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武宁妃》 作者:五十九夜 第1章 山阳武府有一女 禾青拢嘴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净手后,借着坠儿的手漱口,又匆匆洗了脸“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湘儿回应,手里端着一碗清茶。 恰巧外头想起了几声梆子声,禾青迷糊着没有细数,只瞥了窗棂一眼。 外头黑漆漆的。 禾青接过清茶,吃了一口,抿在嘴里。嘴巴鼓了几下,随即吐在了盆盂里。 坠儿忙着给禾青穿好衣服,系好腰间佩环后禾青坐了下来打着眯盹儿。方才一口青盐的味道含在嘴里,即便清水漱口也还是不舒服。还好过了一下茶水,禾青这厢回味着,坠儿递上了含香圆。 这玩意儿娇小精致,含在嘴里倒是十分清爽。 含着一口,顺着舌根上去,禾青悠悠倒觉得清醒了许多。湘儿正挽着头发,一双眼睛通红的,昨儿夜里正是湘儿守夜,算起来才睡了两个时辰。禾青心疼的吩咐道“坠儿跟着请安就够了,你眯眼歇息吧。” “是。”湘儿应下。 禾青满意的坐了一会儿,又怕自己发困,索性和着坠儿巴三揽四的带起话来。 太太屋里那只叫雀儿的猫,听闻最近犯懒,禾青听着太太吩咐人隔开,就怕让它抓着人。坠儿嘀咕雀儿怕是有了,禾青让她给的小鱼,似乎也没有少过。 门外前天来了一个破落书生,手里拿着几张纸,就说是李姨娘的旧亲戚要来投靠。 坠儿撇嘴,对于这种穷酸人的行径很是鄙夷。禾青蹙着眉头,只觉得这些姨娘家里怎么这么多有的没的,硬着闹得母亲头疼。说着是干净人家的女儿,看着姨娘们过得好了,就忍不住跳出来丢人现眼,还平白让武府遭人看笑话,真该抓去府衙讨个安静爽快! 禾青恨恨的想着,坠儿对于姑娘脸上表情一览无遗。好笑的撇过脸,正看着湘儿给禾青挽的发髻上斜插一支喜鹊登梅簪,稳了发间的半钿“姑娘要不垫个吃的?” “不要了。”禾青摆手。 穿上牡丹底纹大红色的披风,禾青又吃了两口热茶,感觉胃里暖和舒坦,这才领着坠儿出门了。 晨起有些凉,禾青的手缩在了袖口里,拉着坠儿快步的走过抄手游廊,径直的进了正院。过了穿堂脱了披风,随着叫声走了进去。看着上头着了一身妃色琵琶襟满地印花旗装,坐着稳当的中年妇人,禾青勾着嘴巴甜滋滋的笑着福身跪下“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大安。” “快起来。”张氏笑眯眯的伸过手来。 禾青利落的站了起来,顺着手勾了过去,就在张氏身边挨着坐下“母亲今天看着真好看,女儿眼睛挪不开眼了。” 张氏皮肤白皙,妃色衬着年轻颜色好,禾青亦袭了这一处的好。 “瞧你这张小甜嘴,大早上就让我吃着醉醺醺的,也不觉得臊!”禾青夸着也是该的,只是张氏莫名的红了一张脸,想到老爷刚从她这里出去,被自己女儿打趣,受不住的想多些,一张老脸更在抹不过去的羞了。 禾青得意的蹙着鼻子,她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懂脸皮也厚,浑不在意自己点到了什么。张氏无奈的吩咐人把早膳布好“你今早上倒记着请安来了。” 两人到了里头用膳,禾青要了一碗鸡丝粥,一份糯米团子,还有一个煮鸡蛋。张氏宠溺的看着禾青捧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粥,让人拿了碗糖蒸苏酪让禾青吃“今儿你自己打发着顽,等太太身子好点,你随着我去好好请个安。” “大夫怎么说?” “不过就是老者多病,将养即可。”张氏想着大夫言辞看似规言矩步,却都千律不变的不过泛泛其词,她不放心,近来抽着空就要去陪着太太。 禾青点头,很是明白其中意味“等太太精神好了,出院子里走走。上回我瞧阿玛书房里还有些医书,回头翻阅看是否有些吃食进补调养的方子,再抄记下来给太太去。” “如此甚好。”