为何要推她?我见过她们二人,很是相好的。”   刘老爷答不上来。   在他看来,陈敏是发疯了!   没有合理的说法,沈夫人想到儿子的话,刘云珍借陈敏的手害陈莹,眉头就拧了拧,这姑娘可真是蠢得很了,既要对付别人便不该让人瞧出来。而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都能报复她,又有什么用呢?儿子如今对刘云珍恨之入骨,怎么相帮?   “是不是也没有证人看见?”沈夫人无奈道,“在京都,小姑娘间这种事情真是少有的,闹到衙门怕是棘手,陈怀安这个人既在大理寺待过,也在刑部待过,而今风头正劲。”   谁会为此得罪他呢?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   听到这话,刘老爷不由绝望,他恳求道:“您想想办法吧,我们云珍太可怜了。”   沈夫人点点头:“我也很喜欢云珍的,不然也不会总让她来了,你看,你不如先回去,我同相公再商量商量,你最好能找几个证人。”   说得也算诚恳了,再留下来也无用,刘老爷站起来告辞。   然而,这桩案子到底还是败了。   沈溶出面作证,说当时并无人瞧见,又是刘云珍主动将陈敏带到池塘边,他堂堂一个解元,说得话很有分量,刘家找不到别的证据,根本告不到陈敏。   刘云珍不罢休,在家里呼天抢地,要求父母报仇,可衙门已经定案,判陈敏清白,他们能奈何?沈家不管,刘家势单力薄,说法又站不住脚,刘夫人怕她如此下去损了心性,便是将刘云珍弄晕了,带她回农庄静养,这一去便没有音讯了。   事情闹得不大,可还是传得朝野皆知。   萧隐坐在后花园,听李综禀告。   “沈家不但没有相助,沈公子还落井下石,堂官看准这一点,乐得送陈大人人情,哪里愿意审,自然是不了了之。”李综就算是粗人,也知道刘家若没有沈家依靠,断不可能对付得了陈怀安。   萧隐眉头挑一挑,拿雪白的纱巾抹干净长剑:“那日陈家的人都去衙门了吗?”   “陈大姑娘没有去。”李综日夜跟随萧隐,自家主子做了什么他最是清楚,那陈莹分明是得主子青睐的,他说得更详细了,“陈大姑娘前几日染病了,陈家请了回春堂的江大夫,属下听闻,好似是陈三姑娘不小心用花露所致,近日几乎是痊愈了。”   听说陈莹生病,萧隐手顿了顿。   好像不管是他听到,还是看到,陈莹总是处于一个不太好的境况。   这一回又是怎么了?陈敏让陈莹得病,陈敏又去推刘云珍?他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刘云珍是做了什么事情,就如同蒋震申一样。   他轻哼一声,这个女人,还真是容易招祸。   “你派柳玉荣去看着陈大姑娘。”   李综一愣。   身为王爷,安全最是紧要,柳玉荣算是萧隐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之一了,身手矫捷,来去如风,在京都,除了权贵世家,寻常地方于他来说都如探囊,这样的人派去保护一个难得出门的大姑娘,那是杀鸡用牛刀。   看到李综怪异的表情,萧隐忽然觉得他好像是太过关心陈莹了,但他轻易不会犹豫,又不是杀头的事情,挑眉道:“还不去?”   “是!”李综连忙去吩咐柳玉荣。   三月会试结束,不管是沈溶,还是常翊都榜上有名,只殿试之后,良莠立分,前者为圣上钦点榜眼,后者却只是同进士出身。   侄儿只差一些便能荣耀,袁氏是有些惋惜的,只不过这点惋惜很快就被后来的喜讯冲淡了。   陈怀安顺利入阁,升任为户部尚书,参与到了梁国权利的中心,那是文官们梦寐以求的,袁氏心里清楚,丈夫这是真正开始了飞黄腾达的一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倒是怕姐姐落寞,不好太过张扬,又因陈怀安为人低调,便是忍不住了没有大摆宴席。   自家人还是好好庆贺了一番,老夫人得意自己有个好儿子,眉开眼笑,晚上喝多了一些酒,第二日便没有起得来,头昏脑涨。   陈莹住得近,这日一直陪着老夫人,因前阵子陈莹病了,瞿氏当日怕妨碍离开,此时又来探望。   “我回家了还很担心呢,后来问相公,相公说回春堂的大夫最是厉害,像你这种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我这才放心。”瞿氏满脸关切。   她是在陈莹六岁的时候嫁到钟家的,当时非常年轻,不过十五,成日里笑眯眯很是开朗,陈莹很喜欢她,与钟家原本关系就好,便总去那里玩,后来吕氏生下陈佑,两家都有男孩儿,孩子们便更好了。   “江大夫是手到病除,我早就好了。”陈莹笑着看她,“您来京都可适应了?我觉得浮山好像湿润些,在这里有时候嗓子眼儿都疼。”   “是呀,我也是这样呢!”瞿氏道,“还是有多处不习惯,但嫁鸡随鸡,慢慢就不觉得了。”   两人闲聊,瞿氏惦记吕氏,便问起来。   老夫人头还昏沉沉的,摆摆手道:“你便去清和苑看她罢,我这酒还没有醒。”   “您这身子骨到明儿定会好了,我记得,您有次来我们家同婆婆一起喝酒,能喝好几两呢。”   “老了,老了,不提当年勇。”老夫人哈哈笑。   瞿氏不再打搅,去了清和苑。   听说她来,吕氏迎到了门口。   柳绿色绣缠枝梨花的对襟春衫儿,月白色宗裙,系一条同色的腰带,浑身简简单单,却显得雅致,清新,一如记忆里的那般。难怪附近的人都说,要提俊,可没有哪个比得上吕小怜,镇上的男人都嫉妒陈怀林,家徒四壁娶到这样的妻子,那是祖上烧高香。   而今瞿氏看来,真是如此。   她来京都之后,也见过好些妇人了,没有哪个比吕氏好看的。   “你呀,真个叫人羡慕。”瞿氏拉住她的手上下的瞧,“明明比我大呢,生得这份模样,莹莹也像你……将来定会嫁个好夫婿。”   提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吕氏默默发愁。   要是嫁不成沈溶,她也不知道女儿会再看上谁。   “要说羡慕,你不是也嫁了个好丈夫么?”吕氏笑道,“瞧瞧,都把你带京都来了,对两个孩子也好,我听佑儿说,一来就要给明春明山请西席呢。”   瞿氏的丈夫孔万景虽说是行商的,却很重义,娶了瞿氏丝毫的没有辜负,很有担当。   没有谁不喜听这种话,瞿氏露出小女儿的羞怯:“他哪里有这么好,不过是哄着我给他做这做那,你不晓得,他常要出门的,我留在家里什么都要管。”   吕氏只笑。   她善解人意,温柔又勤快,瞿氏故作发了一通牢骚,再看吕氏,越发觉得可惜,论容貌,她是远远比不得吕氏的,论品德,恐怕也是,她守孝不到三年就同孔万景认识了,生出情愫来,后来一到时日便嫁给他,有些对不住死去的相公。   而吕氏呢,有目共睹,陈怀林死后,她几不出门,更别提与什么男人搭话了。   这样的女人,一辈子独守空房,委实可惜!   “姐姐。”瞿氏亲昵的叫她,“有句话可能我不当说……而今早已过了孝期,姐姐是不是也该放下了,我瞧京都的男人都很不错呢,万景就认识好几个。”   凭着吕氏这等条件,嫁个年纪轻一些的,恐怕也容易。   听到这话,吕氏一下满脸通红。   那是要她考虑再嫁么,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啊……   瞿氏见她恨不得耳朵都红了,心知自己可能是太急了。   当初她嫁到钟家来,与吕氏说悄悄话,问些闺房的事情,吕氏就是光顾着红脸,什么都不愿意说,哪里有她这般的豪爽。不过时日久了,一个女人总要孤单的,到时候,她再劝一劝,或者她就肯了。   她这都是为吕氏好,女人同男人一样活在世上,凭什么女人就非得那么贞洁呢?可从来没有听说男人要立什么贞节牌坊的!   ☆、027   怕自己话多了打搅, 过得会儿,瞿氏便告辞走了。   从清和苑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 便是南园,路上遇到袁氏, 因吕氏总说袁氏的好话,瞿氏心想这夫人很是好心,便是笑吟吟前来行礼。   “吕姐姐总是夸您,说亏得您照顾,她才养好了。”   袁氏眉头挑了挑, 也笑起来:“哪里,这都是马大夫的功劳,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将她安置好罢了,”她原先也不想与瞿氏说话, 不过见她上回与老夫人,吕氏说话的样子,像是颇为亲近,眼睛一转道,“就是清和苑有些小了, 那时候是专给大嫂养病的,要住的话,不太合适。长嫂如母,我是想怎么也得有个两进的院子呢。”   那可真是大了。   瞿氏忙道:“您对吕姐姐太好了, 这份恩情难怪她总念着。”   “这不是应该的吗?”袁氏笑着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也示意瞿氏,“我还怕委屈她,正是打算在附近买一处宅院送与他们。”   虽说是一家子,可大房二房住一处,总是免不得让人产生寄人篱下的感觉,瞿氏觉得吕氏住在外面才好,挨着一起,又有自己的地方,将来嫁人也容易。   毕竟老夫人在,那是亡夫的相公,不像她,她的公公婆婆早就不在了,无人相管,轮到吕氏只怕会难一点儿。   “您想得太周到了!”瞿氏忍不住称赞。   袁氏笑着看她:“我是为大嫂着想,不过又怕她以为我是要赶他们出去,倒是不太好说,或者你问一问,要是大嫂有看上的,我必定会买下来。”   听到这话,瞿氏又觉得袁氏有些精明,不过扪心自问,处于她这身份是不太好做,她想一想答应了。   见这事儿有些顺利,袁氏心里欢喜,感慨起吕氏的遭遇来:“大嫂挺可怜的,大伯年纪轻轻过世了,我就希望她往后能过的好一些。”   “可怜是可怜,但也算不得太差。”瞿氏笑着道,“要真运气很差,只怕那天就死在草垛里了,可不是被二老爷发现,救回来了么?而今一双儿女也好,还能得你们好好相待,就像我婆婆说,那是难得的,桐州那么远,偏偏流落到浮山来,前头吃得苦多,必有后福……”   袁氏大为惊讶:“大嫂是相公救的吗?”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瞿氏怔了怔:“您竟然不知道?那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听说吕姐姐逃难来时,差些死了,话也说不动,走也走不了。”   快二十年,吕氏当时才十几罢,想到她的容貌,袁氏忍不住咬唇,陈怀安那时也是很年轻罢,不像自己认识他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   是不是见她好看,他这样的冷性子,才会把吕氏救回来?   袁氏越想越不舒服,等到瞿氏走了,回到房里忍不住摔了茶盏。   罗嬷嬷莫名其妙,不知主子发哪门子的气,老爷而今是阁臣,她出门在外备受夫人们礼遇,正当是最风光的时候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她耐心询问。   袁氏一字不说。   等到傍晚,她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歪在榻上,让凤娘揉捏额头,叹气道:“人有时候真得服老了,我往前就算是喝半壶的酒也不在话下,昨日才喝多少,难受到现在。这人啊,一日一日就老了。”   听起来真是刺心。   她可不是也老了么,虽说往前便不太好看,但也是豆蔻年华,少女风姿。   袁氏深呼一口气道:“刚才儿媳遇到孔太太,才知道大嫂原是相公救回来的,您都不告诉我,相公也是,弄得我在孔太太面前丢脸了,家里的事情都不清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告诉你又有何用?”陈年旧事,别人不问,她不想提,毕竟吕氏她原本就不喜欢,若是可以,恨不得小儿子不把她救回来。   也许大儿子此刻还活着吧?   “怎么说,我都是陈家的人了。”袁氏笑道,“我就想听一听,母亲,大嫂真是桐州人吗?那真是逃得远了,相公他是怎么救回来的?他又不是大夫。”   “能怎么救。”老夫人不咸不淡的道,“他也不过十五岁吧,便是把她抱回来……”   临到家门,下着漂泊大雨,她清楚的记得,儿子托着一个姑娘出现在门口,兴许是走得太久了,没有力气,他一到家就摔了,那姑娘也落在地上。   凌乱湿透的乌发下,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脸。   秀丽的不可方物。   那时候,她没有料到将来的事情,连忙让陈怀林也出来,帮陈怀安一起把那姑娘拉起来放在床上,给她请了大夫。   陷入回忆,老夫人许久没有说话。   袁氏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只是有一种感觉不停的涌上来,好像要把她淹没似的。   陈怀安回来并没有发现袁氏的异样,明日是休沐日,他交代袁氏:“有两位公子前来做客,你让厨房准备下,午膳我同他们一起用。”   要是往常,只怕袁氏要高兴得很了,但这回是淡淡应了声。   陈怀安奇怪,深深瞧她一眼。   “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年轻才俊,父辈与他也认识,两位公子是想向他请教一些衙门的事情,他觉得人品才华都不错,让陈静看一看,那边长辈的意思都是有意结亲的。   听到他的提醒,袁氏回过神。   微微跳动的烛光里,男人的脸英俊的出奇,修眉凤目,卓尔不群,岁月虽然也让他老了,却老得沉稳,老得出众,像历经了沙场的将军,面对敌兵从来没有慌乱的时候。   总是那么冷静。   袁氏看着他:“你是要我告诉静儿吗,莹莹呢?”   “她的事你不用管。”陈怀安语气淡淡。   陈莹这样的小姑娘,无论是容貌,野心,都是远远超过女儿的,就算是叔父,恐怕她也不会甘心听从,嫁给他指定的男人。   只能静观其变。   听到这样的回答,袁氏又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在陈怀安的心里,陈莹真的不是一般的侄女儿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吕氏,她咬一咬唇答应,不管如何,怎么也得看看那两位公子。   四月天暖。   屋中早就不用炭火了,厚重的冬衣也换成了薄薄的春衫。   陈莹坐在屋里做女红,手下是一朵绽放的杜鹃。   看她不声不响,老夫人笑道:“怎么都不出去玩儿?刚才敏儿使人来叫你,你推说忙,便是忙着绣荷包呀?难道我们府里还缺这个?”   当然是不缺的,只是想到袁氏的嘴脸,她就不想去。   因为今日陈家有客人,听说是两位年轻的公子,这正好在科举之后,可能陈怀安是要给陈静挑相公了,她去凑什么热闹?要是出什么事情,倒霉的又是她,还是躲在这里最好。不过这绣荷包也是真心实意的,她笑道:“给敏儿做得,她呀还在记挂伤到我的事情,我做一个荷包给她,希望她别介怀了。”   虽然陈敏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她为何去推刘云珍。   那天陈怀安与自己说话,全被陈敏听见了,只没想到小姑娘的性子那么刚烈,换做她,可能还想不到要单独去见刘云珍,用这种法子报仇呢!   她更喜欢陈敏了。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   袁氏一大早就与她说过这件事情,这大孙女儿恐怕是避嫌不去的,老夫人越发觉得她乖巧,不像有些寡情薄义的小姑娘,光想着自己出风头,一点儿不考虑别的姐妹儿。低头瞧见陈莹手腕细细,老夫人叫凤娘拿一对镯子来。   “往前我瘦的时候喜欢戴,而今又老又胖,再戴着就难看了,你拿去,喜欢的话就戴戴,不喜欢就放着罢。”   突然送她礼物,陈莹吃惊。   “往后我这祖母不在了,也是个念想。”老夫人叹口气。   老人家眼角湿润,不知怎么又伤春悲秋了,陈莹其实一直对老夫人有些埋怨的,就算陈怀安不管他们,老夫人到底是父亲的亲生母亲,然而这些年也不露面。就算他们过来京都了,对他们好了,又哪里能如此轻易就放下,可今日听到这话,她有些触动。   祖母是老了罢。   以后真不在了,又能如何怨恨呢?她将手镯戴在手上道:“祖母您送镯子便送镯子,无端端说这些话叫人难过,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与佑儿还要好好孝敬您呢!”   老夫人笑起来。   今日两位年轻公子都是进士出身,陈静瞧过了,一位身量高些,生得唇红齿白,颇得她心意,另外一位容貌差些,皮肤太黑了,她不太喜欢,只性子内向羞怯,袁氏问起来,她也是扭扭捏捏的说不得几句。   这个女儿啊,真是没有办法!   袁氏头疼。   所幸陈怀安这回也是费了心思,论前途,两位公子都不差,那就要比一比家世了,袁氏打算去查一查弄清楚了再与老夫人商量。   陈怀安只重人品才华,她是怕自己到时候拗不过他,让女儿嫁入寒门受苦,就算熬得几年弄出名堂来,到底没几年青春了。老夫人就不一样了,若是因此有分歧,为孙女儿着想,老夫人肯定会劝陈怀安,看在母亲的份上,他兴许会让步。   吩咐罗嬷嬷着手去查,袁氏去见老夫人,将将踏入门口,就见一个管事领着小厮们捧着东西,好像是有人送了礼来。   “谁家的?”袁氏随口相问,自从陈怀安升迁又入阁之后,送礼的人连续不断,只多数都被退回了,这又是哪家,老夫人竟然要收下来。   管事笑着道:“靖宁侯府沈夫人送来的,说前些日子得了些好东西,她又喜欢三位姑娘……”   听到这话,袁氏就上火,人比人气死人,她刚才还想着或可在那两位公子里面挑一位,可偏偏沈家插一脚,谁能比得上沈溶呢?   恐怕是冲着陈莹来的,难道是要娶她不成了?   袁氏走进去。   老夫人倒高兴:“正想找你呢,看看,沈夫人多热心,我们是不是也送些回礼?”   袁氏抿一抿嘴唇,平复了下才道:“沈夫人我看是有点莫名其妙了,要说我们家与沈家也不熟,且上回才与刘家闹出事情,怎么她还来这一出?母亲,相公才入阁,万事需得小心,莫被人拿住了把柄,我看还是退回去算了。”   这种话老夫人不爱听,她一早就怀疑沈溶认识陈莹,故而陈怀安予二孙女儿选相公,她不担心陈莹,因为陈莹能嫁入沈家,那是再好不过的,可这二媳妇在说什么呢?刘姑娘被伤脸,沈家一点没有相帮早就表明了态度,也许就是做好了准备要娶陈莹的。   “你别管了。”老夫人打发袁氏走,让凤娘去库房寻些好物马上回送给沈家。   见老夫人只顾着陈莹,袁氏气得也不多话了,告辞退下。   礼物真就分了三份,老夫人一看就知道,哪一份是送给大孙女儿的,越发笃定了沈家的意思,不由心花怒放,连忙让丫环捧去。   听说是沈夫人送的,陈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慢慢的打开其中一个鎏金描花的红木盒,只见里头是一对儿碧玉的珠花,在那下面,隐隐压着巴掌大小的纸卷,她心头一跳,连忙合上。   这种法子也只有他会用,陈莹故意先去看别的东西,又借故让两个奴婢去倒茶,去擦拭器具,才重新去看那个木盒。   纸卷上写得字果然是沈溶的,叮嘱她下个月端午一定要出来,寥寥几句,却能感觉到他的欢喜,那飘逸的笔锋,好像都在诉说他的期待,那种喜悦扑面而来,好似将来会一帆风顺。   要是往前,只怕她就信了,可经过那一次两次的危险,还能如何全然相信呢?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已是春深,海棠牡丹都开了,郁郁葱葱,一派繁华,可她却不知为何想起那句词,“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028      端午节一向都是热闹的节日, 就好像上元节,到得晚上,梁国的百姓几乎是全涌到街上观灯, 而在端午,便是观舟了。   这种喜好, 连皇帝皇后都是一样的。   萧氏早早起来,便是让宫人准备出行的事宜。   惠妃坐在右下侧,笑着道:“姐姐一定也请了豫王了?”   提起这个侄儿,萧氏忍不住叹气。   当初大嫂离世时,握住她的手, 再三请求让她照顾好萧隐与萧月兰,作为唯一的姑母,她责无旁贷,可谁想到,萧隐非常的不听话, 哥哥去世之后,更是无法无天,而今二十四了,也不娶妻。他们萧家直系就这一个男儿,她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神!   “只怕请了也是白请, 这孩子……”萧氏摇头,“你也知道他的荒唐,说刘姑娘生得不好看,非要绝色, 我让他找一个绝色出来,他又说请我相帮。这分明是借口,待我真寻来了,他又要嫌弃。”   总之便是不肯娶妻。   惠妃自然知道萧隐的性子,这孩子从小就是霸王,被萧氏接来宫里住得几日,没有一个宫人黄门不怕的,难怪后来成了将军,在沙场也是令敌军闻风丧胆。   “豫王与月兰真是不一样的性格。”惠妃抿着嘴笑。   “一个像大哥,一个像大嫂。”萧氏说着又有些伤感起来。   “您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惠妃微微倾过身子,安慰萧氏,“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许豫王很快就能成亲呢。”   “也许吧。”萧氏想到刘云珍,摇摇头道,“世事真是难以预料的,刘姑娘这么水灵灵的一个人儿,却遭飞来横祸。”   好好的脸儿突然毁了,刘家大抵也不能接受,发泄到陈家身上,弄出风波来。皇上私下便与她说,刘家有点欺人太甚,陈家十岁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这种杀机……那些臣子都是见风使舵的,刘家丝毫没有讨到好处,反倒多了个敌人。   假使退一步,便不会如此。   萧氏心想,刘家是有些太过冲动了,弄得两面不是人,不过他们就一个独生女儿,难免伤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惠妃长叹一口气:“可不是么,云珍这小姑娘,我也是很喜欢的,性子乖巧,又不沉闷,可惜了。不过眼下看来,这孩子没有什么福分,大约如此,豫王才看不上吧?”   “哪里是这样!我看他是谁也看不上,不管是刘姑娘,还是华姑娘,周姑娘……”   见她又忍不住唠叨,惠妃笑起来:“姐姐,您又着急上了!”   两人正说着,听到殿外黄门的禀告声,皇上赵轩来了。   她们连忙起来拜见。   年至五十的男人,面庞清瘦,身材更好似竹竿一般,风吹欲倒,幸好颇有精神,见着皇后与惠妃其乐融融,他笑容也深了些。   “皇上,您是不是要同姐姐出城了?”惠妃立在一旁,语气恭敬。   在萧氏面前,她总是很有礼貌的,不像在舒芳殿里那般风情动人,但凡他去,她就好像一只雀鸟般萦绕在身边,如解语花,驱散浑身的疲累。而今四十出头了,还是一样的好看,赵轩想着,又朝萧氏看一眼。萧氏娇憨,性子天真直率,当时萧老将军将她嫁给自己时,便交代一定要好好相待的,他当时答应下来,而今一晃,已是三十年过去。   这瞬间,他很是满足,心想儿子也慢慢长大了,自己体弱,将来把皇位传给他,到时也许可以当个闲云野鹤般的太上皇。   赵轩与萧氏道:“时候不早了,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城门处,我们也走吧。”   萧氏点点头,又朝惠妃笑:“你今日也一同去罢。”   惠妃摇摇头:“姐姐您是晓得的,我做姑娘时就不喜欢出去,别说现在了,我就在这里等皇上与您,晚上一块吃粽子。我正好闲着,亲手做几个。”   萧氏十六岁嫁给赵轩,惠妃是到二十才入宫的,一是因她庶女的身份,二便是深居简出了,竟是好些都不知有这个人,后来赵轩选妃,还是当时的皇太后点她名字,才入宫做了贵人。过得一些时日,因她才貌双全,很得赵轩喜欢,被封为惠妃,齐家一时也风光起来。   见她不肯,萧氏也不强求,同赵轩并肩走出去。   皇帝皇后同游白河,禁军开道,连同文武百官,一路浩浩荡荡的前往城外的白河,陈莹第一次见到这种仗势,十分惊讶。   还没有开口,陈敏就道:“堂姐,每逢端午节都是这样的,正因为皇上与皇后娘娘来观舟,这赛龙舟才会那么的热闹。”   “那你见过他们的样子吗?”陈莹好奇。   陈敏叹口气,懊恼道:“离得太远了,我有回想跟着爹爹去瞧瞧,被爹爹赶走了!现在都不知道是何样貌,不过皇后娘娘应该是很好看的。我曾听人说,萧老将军当初娶的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当时的太子很是垂涎,想要抢夺,惹恼老将军,他便是帮三皇子夺得了天下。”   那三皇子就是赵轩的亲生父亲了。   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在陈莹看来,这世上恐怕很少有男人把女人看得比权势还重,这太子也实在是傻了些。   见妹妹绘声绘色的,陈静轻声道:“她惯是喜欢听这些野史,堂姐你莫当真,这些话要是被父亲听到,只怕她又要被说了。”   陈敏哼一声,扮鬼脸。   瞧见她腰间系着自己前两日送给她的荷包,陈莹抿嘴一笑。   临到河边,众人纷纷下车。   男人们在朝为官,得重用的都去观舟台陪皇帝了,剩下女眷们,坐在柳树依依的树荫下,有些雅致的人家,甚至在树底下支起了屏风,三面一围,像个简单的厢房,里面摆设了案几,放上瓜果点心,不亚于在家中的舒适。   袁氏瞧见,哎一声道:“我总是忘了,不然也该学学她们。”   “明年娘一定要记得了!”陈敏羡慕,拉着袁氏的衣角,“我会提醒您的。”   袁氏笑起来,又与陈莹道:“这种好日子,大嫂也不来,你就不知道劝一劝她吗?成日在家里,怎么会好呢?她该多走走。”   母亲在父亲去世之后,性子越是安静了,她不要出门,又能奈何,陈莹道:“也许等再过段时间罢。”不想与袁氏多说,她弯腰同陈佑道,“你与堂弟一起玩,千万莫要走远,知道吗?今日人多,最好就在附近走走,别挤到人堆里去。”   怕漏了什么,她厉声吩咐几个小厮:“你们看好他,不然小心后果。”   小姑娘板起脸来也是有模有样,想到她利用陈怀安对付卷儿,袁氏抿了抿嘴,真正是狐假虎威,越发拿自己当主子了。只她如今更紧张女儿的终身大事,没有空理会陈莹,且让她先舒服着吧,袁氏朝陈静招手,打算让她多见见几位夫人。   多些选择,总是没错的。   几人欲往东走,却遇到沈家一位嬷嬷,与袁氏道:“陈夫人,我们家夫人想要单独见一见大姑娘,请问可方便吗?”   袁氏一怔。   早先前在沈家,沈夫人便是单独见过了,今日又如此,莫非是要定下来了?可真要定下来,照理说该得见见长辈吧,她眉头拧了拧,半响笑起来与陈莹道:“沈夫人那么喜欢你,你便随这嬷嬷去一趟吧,只莫太久了,我们等会儿看完龙舟赛就要回去的。”   陈莹答应。   那嬷嬷领着她往外走。   陈莹询问道:“沈夫人难道不在这里吗?”   嬷嬷笑道:“大姑娘还不熟悉此地罢,白河边除了观舟台,后面还有一座楼,我们家夫人就喜欢坐在里面看龙舟。”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陈莹心想,靖宁侯府到底不一般,只可惜与这府邸沾亲带故的都是些小人,瞧那蒋震申,刘云珍,哪个是光明磊落的呢?沈溶与他们相比,越发显得如稀世珍宝一样,大约如此,才会有那一桩桩事情吧。   在他们看来,她是不配得到的。   正想着,耳边听到一句陈姑娘,抬起头,就瞧见沈溶微笑着站在眼前。   她唇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   沈溶道:“陈姑娘是要去见家母罢?”   陈莹点点头。   “我们一同走吧。”沈溶朝她笑,今日来白河,母亲便说已经说服父亲,她再见一见陈莹就会去陈家提亲,这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情。他心里雀跃,已经在幻想陈莹嫁给自己了,到时候他写字,她磨墨,他要给她描眉,给她画画。   日子会过得如同美梦一样的。   陈莹看到年轻男人的笑容,一时觉得心头发沉,想一想先道谢道:“上回堂妹的事情,谢谢你了。”刘家怎么说都是亲戚,他做出这种决定并不容易。   那是招恨的。   见她生分了,沈溶道:“陈姑娘怎么同我说这种话呢?此事原就是刘家的错,我不过是把见到的说出来而已。”   他总是没有犹豫的顾着她,在浮山时,她就深信沈溶是对她真心的好,才会越发想嫁给他,谁料到得京都,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她低下头,暗自叹了声。   看起来十分的沉默,可在信里,他明明都很明显了,沈溶心想,她怎么并不欢喜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加更哦,11点~~~   ☆、029   沈夫人坐在窗口, 拿着一盏酒盅抿了些酒下去。   入口微甜,带着葡萄的清香,她微微眯起眼睛来。   外面几人已经走到门口, 沈溶与陈莹道:“母亲也许会同你说许久的话呢,你不要担心……”说出这些已经很是露骨, 她身边毕竟有奴婢在,他收了口。   嬷嬷正当要进去禀告,里面有个小丫环走出来:“夫人说让陈姑娘稍等,”她看向沈溶,“公子, 夫人要先见您。”   沈溶怔了怔,有点奇怪。   嬷嬷笑道:“旁边就有处雅间的,陈姑娘,您先随奴婢过去罢。”   好像是突然的事情,陈莹朝沈溶看一眼, 发现他也不知,便是存了疑问,但今日已经到这里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沈溶在, 她总能找机会说个清楚的。   见陈莹随嬷嬷走了,沈溶推门进去,只见沈夫人靠窗坐着,脸色极为的黯淡   来之前, 母亲眉飞色舞,还与他说,等到定亲,迎娶陈莹时,沈家要如何如何办这件喜事儿!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他惊讶的走过去。   “溶儿。”沈夫人长叹口气,红着眼眶道,“到这时候了,有桩事情我实在是不想再瞒着你,我们沈家对不住陈大姑娘,我怕你生气,一直不敢告知。可你总归要娶她的,我怕不说出来,陈姑娘心里怀着恨,对谁也不好,溶儿,你不要怪我。”   好像很是严重,竟然说陈莹怀恨,沈溶连忙询问道:“娘,您到底在说什么?”   “都是你舅父!”沈夫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你舅父而今也惭愧不已,前阵子写了封信予我,说不能再做帮凶。”   沈溶连忙把信拿来看。   沈夫人在旁边抹眼泪:“我都不知道陈姑娘受了这种苦……”   信里说,刘家想把刘云珍嫁给沈溶,刘老爷为此不惜去求蒋震申,蒋震申那时候说他可以帮忙在沈夫人面前说些好话,可最大的障碍是陈莹。沈溶喜欢陈莹,刘家曲解了蒋震申的意思,在香山时,便找人将陈莹打晕,送到萧隐的床上。   蒋震申知道这件事,但因为连襟的关系一直瞒着,后来越发后悔,写信告知沈夫人……   信从沈溶手里滑落,他想到那天,刘云珍故意将她带去萧隐所住的客居附近,原来是为让他亲眼看见陈莹与萧隐。   他只觉头晕目眩。   难怪萧隐闯到家中抓蒋震申,会单独见陈莹。   她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为何要瞒着?   沈溶飞奔出去,径直推开雅间的门。   在等候的陈莹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向沈溶,印象里,年轻男人一直都风度翩翩,举止文雅,从来不会有如此激愤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吓人。   “沈公子?”陈莹无措。   “你们都出去!”沈溶道,“我有些话要单独与陈姑娘说。”   陈莹一愣。   “十分要紧的话。”沈溶不容质疑。   陈莹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样子,想了想,让两个奴婢去外面等。   一见他们走了,沈溶上前就扣住了陈莹的手,将她拉到里面些,沉声道:“原来你当日不是迷路,你是被人掳到山顶,送去豫王那里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简直难以想象陈莹是如何难过,如何独自吞下这份苦的,她应该相信他,把什么都告诉他,也不至于今日要从母亲那里得知!想到刘家,沈溶目赤欲裂,“你难道怕我怪责你吗,这又不是你的错,都是刘家……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他的手很热,好像烧着了一样。   陈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会在此刻来与她说……这是沈夫人刚才告诉他的吗?为何是今日?沈夫人又到底说了什么!   她同萧隐……   不知道沈溶是怎么想的,但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跟沈溶说,哪个男人不会介意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亲近呢?虽然非她所愿,到底是有了污点,而今沈溶喜欢她,能说出报仇的话来,可将来呢,若有人再挑拨几句,或听到流言蜚语,他不会变吗?   陈莹的手渐渐的冰凉了。   想到沈夫人一次两次的见她,表面上好像很喜欢,但真的在一处,沈夫人从来都不提起沈溶,好像沈溶与自己是没有关系的,她也从来不想见自己的母亲,这哪里是有什么真心呢。   今日,她又突然与沈溶提起这件事,在她的清白上做文章……陈莹的手捏紧了,沈夫人真是厉害,难怪沈溶在她面前总说沈夫人的好,说沈夫人在家中的地位如何如何的高,但这些时日,沈家怎么就没有提亲呢,这只能说沈夫人根本就不想要她这个儿媳妇。   这样的人,自己真的不顾一切嫁到沈家,恐怕沈溶一不在身边,连命都会没有了呢。她心头有几分悲凉,早就有预感,终是成真,她咬牙道:“哪里是什么刘家,明明是蒋震申亲手做的事情。”   沈溶看出她伤心,极尽温柔的道:“舅父也是被刘家利用了。”   “不,就是他做的!”陈莹抬起头,盯着沈溶,“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刘家哪里有这种胆子,我叔父可是陈怀安,除非是蒋震申,或者是……”   沈溶手一下放开了。   他满目的震惊:“只会是刘家做的,我舅父哪里会如此待你,他知道我喜欢你,非娶你不可的!母亲也是,她觉得这件事,是沈家蒋家亏待你,一定会好好补偿……”   陈莹看着他,半响没有说话,她突然打开门,一下将沈溶推到门外。   “莹莹……”他回过神。   她把门猛地关了起来。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落在衣襟上。   比起自己与沈溶几年的相识,到底是沈夫人胜了一筹,她可是把沈溶养大的人,他会选谁?他会承担巨大的痛苦,认清沈夫人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母亲吗?   陈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伤心。   耳边传来沈溶敲门的声音,他贴着门道:“莹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开门,我带你去见母亲,那里有舅父写得信,莹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马上就去陈家提亲,假使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等着你。”   哪怕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他还是尽量的温柔着,想到这些年的相处,他对自己的付出,她对他的期盼,陈莹的眼泪流得更多。   可这终究解决不了什么,她哭得会儿,从袖中拿出帕子来,正要擦一擦眼睛,却发现有一双黑色的靴子面前这里走过来。   她吓一跳,抬起头看到了萧隐。   男人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是从哪里进来的,面色阴沉,像被寒冰冻过一样。   她惊讶的忘记了说话,眼看着他走过来,一下握住她的肩膀。   原来这女人是与沈溶私定过终身的!难怪那么狠的咬他,就是怕沈溶看见罢?萧隐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蒋震申,刘云珍,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溶这个人。   陈莹张大了眼睛。   明亮的眼眸红红的,还有泪水在打转。   他听到李综禀告,说柳玉荣见陈莹又一个人出去了,正当觉得无趣,便是寻到了这里,从窗口进来就瞧见她在哭。   她丝毫的不察觉,哭得那么伤心,肩头缩起来,低垂着头,好像世上最软弱的女人,他冷笑一声:“怎么,是嫁不成沈溶了吗?”   都被他说中了,还有何话,瞧见他眸中的奚落,陈莹咬了咬嘴唇,扭过头。   外面沈溶又轻轻敲门,想哄陈莹。   就在这刹那,萧隐一下将门打了开来,陈莹猝不及防,正想挣扎,却被这霸道的男人搂住了腰,难以动弹,在沈溶看来,她几乎是倚在了萧隐的怀里。   ☆、030   太过震惊, 沈溶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明明里面只有陈莹一个人,怎么萧隐也会在呢?   “莹莹,”沈溶失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好像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就算说萧隐是跳窗进来的,可他为何非得跳这个窗呢,为何要对她搂搂抱抱?刚才沈溶可是从沈夫人那里听说了香山的事情。   只怕会越描越黑。   见陈莹不解释,沈溶心口发痛,他从来都很相信陈莹, 哪怕她被刘家陷害,送去给萧隐,但只要不是她的意愿,便不会怪她,然而她丝毫的不解释。   他怔怔的立在那里, 只觉身上的皮肉好像被锋利的刀在剐似的,痛彻心扉。   大梁国的榜眼,此时就是这样的反应吗?他求她开门,说要提亲,信誓旦旦, 可却连把陈莹抢过去的勇气都没有,萧隐冷笑声,拉着陈莹离开。   他的手握在她手腕上,力气十分的大, 一直走到楼梯口,才停下脚步。   两个奴婢看见这一幕,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惴惴不安的跟在后面,石燕大着胆子道:“姑娘,是不是该回去了?”   陈莹没有说话,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沈溶还立在那里,他好像都不会动了。   到头来,真是坐实了这桩事情,也许沈溶回过神,会以为自己已经失身给萧隐了罢,或者以为她原本就想巴结萧隐,或者……   她想了无数的念头。   今日原不该这样结束的,哪怕有不舍,有离开的痛苦,也不会让沈溶看到这一幕,她侧头看向萧隐,这罪魁祸首!   萧隐丝毫不在意,挑眉道:“你是有什么话与沈溶说吗,本王可以代劳。”   现在还能说什么,只能让这一切过去了,陈莹咬了咬嘴唇,对萧隐真是莫可奈何,这男人,要说真是自己的克星,却救过自己,要说不是,可他又总触犯到自己。像这次,简直是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突然来找她呢?还是从窗口进来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莹大着胆子问:“王爷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不然为何无端端出现在这里?”   与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要紧事,能比得上政事吗?不过是临时起的一个念头,萧隐淡淡道:“本王愿意来就来。”   可今日皇帝皇后前来白河,他一个王爷怎么也应该陪着观舟罢,陈莹见他不说真实的原因,心头一动,忍不住朝他打量一眼。   男人身材高大,要她仰视,见她看来,更是露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面色显得淡漠,陈莹眉头拧了拧道:“刚才的事情还请王爷不要说出去,不管予小女子,还是王爷,都有不好的影响……”她离开他手掌,“在此已耽搁许久,小女子告辞。”   见到他总是要急着走,萧隐想到此前误会她勾引自己,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道:“你不记得本王说的话了吗,本王要留你待到何时,便得待到何时。”   陈莹无言。   这男人实在是太过张狂了,怎么说她也是陈怀安的侄女,朝廷重臣的亲戚,他一个王爷能如此对待吗?她心里有气:“我婶娘会寻来的,等会告知叔父,叔父也会着急。”   拿陈怀安来压他?萧隐微微眯起眼睛,径直扣住她的手就往楼下走。   陈莹着急,忙朝石燕使眼色,张嘴说了两个字。   认出她在提醒自己去找陈怀安,石燕轻声与彩云道:“你跟着姑娘,我等会儿得去通知老爷。”说完这句,眼见走下楼,她寻到个机会隐入人群中,急忙忙朝观舟台走去。   萧隐脚步大,走得飞快,陈莹几乎是踉跄着跟着,眼见出了楼,人渐渐多了,她连忙从彩云手里把帷帽拿过来戴上,这样比起将自己的脸露出来总是好多了。   美人儿遮严实了,再也看不见,萧隐嘴角微微挑了挑,倒是没有反对。   李综看到主子出来,眼见还多了个姑娘,知道是谁,倒不好请示了,便也跟在身后。   萧隐朝着河边而去。   远远的,见到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走向游舫,太子赵括满是惊讶,他虽是惠妃生的,但总在萧氏身边,自小便与萧隐相识,十分熟悉,忍不住笑起来。也许上元节那天,萧隐说去见绝世美人并不假,只这个姑娘是谁家的呢,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说。   男人朝着那头望,萧月兰奇怪:“你在看什么?”   她的眼力全然没有赵括的好,甚至于幼时书看多了,眼睛比寻常人都差一些,太远的看不清楚。   小姑娘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月牙儿一样,她原本就生得像她母亲,五官极为的柔美,赵括目光落在她鹅黄色的衣襟上,夸赞道:“你今日真好看。”   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萧月兰却不屑:“好看有什么用,色即是空,便是生得再美如天仙,也不过是具无用的皮囊。”   她是从来不在意样貌的。   赵括原先手里拿着一枝花,闻言没有递过去,笑着道:“我送你的佛经你收到了罢?是不是又彻夜看完了?”   那是她的心头好,萧月兰高兴道:“你是从哪里寻来的?拘留菩萨的手札,听说是已经消失于世上了,我昨晚看了,很是独到,便是有些晦涩的难以明白。”   这等年纪的姑娘,没有哪一个是喜欢看佛经的,多半都愿意装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娇娇俏俏,与意中人花前月下,小鸟依人,不像萧月兰有这般奇怪的喜好,赵括道:“我自然有办法,等你看完了,我再寻一些给你。”   萧月兰点点头,又问刚才的事情:“你还没说你在看什么呢。”   “没有什么,我是看到游舫。”赵括邀请她,“龙舟赛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不如去游舫上看罢?我去与父皇,母后说一声。”   他与萧月兰青梅竹马,两个人的事情,皇上皇后都是首肯的,故而便是有些亲密,他们也不太管,只要不是失礼。   也许婚事明年就要办了。   萧月兰却不想去:“游舫那里总有达官贵人请了歌姬,实在是太吵了,不如你自己去罢,我在这里陪着姑姑。”   “你不去,那我去还有什么意思,我陪着你吧。”赵括也打消了主意。   两个人说得会儿话又走回去。   萧氏正与一位姑娘在闲谈,侧面看去,那姑娘鼻子高挺,嘴角微翘,看起来十分的甜美,萧月兰认出是齐家的姑娘齐月,连忙上去道:“你何时过来的,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呢,听说你前阵子染病卧榻。”   齐月是惠妃的侄女儿,她抿嘴笑道:“不过是小病,早就好了。”她朝赵括瞄一眼,“你与殿下去哪里了,刚才娘娘还同我说,恐怕是要跟豫王爷一样不见了。”   听出来姑姑的怨气。   哥哥是不像话,来这里与姑姑,姑父打个照面就走了,原本姑姑今日见许多姑娘,定是要让他好好看一看,可结果呢,又是没有办法!有时候,萧月兰真觉得萧隐好像条滑不溜秋的鱼,要抓它只会惹你生气。   “姑姑,哥哥肯定是去看龙舟了,他每年都要押注的,不会走远。”   萧氏摇摇头,就算押注,还不是瞧不见人影儿,这侄儿,真是不太想管他了,也许正如惠妃所说,早晚他都要成亲的。   才从边疆回来,恐怕是还没有习惯京都,等到他越过越舒服了,男人还能不想要女人?萧氏朝旁边的赵轩看看,他从小身子骨弱,照样都要大选呢,不过幸好这些年遵从父亲的承诺,对她一直都很好,宫里众多女人,到头来在他身边也就只剩下自己与惠妃,惠妃又体贴知礼,真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笑着与赵轩说起话来。   远处,龙舟队都在准备了,就等一声令下。   陈莹坐在游舫里,默不作声。   萧隐强行带她来,她不至于吓得哭哭啼啼,可要装作十分欢喜去哄他一个王爷,恐怕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才发生那种事情。   这时候,最难受的只怕是沈溶了。   早知道今日这结果,也许在浮山时,她被他相救就该一走了之,不该谢他,不该再见他,这样,不会慢慢生了高攀的心思,不会想着做侯府的少夫人,不会想与他琴瑟和鸣,沈溶也不会因为她这种身份的姑娘,而弄得左右为难。   皇上钦点的榜眼,如今该是多么风光呢?   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萧隐却听见了,掀掉她的帷帽,将李综刚刚递过来的铜盘放在案上道:“今日有十二只龙舟,你要押哪一只?”   在来的马车上,陈敏就与她说过了赛龙舟的事情,只她没有放心里去,倒没想到这王爷还询问她押注。   “我哪里知道。”陈莹还在气着呢,但也不敢气太大,萧隐是王爷,横行无忌,她扭过头,“我第一次来白河,并不知道那些龙舟。”   他不让她避开,伸手将她脸掰回来,一字一顿的道:“李家,杨家,白家,钟家……”将十二只的名字都说全了。   两人相对而坐,他一双眼眸近在咫尺,陈莹被他看得脸红,随口道:“白家。”   “为何选白家?”他问。   “我喜欢白色。”陈莹道,“别的姓儿可不是颜色。”   也只有女人会那么想了,萧隐嘴角挑了挑:“押注可不是只看姓,你怎么不问问往前都是哪一只龙舟拔得头筹。”   陈莹轻哼一声:“我又不押,倒是王爷押错了输钱。”   话音刚落,萧隐就把她头上一支珠钗取下来扔在铜盘里,又扔了银锭,与李综道:“陈姑娘押白家,本王押杨家,你送过去。”   那是她自己很喜欢的一支珠钗,虽然不太值钱,可却很漂亮,白色的夹杂着淡淡的黄,好像柳絮封在其中,这是好几年前的了,父亲母亲与她一起选的。   “这不行!”她叫起来,想要取回。   萧隐一下按住她的手。   白色修长的手指磕在花梨木的案上,衬得那颜色更为深沉了。   李综疾步走出去。   看陈莹气愤,咬着银牙,萧隐嘴角挑起来,不知为何,他今日好像十分的想要看到她这种神情,生气却拿自己没有办法。   男人的手像铁钳,陈莹深呼了一口气:“我荷包里也有银子,王爷若非要我押注,我可以拿银子换那簪子的。”   “是沈溶送你的吗?”萧隐问。   他的眸色看起来有些危险,陈莹刚刚要否认,却想到他这一次次寻自己而来,总不会无缘无故,柳眉一扬道:“是不是沈公子送的,难道对王爷很是重要?”   萧隐眯起眼睛。   这一刻有点像野兽要吃人一般,陈莹心头一跳,垂下眼帘。   李综刚走到船头又折返回来,禀告道:“王爷,陈大人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本王在问一次,是不是沈溶送的? 陈莹:哼,就不告诉你!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7 09:24:0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8 09:18:1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9 10:25:5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9 12:14:0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30 16:26:19 半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0:04:05 Shaun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3:15:5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9:33:52   ☆、031   比起袁氏, 陈莹自然更信任陈怀安,虽然陈怀安这个人她一点不喜欢,但关键时候, 肯定是比袁氏要靠得住,故而便是让石燕去传信。   听说侄女儿被萧隐带走, 陈怀安有一些惊讶,但也不是十分的意外。   上元节,常翊被打,老夫人与袁氏先后都来说过,想让他找相熟的官员调查这件事情, 其实,常翊是最清楚不过的人,却装作不记得,想不起来,必是出于害怕。后来有位官员告诉他, 那日晚上,萧隐曾在巷口出没,他就已经知道了。   常翊那么想娶陈莹,定是被萧隐逮住了打一顿。   对于这个外甥儿的行为,他不同情, 倒是萧隐,他心想恐怕是跟陈莹有了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不然何须出手?   从来都没有听说豫王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人。   今日他又不按常理,将陈莹带到游舫, 陈怀安立在甲板上,看着李综走过来,暗想他应该跟萧隐说些什么才好。   “王爷请您进去。”李综手里还托着铜盘。   看到一支玉簪,陈怀安眉头挑了起来,那好像是陈莹的!   他走进去。   见到叔父,陈莹露出求救的表情。   陈怀安上下看她一眼,才向萧隐行礼道:“王爷雅兴,倒不知刚才押了哪一只龙舟?”   “杨家的。”萧隐请他坐下,并不提陈莹,好像她不在旁边一样,陈莹暗恼,这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东西似的,她看向陈怀安,希望他能快些将自己带走。   陈怀安倒不急,缓缓道:“去年陆家夺魁,意志昂扬,陆公子醉酒不慎摔入河中溺毙,陆家大受打击,今年是不可能了……杨家的话,比之钟家或有胜算。”   陈莹听得心头一沉,那她那支簪子是不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满是担忧,萧隐看在眼里,心想她自己选的白家,便得自己承担,他与陈怀安道:“难不成陈大人也押了杨家吗?”   陈怀安笑起来:“下官无此嗜好。”   那是光参不赌了,萧隐侧过头看向船外。   河中此时传来号角之声,响彻天空,十二只龙舟早就祭过河神,蓄势待发,一得令便是全力前行,在众多船桨的滑动下,宽阔的长河泛起了巨大的浪花,像一条条的白练蔓延在河面上。船员们这种激烈的争斗,引发了百姓们兴奋的欢呼。   刹那间,河两岸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陈莹也忍不住聚精会神的观赏起来。   船厢里一时寂静无声,一直到有龙舟仿若离弦的剑一般冲过去,夺得魁首,萧隐才拿起案上的酒盏放至唇边,问李综:“是不是杨家?”   “是。”李综道,“多亏得杨家新请来的船员,听说在闽南一带很是厉害。”   那二人说话时,陈莹看向陈怀安,心想他居然沉得住气一句不说,还陪萧隐看完了赛龙舟,原本她以为陈怀安一来就会想法子把自己带走呢。   “恭喜王爷。”陈怀安此时笑道,“王爷与皇上心有灵犀,皇上刚才也押了杨家,不过皇后娘娘是押了许家的。”他侧头问陈莹,“你是押了哪家,若是跟随王爷,这会儿应是赚了钵满盆满了。”   陈莹恼道:“我押了白家。”   听出她的怨气,萧隐将酒盅在手里转了转。   “那真是可惜了,白家遥遥落后。”   但凡押注,押定离手,簪子怎么也拿不回来了,可她原本怎么会去赌呢,都是萧隐强迫的,她忍不住朝这个男人瞪了一眼。   她这容貌宜喜宜嗔,怎么都好看,萧隐并不动气,相反,他唇角隐隐含笑。   真是稀奇的事情了,便是朝廷重臣,都没有哪一个敢瞪萧隐,陈怀安看在眼里,又与萧隐说得几句话道:“下官这侄女儿第一次来观龙舟,难得有王爷相请,委实荣幸,只出来久了,恐怕内子着急。”他招呼,“莹莹,起来罢,我们该回去了。”   话说的不疾不徐,不轻不重,萧隐看向陈怀安,发现他神色也是平静的,好像是在说一桩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想到朝堂众位官员对陈怀安的评价,嘴角微微挑了挑,这个人他第一次去陈家时就已经领教过了,但凡拿大事小事相问,陈怀安都是回答的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正因为如此态度,便是想找茬也挑不出毛病,他淡淡道:“你叔父来接你,本王便不留了。”   陈莹连忙站起来。   谁料萧隐又道:“既然你叔父说荣幸,那以后该是要多多益善了。”   这又是什么话?难道他还想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随意带走吗?陈莹气恼的看向萧隐,他盘腿坐着,不似站着时那般挺拔,看上去甚至于有几分慵懒,但那眼神却幽深锐利,不容人拒绝。   真是奇了怪了,堂堂王爷就没有事情做了吗!   陈莹轻哼一声:“叔父如此出于谦逊,王爷莫瞪鼻子上脸,下回真要相邀,烦请王爷递帖子过来,我再考虑去不去。”   萧隐侧眸,仗着她叔父在,突然胆子变大了。   怎么,想他光明正大请她去王府吗?   他正要说话,陈莹却不给他机会,拂袖疾步而出。   萧隐脸一沉。   见到这幕的陈怀安莞尔一笑,朝萧隐行礼:“下官告辞了。”   一直走到甲板上,陈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刚才她可是鼓足了勇气说的,就为挫一挫萧隐,谁让他那么嚣张。   看她脸色发白,陈怀安想到石燕说的话,暗想这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才应付完沈家又遇到萧隐,他让陈莹戴上帷帽,从搭在河边的木桥走下来。   小姑娘的身影窈窕,风一吹衣裙飘飘若仙,齐月在远处看到,惊讶万分:“竟然有个姑娘呢,月兰,她从王爷的游舫上下来了。”   龙舟赛一完,姑娘们都去河上观景,齐月与萧月兰一阵子没见,前者又喜欢游船,萧月兰便打算请她去游舫多说会儿话。正往前走呢,听到这个,萧月兰瞪圆了眼睛,使劲儿的看,可她看不太清,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帮我仔细瞧瞧。”   “带着帷帽呢,不过她身边有个人……啊,是陈怀安陈大人。”   萧月兰微微拧眉,哥哥今日只露了个面就不见了,难道是在游舫上,可游舫上怎么会有姑娘呢?他从来都不沾女色的,她十分想不明白,连忙叫护卫去查。   齐月抿嘴笑:“指不定是好事儿。”   萧月兰心想,这恐怕不能高兴的太早,哥哥的心思谁也摸不准!   她拉住齐月:“我们快些去游舫吧。”   她得去试探一下。   两位小姑娘疾步而前,等她们来到木桥上,陈怀安与陈莹已经走得很远了。   在僻静的地方停下来,陈怀安问:“沈家的事情怎么说?”   陈莹一惊,诧异的看向他,但很快就明白定是石燕告知的,她摇摇头:“算了。”   就算沈溶相信她,也不会有多好的结果,毕竟沈夫人是他母亲,这种血肉关系难以割舍,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可不敢冒险。   她也不需要沈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陈怀安沉吟,想到沈溶送信的样子,只怕对陈莹情根深种,且他念书一路顺畅,被点榜眼,头脑必是清明的,等醒悟过来,不容易罢手,遂问道:“假使沈公子来见我,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真的是走一步算十步,他想得太远了,陈莹怔了怔,半响道:“只要能让他断了念头,叔父能说什么就说什么罢……”她顿一顿,“不要太过伤人,他很好。”   她眼睛有些湿。   陈怀安答应。   两人又沉默下来。   后来倒是陈莹又先开口,这几次遇到萧隐,他都对她任意妄为,虽说没有严重到毁了清白,可将来如何,难说的很,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这回有陈怀安,下一回呢?她斟酌言辞道:“不知叔父您是如何看待豫王这个人的?”   陈怀安转过身。   陈莹咬一咬嘴唇:“都没人管得住他!”   小姑娘满脸的懊恼,可便是生气着,也是惊人的妍丽,蒙着面纱,那张脸都好像盛开的牡丹,让人想一探究竟。   对于男人来说,是有些不好抗拒,陈怀安道:“你想做王妃吗?”   陈莹一下瞪圆了眼睛。   才因为沈家弄得一腔愁绪,她哪里还有空想嫁人的事情,别提是什么王妃了!   “你好好想想吧。”陈怀安意有所指,“相信你能应付。”   陈莹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王妃……   萧隐这种态度,是要娶她吗?她眉头拧了拧,突然想到在上元节,他咬自己的时候,浑身不由一个激灵,嫁沈溶,是青云直上,嫁萧隐,恐怕是羊入虎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中间几是花了半个时辰,袁氏虽然在意女儿的终身大事,领着陈静,陈敏与众位夫人见面,但心里还是惦记陈莹,暗自揣测沈夫人请她去,到底是为什么,可谁想到送陈莹回来的竟然是陈怀安。她吃了一惊,迎上来道:“老爷,您不是在陪皇上,皇后吗?”   “龙舟赛已经完了。”陈怀安淡淡道,“正好遇到莹莹。”   这么巧?   袁氏不太相信,但她也不可能去质疑陈怀安的话,便道:“那我们就回去罢。”   陈敏本来一直等陈莹看龙舟赛的,还想与她好好讲解讲解,谁料左等右等她不回来,这会儿见着陈莹,扑上去就道:“你是跟沈夫人去看龙舟了吗,竟然那么久!你可押注了?”离得近了,她看到陈莹眼睛红红的,一下掀开附在帷帽上的面纱,吃惊万分,“堂姐,你哭过了吗?谁欺负你了?”   此前流了泪,消得的没有那么快,陈莹掩饰不及,被袁氏瞧见了。   “我,我是眼睛了进了沙子了。”她只好胡乱找借口。   小姑娘显然是哭过了,还哭得很厉害,袁氏想到那沈家嬷嬷说的话,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拉开陈敏:“你怎么又毛手毛脚的,莹莹要真哭过,定会同我们说委屈的,哪里要你瞎操心,是不是呀,莹莹?”   嘲讽之色一掠而过。   是在笑她嫁不成沈家吧,袁氏的心思陈莹清楚,一下又有些恼火,袁氏从来都觉得凭她配不上沈溶,这回是如了心愿吧?   陈莹心想,可就算如此,她也绝不会嫁个袁氏以为“配得上”的男人!   她轻轻一笑:“就是去看龙舟,我为了看远一些把脸露出来,谁料弄到沙子,我揉得狠了,都疼了。”   “那真是傻了。”陈敏笑道:“你要看的远,就该去游舫上,哎,我竟然忘了这茬,等明年,我们去坐游舫罢?”她拉住陈怀安的袖子,“爹爹,好不好?”   陈怀安道:“去游舫可以,你不能再摔到河里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陈莹惊讶,问陈静。   陈静道:“她的事儿可一大堆呢,我们坐车上慢慢说。”   陈彰这时也牵着陈佑回来了,小孩子见到姐姐眉开眼笑:“堂哥不止带我去看龙舟,我们还抓了鱼呢,你瞧。”   后面小厮手里竟有个鱼兜,往里看,还真有两条小鱼。   陈静抿嘴一笑,印象里,弟弟从来都不会去抓鱼的,大约是因为多了个小堂弟,才想做个哥哥的样子哄他高兴。   “说起钓鱼,我们这个月应该去农庄避暑,那边的小河里,鱼才多呢!”陈敏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彰瞧一眼陈怀安,小声道:“我要念书呢。”   慈母多败儿,所以陈怀安是个严父,陈彰从小就怕他,姐姐们玩乐,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乎是没有闲游的时候,今年因为陈佑来,父亲好像才松了一些。   儿子低头垂目,灰心丧气,陈怀安看着他,想到这些日子,陈彰的字写得比以前好了,读通的学识也多了,便是道:“不要太贪玩,去三日就回来罢。”   陈彰一下心花怒放。   憧憬着去农庄里玩儿,几个孩子们叽叽喳喳朝马车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哟,高兴吧^_^   ☆、032   回到陈家差不多是巳时。   家里就老夫人和吕氏没有去白河, 老夫人有兴致,叫吕氏与她一同包了些粽子拿到厨房煮,这会儿正当好了端上来。   袁氏一进去就瞧见吕氏, 这些时日,她的身体越发好了, 肌肤如白玉般的润泽,乌发梳着简单的倾髻,插支玉簪,十分的雅致。她笑起来:“大嫂没有去真是可惜了,那么热闹, 不信你问莹莹,她是同沈夫人一起看龙舟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与吕氏都看向了陈莹。   这样当面说出来,只怕是要自己难堪,她哪里同沈夫人看龙舟了, 根本连面都没有见,不过陈莹并不想让袁氏得逞,自己丢脸,她发出一声叹息:“沈夫人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欲言又止的, 还说沈公子如何如何好,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走上前拉住老夫人的衣袖垂眸道,“祖母,下回沈家再送什么来, 您可不要收了。”   柳眉微颦,很不愿的样子,好像是沈夫人看上她,要让她做儿媳妇,但陈莹并不肯。   袁氏气得咬牙。   这小姑娘说谎真是顺畅!   老夫人蒙在鼓里,只以为这孙女儿眼光太高,拿乔了,心想这孩子年轻,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在京都想找比沈溶还要好的年轻男人,得去哪里寻呀?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名门望族,陈莹也不是公主,她有空得劝一劝这孙女儿。   将陈莹揽到身边,老夫人笑道:“沈夫人这样尊贵的,你莫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朝几个孙子孙女招手,“都与我说说龙舟赛如何,是哪家得了第一?”   “是杨家。”陈敏抢着道,“可惜我没能押注,不然我就要押他们家呢!”   陈静好笑,这妹妹是马后炮,她那时候分明猜是陆家的。   老夫人朗声笑起来:“是吗,你那么厉害?”   孩子们都围上去说话。   吕氏朝陈莹看。   知道母亲在担忧,陈莹走过去,靠在她身边轻声道:“娘,你往后不用再担心沈家的事情了,我想通了,与他无缘。”   到头来还是这个结果,吕氏心里难受,她仔细看陈莹,发现女儿的眼睛有些红,看来是哭过了,他们在浮山几年的感情,肯定不容易。   是沈家不愿意吧?那是意料之中的,虽然沈溶为人真诚,但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女儿到底是受了家世的拖累,只是被棒打了鸳鸯,如何不痛?   见吕氏露出伤心的样子,陈莹连忙笑起来:“娘,我没什么,在白河可高兴呢,明年你一定要同我去看龙舟赛。今日佑儿同堂弟还在河边抓到两条鱼,这样大的河,也不知怎么逮到的!”   欢声笑语,像是丝毫的不在意。   吕氏心知她坚强,心知她什么都藏在心里,就如丈夫去世那年,陈莹的表现,她好像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总是安慰自己。她越发觉得难过,只她要哭了,女儿更伤心,便轻拍一拍女儿的手:“明年我一定同你去看龙舟。”   陈莹亲昵的靠在她肩头。   因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很快就吩咐奴婢摆饭上菜。   “今儿闲着,特意做了些粽子,只觉手真是不灵活了,想当初在浮山,我一天能做好上百个呢,怀安他们爷儿仨能吃上五六天。”   袁氏笑道:“这种粗重的话,您何必自己做,家里那么多下人。”   “总是不一样的。”老夫人心想,那时候家人都在,而今只剩下陈怀安了,他又能吃几次自己做的粽子?她笑道,“等会儿端来的多数是我做的,还有几个是小怜做的,你们可要多吃点儿。”   端午节,厨房里从早上忙到现在,准备了好些的佳肴,丫环们排着队儿端上来,把一大个八仙桌都放满了,香味扑鼻。   众人按长幼坐下。   陈彰与陈佑在一起,两个孩儿头碰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陈佑咯咯的笑,陈莹看了几眼,笑着拿一只粽子出来,与吕氏道:“这只是娘做的吧?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莹知道母亲的手艺,厨艺不行,别的都好,故而父亲在的时候,菜都是父亲做的,母亲呢,会绣花,会剪纸,只要是精巧的,她都在行。   有时候钱不够用,父亲去卖油的时候,她就编几个竹篮子让他捎带着一起卖。   吕氏抿嘴笑道:“还是你祖母以前教得呢。”   她不是娇小姐,但也是富户家的小姑娘,流落到陈家之后,家务活儿不熟悉,也是一样样慢慢学会的,里面自有老夫人的功劳,起初老夫人真是把她当女儿般看待的。   陈莹笑着问:“娘,这是什么馅儿的?”   吕氏每只粽子都做了记号,只有她清楚,小声道:“咸肉的。”   “我最喜欢吃了。”陈莹低头剥粽子。   这话儿传到袁氏耳朵里,她鬼使神差的朝陈怀安看。   桌上一大盆的粽子,约莫有二三十只,就见他从中也取了一只,瞧着很是好看,翠绿的粽叶剪得整整齐齐,尾端是个小巧秀气的结。   这不是与陈莹拿得一模一样吗?   袁氏瞬时觉得透不过气来。   到底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胸口被堵住了一样,满满的,酸酸的,她突然道:“老爷这只好像是大嫂做的呢,大嫂,你看看,是不是呀?”   陈怀安的手一顿。   吕氏则是吓了一跳。   来到京都,她几乎从不与陈怀安说话,见到面也只不过是点头问候,今日袁氏无端端说这种话,她的脸一下红了,仓促间不知该怎么答。   也不敢细看……   许多年以前,她同老夫人做好粽子,亲手下了锅端上来,总会偷偷看一看陈怀安,要是他不小心拿到自己做得,就会欢喜半天。   但她再也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陈怀安看到吕氏的样子,淡淡道:“这么周正,我觉得是娘做得。”   难得听儿子说好话,老夫人一下眉开眼笑:“这种粽子我往前做起来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今哪里有这种功夫了?”她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喏,这才是我做的,红枣馅儿,你喜欢吃。”   陈怀安接过来:“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了。”   原先拿得那只被他放在了一旁。   到得最后都没有再吃一口,袁氏见状,总算是没那么难过了,可她还是心怀疑惑,陈怀安到底是不是故意选的。   她再看吕氏的时候,眼神好像含着冰一样。   这等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热闹,众人坐一起庆贺端午,然而靖宁侯府,却是少有的沉郁,靖宁侯大发脾气,因为儿子竟然不出来用膳。   “瞧瞧你做得好事儿,将他宠得没有样子了。”沈石拍着案几,“为个女人疯了不成?亏得皇上今日还称赞他,让我寻来相陪,结果他在做什么,竟敢违抗圣命了!”   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她那儿子还能在人前强颜欢笑吗?沈夫人劝沈石:“皇上不会计较的,他是真的不舒服,不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她握住沈石的胳膊,手指上下轻轻的抚摸,“老爷,您先去用饭罢,我去看看他。”   沈石恨不得将凳子踢翻了,只见妻子满脸的担忧,到底没有做出太过粗鲁的举动。   “你去吧,但记得,要是明日他再这样,可不要怪我动用家法。”   沈夫人答应。   她让奴婢们伺候沈石用饭,转身而去。   沈溶见到母亲来,并没有起身,他已经好像一尊石像坐了许久了。   今日陈莹说的话,做的事,一样样从眼前流过,他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想几百遍,几千遍。   “溶儿。”沈夫人手搭在他肩膀上,“要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将信予你看了,也许陈姑娘便不会自暴自弃,与豫王同处一室。可能是伤透了心,毕竟她原先是那么端庄的一个小姑娘。”   萧隐肯定是从窗口进来的。   他当时在门外,并不知道那二人做了什么,可门开时,却看到萧隐挑衅的眼神,他虽不说话,可那举动却说明了一切。   他当时心凉,万念俱灰。   而今回想起来,她是不曾甘愿的,她在萧隐怀里,眸色却无奈。若自己那时能明白,就该将陈莹拉到怀里,不再需要她的解释。   心好像裂开了一样,时光挽不回,再后悔也是无用,沈溶轻叹口气:“母亲,香山的事情,真的不是舅父做的吗?”   沈夫人浑身一僵。   “若不是舅父做得,只怕豫王不会紧咬着不放,闯到我们府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涩,“若是刘家做的,刘云珍知情,便不会晚一步将我领到山顶,错过好戏。若不是舅父,这封信只怕也不会到您手里,他贪生怕死,已经流放,就算写信,只怕也只会让母亲救他早日脱离苦海罢?”   沈溶闭了闭眼睛:“您今日请陈姑娘来,大抵是已经料到这结果了,不是吗?”   沈夫人说不出话来。   冷意渐渐从脚底冒出,她好像都不能动了。   “溶儿……”她忍不住哭泣,“你当真以为是为娘……”   沈溶轻叹口气:“您从来都很疼我,儿子不怪你。”   听到这话,竟是比听到严厉的责备还要难过,沈夫人几乎是不敢再直视这个儿子,她心痛不已,也有些后悔。   今日萧隐当着儿子的面与陈莹有亲昵的举动,可儿子竟然还信她,这样的感情,她也许是不该去破坏的,可她又能真的忍受吗?   陈莹这姑娘,天生是祸水!   沈夫人轻声道:“假使你仍想娶她,为娘也不是没有办法,陈姑娘肯定还是想嫁给你的。”   沈溶自嘲一笑。   若是别的姑娘,兴许容易,但陈莹不同,她今日跟随萧隐离开,只怕早就有决绝的念头了,他与她之间,怕成不了亲的从来都是他。   “您不用管这件事了。”他淡淡道,“时候也不早,您去用膳吧,饿着了不好。”   沈夫人艰难的走出了门口。   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们母子之间定是有了隔阂,只怕沈溶再也不会同她说心里话了,沈夫人的眼泪落下来,满心的苦涩。   ☆、033   陈家初来京都时, 与富裕沾不了边,直到陈怀安从翰林院编修升至大理寺少卿,手头才逐渐宽松起来, 五年前又在京都辖下云县置办了一倾良田,派两位管事仔细打理。   像六七月这等天气, 许多官夫人便是愿意去农庄避暑的,老夫人往年也常去,故而听得陈敏催,就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性急,晚上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总得把东西都准备好。”越说越是担心了, 点着她额头,“你该学学你两位姐姐,不然以后怎么嫁人咯!”   三个孙女儿,就陈敏最是任性的。   陈敏道:“我还小!”   真是怎么都有理,老夫人哭笑不得。   “等回来, 我要让夫子好好教她了。”袁氏语气严厉。   如同京都所有的官宦之家,不止少爷们有西席教导,姑娘们也是有的,不过比起陈彰,陈佑, 显然姑娘们的松多了,几乎是几天才听一次课,学得也肤浅。而像陈莹,陈静这种及笄之年的姑娘, 更看重的是女红,是女戒,是持家之道。   听母亲这么说,陈敏嘟起嘴来。   老夫人看向袁氏:“你今年不打算去农庄?”   袁氏道:“我就不去了,这阵子总有夫人们相请,静儿也不如留在京都吧,你们几个去……”话未说完,老夫人哎哟声,“那莹莹也不要去了吧?有这种聚会,你也带着莹莹一起去。”   前几天,为沈家的事儿,她与陈莹谈了一席话,才得知这孙女儿上回去见沈夫人,好像是婉拒了,甚至还得罪了沈夫人,当下可惜的不得了。但孙女儿不喜欢嫁到沈家,能怎么办呢?老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另寻佳婿,所以才提醒袁氏,不要忘了这个侄女儿。   “莹莹要是愿意,那自然好了。”袁氏微微一笑。   可陈莹哪里肯,就算她嫁不出去,也不会求着袁氏的,别说袁氏还没有真心,连忙道:“祖母,我还没有去过农庄呢,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那里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山多一些,水多一些,跟浮山差不多。”老夫人哄孩子一样,“你就同你婶娘留下吧。”   陈莹抿唇。   吕氏晓得她的心思,帮着请求道:“母亲,也不过半个月,就让她去罢,不然她心里惦念着,晚上都睡不好。”   “是啊,祖母,姐姐不去,堂姐再不去,我同谁玩啊?”陈敏也不同意,就算有两个弟弟,那到底是男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夫人捏捏眉心,心想时间不长,可能也没什么,便是答应了,回头单独留袁氏说话。   “上回怀安请了两位公子,我见都不错的,尤其是姓周的那位公子,周老爷是苏州知府,如此富裕之地还两袖清风,这样的品性很是稀有。”   便是如此,家里才清贫,袁氏道:“好是好,但儿媳不想静儿吃苦,那周家的门风可能是很严苛的,您是没见过那周夫人,真是太过朴素了,看起来好似都不太购置新衣。这等样子,儿媳觉得恐怕是沽名钓誉过了头!”   “是吗?”老夫人惊讶,沉吟道,“那就再等等吧,静儿性子柔弱,夫家一定是要能包容的。”   比起陈敏,陈静真的太好欺负了。   袁氏见老夫人通情达理,笑着道:“您是真疼静儿的。”   “还用说吗?你留在京都,一定要好好甄选。”   袁氏满口答应。   难得母亲也要一起去,陈莹在清和苑帮吕氏整理衣物。   来到京都之后,不止她与陈佑,吕氏也得了好些崭新的裙衫,可她几乎不穿,唯有来客或者节日才穿出来,陈莹心想,真是浪费了,她一股脑儿的全放在木箱里。   吕氏无奈道:“又不是搬家,莹莹……”   “娘,我们现在又不像以前了,娘作甚还要如此简朴?”她挨在吕氏手边笑盈盈道,“您的病也好了,该当好好享受享受,人可是老得很快的,又有多少年的时光呢?”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年轻人说的,吕氏忍不住朝她看一眼,是不是丈夫突然去世,自己又生病,让女儿觉得世事无常了?   她笑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只要陈莹高兴,做什么都好。   陈莹就又带了一些首饰,还有胭脂水粉,她打算到得农庄,将母亲好好打扮打扮,一同出外游玩,也许她自己也能快些忘掉不愉快的事情。   小姑娘含着笑,面庞像画出来般的好看,吕氏瞧着她暗暗心想,女儿这样好,就算沈家不成了,要再选个夫婿也不难的。等到回来,她要去求一求老夫人了,她并没有袁氏对女婿那般的要求,只要品行好,对陈莹好就成。   看女儿手脚不停,吕氏打趣:“你就光顾着我了,自己那里不用收拾吗?你是姑娘家,更需要多带些东西去呢。”   陈莹嘻嘻一笑:“我自然带的!”   两人正说着,彩云得了一个小丫头的信儿,忙进来传话:“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呢,说王府派了帖子,请姑娘们去赏荷。”   陈莹吓一跳,手里东西都差些掉下来,头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萧隐。   那天在游舫上,她说过这样的话,他该不会因此真的派了帖子罢?   吕氏奇怪:“王府?哪个王府?”   “豫王府。”彩云回答,“听说府里有个很大的湖泊,恨不得有一里长呢。”   吕氏笑道:“恐怕王府也大得很了,”她看向陈莹,“莹莹,是不是弟妹以前领着你们认识王府的王妃了?”   她一点儿不知道情况。   陈莹含糊道:“我也不清楚,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她跟着彩云去上房了。   到的时候,陈静与陈敏也在,袁氏坐在老夫人右下侧,见到陈莹,便是盯着看了看,她心里清楚,王府邀请肯定是因为陈莹。   想到丈夫曾经说过的话,她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假使陈莹真做了王妃,往后自己岂不是要低她一头了,偏这小姑娘还容易记恨,指不定会为难自己。袁氏略略挺直背脊,不过可能她想多了,沈夫人都不要陈莹,难道皇后娘娘会要?也许陈莹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老夫人发话:“豫王府不像寻常府邸,我这一把年纪都没有去过呢,你们去了,切莫犯错,那里都是尊贵的人儿,容不得丝毫冒犯。”   陈敏嘻笑道:“祖母,您说得好像我们要去什么凶险的地方,那萧姑娘我们虽不熟悉,可认识的都说好呢。”   至于萧隐,她本来因为刘云珍的事情很讨厌他,可知道刘云珍的真面目之后,自然就不再那么想了。她甚至觉得,幸好萧隐不娶呢,不然这样坏的人还当王妃,真是没有天理了!   老夫人道:“瞧瞧你,这就开始没有规矩了,虽然是萧姑娘派的帖子,你也不能因她性子好,就任意妄为。”   “我哪里敢啊。”陈敏被说得头疼了,转移话题道,“都这么晚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听祖母的意思,我们可是不能让萧姑娘久等的!”   老夫人见她这机灵劲儿,隔空点一点她,笑道:“都去吧。”   陈敏来拉陈莹:“堂姐,你还愣着干什么?”   陈莹这才回过神。   她真没有想到是萧月兰派的帖子,她一直以为是萧隐呢……会不会是萧隐借萧月兰的手?想着摇一摇头,他这样嚣张的人,恐怕是不屑的,可萧姑娘为何突然会请她们呢?她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过的。   陈莹疑惑万分。   见孙女儿都走了,老夫人拧着眉头道:“真是奇怪了,无端端的竟然请她们去,你可知道什么缘由?”   早先前,卷儿那事儿,她是听说萧隐单独见过陈莹,不过就那一回,后来也没消息了,总不至于又是为大孙女儿?   袁氏哪里会告知,装作惊讶的样子:“儿媳也不明白,不过萧姑娘这样的人,认识了总是好事儿。”   老夫人沉吟声,点点头。   马车上,陈敏叽叽喳喳:“京都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同萧姑娘交朋友呢,可是她很少露面的,父母又不在了,豫王府几乎不请客人,我们这回去了,旁人知道肯定羡慕。”   陈静连忙道:“你可不能到处说的。”   “哪里需要说,他们王府大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们一去,别人就知道了。”   陈静对这妹妹真是没辙了。   马车到得王府,从侧门进去,一直行到垂花门口才停下来。   陈莹一下车就看到里面高大的照壁,好像是用整块的太湖石雕刻的,正面是只巨大的麒麟,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照壁前摆着两盆很大的盆景,都是松树,苍翠欲滴。   整个王府都透出一种肃穆的味道,虽说是萧姑娘相邀,但令陈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王府是萧隐一个人住的。一直走到里面,瞧见园子里百花热闹,姹紫嫣红,这感觉才稍微减轻了一点。   女管事领她们到花厅,笑着道:“我们家姑娘就在里面,请进去罢。”   陈敏好奇:“听不到什么声音呢,难道就请了我们吗?”   “还有齐姑娘。”女管事回答。   她们三人走进去,果然看到只有两位姑娘在,其中一位身穿樱桃红裙衫,只戴着一支南珠金簪的小姑娘嫣然一笑:“早听说陈家姑娘秀外慧中的美名,今日总算见到了。”   陈静连忙道:“萧姑娘谬赞。”   “比起萧姑娘您,我们那是才疏学浅。”陈敏歪着头道,“我好几次在远处看见你,没有一次瞧得真切的。”   见小姑娘天真可爱,萧月兰微笑道:“那你今日可好好瞧瞧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了陈莹。   她立在最后面,穿一件水绿色的纬罗夏衫,轻窄的袖子垂到手腕,露出一双白玉般的手,手指根根都很修长,春葱似的。   萧月兰心想,光是这一双手都是少有的了,偏偏五官还如此出众,难怪哥哥会带她去游舫,可见哥哥也是个俗人,不过这等年纪了,她与姑姑只指望哥哥能成亲,只要陈莹品性大差不差,便是可以了。她今日见一见,便要去告诉姑姑。   哥哥成家了,开枝散叶,父亲母亲在天之灵才会真正的开怀吧。   突然见到了希望,萧月兰又高兴起来,看着陈莹的目光十分的亲昵,热切。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小心点别流口水。 萧月兰:…… 陈莹:T T,兄妹俩都很吓人好不好。   ☆、034   陈莹与她目光相接, 不由狐疑,这表现,好像自己与这小姑娘很是熟悉, 可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萧月兰的种种事情, 她都是从陈敏那里听说的。故而萧月兰这样看着,她都有些尴尬起来,只得也展颜笑一笑。   “月兰,快些叫丫环上凉茶罢。”齐月在旁边提醒道,“这天气坐在马车里跟在蒸笼里似的, 恐怕都渴得很了。”   萧月兰看得入神都忘了,连忙吩咐,招呼她们坐,又介绍齐月:“这是齐家的姑娘齐月,恐怕你们也是第一次见面吧。”   齐月抿嘴一笑:“这倒不是, 我不像你喜欢在家里钻研佛书,我与陈家姑娘们还是见过的,只是甚少说话而已,不过陈大姑娘,我确实没见过, 没想到这样好看。”   陈敏朝她打量,好奇的道:“其实我总分不清齐家是住在哪里呢,一会儿听人说是送仙桥,一会儿又是青玉门, 你是住在哪里的?”   听到这话,齐月眉头略扬。   他父亲齐锡良是齐家的庶子,原先是住在青玉门的,但齐老夫人心胸狭窄,自小就不喜欢齐锡良,老爷子去世的早,齐锡良每每都被齐老夫人,齐大老爷责骂,一直到他的同胞妹妹入宫做了惠妃,齐锡良的日子才好过些,后来索性搬出来,住到了送仙桥。   齐锡良现在的官职比齐老爷子都要高。   齐月笑着道:“自然是送仙桥了,青玉门那里是祖母,大伯父住的,大伯父而今也不在京都,都在贵州待了三四年了。”   陈敏听得点点头。   见妹妹一点儿不认生,想问什么问什么,陈静急得轻轻拽一拽她的衣袖。   凉茶端上来,众人喝得几口解暑,萧月兰便请她们去池塘赏荷。   六月,荷花尽数都开了,浮在水面上,大的宛如脸盆,小的宛如手掌,亭亭玉立。   寻常的府邸这样的荷花大抵只能种上几十株,但这豫王府,一眼看不见尽头,目光穷尽处,都有好一些,只是越来越小了。   陈敏欢喜,指着荷花叫两位姐姐看。   她年纪小,丝毫的不收敛,不像陈静,陈莹,即便觉得风景大好,也绝不会露出太过吃惊的样子,跟个小孩儿似的欢蹦。   齐月与萧月兰道:“你可是请对了,看陈三姑娘多高兴。”   萧月兰一笑,朝陈莹看几眼,与齐月道:“你领二姑娘,三姑娘再去别处看看,东侧那边的荷花还要多呢。”   齐月会意。   见陈莹也要跟过去,萧月兰上前说话:“大姑娘,你平日都喜欢做什么呢?”   陈莹眉头微微拧了拧。   自从来到王府,她就觉得萧月兰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几乎都不曾离开过,心里早就疑惑万分,这会儿萧月兰又主动留她说话,陈莹笑了笑,柔声问:“萧姑娘,你是以前就见过我吗?今日请我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小姑娘做得太明显了,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显然是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机的,故而陈莹也径直的询问她。   被看破心思,萧月兰一下脸色有些发红,她本来还想再多了解一下陈莹的,这会儿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想一想让奴婢们退下,悄声道:“其实我是在端午节见过你的,你恰好从我哥哥的游舫上下来。”   竟然被她看见了!   这真不是好事儿,陈莹着实没想到是因游舫,见小姑娘又盯着看,她轻咳一声:“就因为这件事儿,你请我过来王府吗?”   “是呀。”萧月兰笑道,“哥哥从来不请姑娘去游舫的。”   这是请吗,这可是强迫,陈莹心想,看来萧月兰对自己的哥哥一点不了解!   “说不上什么请,王爷是一时兴致,我也没往心里去。”她尽量说得委婉,“萧姑娘本不必为此请我来的,您与王爷都是尊贵的人物,寻常我们连见一面的奢想都没有,今日来王府,已经是了不得了。”   “陈姑娘你太谦逊了。”萧月兰没想到陈莹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可她虽贵为王府之女,却从来都不会瞧不起人,“其实我跟哥哥也是普通人,不过得了祖宗庇荫才能有如此好的家世,但谁也料不到将来的事情的,所以王府又算得什么,就算江山有时也是旦夕之间倾倒呢。”   听到这话,陈莹微微惊讶,心想这小姑娘胆子真大,什么话都能说,难道真是悟透了佛,把什么都看开了不成?可就算到头来一切归于空,人生还是有几十年的,又岂能不在意?其中酸辛又岂是这种金枝玉叶能体会的?   她也许不知人间疾苦。   思忖间,耳边又听到萧月兰说话:“陈姑娘,其实没有什么地方是了不得的,这回来我们府,下回我请你去宫里,好不好?”   陈莹吓一跳。   “去宫里作甚,萧姑娘,我又不是……”   萧月兰道:“我姑姑兴许要看看你的。”   听到小姑娘直爽的话,陈莹完全明白了她的用意,差些跳起来,看萧月兰的意思,她真是以为自己与萧隐有什么了,所以想让萧隐的姑姑也参与进来。   陈莹连忙道:“恐怕萧姑娘你想错了。”   “怎么错了?”萧月兰奇怪,萧隐要不是喜欢陈莹,哪里会请她去游舫呢,他可是对别的姑娘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不然姑姑也不会成日为此苦恼。是不是陈莹太过羞怯,所以才这样说呢?也许自己是有点急了,这种事情本不应该挑开了说,萧月兰突然有点懊恼,心想她总想简单一些,但旁人总会想得太过复杂,其实这件事,陈莹原不必否认的,自己也是想成全他们。   “你不要担心。”萧月兰打算安抚她一下。   看小姑娘依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陈莹头疼,她可不想哪日被皇后相邀,便是道:“那天去游舫,非我所愿……”   萧月兰瞪圆了眼睛:“难道是哥哥强迫你不成?   这种权贵之家的姑娘,陈莹也不是很确定她的心思,试探的道:“王爷没什么恶意,本来这也是荣幸,我不应该抱怨,只是希望这种事情……”她低垂下头,欲言又止,好像满腹委屈不敢说。   没料到哥哥会这样,两人相处原该两厢情愿才好的,萧月兰感觉自己丢了脸,十分的尴尬,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陈莹,连忙道:“原来如此,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哥哥予你道歉的,下回再不会发生了。”   陈莹偷瞄她一眼,发现萧月兰满脸通红,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这小姑娘身在王府还能如此单纯,可见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萧隐,应该都很宠爱她。陈莹轻叹一口气,擦拭下眼角:“那日龙舟赛押注,王爷还硬是将我一支簪子押输了,这是我爹娘送的,我爹爹已经不在人世。”   “我会给你讨回来的。”萧月兰一叠声的道,“你放心,这两日我就会差人去寻,不,我会让哥哥给你送还过来的,原本这就是他的错!”   听到这种话,陈莹心里真是舒服,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敢这样说萧隐了,她轻声道:“萧姑娘,你不要觉得抱歉,王爷是王爷,你是你,我今日来王府,才晓得世上还有你这样好的姑娘呢,没有架子,对谁都一视同仁,真是难得。”   萧月兰听了越发惭愧,觉得陈莹心胸宽广,要是她被哪位姑娘的哥哥欺负了,恐怕不会还这样称赞那姑娘的。   哥哥真是太可恶了!   见萧月兰突然心情不好了,与陈莹说完话,竟是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发呆,齐月走过去问道:“月兰,你是怎么了?”   “我没什么。”萧月兰叹口气,“我是在想哥哥的事情。”   齐月笑起来:“你呀快同皇后娘娘一样了,我姑姑就总在劝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豫王总有一日会娶妻的,你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关心自己呢。我听娘娘说,你的嫁衣已经在做了……”   明年要出嫁了,萧月兰面上更蒙了一层忧。   “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嫁给殿下呢。”齐月揽住她的肩膀,“你与殿下可是青梅竹马,这样好的一桩事情。”   萧月兰微微摇了摇头:“有什么好,也便如此罢。”   外人眼里,做了太子妃必定享尽荣华,富贵一生,可在萧月兰看来,这只会带来无尽的烦恼罢了,因为赵括将来还要做皇帝的,那么她便是皇后了,但这也不是说赵括不好。   提起这桩事,萧月兰总是这样的表情,好像十分的勉强,齐月笑道:“你不要烦恼了,我刚才听陈三姑娘说,她们下个月要去农庄避暑呢,就在云县,我们要不要也一同去?今年的京都实在是太热了,你真要待在这里一步不出吗,你明年出嫁了,要再想这样自在可就难了。”   萧月兰被她一说,有些犹豫,正待回答,却听见前方传来些动静,抬起头,看见洞门那里,萧隐正走过来,他穿着一件玄色的夏袍,颜色浓重,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分外的显眼。   怎么哥哥会突然出现,他这时候应该在衙门罢?   萧月兰几步走过去。   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谁也不能忽视,陈莹自然看到了,她连忙行礼。   姑娘头垂得太低,除了一截脖颈,脸丝毫的看不清楚,萧隐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挑眉道:“我们府里这荷花如何?”   这是要她回答吗?陈莹嘴角抿了抿,一点儿不想搭理萧隐,可男人丝毫不动,看样子不听她说话不会走,陈莹不得已抬起头来,但是她没有看萧隐,而是看向了萧月兰。   那眸色可说是充满求救之意。   萧月兰一下觉得肩头责任重大,她高声吩咐管事:“今日到此为止了,你送陈家姑娘们先回去罢,”又叫萧隐,“哥哥,我有话同你说。”   不等萧隐回答,她走到跟前,拉住了萧隐的胳膊:“就现在!”   可以想象一会儿萧月兰会如何责备萧隐,陈莹嘴角一翘,跟着管事朝垂花门走去。   萧隐看着她背影消失,回过头:“我也有话同你说。”   二人来到书房,萧隐将门关上去道:“你为何突然请陈家姑娘?”陈莹当时与他说什么请帖,他是想过这桩事情的,没料到自家妹妹会出手。   他那日分明在游舫警告过萧月兰,让她不要管。   萧月兰看他还气势汹汹的,觉得这是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她实在不屑萧隐的行为,厉声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陈姑娘呢?我已经听说了,那日是哥哥逼着陈姑娘去游舫上的,难怪要陈大人亲自去解救回来!哥哥,你这是强抢民女!”   居然这样指责自己,萧隐想到陈莹,冷笑一声:“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难道哥哥还要去欺负她吗?”   萧隐挑眉。   这样就叫欺负恐怕不太妥当。   “我跟陈姑娘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萧隐再怎么疼爱妹妹,也不会让她管这管那的,“你不要偏信偏听……”   “我怎么偏信偏听了?陈姑娘看着就是一个好姑娘,谦逊有礼,宽容大度,可你对她做什么了?不止逼她去游舫,还把她父亲留下来的簪子拿去押注,我们王府难道缺这个钱吗,哥哥为何要夺人财物?”萧月兰越说越不高兴,“哥哥要是不认错,我便把这桩事情告诉姑姑,你不要太过仗势欺人了!”   真是不知道陈莹对自己妹妹说了什么,萧隐捏捏眉心,她来一趟王府,竟能让萧月兰如此的偏袒。   