张氏对此很是满意。 张氏嫁进武府,十多年来上有太太,下有小厮丫鬟,总体来说都没受到什么为难。武府一向严谨,武国柱为官清廉,除了初时纳了两妾陈氏,刘氏之外,门户干净,也没有宠妾灭妻。太太又一向疼爱晚辈,行事规正不偏颇,两婆媳情分很不一般。最近太太身子不适,张氏也是身后身前的看着守着,很是孝顺。如今看女儿领悟自己的心意,又表了小心心里很是偎贴又蓦地一叹。 禾青心疼的看着张氏强撑脸上精神,把跟前的鸡蛋剥了给了过去“到时母亲也一同。” 嫩白的鸡蛋身子被挖了一小口,但依旧莹润漂亮,躺在瓷碗里很是可人。张氏欢喜的点头,咬了一口“吃过饭,你去祠堂看一下。” 禾青一怔“大哥又出去了?” 张氏很是无奈的点头“昨儿来的时候规规矩矩的请了大安,本想着老爷拘着不妥,怕他越发不肯,索性让他做了功课也不管了。可不想老爷回来,两人见了面闹腾起来,老爷训了一顿,闹了许久让护卫架着去了祠堂压着跪了一宿。哎。” 武府规矩却不拘谨人,只一月几回遵着晨昏定省,像禾青今天就要丑时省视问安,亥时准备安寝。昨日便如以往,禾青用了晚膳,关上门和坠儿湘儿乐呵着早早歇下。张氏拦着,禾青自然不晓得前头的动静。 况且,武府一家和乐多年。只是近来府里的三位爷,却不能如此囊括了。 武国柱是个文官,咬文嚼字惯了。这些年身下得了两子,三岁开蒙,六岁入学。竭尽全力的言教,又想文士身子弱,还叫了满人教授弓箭骑射。却不想山阳县这一块可算是武氏一族的根基族地,虽武国柱官品低下,但为人和善,逐年下来也算是族里权重秩卑的人物。这百多年来,历经了改朝换代的动乱,族里人却是慢慢的随着大流,很安静的继续各自当政做着小官,虽然是汉人,却也是几个县城之内在旗的大户人家。 大爷武有志,二爷武有本两人借着族里学了许多诗书,结交认识外人后,发现都不如己后,难免心性高傲起来。武国柱看不得两人这般心境,这些年可劲儿的打压,闹得三位爷可算是舌枪唇战,实在不行两个小的或飞檐走壁或甩袖离去,或是大的让人架着去跪祠堂。 她家大哥,就是其中甩袖离去的人士,而后被阿玛让人架走跪祠堂的。可恨末了,他还要仰着头鄙夷的瞅了阿玛一眼,再漫不经心甩着护卫自己离去。 每每如此,总要气着张氏开解武国柱或者听着武国柱怒骂渡过半夜。 这回大哥结交了卫千总李大人,此人是个武官。两人交情甚好,大哥甚至兴致起来言要弃文从武,气着阿玛火冒三丈。开始四处挑剔这个李大人的毛病,大哥不服,这一战已经开了一月有余,大小事件喋喋不休,至今却还不见后果。 至于二爷,乃陈姨娘所出,性格模样却是由着老爷描出来的。或者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文人书生,诗词歌赋,弓马骑射都很有涉及。虽不说样样精通,但大体不错,挑不上什么错漏的。上回禾青去了族里的学堂一趟,更是被这个二弟有意透露出来的刻板吓了一跳。老师说一他能说二,气着老师跳脚,他还稳如泰山,学着老师说一不二的姿态,却作着一脸谦虚更带悲痛的指出老师言教有错。几位老师一问,他还越发得意起来。 禾青倒不是说不对,只是感觉这个二哥,实在是心眼又缺又坏的。 如今越发大了,二哥那恼人的刻板似乎是没了,只是随性了很多。禾青隐隐都能听到,外头那些有关二哥所谓风月场所的风流韵事。 说白了,老爷子前面日子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到头来不过半年两个疼爱的儿子转眼魂丢了似的性子都变了。缘头,老爷至此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缘故。 禾青看着,莫名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个词。 “老爷说既然有志好武,他就去找个厉害的。好压压他那傲气,吃点苦。”张氏一脸哭笑不得的说起。想来,张氏和禾青打心眼里也是看热闹的。 禾青扑哧一声笑了,跪祠堂算了,还找练武的,还不如让二哥一同跪进去思过的强!看上回二哥被教育一下,顿时成了风流倜傥的俏书生,大哥可不是要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大将军? “阿玛这是要做什么?” 张氏摇头“你阿玛嘴里不喜弄刀耍剑的,其实也不见得。若是你大哥真的铁了心,只怕他比谁都高兴。” 武有志性子傲,送去军队里锻炼磨砺,也是好事。只是论起来,却不够文人稳妥罢了。至于武有本,那都是心里有谱的小大人了,做事出人拿捏有余,张氏也不费心思去打算。 禾青明白两个哥哥就这么敲定了,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感。男子十余岁既要在外兴家立业,而她估摸着也要打算寻个夫家,这兄妹过后怕是少见了。 “福晋,大姑娘,两位姨娘都到了。” 张氏点头,看着禾青嘴里还咀嚼着糯米团子“让她们进厅里等着吧。” 等禾青用过了早膳,来到正厅的时候,就看着大姑娘泠红笑着和刘姨娘说话,陈姨娘在旁似有些无趣。三人瞧着张氏母女出来,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笑着站起来福身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大安。二格格安。” “女儿给福晋请安,福晋大安。妹妹安。” 泠红和禾青交往不错,此时臻首娥眉,含笑问安,禾青自然欢喜。上去拉着泠红“姐姐也安。刘姨娘莫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看不过两天,姐姐似乎越发好看了。” 刘姨娘听着心里很是舒畅,泠红生的不错。只是看着禾青,刘姨娘却也心里有底“二格格说笑了,凭颜色泠红不过小家碧玉,比不得二格格生得好。” 只不过禾青比泠红小一岁,禾青这个半大的孩子,和着泠红这样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泠红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脸上晕着红。禾青回头看了一眼,却都笑了。反正她们两姐妹看着,虽然内外性子模样不同,但打眼看自觉也是差不多。 张氏私下规矩有礼,让两位姨娘坐下,各自说了些话。 泠红是个温和的,禾青知晓她安静,不过说道几句。等晨昏定省散了,禾青在张氏那里带了酸枝漆盒去了祠堂。 祠堂上方自然是武氏列祖列宗的灵牌,还有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守着。禾青恭谨的一路行礼,走走停停,天色早已明亮起来。虽说祠堂四季清凉,偏偏禾青脚步疾快,长长一趟路,竟是涔了一身薄汗。 禾青一手披风,一手酸枝漆盒,头上簪子缀着流苏晃悠悠,有些狼狈。 武有志躺在几个垫子上,一手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儿,很是怡然自得。 禾青微喘气,放下漆黑好一通跪拜。武有志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的似乎睡梦中还未清醒。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来的正巧。”武有志摸了下肚子,利落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提着漆盒索性就在门槛边坐了下来。 “你做什么?”禾青一惊,桌子不在这儿啊。 武有志像模像样的向着灵牌恭谨的行礼,再打开漆盒,拿出了里面的早膳。漆盒的盖子垫着,一笼水晶饺,一碟卷肉丝,一碟凉拌素菜,一盅燕窝红枣粥。 