他面色变得很是阴沉,一言不发。   这种样子,萧月兰还是有些忌惮的,她稍许的冷静了一些:“哥哥真的过分了,不知是不是将陈姑娘弄得很是害怕,我要请她去宫里,她都不肯,莫说让她嫁给哥哥了。”   “你到底与她说什么了?”萧隐沉声道,“你说让她嫁给我吗?”   “总是这意思。”萧月兰轻哼一声,“哥哥这样,哪家姑娘肯嫁呢!”   听到这种话,萧隐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这世上,哪家姑娘不想嫁给她呢,姑姑千挑百选,他不屑一顾,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唯独对陈莹,是有些不同的。可到头来,听萧月兰的意思,她竟是很讨厌自己。   装得多委屈,自己欺负她,她怎么不同妹妹提,他还救过她呢,这女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只记得所有的不好。   萧隐冷笑一声:“你放心,那簪子我会亲手还给她的。”   “你还欠她一句道歉。”萧月兰提醒。   萧隐心想,岂止是一句道歉,他还得让陈莹在将来心心念念,千方百计,好像要嫁给沈溶一样的想嫁给他!   见哥哥答应下来,萧月兰松了一口气,笑道:“哥哥做到这些,陈姑娘肯定就不会再介怀了。”   萧隐实在懒得说了,转身而去。   看他还有些怒气冲冲的,萧月兰摇摇头,往前哥哥是目中无人,可这种失礼的事情是从来没有的,她想着,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那天在上元节,哥哥说去见绝世美人,今日见陈莹,真是担得起这样的称赞,难道上元节,哥哥就是为她跳下楼的?   那么的着急,紧张,她双眸一下睁大了,又慢慢的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晚啦~~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半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0:04:05 Shaun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3:15:5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1 19:33:5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2 08:27:03 半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2 12:17:1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3 13:01:3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3 13:08:57 taiyangqing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3 13:25:2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4 09:30:34 睡不到狗子我就叫十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4 19:37:35   ☆、035   回到陈家, 老夫人问起赏荷的事情。   陈敏意犹未尽:“我们正看的得趣,谁想到豫王突然回府,萧姑娘好像有要紧事与他说, 便送我们回来了。祖母,豫王府真是大啊, 光一个池塘就抵得上我们家了!”   “那豫王府是京都最大的王府,本就是非同凡响的。”老夫人瞧一眼陈莹,“萧姑娘可说,为何请你们去?”   “说老早就知道我们的美名。”陈敏笑道,“祖母, 我都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美名了,要说因堂姐美人儿的名声,我看还差不离。”   陈莹嗔道:“胡说什么,萧姑娘许是想多交几个朋友。”   这话老夫人可不信,豫王府自从萧老将军与萧夫人去世之后, 大门终日不开,萧隐又去了边疆,听闻萧月兰时常是住在宫里的,那王府等同虚设,后来萧月兰年纪渐长之后才住回来, 但始终不喜欢邀请客人,又怎么会突然想交朋友了?   恐怕还是怀着目的的,但老夫人也不追问了,说起农庄之行:“明日我们就去云县, 莹莹,敏儿,你们要准备什么,今日可都要想好了,不要遗留东西,这会儿去歇息下罢。”   马上就可以出外游玩了,陈敏非常高兴,一叠声的道好,倒是陈静落落寡欢,她也想一起去,但母亲非得要她留在京都。   陈莹安慰她:“我们会早些回来的。”   “敏儿不听话,可都要你看着了。”陈静拉拉她的手。   陈莹答应。   第二日一大早,几人便坐车去云县。   此地离京都不远,也就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到得那里正好是午时,从车上下来,站在小路旁能看见远处错错落落的农户,屋顶上白烟袅袅。   陈莹一下有些熟悉之感。   他们原先住得小镇,也是接近村庄了,站在家门口,就能看见对面大河边一大片的良田,在六月是碧绿碧绿的。   近处,有几个小孩子飞奔在田里抓蚂蚱,陈佑忍不住道:“要是明山,明春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以后有得是机会。”陈莹捏捏他的小脸蛋儿。   派到农庄的两个管事此时迎上来,行礼道:“老夫人,厢房都已经打理干净了,厨房也准备好午膳……”   “有没有干净的水?”老夫人拿帕子抹一抹脖颈,“真是热的不行,我这出了一身的汗,你叫他们多提些水去房里,我们先清洗下。”   不然可没有胃口吃东西。   管事应声,忙让一个小厮去了。   一行人沿着田埂小路往东走去,陈敏指着前面:“就要到了!”她告诉陈莹,“后面有个小树林,一到早上满是鸟儿……”她想起什么,叫道,“祖母,我死都不睡东边那个厢房了!”   连懒觉都睡不成。   老夫人道:“小祖宗,我们可不是京都大富,当时置办个农庄都不容易了,能有几间厢房?你还挑三拣四的,那边有什么不好?”   陈莹笑道:“就让我住好了,我早上起得早,也习惯听鸟儿叫了。”   陈敏嘻嘻笑,挽住她的胳膊。   农庄是不大,胜在清幽,地上铺着粗陋的大青石,土墙黑瓦,比起京都大宅的精致,此地简朴,别有一种意境。   走这一趟,老夫人也累了,没有说多少话,姑娘们公子们满身的汗,都各自去清洗。   泉水清凉,陈莹出来的时候只觉舒服多了,笑着与两个丫环道:“我在浮山的时候,还没有用泉水洗过澡呢,都是用的河水,我们那里虽然有山,但要取泉水回来,还是有点儿麻烦的。”   石燕用手巾给她擦头发:“附近就有一座山,老夫人也喜欢泉水,故而管事听说主子们要来,昨日就去抬泉水,存在缸里的。”   陈莹点点头。   石燕用簪子将她把半干的头发松松挽起来。   镜子里,瞧见那绿玉簪子,陈莹忽然想到被萧隐弄丢的那支,忍不住咬了咬唇,虽说萧月兰愿意相帮,可她并没有真的期望得逞,也许萧隐根本就不听他妹妹的呢?这个人,说难听些,简直是不通情理,怎么能胡乱抢别人的东西呢?   还是对她有意义的东西。   陈莹想得恼火,脸一阵的红。   “姑娘要是热,去后面走走吧。”石燕道,“奴婢与彩云先整理下行李,可能前头也要传用膳了,只在等着老夫人。”   他们可不是浩浩荡荡来的,能少几个便是几个,故而就只带了两个丫环。   陈莹站起来打开后门。   门前是一处空旷的地,没有铺大块的石头,只用碎石拼了条小道一直延伸到前方,那里有个小小的林子,种着果树。有几棵是石榴树,挂着胖乎乎的果子,十分的可爱,陈莹瞧着喜欢,径直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颜色很红,好像是熟透了的,陈莹忙伸出胳膊去够,想摘几个下来,等会儿送给老夫人,母亲他们,一定好吃。   谁想到,那树看着矮墩墩的不高,真要摘却够不着,她几次踮起脚来都碰不到树枝,陈莹气馁,转身回去打算搬个小杌子来,才走两步,却听见咚的一声,竟滚来一只石榴,到得她绣花鞋恰好就不动了,她笑起来:“瞧你,可是见我摘得累了,自己落下的?”   她捡起来,欢欢喜喜放在袖中。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陈莹吓一跳,忙转过身,就看到萧隐悠闲的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两个石榴把玩,见到她略微挑眉:“还要不要再滚两个给你?”   陈莹沉下脸。   小姑娘刚才天真的娇态一下没有了,还转身就走。   萧隐几步追上来,挡住去路。   “王爷,这里是我陈家的农庄,不知您为何在此?”陈莹对他又气又有点儿心虚,昨日去王府挑拨萧月兰,天真的小姑娘肯定是骂了萧隐了,他出现在这里,兴许是为报仇,她由不得警告道,“祖母带了十几个护卫的,王爷不放手,我可要喊人。”   敢威胁他,萧隐哪里放在眼里,正要发作,却又想到妹妹说的话,陈莹害怕他,讨厌他,所以她遇到他,从来都不欢喜吧?好比现在,见到猛兽似的。   他要是再强行做出什么事情,陈莹表面上顺从,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想。   倒不是他怕因此就得不到这个人了,他要谁,便没有姑母成全,也是轻而易举,他想要的是陈莹的心甘情愿,要她见到他,就露出灿烂的笑,要她为他哭,不愿离开。   萧隐缓和了一下脸色,从袖中拿出支簪子:“认识吗?”   她自己的,怎么会不认识?陈莹惊喜道:“那是我的,王爷……”她有点不敢相信,萧隐竟然真的来还她簪子?   “本王昨日命人寻回来的。”萧隐看到她露出笑,想到那天在香山,还了她绣花鞋,她也很是高兴,他淡淡道,“原是打算送去你家里,谁想你来云县了。”   他为此也追到云县来?   陈莹不太相信,面上却笑道:“劳烦王爷了。”   她伸手去接。   谁料萧隐手一抬,竟是把那簪子插在了她发中。   陈莹呆住了,抬起头瞧他。   男人的眼神在这一刻竟没有往前的嚣张,他竟是含着一些笑,呼吸间,轻拂到脸颊。她听到萧隐道:“以后再提起这簪子,除了令尊令堂,你应会记得,本王还给你戴过。”   隐隐透露出荣幸的意味。   她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二更^_^   ☆、036   这个人, 怎么突然变了似的,她有些心跳起来,由不得想到“年华灼灼艳桃李, 结发簪花配君子”,给女人簪花, 好像不应该是萧隐会做的动作。   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莹抿了抿唇:“谢谢王爷,小女子……”   “你又要走了吗?”萧隐挑眉。   就在他给她戴了簪子之后,她依然要走。   男人的眼眸微微眯起来,这使得他好像一只隐藏在草丛中的云豹, 蓄势待发,陈莹心头一跳,斟酌言辞:“这会儿是午时,我是想,祖母可能要叫我去用午膳了。”   她抬头看天色。   上空一碧如洗, 万里无云。   阳光明亮,穿过树叶落在她睫毛上,闪烁着金光。   有这么一瞬,他想伸出手去触摸,将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压下去, 萧隐手指在袖中动了动,忽地回头道:“李综,你去告知老夫人,本王今日路过, 想来探望一下她老人家。”   李综原是躲在树丛里,闻言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陈莹怔在那里。   他这是要光明正大的来他们农庄吗?   萧隐欣赏着她错愕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你走吧。”   反正等会儿她就会再见到他了。   陈莹简直都不知说什么了,朝他看一眼,告辞而去。   回到房里,见两个丫环还在收拾行李,她伸手摸一摸头上的玉簪,想着萧隐的一言一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陈怀安说的话。   想做王妃吗?   难道这男人真是对自己有意了不成?不然他为何突然寻到这里送还玉簪,又为何还要亲手给她戴上,她不是几岁的孩子,不该不知。可凭她的身份,沈家都觉得她高攀呢,莫说豫王府了,那萧月兰虽说是好意,可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   沈夫人都差些毁了她,要是宫里那位知晓,陈莹脸色一白,袖中滚出一只石榴来。   石燕瞧见,笑嘻嘻拣起:“姑娘去摘石榴了呀?”   那是萧隐摘的,陈莹道:“也不知有没有熟,你拿去罢。”   石燕道:“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推一推彩云,“姑娘赏的,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彩云道好。   说话间,老夫人身边的丫环来了,请她去用饭,陈莹走到庭院里,就听到老夫人的声音:“王爷真是客气了,您来我们农庄,那是蓬荜生辉,何来打搅之说,就是不知粗茶淡饭,王爷可用得惯呢,因不知王爷来,取得用得都是庄里的。”   “山珍海味腻了,便是吃这些适当。”   那是萧隐的声音,他果然来了。   陈莹立在门口,犹犹豫豫,背后突然被人一推,陈敏叫道:“堂姐,你发什么呆,快些进去呀,我都要饿坏了!弟弟,堂弟你们也是吧?”   她那大嗓门,立时引来堂内人的注意,老夫人皱起眉头:“敏儿,没见到有客人在吗,没有规矩了?快些上来见过王爷。莹莹,彰儿,佑儿,你们也过来。”   不得已,只好上前,陈莹行礼,对上萧隐的目光,他好像在说,只要本王愿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她忍不住侧头,暗自心想,她这回绝不会再轻易的相信谁了!   因时辰晚了,老夫人命厨房上菜。   年轻女眷们在,萧隐不好与他们同桌,便是只与老夫人一桌,其余的人,另外在侧间用一张。陈莹心事重重,饶是这清新野味也没能吃出多少滋味来,但她尽力的隐藏着,与陈敏说笑,因生怕吕氏发现,以为她还在为沈溶伤心。   想到这个人,她动作顿了顿。   她在农庄游玩,也不知沈溶在做什么呢,他可会去找叔父?他可能放下这一切?   陈莹轻叹一口气。   路途劳顿,这一日也没有再出门,陈莹在吕氏住得厢房替她挑选裙衫:“明日去白鹤湖,娘记得穿这个,娘要是不穿,我就不去的。”   女儿撒娇,吕氏笑道:“花里胡哨的,也不怕为娘穿得不伦不类。”她拿起一件酱色的夏衫,“这个才差不多呢。”   “这个才不好!”陈莹反对,将那衫子抛到远远的,“就穿我选的,包管谁都说好!”   拿她没辙,吕氏只得答应。   走出房门,陈莹站在庭院里左看右看,过得半响悄声问石燕:“豫王走了没有?”   “走了。”石燕道,“老夫人说,粗饭淡饭已经很是失礼,总不能还让王爷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便是没有留的,不过奴婢听说,豫王府在云县也是有农庄的,离这儿很近呢。”   陈莹闭了闭眼睛,转身走了。   第二日早上,果然有鸟叫,陈莹醒过来,透过窗子便见到好些的鸟儿,她还看到树上的石榴,一时兴起,便让石燕搬来杌子,摘了好几个下来。   去请安时,送与老夫人他们吃。   陈佑笑眯眯的道:“姐姐,很甜呢。”   陈莹摸摸他的头:“钓鱼的可都带了?白鹤湖里说有很多的鱼,我们好好钓,回头叫厨房烤鱼吃,再炖个汤。”   “好。”陈佑点头,又与陈彰道,“堂哥,我给你穿鱼线。”   陈彰道:“你等着看,我肯定会把鱼篓都钓满的。”   “把木桶也钓满!”   “吃不掉的留到第二天吃。”   两个小家伙吹起牛来。   老夫人听了笑,叮嘱吕氏:“就你一个长辈去,定要看好他们,我是不去钓鱼了,年纪大了,昨日坐个马车,今儿腰还在酸着,到底是颠不起了。”   “您好好歇息着吧,儿媳会注意的。”吕氏倒不怕,因为除了陈敏这个小姑娘有点活泼外,陈彰陈佑都是乖孩子,陈莹是好姐姐,肯定也不会松懈,反正晌午就回来了。   几个人向老夫人告辞,便往白鹤湖而去。   这湖之所以有这名儿,便是因有许多白鹤,成群结队的过来觅食,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一片,一只只的腿都很长,站在浅水边。   弄出一点动静,纷纷飞去,在天上盘旋着,十分好看。   陈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鹤呢,堂哥,我们悄悄走过去,仔细看看!”   陈彰道好,拉着他的小手,两个人好像做贼似的,一点不敢发出声音。   陈莹看得噗嗤一笑。   以前陈彰虽然年纪小,看着是很稳重的,但因为弟弟,好像真的活泼了好一些,而弟弟因为陈彰,也变得日日都很高兴了。   她坐在河边,吩咐下人将钓鱼的东西拿出来。   陈敏沿路采了好些的野花,欢喜道:“四处都长满了,我一只手都拿不过来。”她递到陈莹面前想给她看,花香太浓,陈莹下意识往后一躲。想到以前被刘云珍利用,陈敏一下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仔细看过了,没有蔷薇的。”   陈莹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你不怪我罢,我因许久不用熏香,闻到太香的便是不习惯。”   “没什么,是我不好,将你吓到了。”陈敏扬一扬花,“我就是想告诉你,这里的花多,我都没地方放了。”   吕氏听见了,笑道:“敏儿,我给你编个草篮罢?”   “您会编吗?”陈敏惊讶。   “当然了,我娘什么都会编!”陈莹向陈敏炫耀,“尤其是草篮,我娘编的非常好看,外面卖的比起来,可是粗糙多了,不过……”她担心吕氏,“这里虽有好些的韧草,但我怕您伤到手,这些草,一不小心就跟刀刃似的。”   “我慢慢编就是了,等会儿你们钓鱼,我也无事可做。”   石燕在旁边道:“奴婢给夫人拔草罢。”   陈莹这才没有反对。   等到两个小家伙看完白鹤回来,他们就穿了线钓鱼了。   太阳大,一个两个都躲在树荫下,不过钓鱼这种事情没有耐心最是不行的,陈敏第一个撑不住,将鱼竿一抛,竟靠在树干上打起盹来,陈莹哭笑不得,回头朝吕氏看。吕氏坐在一棵大树下,周身放满了石燕拔得草,她很专心的在编草篮,低垂着头,手指好像穿花似的。   这一刻,陈莹好像看到好几年前的母亲,忍不住心想,要是父亲还在世就好了,母亲不会如此孤单。   她又转过头去,她要多钓几条,让母亲高兴高兴。   这一片的湖泊都安静下来。   吕氏也不知做得多久,手有些发酸,她停下来。   耳边忽地传来石燕的声音:“夫人,您身边有只鹿呢。”   吕氏惊讶,侧头一看,果然见有一只鹿在不远处,它好像受伤了,脚步不稳,走一步停三步,血从身上留下来,把沿路的草都沾染了血迹。   是不是被猎人射中了?吕氏心想,不然怎么会受伤呢,她站起来往前看,但并没有发现人影儿,眼见鹿朝她这里走来了,吕氏想看看伤得重不重,走近两步才发现那鹿竟是鼓着肚子,沉甸甸的。   那是只母鹿,双眼满是痛苦,忍不住哀鸣。   吕氏心软,便想予它包扎,谁料这时候,一支箭凭空而来,夹带着雷霆之声,猛地飞到了面前,吕氏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唇中却急切得发出一声轻喝。   那鹿受到警示,后腿一蹬,竟是使出浑身的劲儿,蹦到了一丈远,瞬间不见。   有个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谁在这里?”   吕氏抬起眼看去,只见草丛中,有个身穿石青色骑射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生得十分魁梧,手里拿着一把镶了宝石的弓箭。   见到吕氏,他怔了一怔,片刻之后问:“是你把鹿吓跑了吗?”   ☆、037   刚才那瞬时, 吕氏并没有考虑太多,她只是见那只鹿可怜,下意识的想救它, 倒没想到会惹来这个男人的责备。   要是她不出声,那人定会射中母鹿的。   吕氏讷讷道:“对不住, 我是看到鹿受伤……”   “打猎,怎么会不伤到?你多事了。”那男人挑眉盯着她。   吕氏穿着件儿荔枝红绣兰花的夏衫,白绫裙子,乌发梳成简单的单螺,插一支白玉簪, 她五官本就生得秀美,肌肤又白净,这让她凭空小了好几岁。   男人目光灼热。   吕氏的脸一下红了,挣扎着起来,石燕忙去相扶。   谁料刚才摔得狠, 扭到筋,竟是使不出力气,那男人见状,走近了蹲下身道:“你这样子,许是要看大夫了。”说着, 他竟然伸出手握住吕氏的胳膊,“我庄上有大夫,最是擅长治你这种,过得两三日便会好, 我带你去。”   挨得近,见她眉目如画,吐气如兰,此时因惊惧,眼眸张大,越是显得楚楚可怜,倒让他想起了刚才的那只鹿。   这女人身上有种令人愉悦的柔顺。   石燕被吓到了,用力拉吕氏,想助她脱离那男人的手掌,一边喝道:“请大人自重,这是我们陈家的大夫人。”   “夫人?”那男人怔了怔,他原以为吕氏是姑娘家呢。   听到动静,陈莹连忙跑过来,厉声道:“你是谁?放开我娘!”   那男人更是惊讶了。   这女人的女儿竟然那么大,他上下打量陈莹一眼,眼眸眯起来,暗想这母女两个的容貌真是少见,是不是云县人氏?他在京都可没有听说这样的绝色,只两个人的穿着,甚是华丽,又不像是县里的,身边还带着奴婢随从……   陈莹见他置若罔闻,更是生气,高声叫几个小厮过来。   这男人再不松手,她就要命人动手了!   剑拔弩张时,草丛一动,又有人走出来,他穿着鹰背褐的骑射服,宽肩窄腰,紫金冠下,剑眉星目。   看着那男人,他淡淡道:“表叔,那是陈怀安的大嫂,你还不起来吗?”   陈莹惊讶。   来人竟是萧隐,他叫那人表叔……   髙纶抬起头,看出萧隐眸中的警醒,又听见陈怀安,下意识就放开手,站起来道:“原来是陈大夫人,失礼了。”   陈莹奔到吕氏身边,着急的道:“娘,您伤到哪里了?”她钓鱼太过专心,刚才又有一条鱼上钩,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石燕的叫声。   “夫人摔了一跤。”石燕道,“恐怕是扭到了。”   “无妨。”吕氏怕女儿担心,忍住痛道,“只是小伤,躺得几日就好了,桂兰,你跟石燕一起来扶我,我们回去罢。”   她真有些怕刚才那个男人。   两个奴婢将她扶起来,陈莹跟在后面。   听说吕氏受伤了,陈佑几个也围过来。   陈敏熟悉此地,说道:“这儿县里有个怀云医馆,去年我来玩,不小心被林子里的毒刺划伤,就是去那里看好的,有个金大夫是很厉害的跌打大夫。”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罢。”陈莹怕耽搁了危险,与陈敏道,“你引路。”又吩咐带来的小厮,“你们送少爷回去,顺带告知祖母。”   陈佑不肯:“我也要去!”   吕氏柔声道:“听你姐姐的,回庄上,同彰儿去见祖母,省得我们都没回去,她老人家着急。”   母亲开口说了,陈佑只得答应。   见弟弟们走了,陈莹转身也要离开,却见萧隐还立在那里,他手里也有一把长弓,乌沉沉的。想到他刚才喝止那男人,陈莹犹豫了下,不知该不会同他说话,萧隐却道:“你想过去县里,要走多久吗?这里出去,都是小路,车马不能通行。”   吕氏即便有两个丫环扶着,也还是需要用一只脚的,在泥路上未必好走,更何况还有那么大的太阳,陈莹被他一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姑娘为难起来。   萧隐目光落在她发上,见她还戴着昨日他送还的簪子,嘴角不由挑了挑,心想她戴的时候也不知可会想起自己?   “我这里有软轿。”萧隐朝髙纶道,“表叔,你先回去吧。”   髙纶是萧隐母亲高氏的堂弟,出身将门,曾是萧隐父亲的麾下猛将,后来被封为荣安伯,听说萧隐也来农庄,今日便是邀他一起出来打猎的。他闻言笑道:“刚才既是我惊扰到夫人,便该将功赎罪,随行保护,再说,我们等会儿还可以打猎的。”   可陈莹怎么肯,她斜睨髙纶一眼,眸色不善。   髙纶心想,这小姑娘还在记恨呢!   “我恐怕没有时间再打猎了。”萧隐一口回绝。   髙纶的神色有些尴尬。   比起萧老将军,萧隐青出于蓝,十六岁便能领十万大军,二十岁时更是所向披靡,常年在军中,性子越发冷硬,藏着刀刃似的。髙纶虽是他表叔,也不过得个称呼,萧隐眼里又哪里真的有他?今次,也是自己主动相请,不然这个表侄儿只怕都不会来见一见。   髙纶摸摸鼻子:“也罢。”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又看吕氏一眼,她半靠在奴婢的肩头,柔弱的好像一朵弯下枝头的玉兰花,让人忍不住想折下来。   这个女人,比他见过的都好看。   髙纶低头与小厮说得几句,走远了。   刚才还如此强硬的男人,却因萧隐一句话就放弃了,陈莹心想,这豫王不愧是横行霸道的主儿,世上恐怕也只有宫中两位,还有萧姑娘才能说他几句罢?这种人,做他敌人真是危险,她想着,看到有小厮抬来软轿,原是不想要,这回改了主意。   一是母亲走到县里,怕伤得更重,二来,萧隐既出于好意,她没必要得罪,不然凭他的个性,只怕硬是要跟着去医馆的,她难道还能赶走他不成?反正这种举手之劳,还人情容易。   陈莹将母亲扶上软轿,让小厮抬去医馆,同时朝萧隐道谢:“我们今日钓得几尾鱼,王爷若不嫌弃,便来庄里用一顿午膳罢。”   吃了,两清,谁也不欠谁。   萧隐挑眉:“是你钓得还是别人钓得?”   陈莹奇怪:“有什么不同吗,都是鱼儿。”   “本王只吃你的。”   陈莹一下红了脸。   她没有想到萧隐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难得的,她竟露出了一丝羞怯,没有什么伪装,萧隐笑起来:“你到底钓了几条?”   “五条。”陈莹走开一些,她只是不想与萧隐为敌,不想再惹怒他,可不是说要同他亲近了。   然而她往右走,萧隐也往右走。   窄窄一条泥路,怎么容得下,陈莹一个没注意,差点从田埂上滑下去。   萧隐拉住她:“你是螃蟹吗,总横着走?”   真是恶人先告状!不是他,她怎么会被挤下去?陈莹咬一咬嘴唇,站稳了。   “多谢王爷相扶,这条路是不好走,王爷也请小心呢,我去前面看看我娘。”她不打算再同他说话了,点到为止。   可萧隐不放手。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指。   像阳光封在里面般灼热,陈莹感觉自己好像出了汗,想到那汗水通过肌肤,沾染到他的掌心,她脸颊更红,轻声道:“王爷,会被人看见……”   他垂眸瞧她,眸中有戏虐之色。   陈莹抬起头,看到他发上的紫金冠闪闪发亮,忽然有些无力之感。   萧隐贵为王爷,家世显赫,又有勇有谋,年纪轻轻手握重兵,这样的男人,嫁给他,定是富贵两得,她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与弟弟的将来,然而凭着她的身份能嫁吗,萧隐又真的喜欢她吗?他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想与她纠缠。   但这种纠缠,却不是她能消受得起的,只怕稍不小心,又要深陷泥潭了。   她正待相求,却见萧隐的脸色十分的严肃,疑惑间,只听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知从哪里,竟是飞来数十支芒星一般的东西,好像夏日里的萤虫,直冲过来。   错愕间,被萧隐用力拉到怀里。   额头撞到他坚硬的胸口,她疼得没有办法思考,只觉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周身是丁零当啷清脆的声响,勉强抬起眼,瞧见他手里擎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如灵蛇般游动。   光芒交织成盾,脚边落了一地的暗器。   是遇到偷袭了吗?   她明白过来,差些惊呼,慌乱间,脸颊一痛,有什么东西擦着过去,沿着那方向猛地嵌入了萧隐的左肩,只见血瞬时在他衣服上开了花。   “你受伤了。”她叫道。   萧隐没理会,沉声道:“速速去搜,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莹才发现周围竟有好些的护卫。   他们得了令,飞奔而出。   “你肩头……”陈莹提醒他。   萧隐见她洁白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竟是不知,还光顾着他的伤,倒是有些意外,他从袖中拿出玉瓶倒了一颗药,捏住陈莹的下颌道:“吞下去!”   陈莹吓一跳,她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药,怎么敢吃。   她不松口。   萧隐道:“难道要本王喂你不成?吃下去。”   他的脸贴近过来,两人唇不过距离几寸,陈莹方寸大乱,真怕他强行吻下来,只好把药吃了,可心里有火,她瞪着萧隐:“你到底给我吃什么了,你是想毒死我?”   他轻嗤一笑,手指轻抚下她的脸颊,擦去血迹:“你受伤了,不知道吗?这暗器可能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继爹什么的还没那么快。。 另外,本文今天开始用晋江的防盗了,因为文篇幅不大,可能三十四万完结,口味又比较小众,防盗用得早了点儿,希望大家理解,码字赚钱不易啊Q_Q   ☆、038   陈莹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萧隐拿出一颗药丸, 自己也吞了下去。   这么的冷静,熟稔,他是不是已经经历过无数回了?   “是谁要杀你?”陈莹好奇。   “想杀本王的人多如牛毛……”萧隐瞄她一眼, “好比蒋震申。”   “那不是没有王法了!”   “王法可不是谁都会遵守的,你还不知道吗?”   陈莹抿住了唇。   她是领教过了, 不管是蒋震申,还是刘云珍,他们显然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的,还有眼前这个人,她轻轻撇了撇唇:“王爷又何尝不是?”   萧隐挑眉, 伸手将肩头的暗器□□。   刚才那一幕,着实都吓到了众人,暗器虽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没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彩云石燕甚至都滚到了麦田里, 爬起来时,满身泥泞。   陈敏与吕氏在最前面还好一些,她蹬蹬蹬的跑过来:“堂姐,你没有事情吧?大伯母都要着急死了,让我过来看看!”说话间, 看到陈莹脸上的血,叫道,“堂姐,你受伤了?你还有哪里伤到了吗?走, 我们快些去看大夫!”   陈莹怕母亲担心,连忙往前走,只是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   见她朝自己看,萧隐调侃道:“难道你是在担心本王吗?”   谁担心他!   陈莹脸一红,转身走了,但她不能忘记刚才暗器射来的时候,是他将她护周全的,若没有他,只怕自己会被射成了个筛子。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萧隐,她也不会被牵连,那些人可是冲着他来的。他又拉住她不放,不然她可能早就走远了,兴许脸都不会破呢!   管他作甚!   她朝母亲快步走去。   看到女儿,吕氏松了口气,只见到她脸花了,又心痛。   “很浅,可能两日就好了。”陈莹笑着道,“娘,我们先给你治伤罢。”她吩咐小厮快些抬轿,离开这危险之地。   吕氏摔得不严重,就是小腿的筋扭着了,跌打大夫开了药酒,让陈莹每日予吕氏揉几次,便是好了,至于陈莹脸上的伤,大夫都没有管,只让她不要去挠。   几人很快就回了农庄。   刚才田埂上出了这种事,弄出两拨人打起来,已经在附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老夫人也知道了,见到他们便是问:“真有人偷袭豫王吗?”   陈敏抢着道:“是啊,祖母您是没瞧见,那暗器好像蝗虫似的飞来飞去,把我都吓傻了,幸好王爷好身手,不然堂姐要遭殃!”她还发现一桩秘密,“原来王爷平日里带了好些护卫的,只是藏着看不见,那些人也真厉害,怎么钻到空子的?”   老夫人听得惊险,轻吁一口气道:“说起偷袭,京都都出过好几回了,王家的老爷子回乡探亲便是死在路上,还有以前的吏部尚书,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便是有一把飞剑……”盯在喉头,太过吓人了,想到几个孙女孙儿还小,老夫人收了口,“这些事情,还是不说了。”   吊胃口可不好,陈敏叫道:“祖母,我还想听呢。”   “听什么,快回屋里洗洗吧,瞧你们一个个出去一趟都跟泥猴似的。”老夫人催促。   陈敏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告辞。   老夫人留吕氏说话。   “你伤得重不重?要是严重,这几日就不要起来了,反正几个孩子都听莹莹的话,他们要去游玩,也不会有什么。”   “不严重。”吕氏低头道,“说是很快就好的。”   她穿着这一身裙衫,真是像个姑娘家,想到小厮回来禀告的话,老夫人淡淡道:“听说你们遇到豫王的表舅了?”   想到那男人握在手臂上的力度,吕氏脸色略有些发白,她轻声道:“是。”   三十来岁的女人了,还是没有一点妇人的精明气,仍如以前那般的柔弱,老夫人眉头拧了拧,心想吕氏便是这幅样子,才让大儿子丢了魂一样。这回出去,又使得荣安伯动手动脚,幸好没有被外人看见,不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荣安伯也是,没个体统,难道还想纳两个孩子的娘做妾不成?   老夫人道:“你好好养着吧,没事儿别出门了。”   吕氏点点头。   老夫人端起凉茶喝一口,沉吟片刻问道:“打起来的时候,莹莹是跟豫王在一起吗,我听小厮说,他们两个一直走在后面,肩并肩的。这豫王,你们往前应该不认识罢?”   吕氏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   浮山这种地方,最大的官儿就是知府了,哪里会有王爷来。   没有往前的交情,光是见过一两回面,这豫王就看上自家孙女儿了吗?不止萧姑娘请了去王府,他又来家里的农庄,老夫人暗自啧啧两声,心想这大孙女儿命贵啊,先是沈家,后是豫王府,一家高过一家,指不定真有可能做上王妃呢。   她喜上眉梢。   萧隐回到庄上,将占了血的骑射服脱下来,扔在桐木的衣架上。   伤口小,却有些深,他抹了金创药在上面。   李综进来禀告:“寻到三人……”   “死了吗?”萧隐挑眉。   李综垂首:“是。”   都是些死士,一旦发现有被抓到的危险,便是先行夺了自己的命。   萧隐穿上中衣,坐下来道:“恐怕是江湖人士,这等暗器不是出自军中的,你派人去查一查,”他顿一顿,“蒋震申在元洲自身难保,应不是他,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是不是江西那些官员?”李综道,“被罢黜的李大人,听说他弟弟曾经是南山派的弟子。”   他前阵子彻查吏部,揪出了好些人,结党营私最严重的便是江西的那些官员,聚在一起暗地里称什么派,党同伐异,兴风作浪,只都是些文人,便是沾亲带故的有些江湖关系,也不至于真有这种胆子。   萧隐摇摇头,兴许是因别的。   梁国外敌环视时,他常年驻守边疆,对别人没有什么妨碍,可一旦回到京都,就不一样了,可能他对有些人造成了太大的威胁。   他摆摆手让李综出去。   闭起眼睛,正想歇息会儿,他突然想到之前陈莹说的话,她要请他吃鱼。   她钓得鱼!   萧隐一下站了起来,拿起件湖绿色的夏袍披在身上走出去。   临到门口,竟遇到萧月兰与齐月。   两个小姑娘显然是要来农庄住一阵子的,车上竟然带了许多的行李。   “哥哥,”萧月兰笑道,“你果真在这里!”   见到这妹妹,萧隐沉了沉脸色。   上回她冒然训斥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只信陈莹的话,他还记着呢,淡淡道:“你来做甚?你不是说不喜欢出门么,怎么来庄上了?”   “难得出来,也不错。”萧月兰打量他一眼,“哥哥要去哪里?”   “你问了作甚。”萧隐心想,他是不会告诉萧月兰他要去见陈莹的,不然妹妹肯定会跟过来,谁知道她又会胡说什么。   萧月兰看他好像心情不好,也不敢太过招惹,加之路上坐马车累了,便是没有再管,只让下人们把行李抬进去。   萧隐径直走去陈家的农庄。   今日虽然被髙纶打搅,吕氏受伤,没有钓多久的鱼,但加起来还是有十几条的,陈敏嘴馋,已经命人在院子里搭了烤火的。   夏日吃烤食,主子们坐在廊下有奴婢们扇风纳凉,下人们可是热得满脸滚汗。   见烟滚滚的,陈莹说道:“也别烤多少了,这些鱼,还有些肉够了,吃多了小心上火,反正还有厨房炖得汤呢。”   陈敏吃得满嘴的油,又给陈佑,陈彰拿了好些,笑道:“是了,不能吃太撑了,不然别的吃不下去,堂姐,我们明儿再去吧,我今日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她这种性子,坐不住,便是再去几天也不会钓到的,陈莹斜睨她一眼。   外面有个小丫环过来禀告:“姑娘,王爷来了。”   刚才才发生偷袭的事情,他不去查么,还来庄上?陈莹站起来,拍掉裙衫上沾到的碳灰,就见萧隐已经走到了廊下。   他换掉了骑射服,踏步而来,看起来除了肩头也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陈莹上前行礼:“王爷,抓到嫌犯了吗?”   “死了。”他言简意赅,瞄一眼院中的狼藉,他们好像才吃过东西。   可她不是说请他吃鱼吗?   萧隐道:“你的鱼呢?”   陈莹一怔。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问她要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王爷有多饿呢!   不过这确实是自己早前说过的话,她不否认,陈莹蹲下来将盘子里最后剩余的一条小鱼递到萧隐面前:“才烤好的,王爷请用。”   巴掌般的一条鱼,烤得浑身漆黑,隐隐透出一点焦香,萧隐眼眸眯起来。   他今日救过她,还带伤过来,她就给他吃这个?      ☆、039   他怒意上来, 恨不得将盘子摔在地上,可陈莹好像丝毫的没有察觉,端着盘子, 十分好客的等他享用烤鱼。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还能装出如此天真的样子。   萧隐挑眉, 将鱼接过来,就在陈莹要走开的时候,扣住她手臂猛地往前一拉。   太过突然,陈莹是女子,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 哪里禁得住他的袭击,没站稳,差些撞入他的胸膛,惊得瞪圆了眼睛。   萧隐贴在她耳边道:“本王要真吃了这鱼,你可知道后果?”   男人的呼吸径直落在脸颊上, 有些发痒,陈莹脸红了,她是存了戏弄的心,谁让萧隐仗着家世无法无天,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她没有法子对付,便是在这种小事儿上,好比上次在萧月兰面前说的话, 好比这次,小小的使个坏。   陈莹轻叹口气:“烤鱼真就剩这一条了,王爷若嫌弃,小女子也没有办法。”   说得很无奈。   萧隐垂眸看见她小巧的耳垂,近在嘴边,倒是有种咬一口的冲动,就像那日上元节咬她的手腕……他的怒气忽地消退了,为还玉簪来这里,为吃鱼来这里,真正为什么,他心里清楚。手指在她腕上逗留了片刻,他放开来:“本王今日就吃了你这条鱼。”   陈莹差些以为听错了,惊愕的朝他看,却见萧隐真的拿了那条鱼,将外层一剥便放入了嘴里。   没有嫌弃,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   这男人怎么会……想到他平日里的行径,如此张狂,哪里是会为别人委屈他自己的?陈莹一时倒觉得过意不去,讷讷道:“这鱼很不好吃吧,其实厨房还有鱼汤呢。”   见她语气不一样了,萧隐心想这鱼吃得不亏,他微微一笑:“那熬汤的鱼是你钓得吗?”   “是的,有两条鲫鱼,大的恨不得有一尺长。”   “鲫鱼不足为奇,要是你饵料下得好,在白鹤湖可以钓到乌鱼,或者鳜鱼。”萧隐比划了一下,“当然,你的鱼竿得长一些,不要像今日用得那种,太短了,只能在水浅的地方。”   “是吗?”陈莹惊讶,“你还知道这些?”   她以为他只懂得打仗,只懂得欺负人。   萧隐淡淡道:“本王知道的事情很多,”他倾下身子,拉住她声音微沉,“要是你愿意,都可以教你。”   他身上有种药香飘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肩头的伤口,陈莹恍惚间,都没有发现他突然离得那么近。   远处传来老夫人的声音:“王爷来做客,怎么你们如此怠慢?还不请王爷去堂屋坐着?”   好像被冷水泼了般,陈莹一下清醒了,心想她怎么能因为萧隐吃条鱼就改变了态度?他可是豫王!难道还能指望他像沈溶一样对自己百依百顺吗,可就是沈溶,背后都有个沈夫人,她连忙从萧隐身边逃了出去。   手掌感觉到一阵空,萧隐垂下胳膊,懊恼老夫人来得不巧,不然也许陈莹要给他亲手端来鱼汤了!   老夫人刚才听说萧隐来了,便是出来的,正巧瞧见萧隐的动作,好像要将自家孙女儿揽入怀里一样,。他显然是看中了陈莹,老夫人心想,好事儿是好事儿,但诗经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也得有个求法。   “莹莹,你带敏儿他们进去罢,王爷来庄上,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陈莹听从,连忙招呼陈敏三个从廊下去厢房了。   老夫人这才与萧隐道:“莹莹他们不懂事体,光是知道吃呢,叫王爷笑话了……听说王爷今日遇到偷袭,还受了伤,可严重?”   萧隐来是为陈莹,哪里有闲心与老夫人说话,只碍于老人家的面,不好做得过分,回道:“小伤而已,劳您记挂了。”   “哪里,还未多谢王爷借软轿一事儿呢。”   “不足挂齿。”他越发言简意赅了。   老夫人看出他心不在此地,暗暗好笑,心想陈莹真是像她母亲,容易把人的魂儿勾没了,就是不知这豫王可会就此来提亲?她想着,又有些忧虑起来,恐怕这桩事情定要经过皇后娘娘的首肯。   那自家这大孙女儿是不是还得入宫一趟?   她倒是想得越来越多。   过得一日,萧月兰派人来传话,请陈莹,陈敏去她们庄上坐一坐,生怕陈莹还在为萧隐曾经做过的事情生气,她甚至把萧隐的行踪都告知了,说他今日为要事回了京都。   这个小姑娘十分单纯,又很仗义,陈莹颇是喜欢,只不知她这回请自己去又为什么?她上回是已经说得很是清楚了。   老夫人很高兴:“萧姑娘相请你们便去罢,正好庄上的小厮在山上摘得不少野果,京都也不多见的,你们带过去让萧姑娘尝一尝。礼尚往来,下回也请她过来做客,吃点野味儿。”   她催促姐妹俩快些去。   原是一人一顶轿子,可陈敏却非得要同陈莹一顶,幸好她个头小,陈莹便是答应了。   轿夫们抬着轿子,在狭窄的小路上行走,晃晃悠悠的,陈莹有心思,显得沉默,陈敏盯着她瞧了又瞧,忽地凑到耳边轻声道:“堂姐呀,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做王妃了?”   陈莹一惊:“你混说什么?”   “我怎么浑说了?”陈敏哼了一声,“你看萧姑娘又请你了,还有前日,王爷过来看你……”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萧隐拉堂姐的手,不止如此,还将那么难吃的烤鱼都吃了,她十岁了,又不是瞎子,哪里看不出来?   “你要是王妃,那我就是王妃的堂妹了!”陈敏得意洋洋,“我还是萧姑娘的亲戚,旁人都要羡煞死了呢!”   陈莹都不知说什么。   那天萧隐是做得太过显眼,恐怕不止陈敏,老夫人也是看出来了,今日才那么欢喜,还让她们请萧姑娘过来。可这是八字都没有一撇的,真不知道她们怎么能如此乐观?   再说,萧隐也没有提过什么娶不娶,老夫人竟不怕他到时让自己做妾?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陈莹胡思乱想,与陈敏道:“事关我清誉,你可不能与别人说,王爷为人如何,你是知道的,惯来没有顾忌。至于王妃,那是皇后娘娘说得算的,我们可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皇后娘娘与萧姑娘一样,都是好人呢!”陈敏笑嘻嘻道,“堂姐莫要担心,我虽然没见过,但见过的人都说娘娘很是和蔼的。”   沈夫人还很和蔼呢,结果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   “反正你不准胡说八道,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陈莹沉下脸,“这几日我也不会同你玩。”   见她生气,陈敏忙去拉她袖子,告饶道:“我就今日说这一句,往后再不说了,行吗?”   “会告诉大堂妹吗?”   “不会!”   “婶娘呢?”   “也不会!”   陈莹这才捏捏她的脸,露出笑来。   与陈家的农庄相比,萧家的农庄真是好像园林一样,依山伴湖,美不胜收,沿途甚至有从山上流下的溪流,落在石头上,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水花,迎面就是一股清凉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避暑呢!   看得陈莹都想脱了鞋子走到那水里去,就跟幼时在浮山一样,陈敏更是高兴,笑着道:“要是萧姑娘留我们住在这里就好了。”   远处传来一声笑:“这有何难,我今日就留你们住一晚。”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萧月兰与齐月双双走出来,陈敏张大了眼眸:“萧姑娘,你说得是真的吗?”   她实在太喜欢这里了!   小姑娘真是高兴过了头,陈莹抱歉道:“萧姑娘,敏儿口不择言,请你见谅,我们怎么好真的打搅呢?”   “这有什么?我还觉得好,我同月儿两个人冷清,连叶子牌都不能凑一桌,你们在不是好事儿吗?我们晚上就在这里支一张大案,不管是打叶子牌,或者玩别的都可以。”萧月兰笑着看一眼齐月,“月儿弹琴可是一绝,我们月下听琴,更是乐事一桩。”   描绘的十分美妙,陈莹都由不得心动,但她还是没有答应:“恐怕祖母一会儿就会催我们回去的。”   她大概还是在意哥哥的事情,萧月兰记得陈莹提到萧隐时的小心翼翼,由不得暗骂了他几句,明明是看中的姑娘,也不知怎么就令她讨厌了?她可得把这错误弥补过来。   “走,我们去花厅坐坐,或者去游船?”萧月兰上来拉陈莹的手,“建造农庄的时候,哥哥命他们引水下来,挖了很大一处湖泊,而且没有种多少荷花,不像我们王府,荷花太多了,反而不太好行船。”   听到要去游船了,陈敏拍着手道:“是不是还可以在上面撒网钓鱼?我们前日在白鹤湖钓过鱼,我一条都没有钓到呢。”   齐月抿嘴一笑:“三姑娘要想钓鱼,这里是最好的,王爷在里面投放了许多鱼,我昨日看见,有许多非常肥大的鱼跃出水面呢!”   四个姑娘边说边走,将将到得池塘边,却见一个丫环跑着过来:“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萧月兰十分吃惊:“他怎么会来?”   “听说前不久黄河决口,淹了开封,死掉好些人,皇上派蒋大人几位去治水,殿下随行……”   “许是惦记你,途中来看一看。”齐月笑道,“月兰,你还不去迎,殿下对你多好啊。”   萧月兰却拧了拧眉:“治水大事,还惦记我作甚,真是浪费了时间,这种事情,拖得一刻便是害百姓性命的。”   在她看来,赵括应该直接就去开封,不该还特意到此地停留。   “你呀,真是有些不识好了。”齐月幽幽一叹。   陈莹在旁听着,也有些惊讶萧月兰的顾全大局,要是她,未来夫君在这一刻还想着自己,怎么也该是很欢喜的吧?萧月兰这样的小姑娘,却是有这种气度。   思忖间,却见有一行人从远处走过来了,为首的年轻人穿着件淡紫色的夏袍,个子很是修长,就是瘦了一些。   与上元节那天远远看到的很是相像,那应该是太子了,陈莹偷偷提醒陈敏:“可不能胡乱说话了。”   陈敏应一声,轻声道:“莫担心,那可能也是我们亲戚呢。”   又在说她是未来王妃了,陈莹恼得差点要敲她一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后面几天都是“存稿君”哦,时间是在早上七点,到下个礼拜忙完,会天天双更哒.么么哒^_^。   ☆、040   太子驾临, 众人上前拜见。   起来时,陈莹偷偷打量他一眼,只见这年轻人除了瘦弱了些, 眉眼倒是生得极好的,唇红齿白, 看起来也很随和,并没有那种居高临下之感。   她不由得又想到萧隐,怎么他就不能那么谦逊呢?人家是太子,都不像他那般嚣张。   赵括声音也很柔和:“父皇命我去开封,临走时我才知道你竟然在云县, 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的?”   萧月兰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笑一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月儿有日提起,我心想,来这里住一阵也挺好, 倒是殿下,是不是该早些去开封呢?”   “便是要走了。”赵括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时从后面搬过来一箱东西。   炎热夏气里,竟是生出一阵白烟,她们都吃了一惊, 待到细看才知道是水气。箱底放了大量的冰,冰上面是一串串鲜艳的荔枝,红红的颜色,引人食欲, 感觉吃一口,浑身都会清凉了。   陈敏第一次瞧见那么新鲜的荔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那果子在京都是少有的,想吃到,便是须得马车披星戴月,用冰封着送过来,陈莹心想这太子对萧月兰好似真的很好呢。   “这东西有冰也不经放,你今日便都吃了罢,正好又请了几位姑娘来,我倒是不怕你冷清了。”赵括笑着,朝陈莹看去,他与齐月是表兄妹,但并不认识那姐妹两个,且他知道萧月兰不善交友,实在是有几分好奇,只是这一看,倒是怔住了。   “这两位是……”赵括询问。   “是陈家的姑娘。”萧月兰道,“她们正好在附近的农庄,我便是请过来坐一坐的。”   陈家,倒不知是哪个陈家,朝廷中官员姓陈的有好几个,不过看萧月兰的样子,她好像是有些在意她们,不知为何,赵括突然想到那天萧隐提到的绝色美人。   难道就是眼前这人吗?不然萧月兰为何要请了来,她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来农庄的,恐怕便是为了萧隐了。   不过萧隐的运气也真是好,年幼时住在宫里,便是贪玩皇后也纵着他,年少时,向往沙场为父报仇,他便去了边疆,十年间在军中立威,战功赫赫,大仇得报,而今要娶妻了,想要绝色,便真有个绝色。赵括暗自苦笑,有时候他真怀疑,萧隐才是那个得天独厚的人,而不是他。   看着满箱的荔枝,萧月兰眉头拧了拧:“怎么会想到送这个来?我们庄上果子也很多,像这种,实在是有些劳民伤财。”   赵括道:“都是上贡来的,本来就已经送到宫里了,我不过是顺带又送了一路,怎么,你不喜欢吗?”   他有些失望。   想到平日里,但凡是她要的,他都不遗余力的寻来送她,萧月兰摇摇头:“也不是,只是觉得你还要长途跋涉,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了精力。”她走上前两步,柔声道,“你要当心些,黄河决口可不是小事儿,你又不会游水……”   “说得好像我要去河里似的。”赵括伸手搭在她肩头,“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萧月兰点点头。   赵括又看她一眼,告辞走了。   萧月兰回过身来,看着荔枝叹了口气。   陈敏心想,要是她觉得吃不完,自己可以帮着拼命吃的啊!   侧眸见小姑娘口水都要滴下来了,陈莹无言,到底还是小孩子,贪吃,她轻嗔道:“你这样子,我回头要去告诉祖母。”   “哪能怪我,我是没见过这么好的荔枝!”陈敏理直气壮的。   齐月扑哧一声笑出来。   “快些在盘子里盛满了,给三姑娘端去。”萧月兰也笑,她倒是很喜欢陈敏这种直性子,“我让别人也送些给老夫人去……你们弟弟来了吗?”   “来了。”不等陈莹婉拒,陈敏已经连连点头了,“小堂弟肯定喜欢吃。”   真是没辙了,陈莹想到陈静对陈敏头疼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萧月兰便让人送去了。   她们一起坐在池塘边吃荔枝,水边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萧月兰专拿了一碟给齐月:“比起荔枝,我更喜欢吃山里的野果了,你多吃些,我倒是觉得这味道有点儿淡……”她拿起那姐妹俩送来的野果放进嘴里,“这种酸酸甜甜的还好一些。”   见她喜欢,陈莹道:“看来我们没有带错。”   齐月笑着剥了只荔枝:“我今儿也是沾了你的光。”   这样的荔枝,寻常人家见不到,也只有宫里能有,像这种季节她去拜见惠妃,偶尔就会吃到,她总会特意留一些给她,知道她喜欢吃。   味道甜滋滋的,也不知哪里淡了,偏萧月兰不喜欢,酸得又有什么好呢?   齐月一连吃了好几个。   陈敏惦记着抓鱼,提起游船的事情,萧月兰便命人将拴在池塘边的船划过来,陈莹瞧去,发现这游船长长的,并不多宽,不似在白河上坐得那种,显得很小巧,但也很精致。   四个小姑娘陆续坐上去,又有几个奴仆。   划船的一撑竹篙,船就往中央荡了去。   池塘非常大,船儿在中间好像一尾鱼似的,来到空阔处,只觉越发清凉了,萧月兰一时兴起,拿了笛子吹,悠悠扬扬,好似仙音。   陈敏则坐在船头钓起鱼来。   姑娘们兴致都很好,其乐融融,连水从床底钻进来都没有发现,直到湿了裙衫,陈敏叫起来:“哪里来的水?”   她是最不专注的,也是第一个发现。   萧月兰低下头,果见又水渗透了进来,一下花容失色,急切道:“你们快些把船划到岸边去,把水舀走,快些!”   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奴婢们也很惊讶,她们也害怕主子们出事,撑篙的撑篙,舀水的舀水,可不知为何,水竟是变得越来越大,很快就占了船的半厢,眼看船就要翻了,陈莹一把拉住陈敏的手,低声道:“你别动,我带你过去,别害怕,知道吗?”   陈敏哭起来:“我要淹死了!”   “不会的,萧姑娘何等身份,身边的奴婢们定会保护好我们的。”说话间,船上的人全都落入了水中,陈莹一只手捞住陈敏的腰,“我也会游水,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动……”   她自小就调皮,爹娘又宠着,幼时没有任何拘束,很小就在家门口的河里学会了游水,只是后来长大了,知道了女孩儿男孩儿的不同,才没有再那般玩耍,但这种事儿学会了不容易忘,她初时有些生疏,游得会儿便是顺畅了。   见她好像河里的鸭儿一样,陈敏由害怕变成了惊奇,笑嘻嘻道:“堂姐你真厉害,你怎么还会游水呢?下次教我好不好?”   真是个孩子,陈莹呼出一口气道:“你学了作甚,寻常哪里用得到。”   “这种时候就用得到啊!”陈敏回头望,瞧得远处几眼,一下脸色剧变,叫道,“堂姐,不好了,萧姑娘不见了!”   陈莹吓一跳,也看过去,只见那船上的奴婢果然是会游水的,有个抓住了齐月,正带她游向岸边,但确实没有萧月兰。   怎么会……   正奇怪,就见萧月兰从水里冒出了头,她看上去十分惊恐,脸色铁青,她身边有个奴婢拉着她,也是要相救的,可好像使不出力气,不到片刻,两个人又沉了。陈莹忽然想到幼时听过的事情,有个小姑娘落入水里,有人去救,那小姑娘便是疯了一般,使劲的挣扎,结果两个人都没有活着出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她连忙用力的往河边游去,等到将陈敏送到岸边,又折返去寻萧月兰。   “姑娘,您别动……”那奴婢已经是没有力气了,可萧月兰还是不听话,好像困兽一样不停的挣扎,陈莹游过去,叫道:“萧姑娘,你别害怕,你这样,没有谁能救你的,萧姑娘……”   萧月兰置若罔闻。   河水径直将她吞没了,从口里,从鼻子,从耳朵里,四面八方的涌过来,她觉得自己又一次置身在了地狱。她十岁的时候便落过水,就像现在,没有谁看见她,她一个人直沉到湖底,惊恐万分,就在要死的时候,是赵括将她救出来的。   “哥哥,哥哥……”她叫道,双手乱舞。   她又要死了。   她谁也看不见,只看到水,一望无际的水。   陈莹发现她好像完全失去了神智,忙用力掐了她一下,但萧月兰丝毫的没有反应,这样下去,就算不沉没,她都会被水呛死!而身边的奴婢只知道哀求她,不敢伤害萧月兰,陈莹也是没有办法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猛的朝萧月兰脸上一扇。   兴许是太痛了,也许是头脑被迫停止了思考,没有了那种幻觉,萧月兰终于不再动弹。   陈莹连忙与奴婢一人拉着她一只胳膊游向了岸边,齐月站在浅水里,见到她们,哭着就扑过来,也不顾水了,趴在萧月兰身上道:“月兰,你总算过来了……你怎么样?你怎么了?”眼见她一句话不说,她喝道,“快些去请大夫!”   下人们抬着萧月兰急匆匆走去厢房,陈莹立在河边,看着远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明明之前好好的,也没有撞到什么,怎么这船无端端就进水了?   可要说是谁使了什么手段,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在船底凿洞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   ☆、041   陈敏看她发呆, 笑着拉一拉她的手道:“今日谢谢堂姐了,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报答。”   “谈什么报答, 你好生听话,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尤其是瞎说什么王妃, 陈莹戳戳她脑袋。   陈敏格格一笑。   农庄的女管事过来,恭敬的道:“大姑娘,今日真的多谢您了,请您与三姑娘随奴婢去客房换下裙衫罢,省得着凉。”   陈莹道:“不用客气, 我们还是回去换罢。”   实在是太见外了,管事连忙道:“这怎么行,您要是这么走了,只怕姑娘清醒过来会怪责奴婢的,再说, 你们这样回去,也不方便,便是我们庄上,路上都有许多小厮呢。”   她目光落在陈莹身上,裙衫湿透了, 露出窈窕的身姿,便是女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别提是男人了。   陈莹也才发现,笑一笑:“那劳烦你了。”   裙衫都是萧月兰带过来的, 陈莹的身量勉强可穿,陈敏就不行了,只得寻个小丫环的给她换上,她年纪小,无论穿什么都天真可爱。   两人又擦干了头发才出来。   已经过了一刻钟,陈莹问管事:“大夫请到了吗?”   管事叹口气:“这县里的大夫只怕是没有什么本事的,奴婢使人又去京都请太医了。”   太医那是宫里的,陈莹暗想好歹救上来了,萧月兰应该只是呛了点儿水,不至于太过严重,应该不需要动用到太医罢?不过转念一想,萧月兰是王府之女,金枝玉叶,也许小病都是要看太医的,且皇后又是她姑姑,传用下想必容易。   看出陈莹的心思,管事道:“以前姑娘也落水过,救上来之后几日都不说话,那会儿哪里敢去河上,一直到前几年,才好起来。”   谁料今日又落水,往后只怕是再也不敢了。   难怪她那么害怕,以至于都没有平日里的样子了,陈莹恍然大悟,连忙道:“你带我们去看一看萧姑娘罢,她现在是醒着的罢?”   管事点点头,领她们去厢房。   萧月兰的住处在一片竹林间,绿意盎然又清幽,白墙黑瓦,比起别处好像十分的简朴,陈莹走到门口,听见齐月的声音,安慰道:“月兰,你不要怕,你已经不在水里了,我们等会儿就回京都,好不好?”   陈莹走进去,看到萧月兰躺在床上,她已经换好干净的中衣,素淡的颜色衬得她脸色也很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萧姑娘。”陈莹轻声唤道,“你有没有好一些了?”她坐在床头,看到萧月兰脸上唯一有红色的,竟是个巴掌印,一下有些不安。   “刚才我弄疼你了罢?”她声音越发温柔了。   眼前的脸十分的妍丽,刚刚洗净了,像雨后的芍药,萧月兰看到她,想到在水里的事情,是她一巴掌将可怕的幻象打没了,她微微露出笑来:“谢谢你。”   听到她说话,陈莹呼出一口气,她真有些害怕像那管事说的,萧月兰受到惊吓,不再开口了,这样好的小姑娘,实在是于心不忍的。   “你没有事就好。”她拍拍萧月兰的手,“好好歇息罢,不要多想。”   萧月兰轻叹口气:“原本请你们来是要好好招待的,没想到会这样……三姑娘也吓坏了罢?”陈敏只有十岁,这年纪与她当初落入水中是一样的,只是陈敏有个好姐姐救了她,她那时候彷徨无助,哥哥又不在身边,他去了边疆……   赵括救了她,从此她便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那时候,她多么希望哥哥在。   第一次,她体悟到了人生中的那种绝望。   她本是不想再感受一回的,萧月兰肩膀缩了缩,突然颤抖起来,陈莹见她又要失去神智一样,一时都不知怎么办了,她总不能再出手打人。   就在这时候,大夫来了,太医太远,便是县里的先凑活着看,她们先退出去。   齐月站在门口,眼泪又流下来:“早知道,我就不让她来这里了,都是我的错……”   “齐姑娘,你不要胡乱揽在自己身上,都是意想不到的。”看她哭得伤心,陈莹安慰道,“若能早知,我也不会来了,这样萧姑娘可能就不会去坐船。”   “早知道我也不钓鱼了!”陈敏抹抹眼睛,萧姑娘没有架子,又好客,她也很喜欢她。   三个小姑娘一直在外面等。   大夫出来的时候道:“许是太过疲劳了,睡了过去,你们不要太过担心,小人看过了,身体无碍,应是多多歇息便会好的。”   管事并不太信任这种县里的大夫,便是将他送了出去。   陈莹站在窗外,看到萧月兰真的睡着了,她靠在枕头上,有几缕乌发落在颊边,脸显得十分小,想到她无父无母,陈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幸运的,她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不像萧月兰,她一个姑娘家,早早就失去了原本最体贴的亲人。   她哥哥又是那种……   陈莹摇摇头,萧隐真谈不上温柔,更谈不上细心了,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了解萧月兰这种小姑娘的需求呢。   齐月走过来道:“也不知月兰她何时能醒呢,陈姑娘你们……”   “我们等她醒来再走罢。”陈莹道。   齐月点点头:“也好,她看到你们还在,定然欢喜的。”   陈莹便与陈敏坐在外间。   也不知过得多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只见萧隐径直走了进来,他脸上都是汗,定是在烈日下纵马所致。   他从京都赶回来了。   见到陈莹,萧隐怔了怔:“你还在?”   天都已经黑了。   他在京都收到消息,得知妹妹落水,便连忙请了宫里的王太医一同前往云县,那时知道陈莹是在的,没想到,他到了云县,她还没有走。   “萧姑娘一直不醒,我有点担心。”陈莹看向他身后的大夫,“是不是太医?应该没有事情的罢?”   昏暗的光影里,她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疲惫,也很关切,这种神情不像她以前遇到自己的时候,萧隐道:“是,你可以回去了。”   “要是萧姑娘醒了……”   “我会使人告诉你的。”他略微拧起眉,“快走吧。”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没有自称本王,陈莹心想,他肯定是很着急的,所以都忘了摆架子,她站起来,拉着陈敏告辞。   回到家中,老夫人正在堂屋等着,很是着急的道:“萧姑娘到底病得有多严重,你们竟然等到这时候?哎,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去玩,发生这种事情!往后你们也不要去坐船了,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又这样,这回萧姑娘带了会游水的奴婢尚且如此,我们家里的丫环还都不会游水呢。”   “可堂姐会呀!”陈敏道,“我也想学。”   老夫人朝她一瞪眼:“大家闺秀学这等成何体统,莹莹来了京都也没见去哪里游水的,别浑说了!”   难得看祖母那么严厉,陈敏垂下头。   陈莹道:“萧姑娘是受到惊吓,身体应该是没事儿的,王爷请了太医过来。”   “哦,宫里的太医,那应该会看好的。”老夫人道了句阿弥陀佛,瞧两个孙女儿一眼,“想必你们今日也很累了,快些去睡着罢。”   两人不再多话,告辞出去。   经过这一日,也着实是疲劳的很了,照理说很快就能睡着,可陈莹不知为何,翻来覆去的,总是想到船上的事情。   外面奴婢早就没有动静了,她还没有睡,正头疼怎么办时,忽地听到窗棱发出咯的一声,她支出身子去看,有个身影一闪,便是从窗口落了进来,几步走到床前。月光下,那人身材极是高大,影子将她完全覆盖在了黑暗里。   见她要喊,男人飞快的捂住了她的唇。   药香扑鼻,陈莹立时认出是谁,她又惊又怒,瞪圆了眼眸。   怀里,年轻姑娘身子芬芳,肩头露出来,雪白如玉,萧隐看得眼,心神不由一荡,若不是有要事儿,他恐怕要忍不住做些什么。萧隐撇开眼,低声道:“你别喊,本王有事问你。”   这样就要闯别人闺房吗?陈莹狠狠瞪了他一眼。   俏中含怒,哪里吓人,萧隐微微一笑:“你不是救了妹妹吗,我便是问这件事儿。”   他放开手。   本是要责骂的,只听到萧月兰,陈莹正是满腹疑惑,她有些急切的道:“是不是王爷发现了什么端倪,我正奇怪船好端端的怎么会进水呢。若被什么东西撞了,定会摇晃,可船从始至终都很稳当,也不知为何……”   “船我已经打捞上来了。”萧隐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你今日在船上,可曾见过此物?”   竟是一根细细的绳,绳头扎着些许破碎的木片。   陈莹盯着看了又看,摇摇头:“我认不出来,那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萧月兰请她们玩,早就在船上设了案几,摆放了吃食,又有琴,笛子等器物,她哪里会注意到别的地方。   “这应该就留在床板上的,你仔细想想。”萧隐道,“你闭上眼睛。”   这样可能就没有杂念了,陈莹当真闭上了,极力回想,可忽然就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好像越来越近了,她一下睁开眼睛,瞧见他近在咫尺,好像一低头就会碰到自己的脸颊。   “你太不专心了,这样怎么想得起来?”萧隐挑眉。   居然先说她,到底是谁不对?陈莹简直怀疑他是别有用心,轻喝道:“你给我出去!”   ☆、042   萧隐哪里听她, 她越是恼怒,他越是有恃无恐,因知道陈莹怕惊醒外面的奴婢, 定然不敢大声,他身子一倾, 只手撑在床沿,几乎把她圈在怀里。   “你刚才说什么?”他垂眸,好像在看着一只猎物。   陈莹倏然闭上了嘴。   她怎么忘了萧隐是什么人了,他上两次好像很迁就她,可这并不表示, 他真的就会听话了,好比现在,她感觉到只要再说一两句狠话,萧隐定然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她能怎么办?喊救命吗?弄得人尽皆知,萧隐夜闯她闺房?   陈莹正色道:“此时该是子时了罢, 王爷……”   “月兰之前醒了。”   “她怎么样?”陈莹很是关心,“她用膳了吗?”   “吃了几口。”萧隐嘴角露出些笑意,“她要本王亲自向你道谢,还这个人情,”夜色里, 月光落在她乌发上,泛着点点银光,他忍不住伸手轻挑起几缕,“你说, 要本王怎么还?”   男人声音有些低哑,近在耳边,把这话说得好像是一种蛊惑,她要什么就有什么,陈莹撇了撇嘴儿,心想她要他现在就走呢,可这话能说吗,只能激怒这个男人,所以这种话怎么能信?她笑一笑:“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报答,再说,萧姑娘宅心仁厚,命中必是注定会逢凶化吉的。”   萧隐眼眸眯了眯。   他向来一言九鼎,此时她提什么,他都会满足,可陈莹竟然错过机会,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贪心吗?他不相信,毕竟陈莹是那种为了一支簪子,都能煞费苦心挑拨妹妹的人。   说到底,还是她对自己满是顾忌罢?   可他连那种鱼都吃了,萧隐脸色有些阴沉下来,他要是不忍住,这时候只怕会把陈莹压在下面,这样不管她怎么不愿,他都可以让她臣服自己。   那种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充满了危险感,陈莹的心砰砰直跳,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来,可她又赶不走他,这瞬时真的有些疲惫。如若这一辈子都得应付萧隐,兴许还不如嫁给他,她心想,自己又有什么坏处呢,做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将来谁也不能欺负她,何必要一再的推开这个男人?   毕竟她闺房都已经保不住了!   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清白,陈莹低头瞧一眼自己,光是穿了个小衣,半边清白也不剩多少了,真的还能嫁给别人去?到时候只怕萧隐一搅和,她又要扯出许多的慌来,那别的男人能容忍吗?   她轻轻咬了咬贝齿。   天下,能与萧隐作对的男人,除了宫里两位,几乎是没有了罢?不过宫里那位的心思,谁又知道呢,光是萧隐对她虎视眈眈,也未必就稳当的。   小姑娘心思转来转去,突然的沉默,萧隐抬起她下颌:“是不是又反悔了?”   他倒是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   “反悔什么?”陈莹轻哼一声,“这世上的东西,难道我真说了,王爷就会给吗?”   萧隐道:“你不妨说说。”   “算了。”陈莹扬眉而笑,“这人情我先记着,到时候需要王爷还,我自会说的。”   她满眼的狡黠,笑得十分俏皮,萧隐难得见她如此,好像突然不是那么顾忌自己了,好像突然有些亲近起来,他微微低头。   感觉到他似乎要做什么,陈莹一下又有些慌,这男人太过随性了,她连忙说起别的事情:“王爷刚才取出的绳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这绳子让船沉下去的吗?”   “你倒是不笨。”萧隐没料到她猜中,本是要做的动作顿住了。   “真的是?”陈莹吃惊,她只是想萧隐那么晚过来,许是找到要紧的东西,也是随口一说的,此时倒是真的好奇了,追问道,“这如何用的?”   “提早在船底凿了洞,再堵上,那堵的东西设了机关,待到时机一提一拉,洞便开了。”萧隐想到有人处心积虑的对付妹妹,面上又是乌云密布,只他没有找到那个下手的人,船上奴婢尽数问了,谁也不承认,他要下痛手,妹妹又不准,知晓了赶过来护着她们,连自己的病都不管了。   萧隐眉头挑了挑,还有个齐月……   那个姑娘,妹妹更是不会让他动手的。   妇人之仁!   陈莹听了后怕,她是尝过被人谋害的滋味了,不曾想如萧月兰这样的身份,也会遭遇这种事情,她忍不住问:“查不到是谁做的吗?”   “查到了,本王还会来问你?谁想你又如此无用。”萧隐调侃她。   陈莹轻叹口气:“我是无用,或者我明日问问敏儿,”她顿一顿,“王爷问过齐姑娘吗,其实船上除了我们,也没有几个人了,倒是此前,太子殿下来过。”   他身边好些人,人多手杂,陈莹想着一愣,怎么怀疑到太子身上了,他不是要同萧月兰成亲的吗,照理不该,要么还是萧月兰身边的奴婢,或者是有像卷儿那般的……她越发头疼了,伸手抚了抚额头,深夜未眠,到底是累了。   萧隐看她困顿,起身道:“看来本王也问不出什么了。”   早该走了,陈莹暗道,偏偏赖那么久,面上却道:“实在抱歉,帮不上王爷,萧姑娘的忙,我明日一定会再好好想想的,请王爷转告萧姑娘,说我与敏儿都很担心她,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萧隐嗯一声。   陈莹见状,知晓他要走了,忙将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抬头时,却见萧隐正盯着她,不曾走一步,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他又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彻夜畅谈不成?她可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正犹豫怎么应付,萧隐忽然低下头,手轻轻箍住她的脸,极快的亲了下去。   如同蝴蝶般,飞到花蕊。   他好像自己也惊到了,吻在唇上一动未动,瞬间停留之后,萧隐抬起头,转身走了,他心跳如雷,不能控制,也不知再说什么,只知道停下来,他会伤到她。   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伴随着窗子关上的声音,陈莹浑身无力的靠向了床头。   她这是第一次被男人亲吻。   不知什么滋味,只觉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记得他的唇很热,也很柔软,她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   陈莹睡下来,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突然想起萧月兰,太子殿下送来了荔枝,可萧月兰却说喜欢她们送的野果,倒是齐月很喜欢,吃了许多。   萧月兰是不喜欢太子吧,要是她喜欢的男人,送什么吃得都会欢喜,所以太子殿下途中过来探望,她也并不稀罕,她早前以为萧月兰是大度,可喜欢这种事情哪里能真的隐藏得了,尤其是陷入其中的,可她现在都看出来了,太子难道不知道吗?   可他们仍要成亲了……   陈莹也不知想了多久才睡着。   第二日,日上三竿都不曾起床,幸好老夫人知晓她们累着了,特意叮嘱丫环莫要叫醒,还是陈敏起了,跑过来,陈莹才醒的。   “我晚上都做了噩梦!”陈敏叫道,“梦到我们去白河玩,船漏水了,我掉河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呀,睡觉前肯定是在想白天的事情,对不对?”陈莹洗漱完,邀陈敏一起用早膳,“我也想了这事儿,觉得很是奇怪,我们那船没有撞到东西罢?”   “好像是差点撞到。”陈敏道,“我钓鱼的时候,船晃了一晃,把我那要上钩的鱼都吓跑了,但并没有真的撞。”   “那船为什么会坏了,你看到奇怪的事情了吗?”陈莹循循善诱,陈敏没有耐心,比起自己,她更容易东张西望的。   陈敏夹着米糕吃,歪头道:“我是看到齐姑娘去过一次船厢,她出来的时候,裙角都脏了,我偷偷过去瞧,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味道也不好,还是外面舒服。”   齐月……   陈莹吃了一惊。   陈敏又道:“撑竹篙的那个奴婢也去过。”   陈莹眉头拧了拧:“你看到床板上有绳子吗?”   “绳子?”陈敏道,“是撒网用的吗,我没见过啊,我倒是见过床尾有根绳子,压在木桶下面,我还奇怪呢,后来萧姑娘吹笛子,我就去听了。”   那是极为重要的线索,陈莹仔细回想,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事情,那时候众人都沉浸在笛声中,她似乎还把眼睛闭了起来,怎么会看到什么呢。   “你可看到有谁没有过来听笛子?”   陈敏摇摇头。   陈莹就不再问了。   因发生这种事,萧隐第二日就带萧月兰回了京都,她们这半个月再也没有瞧见她了,倒是天气渐渐凉了,七月回去之时,连着几日都下了大雨,一直到月中才停下来。   老夫人与袁氏道:“你挑来拣去,该是定个人家了,静儿不像莹莹,拖了久了,可是不太好……”   去了一趟县里,倒是更看重这大孙女了,袁氏心想,什么叫不像陈莹,意思是陈莹便是年纪再大,也好嫁吗,她心里不悦,抿了抿嘴道:“母亲,我这是看得眼花了挑不完,就今日,王夫人又送了帖子来,说要请我们女眷过去坐坐呢,王夫人有个侄儿……”   她说得王家,应是左都御史王大人了,他那侄儿是探花,老夫人晓得袁氏这是有些得意了,但王大人的侄儿很有才华,王家簪缨世族,王夫人高氏又是荣安伯府的大姑奶奶……   荣安伯,老夫人想着突然一愣,耳边一时都听不清袁氏在说什么了。   ☆、043   在云县时, 吕氏可不就是遇到荣安伯髙纶的吗?今儿王夫人发了请帖,老夫人便有些怀疑,到底与此有没有关系。   “王夫人在帖子里说了什么?”老夫人道, “快些拿来予我看看。”   袁氏笑道:“还能说什么,母亲, 您到底在想什么啊?”她递过去,“王夫人是喜欢热闹的人,平日里便是时常聚会的,最近更频繁些,一是为她侄儿, 二来,他们家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说来说去,夫人们的心思大抵都是相同的。   帖子上果然也没有特意说别的,老夫人沉吟道:“那你们便去罢,静儿的事情, 真的要早点定下来,不要说我不提醒你,怀安的意思,还是要静儿嫁给周家的。”   仍是早先前陈怀安请来家中的那位公子,袁氏嫌弃周家作风简朴, 怕陈静嫁出去吃苦头,但因为陈怀安有些时候很是固执,她生出了不安,便想趁着老夫人还支持她, 尽快替陈静定个好人家。她站起来,连忙去叮嘱陈静了。   下午放晴,阳光大好,陈莹拉着吕氏的手撒娇道:“娘,这回您一定要同我一起去,您不能总是待在家里呀!”   “我去作甚?”吕氏推脱,“那些人家的夫人们我都不认识,也不知说什么好呢。”   陈莹有点儿难过,她只是单纯的希望母亲能多出去走走,不要总躲在家里,毕竟她也是陈家的大夫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她应该光明正大,同京都的那些夫人们一样。   可母亲不愿意,强迫了也不好,陈莹叹口气:“那便罢了,其实这些聚会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互相看来看去的。”   听到这话,吕氏心头一震,她是忘了陈莹的事情了,她这般大的年纪,早该要定亲,可自己却没有真正的做过什么,只在心里可惜她与沈溶的事情。但沈家已经无望了,陈莹仍是要嫁人的,作为母亲,怎么能不管不问呢?她是该予女儿挑个佳婿的。   突然很是羞愧,吕氏忙道:“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罢。”   “真的吗?”陈莹欢喜的差点跳起来,“娘,那您快些去换衣服!”她叫道,“不,我给您挑几件儿吧。”   吕氏又要不肯,却被陈莹拉着就进去了。   耽搁了些许时间,母女两个姗姗来迟。   轿子已经在垂花门口等着,陈敏瞧见她们,眼睛一亮:“大伯母,您这样穿起来,跟堂姐看着都像姐妹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陈静抿嘴一笑:“是的,大伯母真好看。”   听到这话,袁氏未免酸溜溜的,不像陈敏嘴甜,陈静这女儿向来哄不了人,她说好看就一定是好看,也确实,吕氏这般打扮哪里像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瞧,竟然还穿着件儿水绿色的银丝秋衫,这种颜色她是不会穿的,哪里有一点派头。   她而今可是诰命夫人,袁氏想到这里,略微抬起了下颌,她又何必羡慕这张脸,吕氏这一辈子也不会越过自己的。   “都快些上轿罢。”她笑着同吕氏道,“大嫂你第一回去想必生疏,若有不明白的记得问我,那些夫人可不像浮山的太太们呢。”   这是身为官太太的优越,陈莹暗地里撇了撇嘴,心想袁氏自己又有什么本事了,只是凭着陈怀安,也不知道谦逊些。   吕氏倒没有什么不悦,柔和的道:“劳烦弟妹了,我有哪里不对,烦请弟妹告知呢。”   袁氏道:“大嫂您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劳烦的。”   她坐上了轿子。   陈莹低声与吕氏道:“那些夫人又有什么不同,我觉得,有些比起浮山的大婶们还不知道差了多少呢,娘倒是要记得提防她们,反正到时候我会同您在一起的,我们就赏赏花,观观景。”   吕氏笑道:“这怎么行,为娘还得看看别的。”   意有所指,陈莹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愿意去了呢,原来她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儿着想,可她现在……陈莹想到在云县的那个吻,暗想她与萧隐发生了这种事情,还如何另嫁?只她也不愿如此轻易就嫁给萧隐,那太便宜他了,她不知怎么同吕氏说,只低垂下头。   还以为女儿害羞脸红了,吕氏叮嘱道:“莹莹,你若有喜欢的,千万要告诉为娘,为娘哪怕去求你祖母……”   “娘,您别说了。”陈莹轻声道,“我不嫁,我就陪着您。”   这种孩子气的话,吕氏是不信的,她笑着轻抚了下陈莹的头发。   几顶轿子从陈家大门抬了出去,沈溶坐在斜对面街道的马车里,也不知等了多久,可即便这样,他也看不到陈莹的身影,也不知她在哪一顶轿子里。   轻轻叹了口气,沈溶心想,过得这些时日,她的气到底是否消了?假如他再去见她,陈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想到前阵子,陈怀安与他说的话,脸色由不得沉了下来,他是不能彻底的割舍亲情,但世上谁又能如此呢?陈怀安竟然让他二者选其一,沈溶心想,不管如何,他定会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溶靠在车壁上,吩咐车夫前往王家。   等陈家女眷们到的时候,只见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她们的轿子从侧门抬进去,路上时不时便是听到喧闹声,也不知今儿王家请了多少宾客。   袁氏越发注意女儿的仪态,从轿子里下来,拉着陈静左看右看,见到一丝头发乱了都要帮她收拾妥当。   陈静也像个木偶任由她摆弄,陈敏看得头疼,悄悄走到陈莹身边,叹口气道:“我娘真是麻烦的要命,我都不想长大了。”   长大了就要嫁人,就要同姐姐一样。   “你放心,你大了也一样不听话。”陈莹打趣。   就凭陈敏的性子,只怕袁氏到时候要急得跳脚了,这小姑娘定然不会顺从她的,陈莹倒有些好奇,陈敏将来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门口陆续有人进来,她们很快便由女管事领着进去了。   七月流火,不比夏日的炎热,但花儿也不再如此繁荣,像牡丹芍药早就谢掉了,路两旁尽是些玉簪,金雀,茉莉,还有些桂花也开了起来,陈莹才发现,下个月就要中秋了呢。不知道京都的中秋是怎么样的,在浮山,她会请几个小姑娘在家里拜月,再去门口的大河里放河灯。   不知不觉,便是走到王夫人待客的大堂了。   一眼望去,见有好些的姑娘家,等到她们走上前,王夫人分外的客气,笑着与袁氏道:“还怕请不来呢,我听说您最近也是很忙的。”   “哪里,都是琐事罢了,您邀请,我有什么放不下的?”袁氏一边说一边朝陈静使眼色,王老爷的亲侄儿是探花,早早失去母亲,王夫人是他伯母,便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她自然希望陈静能给王夫人留个好印象,今儿的姑娘实在是太多了。   陈静上前拜见。   王夫人打量她一眼,笑道:“二姑娘真是文静,哪里像我那女儿,我是恨不得与你换一个了。”   竟是只得文静两个字,袁氏正失望时,听见王夫人道:“这是大夫人与大姑娘吧?一早听说你们来京都了,今日才见到。”   听起来竟然十分的热情,袁氏看过去,见王夫人甚至拉住了吕氏的手,好像很是熟悉似的:“你这女儿真像你,生得好像仙子,听说你们是从浮山来的?好山好水的地方,果然养出来的人儿也不一般呢。而今你们在京都可习惯了?”   吕氏朝袁氏看一眼:“住得这几个月也是惯了,多亏得弟妹好生相待的。”   “看得出来,你们妯娌很是要好。”王夫人笑起来,但目光还是看着吕氏的。   袁氏实在是忍不住奇怪,吕氏就算生得好,可凭这身份怎么也不可能让王夫人高看,这是为何?她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下人们的禀告,好像听说吕氏是在云县的白鹤湖被髙纶调戏了两句,她当时只关注萧隐被偷袭的事情,竟是没有在意……   后知后觉,那王夫人可不是髙纶的姐姐吗?难道是髙纶在王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袁氏看着吕氏的目光复杂起来。   夫人们在一处说话,王夫人的独女王慧光便是出来招待姑娘们,请她们一起坐到花厅那里去,比起在长辈们面前,年轻人总是自在得多。但陈家姑娘与王慧光都不熟悉,寒暄几句,就只三个人围坐一起,赏花喝茶。   别的姑娘们有意兴作起诗来,听得她们语声朗朗,再瞧一眼陈静,陈敏,陈莹忍不住抿嘴笑,心想陈怀安是科举状元,可陈家的姑娘们包括自己,好像都是没有多少才华的,她拿起案上的点心,憋一句诗劳神劳力,还是吃吧。   这样也惬意,她东看看西看看,正想着是不是要同前面几位姑娘去池塘观鱼时,陈敏忽然指着左侧一处洞门,在她耳边道:“大堂姐,快看,王爷来了。”   那可是她未来堂姐夫啊,陈敏自然是要提醒的。   陈莹看过去,果真见到萧隐,他虽是与几位年轻公子在一起,可却显得格格不入,也许常年在边疆,他身上自有一种凌厉肃杀的气势,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想到那日晚上,她不由自主脸红,那原不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心会忍不住跳。   她不再看,侧过头。   萧隐走到路口顿了一顿,好像听见远处姑娘们的娇声软语,他心想,陈莹是不是也在那里呢?自从离开云县之后,他总会时不时的念起她,念起那一刻,落在她唇上时的悸动。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以至于他当时不敢细究,不敢停留,但到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他对这个女人志在必得。   ☆、044   男儿们径直走去了南边的书房。   他们不过是路过的, 但也惹得姑娘们芳心暗动。   见王慧光痴痴看着远处,丫环轻声提醒道:“姑娘,莫再看了。”   王慧光回过头, 暗叹一口气。   比起瘦弱的书生,萧隐高大挺拔不说, 偏生还十分的俊美,剑眉凤目,便是与赵括站在一起,身上也是有不输于他的高贵之气。去年他从边疆回来,自己一眼就看上了他, 然而当时皇后娘娘却是要把刘云珍嫁给萧隐,她十分的失落。   后来刘云珍也没有成,听说萧隐只娶绝色。   她哪里算得上呢?今日早上对镜梳妆,母亲让她好好相看一众年轻俊才,她说起萧隐, 母亲也叫她死了这条心,还说萧隐已经有意中人,她询问,母亲又不说。   王慧光越想越伤心,都没有兴致招待客人了。   “我们去池边观鱼罢。”她勉强打起精神, 请姑娘们换个地方观景。   陈家姑娘们也随之而去。   那里有几位夫人在,陈莹起先没有在意,沿着河边朱栏款款而行,丫环们拿来吃食让她们喂鱼玩耍, 陈莹也拿了一些,正是要抛掷时,瞧见身侧走来一位夫人,抬起眼细细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夫人。   三十来岁的妇人花容月貌,周身华贵,是让人看到就心生钦慕的,但陈莹却只有厌恶之感,早前她对这个人有多想亲近,此时就有多厌恶。   将手里吃食尽数撒在水里,她转身就走。   “陈姑娘。”沈夫人却叫住她。   陈莹挑眉:“您有什么事情吗?”   沈夫人轻声道:“还请陈姑娘在这边说话……”   “我恐怕没有什么话与你说。”   “溶儿他今日……”沈夫人的声音更低了些。   听到沈溶的名字,陈莹心头一滞,她对沈夫人是恨不得远远避之,此生不见最好,可沈溶呢?要不是沈夫人,那是会与自己白头偕老的男人。   她对此曾有过多少的憧憬?多少的期盼?   陈莹走到边上,低声道:“沈公子他怎么了?您又到底想如何?”   “陈姑娘,溶儿他对你确确实实是真心的,今日王家邀请,要不是为见你,他原是不想来的。”沈夫人轻叹一口气,擦拭眼角,“还请陈姑娘能尽释前嫌,答应溶儿,嫁给他罢,只要你愿意,我们沈家明日就来陈家提亲,好吗?”   是这样吗?   陈莹冷笑,她看着沈夫人:“那您也是真心想要我做沈家的儿媳吗?”   沈夫人目光幽深:“我只希望溶儿能开怀些。”   真是无可挑剔的母亲啊,为了儿子,好像能牺牲一切,可她要真的如此,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就提亲吗,用举动来证明她的真心,还来问了作甚?有些人,可能永远都只会说,不会做,陈莹不可能再相信沈夫人,她只相信,自己要真嫁入沈家,只会后悔。   除非沈溶……   她叹口气,她不能让沈溶不要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这样的人,也许也不值得沈溶付出那么多,陈莹心想,假使她真的那么喜欢沈溶,是不是龙潭虎穴,也该往里面跳呢?   可她不是。   心口忽然十分的闷,陈莹淡淡道:“您放心好了,我知道如何与他说,只望您将来真的能为沈公子好,真的是个好母亲。”   年轻的姑娘目光清澈,又锐利,好像一下看破了自己,沈夫人面色有些红,她朝陈莹一颔首,转身而去。   陈莹低垂下头,说不出的难过。   她静静坐在池边,陈静与陈敏看见了,过来询问,她低声道:“我今日有些事情,你们若相信我,便不要管,好不好?”   那两个当然不知,只见陈莹的脸色很是严肃,陈静点点头,与敏儿道:“我们去别处吧。”   也许是因为未来堂姐夫,是不是堂姐要跟堂姐夫偷偷说什么事情,要避着别人?陈敏想到萧隐,十分高兴的走了。   过得一会儿,便是有个小丫环佯装不认识路,过来问石燕,她偷偷塞给陈莹一样东西,那是沈溶惯用的伎俩,陈莹心想,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她站起来,将两个丫环差使走便是自己一个人去了附近的竹林。   远远便看见沈溶站在那里,颀长的个子,穿了一件湖绿色秋袍,好像等得有些焦躁,他来回的踱步,远没有印象里的从容。   陈莹双脚好像灌了铅似的抬不动,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莹莹。”沈溶见到她,眸色发亮,几步迎上来道,“莹莹,我很想你,但是我怕……”他拉住她的手,“那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与母亲说话,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你放心好了,这种事再不会发生,莹莹,你不会怪我罢?”   陈莹抽出手:“没什么怪不怪的,我现在来见你……”   她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感情,沈溶心头一跳,下意识就不想听下去,他沉声道:“舅父的事情我已经想过了,我也该相信你,此事不仅仅是舅父……母亲也是不对的。”他说的有些艰难,“但我保证,没有谁还会为难你。”   他亲口承认沈夫人也参与其中,那是十分残忍的事情,陈莹听到耳朵里,只觉呼吸都透不过来,沈溶为她做得太多了,她又能回报什么呢?她不会与沈夫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面的,沈夫人不喜欢她,便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她难道要逼沈溶去时时提防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陈莹摇摇头:“你不必如此。”   “我怎么不必如此?”沈溶见她从始至终都是冷淡的语气,实在是受不了,他以前那个见到他就会脸红,见到他就会笑的小姑娘去哪里了?他握住她肩头道,“莹莹,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我在浮山的时候就想要娶你,我这辈子也只会娶你!”   陈莹的眼泪差点落下来,她怀疑自己再听下去,兴许就要动摇了,兴许她又会相信沈溶的承诺,毕竟他是真心的。   他只是太好,为人处世不够狠心。   “沈公子。”陈莹略微撇过脸,沉声道,“你想不想娶我,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不想再嫁给你了……”   “你撒谎!你看着我!”沈溶盯着她逐渐发红的脸,“你要是不想嫁给我,当初怎么会愿意让我见你呢?你怎么会让我拉你的手,你怎么会这么辛苦坐牛车去宣府,就为看我一眼?”   陈莹咬着唇不说话。   她不能否认这些事情,沈溶说得越多,她便知道曾经她多么想嫁给他。   “莹莹。”沈溶的声音越发温柔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等我们成亲了,我会请求圣上,去江南任职,我们住到江南去。”   