一样样,都是分量十足。 漆盒是张氏嫁妆的之一,面上不过一般,里头却大有精通。禾青一路走来,早膳也还热乎新鲜。见此,禾青不满的恼怒起自己。凭什么她这么早早的来送早膳,一身狼狈。瞧大哥做派,她活脱脱就成了小厮。再说了,一路上她可是累坏了。 禾青摸着手腕,低头看着自家向来讲究的大哥很是自然的就地用席,不由肺腑阿玛寻个厉害人的法子,只怕越发让大哥称心如意了去,实在便宜了。 武有志只觉好笑,脸上平常,如没看见小妹的臭脸的抬头安排“要是没事,晌午的时候老地方见。” 老地方? 禾青眼眸一亮,顿时明了的猛点头“好,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诶,等我一起啊?”武有志咽下一口粥,最后看着禾青那飘飘离去的背影,摇头自己乐滋滋的吃了起来。 第2章 出府一游错一眼 武有志从张氏处出来,穿过廊道,就看到了长廊尽头,亭亭玉立的小妹。 禾青为了出去方便,抹了晨起的妆容。换了一身桃红色的小袖衣,袖口蜿蜒着几口秀气小花静静绽放。配着素色长裙,梳了个清爽的长辫子,乌压压的,溜光漂亮。搓花丝桃花纹银簪,边上缀了点翠钿,整个人看着娇俏好看极了。许是站了一会儿,禾青手里无趣的甩着辫尾,一双杏眼骨碌碌一转,正巧看见了武有志。 武有志站在那处,看见禾青笑着走来。衣裙轻薄飘逸,双腿卷着裙摆,隐约间乘着凌波潋滟,翩翩而来,“大哥。” 禾青俏生生的走在跟前,武有志心里颇有些感叹,任由禾青勾着手往外走,“满月楼近来得了一个厨子,是苏州来的,手艺甚佳。你爱吃的尽有,菜肴随你点。” “大哥最好了!”禾青欢喜的跳了起来。 平日呆在府里,禾青就盼着两位哥哥带出去打牙祭。可惜二哥如今进的都是风花雪月场所,到底有失清誉。打牙祭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总要在家里闹一番才能歇两日的大哥头上。 武府居陕西山阳,地面偏北,偏偏禾青爱南方吃食,为了这个府里还特意请了南方的厨子来。只是一个厨子的吃惯了,早没了新鲜劲儿,哪有出去顽着吃肉还痛快的事。 武有志来过几次,小二早就认得。两人轻车熟路的走去了包间,禾青安静的跟在后头,直到点菜的时候她才道,“来一道苏州卤鸭,松鼠鳜鱼,鲃肺汤,还有酱方。” 禾青两只眼铮亮的,嘴巴一动脆生生点了心里念叨许久的几道菜。小二听着眼睛眯眯,记下后武有志又点了一份素菜,“别总惦记着吃肉。” 武有志这么一句,禾青总感觉跟前就像坐着母亲似的,轻轻回了一句,“也就这顿罢了。” 禾青闲着无事,也不管武有志,转身凑到窗前张望着下方。 车水马龙的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满月楼是此地好的酒楼,街道附近并没有混杂的杂技卖身这些,一眼看过去很是清楚。有些姑娘小子来往说笑,还有些老辈几人成群絮叨,禾青看着越发的精神起来。 直到菜上来了,禾青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卤鸭新鲜提出来,皮肉鲜嫩不腻,尝尝。”武有志夹了一筷子过来,慢条斯理的给禾青勺一碗汤,又给自己勺了一碗。 禾青尝一口,很是对味,停不了嘴的开了筷子。三荤一素一汤,兄妹两敞开肚子吃也没吃下一半。尤其酱方,分量很足,看起来满月楼的吃食还算实惠。 武有志好笑的让府里的小厮带了几份菜回去,让禾青和阿玛母亲夜里多点吃的。禾青满意的坐在那里慢慢消化,嘴里回了两口茶,“你要是忙,你忙去吧。” 禾青尤其客气,武有志对于两人之间的默契有些好笑又是欣慰,拿出一袋银子过去,“大哥还有事,你四处转着顽,晚膳前记得回去。” 走的时候,还尤其吩咐下面的护卫要跟紧禾青。 “客官慢走!”小二低声轻唱。 禾青溜着走了一圈,看见一家首饰铺子店面不错,里头的掌柜正招呼着人。