三年之后,他与陈莹生下孩子,难道父母还能如何呢?他就不信,他们仍不会喜欢陈莹,人心都是肉长的,陈莹那么好,他们一家总会慢慢融洽的。   陈莹抬起头,见到他眸中深深的情意。   江南,这兴许是个好地方吧?   “我……”她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男人冷厉的声音,“她哪里也不去,她只会留在京都!”   因没想到会有人在附近,沈溶晃了下神,就这瞬间,从林中出来的萧隐一下就将陈莹拉了过去。   力道过猛,陈莹没站稳,额头径直撞在他的胸口,他伸手索性就搂住了她,将她死死压在怀里,不让她动弹。   “王爷?”沈溶才看清是谁,他手里空了,心里也一空,沉下脸道,“你放开她!”   萧隐刚才已经听得几句了,此时正当怒火中烧,他怀疑自己要是不现身,陈莹恐怕就要答应沈溶嫁给他了,而今沈溶说放手,他怎么肯?   他冷笑起来:“沈公子是不是弄错了,这句话原是该本王说的,你何故纠缠她?”   “她是我未来妻子,倒是王爷此举,是不是太过不妥?”沈溶十分恼怒,他本来都要说服陈莹了,萧隐却横插一脚。   “未来妻子?”萧隐眉头挑了起来,他将陈莹下颌抬起,当着沈溶的面,低头就吻了下去。   陈莹惊得魂飞魄散。   沈溶却好像被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他怎么会……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对待陈莹呢,他只觉四肢好像麻木了一样,可浑身血液却在沸腾着,这种感觉想让他冲上去,狠狠捅萧隐一刀。   “这可不是第一次。”萧隐抬起头看着陈莹,“你说是吗?”   陈莹手掌冰冷。   她不清楚沈溶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她绝不可能再嫁给沈溶了。   但这个“是”字,她好像也说不出口,她慢慢转过头看向沈溶,轻声道:“沈公子,请你走吧,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难道还不清楚吗,她是要嫁给萧隐的。   她的眼神已经说了一切,沈溶想到她此前的淡漠,来前的决绝,终于明白她的心思,原来什么都已经变了,就在他犹豫不决,就在他自以为想处了绝好的办法,就在他……就在这段时间,陈莹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背影如此寂寥。   陈莹看着他走远,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时,他的样子,他那时才十六岁……   眼泪好像决堤般落下来。   在他面前,她为一个男人这样哭,萧隐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045   他吻得很重, 好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像猛兽吞食猎物,陈莹又伤心又不舒服, 她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边上, 后背抵住了墙。   退无可退了,萧隐却还不放过她,陈莹差些窒息,她伸手推他,可男人毫无知觉似的, 身如铸铁纹丝不动,陈莹却觉自己要晕倒了,忍无可忍,猛地咬了他一口。   血腥气立时在口中蔓延出来,带着些许咸味, 萧隐吃痛,一下抬起头。   怀里的美人儿梨花带雨,柳眉紧锁,瞧着他的眼眸,又羞又气, 他一时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刚才怒火冲天,不知如何待她,却是用了平生原不会的法子, 也才知道那种方式好像是会吸食心神的。他越吻越是失去了理智,她要是不咬他,也许他就要做别的了。   手指拂去她眼泪,萧隐挑眉道:“还哭吗?”   他见不得她为沈溶哭,上次已经哭过一次,竟还有两次。   陈莹抿唇不说话。   她也不是那么想哭,来见沈溶之前便已经做了打算,她是想潇洒些的,可不知为何,见到沈溶离去的样子,控制不住。   也许她心里清楚,这辈子是错失了沈溶,她也知道,他必定受了很大的伤害。此刻想起来,心里也难受,在萧隐面前,实在是没有办法顾虑那么多了。   “你是不是还想本王再做一次?”他轻轻一压,就将她抵在墙上。   陈莹轻叹一口气:“刚才发生了什么,王爷想必最是清楚的,您到底想要我如何呢?我与沈公子的事情,您也知道……”   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端午节在她待的厢房也见过她哭,这来龙去脉,她觉得不必再多解释。   萧隐捏住她下巴,脸凑过来,险些抵在鼻子上:“你心里是不是还想嫁给他,只是没有办法?”   这瞬间,男人言辞里的醋味很浓,也很露骨,陈莹心头一动,想到他此前的所作所为,好像是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人了,可她还没有嫁给他呢,竟就成了他的吗?这个人,真是太过霸道了,陈莹一时有些恼,淡淡回道:“我心里想不想嫁给沈公子,与王爷没什么关系吧?”   萧隐眉头一下挑了起来。   他们都已经这样了,还与他没有关系?   “你被本王亲过……”   “那又如何呢?”陈莹垂下眼眸,低声道,“王爷您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小女子不过是乡野草民……这种事情,只要王爷不提,旁人都不知,便当做没有吧。”   听到这话,萧隐的眸色便好似黑夜中的浪潮一般。他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又在边疆待了十年,可说是在炼狱里淬炼过,浑身的气势就异于常人。陈莹的话显然令他动怒了,这一静默好像要人命似的,有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陈莹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但她并不想被萧隐如此对待,他一句承诺都没有,便是为所欲为的,她又能指望这男人如何对自己好?   “此番别过,王爷与小女子也不用再见面了,王爷放心,小女子对此事定当绝口不提……”   什么叫绝口不提,他当着沈溶的面亲她,难道还怕天下人知道吗,萧隐沉声道:“你怕什么,本王自然会娶你。”   沈溶不也这样说过,可结果呢?   “小女子高攀不上,王爷莫再说这种话了。”陈莹轻叹一口气,“请王爷放我走罢,王爷此等身份,被人看见亦不好。”   她左一句当作没有,右一句绝口不提,说来说去便是诸多推辞,可萧隐哪里愿意放她走,他此生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便是道:“令堂今日也在府里罢?”   “是……”陈莹怔了怔。   “走。”萧隐拉住她的手,“你与本王去见她,本王现在就向她提亲。”   陈莹吓一跳,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萧隐夜里探过她闺房,亲过她,她心里清楚,不太可能再嫁给别人,只是故意这样说罢了,想看他如何反应,谁知道这男人做事如此的雷厉风行。   可怎么能在别人家里提亲呢,母亲只怕也要被吓到了!   “王爷。”她有点慌了,“家母并不知我们的事情……”   “那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王爷。”陈莹拉住他袖子,“您这样真的不妥,一来此时王家聚会,母亲必是与众位夫人在一起,二来,此事并不是母亲一人能决定的,家中还有祖母,再说……”她顿一顿,眸光在萧隐脸上打了个转儿,“王爷您不用告知长辈吗?”   他还有个皇后姑母呢。   这是陈莹最为忌惮的,这个人要是像沈夫人的性子,只怕她真的保不住命的!   见她很是害怕,萧隐唇角一挑,她这是怕姑姑吗,也难怪,大约是被沈夫人吓破了胆子,他将她拉到怀里,手指轻抚雪白的脸颊,笑道:“姑姑整日催三催四的要本王娶妻,她见到你只怕要高兴坏了,比本王还要着急提亲呢。”   会是这样吗,陈莹眼睛眨了眨,有点不太相信。   那可是皇后啊,面对三宫六院,还能稳坐凤位多年,没有利害的手段怎么行?会不会是像沈夫人一样,也是惯于伪装的?   可她又不能真的在萧隐面前说皇后的坏话,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这种无奈有些惹人怜,萧隐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一亲又有点舍不得了,他从来不知道女人这地方如此让人迷恋,又软又甜的,好像世上最可口的果子。他越吻越深,与她纠缠不休,但比起刚才的凶猛,显然收敛了一些,倒是带着几分缱绻。   陈莹昏昏然的,直到听到脚步声,她才轻轻一推萧隐。   她的脸晚霞一般红,又像夏日的芍药般娇艳,萧隐想到刚才她柔顺的样子,对自己并无多少抗拒,又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对她的唇百般喜爱,只不过念起沈溶,一时又冒出个念头,突然捏住陈莹的下颌道:“沈溶也对你这样过吗?”   他的眸中有火,熊熊热烈。   男人嫉妒起来也真是可怕,陈莹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吃力的道:“这世上谁会像你这般……无法无天的。”   她疼得泪花儿要落下来,萧隐忙放开手。   陈莹气恼极了,转身就走。   刚才沈溶的样子,恨不得跪下来求她,萧隐心想,就凭他那性子,只怕是没有胆量的,若真有,陈莹指不定就是他的妻子了,这倒是幸好,萧隐拉住她:“本王只是问问罢了。”   “下回王爷又想问问,是不是还打算打我一顿呢?”陈莹质问。   细看的话,她下颌有些发红,萧隐伸手揉一揉:“本王不小心用力了些,谁让你……”他眉头轻挑,她跟沈溶之间的事情实在太叫他不悦了。   那又是她能控制的吗,要早知道,她也不想认识沈溶,陈莹撇了撇嘴儿:“要是王爷介意,正如小女子之前所说,小女子会忘掉这些事情。”   萧隐听到这话,又是恨不得将她生吞下去,因这话说的,好像在陈莹心里,他是随时可以被忘掉的,没有他,她照样可以嫁给别人。   这女人……萧隐更不可能放过她了,等到娶到陈莹,他必定要她为自己朝思暮想,为他神魂颠倒。   男人脸色暗沉,剑眉下一双黑眸,浪潮翻涌,要不是他极力忍耐,只怕又要将她怎么样了,陈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装出委屈的样子道:“是王爷总要提,这原是过去的事情了,王爷今日也看见,我本就是来与沈公子说清楚的……”   “不提他了。”萧隐不耐,“你只在家中好好等着吧。”   等着他来提亲吗?也不知是何时,皇后娘娘又会如何,陈莹正胡思乱想时,又被萧隐拉过去,狠狠吻了一通。   他今日对她的唇舌满是兴趣,陈莹却受不得,很快这唇就肿了起来,离开竹林的时候,拿着帕子揉了又揉,她对这种事情也不熟,哪里晓得后果。真是唇痛舌也痛,早知道该极力抵抗,不过想到男人好像饿久了的野狼似的,她轻叹一口气,心想必是没有用的。   他对她早就虎视眈眈,她哪里有办法,只是没想到萧隐会那么干脆的说娶她,甚至要在王家就向母亲提亲……真是出乎意料,但这事儿恐怕牵扯甚大,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只觉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倒是满心忧虑。   回到原先的地方,怕被人看见异样,她在远处站得会儿,希望肿胀可以消掉一些,谁料却见陈敏寻了过来,她四处张望,好像在找谁。陈莹也不管嘴唇了,迎上去道:“敏儿,你来这里作甚?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堂妹呢?”   陈敏见到她嘻嘻一笑:“堂姐你去得那么久,我担心你呀!”她一边说,一边看,觉得可能会发现萧隐的影子。   见她古灵精怪的,就知道没安好心,陈莹啐她一口:“你糊弄谁?快些同我回去,你这样过来,只怕大堂妹要担心了。”   陈敏看她一眼,咦的声:“堂姐,你的嘴怎么了?”   好像特别的红,可印象里,堂姐走的时候也没有抹什么口脂的。   陈莹脸红了,搪塞道:“没怎么,被……个虫子咬了,快些走吧。”   被虫子咬,怎么堂姐会那么害羞,陈敏奇怪,暗自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成,堂姐应该是来见王爷的,可怎么没看见人呢,是不是已经走了?她边走边想,忽然顿步,侧过头与陈莹道:“堂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大伯母呢!”   “哪里?”陈莹是被陈敏一句问话弄得心慌,还在想萧隐的事情,倒是没有注意。   “那边。”陈敏指着南边,“你听。”   陈莹静下心,果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但这里很是僻静,要不是因为沈溶,她不会一个人过来,怎么母亲会在这里呢,她不是应该同那些夫人们在一起吗?   她疾步走了过去。   竹林的另一头,吕氏原是出来如厕,谁料遇到髙纶,男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她吓得慌不择路,加之两个丫环对王家又不熟,便是逃到这里来了,眼见没有退路,髙纶笑道:“夫人,高某原是为同你道歉,倒不知夫人会受到惊吓。”   女人眼眸如水,身材似柳,再没有这样合他胃口的了,髙纶上下打量,真觉得他原先娶得妻子都是白娶了。   见到这种眼神,吕氏怎会不怕?忙低下头道:“您不用道歉,这也不是您的错……”   如果她没有把鹿赶跑,可能髙纶也不会这样罢。   “怎会不是?我姐姐知道这件事儿,都万般责怪,我今日就是要同你好好道歉的,夫人请原谅高某的错。”他走近两步,“你的腿好了罢?”   想到他曾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吕氏担心又会如此,脸色一下煞白:“已是好了,大人若无要紧的事情,还请……”   “夫人。”他打断她,“你不必如此害怕,上回是我唐突。”髙纶生得不错,英气堂堂,这一笑之下,倒也温和了些,“今日我姐姐请你,也是因我的歉意,我绝不会像上回那样了。”   他退后一步,以示诚意。   男人离远了,那种威胁感立时就轻了些,吕氏有些疑惑起来,心想难道髙纶真的只是来为道歉吗?她看向他,正要表示自己不介怀时,却听到陈莹的声音:“娘,真是您……”   说话间,她侧眸看见髙纶,瞬时就沉下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没之前忙了,星期一开始我争取天天双更哈,当然如果有事,我会提前告知,单更还是保证地。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睡不到狗子我就叫十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9 00:30:07 睡不到狗子我就叫十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9 15:33:5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12:09:04 半夏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14:25:4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1 15:04:07 睡不到狗子我就叫十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2 16:44:5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02:05:5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10:15:54 睡不到狗子我就叫十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15:44:3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22:32:02 掬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4 11:07:34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4 13:17:56 Lal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4 15:08:17 shhudiehuihu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4 21:36:2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5 09:24:54 秦娆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5 13:37:42   ☆、046   那个男人的容貌, 她当然记得,在云县,他曾抓住母亲不放, 哪怕自己呵斥他。   他是萧隐的表舅!   年轻姑娘的眸中满是戒备,还有些恼怒, 髙纶没有想到陈莹会出现,但他绝不会与陈莹作对,那天萧隐与这个姑娘主动说话,并且把软轿借给她,他就知道, 陈莹在他那个表外甥儿的心里,必定是不一般的。他笑了笑:“陈姑娘,高某是为云县的事情,在向令堂道歉。”   在这里道歉?   陈莹实在看不到诚意,冷笑起来:“道歉就不必了, 家母的腿也好了,还请您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对于这种人,永远不牵扯是最重要的,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上前拉住吕氏的胳膊, 轻声道,“娘,我们走吧。”   看到女儿,吕氏心里安定了好些, 点一点头。   才见到,这就要走,髙纶贪婪的看着吕氏,自从见到这个女人,他好像就忘不掉了,梦里也梦到了好几回,这才与他姐姐王夫人说,希望能请了陈家女眷过来,王夫人问起来,他便是把来龙去脉都说了。王夫人倒是支持他,只可惜,吕氏母女俩对自己好像很不喜欢。   但在京都,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呢,只是他的喜好很分明,像陈莹这种姑娘,好看是好看,却缺少了她母亲身上那种少有的韵味。   髙纶侧身让开了路:“夫人若是要去花厅,出了月亮门往左转便是。”   他指路给他们。   吕氏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吗?她略微颔首:“谢谢您了。”   陈莹眉头拧了拧,对这种人谢什么?他这是故意装好人的,真的没坏心思,就不会将母亲弄到这里来了,如此偏僻,谁知道会做什么?她低声道:“娘,您怎么会过来的?”又看向两个丫环,“你们是怎么服侍我娘的,领她来这里?”   她声音很严厉,桂兰支吾道:“夫人是要如厕,路上遇到那位爷……”   “是我不好,我一着急就走错路了。”吕氏替她们辩解,“她们跟着我,便是迷路了,你不要怪她们,她们也不认识。”   陈莹便没有说话了。   两人一直走到花厅,眼见远处有夫人们,陈莹才放手:“娘您过去吧,我与敏儿还得去池塘那里呢,大堂妹等得久了,肯定要着急。”   吕氏点点头。   陈莹便同陈敏告辞。   吕氏什么时候离开的,袁氏十分清楚,见她这么久才回来,便是有些想法,找到机会将桂兰叫过来相问,桂兰倒也不好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听到髙纶是要向吕氏道歉,袁氏眼眸眯了起来,那可是荣安伯,这种有爵位的伯爷真的会因为抓了一下吕氏就满怀歉意了吗,恐怕是有别的原因罢?她一边疑惑,一边打量吕氏,忽然想到髙纶的两任妻子,她们与吕氏好像是有些相像,但吕氏的样貌好看多了。   正想着,王夫人请她过去,袁氏惊讶,又有些欣喜,连忙随同丫环前往。   两人单独坐在亭子里,王夫人笑着让丫环奉茶。   “我们慧光很喜欢你们家大女儿呢,两人说话很是相投。”   袁氏更高兴了:“那王姑娘要经常来我们家坐坐才好呢,我们家静儿性子太过乖巧了,不像我那小女儿,王姑娘就是恰恰好的。”   “哪里好,你是没看到她在我面前的样子。”王夫人捏捏眉心,女儿心悦萧隐,背地里厚着脸皮求她,她原先还有几分心思,可后来听髙纶一说,便是知道萧隐的想法了。刚才听一个奴婢说,萧隐与陈莹双双从竹林间出来,哪里还会不清楚?   这陈家恐怕在京都又要炙手可热了,陈怀安不说,本就是朝廷重臣,萧家呢,不止有个皇后,萧隐手握重兵,且将来还要出个太子妃,好像全天下的好处都被他们家得了,就是萧隐为人太过冷傲,他们这些旁亲要再不想想法子,怕会走得越来越远。   王夫人拿起茶微微抿了一口:“陈夫人,我今日其实有一件事儿相求。”   没有想到居然说求这个字,袁氏怔了怔,心想王家这等家世,怎么可能会有事情求她呢,难道是借由她的口去求陈怀安?凭着他而今的地位,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这恐怕涉及到朝廷,寻常来说,她们妇道人家之间有些忌讳提这些,尤其是不太熟悉的关系。   袁氏斟酌言辞:“王夫人您严重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我能力之下,必定会相帮。”   她轻易不会替陈怀安做决定,因知道他必定会震怒。   王夫人看她那么谨慎,笑了笑道:“是关乎你嫂子的,我原也不会说这种话,只是我就一个亲弟弟,他在云县对你嫂子一见倾心。我是劝过他了,奈何他固执,说要娶大夫人,我是怕冒犯了大夫人……但我这弟弟却是真心。”   这席话把袁氏说得目瞪口呆。   刚才那念头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的,但怎么也没想到,髙纶真的要娶吕氏,可她是个寡妇啊,且又没有什么好家世……竟是要当伯爷夫人了吗?   “这事儿是有些唐突。”王夫人叹口气,“但舍弟向来爱屋及乌的,若老夫人有顾虑,我大可保证,将来大夫人做了高家夫人,舍弟必定待一双儿女如同亲儿女般对待的。”   儿女……   袁氏忽然想到髙纶好像是没有孩子的,他娶得两任妻子,都还没有生下孩子就去世了,至于病因,她左思右想,好像也不记得有确实的缘由,倒是曾一度传出他克妻的传闻,但因他的家世,想与荣安伯府联姻的仍是大有人在。   见袁氏一直不曾正面回答,王夫人笑道:“我知这事儿是为难了些,不过与你提一提罢了,也是想亲上加亲。不瞒您说,我那侄儿对陈老爷一直都很尊敬,经常在老爷面前,左一句陈大人,右一句陈大人的。”   这句话就很有深意了,袁氏眉开眼笑:“老爷也是经常称赞王公子的……但大嫂这事儿,我恐怕不能做主,还得去问问母亲。”   王夫人道:“有劳你了。”   两人相谈甚欢。   回到陈家,袁氏便是与老夫人传达王家的意思,老夫人听了也是吃惊不已,当时在云县她还担心髙纶要吕氏做妾呢,谁料竟是伯爷夫人。不过说起来,髙纶的第二任妻子都死了好几年了,娶妻也是常事儿,但轮到她的大儿媳妇,委实是有点儿不好接受。   那让她在地下的大儿子情何以堪?   袁氏早知道老夫人会不同意,故而也没有放在心上,吕氏的容貌也许是配得上伯爷夫人这称号,奈何命不好,再说了,就是她真的嫁了,有高家两位夫人离奇去世之前,吕氏的下场未必就会好,她而今是只关心陈静的终身大事。   “听王夫人的意思,王公子是愿意娶静儿的。”   “真的吗?”那是探花,容貌才华兼备,老夫人自然也很高兴。   笑容都传到堂外,陈怀安正当回来,一脚踏入门口,询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喜事儿呢?”   怕丈夫不肯,袁氏有些不安,老夫人了解儿子,朝袁氏使了个眼色,示意此事要从长计议,选个适合的机会再与陈怀安提,便是说吕氏的事情打岔。   “也不叫喜事儿,倒是桩荒唐事。”老夫人道,“今儿她们去王家,你道什么,荣安伯髙纶竟然说要娶你嫂子。”   髙纶?   陈怀安眼眸眯了眯,他自然知道在云县发生过什么。   “是他亲自说的吗?”他坐下来。   “是王夫人说的。”老夫人道,“王夫人应是被荣安伯缠得没有办法了,才会提这件事儿。”   “王夫人还说了别的吗?”陈怀安语气淡淡,“荣安伯这个人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下回你们不要去王家了。”   就因为吕氏,要与王家的联系都斩断了吗?袁氏盯着陈怀安,发现他好像对这件事儿有点过于干涉了,要是换做别人,嫁给谁也没有关系罢,就像他们袁家的人,还有那些别的亲戚,袁氏突然说不出的不满,但在老夫人面前没有多话,倒是与陈怀安告辞离开的时候,她笑了一笑道:“其实大嫂嫁给荣安伯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陈怀安停下脚步。   “浮山县的那个瞿氏不就做了孔太太吗?我看过得也不错,大嫂如今已经孝满,荣安伯又很喜欢她,难道不是好事儿?女人都是需要男人疼的,我倒是可怜大嫂孤孤单单的,你说是吗,老爷?”   夕阳落在男人的脸庞,他侧脸的轮廓好像剪出来一般的英挺,袁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陈怀安淡淡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荣安伯这个人做事太过激进。”   “那除了荣安伯就可以了吗?”袁氏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几乎是咬牙的道,“我替大嫂寻一个良人总好了罢?”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喉结滚动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他抬脚走了。   袁氏怔怔得立在那里,有种窒息的感觉,但又好像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的难过,陈怀安到底是没有阻止的。   ☆、047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院子里的桂花尽数都开放了,坐在窗口都能闻到一股甜香,这种味道总让人想到各种各样的吃食。   瞿氏今日便带了桂花糕来, 又有两盒别的吃食,吕氏十分的不好意思, 推辞道:“这怎么能要呢,你过来看我已经很好了,反倒是我……”   “你住在陈家,哪里能轻易出来?不像我,我只要在家里把事情做完了,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瞿氏与吕氏很熟,夹了块桂花糕送进她嘴里,“这是京都一家吴记做的,相公说最是可口,我今日买来一尝果然如此, 便是带过来了。”   吃得一口满口芬芳,吕氏笑道:“是很不错。”   “街上还有更多好吃的呢,可惜你啊,住在这里,我便是想寻你一起出来, 都不方便。”瞿氏试探的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搬出来住?我们家附近就有一处院子空着呢。”   听到这话,吕氏怔了怔, 她是想过的,早在袁氏对陈莹不满的时候就要搬出来,结果这女儿太有主意,去同老夫人住在一起了,现在又是出嫁的年纪,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无所事事了,应该替女儿的婚事着想,这当然就不能搬走。   离开陈家,可能参与夫人们的聚会就少了,那么她也找不到机会挑选。   吕氏轻叹口气:“我住在哪里都可以,但莹莹不一样。”   是担心女儿,瞿氏笑起来:“她这等模样,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再说了,老夫人,陈大人定然会为她操心的,你要是搬出来……”   “那不行。”吕氏摇头,她不可能与陈莹分开来住,除非陈莹是有自己的家了。   瞿氏见状,心知吕氏定然也不会改嫁了,她这样子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哪里还会想到自己,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嫁给孔万景时,两个儿子也是还小,若是正当娶妻的年纪,只怕也是要急着先行相看儿媳妇的,人心同此心,父母都一样。   “那便罢了,等以后再说。”瞿氏笑道,“不过姐姐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吕氏眉头拧了起来。   比起陈静,自家女儿是没有那么好的家世,夫人们也喜欢打听陈静,不过她原本也不希望有个乘龙快婿,像入了三甲的才子们,都是奢想,若是普通的学子,倒是有,那些夫人们也愿意同她搭话。正想着,桂兰走进来,她才得了上房小丫头的消息,惊喜的道:“夫人,皇后娘娘使人来接大姑娘入宫了。”   吕氏吓一跳,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娘娘?”   “皇后娘娘,正宫娘娘。”桂兰道,“轿子都在门口等着了!”   瞿氏也瞪圆了眼睛:“哎哟,莹莹要入宫了啊,她是得皇后娘娘接见了?”   桂兰道:“是呀,大姑娘真有福分!”   “你们二姑娘,三姑娘也去吗?”瞿氏倒是好奇。   桂兰摇摇头。   竟是只请了陈莹一个人,吕氏实在弄不清楚什么情况,急忙同瞿氏道:“我去母亲那里看看,这儿只怕不好招待了。”   “没事儿,你快些去!”瞿氏替她高兴。   吕氏快步就走了,到得途中突然又停下来,她想起了在云县的事情,女儿好像是同豫王认识的,且萧姑娘也请她去过王府,还去过农庄,难道是与此有关吗?   她惊讶万分。   老夫人那里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不是被她猜到了吗,皇后娘娘相邀,不用说,这必是要见一见陈莹,那是要让萧隐娶陈莹了,不然哪里有这等荣光?听小黄门说,就是只请了她一个人,京都别的姑娘,就是生于名门望族都不会有这等殊荣。   “来来来,快给我看看。”老夫人叫陈莹上来,拉着她左右的看,越瞧越觉得陈莹生得好,这一打扮可不是仙子下凡吗?   也难怪豫王心心念念,追到云县去。   “去了宫里,莫多话,但也不要害怕。”老夫人仔细叮嘱,“这娘娘啊很是和善的,从来不为难人,你做该做的事情就不会有错,知道吗?”   个个都说皇后娘娘和善,是真的吗?陈莹其实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也发憷,她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才七八天吧,娘娘就请她了,是不是萧隐说的?   “瞧你慌张的,都没听见我说话了?”老夫人戳一戳她脑袋,“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恨不得同你一起去宫里了!”   陈莹笑道:“我都听见了,祖母,晓得怎么应付。既然娘娘是好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祖母莫要担心的。”   袁氏见这祖孙两个说话,老夫人这等欢喜,心里自然是不悦的,奈何陈莹就是厉害,又能如何?都到这地步了,她也只能退一步想,陈莹做了王妃,对他们陈家总有好处。她淡淡道:“母亲,莹莹这般聪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她哪里不知?”   就是这种性子,才会先有沈溶,后有萧隐,故而她那个大女儿,便是有陈莹这等样貌,只怕也巴结不上的。   陈莹听到这话,抿了抿唇,随即又笑起来,袁氏越是不高兴,她越是高兴。   “祖母,我得走了,要是去晚了,只怕娘娘那里失礼。”   老夫人忙道:“去吧。”   说话间,吕氏进来,与陈莹的目光正好遇到一处,陈莹迎上去,微微笑道:“娘,您别胡思乱想,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晓得吕氏的性子,从来都不喜欢强迫自己,总是纵着自己,母亲的担心是瞒在心里的,故而一来就让吕氏宽心。   那是真的要去宫里了,吕氏心头一阵跳,只陈莹瞧着十分的自信,一时倒也不知说什么,她对皇宫真的太陌生了,对这女儿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可提。   陈佑此时才听到消息,迈着小腿儿跑过来,摇陈莹的袖子:“堂哥说皇宫是皇上待得地方呢,里面有许多的护卫,你去了可要小心些。”   “我自然会小心的。”陈莹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这会儿不念书的话,就陪着娘吧。”   陈佑用力点头:“我等你回来。”   陈莹笑一笑,转身朝垂花门而去,陈静跟在身后嘻嘻笑道:“我早说是王妃了,你还不让说,如今可是要实打实了罢?”   这孩子,陈莹瞪她一眼。   陈敏笑着又跑开了。   轿子就在那里等着,陈莹回头看一眼,只见身边两个丫环的面色十分的庄重,她们大概对那个地方也是担心的罢,她又何尝不是?她自从来到京都,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去宫里。   她设想的人生原本不是这样的,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嫁给萧隐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娘娘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心地宽厚的人。   她东想西想的,不知不觉轿子已经快要抬到皇宫大门了。   石燕声音轻颤:“姑娘,要到了!”   陈莹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听她们发出惊讶之声,正奇怪,就见轿门被人掀开,有个身影儿不管不顾的坐进来,轻喝道:“都退远些。”   男人声音冰冷,又威风,不是萧隐是谁?   轿子小,被他挤着靠在边上,陈莹身子右侧都与他贴着,脸不由微微泛红,心想这人真是太没有规矩了,也不怕别人看见了胡说,那抬轿子的难道是瞎子不成?她眉头拧了起来:“王爷,我这还没有入宫呢,只怕就犯了错了。”   她眼眸流转,发嗔的时候自有一股风情,萧隐盯着她,挑眉一笑:“怎么,担心姑姑不让你嫁给本王吗?”   这语气,以为自己想求着嫁给他呢?陈莹想到前几日,他急着要去提亲的样子,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倒是有些好笑。只这男人的脾气并不适宜戳破脸面,不然谁晓得是不是又来胡闹,她可不想自己的脸被弄得一塌糊涂。   陈莹轻叹口气:“自古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娘娘的心思,到得宫里,兴许一不小心就触犯了禁忌,我又不是什么聪明人。”   她也不是笨人,萧隐瞧她粉面桃腮的,伸手忍不住捏了捏:“本王说的话你不信吗,我那姑姑何许人,天底下最是良善的,她上回还想将刘云珍嫁给本王呢。”   刘云珍那可是坏在了骨子里,陈莹嘴角动了动,如此说来,皇后娘娘不止是和善,还没有什么心机吗?她真有些难以相信。   “这回娘娘要见我,是王爷先告知她的吗?”   萧隐嗤笑一声:“本王原是要来提亲的,结果月兰得知,竟是私自与姑姑说了,姑姑当日就将本王叫去,这不……”他哪里是有耐心等他姑姑批准的人,本是要先暂后奏的,奈何皇后非得见一见,瞧她满脸喜色,必不会阻止,萧隐也就罢了。   “今日月兰也在,你不必拘束,她大早上便去宫里了,要为你说尽好话。”   这小姑娘真是体贴,不过这样的人,竟然也有人加害,陈莹问道:“王爷,萧姑娘落水的事情可查清楚了,到底是何人所为?”   提起这件事儿,萧隐的面色便是沉了沉。   看样子是查到了,陈莹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侧头盯着他问:“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下午一点~~   ☆、048   那日在游船上总共就几个丫环, 要盘查是容易的事情,只是萧隐没料到,就这几个普通的丫头里, 竟还隐藏了一个死士。   倒不是说武功高绝,是不怕死的精神, 萧隐查到那撑篙的丫环身上,她竟自绝身亡。   线索就此断掉。   唯一还可查的便只剩下宫里了。   当年,是他姑姑亲手将那丫环送去服侍萧月兰的,她原本是个宫人。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要查她在宫里曾与何人熟稔, 会受谁指使,显然是有些难度的,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便是萧隐也只能按耐性子去等。   陈莹听了半响没有说话。   以为她害怕,萧隐道:“不管是你, 还是月兰身边,本王都安排了人手……”   “我身边?”她吃惊。   萧隐挑眉:“不然你以为本王怎么随时能寻到你?”   难怪这一次次的,他会突然出现,陈莹发现自己真是后知后觉,也觉得这被人监视的感觉不好, 不过想到萧月兰的事情,怎么也比丢了命强,她倒是欣然接受了,笑一笑道:“谢谢王爷。”   “是真心吗?”他问。   “王爷如此为小女子着想, 还会有假?”   萧隐眯了眯眼睛,他可不觉得陈莹是有良心的人,至少对他是如此,淡淡说道:“你恐怕要用行动来显示下了。”   他朝左抬起脸,眸光睨向陈莹。   这是要让自己亲他吗,陈莹脸颊一烫,她与萧隐还未成亲,虽说是有了亲密的举动,但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她咬着嘴唇道:“娘娘定会觉得我耽搁时辰了,王爷,您快些走罢。”   萧隐道:“本王不走。”   他就这样赖在轿子里。   可外面有抬轿的人,有小黄门,还有她的丫环,个个心里都清楚他在轿子里坐了多久,虽然嘴里不说,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陈莹恼得抓了抓衣角,拿萧隐没办法。也许敷衍的亲一下也没什么,让他赶紧走才是道理,她轻轻呼了一口气,稍许凑过来。   轿子里略是暗,只从半开的窗子里露出些光来,陈莹第一次仔细的看他,却见那侧脸轮廓如剪影似的好看,该高的高,该低的该低,高山流水般的优美自然,一时倒发起怔来。   他等得不耐烦,伸手在她后脑一压,她一个前倾就亲在他脸颊上。   陈莹的脸霎时通红,极快的弹起来。   萧隐见她那羞样,轻声一笑,起身道:“本王在里面等你。”   她听见轿子外很快就传来了马蹄声。   直到萧隐走了,那些人才又回来。   入得宫里,便是要下来了,有宫女早早等候,见到陈莹就笑道:“是陈大姑娘吧,请随奴婢过去,娘娘在慈和殿。”   放眼望去,皇宫大的好像看不到尽头,不过陈莹也不敢东张西望的,多数都是规矩的跟在宫女的身后,偶尔瞧见楼台亭榭,都是印象里绝没有见过的精美,花树也很多,鼻尖时常闻到花香。   走得久了,她觉得都有些像逛园子,由不得想到江南的园林,听沈溶说过,也是非常巨大的,她忽然脚步顿了顿,不知那日过后,沈溶可会一个人去江南?胡思乱想间,耳边听到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这就是陈大姑娘吗?”   抬起头,面前的人穿一身青色的官服,瞧着好像五十来岁,脸十分的白皙,眼睛细长,颌下无须,陈莹心知是黄门,但这黄门与来陈家请她去宫里的不一样。这个人看起来很有些官威,而这年纪应该也是在宫里待了好些年的了。   “回公公,正是陈大姑娘呢。”宫女的语气也很尊敬。   那人就笑起来:“想必娘娘正等着呢,快些进去罢。”   宫女颔首,领陈莹去了慈和殿。   比起寻常人家的堂屋,这宫殿不知是大了多少,屋顶高耸,两边宽敞,人在里面显得很小,倒是前方正中间两张金光闪闪的椅子,格外的显眼,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个戴红宝头面的妇人,听宫女提醒,陈莹连忙走上前跪下来行礼。   萧氏是早盼着见她了,萧月兰说萧隐有意中人要去提亲,她就急不可耐,而今见到陈莹,说不出的高兴,笑着道:“起来罢。”   陈莹依言站起。   “你过来。”萧氏赐座。   就在她的左下首,而右下手,却是坐着萧月兰。   怕陈莹害怕,她朝她一笑,以示鼓励。   陈莹也回之一笑。   萧氏瞧在眼里,见她一张脸有沉鱼落雁之容,由不得暗想她这侄儿没有胡说,而今果真是找了一个绝色来,这样的姑娘,便是在宫里都没有的。   “听说你往前住在浮山县?”萧氏询问。   这妇人瓜子脸,眉若远山,眼似杏仁,这般年纪,肌肤好似也没见多少皱纹的,笑起来又有两个酒窝,竟是十分的可亲。观这面相,委实是像好相处的人,陈莹回答道:“小女子自小就生在浮山的,后来因祖母,叔父的恩德,才住到京都来。”   陈怀安,萧氏自然是知道的,皇上很是看重,批阅奏疏的时候总会提起,欣赏他的处世之道,而陈莹是他亲侄女儿,这家世不算差。萧氏心里早已经是有八分的意愿,只不过没见到人没个数儿,现在人在眼前,很是真实,她心想,既然侄儿喜欢,便是要早早定亲才好,省得他突然变了心意又不娶了,往后再去哪里寻什么绝色美人儿?   “姑姑,上回陈姑娘救了我,我还没有机会答谢呢。”萧月兰同萧氏撒娇,“姑姑,您说我该送什么谢礼才好呢。”   “萧姑娘,我并没有出什么力的……”陈莹忙道。   萧氏笑起来:“怎么没出力,要不是你,我恐怕都见不到她了。”说起这桩事情,萧氏更觉得陈莹是个好姑娘,朝身边宫女道,“将那对凌华簪拿过来。”   宫女应声,捧来一方黑檀木描金盒。   “收下吧。”萧氏道,“我将月兰当女儿的,你救了她,便是救了我女儿。”   皇后的令,她不能不从,陈莹连忙道谢。   萧月兰朝萧氏笑。   她像她母亲,秀美绝伦,萧氏轻轻一抚她的发髻,心里惆怅,要是她当年怀的女儿生下来,也不知是何模样,兴许是与这侄女儿一样的讨人喜欢吧?   只可惜……   脑中闪过一张狰狞的脸,那疯掉的徐婉仪不顾一切撞在她身上,想同归于尽……尽管皇太后处死了徐婉仪,但她到底不能再怀上孩子了。   萧氏微微闭了闭眼睛,往事如烟,早不该想了,但有时候见到这侄儿女,见到赵括,她偶尔仍会遗憾,要是当时没有这件事就好了,也许她也是儿女成双的。   殿外忽然传来长吟,黄门通报皇上到了,她一下回过神,抬起头就看到萧隐正站在皇帝的后侧,萧氏的嘴角又翘了起来。   这小子,看起来是真的上心了,她心想,趁热打铁,她今日便是要跟皇上商量下,把这桩事情定下来。   见皇后迎了上去,陈莹也忙站起来。   这一下又是见皇后又是见皇上的,她真的有些紧张,只不过将将转头,便是瞧见萧隐,他生得比皇帝高大多了,就算站在后方,也一点儿没遮掩住。他的举止也跟往常无异,哪里有一点束手束脚,陈莹暗想,也难怪他做事无法无天了,看起来他真是把皇宫当家一样的。      ☆、049   赵轩见众人行礼, 摆一摆手让他们起来。   惠妃此时抿嘴一笑:“姐姐这会儿正有事呢,皇上您非要过来。”   这声音很是娇媚,陈莹才发现赵轩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刚才只注意到萧隐了,便是微抬头看过去, 只见那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生得花容月貌,柳眉凤眼,比之皇后娘娘,又是另一种韵味, 她便是猜到,这应是宫里的嫔妃。   能陪着皇帝来慈和宫,应该是很得宠的吧?瞧她穿着,也是极为的华贵,裙衫上都是用金线绣着繁花, 莹光闪烁。   赵轩笑道:“朕怎么就不能来了?”他看向陈莹,“你是陈怀安的侄女儿罢?”   “回皇上,小女子正是。”那皇帝突然问话,陈莹吓一跳,连忙又要跪下。   “不必拘束。”赵轩很是和蔼, “皇后请你过来,便是宫里的贵客了,朕听说你与月兰也很是要好,坐下吧。”   陈莹应声。   侧眸时, 发现萧隐在看她,嘴角噙着一丝笑,颇有些玩味,她脸由不得一红,暗想这起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惹出来的,不然她哪里会入宫,哪里会小心应付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她暗恼,真想瞪一眼萧隐。   惠妃立在萧氏身侧,笑盈的盈道:“姐姐这回总算是如了心愿了。”   “可不是吗?”萧氏欢喜,只这事儿不能当着小辈的面说,便是与萧月兰道,“月兰,陈姑娘第一次来宫里,你同她出去走走罢,哪里好看,你最是知道的。”   萧月兰道好,请陈莹出去。   赵轩看萧氏迫不及待的样子,笑一笑道:“你是不是又想让朕下旨了?不过这回不像以前,朕去年让他从边疆回来,还恨不得推三推四的,”他调侃萧隐,“这次,你也要求朕了罢?”   萧隐倒也坦白:“微臣求皇上成全。”   赵轩大声笑起来。   男人这一生中遇到真心要娶的女人原不容易,他是可以理解萧隐的心情的,当初他不也是吗?若是可以,巴望着立时就将她娶到宫里来,然而当时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要不是皇太后,只怕过不去那一关……赵轩手指在案几上轻弹了两下,却是不愿再想下去了。   惠妃观他神色,抿了抿唇道:“姐姐,那明年该是让豫王先成亲,还是让月兰呢?”她说着又露出些许忧色,“殿下还不曾回来。”   赵括去治水了。   赵轩听到儿子,又笑起来,这孩子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这次治水也是有方,挽救了许多百姓的性命,他道:“昨日八百里加急,说快要回了,不过括儿说中途要去一趟晋州,你们不要担心,随行那么多官员护卫,必定会周全的。”   “这就好了。”萧氏笑道,“他这趟出去,想必又会学到许多东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这儿子极为聪明,此次定是赢得了百姓的爱戴,惠妃心头骄傲,面上自然没有显露出来。   “朕看还是先让隐儿成亲吧。”赵轩看向萧隐,“要是括儿在,只怕也是这么说的,你原本年纪就大一些,再拖了也不好。”   “那皇上要定在几月呢?”萧氏不反对,“我看九月……”   那不是下个月了,萧隐轻咳一声,觉得他这姑姑真是比他要心急得多,毕竟成亲不是定亲,什么都要准备,陈家也要备好嫁妆,那么短的时间够吗?   赵轩果然笑起来:“你啊,别的事情都是慢性子,到隐儿身上,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萧氏脸红了红,嗔道:“还不都是因他!”   这孩子真是让她操心透了。   “这样,朕让明安去钦天监问一问,选个合适的时间。”他吩咐身边的黄门,“你让明安现在就去,看看十月有没有合适的日子,九月太急了,光是做个嫁衣都来不及罢?”他劝萧氏,“再说了,便是聘礼你早早备下,也要让陈家有个准备的,是不是?”   说得很有道理,萧氏只得道:“便听皇上的。”   黄门这就去找明安明公公了。   萧月兰领着陈莹去了御花园。   这里奇花异草甚多,在别处是看不到的,便说这桂树,都有十数种,只是陈莹的心不在上面,频频走神,萧月兰看出了,她以为陈莹是有别的心思,轻声道:“陈姑娘,你该不是还在讨厌哥哥罢?”   虽然哥哥说得很是自信,说陈莹是要嫁给她了,可萧月兰还是有些担心的,这会儿见陈莹似乎不是很欢喜,自然就生出了疑惑。   陈莹一怔,才想到她以前在萧月兰面前的表现。   那时候,她是很讨厌萧隐的,所以说的话也很真实,但现在……现在也谈不上多喜欢,她垂下眼眸道:“倒也不是,上回在云县,王爷救了我呢,还借于我软轿,可见王爷这个人还是很好的。”   瞧见一抹淡淡的红色,萧月兰以为她娇羞,心里倒是高兴,连忙道:“我哥哥这个人,起初相见是不易让人喜欢,但这都因我们身世,无父无母,哥哥怕被人欺负,便总表现的很是强横,但实则他为人不是如此,他要真是无情无义,军中就不会有那么多将士追随了。”   这一刻,小姑娘眼里满含骄傲,陈莹心想,要她说得是真的,那萧隐也确有可取之处,她点点头:“你往后多说说王爷的事情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萧月兰笑道:“好。”但随后她又显得有些黯然,“哥哥去年才回京都,我们几乎是有十年不曾见面,我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那些细致的,发生在萧隐身边的,她真的不知。   他们之间是有十年的空白的,所以当初萧隐回来,她对他甚至有些陌生,不过萧隐性子大大咧咧,倒是很快便熟稔了起来。   可有些东西,她是碰触不到的。   陈莹倒不知该说什么,半响道:“往后你们还有几十年呢。”   听到这话,萧月兰一笑:“你说得是呢!”   小姑娘瞬间笑得很是灿烂,不知为何,她倒是想起在云县的时候,她对太子的态度,好像这姑娘对太子,还不如对自己那么的亲切,陈莹试探的问道:“太子殿下可回宫了?”   “没有。”萧月兰摇摇头。   别的没有再说什么。   看来真的不太喜欢,陈莹心想,那为何她还要嫁给太子呢?且看太子的举动,去治水途中都要来看一看她,如此光明正大,可见宫里那两位也是同意的,难道萧月兰是因长辈之命,被迫的不成?她有心想问,可此事都关乎到皇帝皇后了,凭着她而今的身份,并不合适。   也许哪一日,她该同萧隐说说?想着脸无端端一红,也许他听到了,又该说她在关心未来小姑子了!   陈莹摇摇头,转移了话题,问起她好奇的那个女人:“萧姑娘,今日那位娘娘是谁呀?看起来,皇后娘娘同她很好。”   共同服侍一个男人,还能这样的应不多见。   “她是惠妃娘娘。”萧月兰笑道,“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她是月儿的姑姑呀,齐家的姑奶奶。”   齐月的姑母?   陈莹怔了怔,依稀记得好像陈敏提起过,但当时她觉得皇宫那种地方很是遥远,对什么娘娘,嫔妃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而今回想起来,齐月与惠妃是有几分的相像,尤其是鼻子与嘴唇,倒是眼睛丝毫的不同,惠妃是媚眼如丝,齐月的眼睛颇大,有几分天真。   “你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敏儿是同我说过的,难怪你同齐姑娘那么好,是不是你们从小就经常在宫里碰面了?”   “是呀,姑母是常叫我住在宫里的,后来见我一个小姑娘冷清,正好惠妃也常让月儿来,便是让她陪我……你瞧,我们名字都有个月字呢,姑母说也是有缘。”萧月兰站在一株桂树前,嗅了嗅花香,“月儿喜欢打扮,喜欢美食,喜欢热闹,我同她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日子漫长了。”   小姑娘说得好像很欢快,陈莹却听出了里面的孤单,刚刚想安慰两句,又听萧月兰道:“等你嫁给哥哥了,我们府里就真的会热闹了。”   以后陈莹为哥哥生几个孩子,孩子再生几个孩子,他们豫王府也许会像父亲母亲还在时那样的兴旺的。只是,那时候,她又是在宫里了。   萧月兰眸中又露出一些黯然,但她很快就笑起来:“走,我带你去另一头看看,那里的河上养着好几对鸳鸯,可漂亮呢!”   陈莹被她拉着走了。   一直到酉时,陈莹才回陈家。   老夫人观赏着皇后娘娘赐予的凌华簪,啧啧称奇:“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南珠,还有这绿宝……果然是宫里出来的,外头哪里瞧去!”   吕氏听着,轻轻抓着女儿的手。   怕这宝贝孙女儿累着了,老夫人忙叫她去歇息,一边就同袁氏商量嫁妆的事情,两人正说着,陈怀安也回来了,老夫人极是高兴,与陈怀安道:“莹莹回来的时候,乃萧姑娘亲自送的,我是觉得,该提早准备准备了,怀安,你看是不是?”   袁氏心气不顺,瞧老夫人这样子,恨不得两只手把陈莹捧到头顶上去了,她故意道:“也用不着,我早先给静儿备了些,若实在着急,便是给莹莹先用了。”   听到这话,老夫人忙道:“这说得什么话,静儿与莹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样疼,不管是谁,嫁妆都该备下的……”   “是该如此,过几日,周家就要上门提亲了。”陈怀安与老夫人道,“这事儿劳烦母亲。”   “什么?”袁氏目瞪口呆,“老爷,你已经答应了吗?”   她实在没有想到,陈怀安会如此独断,明明女儿还有更好的姻缘,怎么就非得周家呢,她实在太着急,一下站了起来。   ☆、050   老夫人也很惊讶, 看向陈怀安。   唯独陈怀安觉得这事儿顺理成章,淡淡道:“周公子为人谦逊,满腹经纶, 我觉得并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且我也问过静儿……”   袁氏听到这句, 手撑在案几上,将茶盏都晃得发出了声音:“怎么,静儿说愿意吗?”   “是。”陈怀安挑眉,“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静一早就对周公子颇是满意,只她性子怯懦, 不敢表达,袁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要不是他去问,还不知道陈静的心思。   这女儿,真是叫人担心!   袁氏不相信:“静儿她什么性子, 老爷不知吗,老爷如此跑去一问,她便是慌了,自然说什么都愿意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陈静嫁入周家,这陈莹要当王妃了, 而她的女儿却是嫁给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家,周公子也不是入了三甲的天之骄子!   见她面色不渝,陈怀安站起来:“你去问问静儿罢。”   他是有些不想跟她说了。   袁氏见状,与老夫人道:“母亲, 您就不说两句吗?”   这种时候,该是轮到老夫人去相劝了,这好歹也是她的亲孙女儿,刚才还说百般疼爱的,总不至于不吱声,任由陈怀安胡来。   “怀安。”老夫人犹豫了会儿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太急了些?”   “母亲对周家不满吗?”陈怀安问。   “这……”老夫人实在说不出来,因这周家在外名声极好,周公子虽不是什么状元探花,却也是进士出身了,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佼佼者,比起常翊都不知好了多少,她能怎么挑周家的毛病?虽之前说周夫人太过简朴,但质疑她对儿媳苛刻,好像也没有确凿的理由。   她好像噎住了一样。   陈怀安道:“那这事儿就定了罢。”   他往外走去。   袁氏急得不得了,疾步走到老夫人身边:“母亲,您就任由老爷将静儿嫁入周家吗,您此前明明说,王公子更好!且这也是能成的,王夫人都已经同我说了王公子的想法,只要过段时间,兴许就会来提亲,母亲,您不能……”   “算了,”老夫人太了解陈怀安了,这个儿子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初他念书,考功名,去京都,娶袁氏,没有一样不是他自己做主的,她从来都无法干涉,陈静又是他的女儿,能如何呢?再多说,也不可能改变,“周公子其实真的不差。”   袁氏哪里听得进去,她对老夫人也很失望,没有听完就朝外走去。   在外面,她追到陈怀安,急声道:“老爷,静儿决不能嫁给周公子!”   陈怀安转过身看着她。   “老爷,周公子再好也不会好过王公子吧,他是探花,您想必知道他的才华!老爷,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静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她也比莹莹小,便先将莹莹的婚事办了,才定静儿也不晚的。”袁氏伸手去拉陈怀安的袖子,“老爷,王家也是有联姻的意思的。”   “王老爷亲自说的吗?”陈怀安问。   “是王夫人……”   陈怀安便想到了髙纶的事情,他看着袁氏,没有再说话。   可在他的眸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丝的不屑,他是在嘲笑自己,袁氏一下脸色通红,她发现陈怀安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的手紧紧捏住了帕子。   陈怀安又转过身走了。   袁氏瞧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卑微了,虽然她当初是低嫁,可陈怀安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任何决定都是一锤定音,她到底算什么呢?他只怕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欣赏过她罢?或者,也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她。   两行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他是欺负自己无依无靠了,母亲去世,父亲又远在庆州,最亲的姐姐常夫人,她为了陈怀安也得罪了她,常夫人因为常翊与陈莹的事情,也是疏远了好些,她倒是不想去那里诉苦,让常夫人看笑话。   袁氏深吸了一口气,但这回她真是不想让陈怀安得逞了,陈静也是她的女儿!   她狠狠咬了咬嘴唇,低声吩咐丫环。   不过隔了一日,圣旨就到陈家,皇上赐婚,陈莹将做豫王府王妃,京都炸开了锅一般,尤其是官宦之家,除了髙纶,王家这等与萧隐走得有些近的,哪里料想得到,便是觉得这两家联姻,势如猛虎,萧家原本就权势滔天,而今更是如虎添翼,而陈家搭上萧家,也是越发的飞黄腾达了。   陈家这几日客来客往,只陈怀安生性冷淡,倒是有一大半是拒之门外。   陈佑这日坐在陈莹身边,歪着脑袋问:“听说王妃是很厉害的,姐姐真是要做王妃了吗?”   陈莹好笑:“什么叫厉害?”   “我听那些下人说,王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这恐怕是说萧隐吧,她哪里来的这等能耐?嫁给他,也只是得个头衔,不容易被人欺负罢了,她又不可能掌控什么权势,这些人真是胡说八道。   “别听他们的,什么风雨,不过是每月得的银子多一些。”照陈家的规格,每个月月钱是十两银子,豫王府可能是三十两,那她每个月的钱真的算挺多的。   陈佑道:“那姐姐会很富有啦!”   “是啊,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陈莹摸摸陈佑的脑袋,“你不是说徽州的墨锭用起来很好吗,我下回就给你买。”   “那姐姐记得多买一些。”陈佑道,“我要送给堂哥,还有叔父!”   陈莹心情不错,笑着道好。   陈佑知道姐姐很快就要嫁人了,满心留恋,赖在这里说要写字给她看,小孩儿自从来到京都,得名师指点,真是突飞猛进,陈莹瞧了连连夸赞。   姐弟两个正其乐融融时,吕氏进来了,陈莹回头一看,见她穿着外出的裙衫,询问道:“娘是要去哪里呀?”   “买些物什。”吕氏瞧着女儿,也不知该喜该忧。   要说陈莹嫁入王府原本是好事儿,天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可她总忍不住要担心,女儿这一嫁,以后要面对的都是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皇后,她本是希望她能过得简单些的,到头来,却是如此的富贵,这富贵真是让人有些惊心了。   不过她这女儿从来都聪明,应该也是能应付的吧?瞧见她笑脸盈盈,吕氏嘴角也弯了弯,她高兴,自己也应该替她高兴。   她要去置办些嫁妆送与陈莹。   陈莹忙站起来:“那我也去。”   “你不要去。”吕氏按住她肩膀,“傻孩子,你如今是待嫁了,不作兴再出门露面的,你祖母也不会同意,便我去就行了。”   要成亲前是有这种说法,陈莹轻叹口气。   吕氏见她好似是无事可做,笑道:“你该熟悉下女红了,等王府送聘礼来,你要给王爷做好一双鞋子的。”   吕氏对萧隐的印象倒是不错,他那日喝止髙纶不说,还借她们软轿,被偷袭的时候又护着陈莹,且又生得高大英俊,这样的男人便是没有王爷的身份,也是讨人喜欢的。   陈莹撇撇嘴儿,她不太想做,因萧隐这个人,只怕拿到鞋子,必是要嘲笑她的手艺的,她道:“王府还差做鞋子的绣娘吗?”   “你这孩子,该做的还是要做的,等我回来同你细细讲。”女儿虽然伶俐,但年纪小,对嫁人的事情一点儿不知,还是要长辈来教一教的,吕氏转头问陈佑,“佑儿,你今日不去念书吗?”   “嗯,我同夫子说了,要陪姐姐!”陈佑笑嘻嘻道,“一直陪到姐姐出嫁。”   吕氏听了抿嘴一笑,这不是胡说么,陈莹要十月才出嫁,得两个月呢,难道他天天不去念书?不过她原也不想儿子念书太辛苦,一句责备都没有,这孩子只怕过两日,等到陈彰一来叫他,便是走得没影儿了,她笑着出去了。   垂花门那里袁氏正等着,笑道:“老爷予静儿也定了人家,我也想出去看看……你对京都那些铺子也不熟,我们便一起去罢。”   其实吕氏这趟出去是要找瞿氏的,谁想到袁氏自告奋勇,她当然也听说了陈静的事情,心知这侄女儿也是要出嫁了,倒不好拒绝,两人便坐了马车朝街上去了。   ☆、051   女子出嫁, 贫寒之家兴许就只陪嫁几个箱子,但对于富人家,那是包罗万象, 什么东西都有,老夫人就准备了好一些, 吕氏是想再添置几样,作为自己的心意。   “倒不知大嫂想先去看哪里?”袁氏询问。   吕氏想一想:“要么去看看衣料。”   “京都的衣料可是多了,有江南来的,也有从别国交易得来的,像今日母亲身上穿得, 便是名赤金翠玉,好几十两一匹。”   最近都有贵客来,老夫人常穿得很是隆重,只这种料子她哪里买得起,女儿也不必这样穿金戴银的, 吕氏有些脸红:“母亲这等身份是该如此的,倒是莹莹……”   “她是王妃,更是要贵重些了,不过还没有嫁确实也不用如此铺张浪费。”袁氏露出善解人意的样子,“我知道有一家七彩云, 衣料好看,却也不贵,我带你去罢,听说那里也有合适年轻姑娘用的。”   吕氏连忙道谢。   两人便是去了七彩云。   这铺子门面就不大, 才两间,不像别的铺子这般热闹,来来去去的人也少,她们一下马车,就有伙计来迎,见两位夫人打扮都很精细,那伙计的态度极为的殷勤。   袁氏当先进去,看到里面有一位夫人在挑选,她侧过身仔细瞧了瞧在墙边摆放整齐的料子,又伸手摸摸,轻叹口气与吕氏道:“怪道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原以为物美价廉呢,听别人时常称赞,也不过如此,你瞧瞧,委实是不经穿的。”   但颜色看着很正,吕氏觉得算是不错的了,她笑道:“你是好物看多了。”   “什么好物,往后莹莹住进豫王府,不说她,你便是好物都有不少。我看还是算了罢,这等料子哪里配得上莹莹,我们家静儿都不能穿,去别人家做客丢脸呢,走吧,大嫂。”袁氏一拉吕氏,朝外而去。   她侧面的一位夫人听得清清楚楚,脸色瞬时变得像茄花紫一样。   那正是周夫人,她生活极有规律,每到月初六便是要来七彩云挑选衣物,做上一件新衣裳,在她看来,这些不过是蔽体所用,哪里需要那么奢华的,大差不差便是了,可没想到竟从陈夫人嘴里说出丢人两个字。   她当然知道这是陈二夫人,陈家的大姑娘被赐婚,便是要做豫王妃的,故而她便是没有看清袁氏的脸,也晓得说话的是谁。真是没有想到,丈夫满口称赞的陈怀安,他的妻子竟然那么肤浅,想必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如何了,周夫人拂袖而去。   能猜到她的心思,袁氏走远了,走到马车里眉头挑了挑,周夫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不会同意让周公子娶陈静了。   这是最好的,他们周家原本也不可能待女儿有多宽厚,瞧周夫人这身打扮,哪里会舍得在女儿身上花费什么?只怕还要他们陈家倒贴过去。真不知道陈怀安怎么就看上了周家,他就不想女儿能嫁得更好一些吗?或许,他本来就不在乎女儿罢,他的心也不知道在哪里!   袁氏侧眸瞧见吕氏的脸,嘴唇抿紧了。   马车行得会儿,两人在一家珠玉铺子停下来。   “要不还是看看头面罢,我要给静儿买两支簪子,还有敏儿,不知不觉也长大了,得买些像样的,不能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成日戴那些五颜六色的。”   这种东西更是贵了,吕氏心想也不知该买什么,或者给陈莹买对耳坠,老夫人是准备了头面,但耳坠这种小东西好似也没有上心,她去挑一对玉的。想到女儿收到了定会欢喜,吕氏笑起来:“那倒是好。”   她走近铺子,便是专心的看,一会儿就挑中了一对白玉坠子,好像霜花的形状,十分别致,她越瞧越喜欢,便是有些贵,也不在意了。   正当拿出荷包取钱,耳边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夫人,你是要买这个吗?”   竟是荣安伯髙纶。   吕氏吃了一惊,实在没想到髙纶会在此地,男人略微弯下了腰,离得有些近,她让开一些:“是,我是同弟妹一起来的。”   袁氏走过来行礼:“伯爷,没想到这么巧。”   髙纶朗声笑起来:“是巧,相请不如偶遇,既如此有缘分,这玉坠便算在我头上吧。”   掌柜听闻,忙将玉坠收拾好放入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盒。   可吕氏怎么会要,眼见盒子被送到眼前,她往外推开来:“这是我送与女儿的,可不能让您出这份钱。”她从荷包里拿银子。   髙纶一把按住她的手:“这点东西予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你何必见外?”   吕氏惊得连忙抽手。   只觉掌心下面的手背光滑如玉,又带着暖意,髙纶舍不得放开,他刚才一眼就看到她的手,想到在云县时曾靠近的滋味,浑身蠢蠢欲动。姐姐说已告诉陈家,可这些天陈家毫无动静,偏偏皇宫又传出圣旨,只怕晚了,他更没有机会。   髙纶几乎要握住了她的手,但又怕惊吓到她,转念之间又放开了,抱歉道:“我只想着陈大姑娘的事情了,你该知道,隐儿是我表外甥,那大姑娘不也是我的小辈吗?我送她一对玉坠,也没有什么吧?”   吕氏不知道说什么,本能的她觉得该离开,便是极快的放下银子,与袁氏轻声道:“弟妹,你要买的都买好了吗?”   袁氏笑道:“还差一样。”   她又挑了起来。   吕氏没有办法,只好在旁边等着,髙纶也不走,便是静静的看她,不管是从正面还是侧面,只觉得吕氏越看越可心。   只可惜这女人太过胆小了,见到他就想逃,但这也让他更想得到她,将来那一刻的滋味定是无比欢畅的,什么都比不上。   袁氏好不容易挑好了,吕氏便是往外走。   她什么话都不说,倒是袁氏停下来与髙纶道:“今日正巧遇到王爷,请您告诉王夫人一声,上回得她盛情招待,真是谢谢了。”   “这有什么,都是有来有回的。”髙纶瞧着吕氏。   吕氏低垂着头,告辞一声便坐入了马车里。   她临走的时候,看也不看,髙纶晓得她这样性子的女人只怕是难以打开心扉,平日里又甚少出门,下回也不知……他眉头拧了拧,只见袁氏也要上车,衣袖一动,屈指弹去,拉车的马儿突然就跳了起来,将那车夫颠在地上,飞也似的冲向了街头。   袁氏吓傻了,连退两步差些跌坐在地上。   “你们还不快些去追……快把马车找回来!”她惊声叫起来。   髙纶却抢先去了,他自小学武,借着四处的力道奋力直追,很快就坐到了马车上,但这马儿好像仍不听使唤,竟是冲着城门直奔。   瞬间不见了影子。   袁氏怔怔的立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   “夫人,这下该怎么办?”桂兰急得不得了,颤声道,“大夫人还在马车上,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夫人,是不是应该报官?”   这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袁氏脸色也有些白,她沉吟着与丫环道:“你们回去,找几个护卫出城去寻,不过应是没有事情,毕竟荣安伯也在车上,他是将军,想必一匹疯马是制服得了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马车应该就会停在不远处。   丫环们急忙忙的走了。   袁氏也朝陈家而去。   此时已经不早,快要傍晚了,老夫人听到丫环们的禀告,也很焦急,见到袁氏便追问缘由,袁氏叹口气:“我与大嫂本来要回来了,谁想到那马儿不知怎么,发疯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怒道,“喂马的小厮是不是昏头了,给它吃了什么,我们这些年坐马车都没有出过这种事情!你把他叫过来!”   “母亲,您稍安勿躁,而今叫小厮来也没有用。”   袁氏正说着,就见陈怀安进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暗了,他的脸色十分的阴沉,她心头一紧。   “我听衙役说,是我们家的马车?”他盯着袁氏,“是真的出去城外了吗?”   袁氏应一声:“应该是的。”   “荣安伯在马车上?”陈怀安问。   他的目光很锐利,像一把尖刀,闪着寒芒。   难道自己是他的仇人吗,要用如此质问的语气,她又没有做什么,袁氏心想,这马疯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昂起头来:“是的,荣安伯看到马车出事,便是追去了,他身手好……我原也想拦住,可我能做什么?我也不知,这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怀安听得冷笑了声,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百玉阁是高家的吗?”   荣安伯府在京都可是有不少商铺的,她去哪里不好,偏偏领着吕氏去百玉阁。   袁氏的脸色一下煞白。   也许髙纶是恰好逢到,也许他是早就盯着了,但今日的事情,他的妻子真是功不可没,陈怀安说完这话便朝外走去。   有小厮拉了马过来,见他翻身而上,袁氏心头直跳,几步追上去道:“你去哪里?”   “去城外。”陈怀安一拉缰绳,纵马而去。   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袁氏身子发软,站不稳,侧身靠在了门框上,他这是要跟髙纶一样,去英雄救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都在下午一点哦,只有不双更我才会提前说的。   ☆、052   消息传到陈莹耳朵里, 已经是有些晚了。   她刚才闲着,与陈佑玩闹了一阵,便是躺下小睡了会儿, 谁知道就这个功夫,母亲出了事情, 她哪里坐得住,连忙寻到老夫人身边。   “你莫着急,你叔父已经去找了。”老夫人安慰她,“许是过会儿就会回来的。”   她从来对陈怀安都没有多少好感,怎么会信任, 把母亲的事情交到他手里?那男人可是髙纶,他一早就对母亲不安好心,这回马车去了城外,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不知会如何, 陈莹急得求老夫人:“祖母,我一定要亲自去城外!”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老夫人不同意,苦口婆心的道,“我晓得你担心你母亲, 可你去了有什么用?还是在家里等着罢。”   陈莹急得哭了。   母亲不像她,性子太柔,但凡别人对她好一点便是恨不得涌泉相报,她也从来不会怨恨别人, 哪怕陈家如此对待他们大房,母亲也不会说一句坏话,要她一个人面对髙纶,陈莹怎么会放心?   “祖母,求您让我去罢,您派一辆马车……”她是没有办法,不会骑马,不会武功,但让她坐在这里等绝对不行。   老夫人被她磨得头疼,就在这时候,听到丫环禀告说豫王来了。   她还没有传令,就见到一个年轻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那是陈家未来的大姑爷,老夫人心头欢喜,忍不住站了起来:“哎呀,王爷怎么这时当过来了?我们家……”实在是够乱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接待呢,但是这等人物,也不好怠慢的。   萧隐道:“我听说这件事情了。”他看向陈莹,“你不要怕,我也派了人手……”   “不,我要去!”陈莹走过去,也不顾什么礼仪了,拉着萧隐的袖子,“王爷,您现在带我去城外,行不行?”   “莹莹!”老夫人看她有点不像话了,两个人很快要成亲,此时哪里能一起出去的,传出去以为他们陈家没有规矩,再说,这也太麻烦萧隐了,他已经说派了人。她略有歉意的道,“王爷,我这孙女儿是太着急了,你莫怪她。”   萧隐低头,看到她眸中满是恳求之意。   她的手甚至还轻轻的摇了摇。   这般样子,可是少有的,萧隐眉头挑了挑:“我怎么会怪责,那是她亲生母亲,实在情有可原,便请老夫人准许我带她出去吧。”   老夫人一怔。   “本王备有马车,出城进城甚是方便。”   他的身份,那些守卫都不敢去搜马车的,怎么会有人看到陈莹。   老夫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萧隐也不等了,携着陈莹道:“我会尽快送她回来。”   在老夫人的惊愕中,他径直就带陈莹离开了陈家。   天色昏暗,此时城门口警备森严,任何人进出,那些守门的兵士都会严格盘问,只轮到萧隐,他们看一眼就恭敬的放行了。   陈莹坐在车内,轻声道:“王爷可知我娘在哪里?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是荣安伯使了什么伎俩,才会叫马疯了。”   她很有怨气。   对于这个表舅,萧隐谈不上喜恶,他很早就离开了京都,除了宫里的姑姑与妹妹,好像与谁也没有什么感情,故而陈莹说髙纶的坏话,他并不生气,沉吟道:“应该是在杏花坞罢。”   城外风景秀丽,许多达官贵人都在那里置办了别苑,高家也是,髙纶弄了一处地方,四周种满了杏花,便自称杏花坞,若没有猜错的话,他定然是把马车驾到了那里。   “远不远?”她问。   “不远。”   不远又是多远呢,陈莹恨不得立刻就能到,她斜睨萧隐一眼:“王爷就不会什么飞檐走壁,流星赶月的本事吗?”   这是要他当仙人吗,萧隐嘴角一挑,晓得她是急得胡说八道了,将她手拉过来:“髙纶若伤令堂分毫,本王绝不会饶他。”   上次在云县,看得出来髙纶是忌惮萧隐的,也许他今日此举只是为了造些机会,不会真的做什么,陈莹略略放心。   她的手在掌中紧紧握着,萧隐指腹在她手背上打旋。   有一些些的痒意,陈莹想要缩回来,可萧隐大晚上的赶过来又带她去杏花坞,怎么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呢?她没有动,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我今日要是同母亲一起出门就好了,如果我也去,定不会如此。”   “那你为何没有去?”萧隐问。   “还不是……”陈莹说着顿住,脸一红,“说什么成亲前不能出门。”   萧隐笑起来。   妹妹也是这么叮嘱的,说让他不要私自去见陈莹,可他并不信这些,今日见到陈莹,不是很好吗,他突然将她的手抬上来,放在嘴边亲了亲。   她的脸更红了。   马车在空阔的官道上疾行,窗外是一片漆黑,只有车厢内放置着一盏灯,外面套着琉璃罩,竟是一直都没有灭,只是光忽闪忽闪的,使得他的脸也是明明暗暗。   被他这一亲,陈莹就有点局促起来,她感觉自己开始紧张了,兴许说话还好一些,她道:“还有多久呢?”   “你就算再问,也不会立刻就到那里。”萧隐认真道,“你得有些耐性。”   陈莹深呼吸了一口。   她实在沉不住气!   看她焦躁不安的,萧隐缓缓道:“本王今日听说一桩事情,女子出嫁前,是要给未来夫君做一双鞋子的,是不是?”   他还会关心这个?陈莹轻咳一声:“不知王爷听谁说的?”   “妹妹说的,她让本王送聘礼时,将尺寸告知你……”萧隐道,“她而今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絮絮叨叨,今日说这些,明日又说那些,还让本王亲自去抓两只大雁来。”   大雁是象征了比翼双飞之说。   陈莹听了由不得一笑,她很难想象这些事情竟然是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去交代的,不过萧隐没有母亲,萧月兰小小年纪是操碎了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请她去豫王府。   萧隐的运气也是不错,有个这样的妹妹,只是……萧月兰,她自己的姻缘又是如何呢?陈莹眉头拧了拧,犹豫了会儿道:“王爷,您是真的同意将萧姑娘嫁给太子殿下吗?”   ☆、053   听到这话, 萧隐有点奇怪,这件事儿说起来,他是根本就没有提过任何建议的, 因他从边疆一回来,姑母便说萧月兰将来要嫁给赵括。   他问起萧月兰, 她也没有否认。   他的心又不是成日在妹妹身上,既然她愿意,也没有多问,谁想到陈莹会质疑。   “难道有什么不妥?”   赵括这个人,他观察过, 无论哪方面都配得上妹妹,他是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且他们萧家又不是没出过皇后,姑姑就是皇后,妹妹若是想做的话, 也没什么奇怪。   陈莹知道自己有点管多了,毕竟那是萧家的家事,可她实在有点担心萧月兰,便是道:“我觉得萧姑娘应是不喜欢太子。”   “是吗?”萧隐眉头挑了起来,“你如何得知?”   陈莹斟酌言辞:“上回在云县, 太子送了荔枝来,萧姑娘便说不喜欢吃,那天在宫里,我提起太子, 她好像也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这可能只是一种直觉,我是想让王爷多注意下萧姑娘,也许她是不敢说出来,也许是……”   “姑姑又不会强迫她,她怕什么?”萧隐无法理解,要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让他去做,萧月兰是他妹妹,也该如此。   这实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难怪萧隐看不出他妹妹的心思,陈莹觉得有点儿对牛弹琴了!   “王爷,恐怕你直接去问,萧姑娘也不会说的。”他这种性子太过直接,哪里像萧月兰,她既然隐瞒了想法,必定是有复杂的理由,岂是一两句就说清楚的。   萧隐手指紧了紧:“是吗,那既然是你发现的,不如便由你去问,下回你来王府。”   陈莹发怔,又忙道:“今日是因为母亲,下回……只怕我又不好出门的。”   “本王自然能让你出门。”萧隐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那里的颜色好像蔷薇花瓣一样的好看,他忍不住要亲下去,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停。   陈莹整个人被颠了下,这一起伏,倒是撞到他唇上,原本以为要避过了,偏偏又被他得逞,可她惦记着母亲,哪里管得了,眼见到了疾步就走下来。   萧隐拉住她:“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那你带我去。”陈莹催促。   他下了车,朝南边走。   大门口定然有护卫,又是通传又是阻挠的,也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当然选择最近的路前往内宅,到得墙下,他揽住她的腰,双足一蹬,便是掠过了墙头,轻轻落在地上。   陈莹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本事,轻笑道:“王爷真是厉害。”   月光下,她眸色如水,如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十分的动人,他道:“本王的厉害,可不止这些,你以后自会知道。”   陈莹夸他自然是想他能快些领自己找到母亲,问道:“现在该往哪里走呢?”   萧隐辨别了下方向,朝东而行。   他是来过两次的,若没有记错的话,髙纶定会将吕氏带往那里,陈莹生怕晚了,哪怕穿了绣花鞋行动不便,也是紧紧的走在身侧,这节骨眼上,她是丝毫不介意萧隐离得那么近了,生怕跟丢了,她反而是主动的拉住他的手。   感觉到她的力气,紧紧的牵着,萧隐嘴角一挑,反手握住她,加快了脚步。   陈怀安也不过才到半刻钟,髙纶坐在堂屋里,挑眉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着实没有想到这朝廷重臣竟然会亲自寻到杏花坞来。   难道是因为陈莹许配给了萧隐,陈家也格外看重这个大夫人了吗?髙纶淡淡道:“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陈夫人昏迷不醒,我也没有办法,并非为禁锢她,今日要不是惊马……”   “你是想陈某还感谢你吗?”陈怀安道,“惊马我已经寻到了,假使有必要,定会追寻到缘由。”   听到这话,髙纶眼眸眯了眯。   马腿上的伤口是不好遮掩,早知道,应该把马杀了,因陈怀安这个人的名声他早听过,当年在大理寺查案,连埋在地里几十年的人都能挖出来,何况这个,他倒是疏忽了,应该将马杀掉藏到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像现在,倒是落下了把柄。   不过他多少年的功劳,就凭荣安伯的称号,皇上也不会如何追究。   陈怀安道:“我大嫂到底在何处,你总不会想陈某去宫里请下圣旨罢?豫王大婚在即,这件事情闹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髙纶心知没有办法再拖着了,人已经在这里,他还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占据这个女人。   “请随我来。”髙纶站起来引路,“陈夫人确实是晕了,我将她安置在床上,请了大夫……”   陈怀安脚步顿了顿,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的冷厉,髙纶心头一凛,握拳在唇边轻咳声:“陈大人切勿以为高某是那种小人,乘人之危。”   他是不敢如此,且不说他如何,萧隐为陈莹只怕也忍不了,但陈怀安实在有些恼怒,髙纶这种人两任妻子都死得不明不白,这杏花坞听说也埋了美人骨,他对吕氏什么心思,可想而见。陈怀安淡淡道:“伯爷高明磊落,敢作敢当,是以皇上当年才赐下爵位,高家门匾甚至都提了字……这一晃十数年,皇上对你高家依然看重,前阵子还与陈某说,伯爷什么都好,唯独行事冒进了些,陈某心想,这原也是伯爷的优点,不然那年在沙场上也不会独身救下三皇子了。”   听到这话,髙纶后背一下出了冷汗,他侧眸看了一眼陈怀安,那男人却是面色冷静,如清风明月,好像刚才什么话都没有说。   当年赵轩虽为太子,却身体孱弱,地位岌岌可危,而三皇子骁勇善战,极得先皇欢心,群臣一度以为要改立太子。   陈怀安那句话真是诛心之言!   他而今得皇上重用,也许他是光靠一张嘴就能置自己于死地的,髙纶手心都有些发凉了,他没有再说话,极快得领着陈怀安来到了一处厢房。   红木大床上,吕氏果然正睡在那里,好像还睡得很沉,陈怀安朝前走了两步,看到她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   好像这些年她都没有怎么变,除了那场病,让他第一次见到有些惊心,但日子慢慢过去,她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男人目光在这瞬间,变得有些柔和了,像高山上融化的冰雪。   髙纶瞧在眼里,忽然有种十分奇怪的念头,也许陈怀安不止是为豫王的岳母这个名头而来,也许……他的眉头挑了起来,几乎是讽刺的道:“你看吧,她是昏睡着,我可没有欺瞒予你,只陈大人你一个人前来,是要怎么带她走呢,是要抱走她吗?”   陈怀安心头一跳。   他这辈子也就只抱过她一次……   虽然他曾经想过,也许将来还是有机会的,但却再也没有了。   这种遗憾很深,但幸好他要的东西太多,没有吕小怜,也还有别的,功名,权势,富贵,他差不多都得到了。   微微轻叹了声,他朝她走过去。   “大夫还在吗?”他问。   髙纶看他并没有失态,甚至也没有做出避嫌的样子,又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便是说道:“她是头撞到马车上了,大夫说稍许歇息下便会醒转。”   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原本他救下吕氏,是要她感激自己,谁想到吕氏一直都没有醒。   陈怀安坐在床头,将吕氏的手拉过来摸了摸脉搏。   髙纶冷笑声:“没想到陈大人还会看脉。”   这些基本的又有什么难,陈怀安并不理会,他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跳动,好像这个人一样,做什么事情都是轻轻柔柔的。   桐州的姑娘却有种江南女子的温婉,他想着,目光又忍不住移到她的脸上。   也许是因为撞得疼,她眉毛稍息的颦着,也不知有没有撞出血来,但他不可能去拨开头发,他将将要缩回手,吕氏一动,却是将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屋里的光有些暗,使得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她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   十几年前的梦。   她染了风寒数日不起,太太叫她歇息,又熬药予她喝,有一日她便是梦到陈怀安坐在床头,拉住她的手把脉,这种感觉又真实又温暖,她为此欢喜了好几日。   但这样的梦,后来再也没有做到了。   怎么,她突然又这样呢?   吕氏伸出手,想把这梦搅碎了,却一下碰到男人俊朗的脸,她吓一跳,猛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是……”   好像是吓坏了,陈怀安见到她醒来,却是微微一笑:“是我。”   吕氏差点跳起来。   在家里,她见到陈怀安都是避着的,不肯多说一句话,可怎么他会在这里呢,还坐在床头?她到底是在哪儿,吕氏仔细一看,发现头上的帐幔是藤黄色的,但清和苑,她的厢房,挂得却是淡青色的,她一时糊涂起来,弄不清楚。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惨呼声,只见几个守卫被打得滚进来,髙纶心知不好,这等行径,必是萧隐来了,他连忙要去解释,他是救了吕氏。   谁料刚到门口与萧隐打个照面,就被他一掌推得撞到了墙上。   “我娘呢!”陈莹随之进来,喝道,“你快交出来,不然我要你的脑袋!”   ☆、054   这么大的口气, 萧隐听得嘴角一翘。   髙纶则脸色铁青,他何时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要脑袋的?虽然这是未来王妃,可也太过嚣张了些罢?他目中闪过一道冷芒。   陈莹哪里管他, 径直朝里寻去。   听到女儿的声音,吕氏一下清醒了, 她从床上下来,要去找陈莹,谁料不止是撞疼了头,腿也是没有幸免,这一崴, 差些就摔倒在地,陈怀安眼明手快,忙将她扶住。   几乎是半个身子依在他怀里,吕氏脸色通红。   女人身上幽香扑鼻,陈怀安嗅得一些, 忙放开了手,站起来道:“你被撞伤了,不要再使力。”   陈莹已经走到了里间,见到母亲就扑到她怀里,红着眼睛道:“娘, 你没有事情吧?可把我急死了,我怕你……你没有伤到哪里罢?”   其实她更想问髙纶做了什么。   “我没什么,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吕氏突然不知说什么了, 她只留有在马车里的印象,对如何来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是现在,她也不清楚状况。   陈怀安见状道:“她除了晕倒外,别的无碍。”   陈莹看向陈怀安,想到他竟是第一个找到母亲的,也许因此,髙纶也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坏事,倒是对陈怀安真的有些感激了,连忙道:“谢谢叔父。”   “快些扶大嫂走罢。”陈怀安语气淡淡。   吕氏行动不便,陈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搀扶她出去。   眼见两人离开厢房,髙纶说道:“真是劳师动众了,其实我原先也是要送陈夫人回去的。”   萧隐冷冷扫了髙纶一眼,不屑道:“你是想让本王相信,你是真的救了陈夫人吗?难道本王看起来是个傻子不成?”   髙纶脸色一变:“隐儿,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要谈亲情吗,萧隐道:“你去皇上面前谢罪,本王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什么?”髙纶大怒。   他不过是钦慕吕氏才使出了一些手段,但这手段无伤大雅,别人日后说起来也是英雄救美,吕氏这点小伤也是意料之外非他所愿的,怎么为此就要他去谢罪,难道是想皇上罢了他官不成?这外甥,委实是太过无情了!髙纶自然是不肯的:“我没有要她偿还救命之恩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是吗?”萧隐眉头挑了挑,“你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髙纶梗着脖子:“君子一言,我自然会记住。”   他这样子,哪里是会认错的,萧隐原先还想予他机会,可现在看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把他当表外甥看,不然岂会对自己的岳母动手?还扯出什么救命之恩,他是把所有人都当瞎子了!   “李综!”他要唤随从押解髙纶回京,就在这时候,陈怀安道,“还请王爷移步。”   萧隐看他一眼,示意李综待命,走到门外。   “王爷铁面无私,下官佩服,只下官有一事不解,皇上到时问起,王爷准备如何回答呢?刚才大嫂确实是晕迷不醒,且不是中了迷药,真要追究下去,髙纶寻个替死鬼不难,但大嫂……”   若惊动到衙门,要给髙纶定罪,必定追寻缘由,那免不得就要牵扯到吕氏了,髙纶能使出这种手段,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到时候污蔑吕氏,倒打一耙,弄得满城风雨,到最后难堪的可不止髙纶,自古女人家的名声一向都很紧要。   萧隐听得眼眸眯了眯,陈怀安是投鼠忌器,要是放在以前,他大可不必理会,但吕氏是陈莹的母亲,今日瞧见她焦急的样子,便知那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也许也不用急于一时,要对付髙纶,他有得是办法,萧隐沉着脸道:“今日之事,也是本王疏忽,当日云县之事发生,本王就该提防他。”   陈怀安道:“王爷不必为此道歉,这都是荣安伯的私心所致。”他看向远处,只见陈莹已经扶着吕氏坐入了马车,“今晚上劳烦王爷了,还请王爷护送他们回去。”   他单枪匹马的来,什么都忘了带了。   那时候髙纶问是否要抱吕氏回去,他一时还真没有办法,兴许是要问髙纶借马车……   萧隐笑一笑:“应该的。”   他接过李综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马车徐徐往城中而去。   陈莹心疼母亲受苦,眼泪汪汪。   “都是我不好。”吕氏见她这样子,只觉自己又拖累陈莹,害得她大晚上的出门,破坏了待嫁的规矩,她也差点哭了,“是我无用,早知道今日便不出去了。”   “哪里是娘的错,都是髙纶!”陈莹杏眼圆瞪,“娘,您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一个叫百玉阁的铺子,弟妹说那里的珠玉不错。”吕氏想到玉坠,脸色一变,“我给你买了东西,交与桂兰了,她应该没有丢失罢?”   还惦记这个,想必是很好看的,陈莹抿嘴笑道:“她哪里敢丢失,等回去我就问她要,谢谢娘了。”   提起开心事儿,吕氏也笑起来。   陈莹脑中却灵光一闪,拧起了眉,她怎么忘了,母亲不是一个人去的,她是跟袁氏一起的,刚才母亲说,是袁氏领她去了那铺子,后来,偏偏又只有母亲出事儿,袁氏却是回了陈家……怎么想怎么有些古怪,可照理说,袁氏不该与髙纶有什么勾结啊。   耳边马蹄声踏踏,吕氏想到是萧隐送陈莹过来的,笑着道:“等会儿你可要好好谢谢王爷,这回真是麻烦他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陈莹心想,母亲可是他的岳母,他本就要出力的,若这个事情,萧隐表现的毫不在乎,那她嫁给他之后,也别想她对他好了!   “你这孩子,他到底是王爷,什么应不应该的,你可不要太过任性。”吕氏觉得萧隐这种身份高高在上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是好了,可女儿还觉得理所当然,她自然是要提醒下她的。   “知道了,娘,我一定好好谢他!”陈莹怕母亲又要说,便是答应着,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萧隐就在外面,他穿着一身的深紫,银线织就的云纹在夜里暗光流动。   察觉到动静,萧隐转过头。   姑娘正盯着他看,眼眸一眨不眨的,他驱马走近了道:“是想本王了吗?”   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呢,陈莹轻哼一声:“母亲让我谢谢你,你要我怎么谢你?”   她一张脸在月色下好像盛开的昙花,清丽绝伦,他眉头挑了挑道:“你晚上随我回王府,便是可以谢我了。”   陈莹的脸一下通红,她怎么不知道萧隐是在调-戏她?差点就转过头去,但想到髙纶,她往后看了看,拧眉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置髙纶呢?”   “你想怎么处置?”萧隐问。   陈莹心想,这种人就算不杀了他,怎么也该断了他手脚,看他还敢欺不欺负母亲了,她道:“自然是不能便宜他的,不过王爷今儿好像也没有抓捕他?”   她可没有瞧见髙纶的人影。   这是有点责备的意思了,萧隐心想这女人也真是记仇的很,还想今日就置髙纶于死地,看来她那句要脑袋也不是无心之说,他道:“此事关乎陈夫人,怕是不好简单的解决,当然,如果你想要本王抓捕他,也不是难事儿……”   “不。”陈莹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髙纶怎么说都是伯爷,这样弄回京都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恐怕事情很快就会传开来,她咬了咬嘴唇:“他用惊马遮人耳目,查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吧?罢了,但王爷您可要答应我一桩事。”   “什么?”   “千万别放过他!”她眸色冰冷。   萧隐一笑:“这还用你说吗?”髙纶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他动得是谁,他略微低下头,“但你拿什么谢我?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   他话未说完,唇角边已经被陈莹亲了下,耳边听到她低软的声音:“就这了,解决了还欠你一个。”   他抬起头,只见车帘一晃,陈莹已经隐在了后面,但可以想见,她的脸必定是嫣红一片的,他轻声笑起来,一瞬时心里十分的欢喜。   这种欢喜,好像是一生中从来未曾尝过的。   ☆、055   已经是到戌时了, 但去城外的人仍没有回来。   袁氏立在窗前,心一阵阵的绞痛,她无法忘记陈怀安离开时的眼神, 他好像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那么急切的骑上马背, 只为去救吕氏。   他那时候,心里一点都没有她这个妻子了!   可笑这些年如此付出,为他没有丝毫的怨言,上敬长辈,下育儿女, 对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但陈怀安做了什么?   她浑身忍不住的发抖。   罗嬷嬷看在眼里,轻叹了口气:“夫人,老爷在气头上,说的话并不当真, 等回头想一想便不会怪责夫人了,这桩事情哪里又与您有关呢?夫人又不是神仙,如何料到荣安伯会出现,这马儿也不是夫人使得坏,要奴婢说, 还是因大夫人在云县招惹到荣安伯了!”   袁氏微微闭了闭眼睛,这种话说与陈怀安听,只怕他更是厌恶自己,他而今也许是听不得一句关于吕氏的坏话的, 不然岂会一来就定了她的罪?根本也不怀疑到吕氏的身上?   可她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袁氏径直朝外走了去。   天色好像墨一样的黑,当空却有一轮明月照耀,在地上洒了薄薄一层清辉,她走到老夫人所住的上房,让丫环进去禀告。   老夫人等得太久了,忍不住吃了些晚膳,听说袁氏来便是道:“你有没有吃,要不也坐下用一些罢,今儿豫王也去了城外,定是没有事情的。”   萧隐直接就把陈莹带走,没有规矩,但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欢喜,萧隐重视吕氏,便是重视这孙女儿,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将来陈莹嫁入王府,定是会得很多宠爱的。   袁氏没有吃,看着老夫人欲言又止。   这等神情少见,想到陈怀安临走时与袁氏说的话,她本就有点儿弄不清楚,想一想把屋里的奴婢们全都屏退了下去。   “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袁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袁氏哭起来,“我今日做错了一桩事情,将大嫂带去百玉阁,老爷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便是为让荣安伯掳走大嫂。”   “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老夫人连忙叫她起来,“怀安怎么能冤枉你?他这是昏了头了!奴婢们都说是马突然受惊,与你何干?”她总算知道了陈怀安的意思,大抵是百玉阁乃高家的铺子,袁氏不该领吕氏去。   可相处这些年,老夫人不相信袁氏会糊涂到这个地步,会与髙纶串通,将吕氏弄到城外!   “你别跪着了,起来罢,等怀安回来,我自然说他的。”   袁氏摇摇头:“他而今只怕不会信我,他是认定了……”她停住了话头,拿帕子擦眼泪,也怎么也擦不干,不停的落下来。   看起来很是难过,老夫人拧了拧眉:“他认定什么?”   “他认定我以为他喜欢大嫂,所以故意谋害大嫂……”袁氏泣不成声,“兴许我该请老爷休了我,成全他们,或者母亲您便做这个主罢!”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老夫人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她手指微颤的放在案几上,盯着袁氏道:“你如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袁氏凄惨的一笑:“大嫂这等样子谁不动心?她又是老爷亲手救回来的,这回为大嫂的事情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若不是动了心,又是什么呢?母亲您难道看不出来吗,他那么着急的去找大嫂,连小厮都没有带一个。”   “不,不,这绝不可能!”老夫人怎么也不能接受,“你真是胡思乱想,他这样不过是……是为莹莹,为佑儿,他很关心佑儿!”   袁氏只是哭。   老夫人心乱如麻,她忽然想到了在浮山的很多事情,吕氏被陈怀安救回来之后,是常去他书房端茶倒水的,从来就很沉默的小儿子至此好像多了些笑容,她有次发现他甚至将书案挪到了西窗口,一抬头就能看到吕氏坐在藤蔓下绣花……   但她那时并没有在意,后来大儿子又成日的讨吕氏的好,怕她冷了怕她热了。   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老夫人沉声道:“你起来吧,莫要再胡说了,怀安那里我定会告诫他,莫冤枉你,今日你与小怜出去置办东西,原本也是我叮嘱你的,他要说什么就冲着我来好了!”   都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岂能休妻?陈怀安而今正是仕途大好,如何能让这种消息传出去?   “母亲。”袁氏十分委屈,“我自问对大嫂,莹莹并无亏欠,老爷突然接了他们来,我将两个孩子当亲生的一般对待,不知老爷竟如此误解!又有周家的事情,我也是为静儿好,母亲您是晓得的,我多疼静儿,她小的时候睡觉喘不过气,我几夜几夜的抱着她睡,我又如何要害她?”   “是是是,我都看在眼里。”老夫人走过去搀扶她,“我们初来京都,也得过袁老爷的扶持,怀安他今日是糊涂了。”   袁氏这才渐渐不哭了。   豫王府的马车这时到了垂花门口,陈莹扶着吕氏下来,向萧隐道别。   萧隐心情好,眉眼含笑,陈莹瞧一眼又忍不住脸红,刚才为对付髙纶,她是一时发了昏,连母亲都不顾便是亲了他,幸好是在窗外,也许谁也没有瞧见。不过话说回来,萧隐今日事事向着她,让他高兴些也是应该的,礼尚往来。   “今日多谢王爷,王爷请慢走。”她微微一笑送他。   萧隐道:“若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本王,你使人送信去王府。”   陈莹点点头,嗯了一声。   萧隐笑了笑,转身而去。   背影高大挺拔,陈莹瞧在眼里,心想这好像是头一次,觉得这人极为的顺眼!她一时看了会儿,侧过头才发现陈怀安还在旁边,连忙道:“今日也多谢叔父了,要不是您,只怕母亲……”   “不要再提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还叫举手吗,在她心里一直觉得陈怀安很是冷淡,如此追到城外真是少见的了,只母亲怎么,她突然看了吕氏一眼,她催着让自己谢萧隐,但她好像没有听到母亲谢陈怀安。   吕氏在这男人面前仍是不多话,低头道:“我们快些去见你祖母罢。”   是了,老夫人定是急坏了,陈莹连忙招呼丫环扶着吕氏走去上房。   前面两个高挑的背影,都很窈窕,但吕氏的更是纤细些,伤着了,走得很慢,陈怀安走在她们后面,忍不住想到吕氏之前醒过来时的惊慌。   几何时,她见到自己,总是会忍不住的欢喜,虽然她极力的藏着,躲着,但她的眼眸骗不了人。然而那一天之后,她不再如此了。   也许,她心里是恨着自己罢?   谁又不会如此呢?   陈怀安心口突然一阵烦闷,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他或者是不该把他们母子三个接到京都的,就像那日大哥去世,他回浮山时想的一样。   他不该与她有任何的接近,因为见了,与不见总是不同的。   陈莹扶着吕氏走入堂屋。   水绿色的一袭裙衫下,年轻妇人眉眼如画,乍一看去,好似才二十出头,老夫人嘴唇紧紧抿了一下,她仍是不愿意相信袁氏说的,也许都是误会罢!毕竟这些年过去了,就算这儿子当年有些想法,也不会再有了,只是吕氏这等容貌,委实是太扎眼了些,可惜她不是陈莹这种小姑娘,她是个寡妇。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吕氏,这会儿又添了些成见,不过瞧见她身边的孙女儿,老夫人到底是缓和了脸色,不看僧面看佛面,吕氏可是生了这样好的女儿!   “莹莹,快扶你娘坐下罢。”   话音刚落,陈静几个也赶了来。   “大伯母,你没有事情就好了。”陈静走过来,轻吁了口气。   陈敏却是叫道:“大堂姐,你也不同我们说便是出去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你应该带我一起去城外,我把那个荣安伯……”   “敏儿,你混说什么。”老夫人喝道,“都莫说了,你们大伯母平安回来便好。”   好像是发大脾气一样,陈敏吓一跳,忙闭了嘴。   陈佑走过去,挨着母亲:“娘,您受伤没有?我给您请大夫!”   “一些小伤没有什么,歇息下就好了,佑儿乖。”吕氏轻声细语。   老夫人深深看了这大儿媳一眼,与陈莹道:“你们两个都没事就好了,只怕也累得很了,都回去好好歇着,该请大夫的请大夫,莫怕麻烦,就算是小伤,严重了也是不行的。”   陈莹见凤娘去请大夫,便是道:“娘,我先送你回去再来这儿……”   “你就陪你母亲一晚罢。”老夫人道,“你也同我住了许久了。”   陈莹心头一喜,笑着答应。   她同吕氏,陈佑还有陈静几个都陆续离开了上房。   只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一动,陈莹微微转过身来,她发现袁氏竟然都没有露面!母亲出了这种事儿,她也是一起出去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罢?她拧了拧眉,就在这时候,突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谁摔了什么东西。   那里,只有老夫人与陈怀安在……   陈莹满心疑惑,发生什么了?但她离得太远不能听到,也不可能走过去,只得往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只有一更哦┬_┬   ☆、056   老夫人是失手将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也不怪她手抖的厉害, 她刚才与陈怀安说,今日是她叮嘱袁氏去百玉阁买的首饰,可陈怀安竟然毫不相信, 甚至还流露出休妻的意思,她怎么能不惊慌?   来京都多少年了, 还没有听说哪位朝廷重臣休了自己的妻子的,莫说袁氏还并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   老夫人瞧着地上的碎片,颤声道:“只要我还在,你就不能将她休了,你就不管静儿, 敏儿,还有彰儿了吗?”   “我要是不管,只怕真的要休了。”陈怀安淡淡道,“母亲不用替她说话,今日的事情是她一手造成的, 不止如此,她还去七彩云羞辱周夫人。”   这件事儿老夫人倒不知,但这种时候她不可能还帮着儿子了,袁氏可不是什么侧室,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事关一个家族的脸面,还有三个孩子的将来,陈怀安把她休了,难道是想续弦吗?老夫人摇摇头, 肃声道:“周家的事情我原本也不看好,而今他们家既然不肯,便罢了,难道我们静儿还怕嫁不出去吗?你也莫要都怪在她的身上,她也是为了静儿,世上哪个母亲不想孩子的姻缘更好一些?你原本可以同她商量的!”   结果陈怀安一个人就决定了,要说缺点,他也一样有。   陈怀安眼眸眯了眯:“母亲是要儿子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吗?”   “那你想如何,对她用家法不成?三个孩子看在眼里,会如何想你这个父亲?”老夫人问道,“你又要同袁家如何交代?”   他可不欠袁家什么,要怎么交代呢?是袁氏自己没有将事情做好,心思歹毒如此,陈怀安心想,为让王家娶女儿,不顾陈家的脸面,竟是要把长嫂都出卖了。   这种人,怎么配当他的妻子?   “母亲您莫要再说了。”陈怀安淡淡道,“为静儿他们,我不会休她,但儿子也绝不会再当她是妻子,您觉得好,平日里仍可唤她服侍,别的就不要强求了。”   老夫人震惊:“怀安,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   陈怀安没有再听,转身离开了上房。   卧房内,袁氏正忐忑不安,不知老夫人说得如何,谁料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动静,好像是有几个小厮进来了,不知作甚。   罗嬷嬷连忙去看,回来时脸色难看的道:“是荣祥领着几个人来搬东西了。”   袁氏一下站了起来:“搬什么东西?”   “几样老爷平日要用到的。”罗嬷嬷心知陈怀安的决定,但不敢说得明白了,支吾道,“还有一些贴身衣物,荣祥让奴婢去拿出来,兴许老爷近日有些忙吧。”   哪里是忙,他是不愿意再住在这里了!   袁氏脸色惨白,差点瘫倒。   罗嬷嬷见状连忙安慰她:“夫人,老爷应还在气头上,您不要当真,定然过几日就会搬回来的,他怎么可能一直住在集萃苑呢?”   那是在书房旁边的一处独院。   袁氏什么都听不清,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她怎么都没有料到陈怀安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她原本以为他看在老夫人的面子,兴许就让这件事情过去了,至多再说她几句。可他却一句话都不愿再说了,他直接就离开了她身边。   这么多夜里,她有时候心想即便陈怀安冷淡沉默,可日日还睡在身边的,她早上一起来就能瞧见他,能替他宽衣,歇息的时候哪怕挨着他,这也是十分欢喜的。   而这些,都没有了。   袁氏忍不住掩面大哭。   这阵子都没有瞧见袁氏来请安,听老夫人说,她生病了,陈莹同陈静几个去看过,袁氏躺在床上,好像瘦了不少,而她也听说了陈怀安常在集萃苑的事情。   再如何不知当日的来龙去脉,陈莹也猜到了,必是袁氏犯错,陈怀安不愿意再搭理她,若放在平时,只怕她要落井下石使些手段让袁氏雪上加霜的,然而看到陈静姐妹两个忧心忡忡,却是不太忍心,母亲的伤又不重,便是罢了,只要陈怀安知道袁氏的真面目,应该就掀不出风浪来。   陈莹心想,等到她再嫁给萧隐,便将母亲,弟弟都接过去,往后再也不用借陈家的势,他们在自己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主意定了,她倒觉得前路十分的清晰起来,而今只担心萧月兰的事情,上回萧隐说要她去问一问,可这阵子并没有什么动静,倒是中秋都到了。   思忖间,彩云端了一碟山芋糕与燕窝盅进来:“老夫人说姑娘要多吃点儿,今日又叮嘱厨房,让午膳还加菜呢。”   这是要把自己吃成胖子了,陈莹将山芋糕推开:“我便喝这个可以了,午膳的话,我同祖母说一下,再吃下去我兴许会连门都挤不进。”   石燕听着抿嘴一笑:“姑娘这样苗条,再如何吃都吃不胖呢,老夫人是关心姑娘,整日说您太瘦了,去了王府又不像家里,事事都要操心的。”   萧家没有长辈,她做了王妃便是要主持府里的内务,掌管众多的奴仆。   陈莹倒是不怕,就看萧隐这性子,府里只怕没有人敢阳奉阴违,便是有了,只要她揪出来,萧隐又怎么会饶过了,这般杀鸡儆猴一次,那些人多半会听从她吩咐行事。   她将燕窝盅喝了,笑着与两个丫环道:“晚上要同堂妹她们去拜月,你们将裙衫准备妥当了。”   丫环们称是。   陈莹起来去看老夫人。   刚刚踏入门槛,老夫人便是招起手来:“真巧了,我正要叫凤娘去说呢,萧姑娘发来请帖,请你晚上去拜月,王府里都设好拜月台了。”   可萧月兰不是叮嘱萧隐娶妻前不要同她见面的吗,怎么又会相请呢?那天在马车上,陈莹可是听萧隐说过萧月兰的唠叨的,照理不该……她眼睛转了转,忽然又明白过来,这肯定是萧隐借萧月兰的名义发的帖子,瞧他这人粗心的,连陈静,陈敏都忘了请了,真的萧月兰可不会如此。   “真没想到萧姑娘这么客气。”陈莹也只能装不知。   老夫人笑道:“她是你的小姑子,许是想同你亲近亲近罢,既如此,你用过晚膳便早些去王府,只记得莫要回来晚了。”   陈莹答应。   晚上用膳的时候,陈敏得知了,便是撅起嘴来:“你头一次在京都过中秋,我还想同你一起拜月的呢,结果萧姑娘竟然请你去,还不请我们。”   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陈静忙道:“怕是还有什么事情与堂姐说的,你同我留下来陪母亲也没什么不好。”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竟然病得那么重,父亲又很繁忙,好像都无空探望似的,陈静心疼母亲,却又不知怎么同父亲说,他素来积威甚重。   陈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娘何时能好呢,连月饼都不吃了!”   家宴上也没有露面。   陈莹倒是想安慰,可袁氏这种人,不病一病怎么能治好呢?便是没有说话。   吕氏坐在老夫人的身侧,袁氏不在,便是她服侍着,给老夫人布些菜,见她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细细的雪白,好像凝脂一样,老夫人想到刚才陈怀安坐在旁边的样子。   好像是没有在意的,但是她并不想冒这个险。   “很快便是要十月的,将来莹莹做了王妃,回母家探望,你还住在清和苑便是有些不像样子了,我看不如在附近置办一处宅院,这样好看些。”   吕氏有点吃惊。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别慌张。”老夫人晓得吕氏性子软弱善良,不然也不会被救回来就甘愿在家里像个丫环似的做事,“我到时候派几个管事替你把家,你同佑儿就住在那里,佑儿每日还来这里念书,没什么不同的。”   老夫人解释了一通,吕氏又高兴起来,她连忙道:“谢谢母亲了,我这里也有些银两……”   “还能要你的银钱?”老夫人好笑,“佑儿是我亲孙子,我买处院子予他算不得什么,你就别拿什么体己钱出来了,留着给莹莹,或者你自己,将来佑儿娶妻,我仍是要管的。”   吕氏又忙道谢。   等到陈莹要出去的时候,她轻声告知女儿。   陈莹怔了怔:“祖母怎会突然说这些?”   她不是傻子,老夫人对她那么好,除了有些许的真情在,还有一部分很大的原因,便是她要嫁给萧隐了,这于陈家是个很大的助力。   这种情况下,老夫人原本应该是想让吕氏一直留在陈家才好呢,怎么会要她搬出去呢?不过怎么说都是好事儿,她也不想与袁氏在一个屋檐下的,陈莹笑道:“下回得空,我们自个儿去挑选个好一些的宅院罢,反正是祖母出钱。”   “你这孩子!”吕氏拿她没办法,戳戳她的脑袋,叮嘱道,“早些回来。”   陈莹答应声,坐上轿子去豫王府了。   月光下,垂花门前的照壁闪着清幽的光,她随丫环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拜月台的事情,就见萧隐从对面走过来,径直就让下人们退开。   桂兰与石燕只好退到了垂花门外面。   “见过王爷。”陈莹朝他行礼。   男人穿着青色的锦袍,衣角上绣着鹤衔瑞草的花纹,他头戴玉冠,比起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多了几分少见的文雅。但这印象只不过存了瞬间,他一动作,文雅就不见了,陈莹被他拉到怀里,堵上了唇。   一丝丝的侵袭,带着男人的炙热,满含着索取,她有些不适应这突然,却也没有拒绝。   萧隐好一会儿才放开,垂眸见她唇角有些湿漉,伸指轻轻抚了抚。   夜色里男人的眸色像幽深的湖泊,但隐约可见他的满足,陈莹便是抱怨的道:“还以为王爷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这难道不要紧吗?萧隐心想,他可是半个月没见了,这一见便是忍不住要亲她,可见有些事情起了头便是难以控制,他手指顺着她的嘴唇落在下颌上:“今日同你拜月的,还有齐月,你除了之前要问的那桩事情,记得留意下这个人。”   陈莹一怔:“你到底查到什么了?跟齐月有关吗?”   ☆、057      对于齐月的印象, 她是觉得不错的,只后来一桩事情,让她有些在意, 便是陈敏说的,齐月那天在船上去过船厢, 而萧隐曾说,他查到了撑篙丫环的身上,那丫环就自绝了。   那天,除了撑篙丫环,便是只有齐月也去过船厢。   萧隐道:“那丫环原先在宫里, 是服侍过齐月的。”   与萧月兰一样,齐月年幼时便常去宫里了,她们两个人又要好,萧月兰住在宫里的时候,齐月也会住一阵子, 萧氏自然会派几个宫人服侍。   陈莹眉头拧了拧,心想要真是齐月,那萧月兰只怕要伤心的很了,这就跟陈敏一样的,只萧月兰比起陈敏, 应不会那样的干脆。   她是个太过单纯的小姑娘。   “我会看着的。”陈莹推一推萧隐,“小女子要去做正紧事儿了,王爷您该让开了罢?”   她同他应是熟稔了,再没有以前疏远的样子, 这一举一动都透着娇,萧隐心头蠢蠢欲动,又低头亲了数下才放开她:“明儿本王会来下聘,昨日正好打着一对大雁。”   还真去打了,陈莹扑哧一笑:“你不是嫌萧姑娘烦么?”   可还是听从了。   萧隐见她取笑自己,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这么大的面子,你不知道谢谢本王吗?还没有人得过本王射下的飞禽。”   手重了些,她的脸都疼,怕萧隐恼羞成怒,陈莹连忙道:“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定然会好好珍藏这大礼。”   萧隐这才作罢。   见他走了,陈莹驻足了会儿,心想书中所说大雁终身一侣,天涯共飞,故此下聘都会相送大雁,以此表明白头到老之心。他射箭的时候,可知道这些,又是真心的吗?想着摇一摇头,觉得自己也是傻了,萧隐什么身份,只要他想要,府邸不会缺少美姬,她而今得王妃之位已经是够好的了,难道还指望别的?   就算她自己,又有这样的心吗?不过是形势所迫,两相权衡罢了,而萧隐一心娶她,大抵也是为她的容颜,但容颜易老。   她侧过头,唤丫环们过来。   听说陈莹已经到拜月台了,萧月兰瞪圆了眼睛,吃惊的与齐月道:“我今日只请了你一个人,怎么陈姑娘会来……”   马上就要成亲,为讨吉利,陈莹不该来王府,不该见到萧隐的!   看她极是慌张,齐月笑道:“还用说么,必是王爷请的,要我没有猜错的话,王爷许是已经见过她了,不是有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在说哥哥思念这未来嫂子吗,所以借故让她来拜月?萧月兰伸手捏捏眉心,都要被萧隐气死了,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呢?只要过一个多月,陈莹就要来王府了,到时候一天想见几次就见几次的,她咬一咬嘴唇:“现在阻止也晚了,算了,我们便一同拜月罢。”   “瞧你气成什么样了?”齐月安慰道,“这见不见有什么要紧,前朝有个章姑娘,还是同夫君私奔的呢,结果也不差,她后来做了国公夫人。”   那是在说章玉琳了,萧月兰心想结果是好,可章玉琳背弃了整个家族,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姐姐,她又真的不会后悔吗?不过哥哥不信这些,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会被一个习俗就影响到了,萧月兰想想又笑起来:“他这样,到底是不同了。”   萧隐有了意中人了,想必会定下心,在京都常住,将萧家好好经营的。   她快步走出去。   远处,有个姑娘立在那里,穿着丁香色的秋衫,月白的挑线裙,乍一看真是像下凡来的月中仙子,萧月兰不看重皮相,一时也有些出神。   陈莹看到她,唤萧姑娘,侧眸时又看见了齐月。   “真是怠慢了。”萧月兰以为陈莹不知萧隐借她名头派帖子,反而抱歉的道,“叫你在此地久等,实在对不住。”   “哪里,是我叨扰了。”陈莹笑一笑,看向齐月,“你同齐姑娘是每年中秋都在一起拜月的吗?”   “这些年是这样的,月儿家里就一个姑娘,我们家也是,故而便是一起。”萧月兰上前拉住陈莹的手,“往后我们就是三个人了。”   齐月嗔道:“你啊,去了皇宫指不定就不请我了呢!”   “怎么会?”萧月兰笑道,“我若住在宫里,便是同幼时一样,让你也住进来,不过我倒是担心一桩事儿,往后你嫁了人,也许都不舍得离开家了,哪里还愿意来陪我?”   听到这话,齐月唇角抿了抿,又笑起来:“我怎么会舍不得?这世上谁也不比你重要的。”   不止是皇后娘娘,惠妃,太子,又哪一个不看重萧月兰呢,她小的时候,惠妃便是让她结交萧月兰,好好的待她,从那时候起,她就事事以萧月兰为先的,哪怕她更喜欢在家中的自在,有父亲母亲疼爱,也仍往宫里去,后来虽然是心甘情愿了,但还是以萧月兰马首是瞻。   萧月兰亲昵的打趣:“你这话我可不信,到时候看吧,你定是不想来了。”她吩咐丫环将拜月台上的香燃起来。   也不知是什么香,十分的好闻,清雅。   三个小姑娘一起上前拜月。   这种年纪,许的愿多数是为儿郎,想觅良婿,几年前她还在想嫁给沈溶的事情,希望一切顺利,然而一波三折,轮到这一刻,尘埃落定,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期许的了,拜了拜便是起来。   等到萧月兰去,她好像是有些犹豫,不像齐月那样的虔诚,闭起眼睛念念有词倒是让陈莹想到曾经的自己。她眼眸转了转,见齐月拜完月,询问道:“齐姑娘你同萧姑娘到底哪位更年长一些?”她好像从来没听说她们称呼姐姐妹妹的。   “我比月兰大了十来天,因差不多,便是只称呼小名儿了。”   “原来如此。”陈莹微微一笑,“那齐姑娘你很快也要嫁人了罢,我见你刚才这般对月许愿,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这话实在突然,齐月脸色顿变。   萧月兰却惊喜的道:“是吗?月儿,是谁呀,我可让姑姑牵线,予你赐婚!”   齐月很快就冷静下来,笑道:“月兰,我常与你在一起的,能见到什么公子?哪里会有意中人,陈姑娘是故意拿我取乐呢!”   ☆、058   若不是真的, 她何以会如此慌张?   陈莹可是看得清楚,齐月定是想到了谁,面色才会那样的欢喜, 温柔,她心里定也有许多的期盼, 只这一桩好事儿,为何要隐瞒?   是出于姑娘家的羞怯吗?还是有别的原因?陈莹见她不承认,自然是不会强迫的,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看把你急得。你也不要害羞, 这般才貌双全,我就不信没有来齐家求娶的公子。”   不等齐月说话,萧月兰扑哧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去年有个江公子便是因钦慕她, 踩破了齐家的门槛,齐老爷没有办法,同惠妃诉苦,说那江公子日日守在门外,正好我们也在, 殿下便是出主意,让齐老爷养一条恶犬,那江公子最是怕狗的,再也没有来了。”   陈莹听得笑起来:“殿下这主意倒是极好。”   唯独齐月没有笑, 咬着嘴唇道:“月兰,你也跟着陈姑娘一起欺负我!”   萧月兰怕过分了,她生气,打住了话头道:“起风了,我们便不要坐在外面了,省得着凉,还是去我屋里坐坐罢。”   王府甚大,沿着游廊走,往东看去是一大片的宅院,也不知是不是有十来处,萧月兰同陈莹不时的讲解,这处是做什么的,那处是做什么的,俨然是已经把陈莹当做嫂子了。   而萧月兰住的地方是处三进宅院,她上回来没有看到,只是在外面观赏了下荷花,这次去了才发现萧家的富贵,倒不是说金碧堂皇,而是每一样摆设都很精美,处处透着巧夺天工的技艺,不像是凡间所出。陈莹看了忍不住心想,不知萧隐住得地方又是何样。   走到堂屋,三人坐下来,陈莹看到靠窗边的书架上放满了书,仔细一看,都是佛经,她打趣道:“外面皆传你悟了佛道,看来不假。”   要真是,恐怕她也不会烦恼了,世人到底是逃离不了红尘的,萧月兰心想她放不下姑姑,也放不下哥哥,谁也放不下,虽然明知一切都是空,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这些佛经,年纪越大越是看得难受了,许多事情反而是理不清楚。   “那是谣传,我要是有那些高僧一二分的悟性,只怕……”萧月兰幽幽一叹。   欲言又止的,定是有心事了,陈莹其实真是不太理解,像萧月兰这样的家世,除了无父无母令人伤痛外,真是应该没有多少难处的,到底萧月兰是有什么苦衷?   思忖间,听到敲门声,有个小丫环隔着门禀告道:“姑娘,太子殿下来看您了,说是才回了宫里一趟。”   萧月兰吃惊,都这么晚了,他还过来吗?   “他在哪里?”   “与王爷说话呢,很快就要来这里了。”   陈莹心想,这太子对萧月兰真是情深意重,治水前恋恋不舍看了一回,而今回来了,连歇息都不歇息,又过来豫王府,可见有多喜欢萧月兰了,且还是太子这样尊贵的身份,越发显得稀有,只可惜有些一厢情愿。   “殿下来了,我还是不要打搅了。”齐月此时站起来告辞。   “什么打搅不打搅!”萧月兰忙拉住她,“外面这么晚了,你难道还想回去不成?你就留在这里罢,又不是没有客房,再说他难道是外人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还见外了!”   齐月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他是来看你的。”   熟悉的声音传到门外,赵括脚步顿了顿,想起年幼时,他抓到一只极为漂亮的翠鸟,不知该送给谁,惠妃便是替他做主送给了萧月兰,后来他看见齐月盯着鸟儿看,不知道多喜欢,但他再也没有抓到第二只。那只翠鸟后来也死了,它并不喜欢住在笼子里。   萧隐与他一同来的,上前叫萧月兰开门。   月光下,两个年轻男人并肩站着,一个高大威风,一个温润如玉,姑娘们连忙上前行礼。   “听说你们已拜完月。”赵括笑道,“我还是来晚了,不然正好有一种香合适你们用,我是在蕲州买的,听说用了秘制的法子。”   萧月兰道:“拜月不过是看诚心,香什么的倒不重要。”她打量赵括一眼,“殿下来回奔波定是劳累了,何必还要过来呢?”   她是不想看他在自己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   “都是坐马车的,有什么累?你就不想看到我吗?”   他这一笑,风姿动人,萧月兰微微垂下头。   两人说话时,萧隐朝陈莹使了个眼色,陈莹便是借机走到他身边。   男人好像喝了点儿酒,闻起来有一股酒香,他低头问:“你拜月许什么愿了?”   陈莹怔了怔,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可没许什么愿,倒是被他问住了。   瞧她为难的样子,他眉头挑了起来,手握住她的腕:“是许了不想告诉我吗?”   漆黑的眸中隐有愠色,好像是已经气上了,可许愿能有什么,不过是为……陈莹想着,忽地一笑,他可能以为她还会为沈溶去拜月,这男人没看出来,这么小气!他当真就那么在意自己吗?她狡黠的道:“姑娘间的事情,便是不方便告诉王爷呢。”   萧隐闻言差些忍不住将她拖到住处去。   感觉到他身体越离越近了,陈莹手指戳在他胸口保持了距离,轻声道:“等我走时,王爷来送我。”   难道发现了什么?萧隐挑眉。   赵括正好在吩咐随从将他带来的礼物摆出来。   一时屋里放得满当当的,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应有尽有,萧月兰瞧在眼里,隐隐发愁,除了他寻到的几本珍稀佛经外,别得她当真没多少兴趣。   萧隐双手抱在胸口,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游历了呢。”   赵括有些尴尬,讪讪道:“只是沿途见到就买下来的。”   不管如何,总是对妹妹的心意,萧隐便没再说了。   因太晚,赵括也没有待多久便是告辞走了,萧月兰将佛经拿出来放在书架上,与齐月道:“这些东西我哪里用得完,你也挑几样罢。”   “这哪里行?”齐月连忙推辞。   “你不挑便全浪费了,堆到库房里吃灰尘,还不如选一些有用的。”萧月兰托着腮一样样的看,侧眸间发现齐月盯着一对玉娃娃,便是道,“就这对玉娃娃了,你拿回去罢。”   齐月心里喜欢,但刚才被陈莹问过意中人的事情,连忙道:“不用了,这是殿下送给你的,我怎么好要呢。”   萧月兰有些吃惊,她从来都不拒绝自己送她东西的,今儿怎么回事?   “已经太晚了,我还是回去罢。”齐月告辞,笑着道,“母亲恐怕还在等着我。”   她推了齐夫人出来,萧月兰不好挽留,送她到门外。   陈莹见状,悄悄与石燕说了几句,石燕会意,借机溜出去,眼见齐月消失在夜色里了,陈莹转过身将那对娃娃拿起来看。   很是漂亮的一对金童玉女,衣裳是翠玉,露在外面的肌肤又正好是白玉,加上雕刻的功夫,看起来浑然天成。   见她爱不释手,萧月兰道:“宝剑赠英雄,你喜欢便带回去吧。”   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能送人,太过慷慨了,陈莹并没有收下,装作不在意的问:“萧姑娘总是将东西送给齐姑娘吗?”   “是啊,谁让殿下总是买许多的东西来,我实在是觉得可惜了,谁知道她今日这般客气呢。”萧月兰摇摇头。   “那她以前会收吗?”   “她与我不分彼此,她的东西有时候也会送我,去年还替我手抄了一本佛经。”   陈莹淡淡笑了笑,把娃娃放下来,试探的道:“听王爷说,等到我们成亲之后,便是要轮到你了,今日见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你,想必王爷也很欣慰。”   萧月兰嘴唇抿了抿,不知该说什么。   赵括是对她太好了,不管她只看佛经冷淡他,还是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他都是一如往昔,这样的男人,世上也许难寻,可不知为何,她便是难以全心全意的喜欢他。但让她拒绝,又太难,她不忍心说出这种话,那样太忘恩负义了,也会让姑姑失望。   姑姑在宫里冷清,她年幼时便说,要一直陪着姑姑,怎么能大了就反悔了呢?   她深呼一口气,浅浅笑道:“等我出嫁了,哥哥可真要交给你了。”   好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陈莹怕错过机会询问,连忙道:“既然你把我当家人,若你有为难之处,定要同我说,毕竟宫里不像王府,你当真是……”   “哪里有这样难?”萧月兰道,“我去到宫里便是同姑姑整日在一起的,不知多好呢,姑姑早就盼着了!”   听到这话,陈莹怔了怔,她突然明白过来,萧月兰为何会有烦恼了,因这个小姑娘太过善良了,她不想为难别人,便只有为难自己。   可为难自己的滋味又怎么好受?也难怪她处理不好,从小金枝玉叶般的尊贵,人又单纯,让她做到两全,委实是太难了。   石燕这时回来了,在陈莹耳边说得几句,陈莹待不住,连忙与萧月兰告辞了,她想快点见到萧隐。   ☆、059   也不知他在哪里, 她将将出得院门,便有小厮来引路。   夜里看不清,只觉七拐八弯的, 走得一阵子才停下来,她模模糊糊看见青石路的尽头有处两层的小楼, 屋檐下挂着羊角灯,里面的烛火一闪一闪。   “王爷在等您。”小厮垂手。   陈莹便是单独走了进去。   原来是书楼,里面十分的宽敞,前后左右都摆着高大的书架,每一层都放满了书, 陈莹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地方,忍不住东张西望,心想这么多的书,得看多少年才看得完?莫说楼上还有一层呢!   瞧她露出小姑娘似的好奇,萧隐嘴角挑了挑, 走到她身边道:“我们萧家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才收集到这些的。”   “萧家原先难道是书香之家吗?”   “你是看不起武将吗?”萧隐手指一指东边,“那里全是兵书,你别以为世上只有文臣才需要看书,武将也一样,不然如何能做到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我们萧家自祖上起,便收录兵书了,甚至还有自己编写的。”   他言辞间满是骄傲,那是生于萧家, 来自内心的荣耀之感。   陈莹笑起来:“那王爷也会编书吗?”   “尚在考虑之中。”   没想到他还真有打算,陈莹斜睨他一眼,实在不能将这个人与编书联系在一起,抬眼间,看到不远处有书案,她走过去,瞧见案上正铺着宣纸,寥寥写了几个字。   笔迹十分的有力,力透纸背,她有些吃惊,这字还真不丑!   原想调侃几句,她想到正事儿,转身道:“恐怕这谋后主使便是齐姑娘。”   萧隐眉头高高挑了起来,她这一查,全查清楚了吗?这般笃定?他眼眸眯了眯:“此事非同小可,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陈莹淡淡道,“只是凭着直觉,因我见太子送与萧姑娘礼物,齐姑娘都表现的很贪婪,上回荔枝她便是吃了好些,这回又盯着一对玉娃娃,若不是顾忌我,只怕早就带回去了。且她有意中人却藏藏掖掖不说,今日回去又偷偷哭,定是看上太子了,心里难过。另外,萧姑娘不想嫁太子,表现得有些明显……”   “明显吗?”萧隐不太好接受。   这男人是真的粗心,自家妹妹喜不喜欢未来姑爷,他一点不知,陈莹心想果然是武将出身,性子太大大咧咧了,非得要她一个女人才看出来。她轻咳一声:“王爷是贵人事忙,没有注意到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萧姑娘并不想告诉任何人。”   萧隐冷哼声:“照你这么说,她是傻子了,被齐月这样蒙骗!”他脸色越来越阴沉,“这桩事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陈莹火上浇油:“云县落水那事儿,那天我问起敏儿,她是看到那撑篙丫环与齐姑娘都去了船厢的,必是有什么蹊跷。”   齐月要真喜欢太子,在心里定然会恨萧月兰,这就好像刘云珍一样的,想要毁掉她的脸,所以齐月也想要萧月兰的命。   陈莹有点不寒而栗。   萧隐目光更是要杀人一样。   可齐月怎么说都是朝廷大臣的女儿,还是宫里宠妃的侄女儿,陈莹突然有点担心起来,她轻轻一拉萧隐的袖子:“王爷,您千万不要冲动,还需细细调查才好,这件事情容不得一丝误会,不然只怕萧姑娘也会接受不了的。”   这种女人,最该一刀了事!   萧隐不置可否,问陈莹:“她可说为何不愿意嫁太子?”   “想必便是不喜欢罢,但是她心软,不好开口,且她好像也顾念皇后娘娘,想去宫中陪伴。”   听到这话,萧隐真是啼笑皆非,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里就那么困难了?她要去宫里,什么时候不能去?   “下回我与姑姑说一下罢,幸好还没有定亲。”萧隐揉一揉眉心,觉得他这妹妹真是太过软弱了,连拒绝都不会。   她是怕她不肯,赵括要吃了她不成?真要吃,还有他挡着呢!   眼见事情办完了,陈莹便是要告辞。   萧隐拉住她:“你今日立了大功,不想要本王什么奖赏吗?”   这般孤男寡女在一室,陈莹还真不敢要东西久留,怕萧隐忍不住又对她搂搂抱抱的,怎么说都没有成亲呢,她可不想每回都纵容他。   “为王爷做事是应该的,还有萧姑娘。”她堆笑,“无需奖赏。”   她越是这样说,萧隐越是要给了,低头将腰间一块玉佩取下来:“你收着。”   玉佩乃圆形,羊脂玉的乳白色,周边镂空雕花,正中间刻了一只猛虎,原是张牙舞爪很是凶猛的,但这玉佩太小,不过巴掌般大,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   瞧出来不是凡品,陈莹忙道:“王爷身上之物,小女子如何能收?”   “废话恁多了。”萧隐将玉佩一下扎在她的腰带上,“往后日日给本王戴着,不要摘下来,知道吗?”   可这东西不像是女子之物啊,怎么瞧怎么不衬,陈莹为难,但他这样独断的一个人,她能怎么办呢?只好道谢了几句。   他垂眸,好像是犹豫了会儿,轻咳声:“礼尚往来,本王这东西甚是珍贵,世上独有一件的,虽是送予你,你也该回报一件。”   还要回礼,那这叫奖赏吗,陈莹简直无言了!   “快些拿来。”他道。   听起来像是命令了,陈莹咬了咬嘴唇,觉得萧隐是无理取闹,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家世,哪里有什么好东西,非得要送玉佩,可男人盯着他好像索食的饿狼,她想一想,从发上取下一支玉簪:“这是我最贵重的簪子了。”   镶嵌了宝石的,老夫人送的。   岂料萧隐竟不要:“你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这人真是难伺候,陈莹有点恼了,不知他想要什么,萧隐却突然将她另外一根簪子取了下来。那是他曾经夺去又送还的,陈莹叫起来:“你要这个作甚?又不值钱的!”   萧隐道:“本王就要这个。”   陈莹拿他没辙,要用抢的肯定不行,他人高马大的,她怎么抢得到,便是心想等以后再同萧月兰告状一回,他指不定又乖乖送回来。   她恨恨得告辞走了。   只临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他一眼,发现萧隐不知何时坐到了书案边,拿了一方描金的盒子出来,细心的将簪子收到里面。   她怔了怔,有点奇怪的走了。   大男人要一支簪子到底作甚?那东西真不值钱,家里穷,父亲母亲买不起好玉给她,只是很普通的玉簪,但对于她的意义却不同。   他要的是这个吗?那么,陈莹坐在轿子里,将玉佩托在掌心看了又看,这么小的玉佩,可能是在他年幼时就已经佩戴在身上了,她突然恍然大悟,那是对萧隐很重要的一样东西,所以他才说礼尚往来。   这男人,其实是拐着弯问她要定情信物罢?   她瞬时竟是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陈莹:表脸! 萧隐:你说什么?本王可还有更表脸的!   ☆、060   夜深风高, 有一乘轿子从金玉街抬出来,荣安伯喝多了酒,歪在软垫上, 手里还拿着酒壶不放,时不时得倒几口。   他近日不顺, 想要的没得到,在吕氏身上栽了跟斗,每每想起来都满腹郁闷,可偏偏绞尽脑汁,想不到一个好法子, 便是借酒消愁。   谁料从暗中走出来一个人,将轿夫们吓一跳,轿子猛得顿住,他的酒壶将将到嘴边,撒的一脸都是酒, 荣安伯怒不可遏,欲将气撒在那人身上。掀开帘子,把酒壶砸过去,厉声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拦路,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打搅伯爷兴致了。”那人隐在夜色里, 瞧不清容貌。   荣安伯却一下清醒了,连忙下了轿子:“怎么是您呀,您大晚上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那人不说话,走到旁边小巷中。   荣安伯越发奇怪了, 只他知道这个人在赵轩身边的地位,便是跟了上去。   “昨日有官员弹劾,说高家的下人仗势欺人,为在苏州占地盖一处园子,将人都打死了……还有军仓库的事情,伯爷一度掌管兵器,在宏德十二年,出仓许多劣质枪戟。”   八月秋凉,荣安伯听得浑身发汗。   这些事情,皇上要真的彻查,只怕不止他的爵位不保,人头也要落地,他紧紧握住拳头:“是不是萧隐那小子使人弹劾的?”   他原就想要自己去请罪,他不去,萧隐这就开始使绊子了!或者陈怀安也插了一脚,他们这些文官更是杀人不见血的,荣安伯呼吸沉重,猛地一拳砸在了身侧的右墙上。   碎石迸裂,露出一个洞来,那人瞧得一眼:“故而我才来与伯爷相商。”   “多谢您了!”荣安伯作揖,“此事高某必有重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这人不惜提前告知他奏疏上的事情,定然是有其目的,而多半是为钱财,他髙纶倒是不缺。   那人却好似不屑,淡淡一笑:“过几日我再来拜见伯爷。”   他慢慢走了,融入夜色中。   被风一吹,荣安伯因身上的汗越发冷了,他疾步走入轿中,命轿夫抬轿,但却并不是去向伯府,他是去了王家。   萧隐要对付他,他也不是傻子,只今日之势看,不是萧隐死就是他亡了!   陈家今日大早上,门口便是排起了长龙,豫王府下得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担,堪比那宫里皇子娶妻,爆竹唢呐双声响,整个京都都为之热闹起来。   许多的百姓来看热闹,一个个都在羡慕陈家大房出了个好女儿,能攀上这种亲事。   为放那些聘礼,家里许多仓库都腾出来,可就这样恨不得还放不下,罗嬷嬷站在窗口瞧见这番景象,心头酸溜溜,想到原先大房来投奔的样子,而今陈莹却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忍不住叹气,偏偏自家夫人又落得如此境地,两相比较,岂止是凄惨两个字。   她这奴婢跟在身边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陈怀安的关系,许多管事都拿吕氏不吃劲,她自然也没有以前那般的滋润。   她正唉声叹气,突然听到小丫环禀告,说常夫人过来了,便是连忙迎到门口。   常夫人是才听到这消息,坐到袁氏床边道:“你是不把我当姐姐了,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要不是今日豫王下聘,我使人来问,还不知呢!”   这算是一种耻辱了,袁氏怎么会告诉常夫人?她轻咳声道:“不过是小病,歇息阵子也就好了。”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常夫人心想,陈怀安都不住在这里,谁不晓得是他们夫妻之间出了事情了?只是不好拆穿了,让袁氏下不来台。只要她在陈家,便是陈怀安的夫人,如今陈家又攀上豫王府,更是一步登高了,她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小姑娘,有一日会做王妃。   常夫人而今是有些后悔的,得罪过陈莹,她笑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们家有这种喜事儿,想必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还要帮着老夫人替莹莹准备嫁妆罢?”   这样亲昵的叫小名儿,袁氏眸光一闪,暗想她这姐姐大抵是想借着她讨好陈莹,可她哪里想多看那母女俩一眼,便是病着不想起来。   袁氏淡淡道:“嫁妆母亲都准备好了,无需我做什么的。”   “王府送来这么多聘礼,你们嫁妆定也不少,便这些妥当了,出嫁之日又有许多的事情,还有将来回门,”常夫人笑道,“你只怕忙不过来,或者我……”   听她还要来帮忙,是不是想借着豫王府与那些皇亲贵族亲近亲近?袁氏便是一阵生气,恼道:“姐姐,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自然会安排好的。”   常夫人嘴唇抿了抿,心想袁氏在京都就她一个亲人,不知道拉拢她还往外面推,真是不知道以后依靠谁了,她道:“你心里得有一本账才好!”   她起身走了。   袁氏气得连声咳嗽。   罗嬷嬷忙上前拍她的背脊,轻声道:“常夫人也是关心夫人,夫人或者该与她商量商量。”   袁氏冷笑了一声。   她这亲姐姐要真的关心自己,不该一开口就是说陈莹的事情了,她原先就想借着陈怀安为常翊谋个好亲事,后来因为陈莹又疏远了,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相关。就同家里的那些下人一样,看陈怀安搬走了,一个个都跳上跳下。   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心想,这事儿得有个什么转机才好。   清和苑此时却是喜洋洋的,石燕笑着告诉吕氏,陈莹,说萧隐亲自送这些聘礼来,还有一对活得大雁,拿红绳扎了,在院子里喳喳的叫。   陈莹好奇:“真的是活得吗?”   她以为射下来必是要死了。   “活得,听说叫大夫治过。”   陈莹忍不住笑,轻声同吕氏道:“母亲,我去看看。”   吕氏点点头。   陈莹便是从苑里出去,远远看到好些小厮抬着东西,那箱笼都是红木的,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也不知有多少,络绎不绝的样子。   走到老夫人院门口,她听见陈佑的声音:“这大雁是用什么弓箭打下来的?”   小孩子第一回见到活得大雁,正同陈彰围着看呢。   “用牛角弓打的,这筋也是牛筋。”萧隐打量陈莹的弟弟,见他生得五官清秀,依稀有几分姐姐的影子,脸色更是和蔼了些,“你会射箭吗,要是不会,本王可以教你。”   陈佑才七岁,个子还小,看萧隐的脸很吃力,得抬高了脖子,闻言欢喜道:“真的吗?我在书上看到说楚霸王有弓重百斤,可以射很远,不管是天上飞鸟还是河中游鱼,牛角弓也可以吗?”他指着远处的一棵树,“像这么远的地方,真的可以射到吗?”   “这算什么远?”萧隐从袖中抽出一把飞刀,随手一掷,稳稳的便刺进了树干。   陈佑连呼厉害。   连陈彰都瞪圆了眼睛。   他们从小认识的都是文人,包括陈怀安,哪里会与萧隐这种武将相熟,故而十分的兴奋,陈佑道:“这功夫也不错,您能教我吗?”   他学会了要给姐姐看,姐姐肯定会称赞他的!   见他实在太矮了,萧隐弯下腰将他抱起来:“自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叫本王姐夫。”   陈佑眼睛转了转。   想到第一次见到萧隐时,姐姐害怕的样子,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后来姐姐却嫁给他了,可见姐姐又觉得他是好人了。今日看来,威风凛凛,器宇轩昂,陈佑心想,姐姐反正很快就要嫁过去了,叫姐夫也没什么,他甜甜道:“姐夫。”   在门口听着的陈莹,嘴角一动。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好哄呢!   她原本要去见一见萧隐的,却收住了脚步,而今他兴许得意的很呢,她便不去见了再让他得意了,陈莹转身回了去。   等到聘礼搬完,萧隐也走了,老夫人叫吕氏与陈莹去,拿了礼单给她们看。   “都在上面呢,你们要什么便让下人取了给你们。”她的意思,这些东西她是不会动的,全都是他们大房的,旁人不得染指。   母女两个连忙道谢。   出来的时候,吕氏看一眼礼单,惴惴道:“这么多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我们这些嫁妆一比,真是少得可怜了。”   是怕拿不出手,陈莹笑道:“我们本来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何必强求,王爷又不是不知,宫里也不是不知,不会在意的。”   萧隐这种人不拘小节,恐怕成亲就她一个人过去,什么都不带也是可以的。   看女儿坦坦荡荡的,吕氏也就罢了,真让要她拿,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   过得几日,又提起宅子的事情,这日吕氏便要同陈莹去外面挑选宅院,老夫人坐在堂中叮嘱,让她们好好看一看,切莫买得差了。   陈敏听了不高兴,嘟囔道:“我们陈家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偏偏要他们住到外面去,祖母您这是好心办坏事!我不依!”   见妹妹舍不得,陈静劝解道:“便是在附近的,你每日去见堂姐也很方便,又有什么不好?难道你希望他们还住在清和苑吗?他们要买的可是大宅院,衬得上王妃的身份。”   陈敏不乐意的噘了噘嘴,却无法反驳,陈莹要当王妃了,要是住在陈家,被人说寄人篱下不好听,且萧家这般的富贵,还让亲家挤在清和苑,也说不过去。   老夫人道:“好了,这是喜事儿,看把你愁得,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堂姐也喜欢你,必定不会住远了,是不是,莹莹?”   “当然,必定是几步之遥。”陈莹笑道,“要不你也同我们去选?”   陈敏眼睛一亮,连声道好,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走到陈莹身边。   老夫人看她是不会撒手了,便准许她去。   三个人去门口坐马车。   陈敏叽叽喳喳的好像小喜鹊,一会儿让她们去同瑞街看看,一会儿又让她们去凤翔街看,吕氏瞧她也是摸不着南北的样子,忍不住笑。   “我们找了孔太太了,她来到京都之后,最是喜欢出去的,说有合适的地方。”陈莹道,“你就别瞎嚷嚷了,看你也是没个数,你定是不知道那些宅子卖多少钱吧?”   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些,陈敏摇摇头:“我算术本来也不好……”说话间,目光撇到陈莹的裙衫,忽见她腰间挂了一块十分漂亮的玉佩,好奇道,“你何时买的?”她手伸过去,只觉触手滑腻温润,更是惊讶了,“这种玉可贵呢,我上次看中一块拇指般大的,都要几十两银子!”   那日萧隐送给她,让她日日戴,今日出来便是戴着了,陈莹笑道:“是王爷送我的。”   “难怪。”陈敏羡慕,“你往后可是有数之不尽的好东西了,”她扑过去挽住陈莹的袖子,“一定不要忘了我!”   陈莹笑开了。   吕氏见她春风满面,也是微微一笑,可见女儿得了这姻缘,心里真是欢喜的。   马车到得孔家门口停下来,瞿氏早就等着了,提着裙角坐上来道:“我这就带你们去,真的离陈家很近的,便是在左手边。”   “真是麻烦你了。”吕氏道谢。   “我们之间还谈麻烦?”瞿氏性子泼辣,直爽的道,“我就等着你们搬出来呢,到时候我每日都来找你,我们出去喝茶,赏花,明春明山来找佑儿也方便。”   听得这话,陈敏撇了撇嘴角,她可是不想他们搬出去的,无奈罢了,立时就不太喜欢瞿氏了。   瞿氏让马车停在华英桥。   华英桥与他们陈家只隔了一条巷子,比起陈家更幽静些,桥下有条小河,两丈宽的样子,站在桥上能看见许多妇人拿着木盆在洗衣。   陈敏眉头拧了拧,这里多数是平头百姓住的,可堂姐不是要当王妃了吗,她正要反对,却听吕氏笑道:“有些像我们浮山呢,我们家门口就有一条河,不过这条河小了些。”   “是吧,我也觉得像。”瞿氏笑,“我要带你们看的这院子呢,挺大,也很清爽,是顾家的,顾先生是教书的夫子,他过两年要去钦州了,原先多出来的院子便想卖掉当做盘缠。我们明春明山现在就是他教的,他学问好,人也和善,我有回说起你想买宅院,他主动与我们提的。”   说话间,她们便是来到一处大院前。   两株很大的西府海棠长得茂盛,枝叶都伸到了外面,瞿氏有钥匙打开了门,只见眼前是一道宽阔的甬道,上头铺着的青石砖好像被水洗过一样,十分干净。   沿着甬道往前走,墙壁雪白,黑瓦完整,要不是看见几处窗棱有旧日的印记,恨不得都以为是才修葺过的院子了。   “顾先生很珍稀这院子,见着破损的便会亲自修补,只是有些地方没有办法。”   陈莹越看越觉得这院子格局也不错,虽然东西少,但寥寥几样摆放着便是颇有神韵,且坐南朝北通风宽敞,心里便很是满意了,询问道:“这处院子的价钱如何?”   “一点不高。”瞿氏笑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再四处打听打听便知,顾先生这个人很是实诚。”   陈莹点点头。   但置办宅院不是什么小事儿,绝不会看一处就定下来,故而她们这一日又看了好几处,第二日也是,但比来比去,到底还是觉得第一眼相中的最好。不过陈莹想象了下,母亲与弟弟将来住进去,自己却在王府,由不得一阵惆怅,轻声与吕氏道:“其实也未必要买,不如等我嫁了,娘跟佑儿跟我一起住到王府去罢。”   这样日日不分离才好呢!   谁料得吕氏连连摇头:“这怎么使得,从不曾听说岳母与女婿住一起的,这是你同王爷的家,为娘不应该去打搅,再有佑儿,他是男孩儿,将来也要娶妻的,难道也住在王府吗?”她自己的身份还是寡妇,并不想拖累了陈莹,也许女儿不介意,可保不得外人说。   弟弟现在小没什么,大了是不太合适,陈莹沉默。   “我看就顾家的了,住在那里像回到浮山一样呢。”吕氏拉一拉陈莹的手,“你要是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的,又不是分隔两地!”   看吕氏这样说,陈莹便罢了,这日去同老夫人商量,谁料刚刚进去就听见凤娘的声音:“衙役都去荣安伯府拉人了,连荣安伯都不能幸免,怕是惹上了了不得的官司。”陈莹心头一喜,结果又听凤娘道,“但昨日下午荣安伯便放了出来,好像有人认了罪,反正外头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那是被荣安伯又逃脱了吗?陈莹眼眸一眯,看来荣安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能还有王家罢,他们两家是姻亲,髙纶有难,肯定是要相帮的。   她走进去。   老夫人见孙女儿来了,摆摆手让凤娘住了口,陈莹马上要嫁人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少听些。   “祖母,我们打算买华英桥下的宅子了。”陈莹笑着道,“您觉得如何?”   那位置不算好,不过她们看上了,老夫人也无意反对,只要吕氏住出去,家里就能太平,她住得舒不舒服,她自己选,毕竟陈莹又不去那里,她是要去豫王府的,至于陈佑,老夫人心想,从早上就来陈家念书,晚上回去,跟现在也没什么两样。   “既然你们喜欢,就买下来吧。”老夫人叫凤娘去管事那里支取银子。   陈莹挽住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真好!”   “你真念着我的好就行了。”老夫人摸摸她的发髻,“别到时候去了王府,成日都不晓得回来。”   “怎么会,只要您愿意,我三天两头回来。”   老夫人笑起来:“别浑说,这豫王只怕要不肯的!”   祖孙两个其乐融融。   说得会儿,陈莹从上房出来,谁料竟在园子西边遇到萧隐,那里离集萃苑很近,她一下想到刚才听到的荣安伯的事情,连忙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肥,两更并一更啦。   ☆、061   年轻姑娘穿了件月白色的秋衫, 乌发梳成简单的单螺,耳边垂着一对碧绿的水珠坠子,清爽又不乏味, 好像今日的天气,不暖不冷, 让人心情舒畅。   男人看一眼,眸中露出笑。   他唇不厚不薄的,陈莹发现,笑起来嘴角竟是很翘,带着点儿甜, 她向他行一礼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来了?”   “陈大人相邀。”   原来是陈怀安请的,难怪刚才都没有听到下人同老夫人禀告,许是有小厮径直就迎到集萃苑去了,她犹豫了下:“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起荣安伯……”   萧隐眼眸眯了眯,与陈莹道:“你随我一起去集萃苑罢。”   “我也去?”陈莹惊讶。   “是, 你也去。”萧隐拉住她的手,上回让她去试探萧月兰,他看出来,陈莹是个挺聪明的人,这样的姑娘, 让她听一下也没什么。   陈莹笑起来。   两人朝集萃苑走去。   玉佩随着她的脚步,微微在腰间摆动,萧隐垂眸看了看,嘴角弯了弯, 今日陈莹不知道他来,可还是把玉佩戴着了。   男人的笑容落在眼里,陈莹觉得有些孩子气,她不知道萧隐原来这么容易讨好的,只不过戴了玉佩,他就那么高兴了,她歪头问:“这玉佩是萧老爷同萧夫人送你的吗?”   萧隐抬起头:“不是,是祖父送我的。”   那是萧家最勇猛的老将军了,陈莹想到以前听陈敏提起的事情,说当时的太子看中萧老将军的未来妻子,想要抢夺,后来萧老将军便是将三皇子送到了皇位上。这位老爷子想必是十分的厉害,不然怎么能绊倒大梁国的储君呢?   “这块玉佩,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绝不会让它掉了。”陈莹低头又扎紧了些。   萧隐觉得她可爱,伸手捏捏她的脸。   陈怀安听说萧隐来了,起身相迎,谁料走到门口却看到这侄女儿,他露出惊讶之色,但想到两人即将成亲,萧隐又看重她,便是也理解了。   等到两人进来,他将门关上。   萧隐这时才露出一丝怒意:“只怕是宫里有人走漏风声,让髙纶钻了空子,不然凭他,根本不可能提前准备。”   如同许多权贵,立下功劳之后便是贪图安乐,享受奢华,髙纶自从被封伯爵之后,暗地里做下的龌龊事不少,不提别的,他两任妻子死得不明不白,妻家不敢追究就可见一斑了。   陈怀安瞧一眼萧隐,他这侄女婿却不同,兴许自出生便是锦衣玉食,享尽了荣华,反是不太在意,一心为梁国驱除外夷,不过他这趟回来,京都局势势必会有变化。谁让他手里还握有兵权呢,外敌虎视眈眈时,他是利剑,但没有了这些,萧隐便是一种威胁了。   他知道自己既然选了萧家站队,必是要为萧家考虑。   “髙纶逃过一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来要做的事情。”陈怀安淡淡道,“不管是谁提醒了他,这人的心思只怕是在王爷的身上。”   萧隐挑眉:“你是说让髙纶对付本王吗?”   他并不怕,因那一日从髙纶手里救回吕氏,便知有这一天。   年轻人骄狂自大,毫不畏惧,这是一种优点,但有时候却会被别人利用,陈怀安心想,也不知萧隐知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   “王爷要扳回局面,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了。”陈怀安看着他。   对面的男人面色沉稳,眸色却深邃锐利,萧隐凝视他半响,嘴角一撇,发出声不屑的轻笑来:“许多人可能都在盼着这一天。”   见他明白了是什么,陈怀安一笑。   只有陈莹听得云里雾里,她心想陈怀安装神弄鬼的也就罢了,怎么萧隐也跟打哑谜似的?他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她突然觉得比起这两个人,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两个男人说得会儿,萧隐欲要告辞。   陈怀安送到门口时,问陈莹:“听说你们的宅院已经找到了?”   “是,在华英桥下。”   那里一到春天,桃李盛开,华英缤纷,故而由此名字,陈怀安心想,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她一定会喜欢吧?他没有再多说。   走在路上,萧隐问道:“你要搬家吗?怎么不告诉本王一声?”   “难道王爷要送我吗?”陈莹打趣。   “送你又如何,本王又不缺宅院。”   他很慷慨,陈莹笑道:“多谢王爷好意了,只母亲很中意那处院子。”她想到刚才的事情,低声相问,“王爷,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满脸的好奇,萧隐一笑,并不告诉她:“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陈莹看他卖关子,忍不住撇嘴。   姑娘发嗔,看得心痒,萧隐低头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待到要吻嘴唇,陈莹好像鱼儿一样滑远了,轻斥道:“你不说,也休想!”   她快步走了。   真是一点不好欺负,不予她说,连亲都不给了,萧隐有些后悔起来,或者该仔细告诉她?   陈莹回到房里,便一直左思右想的,甚至睡前也是,结果梦里金戈铁马,瞧见萧隐手中扬剑,浑身浴血,但他仍没有停下来,冲入了厮杀的人群中。   远处,黑烟滚滚,好像着了火,地上堆满尸体,寸步难行,陈莹突然惊醒过来,心口狂跳,不管是在浮山,还是京都,哪怕她受过委屈,困苦过,但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战争,她心想,然而萧隐却是在那种地方待了十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也难怪萧月兰提起这种事情的时候,满是骄傲。   他毕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手里有十万兵马,或者更多……   陈莹轻吁一口气,靠在了床头。   侄儿马上要成亲了,萧氏喜不自禁,让尚衣局做了许多的新衣裳,都是要送给陈莹的,还让御膳房开始着手准备那天的宴席,她是打算让豫王府摆上上百桌的席面。   “嫁衣也已经做好了,不如你先过个眼?”她与今日来拜见的萧隐说话,“我瞧着不错,就是重了些,不知道陈姑娘可会难受。”   这要是看过了,还能有惊喜吗?萧隐坚决不看:“姑姑觉得好,便是了,再怎么重也不至于把人压垮了罢?”   “倒不至于。”萧氏眉开眼笑,“反正是坐在花轿里的,说到花轿,我也命人做好了,用了红木的,看起来喜庆,你到时候在轿顶放些花更好看。不过天气冷了,恐怕没有那么多的花儿,只有芙蓉,茶梅了,或者让人做些假的,一点不比真花差。”   萧隐真觉得她有点啰嗦,顺了心意,话更多了,他眉头拧了拧:“这些琐碎的事情交于下人做便可以了,姑姑不用如此劳累的。”   可她把他当儿子看待的,怎么会觉得劳累?在萧氏心里,萧隐自然是比赵括亲近多了,她笑着道:“累什么,都是高兴的事情,再说,你之后还有月兰呢,我先熟悉了,办她的婚事更游刃有余一点。”   今日来,萧隐便是为这个,他朝殿中下人们使个眼色,那些人便都退了下去。   看起来十分的严肃,萧氏道:“怎么了?”   “月兰不能嫁给太子。”   “什么?”萧氏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月兰同括儿青梅竹马,自小就在一起,感情深厚无人可比的,她不嫁给括儿要嫁给谁?我可是问过她了,她很是欢喜。”   这妹妹就是个笨人,在姑姑面前做戏,结果自己一点儿都不欢喜,他正色道:“她是怕您不高兴,故意骗您呢。”   萧氏话都说不出来。   “是太子喜欢她,她不好拒绝,她这个人,心善,小时候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的,怎么肯拒绝太子?所以便是答应了。姑姑,您要为她好,便把这事儿同皇上商量一下吧。”   萧氏实在没有想到萧月兰竟是那样的傻,她又不会强迫她嫁人,怎么要如此委屈自己呢?她虽然是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既然她不愿意,也只能作罢,幸好还没有定亲……这傻孩子,真是太傻了!我是希望她可以陪着我,但我并没有想要勉强她。”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黄门来传话,说皇上请萧隐过去。   “定是为你的婚事。”萧氏笑道,“他前阵子就在说了,一定要让你的婚事盛大些,许是要赏赐什么,你可不要贪心。”   因他父母去世的早,萧隐常在宫里,与赵轩是十分亲近的,有时候这孩子的举动在她看来,都是僭越了,可赵轩从来没有生气,她的丈夫是个性子很好的男人。   萧隐答应一声,过去了。   赵轩正在御花园里,见到他便露出笑容来:“你而今终于要成家了,你姑姑总算也能放下心来。”他招招手,“陪朕走一圈看看花罢。”   深秋的园子有些寂寥,即便是皇宫,也不能让百花竟艳,萧隐一边看着一边想,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照理说,这奏疏便是该赵轩看到的,或者他又疏懒了,叫执笔太监明安相帮?他脚步顿下来,与赵轩道:“微臣今日来原也有事相求。”   赵轩奇怪,问道:“何事?”   两人赏花,其余人等都离得远远的,萧隐颔首道:“而今盛世,四海太平,百姓安乐,微臣大婚在即,想偷懒歇一阵子,还请皇上准许。”   ☆、062   萧家自萧老将军始, 便是掌控了大梁国的兵权,故而当年的太子才敌不过,后来赵轩因身子病弱, 又依仗萧老王爷坐稳了储君之位,赵轩又如何不知萧家的重要?   这些年, 都是萧隐在边疆阻止了外夷,没有他,绝谈不上什么盛世。   赵轩虽然忌惮萧隐,可心里清楚,一旦萧隐真的将兵权交出来, 又会被别得武将瓜分,但那些武将比起萧家,又会有多忠诚呢?他身体不好,又无治世大才,前半生依仗皇太后, 后半生也是因手下能臣,文有杨阁老,陈怀安,武有萧隐,才能顺遂。   他并不想打破这种局势, 只愿意太太平平下去,将来把皇位交给赵括便好。   “你想偷懒几日容易,但别的就休想了。”赵轩笑道,“梁国的兵士都等着你操练呢, 还有朝政大事,朕也要同你商量。”   “皇上,微臣何德何能……这些事情,还有太子殿下呢。”   “他有什么资历可言?”赵轩摇摇头,“括儿虽然聪明,可一直深居宫中,处理能力太过差了,他要多多学习才能担起重任。不像你,你虽然只比他年长几岁,却已经有你父亲的本事了,好了,”他手掌在萧隐肩头拍了拍,“你莫再想这种念头,好好准备婚事,朕等着喝一口喜酒呢。说起喜酒,朕召你来,便是打算将宫里酿制的酒赐予你,吉日里锦上添花。”   萧隐连忙道:“谢皇上隆恩。”   年轻男人英姿勃勃,立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强势的魄力,赵轩眼眉含笑,他自己孱弱,太子赵括也是瘦弱的身形,有时候他想,要有个萧隐这样英伟的儿子就好了,所以他对萧隐是真心有几分喜欢的。   “朕听皇后说,嫁衣已经做好了,是不是?”他问。   “是,姑姑还准备了花轿。”萧隐有点无奈。   “你姑姑是疼你,把你当儿子似的,莫身在福中不知福。”赵轩想到那日萧氏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仍是有些心惊,他这辈子最对不住便是萧氏,萧氏若没有嫁给他,定不会落得无儿无女的结果。   她应是比现在幸福多了。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赵轩看着远处早已凋零的春花,脑中回想着太后临死前说的话,他心想,也许可以重来,这样残酷,令人变得无情无义的地方,他或许都不愿意待着了,也许当个逍遥自在的藩王也没什么不好。   萧隐与陈莹成亲之日是定在十月初二,不过就几天了,宫里把嫁衣都送了来,除此之外,还有一顶珠冠,冠身金丝缠绕,顶部镶嵌着十来颗硕大的南珠,极为的贵气。   但看着也极为的重,陈莹由不得抱怨道:“那是要把我脖子都压断了!”   吕氏听见,一叠声的呸:“你这孩子又胡说八道,怎么能讲这些话?前几日你祖母甚至都叮嘱敏儿,叫她不要浑说,你瞧瞧你……”   看母亲十分着急,陈莹扑哧一声:“我就不信我说这些,往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真这样,想要什么日子岂非就靠自己一张嘴?   吕氏向来说不过她的,只是抿了唇。   怕母亲生气,陈莹又笑着挽住她的手:“好了,我不说行了罢?不过这珠冠真的有点可怕,您掂量掂量……”她刚想拿起来,不知陈敏何时进来的,一把抢过去,哎哟叫道,“好家伙,真重,瞧瞧这珠子,不知值多少钱呢!”   陈静见妹妹这样大惊小怪的,连忙道:“还请大伯母别介意,自从母亲病了,越发没人管她了。”   “谁不知她的德性,无事,娘也不会怪的,就是怕将来的姑爷……”陈莹打趣。   谁料陈敏嘻嘻一笑,将珠冠在头上比划了下:“怕什么,堂姐你做了王妃,不管是我,还是姐姐,以后门槛都要被踩破的,我才不怕呢,我到时候必定要千挑万选。”   这种话也只有她说得出来,陈静听得面红耳赤。   从来没有人把沾光的事情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陈莹大笑。   几个人又看了看嫁衣,连声惊叹。   姐妹两个走了,吕氏忙叫人收起来,一边同陈莹道:“我今儿得带几个丫环出去一趟,叫她们把宅子收拾下。你瞿大婶说了,顾先生有些东西在里面,如果我们不要便是退给他,要了也说一声。”   陈莹道:“那我也跟您去。”   “不行,这都没几日了,你如何出门?”吕氏再不准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看她难得这么的严肃,心知母亲还是相信这些婚前的说法的,她便道:“那您小心些,可别只带几个丫环,也带几个护卫,遇到不认识的,千万不要下来搭话,还有……”   “真把我当孩子了。”吕氏笑起来,“我会仔细着的。”   其实经过荣安伯的事情,她也是害怕的,但总不能因此一辈子不出门了,她既然要同陈佑搬出去,就得像个母亲的样子。只要当心些,多带几个护卫便无事,吕氏又叮嘱陈莹几句便是去新买下来的宅子了。   还是很满意的,她站在庭院里,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与桂兰道:“你们把这里留着的家什看一看,都报给我。”   第一次来的时候吕氏便是注意到的,有些家什很是古朴,也有些破旧,可能顾先生怕他们不喜欢扔掉了,所以才叮嘱瞿氏。   这真是个念旧的人,吕氏打算都还给他,因这宅子已经卖得很是便宜了。   丫环们便一处一处的去看。   吕氏在庑廊下走,琢磨着怎么给女儿布置个房间,留待她回娘家时可以歇息下,这时候,守在外面的护卫进来禀告,说是有位顾先生在外面。   那是原主人了,吕氏连忙走过去。   大门口,立着一位个头高高的男人,穿着青色直裰,面孔白净,瞧着三十来许的样子,见到吕氏笑道:“想必您就是陈夫人了。”   在瞿氏的口里,陈夫人生得很是美貌,性子又好,正是像了眼前这人,顾温道:“我正好路过看过有人在,便是想来打个招呼,陈夫人您是多久搬进来呢?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最近观天,许是这两日要下雨,二进那儿左厢房似乎还有些漏水,陈夫人可请人修一下,那工钱我来出。”   吕氏还没说一句呢,他已经说了好几句了,可因语气十分的真诚,一点不让人讨厌,吕氏道:“您客气了,怎么好让您掏钱,我今天来是看下家具。”   “哦。”顾温恍然大悟,“我是同孔太太提过这事儿,这些家什您要不要?”   “我还是还给顾先生您吧。”吕氏并不惯与陌生的男人说太多的话,略略低下头,“请您说个地点,我叫人送过来。”   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了,顾温心想她毕竟是妇道人家,便是笑一笑:“好。”   可人还不走,吕氏又不知再说些什么,半响道:“您走好。”   “好。”顾温看到她脸上有一团淡淡的红晕,觉得这个妇人的性子有些像姑娘家,他把地点告诉吕氏,作揖告辞。   吕氏很快就让丫环把那些家什收拾好了,让几个护卫抬去了顾温家,这就回去了,女儿马上要出嫁,她是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成亲^_^   ☆、063   越是迫近, 时光走得越快。   不知不觉,便是到那一日了。   早上陈莹起来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的怔, 看向窗外,奴婢们忙里忙外, 小厮们抬着嫁妆,好像打仗似的,她才更加清晰的知道,这是什么日子。   她要嫁给萧隐,做王妃了!   想到昨晚上, 老夫人叫凤娘拿来几本图册相看,谆谆善诱,她的脸便是一阵的红,也不知是谁开的先河,叫新娘出嫁前学这个, 弄得她晚上都没有睡好,做了好几个可怕的梦。   伸手抚一下额头,她从床上下来。   石燕听见了,连忙进来道:“姑娘怎么醒了呢,老夫人千叮嘱万叮嘱的, 今日早上不要吵醒姑娘,让您多睡一会儿……”   这嫁人可是个体力活儿。   “也不知怎么就醒了,再睡不着。”陈莹道,“你端些水给我喝。”   石燕忙去了, 彩云又让传了早膳来。   等到下午,陈静几个都来了,包括陈彰陈佑,尤其是后者,晓得姐姐要嫁人,真是一步不离的待在她身边,陈莹绞脸,哎呀的喊痛,他就走过去拉着陈莹的手,紧紧不放。   陈莹的脸被绞得干干净净,绒毛都没有了,好像个剥掉壳的鸡蛋似的。   “佑儿,好看吧?”她笑着问他。   “嗯,就是红红的。”陈佑摇一摇手,“还疼吗?”   “不疼了,倒是你捏得我手疼。”   陈敏扑哧一声。   陈佑略略松开些:“姐姐,我能跟你去王府吗?”   “可以啊,等我回门之后,你要住多久都行。”陈莹承诺他,“所以别担心了,我又不是不能回来,知道吗?”   听到这话,陈佑又高兴起来。   因陈莹不是京都长大的,老夫人问起要请什么姑娘,涉及到添妆,人情往来,陈莹一个都没有请,便是只有陈家的姑娘,她倒是觉得安静。这些时日,她大小聚会也参与的多了,并没有意思,到头来与自己最亲的仍是家人。   陈静送了一对亲手绣得桌屏,陈敏送了对儿玉铃铛,说是等陈莹生下孩子与孩儿玩,她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陈莹并不怪责。   吕氏是最后来的,瞿氏也凑热闹,一进来就笑道:“我特意去豫王府看了看,门前一长排的轿子马车,听说摆了一百来桌的席面,怕是文武百官全都要去呢,我还听说,太子殿下都要来,”她看向吕氏,“莹莹真是命好啊!”   这规格比起皇子妃都不差的。   吕氏不知说什么好,她没见过这种世面,倒有点担心陈莹,她嫁到这样一个家族,真的会同她说得一样轻松吗?   外面鞭炮声突然就响了起来。   石燕叫道:“王爷来迎亲了!”   天色是已近傍晚,但还不算太晚,只接了陈莹,得绕城两圈,用他姑姑的话说,与民同乐,他得要多多撒喜钱,路上便是耽搁时间了。   萧隐骑在雪白的骏马上,想到陈莹,嘴角翘得高高的,一扫往日里的嚣张跋扈,这等神情使得他原本显得冷厉的五官瞬时柔和了起来,俊美十分,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鞭炮声追随,冲上高空在地上落下一片的红屑,像春日里的花瓣。   越来越近了,吕氏想到女儿即将离开自己,忍不住流下眼泪,虽然她曾是那么期盼陈莹的婚事能顺利,然而这一天真来了,想到无数个日夜相伴,她怎么舍得?   母亲的手凉凉的,弟弟又拖着衣角,陈莹的眼眶也由不得红了,自从父亲去世,他们三个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而今她嫁给萧隐,母亲与弟弟再不会受人欺负,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她柔声道:“娘,您莫哭了,等过阵子,我就回来看您……”   声音低了,几是哽咽。   吕氏倒不想她伤心,忙擦掉眼泪道:“我这是高兴呢,莹莹,你也莫要哭。”   陈莹顶着盖头点了点头,去上房与老夫人,陈怀安辞别之后便是去了垂花门口。   花轿就停在那里,她听到爆竹声越是响亮了,还有唢呐声,敲鼓声,外面人声鼎沸,她都听不清附近的人在说什么,倒是坐在轿子里的时候,听见陈敏大声哭起来。   这孩子,刚才还嬉嬉闹闹的,这会儿又忍不住哭了。   轿子抬起来了,爆竹间隙的时间,萧隐的声音传到耳边:“母亲您放心,她不会受委屈的。”   到底母亲还是大着胆子与萧隐说话了罢,幸好他没有冷声冷气的,陈莹嘴角翘了翘,手放在腰间,摸了摸她还戴着的玉佩。   想到萧隐要去的簪子,她心想,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他看到她出嫁,此番定是不知如何欢喜呢,他还会在她嫁了之后好好安慰母亲的。   轿子渐行渐远。   吕氏眼泪流了一脸,浑然不觉。   哭得像个泪人,陈怀安看着远处绵延而去的几十担嫁妆,淡淡道:“莹莹这样的性子,去哪里都不会叫人欺负的。”   她不知他在身边,脸颊一热,连忙拿帕子擦眼泪。   “你何时搬去华英桥?”他问。   “等莹莹回门之后罢,兴许是十一月。”她并不看他,低着头道,“这些时日打搅您了。”   这个尊称一下拉远了距离,陈怀安看她这种样子,心里又由不得烦躁起来,自从他让她嫁给陈怀林之后,吕氏便是这般待他的,从来不正眼瞧他,十几年过去了,都没有改变。   是,她也确实没有做错,她搬走更是最好,陈怀安心想他又为此生气什么呢?难道这些年还不曾习惯吗,他转身走了。   吕氏轻吁了一口气,与陈佑返回清和苑。   花轿行到哪里,喜钱便是撒到哪里,百姓们大呼吉利的祝语,围绕在两边,陈莹却是被吵得头晕脑胀,兴许珠冠也是太重了,等好不容易到得豫王府,她觉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恨不得就躺在床上睡一觉才好。   轿门这时被踢开来,陈莹拿着一端红绸走出来。   月光下,嫁衣雍容华贵,周身如有流光环绕,令人惊艳,听到众人的称赞声,萧隐嘴角挑了挑,心想他们是没看到陈莹的人呢,与她比起来,这嫁衣算什么?不过真是做得不错,与陈莹穿来,是锦上添花,不像是凡间的人了。   他用力一拉,陈莹就朝他走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大堂而去,宾客环绕,高声祝福。   这等热闹的日子,可惜萧家没有长辈,等到行礼,竟是只能对着牌位了,这又引得众人一阵唏嘘,陈莹感觉到萧隐好像也有些沉默,他的手本是趁机握住了她,但却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是像自己,也想念起去世的父母了罢?   她轻轻摇一摇,安慰他。   萧隐本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然而人非草木,这种日子到底是免不了会生出些遗憾来,故而陈莹这般的小动作,却是叫他心头一暖,他手指在她掌心抚了抚。   行过大礼之后便是要入洞房了。   避开了喧嚣,总算来到一处宁静之地,不过打开门却又听到夫人姑娘们的声音,陈莹心知必是萧家相熟的女眷了。   倒不知齐月有没有来?她好像这段时间没有听说齐家的事情,萧隐是还没有动手吗?正疑惑间,她被石燕领到床前坐下。   宫里来的女官让萧隐挑开盖头。   她看到有把小银秤伸了进来,等到萧隐挑开来,她冲他微微一笑。   本就生得妍丽,精心打扮之下,更是多了一种雍容,就好比百花之王牡丹花,国色天香,女眷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并没有想到这王妃如此好看,就算萧月兰见过这未来嫂子,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妆容的,便是绝世的容颜。   那笑容自是极为诱惑的,萧隐对上她目光,由不得心都跳快了,好像比他上阵时都要来得快。   女眷们震惊之后,纷纷夸赞,直说陈莹好看。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等到萧隐与陈莹喝过合卺酒,有位戴着福寿双字如意簪,四十来许的妇人笑着道:“我们这便走吧,让王爷王妃说说话。”   众人都起来告辞。   萧隐喝过酒便是一直握着陈莹的手,这等光景,石燕与彩云也不敢打搅,连忙退到外面关上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陈莹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刚才萧隐要挑盖头的时候,她都不紧张能朝着他笑,但现在却控制不了心跳。   她抽出手:“王爷,我把珠冠拿下来。”   想到姑姑说嫁衣太重,许是陈莹吃不消,萧隐道:“要不把嫁衣也一起脱了?”   陈莹脸一下红了,不理他,径直走到案几前将珠冠取下。   一头的青丝随之落下,披在肩头,萧隐看着她高挑有致的身影,走上去从身后把她拥在怀里,低头就吻在耳朵上。   十月冷,他的唇却热,陈莹瞬时起了栗子,说道:“王爷,您不是还要去敬酒吗?”   “有太子在外面挡着呢,不急。”萧隐沿着她耳朵吻上来,掰过她的脸又亲到了唇上。   陈莹觉得自己脖子要扭到了,连忙转过身,这倒好,萧隐搂住她的腰,更是不放了,将她一路亲到床边。   腰间一松,那身华贵的嫁衣径直被男人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要晚点,咳咳,好久不写书,怎么感觉洞房最难写类!两点左右更。   ☆、064   他吻着她, 将她压下来。   后背贴到柔软的被子,陈莹丝毫没有觉得舒服,浑身更是紧绷了。   萧隐显然是□□上头, 不想看穿得整整齐齐的女人,他脱了她的嫁衣, 又脱她中衣,陈莹两只手想挡着,却被他一只手控住了。   眼前很快就露出了粉色的抹胸,两朵芍药怒放,幽香扑鼻。   他喉头滚了滚, 埋下头去。   昨日李综得萧氏吩咐,不知从哪里寻到一些图册,让他必要看一看,可他身在王府,从小打着各种名头接近的人数之不尽, 什么玩意儿没有见过?便是不屑一顾,只夜里却梦到陈莹,颠鸾倒凤,而今美人儿就在身下,如此真实, 他哪里忍得住?   萧隐觉得浑身着了火一样,意乱情迷。   男人呼吸沉重,落在耳边,像要脱困的野兽, 陈莹本能的觉得害怕,可他力气太大了,身体又重,根本也推不动,眼见她一身衣服都要被脱了个干净,外面却忽地传来敲门声。   萧隐起初是当没有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谁料敲门声越发急了,有个小姑娘的声音传进来:“哥哥,你快些出去敬酒!”   居然这种时候来催他,萧隐好像被冷水浇了一样。   男人微微撑起身子,眸中夹着火,十分的想发脾气,可偏偏骂不得,陈莹看得忍不住笑。   眸色如春水,轻轻荡漾,有些取笑的意味,萧隐挑眉:“本王仍是可以不管她的,你是不是想本王继续……”他手往下一压。   陈莹浑身一颤,脸颊更是绯红了。   那团柔软在掌心,微微的动,萧隐觉得自己如同爆竹,随时有炸开来的危险,他忙收回手,直起身子,从床上下来。   怕小姑子看见,陈莹也忙穿上衣服,只嫁衣刚才被萧隐扔在地上,两人还踩了几脚,脚印都在上面,如何穿?她拧着眉,瞪了萧隐一眼,这不是要穿着中衣见萧月兰吗,她带来的还没有放进来,两个丫环在外面也不好伺候。   萧隐不以为意,淡淡道:“怕什么,都是一家子了。”   萧月兰该不会傻的不知道他今日要同陈莹做什么吧?她这是故意来坏他好事儿的!萧隐越想越是火大,大步走过去将门打开来:“你来做甚?”   男人满脸的怒气,萧月兰抬头一看,发现他腮边有胭脂,便知是两个人做什么蹭到了,她有些尴尬的指一指:“哥哥,不是我要打搅你,只姑姑叮嘱了不让你胡来,今日那么多的客人,你定是要去招待的,殿下又能帮你一直挡着吗?他也不是很会喝酒的。”   倒是被姑姑猜到了,自己急不可耐,萧隐拿袖子一擦脸:“算了,我先去应酬下!”   他大踏步走了。   萧月兰走进来,看到陈莹穿着绯红色的中衣,她妆还没有洗掉,艳丽非凡,只是有点花了,这里多一些,那里少一些,定是哥哥弄得,萧月兰心想,姑姑真是英明,要是她不来盯着,只怕哥哥今晚上定是不会出去应酬了!   “大嫂。”她改了称呼,“我让厨房做了几样小菜,这会儿正好了,你稍许吃一些吧。”   陈莹有点不好意思,脸皮红着道:“多谢。”   萧月兰让丫环进来服侍她。   厨房很快就端来了菜肴,每一样都不多,却很精致,陈莹来之前是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饿着了,一连吃了好一些。   萧月兰在旁边看着笑,她心里很是欢喜,今日起,她多一个嫂子了!   “我还让厨房烧了热水,大嫂再洗个澡罢。”这种浓妆在脸上肯定不舒服。   小姑子真体贴,陈莹笑道:“多亏你了,我这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有想到呢。”   “哪里,你嫁给哥哥,我这是应该的。”萧月兰捏捏她的手。   欢喜在她眸中盛满了,看得出来,她十分的满足,陈莹心想,其实萧月兰对自己一点不了解,只是因为萧隐想娶,便是同意了,还那么的高兴。这种小姑娘,也难怪会被齐月骗,她想到刚才在洞房的事情,好奇的问道:“我以为今儿齐姑娘也会来呢。”   萧月兰眉头拧了拧:“齐家今儿许多人都来了,唯独她没有,我问过齐夫人,她说月儿病了,我再问,说是小病。”   陈莹有点奇怪。   今日赵括也在萧家,齐月有那种心思,不是该想方设法的接近么,怎么却错过这种机会?还是她又有什么别的打算?   怕多说了,陈莹来不及洗澡,萧月兰站起来告辞道:“我便不打搅你了,你洗完歇息会儿,我们明儿再见。”   陈莹答应一声。   彩云与石燕服侍她去洗澡,水烧得不冷不热的,加之整个厢房都有炭火供热,便是初冬的夜里也算不上冷,就是沾着水出来有点儿凉,两个丫环连忙给她擦干净,拿厚厚的大氅裹着送到床上。   大红被子十分的喜庆,绣着桂莲荔枝,陈莹刚才都没有注意,原来床头枕边也放着花生桂圆呢,这都是要早生贵子的意思。   她躺下来,看着帐幔发呆。   萧隐这一去便去得久了,他在边疆多年,麾下将士不少,轮到敬酒,他与他们喝得最多,不知不觉竟是一盅接一盅,等到他发现,已经很晚。   想到陈莹,他后面的都推掉了,起身前往正房,发现陈莹早已沉睡,侧着身一点不知,他眉头拧了拧,先去清洗。   回来时,她连姿势都没有变,萧隐低下头吻她。   这一碰到唇,她就张开了眼睛。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喜袍,穿着同样绯色的中衣,她惊讶道:“王爷,您何时回来的?”   “还用问吗,自然是才回来。”他捧起她的脸,瞧着这卸去了妆,净白秀丽的脸,“也就洗了下,结果你睡得像什么似的。”   “谁知道您何时回来?”陈莹哼了哼,她本来也等着的,带着担心害怕,又有些期盼,毕竟两人要同房过,她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谁料萧隐一直没有回来,她又累了,便是睡着了。   美人娇嗔,听得人浑身发痒,萧隐低头在她耳边道:“可是一直等着我,等得心焦了?”他在她脖颈上啄了啄,“你放心,本王再不会离开你的。”   说得好像甜言蜜语,陈莹不知为何却是浑身一颤,她这害怕的本能是正确的,因萧隐说完便是附身压了下来。   烛光下,她肌肤如玉,掩映在大红的被子下,便是像高山上的白雪,但比起那雪却是温暖的,碰触之下,爱不释手,男人一寸寸的观赏,轻抚,情到浓时,轻吻舔舐。女人却藏头露尾,一点不肯大大方方的接受,犹抱琵琶半遮面,直到真正相交,才好像被迫离开巢穴的小兽似的,两只手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嘤咛哭泣。   眼泪落下来,打湿他肩头。   那样子是柔软不堪催,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萧隐提枪上阵,不能败走,将她放下来,亲她的唇安慰。可陈莹越发怕了,动一下就疼,可看过图册知晓那是要忍到最后的,便是求他轻点儿。   王爷王爷一声声的唤,他听到耳朵里好似吃了催情的东西,原本似御马在宽阔的草地上奔驰,却突地马蹄踩到泥潭,前蹄一软,便是整个跪了下来。   身上的重压忽地没有了,知晓这事儿应是好了,她松了口气,心想可以好好睡觉了。   谁料这念头才起,本来偃旗息鼓的男人突然又侧过来,将她抱在了身上,陈莹一下吓得面无人色,扁了扁嘴就哭起来。   刚才不过是抽泣,这回哭得响了,萧隐本是不尽兴又要战一回,却见她这等样子忙道:“怎么了?”   “怎么?”看这憨子不晓得她有多痛,陈莹抹着眼泪道,“怕我这身子弄污了王爷,妾身去洗一洗再来罢。”   他垂眸,瞧见她身下一小滩血。   仔细瞧时,倒有几分触目惊心,他听说过这是什么,那是处子才有的。想到她刚才的哀求,萧隐心头的□□淡了些将她搂在怀里道:“还在疼吗?”   他温柔了几分,她越发委屈了:“疼死了,像被刀戳了一下。”   萧隐闻言而笑:“那也怪不得,刀剑无眼,下回本王使刀时定会注意些。”   看他说的什么,她才不是那意思,陈莹脸红到耳根。   