禾青打量着所谓新近的首饰,其中一支喜鹊含珠的金钗,缀着流苏琉璃剔透。一旁的店小二看了,赶忙拿了出来招呼。禾青仔细瞧着货真价实,很是喜欢,遂拿着钱袋买了。 小二伶俐的装好,装进了香囊里。手里拿着收获,禾青心情不错,正打算再去看些别的。不想才两步,却听着后方几声快步袭来的动静,连着一阵风的刮过。禾青都没等反应,下意识的手上一紧,胳膊被人猛地一撞。禾青几乎就要甩了出去,好在心有准备,转身立马脚微曲,等站稳了回过神来两手不自觉的张了张,空空的。 两个护卫一看二格格出事儿了,急忙赶了上去,神色担忧就要懊恼请罪。禾青见着就气,恼怒的瞪着眼前两人,“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追!” 榆木脑袋! 禾青低着头赶忙把衣袖裙摆上的灰尘用力的打走,勾着嘴巴蓦地一笑。干净白嫩的脸蛋浮着一丝笑,眸子犹如寒星般,蹦着一股亮光,似乎是随意的瞥了前头一眼。明眸善睐一片清亮,一时竟有几分顾盼生辉的惊艳。 两个护卫追了上去,禾青脚尖掂了两下,感觉似乎没什么,这才不快不慢的跟着上去。禾青扭着那纤细手腕,仰着下巴随着走进了胡同里。 转了两弯,绕过几个杂乱的背篓竹篮子,护卫压着那人在禾青跟前趴着。 禾青接过失而复得的香囊,心情说不上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贼人见禾青竟还有护卫跟着,知晓自己今日是摔在了坑里。不过禾青一脸稚嫩,心里也起了侥幸之心,当即蜷着身子满是狼狈,“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饶命?”禾青舌底压着笑意,轻挑着声音。 贼人眼底划过一丝窃喜,“小的家中一无所有,近来掌柜的生意破败跑了,可怜上有老下有小,小的身无分文,看姑娘您一身华服,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贼人一席话,那叫一个悲痛可怜。 禾青低着头看着贼人,随着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蹙着眉似乎起了恻隐之心,护卫不由着急,“小姐莫要信他,这样贼人每每如此,总有一套言辞脱罪。这样无谎不成媒的话,实在是真假难明!” 护卫一说,禾青登时沉了脸。 “不是啊,小的字字句句都属真,并非那些贼人,实在是天地良心。两位大人是一届英雄好汉,自当果决了得。小的不敢拿胡话哄姑娘啊!”贼人见此,慌忙辩解,声色嘶哑,实在可怜。可惜护卫听着不由恼了,顾忌禾青颜面,气得只能暗地里使了暗劲,贼人登时张口吃痛,无法言语。 如此模样,实在可怜又滑稽。禾青抿着唇走近两步,瞥了护卫一眼,冷笑一声,“老实说吧,你怕也是跟了好长一道了。难为你,干这行眼神竟然这么不灵光!” 可不是的,竟然没发现后面还有两个护卫!贼人恨想,禾青却是突地伸出脚,踢了贼人的左手一下,贼人吃痛的手一缩,身子跟着一侧就要趴下。贼人右手自然的伸到身前,用力撑起身子,咬牙抬头看着禾青,却见禾青蓦地一笑,“我记得是这只手吧?” “你要做什么?”贼人顿时急扯白脸,也顾不上嘴上讨好的一声喊起。 “混账玩意儿,真当本小姐好糊弄!”竟然还可劲儿的挑唆她的人,实在可恨!禾青再也忍不住,顺手拿着一旁的棍子,手下根本不压制的大力打了下去。 禾青心里很是恼怒,偏偏贼人吃痛下来更是高呼叫喊,让她愈发存了不让此人得意的心。想到这里,禾青也不再动手,走在一边。就看着一护卫把贼人打压着,另一个则是捏紧了拳头,一下一下的很是结实的打了过去,闷声响。 “哎呦,救命啊!” “打死人啦,死人啦!” …… 贼人叫喊着十分高涨,禾青挑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对着护卫吩咐,“记着把这个贼人带去知县那儿,让知县大人严惩不贷,给他吃几大板子,估着脸皮也厚不了了。” “姑奶奶饶命啊!” 