见她又羞又恼的,娇丽万分,萧隐刚才淡下去的冲动又慢慢冒出来,陈莹察觉到了,想到之前的疼痛,实在不想再承受一回,两只手搂住萧隐的脖子道:“王爷,我们早些歇着罢,好不好?明儿还要去宫里呢,晚了可是不妥。”   萧隐怎么不知她的用意,却一下又将她压在身下,哑声道:“本王还没有满足呢,你说该怎么办?”   陈莹吓得心肝乱颤,一张小脸雪白。   瞧着是急得不得了,可爱又惹人怜,萧隐忍不住笑起来,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本王这回顾念你,便算了。”   见他故意吓她,陈莹恼得捶他胸口:“既然算了,王爷又抱我作甚,我可要睡了!”   “刚才还说怕弄污的,这回又要睡了吗?”萧隐垂下眸,将她浑身上下又看了一遍,“本王替你洗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尽力写了^_^   ☆、065   听到这种话, 陈莹羞得想从他怀里蹦出去,可男人抱得紧,一只手就能困住整个人, 听他高声吩咐备水,她偷偷用手指勾起件中衣盖在身上。   将最漂亮的东西遮住了, 萧隐不乐,挑眉道:“藏什么?”伸手就把中衣又扔掉了。   陈莹简直无语,撇过头不理他。   萧隐抱着她,绕过一道十二扇苏绣四季花屏风,径直来到西侧间, 陈莹探头看见正中央摆着一个极大的浴盆,足足有半丈长,放了水热气腾腾。   他弯腰把她放进去。   这水有些偏热,但十月里却正合适,陈莹一下觉得舒服多了, 情不自禁将眼眸闭起来。   男人脱掉鞋,也跨了进来。   水波一动,陈莹睁开眼,瞧见他高挺的身材,脸又一阵的红, 刚才也不是没瞧见的,只光顾着自己的难受,没有什么想法,而今再看, 她十分的难为情,也有点害怕,心想这男人生得太过英伟了,对女人只怕也不好,她可是疼得要死要活的。   她垂下头,捧起水在自己肩头浇了浇。   萧隐见状坐到她旁边,很随意的拿起香胰给她抹上。   男人的手没有什么地方不去的,已经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东西了,陈莹咬着嘴唇,恼他沾自己便宜,可见他眸中火焰越来越烈,又担心起来,他真要忍不住,自己又能奈何呢?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陈莹眼睛一转,问道:“王爷,我今日在洞房没有看到齐姑娘呢,您到底是怎么处置她的?”   萧隐的手果然停了下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乐事,洞房便是其中之一,他往前不清楚,而今试过滋味,正是细细品尝之时,结果陈莹却泼冷水。   “这事儿得空再说。”   “怎么得空,我们而今成亲了,下回就要轮到萧姑娘,我看见她就忍不住担心呢!”陈莹正色道,“王爷,您可与娘娘说过了?”   看她一脸认真,萧隐眉头拧了拧:“说过了,姑姑会同皇上商量。”   “那齐姑娘呢,王爷是找不到对付她的办法?”   “呵,”萧隐不屑一笑,“本王只是不想在成亲之前沾了血腥,且她要出什么事情,月兰的心情也不会好。”   陈莹倒没想到他会顾忌这些,不止担心萧月兰,还怕对他们成亲不吉利,她盈盈一笑:“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凭着王爷的本事,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她?”   “你既然知道,还说这些。”萧隐捏她的鼻子,“坏本王兴致!”   陈莹被他捏得直叫。   他放开手,她鼻子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我说洗澡便是洗澡,不做别的,你乖乖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他手用力,将她放到前面。   见自己的小计谋没得逞,被他看破了,陈莹鼓了鼓嘴:“我是怕疼,怕王爷忍不住。”   “本王在大漠时,数日不吃饭都没有宰人肉来吃,这点忍耐算什么?”萧隐不屑。   陈莹听得吓一跳,好好的拿这些来比。   不过萧隐的事情她都是不知的,想那战争何等残酷,这种事儿对他来说许是家常便饭,她转过头问:“你去大漠是打锡木族吗?”   周边的外夷多是以游牧为生,但论到生存坏境,听说锡木族最是困苦,他们住在大漠,物资缺乏,便是时常骚扰大梁边境,导致那里的百姓纷纷逃离,有座小城甚至人都走光了,成为了一座空城。这事儿她还是从沈溶口里听说的,她虽然知识浅薄,但沈溶从来不嫌弃,把这些东西当做故事说给她听。   萧隐眉头一挑:“你竟知道锡木族?没错,是去打他们,我在黄石堆埋伏了半个月,才擒获他们的首领,对了,你知道他们平时吃什么吗?”   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陈莹一把捂住耳朵:“我不听!”   萧隐哈哈笑起来。   等到洗完,他抱她回去。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静,十月连夜虫的声音都没有,陈莹靠在他肩头,有些昏昏欲睡,他宽阔的肩膀倒是很舒服的,她心想。   忽然间,萧隐却道:“你知沈溶去哪里了吗?”   她一怔。   不受控制的,她的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萧隐垂眸盯着她道:“他去临安了。”   殿试时沈溶被点榜眼在翰林院任职,这种清贵的衙门是天下学子都向往的,可沈溶却放弃了这样的机会,离开京都。赵轩为此很是惋惜,前几日与萧隐提起,唏嘘不已,唯独他知道是为什么,他是因为陈莹,萧隐心想,而自己却在今日得到了陈莹。   男人都善斗,他是忍不住有些得意罢?陈莹轻叹一口气,搂住萧隐的脖子道:“还请王爷莫再提起他了,您这样,我原本不记得了,指不定又要想起来。”   萧隐挑眉:“你敢?”   “不敢。”她拖长了音,头顶抵着他下颌,“我都嫁与你了,往后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人。”   萧隐闻言轻嗤一笑:“本王又稀罕么?”   可说是这么说,手臂却更紧的搂住了她。   陈莹偷偷一笑。   两人弄得晚了,早上起来便是睡眼朦胧,陈莹着一件中衣靠在床头,看萧隐穿衣服,一边埋怨道:“我就说早些睡,偏偏你不老实。”   都已经躺着了,他还不停手,东摸西摸的,她好几次睡着都被他摸醒,还有一次因埋在怀里睡,差点透不过气来,也不知这个人睡觉怎么就那么不安分!且他也一样睡得少,却精神抖擞,连个呵欠都没有打,想着,陈莹又掩住了嘴。   以前每日起来,都没有人唠叨,正如睡时的安静,他是有点兴奋,这感觉让他想起年少时被皇上准许去历练一样。   这是一种新的人生的开始,萧隐嘴角弯着,对她的控诉一点不生气,反而走到外面拿了什么东西进来,一把塞在陈莹手里:“给本王穿上。”   陈莹定睛一瞧,竟是双崭新的鞋子,且这鞋子还很眼熟,正是她亲手绣的。   “王爷……”她讷讷道,“您真想穿这个?”   这鞋子的绣工真是不怎么样,与他今日穿得锦袍委实不合,他这衣服多精致啊,华贵非常。   “刚才还说晚了,这会儿又慢手慢脚的。”萧隐道,“别废话!”   男人的态度是不容拒绝的,陈莹挪下床,蹲下来给他穿鞋,穿好了,微微一笑自夸道:“瞧,我这大小还是正好的。”   这要是都做错了,看他怎么修理她,萧隐斜睨她一眼,心想怎么好意思说的,他叫丫环进来服侍陈莹穿衣。   两个人用早膳的时候,陈莹道:“要不请月兰一起来吃吧。”   “不用。”萧隐拒绝,“就算你去请,她也不会来的。”   陈莹心想萧月兰不是很喜欢自己么,为何不来。   看出她的想法,萧隐道:“我们成亲第一日,她会怕不吉利的。”   陈莹哭笑不得。   倒是用完膳,萧月兰自己来了,笑盈盈的朝陈莹行礼:“见过大嫂!”   这是正式的了,陈莹忙让石燕取来一个锦盒送给小姑子。   萧月兰很高兴,连声道谢,随后又道:“哥哥,现在都是辰时了,我们快些同大嫂去宫里罢。”   他们无父无母,论最亲的长辈当属萧氏,小夫妻去了一是敬茶,二么,萧氏也想看看这侄儿成亲之后的样子,原本就是要召见的。   三人坐了马车前往皇宫。   瞧见他们竟是不下车,陈莹吃惊道:“这样会不会是大不敬?”   “不会,这是皇上特许的。”萧月兰怕她害怕,解释道,“我们小时候因常来宫里,皇上觉得路太长,怕我们走得累了,便是命我们坐轿子,后来长大了也不曾改变。要是太过拘束了,皇上反而不悦呢,你而今嫁给哥哥,皇上便是说过,也一样的。”   萧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远超过陈莹的想象,她心想,也怪不得别人会说梁国一半江山是萧家的,可这样,皇帝真的不会在意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忽然想到那日,陈怀安与萧隐的对话,也不知萧隐有没有做过那件事情了?萧月兰在旁边,她倒是不好问。   萧氏一早醒了,她正等着侄儿,侄儿媳过来,与赵轩闲话,惠妃与赵括也在。   赵轩笑着与儿子道:“听说你昨日为隐儿挡了不少酒,早上有没有喝过醒酒茶了?”   “喝过了,只是还隐隐有些发胀。”赵括揉了揉太阳穴。   “朕告诉你,宫里最会熬醒酒茶的是明安,”赵轩道,“你皇祖母便是喜欢喝酒,明安很早就伺候她,那功夫无人可比,朕一会儿让他熬一壶给你。”   赵括谢过赵轩。   萧氏便是责怪起萧隐来了:“这孩子就是毛毛躁躁的,明知道括儿在外面挡酒,还不早些出来,我等会儿便要训一训他。”   惠妃笑起来:“姐姐,这有什么可训的呀?今次是殿下为豫王挡酒,下回可不就是豫王为殿下挡酒了吗?”   听到这话,萧氏面色一僵,因她还没有把萧月兰的事情与赵轩说呢,毕竟那两个成亲事大,她是想等这两日再说的,故而惠妃一说,她倒是不知怎么回了。   两个人同在宫中十几二十年了,惠妃如何不了解萧氏,见她这神情,心头不由咯噔一声,暗道此事莫非是有什么变化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儿,今天一更哦~~   ☆、066   萧隐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慈和殿, 向皇帝皇后敬茶之后,萧氏十分高兴的赏了陈莹一个沉甸甸的黑檀木匣子。   猜到必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陈莹跪下来接受。   萧氏笑道:“你不必拘谨, 你嫁给隐儿,往后我便也是你姑姑, 你同月兰可随时来宫里玩。”她说着打量萧隐一眼,见他目光正落在陈莹身上,嘴角带着笑,她更是欢喜了。   这样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嘛。   陈莹捧着匣子退回到萧隐身边,萧隐瞧一眼, 竟是将东西拿了过来,她以为是要打开来看,结果并不是,转念一想,才明白萧隐可能是怕东西太过重了。   没想到他会体贴人, 陈莹轻声道:“谢谢王爷。”   萧隐捏捏她的手腕。   惠妃瞧见这一幕,由不得打趣:“王爷真像是变了个人了,怪不得都说成家立业,男人果然还是要先成家的。”   “可不是,我早就说了, 他非不听。”萧氏见机就训起萧隐来,“昨儿又让括儿一个人挡酒,弄得他头疼到现在!你啊,而今好不容易成亲了, 我看就在家里多歇息一阵子,别急着管衙门的事情。年纪不小了,别人像你这般,早就好几个孩子了。”   陈莹听得脸一红,这是要让他们生孩子吗?   萧氏自然是这个意思,萧隐已经二十四了,在大梁国,男人十八岁成亲的比比皆是,萧隐却拖到这么晚,她怎么不着急?她要等萧隐开枝散叶了,萧家有后才能真正的放心下来。   这姑姑就是管得多,萧隐深信便是母亲还在世,也不过如此,只才成亲,他确实不想那么快就忙于公务,冷落陈莹。   “侄儿听姑姑的。”他答应,笑着看陈莹。   男人的目光兴味盎然,陈莹想到昨日他的一举一动,脸又忍不住红了,她可以想象萧隐成日留在王府,会发生什么。   只怕她逃不过他的魔掌!   倒是赵轩笑道:“也不要过于久了,朕还指望你办事呢,昨日安阳知府写了奏疏来,说是倭寇又蠢蠢欲动,朕正犹豫该派哪位将军前去,这倭寇的水军委实厉害。”   萧隐沉吟道:“或者皇上该试试派郭将军去。”   “五年前郭宪领军去浙江,一败涂地!”赵轩倒记起这件事情来了,也是倭寇骚扰沿海渔民,他命郭宪前去剿灭,结果两万的兵马都死在海中,只剩下百来人逃回京都,要不是看在他祖辈立下的功劳,赵轩恨不得流放他,后来不过撤职了事。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去打仗?   “皇上,郭将军兴许可以戴罪立功,因这几年他便住在浙江,专研对付倭寇之法。”萧隐诚恳道,“微臣如此说,倒不是因为他原是父亲麾下,而是觉得他卧薪尝胆,必会一雪前耻。”   听到这话,赵轩有点犹豫起来。   惠妃见状看一眼赵括:“皇上,您怎么不问问殿下呢?”   爱妃开口,赵轩才想起来,笑道:“括儿,你说呢?”   他就坐在旁边,可父亲一点没有想到询问他,或者在军事上面,他是远远不如萧隐罢,毕竟他从十四岁就已经从军了,又因萧老将军与萧老王爷的影响,梁国武将都很愿意与萧隐亲近。赵括心里未免有些苦涩,笑一笑道:“儿臣觉得豫王的建议可以一试,毕竟郭将军当年的错也不是全在他个人,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海上的风云原就不好预测。”   儿子也支持,赵轩便道:“也罢,那朕便重新启用郭宪。”   他传令下去。   萧月兰惦记齐月,今日正好瞧见惠妃,便是问道:“您可知齐姑娘如何了?昨日我听齐夫人说,月儿她病了。”   惠妃倒不知道:“是吗?”   这小姑娘几乎可说是在宫里长大的,萧氏也很关心,说道:“是不是又染风寒了,这孩子很容易受凉,上个月来宫里,便是吹到风,你不是还请了太医看的?”   那日齐月来探望她,是病了,惠妃留她住了两日,她轻叹一口气:“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却还风里雨里的来看我。”   对于齐月,惠妃是有些愧疚的,她回头同宫人翠羽道:“你去齐家看看罢,到底怎么回事儿,昨日可是豫王大婚呢,她与萧姑娘那么好都没有出席,许是病得不轻,若有需要,只怕要请太医看一看的。”回头瞧一眼赵轩,“皇上,请您准许翠羽出宫一趟。”   赵轩自是答应。   翠羽连忙躬身退出慈和殿,去齐家了。   赵括朝外看去,想到年幼时,曾见齐月睡在惠妃那里发着烧,他坐在床头,她哭着与他说,想要回家,她好像也看不清是谁,紧紧抓着他的手。但后来,齐月还是没有回家,甚至在那冬天,她足足住了一个月,她跟萧月兰冒着风雪摘了许多的金梅。   他侧眸看了一眼惠妃。   惠妃并没有察觉,正与赵轩说话:“……可惜没看到豫王妃穿嫁衣是什么样子,许是跟天仙一样,不过姐姐叫她们做了两件呢,到时候妾身还是能一饱眼福的。”   那是在说萧月兰反正也要穿的,而她出嫁是嫁到宫里,自然能看见。   萧月兰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看起来却不是什么娇羞之色,只是不自在罢了,赵括眼眸暗沉,心想这些年他对萧月兰用尽了心思,做了多少讨好她的事情,可萧月兰又回报了什么呢?   哪怕他救过她的命。   自己就那么不配让她喜欢吗?身为男人,如何没有自尊,且他又不是笨人,哪里看不出来萧月兰对他的态度,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然而离成亲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刺人,他每每看到萧月兰,就会想起他的处境,他的无可奈何。   若萧月兰很喜欢他就罢了,偏偏是……   赵括的手紧紧握住了椅柄。   赵括听惠妃说起嫁衣,当然就想到了儿子的婚事,他道:“今年就罢了,一到十月便冷得紧,别说十一十二月了,连着春节也忙不赢,朕看就明年三四月……”   “皇上,既然是明年,就到时候再慢慢挑个吉日罢!”萧氏可不想让他定下来,她这侄女儿是个傻子,她不能让这事情一直错下去。   看萧氏突然说出这种话,惠妃越是确信事情出了变化。   可好端端的,萧家为何不肯了?她的儿子难道还配不上萧月兰不成?他可是梁国的储君!   惠妃实在是不敢相信!   而萧氏并没有直接同赵轩说,倒是让萧隐领着陈莹去宫里走走,她单独留萧月兰说话。   屏退了宫人,她开门见山:“上回隐儿与我说,你并不肯嫁给括儿,是不是有这回事儿?你不要担心什么,我不会怪你的。”   萧月兰大吃一惊,讷讷道:“没有,没有这事儿。”   “那是隐儿骗我吗?”萧氏一拍桌案,“这孩子怎么如此坏心,还想破坏你的终身大事呢,看我如何说他!”   见她斥责哥哥,萧月兰心里又不安,她也奇怪,萧隐怎么会知道的?她咬一咬嘴唇道:“许是哥哥误会了,您不要怪哥哥,他是为我好,但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真是想嫁给括儿吗?”想到萧隐说得,这孩子是为陪自己,萧氏忍不住垂泪,“你要是嫁错了人,我真不知道如何与大哥大嫂交代!你这孩子啊,你不能为了我,随意就答应,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走错一步就没有办法回头的!”   萧氏哭了,萧月兰更是惊慌,忙扶住她道:“姑姑,我……”   她也哭起来。   这十几年,萧氏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这世上,再没有人那么好的,萧月兰感激她,也将她当母亲,陪伴的心也是真的。   “姑姑,若可以,我一直想在你身边的。”   “傻孩子!”萧氏揉揉她的发髻,“都是姑姑不好,从小就逗着你玩,让你留在宫里。”许是给了萧月兰压力,她才会那么想,“其实不管你嫁去哪一家,姑姑想看你,还有看不到的吗?这回幸好是隐儿,要不是,你一辈子不开怀,我还怎么活!”   萧月兰扑在她怀里哭,像个孩子一样,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担心的道:“姑姑,皇上都知道的,您要怎么说呢?”这原本几乎是一桩定了的事情,而今她反悔,会不会得罪皇上?要姑姑去说,实在是为难了,她嗫嚅道,“还是算了罢,其实殿下也挺好的。”   实在不想姑姑为了她与皇上生出罅隙来,再说,她不嫁赵括,未必有更好的人选,毕竟这些年,不是一丝感情也无。   萧氏哭笑不得:“你这种性子,真是让人担心!”   萧家真的没有这种人,她当年嫁给赵轩,父亲都问过意见,赵轩虽然瘦了些,人却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性子又柔和,丝毫没有架子,故而她并没有什么不情愿,可萧月兰却是太过为别人着想了,这会儿还在担心自己不好交代。   “你放心,皇上这人最是通情达理,我若说清楚,他不会勉强,只是……”对赵括,萧氏倒真觉得有些为难。   赵括对萧月兰如何,她看在眼里,从小就是千依百顺,而今不成了,只怕要伤心不已,她轻叹口气,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好让侄女儿嫁给他。   萧月兰与萧隐可是她的心头肉,谁也比不上的!      ☆、067   萧隐领着陈莹在宫中散步。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 故而陈莹问起什么,他如数家珍。   “不知娘娘与月兰说的如何了?”陈莹惦记萧月兰,到底忍不住。   “你可以叫她姑姑了。”萧隐提醒。   陈莹一笑:“是, 姑姑。”   她从善如流,萧隐也笑起来, 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道:“定然没什么问题,只要姑姑说开了,月兰也只能承认,姑姑对她很有办法,毕竟月兰几乎是她养大的。”   “那就好了!”陈莹也是怕萧月兰头脑糊涂, 死咬着不松口,那就枉费萧隐的一片心意,到时候嫁给赵括,弄得不甘不愿,这未来皇后当了又有什么用?不过这样做, 赵括会怎么想,想到这男人对萧月兰的情谊,她眉头拧了起来。   赵括可是储君啊。   她想问萧隐,赵括可会记仇,但考虑到宫中, 生怕隔墙有耳,便忍住了没有说,有些话还是应该回去再提的。   两人慢慢而行,十月菊花遍地, 开得极为茂盛,这一路上已经是见过不少奇珍异种,有的大如海碗,也有黑得如同墨汁,不过最好看的,陈莹觉得该是紫菊,这就好像牡丹花中的魏紫,颜色十分的华贵,她瞧一眼萧隐,他今日就是穿着紫袍,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女人盯着他看,萧隐挑眉道:“怎么,是觉得本王太过英俊了吗?”   陈莹扑哧一笑,挽着他胳膊:“可不是么,王爷耐看,越看越好。”   嘴倒是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萧隐抬起她下颌,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没有你耐看,回头本王再细细看。”   听到这种调戏的话,陈莹也只能脸红了,她假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指着前面一座宫殿道:“这地方看起来很是庞大,倒是与慈和殿可以一比了,里面住了谁?”她好奇,“是不是惠妃?”来宫里两次,两次都看到惠妃。   那定是极受宠爱的,不过这要是惠妃住的,倒让她有点担心会不会威胁到萧氏的地位。毕竟她是豫王妃了,萧氏是姑母,且她无论对萧隐还是萧月兰,都十分的关心,她当然会在意一些。   但萧隐却没有立刻回答。   男人的眸色有几分的阴郁,陈莹眉头微颦,直觉自己问错了话,她连忙道:“如果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便罢了。”   “也不是。”萧隐淡淡道,“以前姑母是住在这里的,那时候皇上刚刚登基,姑母也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她怀着孩子……”微微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有个妃子偷袭姑母,姑母受伤,没了孩子,她搬到了慈和殿去住。”   陈莹心头一跳。   这大约是萧氏没有孩子的原因了!   原来是遭人暗算!   她无法想象萧氏当时的心情,只怕是痛苦至极,才要从这个地方搬出去,她在萧隐手臂上轻拍了拍:“幸好姑姑还有王爷与月兰呢。”   萧隐不以为然,心想就算如此,姑姑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惜那时候他尚小,事情还是从下人口里得知的,尽管那妃子已经被处死,此事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查过徐婉仪,这女人在赵轩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宫里了,听说为人和善,温良敦厚。   照理说,不是什么头脑不当的人,但却做了这样的事情,他想查清楚,谁知道父亲后来在沙场去世,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外敌身上。   一去十年,不仅报了仇,更是完成了萧家几代人的心愿,外夷臣服,四海太平。   但这十年,他也疏忽了家人。   而今想起来,这桩事情到现在还是个疑团,不得其解。   他眉头紧锁,低头与陈莹道:“那个妃子……”他顿了顿,“算了,回头再说吧。”   一下没了什么心情,陈莹看出来,便也不与他散步了,笑着道:“这会儿姑姑应该与月兰说完话了罢,我们去找她。”   他唔一声。   两人掉头朝慈和殿走去。   文德殿里,赵轩正看奏疏,他这个人有自知之明,虽没有大才,却算得上勤勉,紧要的都会自己过目,故而在位十来年,梁国算是稳中有进。   明安在旁边伺候磨墨,一边儿关切的道:“皇上您今日又起早,这等时候大可睡个回笼觉的。”   “不必了,朕也不犯困。”   “那皇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精神最好的该是皇后,不过朕也松了口气,隐儿他娶妻之后,想必做事更是稳重的。”   明安听闻此言,笑一笑道:“加之太子殿下,皇上您更是轻松了,五湖四海,或者都可抽空游历一番,这不是皇上您很早就向往的吗?”   赵轩手中御笔顿了顿,或者现在就将皇位传给赵括,自己做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反正太子孝顺,自小就没有让他失望的,且又天资聪颖,学识渊博,比起他,应是更合适做皇帝,也许会在历史上留下辉煌之举呢。   正思虑中,小黄门在门口禀告,说是惠妃来了。   赵轩便是让她进来。   惠妃端着一盅甜食,朝他盈盈一笑:“皇上不怪妾身打搅吧?”   “怪你的话,早就将你赶走了。”赵轩与她打趣,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却是眼睛一亮,笑道,“这难道是糖芋头不成?”   “妾身早上让御膳房做的,晓得皇上看见了必会忍不住。”她放到赵轩面前,舀了一只予他吃,“味道如何,妾身专门叮嘱只准放半两的糖,又加一点儿蜂蜜。”   “正正好。”赵轩夸道,“你要是不叮嘱,他们定会放多的。”   “还不是皇上人好么,他们越发不知精益求精了,总是糊弄皇上!”惠妃轻哼了声,替他不满。   赵轩捏捏她的鼻子:“算了,他们做顿饭也不容易,朕吃得少,每样几口便是饱了,来来来,你也尝一个,又甜又不腻口。”   惠妃吃了个,打量赵轩一眼笑道:“这糖芋头呀,除了皇上,月兰也很喜欢吃,要是她住在宫里,只怕括儿早就给她端过去了。”她拉住男人的袖子,“皇上,您快些选个日子罢,括儿他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妾身却知道他的心思,他呀,恨不得同豫王一起成亲呢。”   “是吗?”赵轩好笑,“那你该让他自己来说,瞧隐儿都亲自来求朕呢,他就这般害羞了?”   “他哪里像豫王这等性子,他从来都很内敛的。”惠妃斜睨赵轩一眼,“皇上,他是像您,您难道不知道吗?”   他年少时同两位皇弟去云县游玩,在白鹤湖遇到惠妃,她撑着把画了红梅的油伞在湖边散步,回眸一笑百媚生,他当时心跳如雷,却不敢上前说话。   后来几次又遇到,他都是站在远处看她,要不是惠妃不小心掉入水里,他只怕都不肯露面的。   赵轩轻咳一声:“这还得让钦天监看一下吉凶,也不知近期有没有吉日了,再说,皇后那里,朕也要同她商量商量。”   惠妃抿了抿唇。   这男人一直都是这种泥性子,从来没有刚硬的时候,可他是真龙天子,一国之主,他的圣旨谁敢违抗呢?且他又不是真的喜欢萧氏,竟还要商量,惠妃有些郁闷,有时候真希望赵轩有萧隐这种的霸道独断,如果是这样,只怕她而今也不是惠妃了!   她笑一笑:“姐姐也很喜欢殿下,妾身就不信会不同意,这桩事儿,外头的百姓都知道呢,哪个不盼着……”她要说举国喜事,却听小黄门道,皇后娘娘来了。   竟然这么快,惠妃吃了一惊。   她已经是十分快的来见赵轩了,没想到萧氏也刻不容缓,由不得心头不安,希望萧氏并不是为这桩事情而来,她迎上去行礼。   萧氏没料到惠妃在,便是有些尴尬,那毕竟是惠妃的亲生儿子,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提悔婚,然而又不能再拖下去,谁知道赵轩哪日有什么好兴致,突然将婚事定下来,这样就真的不能挽回了!   “我同皇上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这时候,也只能委屈下惠妃了。   惠妃面色略略一变,心想定是为这事儿,她自然不愿意走,然而萧氏是皇后,她说的话于自己就是命令,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赵轩。   赵轩笑道:“有什么要紧事儿,惠妃还不能听?你便说罢。”   那两个女人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争斗的,在赵轩看来,情同姐妹。   可当着惠妃的面委实不好,萧氏眉头微微拧了拧,垂眸时看到御桌上的糖芋头,便是道:“要皇上而今不得空便罢了,反正等会儿总有时间的。”   他刚才与惠妃在此间谈笑,吃东西,却连与萧氏单独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赵轩又过意不去,便对惠妃道:“你还是先走罢。”   听到这话,惠妃心头一滞。   这些年,再怎么说赵轩喜欢她,可当着萧氏的面,他从来都不曾表现的明目张胆,好像生怕萧氏会伤心一样,可自己难道不会难过吗?他娶萧氏,她等了他几年没有嫁人,她又受了多少委屈?萧氏呢,生而尊贵,因为有萧家,一来便是坐了凤位,她不过是差了她家世!   惠妃垂下头,咬一咬嘴唇低声道:“是。”   她满怀不甘的退出了文德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要搬家,最近忙着各种琐事,经常没回评论,我其实还是抽空看的啊,哈哈,谢谢大家的留言,还有谢谢以下妹子的投雷,么么你们^_^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2 09:04:15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2 09:04:28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2 15:12:35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2 15:13:18 1967228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3 09:49:4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4 00:13:2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4 00:17:14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4 07:54:0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4 07:54:0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5 10:14:0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5 17:26:37 shhudiehuihu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5 17:44:0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0:23:5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0:24:0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4:5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5:0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5:1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5:3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5:49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6 16:25:55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7 09:01:15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8 08:25:52   ☆、068   萧氏又让明安也退下去。   见她难得的严肃, 赵轩便有点奇怪,笑着问:“你到底要同朕说什么机密?”   “倒谈不上机密。”萧氏叹一声,脸有点儿红。   瞧着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赵轩让她坐下:“在朕面前,你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这么多年夫妻, 你不必忌讳,快些说罢。”   萧氏心里觉得悔婚这事儿不对,只是为了萧月兰,必须得解决了,她道:“皇上您要先保证, 听了不生气!”   她盯着他,一双杏眼圆圆的,又明亮。   赵轩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萧氏胸无城府,能有什么要求, 大抵是无关紧要的,他点点头:“朕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九五之尊了,萧氏立时就笑了,拉着赵轩的手道:“其实这桩事儿都是妾身的错, 月兰与括儿……”   赵轩愣了愣:“怎么说起括儿呢?”   “哎,说来话长,都是我不好!”萧氏长叹一口气,“月兰自小就来宫里住, 我不知不觉当她女儿一般,便是希望她将来留在宫里。与括儿的事儿我又是自作主张,都没有仔细问过她,后来才知,这傻孩子都是为了我,可不是我的错么。”   “你的意思,月兰不愿意嫁给括儿?”赵轩实在有些意外,因在印象里,他一直以为那两孩子是青梅竹马呢,且赵括总是对萧月兰嘘寒问暖的,便不说以前,这两年长大了,他也总去看萧月兰。赵轩忍不住瞪着萧氏,觉得他这妻子有点糊涂了,居然临到这时候才弄清楚,那让赵括何以自处?   男人显然是生气了,萧氏心头砰砰直跳。   这放在寻常人家,都是要破坏两家的关系的,别说赵括还是梁国储君,而赵轩又是赵括的父亲,说起来,她不过是个外人了!   要赵括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倒是更好说一些,可谁让她遭遇那种事情呢,萧氏由不得眼眶一红:“是我害了月兰,又害了括儿,皇上要罚的话便罚我罢!要是我仔细些,兴许能早些发现,都是我贪心,弄得不好收场了,皇上您也不好做。”   比起惠妃,萧氏做事是没有那么周全,故而当初萧老王爷将她交给自己时,让他好好相待,说萧氏任性,不懂事。   她刚刚来宫里时,也确实是很天真,从来不知忧愁的滋味,整日笑眯眯的,一直到那天,笑容才突然消逝。他很惶恐,生怕萧家追究,然而萧氏却没有怪他,说都是徐婉仪的错,甚至萧老王爷入宫,她还在他面前说自己的好话。   那时候,他才知,萧氏虽然单纯,但她却是个好妻子,从此后,他对她认真相待,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哪怕惠妃替他生下了太子。   赵轩叹口气,拍拍萧氏的手背:“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也莫说是你的错了……罢了,这件事朕去同括儿说。”   “括儿会不会……”萧氏犹豫,“我怕他伤心,可月兰这孩子什么话都闷在心里,我怕勉强她嫁,两个人的日子也不会过好。”   “这倒是难说,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真要成亲了,指不定月兰就喜欢括儿了。”赵轩心想,他而今不也同萧氏很好么,只不过她今日提了,怕萧隐也是知道的,勉强的话,将来万一萧月兰与赵括有什么问题,就有些不好收拾。他想一想道,“还是算了,括儿另娶不难,只要他想通就好了,男儿志在四方,不该被这些影响。”   就算是他,当年为了继承皇位,不也放弃了好些东西吗?别说是赵括了,他应当更为豁达的。   萧氏倒是有些愧疚:“……也不知惠妃会如何想。”   刚才惠妃还想让他早些定下日子,赵轩捏捏眉心,有些烦躁,可他都答应萧氏了,自然是不能反悔的,便是道:“你不要担心,这些朕都会解决的。”   “谢谢皇上。”萧氏展颜一笑,“皇上果真是通情达理的,也难怪百姓们都说您是仁君呢!”   她拍马屁,一如往前得了他相助时忍不住的笑颜如花,赵轩道:“真要报答朕,便早些替括儿再挑个好妻子罢,可不能比月兰差了!”   “好好好。”萧氏一叠声的答应。   回到慈和殿,她叫宫人们将御膳房将将端上来的一盏燕窝送与惠妃吃。   这是在表歉意,只在惠妃看来,那是一种羞辱!   多少年了,她以为赵括娶定了萧月兰,结果在关键时刻,萧家反悔,这怎么不是一种愚弄?萧家,真是欺人太甚!   她差些将燕窝一把摔掉,但最后还是捧起了它。   掌心热热的,是刚做好的,惠妃舀起一勺放到嘴边问宫人:“翠羽还没有回来吗?”派她去齐家,已经过了许久了。   宫人摇摇头:“不曾回。”   惠妃眉头拧了起来。   回到豫王府,三人下了马车,萧月兰看着萧隐,便是想到自己做的傻事,而今要姑姑去收拾烂摊子,觉得羞愧,倒是没说什么话就先告辞走了。   萧隐挑起眉头道:“突然又变成了闷葫芦!”   “王爷也别说她了。”陈莹道,“而今发生这种事,她也难过,想必过阵子才会好起来。”   只怕最近也不会去宫里,毕竟去了,与赵括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的尴尬,凭着萧月兰的性子怎么处理得好?想到赵括,陈莹四处看一看,拉着萧隐走进屋里,低声道:“我担心皇上与殿下说了,殿下会十分不高兴。”   “高兴的话,那他就是傻子了。”萧隐好笑,“要你,你会高兴吗?”   “我当然不会高兴,但我不是太子啊!”   听到这话,萧隐眉头拧了拧。   “殿下会不会报复?因这桩事情百姓们或许都知,今年上元节,殿下不是还去接你们了吗?他付出得多,肯定会觉得不甘的,这也有损他的颜面……”   她嘴唇一张一合的,露出雪白的牙齿,萧隐低头便吻下来。   男人真是做事没有章法的,她好好的同他说正经事儿,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陈莹有点恼,推开他道:“王爷,您就不担心吗?他将来可是皇帝!”   “那你说了就有用吗,最后还不是要交给本王处理?”萧隐将她又拉进怀里,“你还是好好做些该做的事情罢。”   就是看不起她是女人,不让她管了,陈莹拿拳头捶他,转身要跑,萧隐却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这等架势看着便是要做什么,奴婢们远远站着,一个个都撇开了头,石燕疾步到门口将门关起来,随着咯吱一声,里头就嘤嘤哭了起来。   她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这男人恐怕一直惦记着昨日的事情,才不顾这大白天的要她,且比起昨日还要凶猛些。   陈莹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坐着,也是被他折腾够了,哭声越来越响。   男人低头安慰她,收住势头,只过得会儿又骑马上阵,好似风雨忽停忽起的,断断续续,越发的长了,到最后陈莹也哭不动了,只望他能一剑定江山。   谁料哭声没有了,渐渐的是低吟,抑扬顿挫的,叫人想起三月春暖,江面上的丝竹声。   外面,突然就下起了雨来,啪嗒啪嗒敲在屋檐上,窗开着,冷风灌进来,陈莹浑身一颤。松开捏住男人胳膊的手,她落在松软的被子上,青丝铺开,好像鸦色的锦缎。   女人眼眸紧闭,脸颊艳得连芍药都不如,萧隐低头瞧着她,她好似察觉,将被子拉到自己的脸上去。   萧隐扯开来亲亲她的脸颊:“刚才幸好有雨呢。”   陈莹忍不住啐的一声。   雨更大了,还打起雷来,轰隆隆的响,一道光亮划过天际,劈在庭院里。   陈莹有点害怕,埋在萧隐胸口,他没有穿衣服,摸上去极为的结实,她看着窗外道:“好端端的下雨了,我们出去时,太阳还很好呢。”   “雷阵雨,一会儿便是停了。”他轻抚她的发丝,“你怕这个吗?”   她其实也不是很怕的,只不过萧隐在身边,突地就有了一种依赖之感,想想也奇怪,原本对他没多少好感,可嫁给他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抬头看着萧隐:“我要是怕的话,每回有雷雨,王爷都会陪在我身边吗?”   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点儿撒娇,萧隐笑笑道:“像现在这样,当然可以。”   他把她搂在怀里,好像这是世上最让人觉得温暖的。   陈莹把头搁在他肩头,嘴角翘了起来,这男人与早先前认识的样子,很是不同了,或许他真的能做一个好丈夫呢。   两个人正柔情蜜意,隔着屏风,外面响起敲门声。   “这会儿还有人敢打搅吗?”陈莹好奇,“王爷是准许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了?”   “定是柳玉荣了,我让他盯着齐月。”知己知彼,要置齐月于死地,自然要清楚她做得任何事情,萧隐走下床来。   陈莹原本也惦记这事儿,连忙穿衣服。   萧隐走过去打开门,柳玉荣躬身禀告道:“齐姑娘是生病了,请了大夫,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请他们齐家惯用的周大夫,而是请了玉和堂的朱大夫。”   玉和堂这医馆在京都实在算不得有名,像齐家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去请,萧隐心想,那恐怕是有什么隐情,他眯了眯眼眸:“你把那朱大夫抓了,问个清楚!”   ☆、069   翠羽一直在齐家, 她奉了命要见齐月,谁料齐夫人左挡右挡的,便是说齐月不舒服, 她不好空手而归,在外间等着。   齐夫人坐立不安, 笑道:“没什么大病,她就是胃口不好,不用惊动到太医的,你还是回宫去罢,省得娘娘等得着急。”   翠羽淡淡道:“您还是让我看一眼齐姑娘罢。”   她这是不见不走了, 齐夫人没办法,只好请她进去。   齐月躺在床上,脸孔白白的,但并算不上瘦,瞧见她, 挣扎着起来笑道:“真是让姑姑担心了,还派你过来,你瞧罢,我好好的没什么事儿,就是胃难受, 怕是吹到风着凉了,你回去告诉姑姑一声,等我好了就会看她的。”   翠羽打量她一眼:“既如此,望姑娘能早日康复。”   她正待要走, 谁料齐月突然就闭起了嘴巴,她有些奇怪,齐夫人便是过来请她出去,但齐月并没有忍得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旁边的丫环眼疾手快,拿起床前的痰盂就接住了。   酸臭味儿盈满了整个房间,翠羽在宫里不比一般的小宫人,乃是惠妃的心腹,都是小宫人伺候她,此番倒真有些吃不消,掩住鼻子就退出去。   “所以我才没让你进去,她胃里翻腾着呢。”齐夫人道,“等调理几日才会好。”   翠羽点点头,告辞走了。   齐夫人见没有人影儿了,才走到里头,一把将门关了起来。   齐月低声的哭。   那样子很是可怜,齐夫人又心软了,柔声道:“等会儿让朱大夫看看,算起来,他是你的表叔,怎么也比外人要亲近的多,你不要害怕,不管如何,为娘都不会不管你的。”   齐月更是哭得厉害了。   柳玉荣一直守在齐家大门的不远处,只见朱大夫进去了许久不出来,他伏在墙头,一动不动好像只潜藏的大鹰。   哪怕还下着雨。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只听咯吱一声齐家门开,朱大夫手里提着个灯笼,慢悠悠走出来。   他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好像比去之前坠的下了些,想必是得了银子,柳玉荣摸摸鼻子,轻轻跃下墙头,跟在朱大夫身后,等到得僻静处,悄无声息走到身后,朝着朱大夫的脖颈猛地一击,他整个人立时就软倒了下来。柳玉荣一只手接住灯笼,一只手把朱大夫一夹就拖走了。   小巷子还是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雨果然很快就停了,陈莹坐在海棠高背椅上,看她的嫁妆单子,这些多数都是老夫人置办的,母亲的只有很少一些,但她格外珍视,让石燕使人挪到单独的库房,好好的摆起来。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又再搬出来,便是没有什么根基了,往后这些就都是他们陈家大房的祖传之物。   她希望从陈佑始,让他们的家族繁荣起来。   彩云见她聚精会神的都忘了时辰了,上来提醒道:“娘娘,是不是该让膳房准备晚膳了?”   陈莹抬头一看可不是么,又想萧月兰心情不佳,恐怕叫着来不合适,便道:“那备着罢。”   “娘娘……”   忘了说要做什么了,陈莹捏捏眉心,她并不知萧隐的喜好,倒不知该叫什么,或者问问外面的小厮,可这样有点儿不够诚心,他今日可是说以后打雷要陪她了呢。礼尚往来,她左思右想,想到去年端午在游舫上,摆在案几上的几个小菜,那应该是他喜欢吃的,便是挑了认识的道:“做个金玉羹,白片鸡,再一个瓶儿菜。”   彩云领命,快步走了。   等到天暗了,陈莹就早早来到东侧间,这里比起卧房更宽大了一些,正中间是个紫檀木雕纹的八仙桌,左右放着四张官帽椅,看着油光水亮,漆上得十分之好。在东边,挂着一幅猛虎画,眼似铜铃,仿若要扑将过来,下方是个云纹的翘头条几,顿着个玉石花插。   不过并没有花,陈莹心想许是萧隐吩咐的,但她明儿就要摘一些花来插上去,要是他说不喜欢,她就不理他。   想到萧隐也许会道歉的样子,她抿嘴一笑。   过得会儿,他就来了。   陈莹请他坐下:“早上听说郭将军在浙江呢,怎么刚才会来见王爷呢?”   他们正说朱大夫的事情,便是说郭大人求见的,这一见,萧隐就一直在书房没有出来了,她后来便是去看嫁妆。   “你以为郭家就没有别人了吗?”萧隐笑道,“是郭将军的弟弟,他听皇上要起复郭将军,来向本王道谢的,本王便与他说了些倭寇的事情,他过几日就要去浙江。”   陈莹点点头:“那郭将军往前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该不会真的一败涂地罢?”   “如此也正常,毕竟他那时候第一次遭遇倭寇,用错了法子便是全军覆没。”   “王爷便没有过吗?”他可是打了十年的仗。   萧隐挑眉:“本王?”他笑了笑,“本王自小就熟读兵书,怎会犯错?要错也是小错,我可从来不会孤注一掷。”   像郭宪当时的错误他是不会犯的,因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从小就教导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要想克敌,必要因敌而动。他绝不会没有弄清倭寇的战术,便贸然出兵,不过郭宪已经受到教训了,这些年他因失败,因死去的兵士遭受了许多的折磨,哀兵必胜。   没看出来,他竟是那么谨慎的人,陈莹笑道:“王爷如此厉害,我便奖你个鸡片罢。”   她夹一片起来放到萧隐嘴边。   女人的手好似美玉,手指略翘起来如盛开的玉兰,便是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的,他都要一口吃了,萧隐吞下去:“这是你让厨房做的吗?”   鸡片很是肥美,入口即化,是他喜欢吃的。   “是啊。”陈莹笑道,“我在游舫上见你吃过这个,应该是没有弄错罢?”   那时候,她不是很讨厌自己吗,怎么还会注意到这些,许是她也自欺欺人了?萧隐心头高兴,连吃了好几块。   陈莹见状,又命人端些酒来,他也不推却,喝了三两盅。   这时候,柳玉荣来了,萧隐道:“查到什么了?”   柳玉荣走进来,有些犹豫,低头在萧隐耳边说了几个字,萧隐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的阴沉,而陈莹听见,手头筷子竟是没有拿住,一下落在了八仙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请假一天,如果下午两前点没发出来的话应该就是没空写啦。   ☆、070   她怎么都没有料到, 齐月竟是有喜了!   她以为齐月喜欢赵括,所以才会怨恨萧月兰,但她竟有喜了, 难道这孩子是赵括的不成?陈莹有点不敢相信。   可不是赵括的又是谁的呢?毕竟齐月喜欢赵括,她总不会与别的男人私通罢?陈莹眉头拧了拧, 低声叫屋里的奴婢都退出去。   柳玉荣道:“朱大夫是齐夫人的远方表亲,难怪齐家会请他去。”   怕萧隐发作,陈莹一直盯着他,却见萧隐也没有真的暴怒起来,他淡淡的问:“朱大夫可说, 齐月是何时怀的孩子?”   “应是八月下旬。”   那个月赵括将将治水回来,带了许多的礼物给萧月兰,他当时还觉得是赵括的一片心意,可后来没多久,赵括就让齐月怀了孩子。是的, 又怎么不会是他呢,柳玉荣一直盯着齐月,这些天,齐月除了去过宫里,便没有去别的地方, 也没见有什么年轻公子进出齐家的,那个人不是赵括又是谁?   他手边的一只白瓷碗被捏得碎裂开来。   柳玉荣见状道:“王爷,是否要属下……”   “你先下去。”   柳玉荣应声告退。   萧隐松开手,掌心沾着的瓷粉落在八仙桌上, 像雪白的冰霜一样。   陈莹看他这等举动,倒是有点儿不敢同他说话,因若是别的男人,不关萧家的事情,萧隐绝不会如此反应,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总不能提赵括火上浇油罢?这种时候最该做的就是冷静下来,好好的谋个计策。   因现在看来,赵括是一边同齐月私通,一边又讨好萧月兰,他这般隐藏,处心积虑,为的是什么呢?陈莹越想越是心寒,手指紧紧捏成了拳头。   “吃饭吧,都凉了。”萧隐忽地道,“你刚才就吃了几口罢?”   可哪里有胃口了?陈莹心想,亏得她以前还觉得赵括对萧月兰情深意重呢,而今真是觉得恶心,幸好她那小姑子没有嫁给她!   不过她并不想让气氛越发的沉重,给萧隐倒了一盅酒道:“王爷,您也再喝点儿。”   两人低头吃饭,谁也没有再说话,陈莹倒是希望萧隐能在饭后主动提一下怎么处置赵括的事情,然而他径直就出去了。   比起自己,萧隐的心情定是更坏的,他一向骄傲自大,哪里想到会有被骗的一天?他原本可是要把萧月兰嫁予赵括的,要不是她提起,或者这桩喜事就成了。回想起来,他只怕是又怒又悔,不用说,定是对赵括也恨透了。   也许他是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地方去好好想想罢,陈莹便也不去打搅。   翠羽听说惠妃问过别的宫人了,生怕她等得及,便是疾步回到了殿中。   “怎么去了那么久?”惠妃心情正是不好,眉头挑起来道,“你莫非还去了别的地方不成?”   “奴婢可不敢,奴婢一直在齐家呢!”翠羽跪下来禀告道,“是齐夫人一直拦着奴婢,说齐姑娘不舒服,不太方便见外人,奴婢便等着不走,齐夫人没有办法,才让奴婢瞧了瞧。”   听着真是有些奇怪,她派翠羽去是关心齐月,照理说她那大嫂应该欢迎至极,或可让太医看一看,怎么还有拦着人的道理?惠妃想不明白,问道:“月儿怎么样?”   “瞧着精神不错,就是胃口不好,听说没好好吃饭,奴婢去看的时候,还吐了一回呢。”想到床前小丫环熟稔的举动,翠羽添了一句,“怕是吐的厉害了些。”   惠妃眉头拧了拧,只知道齐月容易染风寒,倒不知她还会胃不好,这孩子从来都很能吃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她道:“你明儿请了徐太医一起去看看。”   她的至亲就一个哥哥,长辈们看不起他们是庶出,百般的刁难,她同哥哥相依为命,便是把齐月也当半个女儿看待的,齐月又听话,她也是有几分真心。   翠羽答应一声。   惠妃甩手让她退下,闭起眼睛想歇息会儿,可不知为何,竟是一直想起文德殿的事情。她自从生下赵括,一生的心愿便是让他当上太子,幸好赵轩宠爱她,她这些年又不遗余力,讨得萧氏欢心,甚至不惜让赵括去陪着萧氏,就是想让赵括这太子做得轻松些。   而萧家地位不可撼动,萧隐在边疆又略立奇功,她又让赵括娶萧月兰,只要他做了萧家的姑爷,萧隐看在这份面子上,将来都会把兵权归还赵括。   只要这桩事情办成了,赵括往后的路就是通天路。   可在这紧要关头,萧家竟然反悔,她如何能平心静气呢?就差了这一步了!   也许她该去见见萧月兰,萧月兰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赵括待她那么好,救过她的命,她就真的那么狠心吗?可不太让人相信。   惠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只她没有想到,赵轩已经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第二日便召见赵括,想提一下,不过男人心软,不是那等果断的性子,话到嘴边又绕弯了。   “你上回治水有功,周大人几位提起来,仍是称赞不已……或者明年你去滇南看看,那里总是闹旱灾,朕是束手无策呢!”   滇南那么远,来回一趟可是要半年了,赵括笑道:“儿臣倒是十分想帮父皇的忙,可儿臣的婚事,原先听父皇母后说,是要定在明年开春的。”   果真是惦记这桩事呢,赵轩心头苦涩,怕这儿子痴情,他打趣道:“你又不是姑娘家,还急着成亲吗?你看隐儿,这么晚不也挺好的,难道你去半年,月兰就能跑了不成?”他心想把儿子哄到远方,一年半载的时间,感情或许就淡下来了,到时候再提,就不会那么伤心。   赵括道:“看来父皇很是着急,那不如让儿臣……”他略略低头,“早些迎娶萧姑娘便是了。”   虽然萧月兰不喜欢他,可这些年他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的心血,也许不甘,但他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萧家的重要?   一开始他年少,惠妃耳提命面,他不敢不听,但渐渐大了,见识多了,他便知道惠妃的高瞻远瞩,而今萧隐也信任他,正是最好的时机。且萧月兰再如何,也只是姑娘家,等到她嫁给自己,委身于他,她还能这样看不上自己吗?她这个人都是他的了!   将来,还不是由得他主张?   多拖时间也是一种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赵轩怔了怔。   他实在没想到儿子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他向来内敛的,而今如此着急,怕是真对萧月兰喜欢的紧了,这要他怎么说呢?   赵轩真是不想伤害这个儿子,他轻咳一声:“此事朕再同你母后商量商量。”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赵括看在眼里,把刚才的对话仔细想了一遍,他的眉头忽地拧了起来。   难道父亲是不想他娶萧月兰吗?   正思忖间,见殿门口一个小黄门探头探脑的,好像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他便忙向赵轩告退了。   那黄门是他的心腹福安,见到赵括出来,便是跟着走到僻静的地方。   “我正同父皇说话呢,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赵括原本满腹疑惑,要向赵轩询问,或许能找到缘由,谁想到被福安打搅。   福安低头道:“奴婢刚才听出宫的一个小黄门说,齐家出事了,”他顿一顿,“朱夫人状告齐家,谋害人命,说朱大夫昨晚上被他们齐家的人喂了毒-药,昏迷在家门口……”   赵括怔了怔:“朱大夫,是齐夫人的那个表亲吗?他昨晚去了齐家?”   “是。”福安对下面要说的话很是惶恐,越发声音小了,“朱夫人说昨日朱大夫是去给齐姑娘看病的,齐姑娘与人私通,怀了孩子,齐家生怕朱大夫胡说八道,便是想杀了朱大夫灭口,而今朱夫人便是不管不顾的要告齐家,赔偿他们朱家。”   赵括浑身一震。   惠妃听说赵轩召见儿子,心头担心,便寻过来想问一问,远远就看见那两个人在说话,她走过去笑道:“殿下,你在这里作甚?”   他抬起头,脸色发白。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情,惠妃以为赵括知道了,十分的焦急,她叫福安退下,与赵括轻声道:“是不是皇上说了萧姑娘的事情了?”   赵括而今有些魂不守舍,都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惠妃心头一跳:“他真的说了吗?括儿,你可不要答应,皇上多么疼你,只要你多求求他,他自会将萧月兰赐予你的,到时候萧家又能如何?我就不信豫王还能忤逆了皇上的圣命!再说,退一步,月兰对你也不是毫无感情……”   赵括耳边嗡嗡作响:“你是在说,萧家悔婚了吗?萧月兰亲口说不肯嫁给我了吗?”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暂时都是单更哦,后日会恢复双更的。   ☆、071   惠妃见他失魂的样子, 才发现原来他竟不知。   一时说漏了嘴,她有些懊悔,不过这件事情赵括很快就会知道的, 又瞒着做什么呢,这种时候他们母子两个应该同心才好。   “萧家是有这个意思, 不过皇上既然没有同你说,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惠妃在赵括手臂上拍了拍,“萧家除了你难道还要找到更好的姑爷吗?也许是一时昏了头!”   赵括眼眸眯了眯,什么昏头,萧月兰原本就是不情不愿, 她之所以答应,一是因萧氏撮合,二是因自己对她的恩情,至于萧家,没有长辈在, 萧隐又常年在边疆,最后还不是萧氏做主吗?萧隐这个人又不拘小节,哪里会去干涉他妹妹的婚事。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悔婚了?凭着萧月兰的性子,应是不会的, 萧氏一心盼望他们成亲也不该,那是萧隐吗?   他发现了什么?   赵括心神不宁,加之齐家的事情,便是不愿再同惠妃说话了, 匆忙道:“我现在有事儿,这些稍后再说吧。”   他告辞,转身走了。   再有什么事儿能比得上这个重要吗?他娶不成萧月兰,萧家便一直是个威胁,偏偏赵轩还把萧隐这头猛虎养在身边,委他于重任,而今萧隐又娶了陈莹,陈怀安又是赵轩看重的,朝中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他?万一有一天,萧隐有什么企图,就好比萧老将军,撼动了原本太子的地位,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惠妃咬一咬牙,并不想任由赵括糊涂下去,她打算再与他谈一谈,就在这时,翠羽寻了过来,满脸焦急的道:“娘娘,奴婢同徐太医去齐家,才知道出了事情了,刑部堂官派衙役去齐家,请齐大人去刑部衙门呢,说朱家告齐家谋害人命!”   惠妃一怔:“你是不是弄错了?”她哥哥可是工部左侍郎,谁敢胡乱告齐家?她喝道,“哪个朱家,这么大的胆子!”   “是住在小西街的朱家,齐夫人表亲家。”   “什么?”惠妃拧起眉,大喝道,“是那个朱家?他们疯了吗,齐家出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是朱启文告的状吗?”   “不是,是朱夫人,听说朱大夫一直昏迷不醒,外面谣传……”翠羽支支吾吾。   惠妃哪里有耐性等,斥责道:“还不同我说个清楚!”   “娘娘,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只是听说,朱夫人告齐家,是因为朱大夫昨日去齐家给齐姑娘看病,说齐姑娘是有喜了,朱家便是要杀人灭口。”   惠妃目瞪口呆。   齐月有喜了?这怎么可能?   可下一刻她就不能不相信了,因齐家同她关系亲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告知一声,若齐家有难,怎么会不请她帮忙呢?还有昨日,她派了翠羽去,齐夫人也是反应古怪,齐月又是呕吐不止……她生过孩子,而今哪里不知是什么原因。   惠妃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摇欲坠,差些晕倒。   翠羽连忙扶住她。   惠妃闭起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她见萧月兰总是来宫里,便是让齐月同她做姐妹,小姑娘起初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但后来渐渐长大了却越发听话了,她以为是齐家教导有方,更是喜欢齐月,谁想到竟是有别的原因。   难怪上个月齐月染病,她让太医看一看,让她歇着,齐月却不知跑哪里去了,后来是赵括送她回来的……   原来自己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她低声道:“你把明公公请去明玉殿。”   翠羽点点头,叫另外一个宫人来扶,她快步走远了。   明玉殿原先也很热闹,当年是徐婉仪住的地方,她温良和善,颇得赵轩喜欢,谁料到后来失心疯要去谋害萧氏,丢了自己的命,此后这座宫殿便是荒废了,附近杂草丛生,小黄门与宫人们都不愿接近这种宫殿,都是绕路而行。   惠妃立在殿门口,手抚在斑驳的石墙上,想到徐婉仪的样子,想到她往前服侍皇太后时的尽心,眉宇间便是露出一抹嘲讽。   在这世上,真心恐怕是没有太多用场的。   “惠妃娘娘。”明安站在不远处道,“不知娘娘有何见教,要见奴婢?”   惠妃转过身,面对着明安,叹口气道:“原本无事是绝不敢劳烦公公的。”   选在这个地方,明安眼眸眯了眯,他淡淡道:“娘娘是因为齐家齐姑娘的事情吧?”   “公公果然神通广大。”惠妃往前走了几步,“也难怪外面提到公公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而今我齐家蒙不白之冤,遭人陷害,更有甚者弄得谣言遍地……”   明安从小就服侍皇太后,同皇太后一起将赵轩托到了龙椅上,故而赵轩登基之后就将明安升为执笔太监。这些年,他的势力从宫内扩散到了宫外,但却是细雨润无声,许多人都没有察觉,因他不惹是非,很多时候都站在一个公平的位置,不偏不倚。   这样的人,这种时候,惠妃自然是要他伸手帮忙的,她可不想因齐月的事情,让赵轩对赵括从此生了成见。   寥寥几句话,明安已经明白了,他笑一笑:“这倒是不难,只要齐家配合,不过齐姑娘,”他低头摆弄了下手腕上的佛珠,“娘娘可知道映红这个宫人?”   “映红?”惠妃眉头一挑,“我自然知道,原先是服侍月儿的,后来跟着去了萧家。”   “但你恐怕不知道另外一件事儿,映红去了萧家,死了。”明安挑眉道,“那日萧姑娘在云县落水,听闻豫王怀疑有人谋害,结果不到两天,映红就自绝身亡。”他慢条斯理的道,“映红年幼时被人栽赃偷窃,差些被断手断脚,后来是齐姑娘救了她,而今死了,也是还个人情罢。”   惠妃脸色顿变:“你的意思是……”   “奴婢不曾说什么,只是些听来的消息罢了。”明安淡淡道,“娘娘放心,毕竟太后娘娘临走时,便是叮嘱奴婢,一定要照看好太子殿下,该做的,奴婢自然会做。”   他告辞而去。   惠妃震惊非常,她实在没有想到齐月竟然还会想害死萧月兰,如此说来,她是一早就想要取代萧月兰了,只是这个蠢货,她以为自己是谁?   她能比得上萧月兰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吗?   惠妃十分的生气,想到齐月往前种种,原来是个白眼狼,不知顾全大局,还去勾引自己的儿子,弄得他们现在的处境如此危险。   要是赵轩知道赵括同齐月私通,甚至有了孩子他会怎么想?她前日还同他说,赵括很喜欢萧月兰呢,那赵轩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他们母子两个?他可不止赵括一个儿子,他还有两个儿子分别在湖州,嘉州做藩王呢,他们也不会安分的!   另外,萧隐知道了又会如何?   那个可怕的年轻男人,指不定会想杀了赵括!   真正是四面楚歌!   惠妃面色铁青,扶着宫人的疾步便走了回去。   事情闹成这样,陈莹哪里有不知的,只是萧隐一整日都没有出现,等到他出现,他们正是要回门了。   幸好陈莹早已准备好东西,不过看到萧隐还是忍不住有些抱怨,她是想给萧隐时间,结果这男人也恁不像话了,去哪里她一点不知。虽然事情做得漂亮,但她也没有参与,自不高兴,轻哼一声道:“王爷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王府的东西都搬到娘家去!”   看她娇嗔,萧隐笑一笑:“怎么了,生气了?”   陈莹别过头。   知晓自己过分了些,萧隐将她抱在自己腿上,硬是掰过脸亲了亲道:“你将王府的东西都搬走好了,本王绝不会怪责你。”   这么多,她能放到哪里?陈莹又不是真的想要,她咬一咬嘴唇:“王爷到底去哪里了?”   “担心我吗?”他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抚。   陈莹正气着呢,本不想说是,可想到萧隐定也受了折磨,虽然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他,毕竟这些年他都在边疆,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晓得赵括会如此无耻?这个人也真的装得太好了,要不是齐月暴露,她也是全不知的,陈莹轻声道:“我晚上都没有睡好。”   这话倒也不假,尤其是昨日下午得知此事,又看到萧月兰,她几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忍心告诉萧月兰实情,最后仍是欺骗她,说是外面谣传的。   萧隐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现在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马车微微的颠簸了下,但是他坐得很稳,陈莹搂住萧隐的脖子:“那我真睡了?”   “睡吧,到陈家我会喊你的。”   过得会儿,陈莹却抬起头:“朱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让柳玉荣喂他吃药了?吃得什么药,会不会很快就醒呢?”   “不会,总是要过上七八日的。”   “那朱夫人怎么会愿意告齐家呢?”   她一句句的问,萧隐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你先睡会儿,等睡饱了,我与你好好讲。”   听到这话,陈莹高兴了,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口。   一天多没有见,莫名的,还真有些想念了,她嘴角翘了翘,闭起眼睛。   ☆、072   豫王妃回门, 老夫人早早就让下人在垂花门口等着迎接,厨房那里,又是备了许多的山珍海味, 听到他们来,老人家极为欢喜, 都站到了庭院里去。   吕氏也立在旁边,牵着陈佑。   陈佑笑嘻嘻的道:“娘,姐姐说今日我能跟着姐姐一起去王府的!”   小孩子十分的兴奋,想到这几日蔫蔫的没有精神,知晓他不习惯陈莹不在身边, 吕氏便没有责备他,叮嘱道:“既然莹莹让你去,你便去几日,不过记得千万不要给她添麻烦,而今她可是王妃了, 不像以前,知道吗?她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知道了,娘,我会帮姐姐的,绝不捣乱!”陈佑摇一摇吕氏的手, “姐夫也答应说要教我射箭的呢。”   吕氏笑起来。   远远的,就看到萧隐与陈莹走过来了,男人是一身墨紫的锦袍,头戴金冠, 腰悬宝剑,威风凛凛,陈莹原本很高挑的,在他身边都显得娇小。她穿着件儿盘锦镶花的绯红薄缎袄,下着淡紫色月华裙,因为天冷,肩头披着件出锋的狐裘,毛色雪白,衬得她五官艳丽非凡。   她正侧头同萧隐说着话,嘴角满是笑意。   看两人亲亲密密,吕氏一下放了心。   老夫人笑道:“瞧瞧你,当真是王妃了,我都不敢相认!”   “祖母您又在说笑了,我可没有变。”   “怎么没有变,你这样子活脱脱是仙子驾临,踏着彩云下凡的。”老夫人拉着陈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三日不见,更是好看了,定是王爷的功劳。”她看向萧隐,“王爷,多亏得你了,往后我们莹莹还得要你多多照顾的。”   萧隐微微一笑:“应该的。”   老夫人请他们坐下:“今日不巧不是休沐日,我等会儿使人去同怀安说一声,让他午时赶回来。”   “这也不必,不过用顿饭罢了,我与陈大人在衙门时常见到,不用拘泥于这一次。”   老夫人自然是想儿子同萧隐多亲近亲近,不过萧隐如此说也罢了,确实,两家都已经联姻了,还在乎一顿饭的时间吗,他们有的是机会。   陈佑记挂那件事,悄悄的与陈莹说话:“姐姐,等会儿我是不是可以同你回去王府呀?”   陈莹笑道:“当然可以了!”   陈敏偷听见,立刻叫道:“我也去!”   她声音大,老夫人眉头拧了起来,训斥道:“没有规矩了,佑儿是小孩子,跟着去玩一玩没什么,你是多大的姑娘了,还胡说八道?”   陈敏撇撇嘴儿,心想,她只是想看看堂姐做王妃的派头嘛,上回去王府,她们都是客人,现在不一样,陈莹可是主人家了。   “过几日我自然会请你们一起来的。”陈莹拍拍她的手,“你不要着急。”她好一阵子没看到袁氏,今日回门又不见人影儿,倒是有些好奇这个人如何了,便是装作关切的样子问,“怎么婶娘的病还没有好吗?”   陈敏面露忧色,摇摇头道:“大夫说还得要调理一下。”   其实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含含糊糊的,老夫人已经猜到一些了,定是因为陈怀安的原因,袁氏觉得丢面子,一直装病,不然哪里会总不好呢?可这也太过了,丈夫不愿意亲近,她就不能自个儿主动些吗,她把事情样样做好了,也许儿子会回头的。   这样躺着有什么用?   老夫人道:“你不用担心你婶娘,她过阵子自会好的,倒是你自己,要当心好自己身体,你而今不是姑娘家了,既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好王爷的。”   这是提醒她做好妻子的本份,陈莹笑着点点头。   虽然萧隐说不必请陈怀安专门回来,但他在午时还是回了,一家人用了丰盛的午膳,席上欢声笑语,陈敏偷偷与陈莹说,这几日来与陈静提亲的数不胜数,老夫人挑得眼花,陈静听到这话,满脸通红,恨不得躲起来才好。   亏得陈敏一点儿不觉得哪里不对,竟然还让陈莹也帮着选一选。   陈莹哭笑不得:“我与你们同辈,我怎么选,自有祖母,叔父在的。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得慢慢挑呢。”   女人们说些琐事,陈怀安便是请萧隐去书房坐坐。   “昨日有奏疏弹劾王爷拥兵自重,”陈怀安淡淡道,“前几日也是有人提起这事儿,说而今太平盛世,将皇上比成文宗帝。”   文宗帝时,也有个萧隐一样的武将,被封信国公,文宗帝对他极为信任,事事依赖,后来信国公造反,虽然不曾成功,却也弄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可见这话何其诛心。   萧隐嗤笑一声:“本王倒是想交兵权,奈何皇上不要。”   陈怀安眉头微微挑了挑:“王爷真去说了?”   “是。”萧隐原先并不把兵权看得很重,这些年只是为家仇,为国仇,为整个家族的荣耀,才十年如一日的驻守边疆,而今无仗可打,他还嫌琐事繁多呢。不过出了赵括这桩事儿,倒不能说还一丝不变,他转一转手里的茶盅,“那是七月时的事情了。”   与他想的一样,赵轩多半是不会接受的,只是他当初建议萧隐这么做是为表个态度,而赵轩性子软弱,当初要没有皇太后在背后撑着,只怕早就被另外的皇子夺去了太子之位。后来与萧家联姻,得到更多的支持,赵轩这些年便很依赖萧家。   但帝王心难测,陈怀安也是想借着萧隐试试赵轩,他手指在案几上敲击了几下:“那些奏疏依我看,怕是同荣安伯不无关系。”   髙纶是萧老王爷的麾下,又是亲戚,对萧家再熟悉不过,他要做文章自然容易,但赵轩若轻易就相信这种话,当初他一回到京都,只怕就要收回些兵权了,更别说还让他掌权,勘察天下百官。   萧隐不屑的笑了笑。   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陈怀安道:“王爷而今成亲了,是不是很快就要喜上加喜,轮到萧姑娘了?”   听到这话,萧隐面色有些变化,毕竟赵括做的事儿给萧家脸上抹黑,他是有点难堪,不过齐家的事情一出,早晚都要暴露,他心想,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总得付出些代价,面子可不能放在第一了。   他冷笑了声:“这桩婚事怕是要取消了。”   陈怀安吃了一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赵括不忠不义,我不能让妹妹嫁给他。”   他径直就道出了赵括的错,陈怀安半响回不过神,因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萧家在梁国一直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而从萧老将军始,更是进一步的影响到皇族,像赵括娶萧月兰就多半是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这至少会让两者暂时的维持一个平衡,结果……陈怀安捏了捏眉心:“那齐家的事情定是出自王爷之手了?”   真是个聪明人,萧隐淡淡道:“她是咎由自取。”   齐姑娘算是完了,不过赵括与齐月合谋欺瞒萧家,萧隐这种性子定是不会饶恕,陈怀安心想,梁国只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这比他曾担心的要早得多!   两人一直待在书房,到申时才出来。   也不知说什么了,陈莹虽然同老夫人,吕氏,还有小辈们说得欢快,但心里却惦记着齐家的事情,来之前萧隐说要告诉她,结果她睡着了,直到到了陈家,他才唤醒她,压根儿什么都没提。故而等到回了家,将陈佑先安置好之后,她就拉住萧隐不放。   “这事儿也不是多难,将朱大夫送到门口,借他的手划几个字提醒下便是了,且朱太太马氏性子冲动,她对齐夫人多有不满,几年前他们马家一个亲戚犯了事情,她去求齐夫人,齐夫人没有相帮,而今有事儿,却想到朱大夫。”   再有人挑拨几句,朱太太就上告了,陈莹心想,果然是容易,不过这容易也是建立在对朱家了解的情况下罢?大概他这一日就是去调查两家的情况了。   陈莹道:“那等朱大夫醒了之后,澄清事实,也许齐家就能脱了罪。”   萧隐挑眉:“你觉得我是想要齐家的人坐牢吗?”   齐家,齐大人能不能脱罪,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让齐月付出代价,或者说,是齐月背后的人,这小姑娘从小就与萧月兰相好,从年幼时就陪伴左右,而今想起来,大约也是从那时候起,那些人就有欺瞒他们萧家人的念头了。   不管是赵括,还是惠妃……是的,他想起来了,齐月就是惠妃送给萧月兰作伴的。   陈莹还是不知道萧隐的计划,她忍不住询问:“王爷打算后面怎么做呢?”   “怎么做?”他淡淡道,“守株待兔。”   那一刻,他眸色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   好像是要把那些人都送入地狱一样,陈莹虽然也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可她自问是没有萧隐的那种狠决的,由不得心想,这个人,真是不能得罪!   ☆、073   齐夫人实在不明白朱大夫为何会昏迷不醒。   她怕别的大夫靠不住, 就算医术高明,或许嘴也关不严,这个时候, 最能相信的只有亲人,然而她不敢去告诉惠妃, 很早前,她就晓得惠妃的心思,是要赵括娶萧月兰。而今女儿却偏偏不听话,怀了赵括的儿子,惠妃定然会大发雷霆。   故而她想到了朱大夫, 那天她甚至还给了朱大夫承诺,会重金酬谢,谁料第二天,朱家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要不是丈夫现任左侍郎,真被押解去衙门也难说的。   齐夫人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外面风声遍地,自己女儿的名声是要全部毁掉了,但更可怕的是,传到惠妃耳朵里,她到时候只怕要来问个清楚。   是不是应该把女儿送到别的地方去?   “娘, 爹爹有没有事?”齐月坐在床头问齐夫人,哭着道,“都是我连累爹爹了。”   她是一时冲动。   赵括娶萧月兰,那是铁定的事情, 她偏不甘心,那日去宫里假装病倒,借机溜出去见赵括,他好像喝了点儿酒,她情难自禁扑到他怀里。   她不想他娶萧月兰,不想他每回见着她都假装视若无睹,连送件东西都不行,她只能在给萧月兰的礼物里面挑选。   这种感觉一日比一日难以忍受,他要了她,让她服药,跟以前一样,只是却变绝情了,说马上要成亲,让她不要再来见他,这句话刺人心,那一刻不知为何,她恨之入骨,便是没有服药。也许是老天同情她,见她年幼时就被姑姑利用,见她喜欢一个男人却得不到真心,老天让她有了孩子,赵括的孩子,那是将来的皇太孙。   她怎么能轻易放弃?齐月抹一抹眼睛道:“娘,您找个大夫开贴药罢,反正也不能留下来,我,我可能也不能再留在京都了,您把我送到扬州去,我们家在那里不是有些田产吗?”   齐夫人闻言放声大哭。   她拉着齐月的手,抽噎道:“我怎么舍得真的把你送走,要不我去求求你姑姑,你姑姑定然有办法,反正太子殿下将来也要纳妾的,你做他的妾室便是了。你就说……自己病得糊涂了,殿下又喝醉酒才会做错事情,萧姑娘不是同你很好吗,她应该会谅解的,你们在宫里也能做对好姐妹。”   萧月兰这个人,整日都喜欢看佛经,弄得好似已经看破世事,可她不喜欢赵括,却不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她不聪明是真的,齐月心想,凭着她们的感情,她定然不忍心见自己把孩子拿掉,或者她甚至会让出太子妃的位置。   齐月嘴角微微翘了翘。   齐夫人正一筹莫展时,惠妃也头疼怎么解决,刚才赵轩下朝时,顺道见她就提起齐家的事情,问她知不知道内情,她只好装作不知,说等会儿要派翠羽去看一看。   幸好赵轩并不相信这事儿,还说要好好的惩罚朱太太污蔑齐月,因齐月从小也在宫里长大的,赵轩觉得那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事情,他甚至专门派了个人去彻查朱家。惠妃一边欣慰,一边又觉得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要把齐月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   那可是实证,到时候被人揭发了,只要让个大夫一把脉,便是水落石出。   她不敢冒这个险!   “你去找一下陈太医,命他熬一碗药,到时候你带去见月儿。”惠妃低声吩咐翠羽,“你得看着她喝完,知道吗?”   怕齐家做事磨蹭,齐夫人不忍心,或者齐月又耍什么心机,她只能独断些。   翠羽听着心头一震,这会儿才知道外面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她吓得腿儿有点发颤,只跟着惠妃那么多年,她很清楚该怎么做。   陈太医是他们唯一能相信的大夫,赵括就是在他的保护下一路顺利的生下来的,翠羽用力点头,快步走了。   惠妃慢慢坐下来。   她知道这件事情有点残忍,毕竟齐月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或者孙女,可有些时候还得以大局为重,且也该让她那个不懂事的侄女儿吸取点教训!   她想嫁赵括不是不行,但决不能在这个时候。   惠妃轻轻吁出一口气,她都是忍了多少年才过来的,齐月就忍不得吗?不过凭着她这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儿章程,就算做了妃子,又能斗得过宫里别的女人,生下太子吗?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翠羽在陈太医那里偷偷拿了药,便是去齐家了。   见到翠羽又来了,齐夫人心头咯噔一声,连忙道:“真是劳烦娘娘费心了,又让你过来探望,其实也没什么……”   “齐夫人。”翠羽淡淡道,“娘娘都知道了,您不必多说。”   齐夫人的脸色一下雪白。   翠羽径直就朝齐月的厢房走进去。   齐夫人跟在后面:“娘娘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娘娘就是让奴婢来看一看。”翠羽环视一眼四周,吩咐那些丫环们,“你们都退出去吧。”   丫环们朝齐夫人看看,齐夫人点头。   翠羽是惠妃的心腹,便是代表了惠妃,而齐老爷能有今日的青云直上,多数都是因惠妃,齐夫人心头还是感激的。   见丫环们退下去,带上门,翠羽将药取了出来。   屋里立时充斥了一种刺鼻的味道。   那不是什么好药,齐夫人脸色顿变,问道:“这是什么?”   “是让齐姑娘喝的,只要齐姑娘喝了,准保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管是齐大人,还是齐家。”翠羽道,“这药不难喝。”   齐月也明白了什么意思,浑身忍不住发抖起来。   姑姑就这么狠心吗,虽然这孩子对她来说是一种意外,可到底也是赵括的孩子,她竟然那么快就送来了药,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见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别的办法!   “我去宫里见一见娘娘。”齐夫人道。   翠羽摇摇头:“还请不要让奴婢难做,不过是一碗药,齐姑娘快些喝了罢,奴婢回去好交代,这是娘娘让奴婢一定做好的事情。”   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齐夫人呼吸困难,她是真不忍心,毕竟齐月打掉了孩子,又不能做赵括的侧室,将来婚姻就很困难了,嫁到别人家,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不是处子。   她再也不会有好的姻缘,可赵括的话,怎么说他都是太子,也许还能有机会的。   “我还是去见见娘娘,有些话我要说!”齐夫人坚持。   翠羽冷笑一声:“齐夫人,您是不是还不清楚状况?这件事情要是被皇上知道,被萧家知道,齐姑娘别说做什么侧室了,齐家能不能保住都难说!请喝下去吧,不然别怪奴婢动手!”   齐夫人浑身一抖,她知道惠妃的能耐,当初在齐家何等难熬,可她一个庶女却坐到了今日的位置,她心知无望,看向齐月,想要妥协了。   可齐月可不肯喝,她忍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又如此幸运,她为何要屈服呢?然而翠羽得了惠妃的令,务必要让齐月听话,便是走上两步,捏住她下颌,一把就将药灌入她嘴中。   齐月挣扎间,衣襟都弄湿了。   翠羽力气大,还是灌进去七七八八,眼见没什么剩余了,她擦一擦袖子与齐夫人道:“你收拾干净罢,奴婢这就回宫了。”   齐夫人心头气得不行,什么话都没有说。   翠羽拉开门走出去。   谁料就在这时候,齐月却惨呼一声,整个人在床上抽动起来,齐夫人吓得连忙上去察看,惊叫道:“月儿,你怎么了,月儿!”   齐月一个字都说不出,血从口中涌出来,瞬间就毙了命。   女儿死在面前,这好像一个噩梦,齐夫人大叫一声,突然跃起来一把抓住了翠羽的领子:“你杀了月儿,你杀了我女儿!”      ☆、074   翠羽整个都懵了。   她只是过来送一碗汤药罢了, 哪里想到这药会要了齐月的命,垂眸看去,齐月嘴角淌血, 一动不动,真正是死透了!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陈太医给了她毒-药吗?可陈太医与齐月能有什么仇?   翠羽瞪圆了眼睛, 丝毫找不到头绪,她的衣襟被齐夫人紧紧抓着,快要窒息了,情急之下,她用力推开齐夫人:“请您冷静一些!”   齐夫人哪里听得进去, 齐月是她唯一的女儿,视若珍宝,平日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刚才眼睁睁看她死了,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喝道:“是不是惠妃的命令,她竟然想要月儿的命吗?月儿到底做了什么了?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为何要杀了她?”   “齐夫人……”翠羽嘴唇张了张,知晓自己也是百口莫辩,她此时只想离开齐家, 回去禀告惠妃,“齐夫人您是知道娘娘如何疼齐姑娘的,怎么会害死她呢,奴婢这就回宫告知娘娘, 让娘娘把凶手找出来。”   齐夫人咬牙切齿的道:“凶手不就是你吗,药是你带来的,也是你逼月儿吃下去的,今日别想逃走了,我要你偿命!”   她状若疯子,大喊大叫,连外面丫环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里面是闹出了大事了,下人们听到一些动静,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机灵的丫环已经去寻府里的管事,就在这时候,陈莹走到了庑廊下。   “王妃,王妃,我们夫人现在有事儿。”小丫环吓得六神无主,夫人不知道同那宫人做什么,她连敲门都没有用,王妃径直就来内府了,她又不敢拦,那可是豫王的妻子!她叫道,“王妃,您等奴婢再同夫人通报一下,柳姐姐,兰姐姐……”她唤几位年岁比较大的丫环,想要她们相帮。   厢房里却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有谁不停得在撞倒什么东西,齐夫人的声音清晰入耳:“杀千刀的,你赔我月儿的命!”   陈莹眼眸一眯,沉声道:“看来里面出事了,快些把门撞开!”   有个强壮的婆子一脚就踢开了门。   齐夫人的手正拉着翠羽的胳膊,凶恶莫名,陈莹露出吃惊的样子:“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在外面就听见惊叫声,齐夫人……”她说话间,眸光一动,发现屏风后面齐月的惨状,一下捂住了嘴,“齐姑娘死了吗,翠羽,是你杀了她不成?”   翠羽大叫:“不是奴婢,是她,齐夫人疯了,奴婢只是来看看齐姑娘的,齐姑娘她,她……”   “难道齐夫人还会冤枉你吗?”陈莹喝道,“快些将她抓起来送官!”她目光落在地面的碎片上,“看来是你给齐姑娘吃了什么药了,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一起送官。”她说着,走上去同齐夫人道,“月兰一直惦记齐姑娘,我是替她来看一下齐姑娘的,谁知道……齐夫人,您可要节哀顺变。”   这一瞬间,恍若做梦,齐夫人伤心过度,神智都有些糊涂了,突然见到陈莹,实在是反应不过来,等到清醒些,却见两个婆子已经把翠羽给扣住,莫名的她有些慌张,嘴唇张了张:“王妃娘娘……”   “还不把人送出去?”陈莹却大声道,“无法无天了,光天之下害人性命!”   婆子连忙就押着翠羽出去。   翠羽大急,回头朝齐夫人叫道:“夫人,您还不同王妃娘娘解释一下,奴婢只是来看一下齐姑娘的,齐姑娘的死于奴婢无关,齐夫人!”   “那齐姑娘是如何死的?”陈莹冷声道,“你说清楚,我便放你走。”   翠羽支支吾吾,半响道:“奴婢也不知,恐怕是病死的,奴婢到的时候,齐姑娘就已经死了。”   明明是那碗药要了她的命,若不是翠羽,女儿怎么会死?齐夫人难以忘记她在临死前的样子,可自己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女儿死了,这种恨怎么消得掉?齐夫人咬牙切齿的瞪着翠羽,半句话都没有帮她解释,她实在是很难说些好话去保全翠羽了。   女儿的尸体就在后面呢!   她开不了这个口,她不能放过翠羽。   此事很快就惊动到衙门,大理寺派了人过来,陈莹轻声软语的安慰齐夫人:“我真是不知会出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如何与月兰交代呢,她在家里十分担心齐姑娘,而今齐姑娘却,”她叹口气,“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查清楚了,齐姑娘的仇必定能报的。”   齐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坐在床头看着女儿流眼泪。   死去的齐月倒是看着很是可怜,好像一个睡着的小姑娘,陈莹瞧了一眼,暗暗心想,但愿她下辈子能做个好人吧。   她告辞走了。   迎面遇到齐老爷,他看起来十分的焦急,陈莹嘴角翘了翘,比起齐夫人,齐老爷怕是要理智的多了,可惜他回来的太晚。   翠羽的案子已经交到大理寺,想要压下来却是没有可能了。   她坐车回府。   看到丈夫,齐夫人好像找到支柱般扑到他怀里:“老爷,我们月儿好惨,你一定要替她报仇,不能放过翠羽!是她把女儿毒死的!”   齐老爷听闻此言,忙让下人们出去。   “你是疯了,怎么能把翠羽交出去?”齐老爷轻声道,“她是妹妹的人,她不会毒-死月儿的。”   齐夫人瞪圆了眼睛:“我是亲眼看到她把药灌到月儿嘴里的,她原本不想喝,那贱人强迫她喝下去,不是她,月儿会死吗?老爷,您竟然还偏袒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会说出这种话。   齐老爷当然也心痛,可惠妃是他的亲妹妹,这些年扶持他坐到了侍郎的位置,齐家也蒸蒸日上,他们是最亲的亲人了,惠妃怎么会那么狠心呢?翠羽只怕是被人陷害的,不过妻子说得也不是假话,翠羽应该是来弄掉女儿肚子里的孩子的。   他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事牵扯甚大,原本应该他去同惠妃见一见的,结果却惊动了衙门,还把翠羽抓了!   “你怎么会让豫王妃进门?”齐老爷捏着眉心,“月儿出了这种事,你不是都不让她见客人了吗?”   “我也不知。”齐夫人茫然,她当时一心要跟翠羽拼命,都不清楚陈莹是怎么进屋里来的,照理说,他们家该有人拦着才是,“许是我糊涂了。”   “这也来得太巧了。”   “说是萧姑娘担心月儿,萧姑娘也确实同月儿很好。”   “你还在说什么糊涂话!”齐老爷喝道,“萧姑娘担心,便该是她自己来的,怎么王妃会来,这么巧就撞见这桩事情?我得去告知妹妹!”   他急匆匆得走了。   陈莹回到府里,见萧隐在庭院里正在教陈佑射箭,他手把手的教,弦拉得直直的,忽地一脱手,那羽箭直飞出去,射出了靶心,毫无偏差。这就好像他近日里的所作所为,狠辣,果决,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见到姐姐来,陈佑炫耀的道:“姐姐,看我射中了呢!”   “要是没有王爷给你瞄好了,可没那么容易。”陈莹摸摸陈佑的脑袋,“你还得好好练习呢。”   陈佑点点头,拿着弓箭就去练了。   “怎么样?”萧隐挑眉看她。   “幸不辱命。”陈莹笑。   她得意的样子分外撩人,萧隐将她拉到怀里,低头往她唇上亲去,低声呢喃:“看来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男人越吻越深,陈莹却还记挂刚才的事情,轻轻推开他:“这样就好了吗,我怕这事儿出纰漏,毕竟是翠羽去送药的,她可能会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或者齐家的人矢口否认,说齐月是病死的呢?”   还真是滴水不漏,萧隐捏捏她的鼻子,卖关子道:“这些都有可能,但都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陈莹想不明白。   “衙门可不是虚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萧隐淡淡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别的帮手,这个帮手说的话可是很有分量的。”   “是谁?”陈莹眼睛一亮,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萧隐没有说话,拉着她去外面坐车。   陈莹发现马车在慈和殿的殿门口停下来了。   原来他说的人是萧氏,梁国的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办事,崭新的电动车停在楼下被偷了,去公安局报案,找物业。。。哎,一言难尽,估计是找不回来了,心塞!实在没心情码第二更啊,等明天罢Q_Q,明天还是要多码点的,攒钱买新车55555   ☆、075   十月的金梅开在枝头, 灿烂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是通透的黄玉。   萧氏坐在凤椅上, 目光看向窗外,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耳边萧隐说得话也显得模糊起来,她只听到一阵阵的风声呼啸而过。   这些年,原来她过得像个傻子!   萧氏的手抓着椅柄,微微闭了闭眼睛。   萧隐住了口,也没有说话了。   这种真相对于他的姑姑是很残忍的, 但到得这一刻,他不可能瞒着她。   萧氏深呼吸了一口气,莫名的她想到了那天徐婉仪将她撞伤的事情,那是她这辈子最伤痛的时候了,也让她知道了皇宫的险恶。但后来的十几年, 却是出人意料的风平浪静,她除了没有孩子,便没有别的不如意的了,赵轩宠爱她,宫中妃子也相处融洽, 赵括虽说不是她亲生的,却懂事孝顺。   然而,今日侄儿却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她是有些难以接受。   过得好一会儿, 萧氏才缓缓道:“齐月的孩子真是括儿的吗?”   “千真万确。”萧隐冷声道,“朱大夫当时都招了,齐姑娘是在八月末怀上的孩子,姑姑您自己想一想,她是不是在宫里?再说,要不是赵括的,何须惠妃亲自派翠羽去送药?这种小事儿,难道齐家自己还不能解决吗?”   惠妃出手,恐怕也是急得很了,萧氏抿了抿唇,说起来,自己要促成萧月兰与赵括的婚事,不无惠妃的关系,她虽是没有直说,可旁敲侧击很是厉害,慢慢得就让她起了这个念头,还越想越是欢喜。   结果赵括竟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女儿!   在眼皮子底下,与齐月苟且,是的,八月末齐月是在宫里,当时听说病了,她还好心的派了宫人去探望呢……   可这小姑娘居然还想害死萧月兰,萧氏简直难以相信,她身边的这些人会如此可怕,难道自己是太过养尊处优了吗?一点儿没有察觉!她想着,在震惊之余,又深深的厌恶起来,自己对待这些人可都是真心的,然而真心换来了什么?   萧氏伸手揉一揉太阳穴,觉得那里一阵阵的胀痛。   “姑姑,大理寺查这案子,翠羽跑不了,但惠妃只怕会利用皇上。”这应是惠妃最擅长的地方了,只要皇上偏心,事情就不好办。   赵轩宠惠妃,萧氏心里清楚,也不是很欢喜的,只不过瞧着惠妃知道分寸,从不仗着耀武扬威,她也就罢了,毕竟当初嫁给赵轩,便知有这一天。   那时候皇太后想要萧家扶持赵轩,父亲很是难做,因疼爱她前来询问,她享尽了家族带来的富贵,总不能一无回报,且看赵轩人也不错便是答应了。这些年,倒也没有后悔,毕竟赵轩对萧家还是信任的,也把萧隐当半个儿子看待,十分的重用。   只这也不知能保持多久了,萧氏在这一天突然对许多事情都有了怀疑。   “皇上那里,我自有办法。”萧氏正色道,“你们先回去罢,”她看向陈莹,“月兰你要照顾好了,这孩子傻,要是知道齐月死了,不知怎么伤心呢……这些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她,她原本就一心向佛的,要是知道了不定会去出家。”   被这样两个人背叛,像萧月兰的性子,必是要万念俱灰,陈莹忙道:“请姑姑放心,我会看好月兰的。”   萧氏摆摆手。   两个人起身告辞。   陈莹走到外面,回头瞧一眼,轻叹声道:“姑姑只怕伤心透了。”   “总比被蒙在鼓里好罢。”萧隐揽住她肩头,挑眉道,“你不要担心,姑姑怎么说都是我们萧家的人,我们萧家向来是有仇报仇的。”   听到这话,陈莹有点儿怀疑,毕竟萧氏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过和善了,她到底会如何做呢?   惠妃在宫里没有等到翠羽回来,却等来一个噩耗,齐月死了,翠羽被抓了!   她失手将手边的汝窑梅花瓶碰到了地上。   耳边传来刺耳的声响,她瞪大了眼睛:“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大理寺的堂官亲自去了齐家,带着仵作,还有……”   惠妃耳边嗡嗡作响,哥哥说得一点没错,出大事了!正不知所措时,赵括大踏步走进来,沉着脸叫宫人退下之后,便是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殿下。”惠妃是瞒着赵括给齐月送药,要是成了,她是替赵括解决了一桩事情,可现在败了,便是给赵括惹来麻烦,她长叹一口气,无奈的道,“我实在不知道翠羽是怎么做的,竟然把月儿毒死了,她恐怕是被人陷害……”   赵括很是不悦:“你怎么不同我商量下?”   这么大的事情,惠妃却自作主张,捅出个篓子来。   他原先已经在想办法了,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可结果齐家蠢不说,让朱家闹事,他这亲生母亲也不消停,把大理寺招惹到齐家。   而齐月,竟然死了。   那个偷偷喜欢着他的小姑娘,怀了他的孩子,就这样死了。   是,他是不想因为齐月破坏了与萧月兰的婚事,却也不曾想要这样的结果,赵括眯起眼睛道:“翠羽是从哪里取的药?”   “陈太医那里。”惠妃回答,“他不可能会害月儿的……”   正说话间,外面的宫人重重叩了下门:“娘娘,皇上使人传话,请您过去文德殿。”   惠妃脸色一变。   赵括眉头也拧了起来,他感觉这些事情一连串的袭来,好像是早有预谋,他隐隐不安,忽地道:“我听说是豫王妃去看齐夫人,才将翠羽抓了的。”   惠妃心头一跳,她也是听哥哥说了的,难道这真与萧隐有关?只皇上传令,她不敢耽搁,拍拍赵括的手:“我去见你父皇。”   她连衣裳都没有换,急匆匆便是去了文德殿。   到得门口时,隐隐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走进去一看,竟是萧氏,她好像在同赵轩说什么,时不时得擦拭眼角。见到她来,萧氏更是难过了:“要不是隐儿同我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月儿竟然死了,也不知是谁那么狠毒,想要她的命!”   那是她的亲侄女儿,惠妃眼圈一红,拜倒在地:“皇上,娘娘,月儿她许是命薄,妾身也是才知……”   “定是陈太医的问题了,我听说,翠羽是从他那里取得药。”萧氏询问惠妃,“你是让翠羽去拿什么药了?月儿她起先是病了吗?”   她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取药这件事儿可是做得极其隐蔽的,可萧氏却把陈太医都说出来了,惠妃浑身一震。   她抬起头看向萧氏,萧氏却仍是眉眼柔和,并没有锐利的样子,但她的话太叫人心惊了,惠妃装作一无所知:“姐姐,我只是让翠羽去看看她,翠羽还去拿药了吗?”她看向赵轩,“皇上,您是知道的,我早先前就同您说过,会让翠羽去看下月儿,药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她径直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翠羽的身上。   赵轩道:“你别跪着了,起来罢,这桩事情蹊跷的很,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去抓陈太医。齐姑娘可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后同你都很喜欢她,朕一定不能让她枉死!”   好像是为她着想,可惠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而今最不想要的就是彻查这桩事情。   可陈太医真的被人带上来了,他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   “韵灵说看到翠羽去找你了,后来你拿了一碗药给她,是不是?”赵轩语气严厉,“翠羽到底在同你密谋什么?”   这话惠妃一听就知道是瞎说,今日陈太医不坐镇,如平常一样就待在映日阁,韵灵是萧氏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到那里去,还会看到翠羽?翠羽做事一向谨慎,绝不会被韵灵看见的。可她怎么问,她一问便是质疑萧氏了,而萧氏知道这样的细节,想必是听什么人说的,那个人一定是看到了所有的过程。   惠妃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萧氏在此的目的,她是要对付自己了!   是不是背后那个人就是萧隐?   她浑身冰冷。   陈太医瞧一眼惠妃,嗫嚅道:“小人没有给翠羽什么药……”   “放肆!”萧氏见他竟然否认,挑眉道,“竟敢蒙骗皇上?还不实话招来,你到底是给月儿吃了什么药,你那些药渣就在映日阁呢,你以为别的太医就看不出来是什么吗,还有大理寺那里,我听说仵作都去了,到时候查一下那药,便知怎么回事儿!”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赵轩,“皇上,这个人将月儿害死了,我绝不能饶他!”   赵轩吩咐殿外的禁军:“去搜映日阁,给朕仔细的搜!”   陈太医吓得瘫倒在地上,不过是给齐姑娘熬了落胎药,却没想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惊动到皇帝,早知如此,便是惠妃,他又岂会出手相帮?   他可不想牵扯到人命!   禁军很快就折返了,手里提着一袋药渣:“回皇上,这是在瓦罐里找到的。”   这下陈太医更是面无人色,他从来都很小心,这药既然是给齐姑娘偷偷熬的,自然不会给人抓到把柄,所以他熬完药便是把药渣藏在了寻常人看不到的瓦罐里,等到以后寻个机会扔到宫外,没想到这都会被人发现。这就好像他熬药的时候,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一样,不然怎么会知道的呢!   “皇上!”陈太医崩溃了,叩头道,“皇上,是翠羽来找小人,说齐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小人只是出于私情伸手帮个忙,小人没有害死齐姑娘,那药是落胎的!”   赵轩一惊,那齐月竟然真的是有孩子了吗?可这关翠羽什么事情,她为什么要去找陈太医?   “照你这么说,是翠羽下毒了吗?”惠妃可不能让萧氏得逞,看着陈太医道,“难道真的不是你们合谋?”   陈太医大叫冤枉:“娘娘,小人同齐姑娘无冤无仇,如何会害她,便是翠羽寻来的……”他可不想因为齐月送命,恳求道,“皇上,既然皇上寻来了药渣,勿论让哪位太医瞧一瞧,都知道小人的药是什么,如果小人要毒死齐姑娘,何必大费周折还熬这种药呢,必是中途翠羽下了毒在里面,她许是同齐姑娘有什么私仇罢!”   惠妃大呼一声:“那真是我害了月儿了,翠羽竟是如此歹毒!”   瞧她痛心疾首的样子,萧氏手在袖中紧紧握住了,她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惠妃这样的厉害,换做寻常人,这会儿只怕要惊慌的说不出话来了,可她却还能引导陈太医把错都归咎到翠羽的身上。   翠羽是她心腹,想必是不会供出主子的,怎么说,翠羽都服侍了惠妃那么多年。   但这并不要紧,萧氏嘴角挑了挑,事实上,翠羽是死是活,会不会招认,这都不重要,所以惠妃就算要让翠羽成为主谋,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侧头与赵轩道:“翠羽这个人真是十恶不赦了,不止背叛主子,还杀了月儿,砍头也不为过。只有一件事儿我心里也不明,她要杀月儿为何非得要陈太医熬落胎药呢?难道她信了之前京都的传言吗,说朱家一位大夫给月儿把脉,发现她有喜,怀了一月有余。”她冷笑一声,“真是无稽之谈,月儿那时候在宫里,并无外男,皇上也知道的,她能怀谁的孩子呢?”   她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是气愤之下随口说的,可赵轩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心思比起常人还是要灵活些,他心头一震,突然想到八月末的时候,他见到齐月,那时候齐月是来看惠妃的,后来齐月病了,惠妃同他亲热时还说起来,请了太医,让齐月在宫里多住两日。   第二日,他就看到赵括来探望齐月……   赵轩心头有些发堵,耳边听着萧氏同惠妃说话,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荒谬的,荒唐的,她们说的翠羽私自取堕胎药,就像当年的徐婉仪,怎么也不可能会去撞萧氏。   他突然站起来,大喝道:“把陈玉良拖下去,斩了!”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076   陈玉良被斩首, 翠羽在大理寺自绝,这桩事情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没有人再敢问什么, 或再敢提起来,因为一向和善的皇帝在文德殿第一次如此震怒, 命人砍头。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然而赵括分明感觉到,赵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了,而且他听说,赵轩这阵子都没有再去惠妃那里, 反而日日歇在慈和殿。   这样下去,只怕是不利的。   赵括这日捧了将将写好的一卷治水篇去见赵轩。   他很有心,把之前去治水学到的东西都详细记录了下来,什么法子有用,什么法子没有用, 一条条都罗列了,这样细致,将来做皇帝必定是会好过自己的,只可惜,赵轩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人无完人,谁都会做错事情。   他去查过了,那日赵括是同齐月在一起,不过是喝了酒了, 想必醉昏了头,又被齐月投怀送抱便是没有把持住。他这样,对不住萧月兰这个小姑娘,虽然萧家本也不愿,可赵括这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之前,赵轩对赵括欺瞒自己这一点,很是不满。   至于惠妃,更是不像话了,为这个儿子,为遮掩丑事,竟是不惜偷偷给齐月吃落胎药,也定是她了,不然翠羽怎么会去找陈太医?   赵轩捏一捏眉心,这些年宫里一向太平,他以为是自己处置得当,结果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将那卷文往御桌上一抛,淡淡道:“写得不错。”   比起往前,这称赞的字眼少多了,心知父亲对自己有了不满,赵括越发恭敬:“儿臣是谨记了父皇教诲,学不可贪多,故而这阵子便是都在专研治水,希望这些东西能对百姓有用,儿臣望父皇能指点一二。”   “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都不曾出过远门,论到实地学习,你比朕的经验丰富多了。”赵轩心里还是很喜欢赵括的,但他觉得有必要给赵括一个教训,喜欢别的女人没有错,这不可控制,但萧月兰,赵括怎么也应该给予尊重的,怎么能还未成亲,就同齐月有了孩子呢?   这要跟萧家怎么交代?   他是替赵括隐瞒了下来,让大理寺没有继续查了,可不代表他就原谅赵括了。   “你既然想学治水,这几个月便在春和殿多看些这种书,江大人,吕大人会好好教你的。”赵轩摆摆手,“出去吧。”   赵括应声。   等到他离开文德殿的时候,脸色一下十分的阴沉,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要他待在春和殿不出来,这是不让他再参政了吗?是要他反省吗?   他本来已经都可以给赵轩看一看奏疏了,可突然就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再也不准碰这些事情,赵括怎么能高兴?他眉头拧了起来,暗想父亲真是老糊涂了,为了萧月兰如此惩罚自己的儿子!可萧家难道是吃素的,这一切还不是萧隐设的局,齐月也定是萧隐杀的。   偏偏父亲又查不出来了,只知道把错归在他跟惠妃的身上!   赵括拂袖而去。   明安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挽袖子予赵轩磨墨道:“皇上,殿下而今已是知错了,他到底不是圣人,您也查过了,都是齐姑娘不自重,他们自小又有感情……不是奴婢说,也许齐姑娘是受人指使呢,这样殿下便娶不得萧姑娘了。皇上,您想想奴婢的话,殿下是您当初亲手挑选的太子,您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吗?他可会如此不堪?”   赵轩眸光一盛:“你是说隐儿吗?”   “奴婢可不曾这么说。”   赵轩将手头御笔一掷:“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可隐儿何必如此,皇后光明正大同朕说了萧姑娘的事情,朕也已经答应,他岂会多此一举!”   明安吓得一个激灵。   他实在不知道赵轩为何会那么偏袒萧家,他曾多次委婉的劝解赵轩,且朝臣也有让赵轩提防萧家的,可赵轩从来就不听。他难道忘记了,皇太后临终时的叮嘱吗?明安眯起眼眸,他是亲眼看着赵轩跪在皇太后的面前,唯唯诺诺的答应的。   他自小就很听皇太后的话,从不违背!   是不是而今当上了皇帝,到底是忘了曾经的恩情了?   明安低下头,默默的磨墨。   十一月下了一场小雪,非常的冷,幸好屋里几个角落都放了炭盆,暖气融融,却也冻不到手脚,陈莹坐在萧月兰的房里做绣活   男人有鞋子不知足,还要中衣,她陪小姑子的时候,顺便就予他做一身。   萧月兰还是有些恹恹的,她无法接受齐月的死,只觉得这好像是一场噩梦,那个从小就陪着自己,迁就自己,爱护自己的小姑娘,突然就这样死了,还是被翠羽毒死的,她是怎么也弄不明白。   可人走了,谁也无法挽回,她每日眼睛都哭得红红的。   “你这样,齐姑娘在天之灵都会难受的,你何必要让她还担心你呢?她看到你过得高高兴兴的,才会放下。”陈莹说些违心的话,毕竟不忍心告诉萧月兰实情,小姑子要是真的出家了还能得了?   萧月兰长叹一口气:“或许你说得对,月儿最怕我不高兴了。”   “这不就得了?”陈莹笑着拉住她的手,“我娘与弟弟明日要搬家,要不你同我一起过去热闹热闹?我们搬完家在那里吃一顿饭。”   这件事萧月兰早就听说了,想一想点点头:“好吧。”   出去走走,或许会慢慢好起来的,陈莹心想,等到她平复了,将来再挑一门好婚事嫁出去,这样皇后跟萧隐都会放心。   等到第二日,陈莹一大早就起来了,不过萧隐比她起得更早,他在家歇息了一整个月之后,赵轩急不可耐催他早朝,便又开始忙上了。   “王爷早上吃了两笼饺子,一碟鲜笋,一碗米汤。”石燕笑眯眯的告诉陈莹,“临走时,还去看了娘娘呢。”   因母亲与弟弟要有新家住了,她兴奋得没睡好,故而男人有动作便是察觉了,他偷偷亲了她的唇,能感受到他是想用力些,可怕弄醒了她,便是放轻了。陈莹嘴角翘起来,这等体贴,她得赶紧把他的中衣在春节之前做好了,叫他欢喜欢喜。   她命厨房端早膳来,又叫彩云去请萧月兰。   姑嫂两个用了饭,等到太阳出来驱散了寒意,便是坐车去陈家。   袁氏的病终于好了,这回一进去就看到她穿着件儿沉香色的通袖大袄,头梳牡丹髻,插着绿宝的头面,显得有几分华贵,看起来这人是想振作起来了吗?陈莹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朝老夫人笑道:“祖母,我给您带了一些灵芝来,都是山上采来的野灵芝,吃了对身体很好呢。”   “你这孩子怎么尽往家里带东西呢,就不怕王爷不高兴?”老夫人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我可没什么还给你!”   算是这些日子,老夫人对自己一家人的照顾吧,陈莹道:“王爷知道了只会嫌弃我送得少呢!”   听到这话,袁氏到底是面皮动了动。   这陈莹嫁去豫王府,看来真是顺风顺水!   而今到得这一步,她也知道自己斗不过陈莹了,只能为陈静谋个好姻缘,不过要说全靠陈莹她也不会承认,毕竟陈怀安的前景也是大好的,她不能再病着了,放弃作为母亲的身份。陈怀安压着她,可到底也没有休她,她还是陈家的夫人。   袁氏微微露出笑来,并不作声。   老夫人道:“既然是吉日,你们还是趁早搬走,莫要耽搁了时间,我已经让下人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莹莹,”她笑起来,“那些聘礼你也带一些过去,那里应该是有空余的地方吧?”   这是萧隐送给她的东西,虽然陈莹想要客套一下,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贵重东西又怎么不能带走呢,陈家也不缺,她便直接道:“祖母真是想得周到,是有一处库房的。”   老夫人就叫下人们开始搬东西。   吕氏站在老夫人身边道:“这些日子劳烦母亲了,儿媳就算搬过去,也会时时回来看您的,还有佑儿……”   “佑儿自然是要每天来念书的。”老夫人淡淡道,“这你不必担心,他同彰儿是好兄弟,以后也不会分你我的,这还是他的家。”   听到这话,陈莹眉头微微拧了拧,老夫人对自己和对母亲总是显得不太一样,也许母亲是嘴巴太笨了,不会说好话,不会讨祖母的欢心罢。   不过搬走了,母亲能过得自由自在的,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陈敏见一个个都走了,忍不住道:“我可是想去谁家就去谁家的,大伯母,到时候我来你们家,你可不要嫌弃哦。”   “怎么会呢?”吕氏笑道,“你天天来都可以。”   陈敏就笑了,转眸时见萧月兰不太说话,便是逗她道:“萧姑娘,我以后唯独见你有点难,你是要住到宫里去的!”   她仍以为萧月兰会嫁给赵括。   听到这话,萧月兰一下红了脸,连连摇头道:“没有,我不去宫里的。”   姑母已经同皇上说过了,她不用再嫁给赵括。   陈敏吃了一惊,在旁听见的袁氏也微微挑了挑眉,萧家要是将萧月兰嫁做太子妃,在朝野更是无人匹敌了,且放眼天下,还有比太子更好的佳婿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077   陈莹生怕陈敏这性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便是岔开话题,笑着跟老夫人道:“过两日,我会派帖子来, 您同二叔,婶娘一起过来吃顿饭罢。”   陈敏听到这个, 一下就把萧月兰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叫道:“你总算记得请我们了!上回还说很快的,结果一拖一个月,我同祖母说,祖母还不准我说。”   老夫人斜睨这孙女儿一眼, 心想到底是小姑娘什么都不懂,陈莹同萧隐新婚燕尔的,他们怎么好去打搅?再说,这去不去王府也不重要,她倒是希望陈莹能快些生个儿子出来, 这样王妃的位置才能坐得稳当些,毕竟萧隐年纪也不小了。   “你得空再请罢。”老夫人笑眯眯的道,“这不急,便是等明年也行。”   陈莹笑道:“就等这个休沐日,也该请你们来的。”   其实她是记得这件事儿的, 只是因为齐月,还有宫里那些事情,她又要陪着萧月兰,加之萧隐这个人在家里并不老实, 她也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   老夫人点点头:“到时再说吧。”又催他们莫错过搬家的时辰。   陈莹便同吕氏,陈佑,还有萧月兰去垂花门那里。   临走时,陈佑同陈彰依依不舍,两个小少年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陈佑走过来时,还一步一回头的,陈莹好笑:“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了,可你明儿念书还是要来的,就过一条巷子,我到时候让王爷选几个随从给你。”   萧隐身边的都是高手,这样弟弟每日来去她放心些。   陈佑叹口气:“总是不住在一起了,还有二叔……二叔本来就不太见到的,我搬走了更是见得少了呢。”   这些日子,陈怀安对陈佑算是好的,偶尔会指点下他的学问,陈莹拍拍陈佑的肩膀:“你可以请堂哥与二叔过来玩嘛,以前你是住在他们家,我们现在也有家了,你来我往,不是更好吗?”   陈佑眼睛一亮:“那是请他们当客人了?”   “是啊,你可以好好招待他们。”   小孩子单纯,立刻就高兴起来了。   他们坐了马车去华英桥下的府邸,后面跟着许多的小厮,有得挑着担子,有得赶着满载了物什的牛车,引来许多百姓相看。   来到门口,就听到一连串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震天的响,陈莹奇怪了,他们还没有下车呢,怎么就有人放这些了,母亲也没有请什么管家,到底是谁发号施令的?   陈莹拉开车帘往外看,就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着虎头盘云五彩的锦袍,外罩一件玄色鹤羽的大氅,眉目英挺,宛如尊战神似的站在门口,她由不得笑容满面。   这人居然亲自过来了。   昨晚上他问过自己搬家的事情,她是说得轻描淡写并不想麻烦他,可结果还是放在了心上,陈莹连忙从车上下来,叫道:“王爷,您怎么来了呀?”   藏不住的甜,像抹了蜂蜜。   她这样叫一声,好像自己就没有白来了,萧隐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岳母搬家,本王总得出一份力。”   又一阵鞭炮声响起来,炸得地上满是红色的纸屑,这让她想到成亲的那一日,那时候并不知嫁给他会如何,但这一月有余,两人相处好似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也许是男人太不拘小节了,从不在小事儿上管束她,大事儿他独断些,可陈莹又不会去干涉,自然是越来越融洽。   她娇声道:“谢谢王爷了。”   萧隐能出现在这儿,便是给他们家面子,这些左邻右舍只怕没有谁敢欺负母亲与弟弟的了。   妻子眉目如画,宛如桃李,萧隐在她耳边道:“晚上好好谢本王。”   这话意味深长,陈莹脸色一下通红,在他胸口轻轻掐了下,便是甩手推开他来。   下手不轻不重的,倒像是挑逗,萧隐瞧见她斜睨过来娇嗔的眼神,倒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拖入屋里,只见吕氏与妹妹,陈佑先后过来,他轻咳声,严肃起来。   吕氏受宠若惊:“王爷如此繁忙,倒是不必来的。”   “您不要客气,我来也是想蹭顿饭吃。”   他居然还会说这种话,陈莹抿嘴一笑。   萧隐把陈佑抱起来:“你射箭练得如何了?等会儿我要考一考你!”   “好啊,我三箭总能中一箭的。”陈佑很是得意,“我同堂哥一起玩,他还没有我射得准呢。”   “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用?”萧隐弹了他一个毛栗,“你得跟自己比,今日中一箭,明日就得中两箭,念书也当如此。”   陈佑听得长哦了一声。   陈莹见他还颇有耐心,想到他教陈佑射箭的样子,也是手把手的,暗想不知道萧隐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态度?想着脸一红,什么他的孩子,他的不也是她的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居然会想这些了,他好像都没有提到什么孩子的事情呢。   她咬一咬嘴唇,拉着萧月兰进去:“你看看这儿,是不是很好?我跟母亲选了好几处,母亲就看中这一个了。”   府邸又打扫过了几遍,该修葺的都修葺了,焕然一新,萧月兰笑道:“感觉比王府还好呢,我就觉得我们家大了些,这种最好,几个人住在里面既不显得空阔又不拥挤,且布局造景也不错,有点儿像是出自江西的梁大师之手。”她眉头忽地一挑,“兴许真的是呢,大嫂,你可知道这宅院是谁建造的?”   陈莹摇摇头:“这恐怕要去问顾先生了。”她有些羡慕,“你知道的真多,我是一无所知。”   “但这些没多大的用场。”萧月兰笑着看陈莹,“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你一来,就把我们王府打理的规规整整,管事都说你能干呢,我得好好学学。”她说着有些黯然,“娘去世的早,我对这些才是一无所知的。”   “这些比起佛经算是容易的,要我看佛经,那是两眼一抹黑!”陈莹捏捏她的手,“那下回我先教你管账罢,其实我也不是很熟悉,不明白的也是问管事。”   她觉得跟萧月兰一起学学也好,这小丫头太是单纯了,虽然他们都担心她出家,可抛开俗世,超脱凡尘,也未必不合适萧月兰。   她记得在浮山,也有座尼姑庵,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些小师□□坐谈笑,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过,但萧月兰始终是家人,到底还是希望她能像寻常人一样嫁人生子罢。   萧月兰原先是不喜欢管这些的,她自小生下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下人做好了,只她喜欢陈莹,愿意亲近她,便是道好。   小厮把东西一样样搬进来,吕氏身边的丫环桂花指挥他们放好,又领着别的丫环擦拭,整理,吕氏惦念女婿要吃饭的事情,拖着陈莹小声问:“莹莹,王爷喜欢吃些什么?我让她们现在就去买。”   母亲的神色十分的凝重,好像是多么紧要的事,陈莹轻笑道:“他在府里吃惯山珍海味,倒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您可以买只鸡,买些野菜,不过冬天也没什么野采了罢。”她也有些伤脑筋。   “要不包个饺子,他喜欢吃吗?”吕氏问,“我做得饺子馅儿还不错。”   “您要亲手做啊?”陈莹一愣。   吕氏脸红了红:“他可是王爷,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亲手做是应该的,他喜欢吃饺子吗?”   这个方便,而且不容易出纰漏,毕竟比起父亲,母亲的手艺还是不怎么好的,饺子算是常做的了,陈莹点点头:“那就包饺子吧。”   吕氏连忙就让小厮去买了。   集市离得近,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提了满满的东西,面粉,肉,干菇,白淞……还带了几捆柴火,吕氏叫粗使丫环赶紧先烧些热水。   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瞧见厨房飘出袅袅的烟来,陈莹笑着同萧隐道:“娘说要给你包饺子吃呢,”她眼波一转,“王爷吃了可不准说不好。”   碍于妹妹在身边,他倒不好做什么,挑眉道:“那你说说,岳母到底做得好不好吃,要是不好,本王这就找个借口告辞。”   陈莹扑哧笑起来。   萧月兰哭笑不得:“哥哥,你在混说什么呀!”   陈莹走到萧隐身边,戳戳他的胸口:“不准不吃,也不准说不好吃,我去帮帮娘,她许久没下厨只怕要手忙脚乱的了。”   手指尖尖,弄得他一阵心痒,萧隐对她这种好似命令的口气都没有生出不悦来了。   他也等不得,因不知陈莹到底要帮多久,他走过去站在门口看。   陈莹的动作并不生涩,她拿了竹筷挑了馅儿放在饺子皮上,两头轻轻一捏,就是一只饺子,放在竹匾上,胖乎乎的,像个元宝。   她半垂着头,露出好看的侧面,高挺的鼻子,嫣红的嘴唇,睫毛一颤一颤的,可手指却那么灵巧,萧隐看着她,好像整个厨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耳边也好像没有什么声音了,安静无比。   男人的目光并不掩饰,陈莹早就发现他在了,晓得他在光明正大的看,只一看竟那么久,她的脸慢慢红了,他这是要看到自己全都包好了吗?这人真是……她拿起一只饺子抬头朝他笑:“王爷,我做得好吧,这些都给你吃。”   带着点儿邀功,笑容却如艳阳一般,绚烂至极,萧隐心想,她再多笑一些,只怕生的,他都要吃了,可嘴里却漫不经心的道:“这就叫好吗,你当本王没吃过饺子?”   要不是为帮母亲,陈莹差些就甩手不干了,一下扭过头去。   粉腮鼓鼓,好像一个没得到夸奖,生气的孩子,萧隐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段轻松的^_^ 陈莹:你惹到我了,说点好听的! 萧隐:好吃不过你,快到本王碗里来。 陈莹:……   ☆、078   等到用膳, 他却是吃了一大海碗的饺子。   里面还不是有她包的,陈莹见状撇了撇嘴儿:“你不是说不好吗?”   还在记着呢,萧隐道:“都是给岳母面子。”   陈莹恼得真想狠狠掐他一下, 她一开始确实是为帮母亲,可发现萧隐在看, 便是一只只包得更认真了,希望男人觉得她能干,结果萧隐偏偏不说这话,她心想,又不想给他做中衣了, 她要拖到明年,慢慢的做好。   她不高兴的时候,有种特别的风情,萧隐瞧着她发红的耳根,挑眉道:“你自己包的都不认识, 刚才那碗里有岳母做的吗?”   陈莹一怔,忽然想起来,煮饺子的时候是单独给萧隐一个人煮的,彩云端来的生饺子,她回头朝那丫环看去, 彩云笑眯眯道:“王爷叫奴婢专门挑了娘娘包的。”   陈莹一下红了脸。   男人也会心口不一呢,可他干什么还要告诉她,无端端叫她脸红,不过他都吃了她做得, 应该是觉得好吧?她又觉得甜滋滋的,嘴角弯弯的,像红红的果子。   吕氏生怕耽误了萧隐,此时说道:“王爷还要去衙门吧,莹莹,你同萧姑娘也回去罢,这儿到处是东西,只怕还得收拾几日的。”   才搬家,下人们走来走去的,场面很乱,陈莹答应,一边叮嘱道:“娘不要过于劳累了,我过阵子再来看您跟佑儿。”   吕氏起身同陈佑送他们到门口。   陈莹有点恋恋不舍的,心想等到都整理好了,她要同母亲,弟弟一起住几日,她让萧月兰先上马车,等到自己也要上去的时候,却被萧隐一下拉住了。   男人径直把她塞到了他的马车里。   在岳母家憋得久了,当着长辈的面不好造次,这会儿就与陈莹两个人,他低头就擒住她的唇,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好像出阵的将军般,长驱直入。   也不知多少次了,嫁给他之后,这般的亲吻,陈莹早就习惯他的动作,本能的就化作了水,软软的,像没有依靠的缠住他。这样的柔弱,越发的激出他的野性,他的手伸入她衣襟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也不用晚上了,就现在……”   他是说过晚上好好谢他的,这个谢字什么意思,陈莹清楚,可换成大白天还是在马车里,陈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女人受到惊吓般,露出小鹿般的眼神,萧隐掐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放在厚厚的地毯上:“我们去绕城两圈吧,这样时间长一些。”   听到这话,陈莹满脸通红,这男人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他不要她还要呢,她一下就挣扎起来,恼道:“王爷,您别胡闹了,万一遇到什么人。”   她可不想被人知道的。   “能有什么人?”萧隐埋在她胸口,那里幽幽芬芳,四季如兰,他几乎是想沉溺在里面,“再说,有谁敢拦下本王的马车,”他声音低哑,“你不是要谢我吗?你也不会后悔的。”   真像是可怕的诱惑,陈莹呼吸急促:“王爷,还是不要……”   说话间,马车突然一顿,要不是萧隐压着她,只怕她要从地毯上滚到角落里去了,萧隐眯起眼睛,沉声道:“怎么回事?”   车夫战战兢兢的道:“回王爷,是……”   “王爷,皇上命您速速去文德殿。”是个小黄门的声音,很是尖细,“郭将军在浙江与倭寇对阵失利,损失了几千兵马。”   萧隐眸光一动,郭宪又败了吗?   他坐直了,慢慢将腰带扣起来:“你回宫复命罢,本王即刻便到。”   郭宪当初是萧隐举荐的,后来郭家的二老爷还登门谢过他,陈莹很是担心,忙帮他整理衣袍:“王爷,皇上会否因此怪责你?”   若是他举荐错了,自然是他的责任,可郭宪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怎么也不可能不珍惜这次机会,萧隐淡淡道:“你别担心,还不知是什么事情呢。”他低头在她发边亲了亲,“你坐这车回去吧,若是我回来晚了,不用等我。”   他下了车,骑马去宫里。   陈莹探头看,他很快就不见了,不知为何,心头说不出的发沉。此前齐家的事情,皇上摆明了是要帮赵括隐瞒,虽然是略作惩罚,让他在春和殿反省,可他们两个到底是亲生父子,萧隐呢,他只是萧氏的侄儿,与赵轩并无血缘,孰轻孰重,傻子都知。   她怕赵轩哪一日会因赵括对付萧隐。   就好比这次……   她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想来想去,她命车夫掉转车头,去了户部衙门。   陈怀安现任户部尚书,若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琐事都是交于下属去办的,这个时候他可能是在里面,陈莹在门口叫人去传话。   过得会儿,小吏请她进去。   这十几年来,陈莹还是第一次去衙门,走在路上,便觉气氛很是凝重,她也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对陈怀安这个人,她是谈不上喜欢的,只是时日久了,渐渐淡化了这些情绪,毕竟她现在的人生比她曾期盼的要好得多,她也已经不用再依仗陈家。   但是今日这事儿,她实在想不到可以去问谁,也只有陈怀安了。   小吏推开门,便看见身穿官服的男人正襟危坐,陈莹道:“二叔。”   “今日你们不是搬家吗?”陈怀安看着她,淡淡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并没有因为她而今是王妃,表现的与以前不同,还是将她当做那个小姑娘,但陈莹也不会去计较这些的,她急着道:“二叔你可知道郭将军的事情?”   陈怀安示意她坐下,挑眉道:“去浙江的郭宪吗,他怎么了?”   “刚才皇上叫王爷去文德殿,说郭宪打了败仗,我担心会对王爷不利。”陈莹想听听陈怀安的说法,并且她来,也是想要陈怀安有个准备,万一萧隐出了什么事情,他可以相帮,他们两家是亲家,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么。   陈怀安怔了怔,这消息他没有收到,可见是才从浙江送来的急报,他看向陈莹,不过是皇上一个召见,这就把她吓得寻到这里来了吗?   他可是记得,陈莹对自己的态度的,她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他忽然想到那日端午节,在萧隐游舫上见到陈莹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是向他求助,她对萧隐也是讨厌的很,但现在,已经都不一样了罢?   “打仗的输赢都是预料不到的,就算是王爷举荐,责任也不会全在王爷身上,毕竟最后做主的是皇上。你放心回去吧,皇上请王爷去,应该只是为商量下。”   “是吗?他不会借机发作?”   这孩子很是机敏,倒是立刻就想到这其中的恩怨了,但赵轩这个人若有狠毒的一面,萧家只怕早在萧老将军去世,萧隐尚小时,就会被处理的一干二净,绝不会被纵容成而今这样的局面。至少他若是赵轩,萧家的势力定会被削弱,不过现今萧隐与赵括结了仇,确实是很棘手的,难免是你死我亡……   但不是今日,皇权毕竟还在赵轩的手里,陈怀安道:“你不必想太多,在家等着王爷罢。”   男人倒是胸有成竹的,可陈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此时此刻也只能信陈怀安的话,她便告辞出了去。   ☆、079   萧隐来到文德殿拜见赵轩。   郭宪战败, 赵轩是有些不悦,毕竟当初他是不太情愿的,只是相信萧隐, 才会重新启用郭宪,谁想到第一场仗就打成这样。   “浙江沿海告急, 朕召你来,是想另派个将军前去。”赵轩语气很是和蔼,“也许郭将军是太久没有打仗了。”   那是要撤下郭宪了,只是看在萧隐的面子上,知会一声。   来的路上, 萧隐就已经觉得不对,郭宪被罢官之后,执念很深,一心想驱除倭寇雪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绝不会浪费, 怎么可能一来就败了呢?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萧隐正色道:“皇上,能否告知微臣,急报是如何写的?”   “郭宪是被人偷袭了,粮草被烧, 后方大乱,才被倭寇趁势进攻。”赵轩终于忍不住怒气了,背着手道,“他算是老将了, 竟然还犯这种错误,便是年轻的将领都知道要防护好这些,他真是……亏得你还相帮,他这个人,不值得。”   萧隐眉头拧了起来,这实在不像是郭宪了,也不像是倭寇的作风,他说道:“皇上,倭寇不过是一群流匪,依仗大海的流匪,他们根本不会,也没有胆子会深入军营做什么突袭,微臣相信其中另有缘由,请皇上再给郭将军一次机会!”   郭宪是他举荐的,假使这次又被皇上撤职,将来定是不可能再次启用,那么自己是好心办坏事了,那会毁了郭宪。   见他居然还替郭宪说话,赵轩在屋里踱了几步,沉声道:“要是郭宪再败呢,朕可以容忍一次,可死去的将士却不能活过来,朕原本是要派曹将军去,他这几年对操练水军也颇有心得。”   曹将军?萧隐心想,那是以前的山西总兵,为人低调,不显山露水,但在六年前,二皇子赵霖身边一个心腹想密谋造反刺死赵轩,赵括,帮赵霖夺太子之位,进而登基,便是曹将军将那人擒获的。   出了这件事之后,尚且年少的二皇子,三皇子早早就被封为藩王去了封地。   赵轩突然想起曹将军,要派去浙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谁举荐了的?萧隐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说道:“皇上,微臣愿意去浙江。”   “你?”赵轩愣了愣,“隐儿,你才新婚去打什么仗,皇后知道又要担心你。”   “不妨事,微臣相信郭将军,只要微臣前去协助,定能将倭寇杀个片甲不留,请皇上准许。”萧隐道,“倘若再败,微臣也愿接受惩罚!”   赵轩见他主意已定,犹豫会儿道:“你当真有把握?若是的话,朕自会准许你去,只是这一来一回,怕是要错过春节了,皇后那里……”   萧隐在边境多少年,萧氏就在他耳边唠叨了多少年,总是怕这侄儿有个三长两短,故而赵轩并不是很想萧隐再去冒险了。   “微臣会去同姑姑说的。”萧隐一笑。   慈和殿里,萧氏正歪在铺了狐皮的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是并没有如何看,反倒是想到今年的春节。不管怎么说,她这侄儿总算是成亲了,侄儿媳又聪明伶俐,过年的时候,她得请他们一起来宫里热闹热闹,但就是萧月兰,她还不知怎么办。   都怪那惠妃,赵括,萧氏想到那两人又气上了,问韵灵:“惠妃这阵子如何?”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皇上不去,她便是在殿里绣花,不过她身边的宫人,经常在宫里走动,有时候就不见人影儿了。”   许是去见赵括传什么话罢?萧氏而今并不相信惠妃会那么老实,肯定是要找机会让赵轩原谅她,她眉头拧了拧,赵轩为人和善,温润如玉,恐怕不会对惠妃太过绝情,正如当初她被徐婉仪弄得失去孩子,赵轩也非常的痛苦,因为那原本是他第一个孩子,所以她相信这不是出于赵轩之手。   只是也查不到是谁了,徐婉仪一死,断了线索,哥哥曾经还说要帮她找到主谋,但他却死在了沙场。   他们萧家看着风光,可都是男人们拿命换来的。   正想着,萧隐求见。   见到侄儿,萧氏笑着请他坐下:“我刚才还想到你呢,马上就是春节了,你们打算怎么过,莹莹可开始准备了,要不你们还是来宫里……”   “姑姑,这事儿您下回同莹莹商量罢,我要去浙江了。”   萧氏的脸一下僵住了:“什么,你又要去打仗?浙江那里,不是郭将军去了吗,这大冬天的,你跑去作甚?是皇上的意思吗?”   好啊,他这阵子为了弥补自己,夜夜留在慈和殿,结果背地里又打萧隐的主意,难道梁国就没有别的将军了吗?萧氏极为生气。   萧隐忙道:“姑姑,是我主动要去的,郭将军恐怕需要我的帮助。”他叫宫人们退下,严肃道,“我怀疑他军中有细作,不然粮草不会被毁,这严重影响了皇上对他的信任,甚至是对我的,要是不能将功赎罪,郭宪不说,两浙的兵权怕是慢慢要落在曹将军手里了。”   “你说的是曹征吗?”萧氏讶然,“他好多年没有领兵了。”   “那是因为边疆更需要军队,故而兵权都在我手里。”萧隐挑眉,“但现在不一样了。”   萧氏沉吟,半响开口道:“该不会又是赵括跟惠妃的主意罢!”   “难说,反正侄儿得去浙江一趟。”萧隐看着萧氏,“这里就交给姑姑了,姑姑若有事情,可以同陈大人商量,还有,我会将邓荣留下来,他同钱将军,杨统领几人都很相熟。”   萧氏长叹一口气,拉住萧隐的手:“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眼圈已经红了。   这对他来说,是像母亲一样的人,有时候会嫌她啰嗦,嫌她多事,可心里却永远敬爱她,萧隐承诺道:“姑姑放心,我会的。”   他们萧家的儿郎都是铁骨铮铮,说的话也一言九鼎,但是哥哥临走时也说要回来,却没有再见到,萧氏忍不住哭起来。   萧隐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离开。   萧氏仍是忧心忡忡,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只有萧隐与萧月兰,可身边偏偏有两个如此可怕的人,她心想,这回她再不能傻下去了。   她一定要让他们萧家的人得到应有的荣耀,永久的平安。   她低声吩咐韵灵。   陈莹坐在窗边,将将听管事说了一通关于过年的事情,寻常萧家会做什么,与那些人家互送节礼,她拿笔在小册子上记下来。   不知不觉,已是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倒不知皇上同萧隐说了什么?不是她不相信陈怀安的话,只是赵括还是太子,她心里就会不安,胡思乱想时,石燕笑着在耳边道:“娘娘,王爷回来了!”   她扔下笔就走出去。   星光落在男人身上,远远走来,好像在跳跃着,亮闪闪,陈莹一下跑到门口。   瞧这架势,是等了许久了,萧隐走过来挑眉道:“这么担心本王吗?”他捧起她的脸,“是不是还没有用膳?”他知道她没有吃,小厮早就禀告了,故而心里欢喜,也有些揶揄,“还好我早些回来,不然真担心你要饿死了。”   他这是得意什么?   陈莹咬一咬嘴唇,轻哼声道:“我是午膳吃太多了。”   “是吗?”萧隐低头亲在她嘴角上,“我记得你就吃了半碗,光顾着看我呢。”   那时候她是在气他说饺子不好,陈莹脸一红,不理他,转头叫丫环把晚膳端上来。见萧隐坐下,她正经的同他道:“皇上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我明日要去浙江。”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陈莹手一顿,吃惊的道:“你要去浙江?打仗吗?”   “是。”萧隐笑一笑,“有什么奇怪的,本王在边疆打了十年的仗,便多一次又如何?何况是倭寇这种流匪。”   在他看来,是杀鸡用牛刀了,只是因为郭宪这次情况不同,必须要去一趟,可陈莹哪里知道这些,她实在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皇上要王爷去的吗,是不是要王爷将功赎罪?”她想了想问。   “是我要去的。”萧隐看她一眼,“皇上原本是想派别的将军去,但我觉得我去更合适些。”   他这么说,陈莹一时也不知回什么了。   晚上,男人收拾完东西,想到下午没有做完的事情,便是趁着歇息时将陈莹弄得精疲力尽。   比起女人,男人也真是奇怪,马上就要去打仗了,居然还有心思做这些,陈莹真是没有办法理解,她微微闭起眼睛,他怎么就不担心呢?说起打仗,好像是说起一些小事一样,但若真的那么容易,郭宪又怎么会败了呢,不是说他很熟悉倭寇了吗?   她翻了个身,突然男人的手伸过来,将她搂在怀里:“睡不着吗?”   寻常的话,但凡他要了她,不消一刻她就能沉沉睡去,但今日却不一样,萧隐吻着她耳朵:“是不是因为我去打仗,你睡不着了?”   陈莹怔了怔,她今日是为他心神不宁了,担心他被皇上追究,担心他去打仗遭遇不测……人真是奇怪,不知不觉就变了。   几何时,她还那么讨厌他呢,不过瞧见萧隐这得意的样子,陈莹哼一声道:“我有什么睡不着的,王爷是自己要去的,难道我还能拦着吗?”   看她口是心非的模样,萧隐挑唇一笑,低头亲她。   男人少见的有耐心,轻轻的,像羽毛般的拂过嘴唇,碰了碰又碰了碰,弄得陈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轻叹口气。这男人自信堂堂,做事果决,雷厉风行,她钦佩他的手段,也喜欢他对自己体贴,娶了她没让她受一丝委屈,陈莹偷偷睁开眼打量萧隐,还生得那么俊,又怎么不可能动心呢。   慢慢的,在心里就觉得他好了。   陈莹在他唇上蹭了蹭:“王爷能答应我,快些回来吗?”她眸中好像盛了星光,明亮又羞涩,“我不知道你几时回来,我,我怕我会想你。”   说完了,她脸色红如胭脂。   萧隐却心花怒放,他在云县亲她时,便知自己早已倾心,却不知陈莹的心思,她今日说这一句,便是他一直等待的,他返身将她压在身下,哑声道:“等会儿你多喊我几声王爷,我必会快些回来的。”   即将离别,最能倾述他心情的便是这春宵一刻。   外面原本要休息的奴婢们,因屋里的声音,又忙不及的去备水了。   ☆、080   第二日, 陈莹真有些后悔自己同他说那句话,这男人怎么精力就那么好,他早上就要去浙江的, 偏偏弄到那么晚。   她揉揉肩头,穿衣起来。   晨光里, 男人长身鹤立,穿着深青色的窄袖锦袍,腰间挂一把长剑,他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皮囊,囊口露出十二把小小的剑柄, 她看到萧隐把皮囊也挂在了腰上。   他的靴子里甚至还插了一把匕首。   这是要去做什么啊,陈莹心惊肉跳,疾步走过来道:“王爷是真去浙江吗?”   萧隐挑眉:“不然去哪里?”   她指指他的腰:“我还以为你要去刺杀谁呢。”   萧隐眸光一闪,随即笑了起来:“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从这里去浙江, 有些地方是不太平安的,本王总要小心些吧,难道你想做寡妇吗?”   陈莹一把捂住他的嘴,呸的声道:“瞎说什么话!”   看她那么着急,萧隐抓住她的手, 咬了咬她的指尖:“好了,别担心,我尽快在春节前赶回来。”他从李综手里接过大氅。   他要走了,陈莹想到夜里两个人的依偎, 也许自从成亲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要风雨同舟,哪怕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这些,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会等着你的,月兰我也会照顾好。”她很是认真的说。   萧隐怔了怔,随即又笑起来,低头深深吻了她一下,门外,萧月兰见到这一幕,红着脸站在屋檐下。   离开王府大门时,萧隐驻足,这是第一次离开王府时,心里突然充满了不舍,不像以前他总是雄心万丈,满心记挂着战事,大抵是因为那个女人了罢?让他突然觉得这个家是真的家了,他抬起头看着高远的天空,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年幼时,父亲去打仗的时候,他同母亲站在家门口相送的样子。   是不是过不了几年,又会这样了呢,她跟自己的孩子会站在那里。   心头微微荡了荡,他好像还没有同她提过孩子的事情,但这些日,他夜夜同她缠绵,也不是没有想过的,也许等回来,要同她说下了。   他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李综看着自家主子发怔,轻咳一声道:“王爷,是不是该走了?”   萧隐回过神:“走罢。”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   陈莹探头看着,见他不见了,心头一下有些空空的。   晚上,再没有谁搂着她睡了,虽然一开始她还很不习惯,总觉得他楼得太紧,浑身不舒服,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知道大嫂是舍不得哥哥,萧月兰安慰道:“哥哥这么厉害,百战百胜的,那些倭寇真算不得什么呢,大嫂你放心,必是会凯旋的。”她拉着陈莹,让她有些事情做不至于总想着这个,“大嫂,你不是说过要教我看账本吗,今天就教罢!”   小姑子这样,也不好不承她的情,陈莹展颜一笑:“好,我们去看账本。”   两人手牵手走了回去。   这几日太阳都很好,不像去年的这时候,一直下雪,连门都不能出,萧氏让宫人把被子都晒了晒,又把屋檐下的盆花搬到庭院中。   赵轩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太阳下面擦拭一支人参,那人参长了许多的长须,十分粗大,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她擦的很仔细,把有些不好的须根剪掉,又让韵灵搬个酒坛来,抬头间正好看到赵轩,惊讶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刚才午膳时我原先想送些吃食来,听说好几位大夫在呢。”   “早就走了,朕是来散散步。”赵轩走过来,笑着看萧氏,“你又在给朕做人参酒了吗?”   他身子虚弱,总是要吃些补身的,也不知从哪一日起,萧氏会亲手给他做些补酒。   “是啊,皇上的不是要吃完了吗?”萧氏把人参放在酒坛子里,朝他一笑,“过几个月就能吃了,跟以前一样,三日只能一盅哦。”   她还是跟年少时一样,笑起来透着股娇憨,赵轩虽说最先喜欢惠妃,但萧氏十六岁嫁给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相濡以沫,早就让彼此习惯了这种陪伴。赵轩坐下来,逗趣道:“这人参看着得有千年了,是不是三日有点短,你可不要把朕吃坏了。”   萧氏忍不住扑哧一笑:“哪里有千年,听霖儿说是有三百年,皇上,你是不是忘了?这人参是霖儿在八月送来的,他们湖州盛产这个。”   那是他的二儿子,比起赵括,赵霖没那么聪明,但却很风趣,也很孝顺,自从去湖州之后,他总会时不时的进献些东西来。赵轩笑道:“原来是霖儿送的,朕是忘了,这孩子一会儿送这个一会儿送那个的,朕怕他们湖州都要变穷了。”   “可不是么。”萧氏想到以前的事情,轻叹口气,“他啊,原先在宫里时,最是喜欢说笑话了,常把我们逗得前仰后合的,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东西,”她转头问赵轩,“对了,瑾儿是不是三岁了?这孩子,我从来都没有见到,想来是很像霖儿的罢?“   那是他的小孙儿,儿媳妇刚刚生下来时,他是有过想看的心,只是孩子太小,不好冒险带过来,这一耽搁,原来都三年了。   赵轩看一眼萧氏,见她有些难过的样子,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一年的事情。   她有喜之后,非常的欣喜,每日像个孩子般同自己的肚子说话,他常常笑她傻气,可听着她的期许,他不知不觉也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想看看他的长子会是什么模样。   可他没有见到,萧氏也没有,后来他的几个妃子生下孩子,他见萧氏喜欢,便是都让她带着,她对那几个儿子也是有些感情的罢。   赵轩想一想道:“或者让他们来京都过春节罢,我这做祖父的也该见见小孙儿了,是了,让桢儿也一起来,难得热闹热闹。”   萧氏愣了愣:“皇上……这恐怕不太好吧?”   “这是朕的儿子,有什么不好的,朕想看他们就看他们。”   “我是怕括儿有什么想法。”萧氏眉头拧了拧,“那时候便是为括儿着想,才让他们去封地的,桢儿去的时候才十一岁。”   他是为赵括做了很多事情,可这儿子又怎么样,想到他瞒着与齐月的事情,赵轩挑眉道:“这也是他的兄弟,他看到他们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萧氏笑起来:“也是,括儿从来都很心善的,那时候还求皇上您不要让他们去封地呢,是我想多了,他是会觉得欢喜的。”   赵轩道:“那朕现在就传令下去。”   萧氏的笑容更深了。   ☆、081   萧隐离开京都之后, 陈莹一下觉得无事可做。   这王府里的几位管事都很精明,随便她怎么吩咐,都能把事情做得十全十美, 她又没有孩子,除了同萧月兰做做女红, 看看账本外,经常觉得乏味,她便是打算带萧月兰去娘家住几日。   小姑娘原本就担心陈莹太过记挂哥哥,倒是一口答应。   两人坐了轿子去华英桥。   府邸早就收拾好了,只是吕氏没料到陈莹同萧月兰会来, 急忙忙迎到门口,看到她们还带了行李,吃惊道:“莹莹,你这是……”   “娘,我跟月兰来住几天, ”陈莹笑着揽住母亲的肩膀,“您可不能嫌弃啊!”   吕氏心里当然高兴极了,但又怕陈莹这样做不好,低声道:“那王府不是空着了?”   “反正王爷也不在,空着没什么, 再说,这也不叫空着,府里几百号人呢,他们会管好的, 我也就住个三五天。”她笑眯眯叫桂兰,“快些给萧姑娘准备个卧房,我的就不用了,我要娘一起睡。”   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还像孩子,要跟她腻在一起,吕氏抿嘴笑。   几个人边说边往里面走,吕氏想到女婿,有几分担心,但怕引得女儿起愁思,到底没有说,只问她们要吃什么,让小厮出去买。   陈莹也是随口点了几样,又问起陈佑。   “还是同往常一样,跟彰儿随贾夫子念书去了,不过这孩子最近有点儿左右为难,一会儿跟我说舍不得彰儿,一会儿又说,想去找明山明春玩,说那边顾夫子教书也教的很好。最近我们搬过来之后,他是跟明山明春走得很近,那两个孩子时常在这里玩到很晚才回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从小就认识的伙伴,一边是后来交好的堂哥,陈莹扑哧一笑,小小年纪还有这种烦恼了。   “你说该怎么办?”吕氏头疼,“他还问我呢。”   “娘觉得呢?”   “自然跟贾夫子学了,不然你祖母也会不高兴,再说,彰儿喜欢他,他没有亲兄弟,不像明山明春原本就是兄弟俩,有个伴儿的。”   “那母亲还有何疑虑呢,便让佑儿去那里好了。”   “还不是你瞿大婶么……”吕氏捏捏眉心,“她很喜欢佑儿,便是同我说,跟明山明春一起念书。”   瞿氏吗?陈莹眉头挑了挑,虽然他们往前是邻居,关系很是不错,但陈佑念书的事儿,她不该插手罢?她也是支持陈佑跟贾夫子,毕竟已经学了一年多了,再说,在选夫子的眼光上,陈怀安肯定不会差,毕竟这是为他儿子的前途。她道:“可能她是想跟我们家更亲近些,但这事关佑儿将来的科举,可不能让他一个小孩子做主,娘还是让他乖乖同堂弟念书吧。”   女儿一向有主张,吕氏笑道:“那就听你的。”   母女两个言笑晏晏,亲密无间,萧月兰听着很是羡慕,要是她的母亲还在世上,她们应该也会是这样的吧?   看小姑子有些落寞,陈莹怕冷落她,连忙也同她说起话来。   桂兰领着几个丫环很快就把厢房准备出来了,过来禀告,吕氏有点难为情:“只怕要委屈萧姑娘了,屋里东西不多。”   搬过来就只带了常用的东西,吕氏可不好意思拿陈家额外的物什,至于萧隐送来的聘礼都很是贵重的,她哪里舍得用,这些都是要给陈莹的。   陈莹去看一眼,是简陋了些,忍不住道:“娘啊,您不要担心银子的事情,屋里该添置的便添置,你瞧瞧,别说是客房,您自己的屋里都没有布置下!这不行,我下午就同你去买一些,让铺子多打些家什,案几啊,衣柜啊……”   “我要这么多作甚,我寻常就一个人,佑儿又小。”吕氏连连摆手。   “那我回来住怎么办呢?”   “有王爷的聘礼呢,只是我还没有使人抬出来,到时候客房我会添几样,不至于再怠慢了客人。”   都是父亲的错,让母亲那么习惯简朴了,哪怕她已经是豫王妃,母亲都不敢大手大脚的。陈莹不管母亲说什么,等到用完午膳,便是拖着她去外面逛铺子。   吕氏原还是希望陈莹不要浪费银钱,可这女儿兴致盎然,一会儿让她看这件屏风,一会儿让她看那件小衣箱,瞧着一片心,她倒是怕自己扫兴,惹女儿不悦,便是打算挑个两三件,满足一下她的孝心。   谁想陈莹恨不得把这些好的都搬回去,又盯着一件儿黄花梨兰芝纹的书箱看,说要给陈佑买这个,实则家里都有一个书箱了。   吕氏哭笑不得。   陈莹一下定了十来件的家什,出去的时候,挽着吕氏的胳膊道:“娘,您可不能收起来,不然我下回来发现了,再给您买几十件。”   吕氏哪里敢,一叠声的道:“我必是摆在外面。”她都想喊陈莹小祖宗了,这孩子原本就任性,嫁给萧隐之后像是更任性了。   陈莹嘻嘻的笑。   因这大街离华英桥不远,两人是走过来的,一边儿说一边儿闲逛,倒是好像以前在云县时的自在,路过集市时,陈莹笑着道:“娘,我记得我小时候常同你一起去买菜的。”母亲提着菜篮子,这里买一些,那里买一些,她牵着母亲的手,到处看,遇到想吃的,摇着母亲的衣袖撒娇,“我要吃这个。”   吕氏总是一点不犹豫的买给她。   所以现在,哪怕母亲不要,她也要把好的塞给母亲。   吕氏听了笑起来,侧眸看她:“一转眼你就长那么大了!”   她还记得她刚刚生下来,抱在怀里的样子,十几年弹指而过,她都嫁人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女儿也要有孩子了罢?想到萧隐的模样,吕氏心想,还不知道这孩子会如何好看呢!她忍不住满是憧憬,但愿女婿能早点归来,平平安安的。   正想着,耳边听到陈莹的声音:“娘,这是不是顾先生啊?”   路口,一个穿着海清色棉袍的男人慢悠悠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一大把大葱从里面露出来,叶子绿油油的。   他肤色白净,斯斯文文,吕氏看过去,惊讶的道:“好像是呢。”   这教书的顾先生竟然还自己买菜。   “哎呀,陈夫人。”顾温也瞧见她们了,朝这里走过来,对陈莹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顾先生,你怎么这会儿来买菜?”陈莹是觉得有趣,她好像第一次看到这种男人买菜,便是在云县,教书的都很清高的,每年得的束脩不少,身边都有一两个小厮,哪里需要亲自来集市,而且这顾先生不是才卖了一处宅院么,又不像贫穷的人。   “我早上教书太忙,没有空,便是这会儿有点儿时间。”顾温也不拘束,笑道,“娘娘,您同陈夫人总不是也来买菜吧?”   “不是,我们是去看家什的。”陈莹想到上回萧月兰说的话,“对了,顾先生,你卖给我们的院子是出自江西的梁大师之手吗?”   顾温十分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我小姑子问的,看来是的了!”   “对,梁大师与我们顾家有些渊源,当初便是请他来建造的,我家那处宅院也是,没想到萧姑娘竟会知道这些。”他看向吕氏,“陈夫人,上回我说得漏水的地方,您是不是自己请人修葺了,我把工钱给你。”他拿出荷包,“如果你没有被骗的话,应该是五百钱,对不对?”   吕氏没想到他那么执着,连忙道:“顾先生您的宅院已经卖得很是便宜了,我不好收的。”   她红着脸,看起来很是善良,有个王妃这样的女儿,还是没有丝毫的架子,顾温看她实在不想要,也不勉强了:“那便算我欠你的罢,下回陈公子要问什么,我必会答得仔仔细细的。”   陈佑有时候会去瞿家,顾先生教明山明春,他在旁边听,遇到不懂的便是会问的。   吕氏道:“您不用管他,他只是好奇问问,您不是他的夫子不用费心的。”   顾温笑一笑,不置可否。   走过这个集市,再转个弯便是要到华英桥了,陈莹同顾温告别,正想同吕氏过街时,突然有一片东西好像蝗虫似的飞过来,闪着亮光,她吓一跳,脑中立刻想到在云县同萧隐遇到的偷袭。可这时候,萧隐并不在,她心头一沉,正害怕时,有个人影闪到面前,袖刀一挥,便是挡去了大半,嘴里喝道:“有人伏击娘娘!”   是柳玉荣,他一直在保护自己的,陈莹差点忘了,松了口气,连忙去看吕氏,却见她不知何时跌坐在了地上。   “娘,你怎么了!”陈莹大叫着蹲下来,扶住她,“您没有事情吧?”   “顾先生他……”吕氏往后看,脸色煞白,“顾先生推了我一下,你快去看看,他受伤没有?”   顾温靠在一家鞋铺的墙上,肩头鲜血淋漓,他的篮子掉在地上,青葱,白淞,番薯都从里面滚出来,让惊吓逃跑的路人踩烂了。   这是帮母亲挡了一下吧,陈莹又气又怒,气得是自己非要拉母亲出门,差些出事儿,怒的是偷袭的人胆子太大,竟敢当街就用暗器,她冷声道:“把这个人找出来,我要活口!”   柳玉荣得令,瞬时就同几个暗卫追了过去。   ☆、082   其实暗器都是冲着陈莹来的, 吕氏是被殃及,柳玉荣又一心保护陈莹,便是有暗器弹射在他刀上, 差些伤到吕氏。   顾温眼明手快,推吕氏躲避, 自己却不小心受伤了。   “顾先生,真是谢谢您了。”吕氏向他道谢,一边就叫陈莹让守卫送他去治伤,“只怕要耽搁您教书了,这么严重。”   看她十分愧疚, 顾温安慰道:“这不算重,看着血多,其实是轻的,不过几日就好了。也是我手脚慢了,不然年轻几岁, 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的。您还是同娘娘快些回家吧,这里不安全。”   他也没有让护卫送,弯腰捡起菜篮就告辞走了。   吕氏叫道:“顾先生……”   “娘,他既然这样说应该是不重吧,我们还是先走。”陈莹怕再有什么事情, 拉着母亲,“顾先生那里,以后再去谢罢。”   吕氏心里也担心陈莹的安危,赶紧同她回了家。   萧月兰因是未出阁的小姑娘, 刚才便是没有同她们去街上看物什的,谁料就那么一会儿,陈莹竟然遇到了偷袭,她吃惊的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大嫂,谁会想杀你呢!”   她实在无法理解。   吕氏拉着女儿的手:“莹莹,我看你还是跟萧姑娘回王府吧,你看你一来这里就差些出事儿,只怕是有人盯着你了。在王府,这些人应该不敢的罢?”   兴许是看萧隐走了呢,陈莹眉头一挑,当然,也许也是因为王府戒备森严,可就这样躲起来,难道以后都不能出门了吗?只是考虑到萧月兰,她到底还是不能置气,来之前说照顾好这小姑子的,万一真在这里受伤了,她怎么同萧隐交代?   陈莹咬一咬嘴唇:“那我便先回去了。”   吕氏点点头:“你最好等王爷回京都了再出门。”   怕母亲担心,陈莹答应。   护卫护着她们回王府。   萧月兰满腹疑惑,跟陈莹道:“大嫂,那个人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要对付你呢?哥哥被偷袭还情有可原,他这个性子,在朝堂得罪太多的人了,但是大嫂你……这是祸及无辜了!”她拉住陈莹的手,“大嫂,为你的安全着想,千万不要出门了,等到哥哥回来,他定会追查清楚的。”   他这一去浙江,还不知多久,陈莹可不会傻乎乎的等着他,她自己也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追查呢?她笑一笑:“我知道了。”   她推说累了,便是让萧月兰回去。   柳玉荣去抓人,一直没有回来,陈莹换了身衣裳坐在窗前左思右想,过得会儿把邓荣找来,让他挑几个厉害的高手去母亲那里,保护好母亲跟弟弟。   邓荣应声,着手去做。   “娘娘,是不是要告知皇后娘娘一声?”石燕在旁轻声问。   陈莹摇摇头:“暂时不用。”   宫里那两个,已经够萧氏心烦的了,何必还让她操心自己?不过说起来,她又有什么仇人呢?沈溶没有娶她,去了江南,沈夫人肯定不会再对付她的,那还有谁会想要她的命?不管是惠妃还是赵括,这时最该做得应该是重新笼络赵轩的心罢?   会是谁……   要她的命?   要她死,陈莹眼眸忽地睁大,在此之前,不是死了一个人吗,齐月!她到齐家的时候,演了一场戏,当时见到齐夫人是如何痛苦的,后来齐月与赵括的事情被压了下去,但这并不表示,齐家会善罢甘休。齐月可是齐家的独女,凭着惠妃与齐家的关系,会不告诉他们,谁杀了齐月吗?   自己偏偏那时候还去了一趟。   陈莹正想着,柳玉荣来禀告:“娘娘,属下已经抓获此人。”   “死的,活的?”她问。   “活的。”当时那个人也想自绝,可比起往前偷袭萧隐的,好像不是那么厉害,到底动作慢了点儿,被柳玉荣阻止了。   陈莹大喜:“那是可以问出主谋了吗?”   柳玉荣沉吟:“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该怎么做,陈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还是陌生,她想一想询问柳玉荣:“假使是王爷,他会怎么处理呢?”   “娘娘若想光明正大的状告主谋,便是送到衙门,娘娘若想私自拷问,属下自然有别的办法。”   私自拷问的话,问出来是要径直去杀主谋吗,就像萧隐对付齐月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这小姑娘的命,可这件事若是像她之前猜到的,她也能去暗杀齐老爷与齐夫人吗?陈莹眉头拧了拧,这好像并不是最好的法子,齐家与惠妃关系密切,假使交到衙门,能好好审问这杀手,齐家便是跑不掉!   她嘴角翘了翘:“你送去大理寺,命他们彻查。”   此前齐家的事情原也是大理寺,可见萧隐是安排好的,只可惜被赵轩拦下,这一次,赵轩可不会为个杀手再下这种命令了罢?   柳玉荣便连忙押解杀手去大理寺了。   豫王妃在京都大街被偷袭的事情很快就传扬开来,老夫人连拍着胸口,哎哟的道:“这孩子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要杀她?”她问陈怀安,“怀安,你可知道?”   “大理寺在查呢,怕是很快就有结果。”陈怀安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想到陈莹使人捎来的口信,眼眸便是眯了眯,这侄女儿果然不是寻常之辈,他自然是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袁氏听着,由不得心想陈莹的命真是好,就这样居然都没有受伤,不过瞧着这王妃也不好当,也许只是表面风光呢!她看向坐在身侧的丈夫,男人眉目清俊,生得好,便是喝茶都是悦目的,只一眼都没有瞧自己,真是浪费了她这些天的装扮。   这个人真是心狠,袁氏狠狠咬了咬唇。   陈怀安站起来:“衙门还有些事儿,我过去一趟。”   老夫人道:“你小心些。”   而今他们两家是姻亲,谁知道有没有人还想对付陈怀安的!   陈怀安笑一笑答应。   他的轿子一路往西去了。   冬日里萧索,便是华英桥都没有花儿的踪迹,只有桥下一丛丛枯黄的枝桠,横斜在水面上,陈怀安瞧着那水,好像都结了冰。   寒风吹过脸颊,有些发疼。   主子往常是不会拉开轿帘的,荣祥心想,这样冷的天,吹什么风呢?正想着,却见前方一处门咯吱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她穿着枣红的盘领大袄,五官温婉,肌肤如玉,荣祥由不得怔住了,这是哪家的美人儿?   可仔细一看,他差些惊呼,这不是大夫人吗,他刚才竟然忘了,大夫人与小少爷前不久搬到这里来了。   吕氏后面跟着桂兰,手里提着一个大漆描花的竹木食盒,两个人朝前面走去了。   荣祥奇怪,她们这是要去哪里送吃食?   都是一个方向的,吕氏在前面走,轿子就在后面,陈怀安看着她,看着她柔软的细腰,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看着她的裙摆,忽然有种走下来的冲动。   可他去说什么呢?她根本不愿意同自己说话了,他也不该去。   陈怀安不想看她了,让轿夫快些,走到吕氏的前面去,但吕氏却突然停下来了,停在一个宅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过得会儿,有个男人将门打开来,好像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眉秀目,书生气十足,他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却很快就笑起来,那瞬时,眉宇间的温和像极了一个人。   他的哥哥。   陈怀安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083   吕氏是很心好的一个人, 在家里想到顾温为她,将才买得菜都弄没了,又受伤, 定是不能吃到饭,便是让下人烧了些, 她亲自送过来道谢。   艳阳下,她的目光很是清澈,跟个小姑娘似的。   顾温闻到饭香,自然很是高兴,由不得笑道:“我真是饿极了, 还没有吃饭呢!”   “那正好,您拿去吃吧。”吕氏让桂兰把食盒递上去,犹豫了会儿道,“您是不是饭都是亲自烧的?没有小厮吗?”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我觉得做饭也挺有意思的。”顾温笑一笑, “至于小厮么,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不必要谁来服侍。”   男人做饭真是稀奇的,可是她的丈夫也是一样,吕氏想到陈怀林对自己的照顾, 眼圈差些红了,她微微垂头:“那这几日,我让厨房烧一些饭菜,送过来罢。”   “这怎么好意思?”顾温忙道, “陈夫人您不要客气,其实娘娘有暗卫,本应该也不会伤到你,是我,我是多手多脚了!”他当时不知道,也没想到这些,就是下意识的举动,也许他不出手,谁也不会受伤的,“您送这顿饭,便是两清了,千万不要麻烦了!”   他这样子,叫吕氏有点儿想笑,她觉得顾温真是个好人。   “那也罢了,这饭您趁热吃。”吕氏怕说话久了,顾温更饿了,便告辞而去。   女人的身影很是苗条,也透着一股温暖,就像她送的饭,顾温打开盒盖,看见有一碟咸笋,一碗清粥,一碟火腿白淞,还有个呛葱,碗边有调羹,方便他用,忍不住心想,这陈夫人真是细心,居然都看到他买了什么,他本来就想吃这些呢!   他一时笑如春风。   门关了,陈怀安看着他关了门,忍不住说道:“荣祥……”   “是,老爷。”荣祥连忙回应。   他想让荣祥去查一查这男人是谁,可最后还是没有说。   他把轿帘拉上去:“快些,这都什么时辰了!”   荣祥一个激灵,叫轿夫赶紧走快点。   没了风,轿子里闷闷的,陈怀安看着轿帘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杏花坞的事情,髙纶将吕氏带到那里,要不是他赶过去,还不知会怎么样。这个女人,怎么就不吸取一点教训呢?又不是小姑娘了不知世事,竟然还去给一个男人送饭。   她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陈怀安越想越是恼火,差点想去找她问一问,可他又想到了她搬走时,一句离别的话都没有说,想到了她对自己的冷漠。   心头的热又一点点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他慢慢冷静下来,他今日是有重要的事情的。陈莹抓到的杀手送去大理寺,要审问这种人,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他们说出真相,但幸好,他认识这样一个人,便是铁齿钢牙,也能让杀手交代出来。   他清空了杂念,闭起眼睛。   天渐渐黑了,万籁俱静。   惠妃坐在舒芳殿里,抄一卷卷的佛经。   赵轩好一阵子没有来,她总要找点事情做。   见自家主子这般镇定,宫人们倒是急坏了,要是往前,赵轩不说隔三差五,一个月总有十天是要歇在舒芳殿的,但现在,不说来了,便是连个传话都没有。   “娘娘,听说皇上现在还在文德殿呢。”宫人翠扇提醒惠妃。   这是要自己借机去送点心吗,还是穿着好看的裙衫去诱惑赵轩?惠妃不屑的一笑,这种手段她是不会用的,且赵轩这个人,平日别看没什么脾气,但一旦发作,却不是那么好笼络的,她现在去,只会让赵轩觉得她不怀好意,最好的法子便是反省自己。   要让赵轩觉得她知道自己错了,这样他才会慢慢原谅她。   所以惠妃最近是修身养性起来了,她也传信让赵括好好表现,毕竟在赵轩眼里,赵括是犯了错,他只要露出悔改之心,便是好办。   “你们去尚衣局取些细棉来,我同皇后娘娘做个护膝,过几日好像又要下大雪了。”   翠扇听到这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翠羽死了,便是她主理些琐事,翠扇走几步吩咐一个小宫人去拿细棉。外面这时来了个小黄门,她看到了,急忙走过去,轻声询问。   小黄门低声说了几句,便是探头四处一看,极快的离开了舒芳殿。   翠扇怔在那里。   “出什么事情了?”惠妃问。   翠扇面色难看,走过来道:“娘娘,皇上下令让齐王,瑞王到京都来过春节……”   “什么?”惠妃大惊,这是什么意思?六年了,赵轩都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怎么偏偏是这时候!他要见另外两个儿子,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   惠妃从来没有这样惊心过,齐月的事情再如何,那不过是个小姑娘,涉及到的也是感情之事,可赵霖,赵祯就不一样了,当年要不是自己得宠,要不是赵括也得皇太后的喜欢,这太子还不一定是赵括的,她印象里,赵轩也很喜欢赵霖!   那个儿子,十分的有趣,让人心情愉悦,至于赵祯……那时候太小了,聪明算不得聪明,笨也不笨,而今也不知是什么样。   不过赵霖是已经有个儿子了。   惠妃头一阵疼,伸手扶住案几:“你没有听错吧?”   “没有,奴婢……”   也是,明安派来的小黄门,定然不会有错的。   “娘娘……”翠扇看她这种样子,面色更是难看了,这才说了一桩事儿,另外一桩她还没有说呢,她嗫嚅道,“娘娘,齐家好像也出事了。”   “你说什么?”惠妃猛的抬头,“又关齐家什么事情?”   “今日豫王妃出门被偷袭,杀手抓到了,在大理寺,听说已经交代了。”   交代了什么,是齐家吗?惠妃瞪圆了眼睛。   “是交代出了齐夫人。”翠扇轻声道,“明公公说,他也没有办法解决,大理寺的看守十分森严,或者娘娘可以去提醒下齐夫人。”   她这大嫂怎么这般蠢呢!   便是萧隐与陈莹设计杀了齐月,也不该这时候闹出事情来,毕竟没有什么证据,且看赵轩的态度,分明是很相信萧隐,他丝毫没有怀疑到萧隐的身上去,那么他们齐家去杀陈莹,要么只能一击击杀,要么……那是自寻死路!惠妃身子摇了摇,坐倒在了软椅上。   她有什么办法去救大嫂?   明安都不能把那杀手灭了口,她去告知大嫂,难道让她逃命吗?这样一来,只怕更说不清楚了,没了大嫂顶着,哥哥只怕会牵扯其中。   有大嫂在,这桩事便是她一个人做的。   惠妃手紧紧握了握,站起来坐到案几前,她想好好的冷静一下,可突然,齐王,瑞王要来京都的事情又填满了她的脑袋。   她只觉头都要炸裂了。   大理寺很快就派衙役去了齐家,齐夫人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那么快,她才花重金请了杀手去杀陈莹,结果不到一天,就把自己给卷进去了!齐夫人心里恼火极了,不管是丈夫还是惠妃,都知道是豫王夫妇将齐月毒死了,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报仇。   丈夫只叫她忍,说以后定会有机会。   可她怎么忍?惠妃与齐家息息相关,喂了落胎药便罢了,总不是要女儿的命,可萧家却如此狠毒,齐月的事情还不是赵括惹的吗,自己女儿是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萧家却将她弄死了,她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这件事,想着女儿死在面前的惨状,想到陈莹那日来,暗地里藏着的嘲讽。   她自然是要以牙还牙!   齐夫人在衙门并不承认自己做的事情,直到堂官将杀手招供的证词拿出来,她才知道一切都完了,就算齐老爷到处打点,也是晚了一步。   官夫人雇凶刺杀豫王妃,一时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   赵轩也听闻了,拧着眉头道:“这齐夫人莫非是疯了,居然去刺杀隐儿的妻子。”   明安对这主子没辙了,怕挑明了惹他生气,只是隐晦的道:“许是那日豫王妃去过齐家罢,齐夫人就此恼恨豫王妃了。”   陈莹去的时候,齐月已经死了,这有什么恼恨的?赵轩因齐月的事情对齐家也没什么好感,淡淡道:“朕原以为齐家也是明事理的,齐大人任职多年,颇有清名,没想到他的夫人如此糊涂,真是莫名其妙,而今也是咎由自取了。”   齐夫人虽然雇凶杀人却未遂,被判流放。   明安见赵轩仍是没有怀疑萧隐,心头又是失望几分,心想原先太后娘娘的担忧,果真不是杞人忧天,凭赵轩这等心性,赵家的江山又能坐拥几年?   只怕当初就不该扶持他登上龙椅的。   聪明如太后娘娘,到底也是犯了错,不过她应是后悔只有赵轩这一个儿子罢,不然当年别的皇子,哪一个不比他合适?   明安眸中闪过一道冷芒,微微低下头来。   ☆、084   很快就要到春节了, 前不久,浙江传来捷报,梁国大军与倭寇在海上相遇, 打沉倭寇三艘战船,一路追至小岛, 赢得了初次胜利。   陈莹得知这消息,十分高兴,因为她知道以萧隐的作风,必是一鼓作气,要乘胜追击的, 他这个人好像从来不会给别人后路,那么倭寇肯定要倒霉了。   而萧隐很快就能回来,想到这点,她满心的期盼。   抬头看去,金梅在枝头开到繁盛, 只是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很快就将这番金黄掩盖住了,她低头在中衣的衣摆上绣了一朵小小的金梅。   等到这件做好了,第二件,她打算绣朵兰花, 这样的话,萧隐要穿她亲手做的,一找就能找到。   正觉得有意思,石燕从外间走进来, 笑着道:“娘娘,皇后娘娘使人来传话,说请您同姑娘一起去宫里呢,齐王与瑞王到京了。”   “是吗?”陈莹怔了怔,这两位王爷竟然是同时到的?   她连忙叫人去请萧月兰。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披着厚厚的大氅,雪花虽大,可落在车顶并无什么声响,倒是车轮碾压在街道上,不停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故而为让权贵之家的马车行得方便,衙门派了许多人在街上铲雪,哗啦哗啦的,很快两边就堆了高高的白雪。   陈莹在想那两位王爷的事情,她并不知是谁的主意,也许是萧氏的,也许是赵轩的,但不管是哪一位,赵括的日子定是不太好过了。   转头看萧月兰,她低垂着头,陈莹轻声道:“是不是怕见到太子殿下?”   “算了,总要见到的,不然我难道因为他,再也不去宫里见姑姑了吗?”萧月兰轻叹口气,“至多我向他道歉便是了。”   这实在是不必的,陈莹轻咳一声,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残酷的真相,也许应该由皇后来告诉她罢?她笑一笑:“强扭的瓜不甜,你这样算不得错,总比嫁给他然后天天后悔来得好罢?”她顿了顿,转移开话题,“对了,你从小在宫里,可知道齐王同瑞王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齐王,萧月兰就笑起来:“齐王最是有趣了,也最调皮,他在哪里,哪里就有笑声,至于瑞王,他是个,”她突然怔了一下,“我也不知了。”   瑞王赵祯是最小的皇子,她去宫里的时候,赵祯还没有念书,齐月也还没有入宫,他们俩是最熟悉的。小时候赵祯不喜欢说话,但却很善解人意,她想要什么,不用说,赵祯都会默默的拿给她,但后来,也许因为赵括,也许因为齐月,他开始疏远自己了。   有一天,他告诉她,他很快就要去远方了。   果然也没有骗人。   她渐渐忘了这个人,毕竟九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也不知,而今什么模样?   入得宫里,雪突然小了,陈莹同萧月兰走到慈和殿,远远就听见笑声,她们走进去,就看到许多的人,除了陌生的齐王赵霖,瑞王赵祯,齐王妃闵氏闵丽华,儿子赵璟,还有赵括,惠妃也在。   两人连忙行礼。   萧氏笑着道:“莹莹,月兰,快些来见一见霖儿,桢儿!莹莹,他们小时候同隐儿也是很好的。”   几人便是互相行礼。   到底是皇家子弟,那兄弟两个都很俊美,陈莹心想,就是不知道比起赵括,是好还是坏?他们这回来京都,又会有什么心思,正疑虑间,萧氏又朝闵氏招一招手,介绍道:“你们两个,我觉得定是说得来的,莹莹,丽华她小时候是在宣府长大的,也去过浮山。”   “是吗?”陈莹极为惊讶。   闵丽华生得娇小玲珑,眼睛却又黑又大,她笑着道:“我是在我外祖母家里住了三年,我外祖母疼我,我是经常去浮山玩的,哪里真是好山好水呢。”她性子十分的活泼,才见到,就好像跟陈莹很熟稔了,把儿子抱过来给她看,“我今次来都想带瑾儿去浮山看看呢!”   听到这话,惠妃面色沉了沉。   说起来,今日她能出现还是得了萧氏的恩赐,说赵家两个儿子回来,她还在面壁思过,也是叫赵括难堪,赵轩便是请她也来了。   什么时候,自己这般可怜了?惠妃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又听得闵丽华说这种话,更是着恼。   不知天高地厚的,赵轩不过是让他们过来京都过个春节,这齐王妃倒是想得美,竟然还想去宣府走一趟,她这是把藩王当什么了,可以那么随意的走动吗?   倒是赵括笑起来:“我听闻湖州人杰地灵,难道还比不上浮山了?”他朝赵祯看,“三弟你说是不是,你从嘉州过来,应是路过湖州,故而同二弟一同入京了罢?”   赵祯淡淡一笑:“这你要问二哥了。”   听到这话,赵霖哈哈大笑:“什么路过,他是被我抓到家里去的,我听说他的车队在祁阳,便是派了人拖他回来,也是岂有此理了,哪里有路过也不碰一碰面的,我硬是让他同我喝了一顿酒,这才一起来京都。”   可以想象这是什么场景,他这二儿子从来就像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通,只怕赵祯当时也是很无奈的,赵轩忍不住笑,指着赵霖道:“你啊,下回可不要这样为难桢儿了!”   “皇上您这样说,只怕回去的时候,他又要拖着桢儿去嘉州喝上几天酒了!”萧氏打趣。   众人都笑起来。   赵霖的声音尤其大,声如洪钟,就跟他年少时一样,至于赵祯,他是从来不会发出这种笑声的,总是淡淡的笑,萧月兰偷偷朝他看一眼,刚才见礼的时候并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原来赵祯竟然长得那么高了。他生得很像赵轩,眉毛挺秀,眼睛狭长,虽然英俊却不像哥哥这般的英武,而是十分的温和。   赵括也很温和,但眉宇间有种隐隐的凌厉,赵祯却一点儿都没有。   她出于好奇,这般盯着男人看,却不料赵祯也朝她看来,两人目光相遇,萧月兰不由脸一红,连忙扭过了头。   小姑娘已经十五了,生得如花似玉,可不管怎么变,还是有当年的影子,赵祯想到她曾经叫着自己的名字,好像个瓷娃娃般的走过来,嘴角便是微微一翘,但很快他又抿住了嘴角。   这趟回来,也不过是在京都露个面罢了,这里,他始终只是个过客。   就像当年一样,他注定是要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要延迟了,不确定啥时候啊,我尽量在下午更新哦。   ☆、085   赵霖性子大大咧咧, 眼见萧月兰红着脸儿,倒是想到早前在湖州听到的事情,他这表妹马上是要嫁给赵括了罢?   他也没怎么想, 脱口就道:“明年我们该要喝大哥的喜酒了。”一边儿说,一边朝萧月兰笑。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这般的直率, 故而当年他的心腹要谋反,赵轩怎么都不相信赵霖是主谋,便是没有丝毫的惩罚,只是为三个儿子着想,怕他们将来因太子之位互相残杀, 便是将那两个送去了封地。而今,这个儿子的性子依然如此,赵轩心想,赵括与齐月出了这等事儿,加之萧月兰原就不肯, 怎么还能成亲呢?   他索性就当着众人的面,澄清这桩事情,说道:“括儿是不小了,朕看等到明年,是要替他选个太子妃。”他侧头看一眼萧氏, “京都端庄贤淑的姑娘应是不少,你从中择几个吧,让括儿自己也看看。”   听到这话,赵括并不意外, 只是心里清楚,自己与萧家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倒是赵霖吃了一惊,他的随从不是说,赵括对萧月兰十分的殷勤吗,态度也是光明正大的,以为得了父皇的首肯,谁想到居然不是要娶萧月兰。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   倒是陈莹与萧月兰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萧月兰,她好像是放下了重担,显得十分轻松,赵括看在眼里,心头又恨上了几分,便是因为她这个样子,不把自己放心上,弄得自己连卷佛经都不如,他才会忍不住同齐月在一起。不然,今日也不会同赵轩有了罅隙,让父亲对自己不满。   可他不能露出愤恨之色,便是在袖中紧紧握住了拳头。   萧氏笑道:“我知道有几位大人的女儿都很合适,不过还是要看括儿喜欢,我也希望他能早些成亲,这样皇上就能同我抱小孙儿了。”她拉着赵璟的小手,揉揉他的脑袋,“皇上,您看,瑾儿多么可爱,要是括儿将来的儿子也是这般就好了。”   赵璟生得虎头虎脑的,嘴也非常的甜。   赵轩看着他,想到了孩子们小时候,弯下腰就将他抱起来,看起来十分的高兴。   惠妃心头越发沉了,什么将来的儿子,就算赵括明年真的娶妻,谁知道那儿媳妇生下来的就一定是个儿子呢?她突然感觉到了萧氏的可怕,这个女人看着和善,原来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是的,不然她怎么能霸占凤位那么久呢?   真的蠢笨,只怕赵轩早就不能容忍了,可这些年来,他同萧氏一直举案齐眉,唯独她是个瞎子,还以为萧氏的皇后之位只是摆设,早晚会被她取回来,但事实上,赵轩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   好像一下看清了真相,惠妃对赵轩也失望透了,但那仍旧是皇帝,她还在依附着他,自己的儿子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便是如此。她轻轻巧巧走过去,笑着看一眼赵璟:“这孩子真的很漂亮呢,都让妾身想到了括儿小时候,不过他生下来小的很,长到三岁,才开始变得胖乎乎的。”   惠妃身材纤细,生孩子时吃了很多的苦头,他陪着她从早上到晚上,花了大半日的时间,然而儿子出娘胎的时候,却才只有三斤多重,好像个小猫儿。   当时害怕他活不长,她扑在自己怀里哭起来。   赵轩想到那些事,垂眸看着惠妃。   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娇媚又柔弱,他冷落了她好一阵子,此时心头由不得一软。说到底还是赵括的错,作为母亲,也只是担心儿子的处境,才会送药去给齐月,且这些天她在殿中反省,已经很是虔诚了,自己还要怎么怪责她呢?   他朝她笑了笑:“括儿是后劲足,你看看,后来连病都不曾生过。”   男人对她温和了,惠妃的身子由不得朝他依过去,香味袭人。   萧氏看在眼里,眉头略挑了挑,她倒不是不悦,毕竟早就习惯赵轩对惠妃的感情了,帝王之心,谁能一人独占呢?她只是不想让惠妃好过,便是与赵轩说道:“瑾儿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真是舍不得让他走了,还有桢儿……您啊,只知道括儿的婚事,桢儿也还没有娶妻呢,不如等到明年,一同娶妻了罢?”   不说赵括与惠妃是如何恼火,便是赵祯都吃了一惊。   他可没有想到萧氏会有这种打算。   他出身不比赵括,赵霖,他们的母亲或多或少都颇得赵轩喜欢,他的生母只是个贵人,运气好被赵轩临幸,一次就怀上了孩子,但这运气从此便没了,在生下他之后撒手人寰。   因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从小就不争不抢的,在萧氏身边也不着意讨好,不像赵括,所以萧氏一直以为他胆子小,有时候见他给萧月兰拿东西,还以为萧月兰欺负他,为此责备过几句。后来他去封地,萧氏特意让赵轩选了民风淳朴,与世无争的嘉州,说怕他太小治理不了。   不是亲生母亲,已经是做得很好了,赵祯心里清楚,萧氏没有儿子是如何的悲凉,倒是一直感激在心,可也没想到她说要留自己在京都成亲。   隐隐的,他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赵轩召他们回京过年,在这么多年之后,并不为过,他眉头拧了起来。   怕两个儿子在路上劳累了,叙旧会儿,赵轩便是叫他们去歇息,等会儿再一同用午膳。   看到赵括离开的身影,萧月兰又有点儿不安,她今天都没有敢看赵括,因为赵括一直都对她很好,百般迁就,可自己却出尔反尔,今日皇上一说,赵括更是清楚了。   是她负了他!   她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的同萧氏道:“姑姑,殿下这阵子好不好?”   一看就知道她还在愧疚,萧氏一阵头疼,耳边又听侄女儿道:“我,我是不是该同他去道个歉,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   越听越是刺耳了,这孩子就好比原先的自己,把惠妃,把赵括当做好人,之前听宫人禀告,齐月死了,她还难过非常。这可怎么办好?现在萧月兰有萧隐,有陈莹照顾,在家中无忧无虑,可将来呢?等到她嫁人,离开萧家,如何应付婆家的事情?   萧氏想来想去,同陈莹道:“你去侧殿坐会儿罢。”   她的面色一下十分的严肃,陈莹心里咯噔声,这是准备要跟萧月兰和盘托出了吗?不过也许是时候了,今日萧氏同赵轩说这些,甚至要留赵璟,留赵祯在京都,这便是在同赵括,惠妃宣战,要同他们死磕到底,这一招可说非常的凶险。   不知萧氏是不是想故意激怒那母子两个?陈莹心想,不管如何,这一仗避无可避,稍不注意,也许就会深陷泥潭,而萧月兰是萧家的人,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她终究是要卷入其中的。   陈莹站起来,笑着道好,告辞去了侧殿。   竟然要把大嫂都遣开,萧月兰以为事态严重,连忙道:“姑姑,怎么了,难道殿下因为这个事情有什么了吗?”   