贼人一顿,又是一声。 禾青笑着转身,再不肯搭理这样的人了。要知道这样的人,放出去那就是祸害。若她是寻常姑娘家,今日只怕追不上。追上了,还怕连着自个人都要拿出去给毁了。 看这贼人言辞说的声如雨下,那样可怜的模样,也太过可圈可点了些。 对于一个贫穷人家,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到,还这么反应,怎么都不对劲。别的姑娘可能信了,只是不幸今天遇到的是知州之女。武国柱偏宠小女,平日闲着叨叨,这些东西禾青早就有一套,自然糊弄不了。 禾青出去的时候,正巧遇着两个男的站在胡同口,似乎是要进去。但也没多想,眼珠子也没挪的直径走。 好一个了得的姑娘!灰色常服的奴才侧过身,低着头只能偏着眼打量了禾青一眼,心里不由一惊。都听京外北方世俗民风彪悍,只不想连女子也如此。便是搁在京城,只怕也是一个大有脾性的满洲姑奶奶。 奴才想罢,转过头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主子,心里犹豫着,声音轻飘飘的,“爷,要不奴才进去瞧瞧?” 所谓的主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周岁的儿郎。一张稚气的鹅蛋脸,偏生尖瘦显得有些纤弱。腰板撑得很直,面上无他情绪,衬着眉宇秀长竟有几分气势威严。这主子就这么站着,眼神都不挪,不过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 那奴才心领神会,侧头一看。 嘿,只见胡同里出来了三个人。一人拽着贼人走着,若是慢了后头还有一个给一腿,三人拖拽踢打的,脸上均是不太痛快。奴才瞥了贼人一眼,竟没有他想的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只是走过的时候模样哀戚悲惨的,还隐约听着喉间带着几声呻,。吟之声,又觉得其中恐有蹊跷。 主子看着,呵呵的笑了出声,“那二人的衣服,是哪家的?” 奴才一瞅,心里有了数,“回主子,是山阳知州武大人府里的护卫。” 主子一张薄唇,嘴角自然的上扬,似笑非笑的,奴才心里一紧,“知州大人统共有两个姑娘,庶长女文静规矩,嫡次女聪慧伶俐,很是得知州大人的疼爱。” 两人回头转了一圈,复有回去了。 倒是知县大人的衙门外站了好些人,指指点点的,看了一通热闹。 禾青回府洗漱正穿着衣服,湘儿就进来禀报一声,说那贼人被罚了二十大板丢进了牢里。禾青一听,顿时欢喜的几下自己把襟扣系好,躺在榻上吃口茶,等晚了再去张氏那儿蹭点宵夜吃。 第3章 聚一堂旧故造访 禾青换了一身衣服,到正房张氏的外间时,便听着连连笑声。 “老爷今儿早回,大爷二爷,还有大格格都到了。格格快进去,更是齐全了。”张氏身边的大丫鬟秀儿帮禾青掀开门帘,笑眯眯的道。 禾青听闻,抬脚一进去就听着二哥说道着,“我瞧那厮混帐,越发得意着,还不待动静。旁的刘兄更气恼起来,让人一棍子打了出去,哀声长嚎的,便是西街的都给听着了。” 里头又是一笑。 “一听二哥说的,就是昏话。”禾青亦忍不住一笑,福身请安,“禾青给阿玛,母亲请安。大哥二哥安,大姐姐安。” “这丫头一进来便要呛人了!”武国柱抬眼看着爱女,道了一句。引得二爷武有志得意的点着头,摇着手里的绫绢折扇,连忙应和,“阿玛说的极是,二妹妹如今嘴巴子利索,几下都快把我这嘴巴给剪了!” 禾青白了一眼,上前把折扇抢了过去,“二哥说这话也不想想,自个儿说的话总是没个边的。我说你,又怪得了谁?” 东街的人,怎么可能喊得西街都晓得了!再说了,平日里拿着绫绢折扇,轻如蝉翼、薄如晨雾、色泽光亮趁着人越发温文尔雅,实在让禾青看不惯。 武有志自知理亏摸着下巴,两兄妹这动静引得武国柱和张氏夫妻二人和乐一笑。 “别想着打马虎眼,你又做什么去了?