萧氏看着这天真的孩子,长叹一口气道:“月兰,有桩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萧月兰一怔。   “但在告诉你之前,姑姑要先同你说几句话。”萧氏把萧月兰揽在怀里,满是疼爱的道,“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不管是我,还是隐儿,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是你的依靠。哪怕姑姑老了,死了,也会同你父亲,你母亲一样,念着你,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过得好。”   萧月兰听得眼睛一红,又担心又着急:“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为何要说这些?”   “你先告诉我,你听明白了吗?”萧氏道,“你听明白了,我才告诉你。”   萧月兰还是糊涂,可萧氏的意思她是清楚的,她的家人真心疼她,爱护她,她用力点点头:“我知道,姑姑,哥哥,对我最好,还有大嫂也很好!”   “是不是有我们疼,你就知足了?”   “是。”萧月兰笑起来。   小姑娘看着很是满足,萧氏又一阵心酸,很是自责,要是当初她能警醒些,也不会把萧月兰养得这般单纯了。她缓缓道:“那就好了,这样就算有别人欺负你,你也用不着太过伤心,”她把萧月兰搂在怀里,“赵括的事情你不必再歉疚了,他当初就是骗你的,他同惠妃合谋,为笼络萧家才要娶你,至于齐月,她与赵括私通在先,有了孩子,惠妃去送落胎药……”   那一个个字在耳边飘忽起来,萧月兰身子僵住了,感觉自己怎么也听不明白,姑姑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她埋在她怀里,好像魂灵都飞走了。   她听不懂,可眼泪却落下来,将萧氏胸前的衣裳都弄湿。   萧氏没有再说话,只是拿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小时候这侄女儿困了,依偎在怀里,她就这样陪着她一样。   也不知多久,萧月兰才抬起头,她眼睛通红:“姑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赵括的事情就算了,她原本就不喜欢他,可齐月,她是真心把她当亲姐妹一样的,她死了,自己多么伤心,多么悔恨!恨自己没有早些去看她,弄得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可是,姑姑却说……   为什么呢?只要齐月说一声喜欢赵括,她是可以避开赵括的,为什么要背着她?   小姑娘向她质问,萧氏眸色一阵黯然,她又怎么说得清,她听到萧隐说惠妃的事情,也是一样的震惊的。她长吁一口气:“隐儿去浙江的路上,遭到埋伏,还不止一波,他说要不是他警觉,兴许都没有命到浙江,这桩事情我没有告诉莹莹,他叫我瞒着,怕她担心……”   “哥哥被偷袭了吗?”萧月兰一下抓住萧氏的手,“哥哥受伤没有?”   “他说是小伤,我想应该是的,不然他也不会去跟郭将军并肩作战了。”   萧月兰刚刚急得不得了,闻言才放下心。   “比起我们家人的安危,是不是别的事情都不值一提了?”萧氏看着她,“你看我一说隐儿被埋伏,你就忘了刚才的。”   “那当然,哥哥自然是最重要的。”萧月兰被这消息弄的,心里的难受好像都淡了,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就像您说的,只要哥哥平安,别的就都算了。”   “可是,怎么算了呢?我们按兵不动,别人未必会放过的。”萧氏冷声道,“是隐儿杀了齐月,他看齐月背叛你,心气不顺,替你报仇。故而齐夫人才会派人暗杀莹莹,只是没有得逞,还有赵括,惠妃,都是我们的敌人,你知道吗?”   萧月兰瞪圆了眼睛。   “你该学着长大了,记住不要再轻信别人,你若是上当,伤得不是自己,而是我,还有隐儿。”萧氏揉揉她的脑袋,“我知道今日同你说多了,你会不知道怎么办,但日子还长着呢,你可以慢慢的想。”   萧月兰确实是觉得头痛了,她点点头:“姑姑,我去外面走一走。”   是觉得闷了罢,散散心也好,萧氏道:“不要走太远,等会儿怕是要用膳了。”   难得两个儿子回来,赵轩是要用吃一顿团圆宴。   萧月兰答应声,走出去。   冬日里的风吹在脸上,她一下更是清醒了,但也觉得刚才姑姑说的话好像是在做梦,也许是假的,她心想,要是假的就好了。   她站在听雪阁,看着远处的湖面,上面结了厚厚的冰,她想到年幼时,齐月陪着在她这里赏雪,鼻头冻得红彤彤的,她说要不要回去,齐月一个劲儿的说不用,说你喜欢就好了。   原来世上除了亲人,是没有毫无理由的迁就的,但是那时候,她们多么小啊,不过几岁的年纪……她喉头一阵哽咽,泪珠儿一串串的落下来。   丫环们也不知什么事儿,连忙安慰。   萧月兰又觉得丢脸,拿帕子擦眼睛。   身后忽然传来咯吱一声,好像有人踩到了掉在地上的树枝,萧月兰回过身,看到亭子后面有个颀长的身影,穿着件儿新换的锦袍,玉树临风。   她认出是谁,忙扭过头。   脸上挂满了泪,有些狼狈,赵祯也不知她为什么哭,轻咳声道:“冒犯了,我不知你会来。”   他是先来这里的,谁知道萧月兰突然会来,且还莫名其妙的哭了,弄得他进退两难,本想悄悄走了,结果偏被发现。   萧月兰越发觉得丢脸,连忙道:“不不,是我打搅你了,我这就走。”   也许赵祯是在这里赏雪呢,他到底阔别了多年,这趟回来到处走走缅怀也说不定,她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同他说什么,转身疾步而去。   已经不像年幼时了,她对他满是陌生,赵祯想着又摇摇头,这都多少年了,还指望她是那个几岁的小姑娘吗?不过她到底为什么哭?   传闻她是要嫁给赵括的,但今日父皇的意思,赵括是要另娶他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她喜欢赵括?   这也不怪她,他那个大皇兄自小就八面玲珑,比他讨喜的多,所以他疏远萧月兰之后,她好像都没有察觉,倒是自己离开京都时,她表现的有些伤心,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些,她可能早就忘了。   赵祯看着结冰的湖面,驻足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赵霖来到京都,很是兴奋,赵轩叫他歇息会儿,他却是跑到赵括那里,要拉着他喝酒,赵括正心烦,却又推脱不得,勉强喝了几盅。   瞧着他走了,赵括便是将酒盅砸在了地上,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不太稳当了!   五福看主子心情不好,安慰道:“皇后娘娘那是开玩笑的话,皇上怎么可能准许呢?被封了藩王就是要去封地住的,许是过完春节就走了。”   父皇当时是没有表态,可不代表就是不准了,赵括想到萧氏今日的所作所为,面色冷得像冰霜一样,她这是看准自己没有办法了是吧?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帮那两个王爷,偏偏父皇像瞎了一样看不出来,赵括眼眸微微一眯:“你把胡大人叫来。”   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当初是赵括举荐的,后来一路青云直上,统领整个锦衣卫。   五福犹疑:“这事儿要不要同娘娘商量下?”   他那个亲生母亲吗?赵括冷笑了一声,这些年,她连个皇后都没有当上,又有什么本事教他呢,她只会让他讨好萧家,讨好萧月兰!齐月的事情捅出来,她又只会让自己反省,她的手段太不干脆了,如今回想起来,大约她做成的便是顺利把自己生下来,当上太子罢?   可这有什么用,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他这太子也不过是昨日黄花,还不如他自己想办法呢!   “不用告诉她,你只管去请胡大人……”赵括说着又顿了顿,“算了,你使人去送个信,他知道在哪里等我。”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他来宫里了,万一被人看到将来留有把柄。   五福答应一声,快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早上还是准时七点。   ☆、086   用了团圆宴回来, 已经是申时了。   陈莹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放晴的天,忍不住又想到萧隐, 离春节只有几天了,看样子也许他是赶不及了, 也不知那里什么状况……这个人竟不写封信予她!是不是临走时自己吐露衷情,他就不把自己放心上了?她可没有对他死心塌地呢!   她一时着恼,但转念想又好笑起来,对于战场上的男人,自己要求是不是有些高了, 他哪里有空写信?   女人神色阴晴不定的,萧月兰便知道她是在思念哥哥,可自己又不能告诉她,哥哥去浙江的路上遭到埋伏,不然大嫂定是要担心坏了。   “哥哥就算春节不回来, 上元节肯定赶得及的。”萧月兰安慰她,“到时候我们三个在家里补过一回春节就是了。”   春节还能补吗,陈莹扑哧一笑。   萧月兰脸红了红。   “我没事儿,你不要担心我。”陈莹打量一眼萧月兰,倒是她这小姑娘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没有一直哭,许是萧氏说了什么让她看清了现状,她笑着拉住小姑子的手,觉得有点儿冷, 便是道:“这一来一回真是有些累人了,回去你好好歇息会儿,有什么要吃的我让厨房马上去做,你同我一起吃?”   肯定是知道姑姑告诉她真相了,萧月兰没有拒绝这份关怀,想一想道:“我别的不要,只想喝点热腾腾的汤。”   这种天气,喝热汤是最舒服的了,陈莹笑道:“好,我帮你选个汤,包你喜欢!”   大嫂是爱屋及乌,她也是,但这种感情是真实的,萧月兰靠在她肩头,想着姑姑说的话,是的,这世上有谁比得上家人呢,只要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别人她根本不必往心里去,尤其是背叛她的人。   然而,即便这样决定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明明人都要归去,什么都带不走,可为何都这样贪心呢?   她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春节到了,萧隐果然还是没有回京,但王府里这段时间并不冷清,时有过来送节礼的,也有拜见陈莹的,陈莹倒是一时没空怎么去想萧隐了,反正浙江那里并没有不好的急报,想来是一帆风顺的,只是回来早晚的问题。反倒赵轩见她们只有两个女人,便是让萧氏接她们去宫中过年。   表明风平浪静,赵括与两位皇兄时常一起喝酒,那赵璟,萧氏更是当做宝贝了,天天都让闵氏抱过来与她看。   闵氏不知不觉也生了心思,同赵霖道:“母后那么喜欢瑾儿,是不是让瑾儿留在京都陪陪她老人家?瑾儿在这里,还能同太子殿下一起念书呢。”   听到这话,赵霖眉头拧了拧,轻声斥责道:“混说什么,母后不过是客气,瑾儿怎么能真的留在京都呢?”   “可母后不像是客气呢。”闵氏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笑着道,“母后说你跟三皇弟都是她养大的,等若亲生儿子,那瑾儿自然就是她亲生孙子了。当年要不是有别的缘由,她是不舍得让你们那么早就离开宫里的,很是有些后悔。”   那年,他的心腹背叛自己,要刺杀父皇与皇兄,他差点被牵连进去,赵霖不傻,哪里不知道这是一出戏,便是有人在背后使诈,让父皇以为他们兄弟离心,这才有后来的就藩。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萧氏,她没有儿子,不管他们谁做皇帝,对萧氏都是一样的。   只他心胸宽广,没有夺位之心,做了藩王便是抛在脑后了,反正他的人生就是吃喝玩乐,而今却因这句话突然想起来。   是不是赵括……   他摇摇头,他那会儿不过才十四岁,不至于如此可怕吧?   那是惠妃吗?   那个女人是厉害,听说原本自己母亲也颇得父皇喜欢的,但后来惠妃一来,父皇便是冷落母亲了,弄得她郁郁而终。但她的儿子不一样,在赵霖印象里,赵括对他很好,有什么稀奇的都会分享,那年他就蕃,赵括甚至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   甩去乱七八糟的心思,赵霖道:“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瑾儿才三岁,如何离得了父母?等过完年,我们就回湖州。”   闵氏一下有些气馁,但她还是很听赵霖的话,低低应了声。   宫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陈莹同萧氏,萧月兰,闵氏,惠妃坐一起,而赵轩则是同几个儿子坐,赵璟在他旁边,一会儿一句皇祖父,叫得他欢喜非常。   这般浓烈的天伦之乐,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了,以至于赵轩在慈和殿的时候,仍是意犹未尽,同萧氏说起两个儿子告诉他的,在湖州,嘉州的事情。   看他笑容满面,萧氏笑道:“瞧瞧您,多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所以我才让他们多留几日,不然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再见面呢。”   赵轩点头:“你说得是,便是让他们待到上元节罢。”   “那上元节过后,便是让桢儿也走吗?”萧氏叹口气,“我今日看他,越看越像您,比括儿,霖儿都要像,这倒让我想起苏贵人了。”   那个小姑娘,生得柔柔弱弱的,有几分惠妃的影子,有次他喝了些酒便是留宿在她那里了,谁想到后来就怀上了孩子,皇太后那时候让太医把脉,晓得她有孩子了,精心的看顾。结果生孩子的时候,竟是不太顺利,要了她的命。   他去看最后一眼时,那个女人躺在床上,手垂落下来,苍白的好像冬雪。   后来他想起她,便是想起那个场景。   那个女人的死,让他对赵祯一直都不太喜欢,赵轩看着窗外的花树,而今才明白,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她罢,这么说来,三个孩子之中,他是最对不起赵祯的。   他十一岁就去了嘉州,那么内向的孩子也不知如何过来的,赵轩叹口气:“你要替他择妻便择妻罢,选个贤良淑德,能好好照顾他的妻子。”   萧氏看他答应,便是笑了起来。   年初一,赵轩在众人来拜年的时候便把这桩事情说了,陈莹听得咋舌,她虽然没有去看赵括的脸色,但已经可以想象这个人该是如何的愤懑。   她快意之时,又担心起来,这样下去,只怕赵括会做什么罢,还有惠妃。   等到赵轩却接见文武百官贺年时,她便去同萧氏说话。   “而今王爷不在京都……”她实在怕萧氏应付不来,且她也是一介女流,还不在宫里,万一萧氏出点事情,如何是好?   看她满脸的担心,萧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再说,隐儿那里,”她顿了顿,“你只等着他回来就是了。”   听着有点儿奇怪,难道萧隐是给她写过信的?不然为何她好像知晓那里的情况?陈莹由不得又生起闷气来,果然妻子还是外人呢,下回她也不当他是什么人了,管他作甚!   因过年的礼节,陈莹年初二要回娘家拜年,便是坐了车去吕氏那里。   谁料将将到得垂花门口,有个小厮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说是要见陈莹。   她抬头一看,却是萧隐身边的一个随从,但那个随从是跟萧隐去浙江的,他怎么会在这里?陈莹眉头一扬:“王爷回来了吗?”   随从笑道:“回娘娘,王爷不曾回来,倒是让小人送一件东西给娘娘。”   他双手奉上一件儿紫檀木的嵌玉香盒。   这应该是从浙江送过来的,陈莹暗想,算他还有点儿良心,她接过来将香盒打开,本以为是放着什么昂贵的首饰,或是好像他曾经送的那种玉佩,结果盒子里竟是躺着一对儿铜钱,黄里泛绿,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陈莹发怔,这是什么意思呀?   随从看主儿不知,便是解释道:“娘娘,这是沉和县的一种传统,您瞧,这拴着铜钱的红线打着同心结,至于这铜钱么,年头越久便是感情越久的。”   原来还有这种寓意,陈莹将铜钱拿起来搭在手指上,想到他临走时深深的一吻,一时便露出笑来,霎时如满树花开。   随从看得一呆,连忙低下头去。   “王爷可说何时回来?”陈莹询问。   “王爷说,该回来时便回来了,请娘娘不要胡思乱想。”   难道浙江那里的倭寇很是难缠吗?陈莹有些失望,摆摆手想让随从回去,但一想礼尚往来,便是叫他等着,她让石燕取了才做好的中衣叫随从带去浙江。   吕氏听说了,与陈莹道:“王爷既然还有心情送东西,想必那里是很轻松的,你不要过于担心,王爷他都打了多少次的仗了!”   说是这么说,可谁知道实情呢,不过他今日这举动是有些稳操胜券的感觉,陈莹抿嘴一笑:“娘,我们是不是还要去祖母那里拜年?”   “那是自然的,你祖母啊,一阵子不见你便是要使人到我这里来问。”吕氏挽住她的手,一边牵着陈佑,“我们这就去罢。”   三人便是坐了轿子去陈家。   老夫人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的吃食,见到陈佑,一把把的抓给他,至于陈莹,都是王妃了不是小孩儿,她便是让陈莹挨在身边,轻声细语,说不出的亲昵。   袁氏看在眼里,便是不太高兴,但丝毫的没有露出来,她只是笑着同老夫人说话:“今年不光是我们家,便是宫里,过年都比往前热闹,两位王爷那是过了六年才回京都呢。”   皇家的事情总是牵动人心的,老夫人想到之前袁氏说的话,到底是忍不住好奇,问陈莹道:“我听那些夫人说,皇后娘娘要与太子殿下,还有瑞王择妻呢,到底是真是假?”   ☆、087   年初一赵轩是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的, 可见这桩事情已经定下来,且都有夫人们知道了,还有瞒着的必要吗, 恐怕等到开春,萧氏就要找机会邀请各家的千金了。   陈莹便是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萧月兰是真不会嫁给太子了, 老夫人有些失望,不然这也成了,那萧家真是富贵滔天了,等萧月兰再生个儿子,萧家真是要在京都横着走。老夫人满心好奇, 到底是怎么了?   等到寻个机会,她就问陈莹。   听说是萧月兰不肯,老夫人哎哟一声:“这孩子我看着就心善,谁料到还那么傻,竟然太子妃都不愿意做吗?”   自然是有内情的, 但这内情陈莹可不会告诉老夫人,叹口气道:“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得。”   老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心想这小姑娘心气高啊,寻常人能做太子妃哪里还会不愿意?她看一眼陈莹:“你同王爷的缘分就很好!”   陈莹由不得一笑。   用午膳的时候, 陈怀安过来了,他一大早出门,陈佑此前并没有见到,欢欢喜喜的过去行礼, 笑眯眯道:“叔父,你后日同堂哥来我们家做客罢。”   小孩子抬起头,眼睛好像黑葡萄似的,陈怀安怔了怔:“怎么突然想到请我们?”   “因为我总是来这里啊,但是叔父跟堂哥都没有去我们家吃过饭。”   听到这句,陈敏轻哼一声:“你也没有单独请过我,怎么着,是看不起我同姐姐吗?”   这堂姐泼辣,很不好惹,陈佑抬手挠一挠头,嗫嚅道:“你,你早去过好几回了。”每回都是不请自来在他们家吃饭的,“再说,我是男人,我不方便请你们来的。”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陈佑脸红了,拉着陈怀安的袖子:“叔父,堂哥已经答应了,您呢?”   那是他的一片心意,只是……陈怀安突然侧头朝吕氏看了一眼,她低垂着头,有些局促,看起来是根本不想他去。不知为何,陈怀安突然就想到吕氏给别人送饭,怎么说,他们还是亲戚呢,吃顿饭算得什么?他眉头挑了挑:“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佑心花怒放。   这孩子很喜欢他的叔父与堂哥,可吕氏却不喜欢陈怀安,或者准确些说,她是实在不想跟陈怀安有什么瓜葛,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自己又病了,她死也不想来京都的。但陈佑已经请了,不好拒绝,难得来一次,反正到时候由陈佑去招待,她是不用与他们同席的。   陈佑喜滋滋的走到吕氏身边:“娘,到时候让厨子做些可口的菜,堂哥喜欢吃炖鸭呢!”   吕氏摸摸儿子的头,微微笑着道好。   “我还想请明大哥,跟明二哥过来,这样更热闹些,也让堂哥同他们亲近亲近,这样我们往后就能一起玩了。”   陈莹听了笑,她这弟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要请都一起请了。   儿子本来就跟钟家两兄弟十分之好,吕氏当然同意:“那自然好,你到时去同他们说一声。”   陈佑点点头。   几人说说笑笑,老夫人突然就提到陈静的事情,不过她竟然是对着陈莹说的:“李家的三公子十七岁就考上举人了,而今是翰林院编修,莹莹你也听说过吧?这样的人物并不多见,整个儿京都都找不到几个的,前阵子李夫人来家中做客,同我试探呢,我是看着心满意足,毕竟静儿今年也有十六了!”   陈莹有些诧异。   怎么对她说呢,她又不是长辈……难道是陈怀安不愿意,所以老夫人希望她能出面说几句?毕竟她是王妃,可能老夫人觉得有点用处。   陈莹朝陈静看了眼,她因害羞面色泛红,略是低着头,她想一想道:“李家三公子是惊才绝艳,听闻好些人家想结亲……”   “李家既然有意,便是多等几日也无妨,若是这样就另娶他人,便也随他们去了。”陈怀安语气淡淡。   老夫人气得都想骂这个儿子。   陈莹却觉奇怪,看来陈怀安也不是反对,但是为何要拖时间呢?眼见他站起来往外走,她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叔父,难道最近朝廷是有动荡吗?”她低声问,“还有王爷在浙江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竟是几句就被她听出来了,陈怀安沿着庑廊走到院中一处小亭子里停下来道:“你去过宫里,应该更是清楚的。而今两位王爷回京,虽是没有惹出事端,但外面已经是风声风雨……太后娘娘没有与你说过吗,她很是担心。”   “你与她通过信吗?”陈莹吃了一惊。   陈怀安笑了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莹怔在那里,突然想到萧氏那些举动,看起来十分的危险,且也一点儿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原来这可能是与陈怀安商量过的。   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冒险呢?   那萧隐,他又在里面做了什么?   “王爷到底何时回京?”陈莹眉头扬起来,“你是一定知道的吧?”   他似笑非笑:“倭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初战告捷,但要让倭寇彻底臣服,并不容易,毕竟隔着一个海呢,王爷此番征战凯旋,怕是还要些时日。”他顿了顿,“虽然我想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时间,但还真是难说,怎么,你就那么担心王爷吗?”   陈莹脸一红,哪里肯同陈怀安说这些,本来还想问的,转头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陈怀安微微一笑。   隔了一日,他同陈彰去华英桥。   陈佑早就拜托过吕氏,故而吕氏早早便是让下人们去集市买了好些新鲜的菜,又有一只鸭要专门做炖鸭,另外还有些咸肉,菇类,都是陈彰喜欢吃的。   听说他们来了,陈佑疾步迎到门口,好像个小大人般的领他们往里走。   小侄儿在身边同儿子亲密的说话,陈怀安便是四处看一看。   宅院静谧又干净,青石砖被水冲刷的光亮如玉,他在二进处看到一个才搭起来的竹架,应该是要种些长藤蔓的瓜了。   她喜欢这些,以前就会在下面绣花。   陈怀安又看到好些她亲手编的草篮,草盆,都摆在外面。   这些东西那么熟悉,像是刻在骨头了一样忘不了。   他突然又有些后悔过来,那时候哥哥去世,他回浮山悼念,原本也应该接他们去京都的,但看见她柔弱的样子,看见她哭泣,他有些遏制不了将她楼到怀里的冲动。后来便打消了念头,想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结果她却生病了。   又怎么能看着她死呢?   但现在看来,这实在是一种错误,他又变得不像自己了。   正发怔间,身后传来欢快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钟家的两兄弟来了,他们正跟陈佑打招呼,而在后面,还有一个男人,他穿着鸦青色的棉袍,洗得有些半旧,看着应是寒酸的,可他眉眼清俊,笑容温雅,却是让人忍不住的生出一种好感来。   那不是她去送饭的那个人吗?   陈怀安看着他,耳边听到陈佑笑道:“顾夫子,您来最好了,我往前听得您几次课,都没有给束脩,最该请您吃顿饭的。”   顾温声音很是温和:“我吃了你们家几顿饭了,要说还是我欠你的。”他递过来一卷书,“你不是要看《寻香记》吗,我这里正好有,你拿去吧。”   陈佑欢呼一声:“谢谢顾夫子!”   “记得不要弄坏了。”顾温叮嘱。   看起来他们十分的熟稔,难道这顾夫子经常来吗?顾……陈怀安突然想起吕氏买的这宅院,好像原主子就是姓顾。   “顾先生,这院子本是你的吗?”陈怀安问。   前方的竹架前,男人长身玉立,五官英俊,只是好像站在阴影中,显得很是阴沉,顾温倒不知道这里还有男人,但他是听说过陈家的事情的,眼前这人浑身的官威,只怕是那位尚书大人罢?   顾温笑一笑:“是陈大人吗?您说的不错,这院子原是我的,后来因孔太太,便是卖予陈大夫人了。”他走过来,“您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他身上一点儿也没有见到官员敬畏的样子,陈怀安眼眸眯了眯,并不想回答,这时候,吕氏同桂兰出来了,她想去厨房看看炖鸭做得如何,见到顾温一下露出笑来:“顾先生,您来了呀。”   这笑容好像是猝然盛开的,好看的陈怀安心头一刺。      ☆、088   他以为吕氏只会笑给哥哥看了, 谁想到她对这个姓顾的竟然那么好!   当时他怎么没有去让荣祥查一查呢?   男人面色很冷,但吕氏原本也不看他的,自然是毫不察觉, 倒是顾温瞧着有些奇怪,他笑道:“陈公子相请, 我岂有不来的,就是打搅您了。”   她那日给顾温送了饭,顾温吃完洗干净了把食盒送过来,他性子好,又喜欢说话, 这样一来一回便是熟悉了。   说来也奇怪,顾温好像不同于别的男人,她对着他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在身边时很是自然,是以看他受伤了不方便, 又是因自己的关系,便是叫桂兰又送了几日饭去。顾温感激,有时候买到新鲜的菜,竟然都会送她一些。   这让她由不得想起在浮山时热心的邻居了,在京都, 便是瞿氏都不会给她送菜的。   “这算什么打搅,他去孔家缠着您问东问西的,才叫打搅呢。”吕氏笑道,“您坐一坐罢, 我去厨房看看。”   她走过去,月白色的裙角微微飘动,身姿若杨柳扶风。   哪怕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仍是叫男人挪不开眼,顾温心想,这陈大夫人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所幸是王妃的母亲,倒不像寻常的寡妇,没有人敢在背后说难听的话。他微微叹口气,但即便如此,仍是一桩人间惨事。   就像自己一样,失去了妻子,后面的几十年,还不知如何过,大约也是过一天算一天,尽量想开些吧。   他转过身去与陈佑说话。   厨房里下人们忙忙碌碌,择菜的择菜,清洗的清洗,大锅里炖着的肥鸭,却是已经冒出香味来。吕氏看了看,见他们做得挺好,便是又叮嘱几句,叫他们菜不要烧的太咸了,孩子们小不喜欢,再多做几样点心,切一盘软儿梨。   她说话轻柔,态度和蔼,下人们搬到这里来越发喜欢这个女主子,连声答应。   吕氏见差不多就回去了。   谁想走到正堂,却见门口站着陈怀安,他像是故意等她似的,吕氏脚步一顿,心莫名其妙的乱跳起来,她差些想要回头。可这里是她的家,她若在这儿都要躲,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呢?她抿了抿唇,心想陈怀安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大人。”她走上来,露出询问的神色。   仍旧是那个模样,对他视若无睹,只关心别的,陈怀安面色一沉,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我有话同你说。”瞬时将她拉进来,把门关上了。   外面的阳光被挡住了,她白皙的面孔掠上一层阴影。   睫毛长长的,一颤一颤,惹人怜爱。   陈怀安喉头不由一阵滚动,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吕氏却受到惊吓,瞪大了眼睛:“陈大人,您要做什么?”   防备的眼神一下刺痛了他,陈怀安松开手,冷冷道:“我是来问你那顾夫子的事情,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吗,竟然这样就请到家里来?你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   吕氏怔了怔,这关顾温什么事情?可看陈怀安这样的生气,难道他怕顾温是什么杀手吗,她想起陈莹在街上被暗杀,连忙道:“顾夫子不是坏人,他是在孔家教书的,当初我们要买宅子,孔太太便介绍了他。佑儿常去孔家,便是与顾夫子相识了……”   “教书的便是好的吗,你知道他此前是做什么的?”陈怀安却步步紧逼,“他是京都人氏吗?他的祖上又是在哪里的?”   他气势强大,压迫的人透不过气来,吕氏一直往后退,后背抵在了墙上,她回答不出来!   她怎么会知道顾温这么多事情?   女人呆若木鸡,杏眼睁大了满是迷茫,陈怀安眉头一挑:“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请他来吗,难道你不怕他危害到佑儿,还有莹莹?”   吕氏心头一跳,会这样吗?可顾温怎么看都是个好人,那时候陈莹被偷袭,他还救了自己呢,他要是杀手,就在陈莹身边,难道还会失手?她想到第一次见到顾温,他说起修葺要给她工钱的事情,还看到顾温去买菜,他遇到陈佑求教学问,也很有耐心。   “不,顾夫子就是个好人。”吕氏低声道,“陈大人你不要疑神疑鬼。”   这些天来,她来到京都,第一次这么质疑他,还是为个男人!   陈怀安大怒,伸手抬起她的脸喝道:“他是好人?是吗,所以,你打算要嫁给他了?”   他是亲戚过来这里没什么,可顾温是个男人,她家里只有陈佑这么小的一个儿子,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且听顾温的口气,都不止来了几回了!   她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胆子?   男人发火,十足的吓人,吕氏从来没有见过陈怀安这种样子,他总是神情淡淡的,就算要她嫁给陈怀林时,他依旧很是冷静,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好像锋利的刀刃。她的眼睛模糊了,透不过气,耳边又听到陈怀安说什么嫁人。   她突然就笑了一声。   有些凄楚的笑。   陈怀安一怔,随即又冷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管错不错,”吕氏流着泪看他,“这关你陈大人什么事情呢,难道陈大人又要我还你一个人情吗?”   陈怀安浑身一震,放开了手。   这句话也许是他至死都不能忘记的话了,可他没有想到从吕氏口里说出来,会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他觉得一阵窒息。   屋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谁也不能说话。   那一日,他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在她正偷偷给他做荷包,也不知有没有胆子送出去时,他就是这么说的,让她嫁给陈怀林。   这句话她死也不会忘记,因为她哭着说她喜欢的人是他。但陈怀安面无表情,他早就知道了,他仍是让她嫁给陈怀林,说他救了她的命,说陈家一直在养着她,而陈怀林也喜欢她。   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像个奴婢一样的人罢?   她后来嫁给了陈怀林,陈怀林很好很体贴,渐渐的她忘记了伤痛,可这辈子最真挚最深的感情已经被埋藏了,再也不能找回来。   第一次,她无所畏惧的看着他。   陈怀安身形晃了晃,他犹豫了几次终于问出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怎么会不恨呢,有多喜欢就有多恨,吕氏无言。   在她的眸中,已经有答案。   陈怀安怔了怔,突然打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突然发现,这些年他其实还是心存侥幸的,在见到吕氏的时候,甚至想过,她还在喜欢着自己,但这是不可能的了,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永远失去了这个人。   他还在希望什么呢?   不管她嫁不嫁,她嫁给谁,他都没有立场去问一句,但不知为何,想到她瞬间的笑,他心如刀割,他一直走到了庭院中。   身后传来陈佑的叫声:“叔父,叔父,您要走了吗?”   “是,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下回再来吧。”他没有转身,疾步离开了。   没有下次了,他心想,这些人,这些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也造就了他,陈怀安,他又能怎么后悔呢?   后悔,又能得到她的原谅吗?   不会的。   他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陈怀安坐入轿中,让轿夫起轿,他都忘了陈彰。   荣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次看到陈怀安这样的表情,心头惴惴不安,想问到底没有敢问,一摆手叫轿夫离开了这里。   吕氏靠在墙上,觉得后背冰冷,她这次不用躲,陈怀安自己就走了,可心头还是十分的难受。这么多年,即便她同陈怀林恩爱有加,可她心里始终是有陈怀安的影子,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但是她也绝不会原谅他的,只是对不起自己的丈夫。   不能这样的全心全意。   她对他有愧。   所以陈怀安说什么嫁人,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她只希望看着他们的女儿,儿子一辈子幸福平安就好了。   门大开着,桂兰她们是看到陈怀安走的,看见他神色莫名的样子,她们在外面听不清说什么,但心里满是怀疑,这会儿探头间见吕氏在哭,一时都不知该做什么了,这时顾温走过来说道:“陈夫人……”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眼睛通红的吕氏。   吕氏有些慌乱,用手擦眼睛。   不知是发生什么了,她竟然在哭,顾温看她好像都忘了拿帕子,从袖中抽出一条递给她:“陈夫人,我是来问你一件事情的,我看到你有许多草篮,听佑儿说竟然是您亲手做的?”他笑一笑,“这不急,我等会儿再来问您,您歇息下罢。”   他的眼中没有好奇,也没有怜悯,好像流眼泪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吕氏原是尴尬,却见他这样说话,倒是放松了,想到了自己的帕子,寻出来说道:“叫先生看笑话了,我……”她顿一顿,“草篮是我做的。”   声音里还有些哽咽。   顾温惊讶:“是真的吗,我是想问你买两个,这篮子真好看。”   送出去的帕子没有被接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便是重新收回去。   “您要就拿去好了,我闲来无事便是会做的,家里都有十几个了。”吕氏道。   “这也不好,你看这样吧,我借给佑儿看的《寻香记》就送给他了,换你两个篮子。”   吕氏听得不由一笑,这顾先生占不得人便宜,得了什么就要换什么,她点点头:“好吧。”   笑中还带着泪,说不出的动人,顾温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妻子,她也是这样温柔的,可惜这样好的人偏偏短命,他对吕氏有着说不清的顾惜。   他扬眉一笑,转身去拿草篮了。   吕氏用帕子擦一擦眼睛,看着干干净净的庭院,耳边听到陈佑与几个孩子的笑声,她想着刚才同陈怀安说的话,想着他离开的样子,忽地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而今已是过的那么好了,她也许是不该再恨了。   对那个人,不恨,亦不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啦,这两天老是现码有点方,我写点存稿哈,顺便理一理大纲,后面内容不多了,大概二十号完结,明天继续两更~~   ☆、089   萧氏的小生辰在正月二十, 瞧着只有月余了,陈莹便是要开始准备,只大梁国的皇后娘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也不知送什么好。   这里最了解萧氏的当然是萧月兰,她就请了萧月兰过来商量。   “王爷打仗走得急, 一点儿都没跟我提这事儿,我还是前几日才知道姑姑的生辰,你们往常都是怎么庆贺的?”   “姑姑并不看重,便是一家子在宫里用顿饭罢了,我去年是送了一幅百鸟朝凤的绣屏。”   “这得花不少功夫吧?”   萧月兰笑:“是呢, 我足足用了两个月,姑姑很喜欢。”   陈莹咋舌,那要她来绣,还不知得多久呢,不过听起来, 还是送自己亲手做的比较好,只她擅长的不多,或者也绣个什么东西?   正左思右想,萧月兰忽然兴奋道:“大嫂,要不我们一起写个百寿图罢?我一个人的话, 整月都写不完,要是加上你,便是能在姑姑生辰前写完了。姑姑要知道是我们两个一起写的,必定会很高兴呢。大嫂, 你说好不好?”   “可我这字……”陈莹实在没什么自信,上回见过萧隐的,好像都比她好一些。   萧月兰笑眯眯道:“贵在心意,再说,我才不信大嫂的字能有多难看呢。”她挽住陈莹的手,“上元节都过了,我们明儿就开始写。”   陈莹还在犹豫,打算写字给她看看,能否有点儿改进的时候,外间的彩云走进来,颇是急切的道:“娘娘,宫里出事儿了……”   以为关乎萧氏,陈莹吓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事?”   “是太子殿下,殿下中毒了,娘娘使人来告知,说是现在还昏迷不醒。”   赵括?   陈莹眉头一下挑了起来。   萧月兰则是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怎么会?”   “月兰你在家里罢,我去宫里看看!”陈莹披上石燕递过来的狐皮大氅。   要是放在以前,萧月兰就算不喜欢赵括,也会为他担心,但现在知道了真相,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她确实不太想去宫里,难道她还要去看他吗?再次面对赵括,她可能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她还需要些时间。   萧月兰点点头:“大嫂,您小心些。”   陈莹答应声,便是急匆匆朝外走了去。   赵括是在午膳前中毒的,最近两位王爷回京都,赵轩想要享天伦之乐,便是同三个儿子经常一起用膳,谁料到今日,唯独赵括一直不来。赵轩使人去看,原本以为赵括是在念书,谁料五福进去的时候,就见赵括倒在地上,嘴里淌出鲜血来。   这事儿非同小可,赵轩大怒,将东宫所有的奴婢都抓了起来,又命太医救治赵括。   陈莹到的时候,赵括还没有醒,萧氏坐在外面同赵轩说话:“要是有事儿,只怕王太医这会儿早就出来了,不出来便是有救。”   想到赵括闭着眼睛的样子,赵轩十分心痛,他前阵子正因为齐家的事情疏远这个儿子,冷淡他,为惩罚他故意与另外两个儿子亲近,谁想到赵括会遭毒手。   要是他死了,作为父亲如何承受得了?   他对赵括的那点不满已经烟消云散,只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   “要是救不回括儿,王太医他的脑袋也不要了!”赵轩沉声道,脸色十分的阴沉,他难以坐下来等,在屋里踱步。   对于这儿子,他是真的喜欢,萧氏一直都明白的,所以赵轩才会同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因为这份喜欢,蒙蔽了脑子,都分不清好坏了!明明另外两个儿子的心性比起赵括来,都要好得多,可怎么都不会想到那里去,又是长子,便是顺理成章做了太子。   萧氏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到陈莹,招手叫她进来。   陈莹朝他们行礼,但赵轩没有心情顾及了,什么话都不说,倒是闵氏看到她,过来说话,她没有带赵璟,轻声道:“真是太吓人了,居然会有人下毒。”   陈莹轻叹口气,侧眸看见赵霖与赵祯,两个人站在门口,好像在说着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压抑的,听起来十分难过,她循声看过去,原来是惠妃,是了,那是她亲生儿子,她怎么会不到场?陈莹眼眸眯了眯,又朝赵霖看去,上元节已经过去了,但他们一家还没有走,因为萧氏喜欢赵璟,又留着住一阵子……   正想着,惠妃那里哭声高了些:“皇上,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括儿他做错什么事情了,竟然有人要他的命!皇上,您得为他做主啊!”她拉住赵轩的袖子,“括儿,括儿他绝不能死……不能死,皇上,您再派几个太医,太医院不是有几十个么,总有个能很快将括儿救醒的。”   她涕泪横流,早已没有什么样子。   看起来倒是真的害怕,陈莹由不得疑惑起来。   赵轩安慰她:“你不要怕,括儿不会有事儿的,王太医他必定能……”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有个官员走进来,腰间竟悬着剑,他手里提着一个人,径直就摔在了地上,喝道:“皇上,就是这个人下了毒,属下已经在他屋里搜到了毒-药,他今日也接近过殿下的寝宫,属下查过,约是在巳时的时候。”   那人是锦衣卫统领胡广成。   赵轩见抓到凶手,眸色冷厉非常,怒道:“你为何要下毒?你是何人?”   “小人,小人没有,皇上!”那奴婢吓得浑身发抖,匍匐在地上道,“皇上,小人只是去折花,王爷喜欢梅花,落月阁那里多……小人没有进去寝宫。”   “王爷?”赵轩喝问道,“哪位王爷?”   “瑞王。”奴婢大叫起来,看着赵祯,“王爷,请您救救小人!”   居然是赵祯的人,赵轩脸色一下铁青,他这趟回京是要毒死自己的兄长吗?是了,一个个都盯着太子之位,就如同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他那些兄弟便是不愿意放过他,母亲也不愿意,他们逼得他左右为难,痛苦万分。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皇位!   而今自己的儿子到底也是步了后尘!   惠妃听说是赵祯下得手,一下扑过去:“你为什么要害括儿?为什么?”她抓住赵祯的衣袖,斥骂道,“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你的哥哥!”   “把他抓起来!”赵轩一声断喝。   “父皇!”赵霖着急道,“父皇,三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您还是好好查一查,他没有道理要害皇兄,他也不会……”   倒是赵祯很是冷静,他淡淡的道:“父皇,商陆是儿臣派去的,但是商陆只是去折花,这几日他每日都去。”   “是吗?”胡广成扬眉道,“恕下官直言,下官去您所住之处搜过,并没有见到什么梅花,梅花去哪里了呢?”   商陆大喊冤枉:“奴婢原是折了梅花,但是路上被一个宫人撞到,便是将梅花踩毁了,奴婢没有办法,只好空手回去。”   “这么巧吗?”胡广成叹一口气,“皇上,如若如此,下官也是无能为力了!”   赵轩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住了,他看向惠妃,惠妃又恨又气,他看向赵霖,赵霖满脸不信,他看向赵祯,赵祯坦然的站在那里,好似清风明月。他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了,他突然想到六年前,赵霖的心腹持刀刺向自己,赵括竟是挡在面前。   这个儿子从来都很孝顺,而今他要死了,自己都不能为他查清楚真相吗?赵轩没有再犹豫了,一挥手道:“将瑞王押下去,命大理寺金大人,刑部洪大人……”   父亲的声音响在耳边,十分的讽刺,赵祯微微闭了闭眼睛,便是如此,他自小才不去争不去抢,然而到头来,命运却不放过他。可他何曾想过什么皇位,他这一生,原是想平平静静的度过,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父皇,您要抓捕儿臣,儿臣理解,可容儿臣辩解几句……儿臣若是想害皇兄,第一绝不会让商陆被别人看见,第二,商陆绝不会把□□放在住所,其三……”他顿了顿,看向萧氏,“母后,这毒乃蚀骨香,若儿臣没有猜错的话,皇兄的症状不会致命,许是只吞得些许,以致昏厥,若真是儿臣下的手,凭儿臣对此毒的认识,皇兄此刻已经魂归西天。”   这里也只有萧氏可以救他!   他猜得也没有错,萧氏站起来:“皇上,您还是再查一查,人命关天……”   说话间,外头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杨统领提着一个人走进来,禀告道:“皇上,娘娘,属下寻得一人,听闻他前几日出宫购得蚀骨香,足足花了百两银子。”   惠妃原自愤懑萧氏偏帮赵祯,不肯抓捕,暗想这人如此恶毒想害儿子性命,如何能饶他,正当要哭求赵轩,谁料到竟然又查到一人。她定睛看去,见这人生得瘦瘦小小,皮肤白净,一双细长眼,左耳根有个痦子,她一下目瞪口呆,手指抬起来指着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脑中轰隆一声,好似打起惊雷,她身子一软,眼前差点发黑,好不容易扶住翠扇的手才勉强站稳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090   禁军统领杨木抓到的人竟然是赵括的一个随从, 这个人不太起眼,寻常并不跟在身边,故而像陈莹都不认识, 但惠妃是知道的,十分的震惊。   赵轩竟也不识得, 毕竟伺候赵括的下人太多。   “这又是谁?”他问道。   杨木躬身回答:“是东宫的一个小黄门,下官刚才奉命清查之时,有人密报他曾出过宫,下官已经使人去抓卖予他毒-药的人了。”   “东宫的?”赵轩一怔,“为何要害括儿?”他实在是头疼了, 这边说是赵祯的人,这边又出来一个东宫的。   惠妃心思玲珑,却是在刹那间已经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由大哭起来:“也不知谁这样狠心,竟然还买通了括儿的人, 他是要拼了命的置括儿于死地了!皇上,您一定要为括儿做主,他而今正当在鬼门关,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赵括命在旦夕,赵轩一下又恼怒起来, 喝道:“将他们都抓起来,好好审问!”   见父皇仍是要抓赵祯,赵霖突然想到了六年前的事情,那时候, 自己的心腹要杀父亲与哥哥,原本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后来虽然逃过一劫,却被赶去了湖州,连带着十一岁的赵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人怎么会想谋反,就像今日一样,商陆好好的要去毒害赵括。   他心里燃起了一团火,几步走到赵轩面前跪下来:“父皇,儿臣敢以命担保,三弟绝不会有谋害大哥之心!三弟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父皇您不知道吗?他难道还想当太子不成?这些年,他是连节礼都不敢多送的人,就怕惹来麻烦,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赵轩心头一动,是啊,赵祯是最避嫌的一个人,这些年不像赵霖还送东送西的,赵祯并不愿意讨好他这个父亲,假使有心,又怎会如此?   “父皇!”赵霖眼眶发红,“六年前,儿臣同三弟一样,差些被人冤枉,而今儿臣总算明白了缘由,恐怕儿臣跟三弟根本就不应该回京!父皇应该在六年前,就把我们两个杀了,这样也许就能让别人安心了罢!”   “你这说的什么话?”赵轩浑身一震,盯着赵霖,“朕怎么会杀你们?”他们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真不知道赵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赵霖抬起头看着他,哽咽道:“因为儿臣与三弟将来原本也活不长的。”   “你……”赵轩竟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向赵祯,这个儿子再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眸中满是悲凉,失望。   此时王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皇上,殿下醒了,幸好中毒不深,过阵子就能痊愈。”   中毒不深。   万千情绪从心头涌起来,不知是伤心,悔恨,恼怒还是悲哀,赵轩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只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子摇了摇,便是往后倒了下去。   殿中传来一阵的惊叫声。   萧氏没想到赵轩会晕倒,连忙命人把他扶起来送到寝宫,惠妃也是大为着急,想要跟过去,萧氏冷声道:“你就不用去了!”   惠妃霎时停住了脚步。   萧氏昂着头道:“护送惠妃娘娘回舒芳殿。”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禁军站在了惠妃的左右。她的脸色一下灰败,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但她知道在这时绝不能硬闯,赵轩晕了,儿子刚刚中毒才醒,这宫中自然是萧氏主事了,她一个妃子难道还能当着众人的面不听命令?   她咬着牙转身回了去。   走到舒芳殿内,惠妃便是将右手边一个花插砸得粉碎,她已经猜出来了,是她那个儿子起得事儿!真是不应该如此冲动,就算赵轩把两个儿子召回京都,要把赵祯留下择妻,这又能怎么样呢,她这儿子怎么就忍不住?兴许是自己太过保护他了,一路将他顺顺利利送上太子的位置,而今有一点波折,他就按捺不了!   今日赵轩突然晕倒,定是也跟她想得一样。   他是觉得被赵括背叛了,所以才会那么伤心,以至于承受不住。   这样一来,恐怕赵括的太子之位真的要保不住了,毕竟萧氏就在等这个机会,她又怎么会不撺掇赵轩呢,且赵霖跟赵祯也已经彻底的站在了对立面。   惠妃万分的焦急。   赵括醒来之后,才知道外面大乱,父皇竟然晕倒,他立刻就要起来,可将将一动,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五福连忙道:“殿下您还是躺下歇息罢,您差点儿就……还是不要勉强,皇上那里,王太医在看着呢。”   “到底怎么回事?”赵括问。   五福便是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通。   赵括面色一变:“父皇没有把人抓起来便晕了吗?”   “是。”五福嗫嚅道,“惠妃娘娘要去看皇上,也被皇后娘娘拦住了。”他低声道,“奴婢猜,便是殿下此刻去,恐怕也见不到皇上的人。”   赵括心头一震:“你把胡大人叫来。”   “胡大人被杨统领缠住了,说是要同他再一起查证查证。”   赵括脸色铁青,慢慢躺了回去。   王太医给赵轩施针。   外面萧氏同陈莹,还有齐王,齐王妃,瑞王一同等着。   赵祯感激赵霖刚才的鼎力相助,轻声道:“二哥,大恩不言谢,今日之事,我定会记在心里……”   “我可不是只为你。”赵霖摆摆手,“你今日应也知道了,是谁在背后谋事,要是我不帮你,将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赵祯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赵轩气得重了,便是王太医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是不能醒转,萧氏便是让他们都回去。   陈莹今日看了一场好戏,已是有些猜到了,但没想到赵轩会如此,她轻声道:“姑姑您不要太过担心,伤到身子了……我同月兰随时都能入宫。”   “我知道。”萧氏拍拍她的手,“月兰一个人在家,你快回去罢。”   陈莹答应声,告辞走了。   萧氏一直坐在床前。   等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赵轩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便是看到了萧氏,她只手撑着腮,披着件厚重的大氅,竟是在打盹。   看来都没有歇息,赵轩很是感动,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萧氏一下睁开眼睛,惊喜道:“皇上,您醒了!”   “你怎么不去睡呢,又不是年轻人了,身子如何吃得住?”   “你不醒我怎么睡得着?”萧氏扶着他坐起来,在他后背放了一个迎枕,“你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或者我让王太医马上过来?”她一边说一边又拿起床边案几上的茶壶,“正好有热水,皇上还是先喝点儿水。”   简直是手忙脚乱的,赵轩笑一笑:“别忙,朕什么都不想吃,朕只想……想歇息会儿。”   萧氏的手顿了顿,看着赵轩,见他的脸好像一夜之间就瘦削了下来,便是露出心痛的神色,犹豫了几番,还是没有说话。   “你是想说括儿罢?”   “皇上,这事儿就罢了,便当没有发生过。”萧氏摇摇头,叹口气,“也是我不好,非要留霖儿与桢儿,我应该让他们过完年便回封地的。”   她很是自责。   赵轩闭了闭眼睛:“他们都是朕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为人父母,有哪个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便是多留几日又有什么,难道我们皇家连一点儿人情味都不该有了吗?”他这阵子原本很是愉悦,好像找回了曾经的亲情,然而刹那间却是支离破碎,他一字一顿的道,“是括儿心术不正!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他便是怕我改了主意,才想再次逼走两个弟弟,跟六年前一样!”   “皇上,括儿他应不会如此吧?”萧氏震惊。   赵轩长叹一口气,他也是不愿意相信的,但事实证明,便是赵括使了苦肉计,所以赵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年,他一直都觉得委屈罢?还有赵祯,那么小就离开京都,却没有什么怨言,而赵括已经得到了一切,却偏偏那么贪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这个父亲!   赵轩呼吸急促起来,心口发痛,萧氏连忙道:“皇上,您不要生气了,括儿他只是一时糊涂,经过这回必是能想明白的。”   外面小黄门轻声道:“皇上,惠妃娘娘求见。”   赵轩正无处发泄,爆喝道:“让她走,朕不要见她!”   声音直传到耳边,透着深深的厌弃,惠妃脸色雪白,几乎是踉跄着走开了。   这几日赵轩都没有早朝,而赵括去求见,跪在外面都没有见到他,至于赵霖与赵祯,反而是日日相陪,消息传到宫外,一时人心惶惶。   纷乱时,便是有人借机上奏疏,请赵轩废掉太子,且列举了不少赵括暗地里犯下的错事。   明玉殿前,惠妃立在台阶上,她对面站着明安。   明安面色淡淡:“这等时候,只怕奴婢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他是希望赵括能登基,可谁想到他一出手便是摔在阴沟里,而今赵轩厌恶赵括,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他何必蹚这个浑水,毕竟赵氏还有两位王爷呢,他扶持其中一位,也还是能保住赵家的江山的。   惠妃见他竟是要明哲保身,由不得冷笑起来:“而今萧隐是在浙江,但他回来了,明公公你以为你还能活几日?”   明安吃了一惊,盯着惠妃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豫王与奴婢无冤无仇,怎么会……”   “是吗?”惠妃挑眉,“当年太后娘娘令徐婉仪冲撞皇后,难道不是你去威胁徐婉仪的吗?还有这些年,萧隐被偷袭的事情……恐怕你比我还想要他死!”萧家对赵家一直是最大的威胁,而明安作为太后的心腹,一早便是想要铲除掉萧隐的。她往前走了几步,逼到明安面前,“他要是回来,知晓这些,你以为你还能保得住自己的命?”   “你放心,你定是会死无全尸!”她厉声大喝。   明安浑身一震。   惠妃缓缓道:“幸好他还没有回来。”   事已至此,也许是只能放手一搏了,明安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091   出了这件事儿, 宫里气氛一直都很凝重,萧氏原是不想过小生辰了,可赵轩却不准。   “难得霖儿, 桢儿都在,这生辰你还是得过。”他握住萧氏的手, “就当是给朕高兴高兴也好。”这些天,众人相见强作欢笑,但心头都蒙了一层阴影。   “既然皇上这般说,妾身就听您的。”萧氏半靠在赵轩的肩头,“但是妾身也不想大办, 摆两桌宴席便是够了。”她顿一顿,柔声道,“到时也请了括儿来罢,人谁无错,皇上……”   “不要提他了。”赵轩一口回绝, “朕没有把他关起来便是好了。”他是有心废了这太子,却又不知后面该如何做。   在赵霖与赵祯之间该选谁呢?他对这种事情真是厌恶透了。   萧氏便是没有再提。   等到二十日,陈莹早早起来了,不像宫中众人这般阴沉,她心情是不错的, 因赵括落得如此下场,很快就要被废,她觉得快意,不过惠妃还在垂死挣扎, 只怕是要做出些什么。她也不敢松懈,去宫里时把邓荣叫来,随身带了许多的护卫。   萧月兰拿着百寿图,这是她同陈莹合力写的,完成的非常之好,只是想到现状,未免惆怅,她真是不知道人跟人之间为何非得要争个你死我活。这皇位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完全的抛弃亲情?她无法理解,只庆幸自己不曾嫁做太子妃。   “不知道皇上身体怎么样了。”萧月兰在车上与陈莹道,“我听说好久不曾早朝呢。”   这阵子赵轩休养身体,因杨阁老年岁也大了,便是将朝中大事都交与陈怀安,陈莹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不然姑姑应是没有心思摆宴了。”   “那倒也是。”萧月兰点点头。   马车行在宫中,陈莹往外看去,只见与平常并无两样,直到到了慈和殿,才有了些许的热闹,宫人们捧着瓜果点心陆续进去,一色穿着新的裙衫,面带微笑。殿外的花草也都才修剪过,显得生机勃勃,透出一点开春的欣欣向荣。   她们走进去,发现闵氏也在,赵璟正依偎着萧氏,奶声奶气的说话,萧氏听得笑眯眯的,见到她们来便是道:“蓟州刚刚进献了一种燎果,非常好吃,你们来尝一尝。”   那燎果外面竟是红彤彤的,生了好些的毛刺,但宫人剥开来,却是露出雪白的果肉,吃一口,又甜又酸,味道十分的浓烈,陈莹赞不绝口。   萧月兰更是喜欢了,忍不住笑道:“这果子我还是第一次吃。”   “是他们在山上新发现的,我叫他们赶紧留下种子,多种一些,如果养得活,便挪到这里来。我猜你喜欢吃,到时候让你们王府也种几棵。”   萧月兰笑着谢过。   陈莹问起还请了什么人。   萧氏道:“便我们几个吃一顿,也不大办了,弄得闹哄哄的,不太好,皇上还在静养呢。”   “姑姑,我们送你一幅百寿图。”萧月兰闻言把贺礼递上来,“我同大嫂一起写的,写了足足有一个月呢,大嫂怕写不好,还专门连了几日书法,说要让我指点,我觉得挺好的。姑姑您说是不是?她偏偏怕难看,说什么失礼。”   那幅字很大,要三个宫人才能摊开来,萧氏看一眼,满脸笑容:“我都瞧不出哪个是哪个写得了!一样的好,快些挂起来。”   宫人就挂在正殿的一张山水翘头案后面。   其实萧月兰的明显比她的好,陈莹有点惭愧,她笑道:“多谢姑姑您替我遮丑了,我多练几年,下回必定写个更好的。”   萧氏道:“那我五十大寿的字画就交给你了。”   陈莹一下又有点儿怕:“这我可不敢,还是交给王爷罢,我给他写点儿小字,不丢丑就行。”   众人听着都笑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远处出现了彩霞,太阳已经要落山,宫人们便是开始摆宴,从膳房端来可口的佳肴,陈莹几个都围在萧氏身边说话,而赵霖,赵祯则是去见赵轩,说是等会儿同他一起过来,反正他们男人都是一个席面的。   怕外面太黑,屋檐下,庑廊下都挂起了灯笼,各式各样的,十分精巧。   萧月兰想让萧氏高兴些,走到外面,吩咐那些宫人把灯笼一路挂到殿外的小桥去,她记得萧氏喜欢观灯,上元节,整个宫里就挂满了灯,还有中秋。   她的姑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宫人得令,便是朝外走。   陈莹留在殿内看萧氏逗赵璟玩,正其乐融融时,却听见外面一阵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她一下站了起来,闵氏也受到惊吓,花容失色。   “娘娘,不得了了,有人打了进来!”韵灵脚步都不稳了,走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一跤,“娘娘,您快些躲起来罢,奴婢听闻正门与中门那里被……被什么人给堵住了,谁也不准出去,”她也不知是官兵还是流匪,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   陈莹一早猜到要出事儿,但没想到阵势那么大,她瞧一眼萧氏,她做了那么多的动作,今日想必也有对策的吧?   不然当初何必一而再的激怒那母子两个呢?她脑筋转得飞快,陈怀安而今把持朝政,凭他的本事,应该也不会让惠妃得逞的,是了,定是惠妃的人,陈莹心想,总不至于是萧氏的,她而今占了上风,没有必要背水一战,不像惠妃……   只惠妃这样一个女人,哪里来得帮手呢?   陈莹正疑惑间,听到近处有兵戈之声,她连忙扶起萧氏:“姑姑,我们还是去后面避一避罢,刀剑无眼!”   怎么都是打起来了,晚上又黑谁也看不清谁,她可不敢冒险。   萧氏把赵璟还给闵氏,几个人一同往里走,她忽然停下来,叫道:“月兰!”   陈莹心头一惊,着急道:“月兰她去外面了!”   “她不是就在屋檐下吗?”萧氏最宝贝这个侄女儿,也是极为的担心,“韵灵,你去看看,我记得她刚才还在身边的,是不是去侧殿了?是不是在外面赏月?”   韵灵吞吞吐吐:“是去挂灯了,她与那些宫人说,娘娘喜欢观灯,便是叫她们四处挂一些,后来奴婢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萧氏没想到这里出了个纰漏,她今日是有些心思不宁,为这将要发生的事情,可陈莹跟萧月兰一直在殿内,想来是安全的,怎么也没有料到侄女儿会在这时候出去。她应该早些叮嘱一句,只是当初怕她们害怕,便是没有提。   “快派人去找!”萧氏大喝一声。   “我也去找一下。”陈莹道,“姑姑您别担心,她肯定就在附近,再说,还有护卫……”   “你不要去了,省得又丢一个。”   “我就在庭院里看看,没事儿的。”陈莹让闵氏扶着萧氏进去,自己朝外走了。   好像已经打到了慈和殿,耳边不时传来刺耳的声音,甚至听到有人的惨叫声,陈莹不知不觉害怕起来,今日该不会是自己想错了罢,难道这皇宫真的会被惠妃攻陷?那他们该怎么办?她没有什么武功,恐怕逃不走,且就算逃走了,赵括逼赵轩退位登基,往后该怎么办?   也不知萧隐现在在做什么……   他要是在京都就好了!   陈莹紧紧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往外看,突然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搂住了她的腰,她差些停止呼吸,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她是不是要被杀了?那个念头冒出来,陈莹不要命的拿手肘去撞后面的人,岂料他却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低声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好像夜风般的温柔,陈莹有点不敢相信,直到男人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加重了拥抱。她转过头,看到一张俊美的脸,斜飞入鬓的浓眉,漆黑的眼眸,无论何时都散发着一种压迫感的男人,她的夫君!   “王爷。”她大喜,一头扑入他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从四面八方的涌过来,她眼睛一下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浙江吗?我都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她声音委委屈屈的,萧隐轻抚她的后背,虽然隔着袄子,却好像能感觉到她肌肤的热度,他真想把她抱回家去。   但现在怎么可能呢?萧隐道:“你知道我在就好了,快些进去。”   这种时候,是没有时间闲谈的,陈莹抬起头,才发现他衣襟上都有血,她低声道:“好……”但实在有个疑问还是忍不住,“你难道早就回来了吗?”   “是。”萧隐看着她,他是忍住了极大的渴望才没有去看她。   陈莹心头一动,那么早回来,难道他早就笃定惠妃会造反?可是,假如赵轩不曾怀疑赵括呢,那么惠妃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了,他这样早回来,不怕赵轩知道了对付他吗?   除非……   她的眼睛蓦然睁大了,假使赵轩仍然偏袒赵括,今日闯到宫里来的,是不是就是萧隐了?   她盯着他,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般,萧隐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微微一笑:“你想说什么,等会儿让你说个够,本王也让你看个够,先进去罢。”   他叫石燕拉陈莹走,转身隐入了黑暗中,唯有腰间出鞘的剑泛出冰冷的光,夹着隐隐的血色。   ☆、092   萧月兰根本不知道会发生打斗。   她只是出来看宫人们挂灯笼的, 结果走到殿外,见小桥那里的月色好看,便是让宫人走到桥头, 去那里也挂两只,等到晚膳用完, 她要请姑姑来看一看。   谁想到就乱起来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往慈和殿走。   但宫人们也吓傻了,遇到前面十来个也不知是官兵还是谁,惊得灯笼都掉在地上,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突然走过来, 拉住她的胳膊。   “到这里来。”他声音清冷冷的。   萧月兰抬头一看,发现是赵祯,他穿着青莲色的锦袍,夜色里,月光落在脸上, 肌肤越发的白了,一双眼眸仍是像年少时,平静的好像温柔的湖水。那一刻不知为何,即便有护卫出现,她还是顺从的跟着赵祯走了。   他来到一处僻静的阁楼, 萧月兰认出是琉月阁,就在慈和殿的左侧,那个阁楼空置,寻常并无人去, 倒是个好地方。   她站在窗前,抬起头问:“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赵祯没有径直回答,只道:“我原是要去拢翠殿看一看……半途听到声响,便来慈和殿,就遇到你了。”   那拢翠殿原是他生母住的,是不是想起她来了,他原是要去悼念?萧月兰也不知道怎么搭话,半响道:“谢谢你了,我本来正害怕呢。”   “你有护卫,倒是没什么的。”赵祯笑一笑,但想到今日的事情,怕是赵括与惠妃所为,他一下又有些沉默,若是查出来,只怕赵括保不住命了,那萧月兰真的喜欢他,岂不是会很难过?他忽然问道:“那日你到底为何哭?”   萧月兰一怔,她低下头来。   是自己唐突了罢,他道:“我早前听说你要嫁给大皇兄……”   “不,不是为他。”萧月兰拧起眉,想到那天听姑姑说出真相的事情,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不是好人,前阵子不是还诬陷你下毒吗?”   她虽然不在场,可陈莹全部都告诉她了,当时她就对赵括越发讨厌了。   看出她不悦的神色,赵祯莫名的有些高兴,那今日就算赵括出事,她也不会有什么,但他没有再多说,只是道:“我们避一会儿,应该很快就能出去的。”   萧月兰点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听着外面的声音,但男人靠得近就站在身边,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萧月兰低头看一眼,发现他腰间挂着荷包。她忽然想起来,他一直都挂着一个荷包的,那荷包就是很香,有次她问起来,他说是刘贵人留给他的。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她略略抬起头,瞧着男人的侧脸,他的睫毛长长的,跟小时候一样……赵祯突然回过头:“他们打到别处去了。”   小姑娘的眼神来不及收回,脸一下子通红。   赵祯怔了怔。   萧月兰却极为的尴尬,连忙道:“那我们快些出去吧,姑姑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的!”   赵祯打开门,她飞快的跑向了慈和殿。   外面杀声震天,赵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明安同赵括走进来,后者面目狰狞的叫他写诏书,让他把皇位传给他。   赵轩简直都认不出这个孩子了,他看着明安:“你也跟他……”   “皇上,不要怪奴婢,奴婢也是秉持太后娘娘的懿旨。”明安袖着手,“皇上,您坐这龙椅有十几二十年了,而今也该是轮到太子殿下了。”   “父亲,您是不是后悔了?”赵括走到床前,冷声道,“若是早些将皇位传给儿臣,还能安安稳稳当上几年的太上皇,而今您,怕是不能如此了。”他拿起桌上的玉玺,“您也不要心存侥幸,京都而今都在荣安伯掌控之下,城门紧闭,绝不会有人来救您,父亲。”他把朱笔掷于赵轩面前,“您放心,只要您写好诏书,儿臣会好好给您尽孝的。”   他恨透了赵轩,便是因为他不信任自己,这些天他才会在宫里承受了耻辱。   赵霖与赵祯摆明了是来夺太子之位,萧氏摆明了是要对付他,可这个父亲竟然任由他们胡来,这还是疼爱他的父亲吗?   赵轩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那两个人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你们……朕不会写!”   赵括手提了提剑。   “惠妃呢?”赵轩差点忘记了这个人,他们一起合谋造反,赵括的亲生母亲竟然不知道吗?他喝道,“你叫她来见朕!不然朕绝不会写什么诏书!”   “皇上。”惠妃听闻此言,从前殿走进来,朝他行一礼,“妾身也是逼不得己……”   那冰冷冷的语气,再没有往日里的温柔,赵轩盯着她,差些吐血,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原来竟是这种面目!   可怜自己,当初怕委屈她,求着皇太后召之进宫,怕她在宫里受人欺负,又怕遭人嫉妒,一步步的予她晋封,最后还让他们的儿子做了太子……赵轩忍不住笑起来:“好,你好的很,原来这些年,你都在骗朕!”她要得不过是这荣华富贵罢,而今得不到,便是对他刀剑相向。   惠妃淡淡道:“皇上您也不能这般说,妾身若是骗你,便不会甘于做妾那么多年了,要怪只能怪萧家!”   赵括已经没有耐性:“母亲,不要再同他多说了。”他眉头挑了挑,“今日过去,萧家便是不会存在于世上。”他命令赵轩,“快写罢。”   赵轩大怒,他岂会听从,他就算死也不会写什么传位的诏书!   见他根本就不拿笔,赵括喝道:“难道你是想要我弑父吗?”他举起剑来,要恐吓赵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个胆小的人。   可就在这瞬间,一支羽箭飞进来,直射入他的胸口。   鲜血飞溅,有些甚至洒在了身边惠妃的脸上,她一声惊呼,上前抱住儿子的身体:“括儿,你怎么了,括儿!”她看向明安,“他受伤了,快请太医……”   这时候还能请到太医吗,明安看她急得糊涂了,并不搭理,他大喝道:“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明公公。”萧隐的声音淡淡,也不知何处来,“你以为凭着荣安伯这半吊子的本事,就能封锁住京都吗?”他一声令下,“将他们抓起来!”   大门与窗口同时间便是传来一阵厮杀声。   萧隐神出鬼没,出现在殿内,抬手间就把明安身边的人都杀死了,明安面无人色,惠妃见怀里的儿子也无了声息,她一下瘫软在地。      ☆、093   萧隐命人将他们押入天牢, 明安只后悔错失良机,一次次偷袭都没有杀死萧隐,而今又棋差一招, 落到他手里,无话可说, 便是认命了,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反抗,倒是惠妃不要命的咒骂起萧隐。   女人什么言辞都用上了,哪里有平日里的样子,赵轩怒道:“快些把她押下去!”   惠妃一声大哭, 她看向赵轩,哀求道:“皇上,都是妾身的错,括儿他是好孩子啊,皇上, 您瞧瞧,他多像您啊,他原是来给您请安的。皇上,您快些让他起来,不要再躺着了……”   赵轩由不得倒退一步, 他看了看赵括,他安静无比,一动不动,早已经是死了!什么起来, 她是疯掉了,彻底的疯了吗?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禁军用力将惠妃拖了出去,她大喊大叫,声音回响在殿门外。   赵轩借着月光往外看,禁宫好像经历了一场莫大的劫难,尸横遍地,血腥气在空中蔓延,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很是残忍了,但是现在,他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在前一刻,他甚至还要杀了自己。   赵轩突然又吐出几口血来。   萧氏跟陈莹,萧月兰,闵氏,还有赵霖兄弟俩几乎是同时到的,赵霖震惊的说道:“大哥真是疯了,刚才把我都关起来,说是以后再处置,他这是……”说话间,看到赵括的尸体,语声戛然而止,他知道不用再说了,赵括这是孤注一掷,想当皇帝!   可惜命不是那么的好。   萧氏抬头看向赵轩:“皇上……”她走上去扶住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的丈夫也不是全不心疼的,这回瞒着他做了太多的事情,将他一次次气倒,她也有些愧疚,可是赵轩再如何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家人?他们萧家为梁国做得够多了,她已经不能再忍受任何的牺牲,她这一个侄子侄女,她便是要拿余生去保护的。   见妻子满脸悲哀,赵轩轻咳一声:“你扶我进去,”说着又看向众人,“你们不要进来。”   他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明明赵括就死在那里,这瞬间却好像已经同他毫无关系,陈莹心想,他是不是实在是心灰意冷了?一个是最疼爱的长子,一个是最宠爱的妃嫔,最终却一起背叛了他。便是贵为天子,只怕也是难以承受的吧。   只是不知他要同萧氏说什么?   陈莹忍不住看一眼萧隐,屋中烛火暗,照得他的面孔半明半暗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隐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摸,但却并没有说什么话,他的眸色还是冷厉的。   “等会儿会不会……”陈莹突然有点害怕。   “不会。”萧隐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剑柄,他去浙江的路上十分的谨慎,故而被偷袭时便抓住了杀手,知道是明安派的人,他更清楚萧家的处境。   这宫里,不止赵括,惠妃,还有明安,都想置他于死地,这样的话,假如赵轩还执迷不悟,想让赵括登基,那他也不会手软。这趟回来,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是不信赵轩这时候还能对付他,假使真的如此,便是要兵戎相见了。   他的眼神十分的决绝,但也很是自信,陈莹略略松了口气,半偎在他怀里。   女人身上的香气幽幽入鼻,他一只手不由自主便搂住了她的腰。这些天,他甚是想她,只是碍于计划,不能相见,此时此刻,便是有一阵冲动慢慢涌上心头,要不是身周有人,早就亲下来。他手指松了松,心想今日时辰尚早。   萧氏扶着赵轩坐在了床上,柔声道:“我去请王太医……”   赵轩拉住她胳膊,轻喘了口气道:“又有什么用,便是神仙在世,也不能让事情还转,”他闭了闭眼睛,“隐儿怎么会突然回来,你告诉朕。”   “他在去的时候遇到偷袭,那杀手便是交代出明安与括儿……我原是不信,但是隐儿他这个人,皇上您最是了解,他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早早派人去调查,后来就查到明安与括儿想要谋反。”萧氏低下头道,“他怕威胁到皇上,又怕打草惊蛇,便偷偷回了京都。”   “早先前,他已经遇到好几次偷袭了,”萧氏拉住赵轩的手,“是我不该瞒着您,但是我怕隐儿他猜错了,毕竟括儿哪里像这种人,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赵轩听了长叹一口气,他现在随随便便一想,便是会浮现出赵括临死前的样子,这样一个儿子,他从小精心教导的,最后竟然要弑父,便是因为他小小的惩罚了一下。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是不是当了太子之后?他从那时候就已经觊觎自己的皇位了罢?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他甚至除了萧氏,再也不想看见谁。   或者,他连萧氏都不想见,他对不起她,当初娶她的时候是迫于太后的威压,不能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后来太后忌惮萧家,利用徐婉仪让萧氏失去孩子,他又不敢吱声。他唯一做过忤逆的事情,便是没有听从太后临死前的懿旨,把萧家灭族。   可是他又留下了明安,他总是拖泥带水的,总是拿不定主意,他其实哪里合适做皇帝呢?他这皇帝,把所有人都辜负了!   “我打算去四处走走……”赵轩再不愿待在宫里,“就是辛苦你了。”   “皇上?”萧氏吃了一惊,“您要离开这里吗?您的身子还不曾好,如何能出去呢?再说,外面也不安全。”   “留在这里,只怕我会更不好了。”睹物思情,他只想远离这令人窒息的禁宫,“反正便算我不在,有你,有陈大人,还有隐儿,梁国总会安然无恙的,至于霖儿,桢儿,他们要回封地便是回去罢,不过桢儿,你最好还是给他娶个妻子。”他怕萧氏担心,“我也不会走那么远的,就是散散心,我到底也是个人,不是吗?”   他已经不说朕了,他是伤透了心。   是,他总是个人,也许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萧氏知道赵轩已经做了决定,还是难得的坚决,她轻叹口气:“既然如此,皇上便去散散心吧,我在这里等您回来。”   赵轩又再次感谢了她。   萧氏出去的时候,同众人说了赵轩的决定,众人都很吃惊,没有料到赵轩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可谁也不会质疑,毕竟都是亲眼看着赵轩让萧氏进去的,一定是交代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闵氏抱着儿子同赵霖道:“王爷,我们这该怎么办?”她摇摇头,“原是回京过个春节的,真是世事难料。”   “还能如何,自然是去湖州了。”   闵氏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而今大哥已死,皇上许是过段时间,要另选太子的。”   赵霖听到这话,冷笑了声:“你就不要想这些了,今日你还看不出来吗,虽说是大哥连同明安造反,可豫王却突然救驾,他定是一早知道了这事儿,他还亲手杀死了大哥,就当着父皇的面!寻常人,哪个有这样大的胆子?”   萧隐真是无法无天了,可这也说明了一桩事情,他已经是无所顾忌,而这时候,偏偏自己的父亲还离开京都,他摆明是不愿意再管朝廷大事了。   他的父亲已经被彻底打垮了!   就算立个太子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赵霖心想,他一比不上萧隐的武功,二又没有兵权,留在京都又能做什么?指不定哪日不小心得罪他,也要落得赵括的下场,且不说,赵括比起自己还要狡诈的多,他如何有本事去对付萧隐?   “等过几日,大哥下葬了,我们就回去。”赵霖抬头看着墨黑的天空,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今日怎么说都是萧氏的生辰,虽说她此时胃口不好,萧隐几个还是陪着她用了一顿饭,萧氏站起来道:“你们都回去罢,皇上心情不好,我这会儿再去陪陪他,让他吃点儿饭。”   他是不想吃,刚才萧氏也没有勉强。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也无话可说了,萧隐三个便是坐了马车回王府。   见街上也有尸体,留下不少打斗的痕迹,陈莹问道:“那髙纶如何了?我刚才听说,是他先出手控制了守城的士兵。”   髙纶因为吕氏与自己结怨,后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同明安勾结在一起,萧隐淡淡道:“被我杀了。”   他入城第一个就是杀了髙纶,群龙无首,髙纶的首级一亮出来,他手下的人便是乱了方寸,哪里还挡得住他的军队进来。   听到这句话,陈莹嘴角一翘。   这个人终于是得到他该得的下场了,上回他掳了母亲去杏花坞,陈莹还一直记着这仇呢,而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萧隐的胳膊,朝他笑。   那是道谢。   车中昏暗,她的眉眼却像是月光,在何处都散发出光亮来,萧隐忍不住朝她靠近,陈莹却缩了缩,同萧月兰道:“今日真是累得很了,等会儿回去,我们都好好歇一下。”   萧月兰也在车里,她怎么好意思,便是故意说起话来。   其实哥哥的举动就在眼前,萧月兰抿嘴一笑,小别胜新婚,她也不愿意打搅他们,故而等到回王府,急匆匆就同他们告辞,回了自己的居所。   “看看你,将月兰都吓得逃走了。”萧隐隔了这么久回来,兄妹两个原是该要多说些话的,陈莹打趣。   “她那是识趣,不然再留下来,怕不是惊吓那么简单了。”萧隐说着,突然蹲下来,手一用力就把陈莹横抱在怀里。   她一下面色通红。   都还没有进屋呢,他就这么急切。   萧隐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走得慢,等一起回屋还不知道要多久,他大踏步的朝里走,一边挑眉看着她:“想不想我?”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也太大声,只怕奴婢们都听见了,陈莹哪里肯说什么想,低声道:“王爷!”   他轻声笑起来:“本王走之前,你不是都说了,而今害什么羞?”   陈莹脸更红了:“王爷……”   声音又娇又甜,好似撒了蜜的桂花一样,萧隐忍不住低头吻她,将她柔软的唇含在嘴里,似品尝一般的不放。她心头荡漾,整个人都软了,觉得自己好像马上要掉下来,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   他走到屋里,回身一踢把将门关起来,松开手,放她下来,抵着门亲她。   那种迫切从他浑身都散发出来,他扯掉了自己的腰带,自己的锦袍,迷糊间,陈莹看到他中衣的下摆有朵小小的金梅。   他今日是穿了她做得衣服呢,陈莹心口一甜,迎上去亲他,这主动让他更是急躁了,大手在她身上摸索,沿着脖颈到腰间,所到之处但凡有衣物都滑落下来。   女人已经软如水,像从山上流下的溪流一样,他来不及挪地方,便抵着门要她,撞出一阵阵的声响。   屋檐下的丫环惊得如同鸟儿,一个个都避开了去。   那门响得好一会儿方才停下来,可却在窗口那里又传来案几的咯吱声,有胆子大的,偷偷一看,见到散开乌亮的长发,发上的首饰七歪八落的挂着,忽上忽下,随时都要掉下来。   女人的声音婉转如黄鹂,听得人面红心跳。   也不知几多征战,才停歇。   风停了雨停了,陈莹浑身的印痕,红的,青的,也不知何时被他留下来的,但她也没有力气说了,轻轻喘着气。   萧隐见她娇弱的模样,低头在伤到的地方亲了亲,他是憋得太久了没个分寸,此时倒有点心疼起来。   见男人这样的亲吻,温柔至极,陈莹自然是不怪他了,轻声道:“王爷,该叫他们备水了。”   一身的汗,她有些不舒服,就想清洗了被他抱着睡个安稳的觉,那是她更为期盼的,他去了浙江那么久,床空了那么久,他今日回来,她心里满满的。   萧隐倒是一挑眉:“别急。”他瞅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本王的东西再留会儿。”   陈莹的脸一下红了,直觉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紧了紧,什么他的东西,他怎么说得出来的?她怪他说话粗,可突然眼睛瞪大了:“王爷,你,你是……”   “给本王生个孩子罢。”他俯下身搂住她。   临走时就是想过这个事儿,而今看见她,更是止不住有这种心思,他喜欢她,要她,经历了离别,初衷不改,为什么不生个孩子呢?   男人的眼神那么的诚挚,陈莹心头一软,他说什么,也许自己都会答应的,更何况,她原本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她笑着点点头:“好,我们生两个,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他瞧着她的眉眼,明艳似花,忍不住低声道:“这样的话,那东西该是要多多益善了……”声音越来越低,融入她的唇中。   风雨又起了,连绵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咳,小别胜新婚奉上,不过今天只有一更啦,溜走~~~~   ☆、094   赵括谋反, 被萧隐一箭致命,而合谋的明安,惠妃被判了斩刑, 身首异处,这件事足以震惊梁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梁国皇帝赵轩竟然也离开了皇宫,临走时召集百官,令他们听命于萧氏,而萧隐, 陈怀安等人自然是成了辅佐大臣。   一时朝内朝外议论纷纷,这几日奏疏更是如同雪片一样飞入了通政司,再入内阁,通过内阁,又落到了萧氏的手里。   她看得头疼, 以前旁观赵轩,不觉得批奏疏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而今才发现,这有多疲累!更何况,这是一场涉及到她本人的没有刀剑的征战。   怎么不是呢?拥护赵家江山的都在叫嚷着要求立齐王, 或瑞王为太子,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已经开始说难听的话,好像赵轩是被他们逼迫着离开京都的。萧氏起先是烦闷,但后来越看越是恼火了, 这些人怎么就不曾想到萧家的功劳?   没有萧家,梁国根本就没有太平之日,而所谓的赵氏皇族,一代又一代都在利用萧家,谁得萧家的支持便是谁当皇帝,他们的位置坐稳了,萧家呢?死的就剩下她一个侄儿,就这个侄儿,都差些没了!   而他们萧家从来没有外心,不然她祖父这等本事,当年梁国内忧外患,他手掌兵权,或者就能推翻赵家的皇权了,可他并没有,一心为国,死在沙场上。她的父亲也是,她的侄儿也一样,他们萧家的男人,好像生来是为沙场而生。   她把奏疏一推,站起来。   “姑姑,您怎么了?”萧月兰放下墨锭询问。   赵轩埋藏了赵括,离开京都之后,批阅奏疏的重任都在内阁,但内阁最终还是要通过萧氏的,故而她总要看一看,萧月兰便是怕姑姑劳累,怕冷清,就总来宫里陪伴她。   萧氏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我是老了,眼睛总是容易发酸。”   “那我给您揉揉?或者你歇息会儿罢。”萧月兰挽住她的胳膊,“您还是叫哥哥来看吧!”   “他最近忙着操练水军,说从浙江那里得了什么心得了,哪里有空?”萧氏捏一捏眉心,“无妨的,还有内阁几位大人,我不过是走马观花,盖个印罢了。”   真是这样,姑姑怎么会那么不悦呢?定是那些臣子说了什么,萧月兰正待要问,却听到外面小黄门的声音,说瑞王来了。   萧氏怔了怔,请他进来。   没料到萧月兰也在,赵祯瞧她一眼,行礼道:“母后,儿臣打搅您了。”   “我也正当歇息,这些奏疏实在是看得人头晕脑胀的,”萧氏笑一笑道,“坐吧。”她命人看茶,“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云雾茶,现在还喜欢吗?”   “仍是在喝。”   他话不多,萧月兰侧眸看过去,见他端起茶轻轻抿了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日在文德殿看见他的样子,赵括死了,赵霖震惊,可他面上并没有反应,好像一早就知道了结果。她轻轻一叹,也唯独自己还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   即便已经清楚,人心是如何险恶,可却怎么也猜不到将来。   萧氏见赵祯将一盅茶慢慢喝光了,便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儿臣是想向您辞行,毕竟已经住到现在了,二哥二嫂都已经回了湖州,儿臣也该回去……管事都写信予儿臣了,说有许多事要等着处置。”   竟然是要走了。   萧氏道:“皇上千叮嘱万叮嘱让我予你择妻,你怎么好走了?你走了,我不好交代。”她笑起来,“便再等一个月吧,好不好?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她语气温柔,又是长辈,赵祯一时不好拒绝。   萧月兰在旁听着,见萧氏要给赵祯娶妻,心头莫名的跳了一下,暗想赵祯这种男人该娶什么妻子好呢,他长得好看,又温和,还是王爷,恐怕许多姑娘都愿意嫁给他罢,都不知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她想着一怔,这又关她什么事情呢?   想了片刻,赵祯回道:“母后一片心意,儿臣如是不听,真是不孝了,那便等一个月吧。”   比起赵霖,赵祯沉默寡言,但除了这点,好像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萧氏心想,若他当了皇帝会是如何,比起赵括,可会善待他们萧家?   然而,她已经不能再相信任何外人了。   萧氏看着他道:“其实你也可以一直留在京都。”   阳光里,她的眸色竟是比平日里要深沉的多,赵括心头一震,他微微握紧了茶盅,淡淡一笑道:“儿臣在嘉州已经住惯了,在京都反是不太适应。”   他怎么听不出萧氏的意思,他这母后已经变了,自从他回京,便是察觉,那个印象里单纯温柔的女人不同了。   而今父皇离开京都,她更是不一样了吧?只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倒是不用试探什么,这一趟实在是看够了皇家的无情。   萧氏笑一笑:“嘉州还是我给你选的,原本你父皇要你去庆州,我是说那里离边界太近了,虽然地方广阔,却是不够太平。你喜欢嘉州,那是最好了。”   “嘉州是不是有峨眉山,有个乐山大佛?”萧月兰眼睛一亮,“我突然想起来了,智通大师便是在那里修禅的,我听说那大佛非常高,跟山一样高,是不是?”她问赵祯,忽地又觉得自己突兀,“是了,你许是没有去过的。”   这次回来,也许就她没有怎么变了,赵祯道:“我去看过的。”   “真的吗?”萧月兰问道,“是什么样子?到底有多大?”   萧氏失笑:“这种大佛该如何描述呢,只怕要画出来才行,你不要为难桢儿了。”她解释道,“月兰啊最喜欢看佛经,想到神佛这些便是入迷的。”   赵祯惊讶,小姑娘家家竟然喜欢看佛经吗?他实在想不出来。   见他露出匪夷所思的样子,萧月兰脱口道:“你不是也看的吗,我记得你以前在书房里放了好几卷佛经呢,有个《弥勒下生经》不是讲弥勒成道后教化善财么,我问你弥勒是谁,你说是慈氏,我还以为是个女人,后来才知……”   她那时候小,听不懂,但后来再看便是知道了。   赵祯怔了怔。   他是会看一些佛经,那些会让他内心平和,不去理会外面的纷争,但他没有想到,萧月兰会突然说这些,她竟然都记得吗?   男人的眼神一下变得幽深了,落在她脸上,使得她脸红。   萧月兰有些局促不安,这些话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说的,她应该早就不记得了,但刚才却灵光一闪,莫名其妙就出了口。   她垂下头,避开赵祯的目光。   赵祯站起来道:“母后,儿臣不打搅您了。”   他告辞而去。   听见脚步声远了,萧月兰深吸一口气道:“姑姑,我们出去走走吧,您眼睛酸就是要多看看花才好,今年兰花开得可好呢!”她走过去拉萧氏的袖子,“姑姑,走吧,我真的不能让您累到了,走的时候还同大哥大嫂保证,一定要让你多多休息!”   萧氏拗不过她,便是同她出去散步了。   三月春暖,百花盛开,皇后娘娘出游,便是请了许多的女眷作陪,作为侄儿媳,陈莹更是要去的,她对镜梳妆,眉细细描,粉徐徐涂,艳如牡丹。   萧隐瞧得一眼,便是心猿意马,想到夜里的纵横驰骋,低头在她耳边道:“大白天的这般勾引本王,意图何为?”   男人的唇近在咫尺,陈莹轻笑道:“王爷忘了胭脂的滋味吗?”   她有回也是这般浓妆,男人晚上回来便是啃咬,吃得一嘴,她越想越是好笑,花枝乱颤,萧隐哪里不知她在取笑他了,大手抚上来:“本王难道只有嘴不成?”   何处他都熟悉了,随便一揉,陈莹便是轻颤不已,差点连坐都坐不稳,她又连忙告饶:“王爷,我还得去娘那里,姑姑专门叮嘱,说是还没有见过我娘,我这就要接了她一同去踏春的。王爷,您可不能让我晚了,我得怪您的。”   她撒娇,萧隐停下手,恋恋不舍放下一团柔软。   陈莹插上一支红宝簪子站起来,回过身看到萧隐,他穿着玄色的春袍,窄袖束腰,腰间不止挂着长剑,还戴了皮囊,这东西她曾经在他去浙江的时候见过,里面都是飞剑。她心头一惊,拉住萧隐的袖子:“难道现在还会有人偷袭你吗?”   她一下满脸的担心,萧隐轻轻抚了抚了她的脸颊:“只是个皮囊而已,你怕什么?”   她怎么不怕?   好不容易解决了惠妃与赵括,他也从浙江安全归来,她当然不希望再有什么事情了,他们都说好要生两个孩子的!   “你告诉我。”她执拗的问。   “告诉你什么?”萧隐笑起来,“我最近都在操练水军,常同他们练手的,这些都是要用的东西,你别胡思乱想。”   他是很忙,虽然不耽搁晚上缠绵,但白天还真瞧不见人影儿,陈莹略略有些放心,眼见时辰不早了,便是坐车去接吕氏。   看着她的背影,萧隐眸色沉了沉,这些时日他耕耘不止,陈莹怕是应该要有孩子了,他实在不想她操心。但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完呢,赵轩这一走,是把他的姑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毕竟赵家占据这么了多年江山,拥护者不少,明安没了,但皇太后可不止只有一个明安。   是的,他终于知道是谁让姑姑没了孩子了,皇太后闵氏,当年那个胸怀大志,野心勃勃的闵氏,要不是她突患重病去世,只怕他们萧家早就没有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两位童鞋讨论萧家和赵家的事情,这个,我历史知识浅薄,都不知道怎么回,哈哈,希望最后无论什么结局,大家都能包容下我这个历史盲罢T T   ☆、095   陈莹来到华英桥的时候, 吕氏正跟陈佑在堂屋等着,前者露出紧张的神色,同陈莹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要见我呢, 我不过是一介草民……”   陈莹笑道:“娘,您哪里是草民了, 您是王爷的岳母,王妃的亲娘,同姑姑是亲家!”   这么一说,吕氏就噎住了,她捏了捏女儿的手:“我是怕我失礼。”   “怎么会呢, 姑姑是个好人,您不用担心。”陈莹挽住母亲的胳膊,“我们这会儿坐车出去吧,晚了不好。”   “姐姐,姐夫人呢?”陈佑倒是惦念萧隐, “他怎么没有来?我还想请姐夫指教我射箭呢,他今日会去那里吗?”   男孩儿都喜欢威武的男人,萧隐一身功夫,早就让他折服了。   “他去宫里了,等会儿会同皇后娘娘一起过来的。”陈莹摸摸他的脑袋, “你很快就能看见他的。”   陈佑便是高兴的点了点头,叫小厮把弓箭带上。   城外有处桃花林,正当开得繁盛,树林外又有青山长河, 一到春天便是有许多的人过来游玩,今日萧氏便是来此处的。故而城门口车水马龙,已经有很多家族在等候,陈莹的马车行到那里,陈敏正当拉开车帘东张西望,看见她的车就叫起来。   “堂姐,你终于来了,我正找你呢!”   小姑娘声音清亮,陈莹探出头来,笑道:“你们到了很久了吗?”   “是啊,娘一早就叫我们起来,我都没有睡够!”她嫌弃在马车里隔得远,索性就跑下来,坐到陈莹的车上。   这女儿动作太快,袁氏都没有来得及阻止,气得脸色铁青,她是真不明白陈敏怎么会那么喜欢陈莹!   倒是老夫人笑起来:“真是古灵精巧的,拿她没有办法!”她心情很是好,陈家与萧家做了亲家,不管在哪里处处都受追捧,今日还能见到萧氏,她觉得很是荣幸,便是对陈敏这举动都不愿意去责备了,“你来帮我看看,我头发可乱了?”   老夫人生怕哪里不好,让袁氏给她检查一下。   陈敏到得车里,一双手直挠耳朵,叹道:“耳根总算清静了!堂姐,你是不知道我娘的啰嗦,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教我跟姐姐规矩,说在皇后娘娘面前要如何如何的,我都烦死了。幸好你们到了,我能换个马车坐,可怜姐姐了,还得听着。”   这孩子,陈莹忍不住笑。   陈佑问道:“堂哥呢,他坐哪辆马车?”   “你是不是也要换个马车坐?”陈敏指一指后面一辆,“喏,他跟爹爹坐那里的。”   陈佑道:“那我跟他们坐一起,我们都是男人。”   陈敏哈哈大笑:“才几岁,还男人呢!”   怎么听都是讽刺,陈佑不理她,扭过小脑袋跟吕氏道:“娘,我去找堂哥啦。”   他跟陈彰是孟不离焦了,跟亲兄弟似的,吕氏点点头:“那你去吧,记得别给你堂哥,还有……”她想到陈怀安,顿了顿,那日已经说得清楚了,便是当不曾有过过去,她笑一笑,“别给你叔父惹麻烦,知道吗,等会儿到了,别乱跑,要去见皇后娘娘的。”   陈佑答应,一溜烟的去找陈彰了。   过得一会儿,萧氏的凤舆出现了,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叩拜,称呼千岁,当然,皇亲国戚也不例外,都下车行礼。   城内拥挤,萧氏便是让他们起来,叫马车前行。   绵长的车队蜿蜒去往桃花林。   离得不远,走得小半个时辰便是到了,陈莹的马车停在河边,一下来便闻到浓浓的青草味,她抬起头,看到萧隐在远处骑着马,他身边站着赵祯。   男人看到她,纵马过来,也不管有没有人,便是弯腰在她脸颊亲了下:“在路上,姑姑就在不停的说,不知道岳母是何样子,很是惭愧都没有邀请过她。”   实在是事情太多了,一桩接着一桩的,萧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面,是疏忽了,陈莹笑道:“这没什么,多事之秋呢。”   见到姐夫,陈佑几步就跑过来甜甜的叫。   萧隐一把将他捞在马背上:“想不想学骑马?”   “好啊!”陈佑眉开眼笑,“我想学。”   小孩子的腿伸长了都踩不到马镫,怎么学呀,陈莹手搭在萧隐的胳膊上:“他这小个子,你别弄得他摔下来了,瞧瞧你这马儿,多高!”   什么人骑什么马,萧隐生得高大,他的马儿便也是极为高大神骏。   萧隐笑起来:“别担心,我只是教他怎么骑,等下回真要学了,给他买一匹小马便是。”   说话间,宫人前来传话,让陈莹她们一起去见萧氏,萧隐下马来,揉揉陈佑的头:“等会儿教你。”又去看吕氏,同岳母并行朝前走。   萧氏也请了老夫人,袁氏跟陈静,陈敏,两方遇到,陈莹看见陈静今日穿得极为得体,那妆容也是很讲究的,花了不少功夫,看起来比平日里出众得多,她笑一笑:“二堂妹,你穿得真好看。”   陈静一下就红了脸。   袁氏道:“难得能见到皇后娘娘,自然是要仔细些的。”她说着看一眼萧隐,他这个人原先给人的感觉非常的霸道嚣张,但刚才跟吕氏在一起,面上竟很是谦和,吕氏真是有福气,有个这样的王爷女婿,更不用提,他对陈莹是如何好了。   听别人说,王府里是一个通房都没有的,萧隐也从不沾花惹草。   不知道自家女儿可有这种福气呢!   老夫人这时在耳边道:“你看好敏儿,别让她在娘娘面前也没规矩。”一边儿说,一边同陈莹道,“不过我听说娘娘很是和善,想来是不会罚敏儿的罢?”   “当然不会了,我姑姑就喜欢活泼的小姑娘,再说,堂妹还是有分寸的,您别担心。”陈莹笑。   远处如众星捧月,萧氏站在那里,贵气逼人,袁氏朝前看去,发现她身边除了萧月兰,还有一位年轻男子,他穿着海蓝色的春袍,俊眉秀目,玉树临风,很有皇家子弟的气度,那应该是瑞王赵祯了。外面都在传,赵括已死,太子之位空悬,那必定是要在另外两位王爷里面挑选的,而赵霖回了湖州,是不是这赵祯早晚要当上太子的?   袁氏正胡思乱想,只见众人都上前拜见了,便是连忙也跟着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事儿啊,我定了二十号搬家,最近实在做不到早上七点,下午一点准时更新啦,所以决定定在每天晚上八点,不然我可能要天天通知更新时间更改,晚上保险点哈,就一更,但会尽量写得肥点哒~~~   ☆、096   萧氏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十分的平易近人,同老夫人寒暄,丝毫没有架子。倒是老夫人生怕哪里说得不对, 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看她如此拘谨,袁氏心想, 人果然都畏惧权势,也许陈怀安在萧氏面前,也是这般的态度罢?哪里像他在家里趾高气扬,对自己不屑一顾,他是完全忘了从前了, 不记得袁家的一点恩惠,对她也再没有什么感情。   她怎么不恨?   她才三十来岁,年纪轻轻,却好像是个寡妇了,甚至连寡妇都不如。   袁氏侧眸看一眼吕氏, 她搬出去之后,气色好像更好了,容貌不提,便是那穿着都是极为华贵,许是陈莹孝敬她的, 那料子不像是寻常铺子所有,应是宫中出来的。吕氏穿着这一身,竟是比她都像个官太太,萧氏也总看她, 言辞间分外的柔和。   刚才还邀请吕氏过几日去宫里用膳。   这家里,独她过得最是悲惨,陈怀安青云直上,如日中天,那些巴结的官员有些明目张胆的送他美人,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纳妾了。   她唯一的依仗就是三个孩子,幸好大女儿最是体贴,将来她得了富贵必是不会忘了她这个娘的,也绝不会跟着陈怀安欺负她。   “静儿,你同莹莹那么好,不如跟皇后娘娘说些莹莹的趣事。”袁氏将陈静推一推,朝萧氏笑道,“莹莹从浮山来我们家之后,真是热闹多了,几个孩子常是说说笑笑的,便是现在,都总见面呢,便是说亲姐妹也无人不信。”   萧氏朝陈静看了看,她的脸已经通红,好像是个很害羞的小姑娘,由不得笑道:“我听莹莹也说过,跟两位堂妹感情很好,”她打量着问,“你是有十六岁了罢,跟我们月兰一样的年纪。”   陈静低头嗯了一声。   这么好的机会,却多余的话都不会说,袁氏恨铁不成钢,替女儿掩饰道:“我们静儿平常不是这样的,她是太过尊敬您了。”   听到这话,陈静脸更红了。   她是想说些什么让萧氏留个好印象,奈何嘴笨,到得这样尊贵的人面前,越发不知该如何开口,萧氏笑道:“不必拘束的,你等会儿就同莹莹,月兰陪着我一起赏花吧。”   陈静连忙点头。   因今日请了许多女眷,萧氏还要接见别的官太太,以及众家的千金,老夫人便是领着她们往后退去。   许多小姑娘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过来拜见时,便是如这桃花林一样,惹人注目,袁氏发现萧氏并没有让赵祯离开,他反倒是站在那里,好像审视着那些那姑娘们。   这是真要给赵祯择妻了!   只可惜,好像看不出他的喜好,这男人始终都是神色温和的,但偶尔一笑,却是极为的俊美,一点儿不比萧隐差,袁氏心想,看性子,应该也是比那豫王好,定是体贴的丈夫。她轻声与陈静道:“你瞧瞧那些姑娘,可是比你大方多了,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没瞧见皇后娘娘那么宽和么,你又是莹莹的堂妹,她们哪个有你这样好的条件?”   陈静嗫嚅道:“娘,您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真是个傻子。”袁氏将陈静拉到一边,“你觉得这瑞王如何?”   这人生得很是俊秀,比起来提亲的公子哥儿出众的多,可这是王爷啊,陈静哪里敢想什么,她咬着唇道:“我不知道。”   袁氏恨不得戳她脑门,越是将她带到远处去教导了。   陈敏嘻嘻笑:“堂姐,你看我娘,又去耳提命面了,姐姐命真苦,我往后长大了可不像她,娘要是这般说来说去,我定是要离家出走。”   “是吗,你要带多少银子出走啊?”陈莹打趣,“少带点儿,省得在路上被匪徒抢走了,亏得可大了。”   陈敏脸色一变:“外面那么乱吗?”   “当然了,你以为是京都吗,我们浮山都是有很多小毛贼的,等到偏僻的地方,流匪,马匪更是多如牛毛。”   陈敏听了再没有这个念头了。   官夫人与千金们拜见之后,萧氏便是慢慢走去林中赏花,赵祯陪在身边,她笑着道:“可有合意的?我瞧着是百花争艳呢,看谁都不错,像吴大人的二姑娘,便是清雅如兰,听说一手书法也是出类拔萃,又有周家的大姑娘,也是端庄贤淑。”   其实他是没有细看的,因为根本没有这种念头,只是当时不好拒绝萧氏,赵祯低头道:“各有千秋,不过儿臣恐怕要让母后失望了。”   那是没有看上谁了,萧氏心想大概他此时也真的没有什么心情,毕竟兄长死了,父亲离开京都,他好歹是个皇子,萧氏便也没有勉强。比起赵括,赵祯委实是诚实多了,并不曾为屈从她就随意选个妻子,哪里像赵括,心里不喜欢萧月兰但却为笼络萧家,欺瞒他们。   萧氏道:“那也罢了,或者再等两年,也许那时候你眼光就不同了。”她摆摆手,“你去四处看看吧,总在我这里也不方便。”   赵祯便是告辞。   回过身就看到萧月兰站在不远处,她手里托着一簇桃花,人比花娇,他由不得心想,那么多姑娘好像也没有比萧月兰更好看的,且那些人的心思太明显了,要么是想赌他会不会当上太子,要么是根本也不想嫁给他,不过是皇后相邀,不得已前来拜见。   说到底,他这身份很是尴尬。   男人目光一瞬不瞬,萧月兰抬头看见,脸不由一红。   好像是染了丹朱似的,赵祯突然想到那日她在宫里说的话,如此久远的事情还记得,她其实是不是从来也不曾忘记他?或者……他哑然失笑,自己在乱想什么呢,而今这种局势,他同萧月兰依然能做表兄妹都是难得的了。   远处商陆见到他,疾步过来,小声在耳边说了几句话,赵祯吃惊:“是吗,在哪里?”   商陆指向一个地方,赵祯想一想,朝那里走去。   背影好似青竹似的,十分修长,萧月兰摸一摸脸,心想她怎么老是脸红了,以前对着赵括都不是如此的,也不知怎么了,不过刚才姑姑同赵祯说话,应该是问他看中了谁。今日这些姑娘打扮的都很好看,他也许已经选中了哪位?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袁氏一直盯着赵祯看,眼见他离开这里,连忙同陈静道:“听说东边有不同的花儿呢,你陪我去看看!”   “可是,祖母刚才还叮嘱我陪着皇后娘娘赏花呢,东边是哪儿……”   “就去一会儿能有什么?”袁氏道,“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的人,少你一个也没什么,再说,你看莹莹都不在。”   陈静又要说什么,却被袁氏硬是拉着走了。   林中桃花繁盛,香味扑鼻,萧氏看得会儿,命宫人在桃花树下设案,放上瓜果点心,都是宫里御厨做得,十分可口,她邀请夫人们同姑娘们一起品尝。   远远的还有丝竹之声。   真是一派惬意,陈莹站在一棵树下看萧隐教陈佑骑马,男人说起马术来,头头是道,生怕马儿突然奔跑,他的手一直牵着缰绳,让陈佑一个人坐在上面。她看得会儿,坐过去道:“瞧着也不是那么难,王爷何时教教我?”   她倒是也想让萧隐给她牵马呢。   谁料这人挑眉一笑:“你晚上没有骑够吗?”   陈佑惊讶的问:“姐姐已经学会了吗?”   唯独陈莹知道什么意思,脸色好似红霞,气得伸手就在萧隐身上拧了一下。   萧隐一点儿不怕疼,朗声大笑。   真是不要脸,陈莹转身就走。   男人一把拉住她:“本王说真的,学起来同这差不多……”眼见妻子又要翻脸,他搂住她的腰,“回去就教你,别气,想怎么学就怎么学。”他在她腰上不轻不重捏了捏,带来一阵痒意,陈莹轻哼声,“也给我牵马吗?”   “牵马算什么。”他咬她耳朵,“给你骑都成。”   陈莹耳朵都红了,真是拿他没办法,男人娶了她之后,好像一日比一日不正经了,她拉开他的手:“谁稀罕!”   她扭身走了。   谁料眼前一个人影闪过,邓荣不知从哪里来的,飞奔至萧隐的身边,低声说话,萧隐瞬时变了脸色,沉声道:“姑姑在哪里?”   “就在林中。”   他把陈佑抱下来,疾步去见萧氏。   看起来是有什么事情,陈莹追上来:“怎么了?”   “姑姑有危险。”他径直走到林中,见萧氏正要喝一盅果子酒,便是劈手夺了过来,往地上一泼,只听见咝咝的声音,地上的青草竟是瞬时枯萎。   萧氏原本满腹疑惑,不知萧隐是为什么,见状脸色大变。   陪在身边的夫人们都险些叫起来。   “怎么回事儿?”萧氏询问。   萧隐正当要解释,却听见耳边异常的风声,他不假思索便是把萧氏一推,拔出腰间长剑,将快刺至脸面的梅花针一并给挡飞了出去。   一计不成,林中突然又跳出几十个蒙面人,持刀杀向萧氏。   场面大乱。   幸好萧隐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便是命禁卫过来相护,两厢厮杀起来,片刻功夫,鲜血像天上下雨一样,四散飞落。   陈莹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疾步走到萧氏身边:“姑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萧氏此时此刻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往前只听说萧隐被刺杀,而今自己一露面,竟也差点丢了命,可见是有多少人想要她死了,他们是看不得萧家执掌了大权吗?萧氏沉声道:“隐儿,一定要抓到活口!”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她们一起往后退去。   却说赵祯走到了山腰,只见亭中站了一个人,他穿着墨绿色的直裰,背影瘦长,很是有书生气,也很陌生,赵祯不知是谁,正待要问,那个人却转过了身。   他吃了一惊。   “表叔!”   这个人竟然是闵胜甫。   这闵家在皇太后在世时非常的风光,只是略逊于萧家,但皇太后一死,闵家老爷子也去世之后,便是极为的低调了,很多人都差些忘了闵家,且闵胜甫去年又去了江南,可以说了无音讯,赵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他是偷偷回京都了吗?   “表叔,您回来,母后可知道?”赵祯正色询问。   闵胜甫一声冷笑:“这种时候,你还同我装什么孝顺,你难道不知道皇上都被迫离开了京都?你是赵家子孙,难道就打算这样回嘉州吗?”   赵祯面色一变:“您到底想说什么?”   “今日皇后也许会命丧黄泉……你记得,千万莫回嘉州,她死了,你名正言顺便是该监国的!”闵胜甫道,“我已经派人去找皇上,当年我姑姑千方百计让皇上登基,可不能让这一切都毁在他的手上!”他轻叹口气,“明安这个人,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谁都能被他摆布,但皇上到底是皇上,他是不该谋反的。”   他想让赵轩清醒过来,重新执掌大权。   赵祯心头一震:“表叔……”   “你莫多说,回去罢。”闵胜甫道,“我也该走了。”   他说完,朝山头而去,只是片刻功夫便是没了踪迹,赵祯瞧着远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闵胜甫,这是给他出了道难题了!   ☆、097   袁氏领着陈静往赵祯去的那座山走, 路上小草青青,水流淙淙,却是一处好地方, 比起桃花林,别有一番趣味。   但是陈静并不想跟着母亲来这里, 扭扭捏捏的走三步停两步,袁氏看她这么多年没个长进,实在是气在心头,拉住她的胳膊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工夫,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就不能满足为娘一次?为娘也是别无所求, 只是希望你嫁的好。你嫁得好了,我便是死了也会瞑目的!”   陈静听她竟然说出了死字,连忙道:“娘,不是我不想听您的,只是, 爹爹……”   “你父亲吗?”袁氏想到陈怀安这个人,红着眼睛道,“你是看到他怎么对我的,你是不是还要听他的,一起来欺负我?”   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母亲一哭, 陈静更慌了:“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便跟我走,为娘不会害你的。”   刚才当着萧氏的面,她不好做什么, 可赵祯单独一人,便是想借着机会让女儿亲近亲近,袁氏心想,赵祯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要选陈静了。   毕竟陈怀安是阁臣,文臣中数一数二,而萧隐又是手掌兵权,他娶了陈静,陈家与萧家自然会扶持他做太子,那他当太子的可能性就更为的大了,何乐而不为呢?除非赵祯是个傻子,才会放过这种机会,更别说,她这女儿生得也不差,性子又温柔,谁娶了都会慢慢喜欢的。   她非常坚定的往前走去,陈静没办法,她知道这阵子母亲受了父亲冷落,很是委屈,而她作为女儿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今便是听一听她的话,让母亲高兴下。只是,这件事要是被父亲知道,会不会为此更不喜欢母亲了呢?   她长叹一口气,心想等会儿还是要劝劝母亲的。   袁氏走得不慢,可赵祯是男人,很快就不见踪迹了,她心里有点儿着急,怕跟丢了,一边也疑惑,赵祯到底去做什么,正想着,听见后面有声音。转过头一看,竟是陆续有姑娘们走过来,一个个皆像花蝴蝶一般,美貌动人,可见赵祯是个香馍馍,谁都想咬一口。   她忍不住在前头道:“静儿,你走快些。”   陈静拿帕子擦一擦额头:“娘,我有些累了,也很热。”   袁氏叹口气,觉得陈静事儿真多,她走回来同她往山里走:“瞧见这小溪没有,你去擦一下。”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围的姑娘们,想观察她们往何处去。   因为她自己是已经找不到赵祯在哪里了!   溪水清凉,碰在脸上很是舒服,陈静心里觉得此举不当,便是想拖延时间的,她洗得很慢,袁氏等得久了到底不耐烦,转过身道:“静儿你还没有弄好吗?”   看起来很是生气了,陈静连忙站起来,谁料蹲得久了,竟是头一阵昏,溪边石头又滑,她握住近侧丫环的胳膊,结果那丫环也没站稳,竟是两个都摔了一跤,陈静的后脑一下撞到了地上。   袁氏看到这一幕,惊得大叫起来:“静儿,你怎么了!”她朝丫环喝道,“快把她扶起来!”   丫环们手忙脚乱,连忙去拉陈静,然而她动也不动,瞧着竟是昏迷的样子,袁氏大急,眼泪落下来,正当要叫她们去请大夫,就听到陈敏的声音:“娘,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刚才都有刺客……我求了堂姐一起来找你们的,堂姐带了护卫,我们快些回去罢,不然……”   她看到陈静,声音戛然而止:“娘,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了?”   请大家看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下请假的事情,本来这文吧是打算在搬家前完结的,月底搬家,然后,长辈看老黄历,说二十号最好,大吉= =,提前搬了。。。这几天在整理打包,打扫新家,我本来以为还能写点儿的,结果发现根本不行,写得很不顺的感觉。。。 所以我还是打算请假几天,等搬完家整理下继续码,这样不容易出错,另外我保证月底前肯定能完结,请大家谅解下啊,抱歉!   ☆、098   陈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陈莹也吃了一惊,刚才桃花林出现刺客,萧隐去捉拿, 她同萧氏等人一起躲开,结果陈敏说袁氏跟陈静不见了, 她急得不行,生怕遇到危险,陈莹便是查问了周围的护卫,有人就透露了一条线索。   听说袁氏可能是去见赵祯,陈莹当时就恼上了, 同几十名护卫一同寻来。   “这里到底是怎么了?”陈莹疾步上前,质问袁氏,“你同堂妹原该在林子里,结果却来这么远的地方,堂妹又是怎么回事儿?她无端端的竟然晕了吗?”   她的口气十分不好, 把自己当成嫌犯一样,袁氏本来是很担心陈静的安危,可又不愿意屈服陈莹,咬着嘴唇声道:“难道是我害静儿晕倒的吗,我不过是带她来这里看看景色, 谁想到……你还是帮我将静儿送到医馆去罢,是了,娘娘此行应该带了御医的罢?或者该让他帮静儿看看!”   陈静的事是更为着急,陈莹只得先让丫环们扶着陈静往桃花里那里走, 一边让一名护卫提前去告知萧氏,好寻太医。   陈敏平日里好像与陈静并不亲昵,可瞧见她受伤了,这会儿倒是急得哭起来,又责备随行的丫环:“你们是怎么服侍姐姐的?等回了家,我一定要让爹爹责罚你们!”又问,“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你们从实招来!”   丫环们吓得一个个面色苍白,其中一个道:“姑娘是在这里洗脸摔了的,都是奴婢们的错,没有来得及扶住。”   “好好的,怎么会来这里洗脸?”陈敏跳脚道,“你们不会看着她吗,她要洗脸你们不会去打水来?”   她大骂,丫环们都垂下头,一声不吭。   陈莹看在眼里,瞄了袁氏一眼。   她还真没想到袁氏居然藏了这种心思,这个人被陈怀安冷落之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现在看来又是故态复萌,且野心也不小,居然想让陈静嫁给赵祯。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赵祯这个人表面是不错,但而今萧家与赵家的情况很是复杂,袁氏不应该私自做这种主张,她好歹要告诉陈怀安一声吧?   相信陈怀安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你这是在害堂妹,她要是没事儿就罢了,若是有事,看你如何交代。”陈莹挑眉同袁氏道,“你还是不要再折腾什么事情了,好好当你的陈夫人,或者还能平平安安的。”   她眼里很是不屑。   袁氏脸色剧变,陈莹这是第一次向她正面表现了一种居高临下,她咬牙道:“你说什么?我可是你的婶娘!”   陈莹嘴角挑了挑,她永远记得袁氏当初是怎么鄙夷自己的,觉得她勾搭常翊与常清,她冷笑声道:“我是让你老实一点,你听不明白吗?”   袁氏张大了嘴。   陈莹不再理会她,快步往前而去。   见她如此,袁氏气得嘴角发颤,可偏偏无法回敬,陈莹身边那么多的护卫,她能做什么,摆个婶娘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呢,她根本早就不把自己当长辈了。袁氏心想,也唯有自家女儿能比陈莹身份更高,才有可能找到尊严来。   想到陈静,她心头一跳,连忙奔过去。   萧氏听说陈静摔伤了,倒是真的把太医叫过来,陈莹几个回来,她很抱歉的同萧氏道:“姑姑,真是麻烦您了。”   自己亲戚惹事,可不是自己要担责吗?   萧氏很是宽和:“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今日是我邀请你们来的,要说不对,也是我的不对。”她想到刺客的事情,脸上不由蒙了一层阴影,这些人是想把萧家给灭绝了才甘心罢?不止对萧隐,对她也下手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些官员。   她收回心思,赶紧让太医给陈静看伤。   老夫人这会儿也很着急,跟吕氏,陈佑走过来相看,一边问袁氏:“不是让静儿陪着娘娘赏花吗,你们怎么就去别的地方了?”   袁氏道:“娘娘身边那么多人,少了我们都不知的,我就是同静儿去外面随便看一看。”她抹眼睛,“谁想到静儿会……”   “你啊,太大意了,这里又不是哪家的庭院,”老夫人低声道,“刚才都有刺客,你们幸好没有被撞见,我听说别的人遇到几个,差点被刀剑戳到,吓破了胆子。”   袁氏惊讶:“真的有刺客吗?”   “可不是,还是冲着娘娘来的。”老夫人叹口气。   两人正说着,太医已经予陈静看好了,回头禀告道:“是撞到头一时昏厥,幸好不重,只是有少许的淤血,过阵子就会醒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出了这种事情,再怎么好的花也不可能赏了,萧氏即可回宫,陈莹交代吕氏与陈佑几句,便与萧月兰陪同萧氏回去,两个人刚刚坐上马车,就看到萧隐纵马过来,陈莹连忙问起刺客。   “都是江湖杀手,拿钱做事,一问三不知。”萧隐眼眸眯了眯,这种杀手不像死士,死士是知道主子的,只要不死,遇到厉害的拷问者可能就会交代出来,但杀手只看钱,不知缘由,就是抓到了也无用,他心想,这个主谋倒是细致,不过能请得起杀手来刺杀梁国皇后,那定是富可敌国了。   陈莹眉头一拧:“那如何是好?你们都不能出门了。”   萧隐笑了笑:“说得好像我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担心。”他抬头抚了抚陈莹的脸颊,“你跟月兰先陪姑姑回宫罢。”   陈莹点点头,正待要放下帘子,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一个人,赵祯。袁氏跟陈莹是去找赵祯的,但赵祯怎么会突然去山上呢?   “你可有见到瑞王?”她问萧隐。   “他也是才回来。”萧隐一点就通,挑眉道,“难道你怀疑……”   “不,我可没有证据。”陈莹摇摇头,握住他胳膊,“王爷,你要留在这里的话,小心点儿!”   “好。”萧隐最是喜欢她关心自己,嘴角翘了起来。   陈莹放下帘子,回过头却见萧月兰正盯着自己看。   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跟萧隐太过腻乎了,陈莹不由脸一红。   其实萧月兰刚才是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赵祯的事情,此时由不得万分惊疑,这样一个人,大嫂怎么会觉得他是主谋呢?   他一定不会去派人刺杀姑姑的!   因为他从小就很善良,这种善良藏在骨子里,萧月兰是看见他对那些下人的宽容的,这不像赵括,赵括一直表现的温文尔雅,但还是有点高高在上的,赵祯却不同,他是真正的随和,虽然话极少。   萧月兰轻声道:“大嫂,瑞王不会这样的。”   陈莹一怔。   她完全没想到萧月兰会这样说,她眼睛一转:“你觉得瑞王是个好人吗?”   “反正我没见过他做坏事。”   陈莹听得一笑,难道萧月兰就见过赵括做坏事吗,这些皇宫里长大的人,一个个心思都深沉如海,她已经领教过了,但萧月兰突然为赵祯说话,还是让她很是意外。她笑了笑道:“我也没有说一定是他,姑姑被偷袭,我太过担心了,自然会多虑,毕竟皇上离开了皇宫。”   他这一走,扔下的烂摊子总要被收拾的,可谁来收拾有些难说,但赵家背后的势力肯定很不甘心。   “人有时候都是逼不得已,而今萧家掌权,很多人都看不过眼的。”她同萧月兰道,“你不要太过天真了。”   萧月兰心头一沉,但她仍不相信赵祯会同赵括一样那么的阴险,这是一种直觉,凭着幼时的相交,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马车徐徐驶向宫中。   春风从微微飘荡的帘中吹进来,使人昏昏欲睡,陈莹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事情太多,乏了,便是闭起了眼睛,只是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陈家那边,老夫人连忙叫人扶着陈静去马车里,这孙女儿还没有醒,她很是心疼,不停的叮嘱丫环手脚放轻点儿,别让没知觉的人撞到什么东西。袁氏只管抹眼睛,她也是有点后悔的,应该盯着女儿,不至于让她摔跤,老夫人道:“你也莫哭了,你是她亲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只会捧在手心里,既然是意外,便是罢了……”正说着,马车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把她押下来。”   老夫人一怔,随即就见有两个随从突然拉开车帘,跳上来就把袁氏往下拖,她吓一跳,喝道:“你们作甚!”   认出其中一个是陈怀安的人,老夫人更是吃惊:“怀安,真是你?”   陈怀安就立在马车旁边,声音淡淡的道:“母亲,这事儿您就别插手了。”   “什么别插手?”老夫人道,“她是你妻子,你这样……”   “母亲!”袁氏被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架着膀子,只觉肩头都疼了,叫道,“母亲,您快救我,相公他是疯了!”   竟然让两个奴仆抓她,当她什么呢?   老夫人道:“怀安,你是做得不太像样了,这还在外面呢,你怎么这样对她?有什么事情,等回去再说吧,静儿都还没有醒。”   不知发生了什么,陈敏愣愣的看着。   陈怀安突然就挑开车帘,轻斥道:“她要静儿去勾搭瑞王,领着她去山上,为此才摔了一跤,不然您认为静儿会出事吗,她这种性子,根本就不会离开桃花林!”他侧过头看着袁氏,“你最好不声不响的跟着他们走吧,不然……”   “不然什么?”袁氏脸色通红,有种做贼心虚的惶然,但她不会承认,厉声道,“我们袁家可不会让你这样欺负,你最好放开我!”   这种时候还不知道错,陈怀安看着这个女人,真有些不认识她了,想当年娶她的时候,袁氏并不是如此的,也不知这些年为什么就变得那么厉害。他虽然是个不太犯错的人,可今日却不得不承认,他娶袁氏是个非常大的错误。   这样的人,以后还怎么做个好母亲,好妻子?   他淡淡的道:“不然我就休了你,你自己选吧。”   男人的眼神一下十分的平静,好像在看一个根本不相关的人,袁氏听到这话,浑身软了,差点跌坐在车厢里。   陈敏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年纪小,饶是嘴巴厉害都不知说什么了,父亲是要休了母亲吗,因为母亲害姐姐受伤了!   她该怎么办?陈敏一片迷茫。   老夫人也呆住了:“怀安……”她想为袁氏说些好话,可刚才陈怀安说得很明白,袁氏今日做了什么,她是要陈静嫁给赵祯,她不同他们商量,就把陈静带走了。老夫人半响叹口气,看着袁氏,“你是做错了,快些向怀安道个歉罢。”   这样就可以揭过去了吗?陈怀安眉头挑了挑。   他面上露出了不屑,就跟陈莹一样,袁氏心头一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便是叫道:“你以为你休得了我吗,我们袁家不会放过你的,你陈怀安忘恩负义,就不怕别人瞧不起你吗?”   她反抗着,眼泪却流下来。   陈怀安看着她,淡淡道:“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怪我了。”   他转身走了,没有丝毫的留恋。   袁氏看着他的背影,仍如年轻时那般的挺拔修长,只觉浑身都没了一丝力气,心里空空的,说不出的悲哀,她忍不住掩面大哭。   当初费尽心思嫁给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几十年,她何苦来哉?但想到自己真的要被他休了,她一时又惶恐无助,突然清醒过来求老夫人:“母亲,您帮帮我吧,我只是糊涂了,我并没有想要害静儿的,我是为她好……母亲,相公他只听您的,您让他收回那句话吧!”   自己儿子什么性格,她难道还不知道吗,老夫人叹口气:“你不该这样糊涂啊!而今也只能……”她顿了顿,心想便算是袁老爷过来了,陈怀安又能重新接纳袁氏吗,这只怕是不可能的,他明显是对袁氏死心了,她摇一摇头,“或者你就去庄上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就这样,只保留一个陈夫人的身份,也许陈怀安不会再娶,对三个孩子是好的。   袁氏听到这话,一下子跌坐在车厢里。   回到宫中,萧氏从凤辇上下来,站在殿门口看见萧月兰同陈莹也走过来了,她抱歉的道:“辛苦你们了,陪着我来来回回的,尤其是你,莹莹,本来是想同你母亲多说会儿话的,结果却惊吓到她。”   吕氏是被吓到了,她走的时候,便是一再叮嘱要小心,但陈莹自然不会说这些:“姑姑您说哪里的话,您是长辈,我们原本就该陪同的,至于母亲,她只关心您的安危。”   萧氏唔一声,看着她们道:“只怕你们也累了,或者都去侧殿歇息会儿。”   “我就不用了,我陪着您!”萧月兰上去挽住萧氏的胳膊,笑着道,“倒是大嫂,我觉得该去歇息会儿,刚才在马车上就睡着了呢。”   “我只是打了个盹……”陈莹连忙道。   萧氏朝陈莹打量了一眼,心头忽地一动,笑着道:“不如让太医看一看罢。”   这笑容分明是有些古怪,陈莹脸一红:“不用不用,姑姑,我定然没有生病的。”   “谁说生病了?”萧氏叫她们进去坐下,“你跟月兰虽然年轻,但要调养的时候还是该调养下,月兰小时候就开始用膏方了,你只怕是不曾用过的罢?我是想让太医给你好好看一看,写个合适的方子,这样对你只有好处,你以后年纪大了就知道了。”   萧氏一直盼着侄儿能开枝散叶,而今小夫妻成亲也有几个月了,她心里是有点着急的,今日突然又想到这件事儿,便是借机要太医瞧一瞧,希望陈莹能快点怀上孩子。   陈莹已经看出来了,红着脸点点头。   王太医很快就来了,恭敬的给萧氏问安。   “你快些给莹莹把个脉。”萧氏摆摆手道,“她生得瘦,我都看着心疼,你看怎么样让她能气色更好一些?”   王太医连忙答应声。   陈莹伸出胳膊来,桂兰给她挽袖子,王太医年纪大了,也不避嫌,便是用两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一时殿中静悄悄的。   陈莹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得七上八下,她心想,王太医会不会说自己很难生孩子?毕竟萧隐在那方面很是勤快了,他又那么强壮,健康,可她一直没有消息,要是真的不行,该怎么办好呢?正胡思乱想时,王太医收回手,满面笑容:“恭喜太后娘娘,王妃娘娘有喜了,您这是要有侄孙儿女了呢。”   什么?   陈莹吃了一惊,她竟然有孩子了吗,本来还想等几日看小日子准不准的,怎么突然就有了,她一时竟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刚收拾完,码个一章,因为还有点事情,后面不保证天天更新啊,但还是那句话,月底肯定完结,可能会一下发一两万字的章节的。   ☆、099   萧氏却是惊喜万分, 她也没有想到太医会摸出喜脉,一叠声地道:“你没有看错罢?真的有了,有多久了?”   王太医笑道:“还小, 怕是才二十天,寻常人微臣恐怕摸不出来, 但娘娘的脉很是明显。”   萧氏更是高兴了,瞅着陈莹道:“难怪你自己都不知,幸好王太医摸脉准,不然还在稀里糊涂呢,早知道, 我哪里会让你去桃花林,一早让你待在王府了!”她万分欣慰,双手合十摇摆着道,“这下我真的放心了,过几日我带你去给大哥, 大嫂上柱香!啊,不对不对,还是等几个月吧,你而今最要紧的是保胎,千万莫要再出门了。”   她絮絮叨叨的, 陈莹听到耳朵里,渐渐回过神,心想她真的是有孩子了呢,不知萧隐知道, 会是什么心情?她手在小腹上,摸了摸,抿嘴一笑,问道:“王太医,这孩子是男是女呢?”   王太医很是抱歉:“微臣只怕不能告诉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萧氏道:“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王太医又不是神仙,你别心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萧家的宝贝疙瘩。”   萧月兰听得直笑,插嘴道:“姑姑的意思,反正你还要生好几个的,侄儿,侄女必然都有。”   萧氏大笑起来。   王太医细心的叮嘱陈莹关于保胎的事情,但一时也说不全,便是说要写个册子来,罗列些吃食什么的,陈莹连忙道谢。   萧氏派人去告诉萧隐,一边儿同陈莹道:“怀了身子容易困,你这会儿不觉得,往后便是越来越容易乏的,所以王府的事情就不要管了,我派几个嬷嬷来,她们都是有经验的老人,不管是持家还是带孩子……你年纪轻就听听她们的,月兰,你也要照顾好莹莹。”   “那是当然!”萧月兰用力点头,“我肯定会看好大嫂,不让她累着的。”   那是他们萧家的大喜事,原本这姑侄两个就同心,一直担心萧隐的终身大事,而今总算是成家生子,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   萧氏忙让陈莹去歇息。   其实陈莹根本也没有感觉到累,反而得知自己怀孕,很是有几分兴奋,只看萧氏那么紧张,便是听从了。   来到侧殿,她半歪在美人榻上与丫环闲话。   约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见殿外有声音,听到宫人们称呼,陈莹探出头,看见萧隐冲着屏风这儿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披风往后拂去,好像波浪一样,显见是走得很急。   那他一定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了,陈莹笑起来,十分的娇美。   萧隐瞬时就到了身边,坐下来揽住她的腰道:“才离开一会儿功夫,你就给本王这么大的惊喜吗?”他说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你自己真的一点儿不知?”   “知道的话,哪里还会出去了,我听说这种时候,哪怕是被人撞一撞,都很危险的。”她把头靠在萧隐怀里撒娇,“我现在可是像豆腐一样了,碰不得。”   萧隐挑眉笑起来:“是吗,那本王也碰不得你?”   他手从她衣襟里伸进去。   陈莹脸一阵红,嗔道:“王爷,我在说正经的呢。”   “你说你的,本王做本王的。”   陈莹咬唇,知晓根本阻止不了他,便是不说了,他这个人是越不给他越是想要的,果然萧隐过了手瘾,停下来道:“姑姑刚才同我说了许多,从今日起,你便是在王府好好养着了,要是想见岳母跟佑儿,请他们过来住就是,也能同你解解闷。”   陈莹见他如此体贴,自然高兴,搂住男人的脖子就是亲了口,又偎着他道:“王太医说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我原本在想,要是知道男女,我就可以提前做做女红了。”   萧隐瞄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有什么关系,孩子的衣裳哪个绣娘不会做?倒是你,只能给孩子做了吗?”   男人的话里有醋味,陈莹忍不住抿嘴一笑,捏捏他的胳膊:“好了,我有空的话先给你做。”   她的眸色一下很是温柔,已经有了母亲的样子,把他当个孩子似的哄,萧隐笑起来,很是受用,大手一抚她的发髻:“别太累了,做三四件就好。”   他身材高大,三四件也是挺大的活儿了,那她还有空给孩子做吗,这分明是跟孩子过不去嘛,她暗自好笑。   两人说得会儿,陈莹问起刺客的事情:“王爷有没有寻到什么线索?”   他是在那里盘问了所有的护卫,但凡有谁注意到什么蛛丝马迹,都一一报来,只是陈莹问了,他并不说,这都怀了孩子,又何必让她担心?   “还得慢慢查一查,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陈莹心头一沉,她手抚在小腹上,忽然有点害怕起来。早先前萧隐去打仗,她为他担心,后来平安归来,赵括,惠妃也解决了,便是想生个孩子,谁知道平地又起风波,赵轩离开皇宫,可曾经因赵家得了利益的那些人却不甘心放弃,这孩子而今来了,能到顺利生下的那一天吗?   她心想,萧隐现在可能是在面对此生最大的危险了,这种危险不像是在战场,这是走错一步,就要面对灭族之祸的,可自己却偏偏有喜了,劳累不得。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想同她说罢?   妻子低着头,好看的柳眉拧了起来,满腹心思。   萧隐看在眼里,笑道:“听姑姑说有了孩子胃口都会变的,你想吃什么,我让御厨去烧,或者我让姑姑直接就派几个御厨来府里,你看怎么样?”   陈莹摇摇头:“我心里有事儿便什么都吃不下。”她手搭在萧隐的胳膊上,“王爷,我害怕。”   她眼里的柔弱在这一刻像是绝强的武器似的,让他心头一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压迫,这压迫让他想要使出浑身的本事去保护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萧隐将她搂在怀里:“怕什么,有本王在呢,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本王撑着。”   他总是那么的自信堂堂,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陈莹轻声道:“我就怕你出事儿,还有姑姑。”   “我能出什么事儿?”萧隐轻嗤一笑,“尽会胡思乱想,你也知道我被偷袭过多少次了,可有什么伤到我?”   “我不知……”陈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十足的男人味儿,但却不难闻,她沉默了会儿道,“就是不知才怕,我不知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萧隐一怔。   这一次又一次的偷袭是让人觉得疲惫了,这些人可能觉得只要将他杀了,赵家的江山就能坐稳,可他又怎么甘愿被杀呢?   虽然去打仗是出于他的自愿,不管是为已还是为国,然而这些年他对赵家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十年,他在边疆驻守,没有生出过一丝别的心思,兵权就算在他手里,也没有想要去利用它造反,可谁料却出了赵括的事情,他又知道了皇太后当年下的狠手。   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他轻轻抚了抚陈莹的秀发:“要是本王说能看到将来,你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   陈莹抬起头看着他。   “今日这桩事应该是出自皇太后的娘家闵家之手,她的侄儿闵胜甫原先在江南的别苑里,但前不久离开了,他可能是要去莲山。”   “莲山?”陈莹听不明白。   “皇上在的地方。”他语气淡淡,“他是想要出家了。”   陈莹十分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殿外,萧月兰生怕打搅这小两口你侬我侬的,便是没有跟萧隐进去,她随意散步,来到一条小径上,看到远处的拢翠殿,心头莫名一动,朝那里走了过去。   正当未时,太阳热烈,照得地上泛着金光一般,只此殿久无人居住,庭中杂草丛中,却是丝毫没有春日里的繁华,显得萧瑟无比。   当年,赵祯的生母就是住在这里的,她是从来没有见过,有回好奇问过萧氏,换来怜悯的一叹。   倒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正当想着,突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却见赵祯从殿内走了出来,两人目光遇上,彼此都是一怔。   “我是……”萧月兰脸微微发红,解释道,“我正好路过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慈和殿到这里还是不近的吧,她竟然会路过,赵祯看出她的尴尬,笑了一笑:“因要离开京都了,我是最后来看一眼。”   “你要走了吗?”萧月兰吃惊。   “是,总不能一直留在京都吧。”   “那你同姑姑说了吗?”萧月兰想到陈莹的怀疑,觉得赵祯这会儿就要走,是不是太急了一点,毕竟姑姑在桃花林才遭到偷袭的,她紧接着就说道,“之前在城外,你原是在林子里的,后来我就没见到你了,你去哪里了?姑姑还问起呢,生怕你也遇到危险。”   小姑娘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当然可以说出许多的理由,毕竟那座山风景也很好,然而他却说不出来,闵胜甫这是逼着自己坐同一条船,当时传话,说是赵霖的人,他才寻过去,因与赵霖感情不错,谁想到到得那里,却发现是闵胜甫。赵祯暗暗叹了口气,也许用不了多久,萧隐就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到时候,自己还有命吗?   可他不隐瞒,又能如何呢,这好像是怎么也无法选择了!   他安静的立着,什么话都不说,这一刻不知为何,萧月兰突然想到他同她告别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种表情,可她那时候年纪小,并不懂,只是听说他要走了,说不出的惆怅,而今想起来,他是很无奈的罢。   就像今日,他也是无奈了。   萧月兰叫丫环们退下去。   赵祯微微吃惊。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萧月兰低声道,“你可以同我说。”她可不希望有什么误会,哥哥哪一日觉得赵祯真跟刺客之事有关,刀剑相向。   赵祯倒没想到萧月兰会说这种话,他看着她,过得会儿道:“你相信我吗?”   “自然,不然我何必要问你。”萧月兰脱口而出,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鲁莽了,这种信任是应该藏在心里的,她怎么能说出来呢?她脸颊发红,恼自己不够精明,若是换做大嫂,也许她能很自然的让赵祯说出真相吧,她还是太急了。   赵祯却轻声一笑。   这样的萧月兰很像年幼时了,她对自己总是有话直说的,一点不把他当外人。   萧月兰被他笑得越发脸红,咬一咬嘴唇道:“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吗?你难道不知道,而今情况有多么的复杂!”   这还用她说吗,赵祯叹口气:“我是不知如何同你说,有些时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萧月兰心想,这种感觉她是最为清楚的了,那时候赵括要娶她,她也是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可最后又怎么样呢?只怕是最差的结果了,她眉头微微的一扬:“假使这样,我可以告诉你,就应该选一个你心里想的,如果有一点犹豫,恐怕将来都会后悔。”   她极为的真诚。   赵祯怔了怔,心里想的吗?那时,他只怕是想回嘉州罢,他想要离开京都,离开这充满烦扰的地方,不管是闵胜甫,赵家,还是萧家,他谁也不想选,他只想把自己做好了,做赵祯,不是什么瑞王,不是什么赵家的皇子。   如果可以,他宁愿有个亲生母亲,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就是他所想的了,然而现实会让他置身事外吗?   “只怕这信任难得。”他苦笑,“你知道我是见到谁了吗,闵表叔……”他顿一顿,“这话我也只能对你说。”   姓闵又是表叔,那定是太后娘娘的侄儿闵胜甫了,萧月兰吃了一惊,这个人她小时候见过,常来看太后娘娘的。可听说他是去了江南,怎么突然……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闵胜甫回京都照例是要来见过姑姑的,可他竟然偷偷的去见赵祯!   难道是他派了刺客?萧月兰盯着赵祯:“难道他威胁你了吗,所以你才急着回嘉州?”她一下拉住赵祯的袖子,“走,我们去见哥哥,你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小姑娘的力气非常小,可一双手修长又白皙,好像玉兰花儿一样,赵祯竟是不由自主的随着她走出了仪门。   外面天气晴朗,鲜花开在道路两旁,芳香扑鼻,赵祯被这炙热的阳光一晒,觉得自己刚才对萧月兰说实话好像是犯糊涂了,更别说还去见萧隐,忍不住道:“就算去了,豫王他会相信我吗?这件事,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为什么不会?有我在呢,你别担心。”她一点没有犹豫。   赵祯看着她的手指,似乎拽着他的袖子越来越紧,他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秀发乌黑,带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簪,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男人这一顿,萧月兰就走不动了,回过头相望。   那双眼眸如湖水清澈,但此刻却微微泛着涟漪,她奇怪的道:“怎么了?”   他喉头滚动了下,声音变得低哑了些:“你为何要信我,为何要这样帮我呢?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这种时候,她怎么还信赵家的人?   萧月兰怔住了。   被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她的脸也不由自主的渐渐通红,是啊,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也许听说他要走了,她有点着急,或者是陈莹怀疑他,她想让他澄清!   可为何要这样关心他呢,她觉得自己的脸十分的滚烫,整个人都有点想要烧着的感觉……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对他生出了好感,这好感不像是对赵括,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脸红,可明明才见了几次面,萧月兰手一下松了开来。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然而她的神情却满是少女的羞怯,赵祯的心忽然跳快了点儿,有些说不出的意动在他胸腔里,渐渐蔓延着。   他刚出生时就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喜欢他,在幼年记忆里,唯独萧月兰最是亲近,只可惜他又早早离开京都,孤身去嘉州,虽是王爷,却如同水中浮萍一样,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关心他的。这趟回京又让他见识了皇家的无情,他的心早就凉透了,可谁想到萧月兰竟这样在意他,相信他,如同曾经的一缕温暖又重新照耀了回来。   男人的眸色越是深幽了,却又很温柔,萧月兰被他这样看着,有些透不过气,她到底是撑不住,讷讷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我,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垂下头。   赵祯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你没做错,是我自己没有想清楚,而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去见你哥哥吧。”   萧月兰一下又抬起头:“你愿意去说了吗?”   “是。”赵祯点点头,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样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寻求的东西,至于别的,又有什么不可抛却的呢?   “走吧。”他冲她笑起来。   阳光下,异常的俊美,眸光闪亮好似星子,萧月兰的脸更红了,她觉察出了赵祯的变化,心一点点的跳快了,她嗯了一声。   两人朝慈和殿走去。   萧隐正当要带陈莹离开,便听说他们来了。   陈莹有些惊讶,她很快想到了来的路上,萧月兰质疑自己的事情,她连忙问宫人:“他们是一起来的,还是路上碰见的?”   “回娘娘,是一起来的。”   “是吗?”陈莹的神色莫测。   萧隐见状问道:“怎么了?”   “我是觉得月兰她……”她低声在萧隐耳边说了一句,萧隐眼眸眯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多了,瑞王他可是才来京都。”   这又算什么呢,陈莹手指戳戳萧隐的胸口:“我也是才来京都就认识王爷了。”   那次相遇萧隐坏透了,将她闷在被子里,让她恼了许久,但瑞王不一样,这个人虽然才十七岁,却是沉稳内敛,风度翩翩,且又是跟萧月兰自小就认识的,很难说,两个人不会生出情愫。当然,她倒是不太希望真出这种事儿,毕竟赵家与萧家的关系复杂。   萧隐眉头拧了拧,请他们进来。   “不知三表弟你有什么事情?”萧隐看着赵祯。   “我有话同你说。”赵祯开门见山。   这是不要旁人在了,萧隐对萧月兰道:“你陪着莹莹去跟姑姑告辞吧,我随后就来。”   萧月兰答应一声,上前挽住陈莹的胳膊。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下,想看一眼赵祯,但到底还是没有回头,红着脸走了,这一幕都落在陈莹的眼睛里,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难不成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吗?如此的话,萧隐要怎么处理呢?   姑嫂两个很快就走远了,萧隐审视赵祯一眼,淡淡道:“你要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大马金刀的坐着,浑身都透着英武豪气,赵祯想到闵胜甫说的话,暗地里叹口气,自己那父皇当时连皇权都不要了,离开京都,而今就算闵胜甫去,又能如何?他们谁能敌得过萧隐?到最后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他的二哥赵霖很快就回了湖州,他们赵家是已经走到末路了。   但这世上哪一样事情不是如此,都是由盛转衰,没有永远的繁荣,他坐正了身子道:“我希望在回嘉州之前,能向你要一个人。”   萧隐眸光一盛,好似火焰般,他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赵祯并没有回避,他很认真的看着萧隐,“我会待她好的,只要她愿意,我会带她去看乐山大佛,走遍梁国所有的寺庙。”   这倒是投了萧月兰的喜好了,萧隐心想,看赵祯如此笃定,只怕这傻丫头是真动了心,他站起来,俯视着赵祯:“你不要别的吗,或者再听听别人的建议……好比,闵胜甫?”   赵祯眸光闪了下,但平静如水:“不。”   短促又有力,并没有一丝的犹豫。   一时殿中安静下来,唯有窗外的风,拂过树叶发出刷刷的声响。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萧月兰坐在陈莹身边,魂不守舍,她实在是怕哥哥动怒,或者同赵祯起什么冲突,一直的胡思乱想。   这孩子真是有些不对,陈莹试探的问道:“你是在哪里遇到瑞王的?”   萧月兰脸一红,支支吾吾,她不太好意思告诉大嫂说自己去了拢翠殿,那不是表明,自己主动去找赵祯了吗?   看来是错不了,这一举动让陈莹越发证实了想法,她正待要安慰萧月兰几句,就见到萧隐跟赵祯过来了,那边萧氏笑道:“隐儿,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快些护送莹莹跟月兰回去。”而今不太平,陈莹又有喜了,萧氏很是在意他们的安危。   萧隐便是答应一声,他的神情并无异样,好像刚才没有跟谁谈过话一样,萧月兰觉得奇怪,偷偷朝赵祯看了一眼,谁料后者也在看她,朝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像春风,安抚了她,又让她心起涟漪,因里面含着男人不再隐藏起来的情谊。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回过头,暗想应该是没有事情了!   三人坐着马车回王府。   等到两人单独到厢房,陈莹迫不及待就问起来。   “你猜得不错。”他言简意赅。   陈莹惊讶:“他竟然直接说了吗?”   “可见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勇气的。”萧隐想到赵祯的态度,比起赵括,他是更知道取舍,不像赵括,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可却一点儿不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呢?”陈莹搂住他的胳膊,“真的是太乱了,我完全没有想到月兰会喜欢赵祯,不过这于她是桩好事儿,我原先生怕她因为赵括都不肯再嫁人了呢。”   萧隐淡淡道:“而今谈这个早了些。”他手抚了抚陈莹的头发,“你不要操心这些了,没听姑姑说呢,让你好好养胎,你这样东想西想的,恐怕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知道这些烦心事了!”说着低头看妻子不情愿的嘟起嘴,他笑起来,“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会把决定告诉你。”   男人都这样说了,陈莹倒也不好追问,萧隐便是抱她去歇息,这一来一回确也累了,她沾上枕头,又被他搂着,很快就睡着了。   桃花林出现刺客,陈家原该也早早回家,但因袁氏的事儿,耽搁了一阵才到,吕氏听闻便是过去探望,老夫人看见她,唉声叹气。   早先前陈怀安让袁氏去庄上,袁氏不肯,后来陈怀安就要休妻,可袁氏又反悔了,莫可奈何去了庄上,陈敏与陈彰在她这里求了半天,陈静又是昏迷不醒,她只觉头大如斗。可这儿子,哪里是肯回头的,她怎么劝得了?这陈家的夫人以后是要见不得人了!   “你哪一日见到莹莹,让她帮着劝一劝吧。”老夫人拉住吕氏的手,“王爷跟她说话有些分量,等过个一年半载,便是让她回来吧,好歹是三个孩子的娘。”   吕氏不好拒绝,便是应了声,但她心里知道,袁氏这趟只怕是不可能回来了,因没有谁比她更为清楚,陈怀安的无情。   他做的决定,谁能让他反悔呢?   走出陈家的垂花门,她好像还能听到老夫人的叹气声。   天色已黑,浓如墨,桂兰和杏红扶着她坐上轿子,往华英桥走去,她想到今日的事情,亲眼看到刺客,不由万分担心女儿与女婿的安危,只觉透不过气来,微微将轿帘拉开来。这一瞬,便是看到一乘大轿从她后面抬了过去,轿中的男人身穿绯红色的官袍,在这夜色里犹如烈火般鲜艳,只他一张脸却是冷如冰霜。   二人极快的对视了一眼,吕氏正要将帘子放下,陈怀安淡淡道:“回去了吗?”   “嗯。”吕氏回道,“您是出门吗?”   “嗯。”   她点点头,靠向了轿壁,隐没在黑暗里。   陈怀安的轿子也往前去了,他心想,往后再见,便只能这般了。   轿夫脚步匆匆,朝着豫王府而去,风从外面吹进来,又从另一边吹出去,好似这岁月一样,转瞬间就流逝了十几年。   轿子在门口停下,吕氏走出来,将将进门就见到报喜的丫环,听说女儿有喜,她万分高兴,封了十两银子于宫人便进了门。走过庭院,鼻尖闻到一股极其高雅的香味,她正奇怪间,陈佑扑过来笑道:“顾夫子送来一盆兰花,说是才开了花呢,他还给我们带了马蹄糕,街角的王家做的,我说等您回来一起吃。”   难怪有这香味,吕氏抬头看去就见顾温站在屋檐下,穿着身月白色的春袍,温文尔雅,她很是不好意思:“顾先生,您怎么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我上回就说兰花不好养……”   她搬到这里来之后,过的很是悠闲什么都不缺,便是养花种草取乐。这兰花的贵重之处就是不容易养,有回顾温来,她是不经意间问过的。   “哪里不好养,我养了好几盆呢。”顾温朝她笑道,“这回是送了最好养的白兰,等你试试手,将来再养更好的。”他顿一顿,目光在吕氏身上打了个转儿,缓缓走过来,“我之前听说桃花林出了事情,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吕氏摇摇头。   “哦,那就好。”顾温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最近不是很太平,你可要注意些。”   吕氏点点头,朝顾温看去,男人的眼眸十分的温和,这温和好像一汪很大的湖泊似的,缓缓的包容过来,吕氏的脸突然有些红。   她提到兰花,顾温就养了送过来,担心她,又在这里等着问候,她毕竟不是小姑娘,又哪里不曾意识到呢,而今看到顾温的眼神,心头一跳,莫名的想到瞿氏说的,让她寻个好男人再嫁。这顾温确实很好,知礼谦逊,又随和温柔,儿子也很喜欢他,只是她真的没有再嫁人的心思。   人生之苦莫过于生离死别,她已经尝过丈夫的离开了,也尝过命运的残酷,何必又再去试一遍呢?不如就这样,一个人自在些,没有任何的患得患失,她略略抬起头来,笑着道:“这也没有办法了,因我女儿有喜,我恐怕要时常去王府的,这里便是空着了……”她朝顾温行一礼,“这段时间真的麻烦您了,佑儿,还不向顾先生道谢。”   顾温怔了怔,他看向吕氏,见到她眸中的冷静。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能是误会自己了,不过也不怪她如此想,他一个大男人总往这里来,谁不会误解呢?但要说自己连一丝的绮念都没有,确也不实,他笑起来:“不必道谢,等到王妃诞下孩儿,您还是会住回来的吧,到时候再道谢也不迟。”   他转身走了。   人生有太多的可能,他不知道跟吕氏最终会如何,但他跟这个女人之间,显见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才会如此的轻松,只可惜,他走得有些太近了,叫她顾虑。   或者一切都需要时间吧,他可以慢慢的等,等到她愿意,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都是一种美好的事情。   他越走越远。   吕氏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又有些莫名的惆怅,这些时日,顾温到底是带来了不少乐趣,但她委实是不敢往前迈一步了。   身边陈佑拉扯她的袖子:“娘,姐姐真的有喜了吗?那我岂不是要做舅父了?”   小孩子那么的兴奋,吕氏忍不住笑起来,捏捏他的鼻子:“是了,你要做舅父了,明儿一早我同带你去看莹莹。”   “好,好!”陈佑欢叫。   两人说说笑笑往堂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_^,明天还有个大肥章~~   ☆、100   陈莹自从怀了孩子, 便是真像豆腐一样了,萧隐什么都不给她碰,恨不得每回上床下床都要抱着她, 陈莹都嫌烦了,只是最近几夜醒过来, 时常不见他的人。   半边床都空落落的,也不知萧隐去了哪里。   他说要告诉她决定的,但却只字不提,倒是萧月兰这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吃饱了糖一样,整日都笑得比蜜还甜。   这孩子还是天真的很, 喜欢就喜欢了,想得一点儿都不深,不过陈莹心想她是萧隐唯一的妹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跟赵祯成为敌人的吧?幸好赵祯也主动表明了态度,想来应该是会顺利的, 她抚着肚子,端起案几上的补汤。   萧氏派了两位御医来,每日都熬大补汤,她听这名字有点儿腻味,所幸吃到嘴里却是清淡的很, 十分可口,而今吃不到还不习惯。   “莹莹,你瞧瞧这花色如何?”旁边吕氏拿着花样图给她挑,“用这个做件小袄子应该好看呢。”十月怀胎, 她这孩子应该是在冬日,春节左右的时候出生了,她挑的花样是长安竹,碧青的绿色,数十片竹叶亭亭,很有君子之风。   这多半是给男儿穿的,陈莹抿嘴一笑,心想母亲虽然说男女都好,可心里还是期盼她能生个儿子,这就跟老夫人一样的心思,大抵长辈都觉得生了儿子会更稳妥些罢?   “那就选这个吧。”陈莹翻了翻花样图,点点粉色的荷花,“这个也做一件儿。”   可惜孩子小,御医没什么把握确认是男是女,那就各做几件。   吕氏笑着道好:“这都我来做,你还是忙王爷的。”她是越看这女婿越喜欢。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隐走进来,脚上穿得靴子在青石砖上发出轻响,这个人也不知去哪里了,陈莹朝他瞄一眼,爱理不理。   “母亲,您不要太过劳累了,这小孩儿的衣裳都不急。”萧隐对吕氏道,“你只予莹莹说说话就是了。”   “说话能费什么力气?我又闲着,做这些无妨的。”吕氏看出女儿的态度,偷偷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别恃宠而骄,便是告辞出去,叫这小夫妻两个说话。   萧隐见她走了,一下将陈莹抱起来,生怕碰到小腹,他的手微微上抬,光是搂着她的细腰,咬着耳朵道:“是有岳母给你撑腰了,你竟是对本王连个称呼都没有?”他要罚她,低头用生了胡茬的下颌在她脸颊上一阵的磨蹭。   陈莹细皮嫩肉的哪里吃得消,连声呼疼求饶。   听她叫了十数声好相公,萧隐才没有捉弄她,只是手也没有停,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好像想知道她哪里多生了肉一样。   陈莹没好气:“我又有什么好摸的?”   萧隐挑眉:“你是我妻子,我不摸你摸谁呢?”   “你不是都半夜偷偷出去找别人了吗?”   这话一出,萧隐忍不住扑哧一笑,瞧着娇妻一脸的愤懑,声音更是越笑越大。   陈莹恼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不然你怎么瞒着我呢?”   “怎么,吃味了吗?”萧隐盯着她看。   陈莹才不信他真的去找别人了,只是气他不告诉自己,一个人承担着这些,她扭着身子要下来:“吃什么味儿,王爷尽管去找吧,只是莫要天蒙蒙亮又回来,生怕我不知一样。”   萧隐笑起来,掰过她的脸:“我是怕吵醒你,你还生气。”他搂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贴在自己怀里,“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你还闹吗?”   “什么闹……什么?”陈莹吃了一惊,叫道,“你要出远门?你去哪里?”   萧隐看她花容失色,只是瞬间,眸中就盈了水一样,不由心头一软,他好像娶了她之后,有些婆婆妈妈了,哪里像以前,他去打仗,想走就走,根本就不用思虑如何告别。但是对陈莹,他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就是怕看见她担心。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曾经毫无人烟气的王府,因为她,变得热闹了,他每日回来总是这个人,想着她的笑容,想着她的娇嗔,想着她对自己的依赖。他担心自己走了,陈莹会不习惯,她有喜之后,每天睡觉都要同他说一阵子的话,说要取个孩儿的乳名,说要让他教射箭,又说孩儿长得太慢,她总是感觉不到……   他有时听得烦,却又不会拒绝她,偶尔她说得睡着了,他又一下觉得耳边太过清静。   这一日日,他也习惯了。   但是,又怎么能不去呢?   “我可能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的。”他笑一笑,“不像那次去浙江。”   陈莹的眼泪落下来,忍不住抽噎,她有点儿控制不住,可能有喜了人更娇弱了:“那你就不能不去吗?朝中那么多的将军……你是要去打仗吗?”   “是,有处地方有叛乱,那地形我最熟悉。”萧隐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泪水很咸,他眉头拧了起来,“有朝一日,本王还能吃到泪水。”   听到这话,陈莹忍不住扑哧声,嗔道:“谁让你吃的?”   这人真是没个正经。   她这猝然一笑又似花开,萧隐去吻她的唇,啃得狠了,哪里都疼起来,陈莹猛地推开他:“无端端的要去打仗,等你回来再继续吧。”   他不平安回来就亲不到她!   女人的脸一下变得很是决绝,还真的不给他碰了,萧隐伸手捏捏她的脸:“好,本王答应你,回来再亲,不过你不要后悔了。”   好像要吃了她一样,陈莹看见他眸中有火,这些天她有喜了,他不能碰早就憋得急了,刚才那话便是借机泄愤,陈莹红了脸,咬着唇道:“我后悔什么,只要你能回来。”   他低下头,在她头顶上贴了帖。   她才洗过秀发,很是光滑,从身上传来独特的幽幽香气,他闭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你要不要收拾行李?”她问。   “不用,我已经让李综准备好了。”他放开她,“你跟孩子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这一句话差点又让她哭了,陈莹忍住了点点头,自从嫁给萧隐就应该知道,这个人是不可能安分的在家里的。   他的天地从来都很宽广,也很危险。   她道:“你说好一个月的。”   听起来很孩子气。   “对,一个月。”他承诺。   陈莹相信他了,同萧月兰,吕氏还有陈佑送他离开了王府。   莲山不太出名,在梁国高山中排不上名号,但此山风景却是不错,尤其是春日,处处野花盛开,姹紫嫣红,长在莲花形状的山顶上,别有一番秀色。   赵轩坐在明月寺的客房里,执笔画画,他住在此地已经有一个月了,心情越来越是平静,早已经不再去想京都的琐事,他甚至觉得这小小的明月寺比皇宫都要来得好,这里没有任何的争斗,日子过的简单极了。他很是惬意,画的会儿,便是叫小厮去端茶来。   小厮应是,只将将出去就被一个人逼着进来了,他结巴的道:“皇,皇……大人,闵大人……”   在外面,赵轩不准他叫皇上,便是叫赵大人。   赵轩眉头拧了拧:“什么大人,这里哪有大人来访?”   “皇上就打算在这寺庙渡过残生了吗?”闵胜甫没想到赵轩如此堕落,脸色不由一变,上前行礼道,“皇上,您难道不知道京都的事情?”   竟然是闵胜甫,赵轩手里的笔落在案几上。   闵胜甫是皇太后的亲侄儿,两个人□□之间有些相似,赵轩一时竟是受到惊吓般,直愣愣的盯着他,好半响才道:“你怎么会来?”   “微臣为何会来?”闵胜甫听到这话,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沉声道,“皇上您被逼出了京城了,微臣难道能置之不理吗?还请皇上同微臣速速回京,微臣带了兵马来,虽然人数不多,但护送皇上回京是足够的了,到时候只要皇上下令……”   “什么逼出京城?”赵轩听到京都两个字,头就大了,他忍不住会想起赵括,想起惠妃,这两个他最疼爱的人,最终却因为权势抛弃了他,他还要去京城做什么呢?他摆摆手,“是我自己要走的。”   “你自己要走?”闵胜甫大怒,“皇上,当初我姑姑付出多少心血才将你扶上皇位,而今你竟然拱手让人吗?”他欺身上去,一把握住了赵轩的胳膊,“皇上,你还是随微臣回京罢,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你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   赵轩听得笑起来,什么子民,他连自己的妻子,儿子都管不好,还能管谁呢?赵轩道:“我不回去,你走吧!”   闵胜甫如何甘心,他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自然是要赵轩回去的,便是硬拉着他不放手,他心里清楚这个皇帝的性子,软绵似水,到时候只要稍加调训,他定能明白过来,当年自己的姑姑不也是这样吗,说烂泥扶不上墙,只可惜就这一个亲生儿子。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可闵胜甫却气势凌人,这让赵轩想到了皇太后,在这个母亲面前,他从来都是又敬畏又顺从的,但现在,他不想听闵胜甫的了,他奋力的挣扎起来,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刀剑之声。   闵胜甫脸色一变,喝问道:“是你下得令吗?”   赵轩怔住了,他怎么会下令,他根本没带几个人出来。   看他这懵懂的神色便知不是,闵胜甫连忙往门口而去,远处,有个男人朝这里走过来,头戴金冠,穿着深紫色的锦袍,他手里拿着剑,行动间,剑光闪闪,但凡要扑上去的护卫,都被他瞬间给杀死了,行动之快,显见是世间高手。   又如此的迅猛,果断!   闵胜甫一下猜出了是谁,喝道:“给我杀了这人!”   立刻就有护卫又冲上去,然而这个人也不是孤身前往,他的暗卫如影随形,一并厮杀了出来,短短功夫,地上便是躺了一地的尸体。   “闵胜甫,你若是想留全尸,便住手吧!”萧隐沉声喝道。   年纪轻轻却丝毫没有谦逊可言,难怪姑姑当年一心要灭了萧家,怎奈何去世的早,边疆又需要良将,便是将他留到了现在,而今看来,这是一个大大的错误,闵胜甫看向赵轩:“你还不下令杀了他吗,你是皇帝,他们都会听你命令的!”   赵轩已经是呆住了,闵胜甫来了不说,萧隐也来了,而且还打了起来,他如何是好?   见他犹疑不定,拿不出注意,萧隐缓缓走过来,一字一顿的道:“皇上,您是可以下令杀了微臣,反正您当年不是也杀了自己的孩子吗,姑姑的孩子。”   赵轩浑身一震。   “不,我没有……是,是……”这是他从来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虽然这不是他亲手做的,可事后发现是皇太后,他却并没有替自己的孩子报仇,而是选择了隐瞒,任由皇太后将徐婉仪杀死了。   而今被萧隐说出来,他只觉天旋地转,说不出的刺痛。   这是一个可鄙到极致的事情,他原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了,应该是明安。   赵轩身子摇晃起来,差点跌坐在地上。   闵胜甫见他如此软弱,由不得喝道:“你是皇上,杀一个人算得了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把姑姑当年教你的东西都忘光了不成?”   这就好像咒语一样,赵轩捂着脑袋叫道:“不要再提她了,不要提她了!”为了这所谓的龙椅,他付出的够多了,他一下将桌上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叫道,“你走,快些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闵胜甫一下提起剑来,萧隐心知他是要威胁赵轩,挺剑而上。   刺眼的光影在屋中闪烁,好像天上的烈日,好像夜中的月光,赵轩也不知何时,只听见一声切开皮肉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闵胜甫的喉咙一下被割开了,鲜血如同泉水般留下来,落在地上,像山中流淌的小溪突然凝固了一般。   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这一切都够了,他再也不想看到谁死了,赵轩迷茫的坐在地上,喃喃道:“你们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不要来找我了……”   萧隐低头看着他,这个人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十岁,他有些怜悯,赵轩确实是不应该做皇帝的,他太过缺少担当了,出了事情便逃,可天下之大,能逃到哪里去呢?有些事情,并不是逃就能解决的。   “皇上,微臣问您一句,这梁国您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赵轩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他高大,英武,不惧危难,自己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汗颜了,他有什么资格再当皇帝呢?或者,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他原就欠了萧家的人,赵轩慢慢站起来,从地上拣起笔,写了诏书。   “……朕决意传位于豫王萧隐!”   ————————   元朔四年,萧隐平息了贵州最后一处叛乱,返回京都,此时正当要端午了,他一到宫中,便闻到浓浓的粽叶香,陈莹坐在庭中,听说萧隐回来,竟是都没有站起来,倒是两个孩子齐齐迎上去,一口一个爹,叫得比沾了糖的粽子还要甜。   四年前,陈莹生了龙凤胎,哥哥先出生叫萧烨,妹妹后出生,名萧娴,两个人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媚眼,鼻子倒是高挺,很像萧隐,为此萧隐时常摸着儿子的鼻子道,“你这要不再像为父,真正是个娘们了。”   娘们有什么不好?陈莹听着心想,世上还有比自己儿子更漂亮的男儿吗?她才不理会呢,反正儿子长大了,是要跟萧隐学功夫的,到时候他一样是会威风凛凛的。   萧隐弯下腰,一手抱一个,在两个孩子脸上都亲了亲。   “父皇,您这回真快,才三个月就回来了!”萧烨奶声奶气的道,“我问过叔公,他说贵州很远,最快要走四个月呢。”   那叔公是陈怀安,自从萧隐登基之后,湖州,嘉州的两位王爷纹丝不动,甚至赵祯还娶了萧月兰,混不管别人在背后如何指点,但这不代表赵家的势力就此屈服了,多方发生叛乱,以至于早先前蛰伏的边疆外夷也加入了其中。   幸好梁国兵权集中于萧隐之手,故而打起来并不难,只萧隐急性子,偶尔遇到旁人拿不下的地方,便是亲自出征,他出征的时候,都是陈怀安监国,他已经做了内阁首辅,乃萧隐最得力的左肩右膀,前不久甚至被封为太子太师。   虽然太子还没有立,但两国上下都知必是萧烨了。   萧隐捏捏儿子的鼻子:“你不知道为父的本事吗,提早一个月算什么?再说,为父在外面想着你们……”他一边说一边看陈莹,就是说给她听得。   然而女人好像没有听见,穿针引线。   她早先前将将生下孩子,有些丰满,近年慢慢清减下来,越发显得体态诱人,一张侧面如画一般,看得一眼就要入迷。   萧隐已经是心猿意马了,放下两个孩子道:“朕从贵州带了好些小玩意儿,都放在殿中了,你们快去看。”   “可有胭脂水粉?”萧娴是少有的喜欢漂亮,小小年纪就会惦记这些了,有时候陈莹梳妆打扮,她会在旁边学习,陈莹高兴起来,亲自会给她上妆,画成个小花脸。   “有。”萧隐笑起来,“去吧,记得莫要乱画,等你母后来了再动。”   萧娴点点头,跟着宫人走去殿内,到得半途,又觉自己快了,停下来等萧烨,两个人手牵手进去。   “朕已经早了一个月,你还不满意吗?”周遭没有人了,萧隐走到陈莹身边,“瞧瞧你,脾气越发大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竟是看到陈莹在哭。   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像珍珠似的,他本来是要训她几句,说她没个样子了,只见她如此到底是心疼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道:“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你总是骗人,去莲山也不告诉我,说一个月,结果去了一个月多。”   “一个月多一天!”萧隐冤枉,“你怎么能记那么久?”   她是一天天数日子的,多了一天就着急,何况那时候怀着两孩子,孕吐厉害,天天想哭,便是记得这天了,她嗔道:“我要记一辈子!”   萧隐拿她没办法,柔声道:“这回是最后一次了。”   “骗人!”陈莹咬牙,“你总是骗我。”   她怪责人的时候,如同少女般的娇美,脸红红的,嗔中带着忧,忧中又带着见到他的喜,萧隐已经按捺不住了,抱起她就往殿中走去,忽然想到两个孩子在正殿,拐弯就去往侧间。   陈莹两条长腿不甘愿的一阵甩动,萧隐哪里管,几乎是十来步就走到床边,将她压住了一阵亲:“朕怕又多一天,抄近路回来,几夜没有睡,你还说骗你?朕骗你吗?”他一下冲进去,将她弄得整个人都差点弹起来,陈莹满脸通红。   他低头亲她:“我想你。”   再多的担忧也化在了这三个字里,陈莹搂住他脖子,任由他采撷。   这一折腾便是几天,男人相隔数月回来,索求无度,且宫中又没有妃子……说起这后-宫,曾有居心叵测的大臣上奏请求萧隐纳妃,不说萧隐狠狠责罚,萧氏因受过这种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苦,都是痛斥不已,故而轮到这种时候,陈莹自然也是一个人承担雨露。陈莹这日看他又来势汹汹的,故意说起萧月兰的事情。   “她写信说要来京都同我们一起过端午的,结果车马走到半途,两个人听说附近县城有一卷佛经的孤本,竟然就去寻了,我怕是赶不过来。”   这妹妹嫁给赵祯之后,赵祯宠爱的不得了,什么都依着她,走遍了梁国寺庙不说,还教她看懂那些佛经,萧隐略有些嘲讽:“我怕他将来要后悔了,若是哪一日月兰真的看破了红尘,看他怎么办。”   陈莹扑哧一声,暗想萧隐是低估萧月兰对赵祯的感情了,她要真的在意佛经,在意寺庙,如何会走马观花,她觉得萧月兰真正享受的是跟赵祯在一起走过山山水水的乐趣。   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   “如果这样,那我也要去看看佛经,其实真的看破红尘也不错,多么逍遥,哪里像我现在,天天住在宫里……”   萧隐大恼,一下堵住她的嘴:“你还嫌弃做皇后了吗?可你这辈子都只能跟我住在一起,我住哪里,你住哪里!”不,就算他不在宫里,也要陈莹在宫里,因为他永远都要知道,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在等着她,不会离开。   真是霸道的男人,可她何时说过,她不想当皇后了?母仪天下,谁不喜欢,更何况,还有个这样好的丈夫,陈莹轻声笑起来。   “明儿一早,我请了姑姑,母亲,佑儿还有祖母,堂姐堂弟过来。”陈静三年前嫁去王家,王公子前年升迁为知府,她便是随丈夫去了洛阳,已经有个儿子了,至于袁氏,陈莹心想,陈敏倒总是来请她,怎奈何陈怀安毫不松口,她也乐得去劝了。袁氏这种人贪心不足,而今萧隐是天子,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呢,便是永远留在庄上好了。   怎么说还是陈夫人,陈怀安为了三个孩子也没有休掉她,倒是女人不缺,听说时不时就有人将绝色美人儿送去他的别苑,至于他有没有享用就不知道了。   她推一推萧隐:“皇上,我们早些睡吧,我可不想明日起不来丢脸呢。”   萧隐看她故意装作很是娇弱的样子,好像碰一碰就会晕倒似的,他低声一笑:“朕这次轻一点儿。”   他俯身下来,温柔无比。   端午节,皇上皇后出游观舟,宫里弄得一派喜庆,萧氏而今住去了王府,住在了自小长大的家,她十分的满足,来到宫里便是笑着道:“这些人一点儿没长进,几十年都只会这样装扮,莹莹,明年端午,你们来王府过,我们一起裹几个粽子,给大哥大嫂烧柱香。”   陈莹笑起来:“那当然好,我在这里都呆腻了。”   这话引得萧隐斜睨过来,萧氏却是感同身受:“可不是吗,我也是呆了二十来年了,不如等天热些,我们去云县避暑罢,将烨儿,娴儿都带去。”   萧隐听得简直想发怒,这姑姑是来拆他的台的吗,他们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宫里作甚?他轻咳一声:“烨儿怎么好去,我正当要给他请夫子教课了。”   侄儿的脸色不太好看,萧氏一下笑了,这孩子以前天天不愿意成亲,而今是少一天都不行!   几个人正说着,吕氏他们陆续都来了,陈敏已经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但性子没有变仍是叽叽喳喳的,一来就是拉起萧娴的小手,跟陈莹说东说西,尊敬中带着亲昵。至于陈佑,也是个小少年了,同父亲有六七分的相像,前阵子考上秀才很是得意了一阵,只是被陈怀安说得几句又知道自己浅薄了,最近越发的刻苦。   “姐姐,等会儿我们去观舟,我可以请顾先生来吗?”陈佑偷偷问陈莹。   这顾温啊,早先前看不出来对母亲有什么,时日久了见人心,跟陈佑越来越好,只吕氏还坚持着放不开,陈莹轻斥道:“你别多事儿,还管起娘来了,娘若愿意,我们就支持她,娘不愿,谁也不能强迫,包括你,知道吗?”   陈佑长叹一口气:“顾先生真的很好啊。”   陈莹戳他脑门:“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她以前是没有想过母亲改嫁,然而这些年过去,她自己也做母亲了,越发体会出这种悲凉,如果可以,母亲愿意再嫁,她会替她高兴,但这一切都应该以母亲的感受为主。即使顾温等不了也就罢了,母亲有她,有弟弟,这一世,没有几个人会比她过得好。   陈佑被说了一顿,挠挠头道:“姐姐,我说这话也不是没有来由,昨日顾先生送的兰花死了,娘很伤心,我以为……”   陈莹心头一动,转头看去,只见吕氏正同萧氏说话,她眉眼仍是如年轻时一样的温婉,但这温婉里,好似是有些隐隐的色彩,如同鲜花般绽放出来,她突然就笑了,低声道:“还是不准请顾先生。”   “为何?”陈佑奇怪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不告诉你。”陈莹笑,若母亲有心,那更得让顾温花功夫了,自己这个娘,可不是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能娶到的。   顾温得凭自己的本事,不管是几个月,还是一年,几年!   姐弟两个说话时,龙辇已经抬过来了。   萧隐朝她伸出手来。   皇宫大门打开,迎面便是一阵喧嚣。   百姓们夹道相看,高呼万岁,千岁,萧隐坐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眉眼含笑:“还记得那时候观龙舟吗?”   她非常的不情愿,因为萧隐不止强迫她,还抢了她的玉簪。   而今,这玉簪却好好的躺在萧隐收藏的一个檀木盒中,他比谁都宝贝,谁都不准碰,她低头轻抚了腰间的玉佩,歪头笑道:“不记得了。”   这女人,萧隐暗地里咬牙,可不知为何,从来都没有办法真的恼她,她的一颦一笑永远动人,又那么的聪明,他离开京都之时,她虽是皇后,却可以跟陈怀安一起商量梁国大事。她还将两个孩子教导的十分懂事,萧隐在她脸上亲了亲:“我可是什么都记得,没有一样忘掉的。”   她心里霎时甜蜜极了,也不顾有人看着了,偎在他怀里道:“你抢了我的簪子,你又给我戴簪子,你又收了我的簪子……”   一样样事情,如花一般盛开,回想起来,灿烂无比。   萧隐低头给她深深一吻。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惊诧声,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好像回到了年少时,站在浮山的木屋前,充满了对京都的向往。   那时,她绝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做皇后,萧隐的皇后。   也许,将来会有更多让她惊讶的事情吧,但她不会有任何惧怕了,因她已经得到了一辈子最难求的东西,一个好夫君。她愿意同他共享荣华,也愿意同他风雨同舟,。   此生无憾。   (全文完) 本书由 夜央墨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