总说在房里顽,偏偏不见人。”张氏看了泠红一眼,“瞧瞧你大姐姐,就你在底下闹腾不像话。” 禾青扫了武国柱一眼,顿时明了的挽了上去,一脸作着委屈,“阿玛你听听母亲说的,前儿个还要女儿诗书达理,女儿就在房里规规矩矩的,如今听话了反倒是嫌弃女儿越发不是!这怎么说?” 张氏无奈一笑,“这孩子,我不过说一句,你倒喊起冤来了!” 武国柱听着却是开怀大笑,尤其是禾青这样亲近他的行为,他心里很是欢喜,眉头一挑,“姑娘家就不该太闷了,端庄贤淑更要秀外慧中,你们两个不可忘了老师教的,平日里记着多练练,多走走,身子康健方好。” 泠红看着禾青,禾青努嘴,两人突地一笑。张氏白了一眼武国柱,“行了行了,我一句话引着你们爷□□起来了,我可抵不上三张嘴。既然人齐了,这就摆膳吧!” 奴才这厢把晚膳摆上,禾青那厢很积极的帮着夹了几筷子给阿玛母亲。武国柱明白这是闺女和儿子一同带的吃食给他,想着禾青一进来,张氏那些反应,他乐呵呵的没说话,又得心应手的夹了一筷子给张氏。 禾青只管拉着泠红一同闷着吃,等用过膳了,这才陪着两长辈说了会儿话。待到戌时两刻,四个孩子都伶俐,看着武国柱的神色,均纷纷退下。 在外阁的时候,湘儿正给禾青系着披风的带子,禾青却是拉着泠红来了兴致,“大姐姐困不困?” “这个时辰往日也是闲打发,倒不困觉。”泠红了然的轻笑,引着旁的两兄弟摇头,武有本临走前忍不住叨叨一句,“你们只管顽着,莫要倒了时辰就好。” 禾青不满的轻蹙娇鼻,“这是自然的。坠儿你去母亲房里,寻秀儿拿那件前个月放着的锦绣披风来。” 坠儿应下转身去了,泠红摸着禾青的手,“可是冷了?” “倒还好,只不过我怕夜里有些凉。咱们快走吧,我如今也无甚。”禾青不甚在意的道,携手就去了泠红的屋里。 禾青进去看了泠红的女红一会儿,心里按捺不住的拉着泠红,还叫了湘儿还有泠红屋里的一个丫头一同,耍起了马吊。只是后头顽着又怕太闹了,索性换了叶子牌。 刘姨娘晓得了,只吩咐厨房的人煮点吃食,放在屋里温着给两位格格解解馋。 四人嘻嘻闹闹的,带着贴身余的丫鬟一起说笑。等泠红打了个哈欠,禾青这才抿着嘴问起,“都什么时候了?” “亥时了。”湘儿回道。 “这么晚了!”禾青一惊,回头看着泠红有些脸红,“都怪我顽着上了头,都不晓得看时辰耽误姐姐了。” 泠红眯着眼睛,想要说什么,却似乎嘴里还喊着迷糊拿手捂着,留着眼睛泪花花的眨着。禾青有些好笑,连忙起身让坠儿拿披风来,“姐姐赶紧歇下吧,我这也赶快回去了。” 泠红没说什么矫情话,只让奴才跟着禾青送到院门口去。 禾青拢着身上的锦绣披风,这本是春季的衣裳,夜里穿着却很是适合。月白风清当头,一路走着静悄悄的,除了守夜的,都见不着旁的人。 屋里的几个丫头都睡了,剩下两个烧着开水等着主子回来。 禾青一进去,脱了披风就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吃了一口,骨碌碌的在嘴里流着,最后才顺着喉咙吞了下去。回着普洱的醇香味,禾青打发了丫头回去,只见湘儿来回转着在床榻间准备铺拾着。坠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见外人前的亲近,不苟言笑的回话,“老爷先是说了州判大人李姨娘给族里带人打发走了。大爷的师傅也寻着了,似乎是京城里大有来头的。” 京城? 禾青微挑眉,虽自觉京城与自己无缘。可越是这般,听闻了一些京城十里长灯,华灯璀璨的繁华之景,禾青听着怔了一会儿。却一转眼对着坠儿双眸,又觉得自己魔怔了。摇了摇头,禾青不再多想。 本以为阿玛是有要事要与母亲说道,不想只得了这么些面子的事儿。不过禾青也不强求,打听这些都是母亲允许的。不过就是让自己耳根聪慧灵敏点罢了,禾青放下杯子,没让坠儿再说的。想着大格格泠红身子弱点,吩咐着坠儿注意那面的动静,泡了脚,洗漱齐全后这才歇下。 如此几日,张氏打理竟有了几分严厉果断之风。禾青几回在张氏跟前转悠,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禾青最后作罢,干脆做个孝顺的幼辈,帮着张氏去了太太房里,侍奉汤药。 太太李氏倚在床头,手里摸着一柄五镶白玉如意。禾青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正张着嘴抑扬顿挫的带着话儿说得很是动听。李氏眯着眼睛听着禾青声音轻灵灵的,宛转悠扬的娓娓道来,神色很是满足。 张嬷嬷端着一盅汤进来,看着太太这般,轻手轻脚把东西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嬷嬷怎的出来了?”李氏房里的一个丫头看着张嬷嬷进去了又出来,手上空空的,偏偏脸上还带着笑,觉得有些奇了。 张嬷嬷睨了这丫头一眼,挥手让这些年轻的丫头走开。才站了一会儿,却不想外头起了动静,张嬷嬷皱着眉头,不满的走了出去,正巧和武顺碰见了。 武顺是跟着武国柱走动,平日里也只在书房候着的亲近人,行事向来稳妥。张嬷嬷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老爷有什么事儿吩咐?” “老爷吩咐太太好好将养身子,还让人抄了些药膳来,请让太太看一回。” 这样的话,张嬷嬷听着心里一跳,更是慎重的接过。武顺也不多逗留,转身走了。张嬷嬷手里拿着这写了药膳的信纸,低着头快步的回了房里。 “二格格,老爷让人抄了药膳方子来,让太太看一回。”张嬷嬷进了房就道。 李氏这会正是半眯眼,朦胧打盹的时候,张嬷嬷进来这么一说,李氏顺着睁开了眼。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张嬷嬷顺势把信纸奉了上去。 禾青趁着张嬷嬷奉信纸的空档起身,起开把手里的书收了起来。 信纸似乎写了不少字,李氏安静地看着,好一会儿才沉吟着叫了张嬷嬷,“嬷嬷去把这纸烧了。” 禾青听着心头一跳,却见张嬷嬷利索的点了一根蜡烛,点了信纸一角等亮着一阵红光的丢进了盆盂里,随手又把烛火熄了。 长这么大,禾青头一回发现张嬷嬷身子原来比年轻人还要厉害。何况头一回遇见,禾青自觉碰到了什么要紧事儿,又谨慎着不敢多问。好在李氏打发张嬷嬷走开,叫着禾青坐到床榻边来。 “好孩子,不要多想。”李氏知道吓唬到了禾青,可想着这姑娘嫡出,儿子向来疼宠着,儿媳又有意无意的纵着禾青谨慎大胆的性子,如今房里两个丫头也是有些了得的。因而她也不避讳,想要让这个嫡孙女既然有了这个胆子心性,就不可能蠢笨太本分。有时候做个明白人,总比自作聪明的好。 既然儿子没说,李氏也就顺水推舟,“你祖父年轻的时候,曾遇见了京城一位佟氏族人,虽不说通家之好却也说得上莫逆之交之说。如今多年不见,恰巧路逢此地来了咱们府里,估摸要住上几日。若是你碰巧见了,便要大大方方的,也别拘谨了。” “禾青明白。” “泠红那丫头也是,届时你与她说。” 禾青再点头,至于李氏嘴里那些空档下来的事情和问题,禾青也没去追着李氏问。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这个佟氏族人有多厉害?可是京城里的大官不成?莫不然怎么张氏这般,李氏说着话,其实是要两姐妹安静规矩点的意思,实在费解。 李氏兴致一下子起来了,脸色也好了许多,禾青干脆说笑两句,等到李氏歇下了禾青这才回了屋。屋里的丫头端着银耳糯米粥来,说是张氏让禾青吃了。 不过这么一句,禾青的身子登时顿在那里,看着那碗银耳糯米粥,隐约的想起了什么。 第4章 不期一见却不群 那日夜里,禾青辗转几余,最后终是放下心的念头。 往日里做什么,禾青依旧做什么,只是张氏几次翻着账本想起了禾青如今年岁。偶尔做事也拉着禾青在一边看着学着,似乎盘算着点几家铺子给禾青做嫁妆。 泠红早一年就如此了,禾青除了去太太处,就守在张氏跟前乖觉的听着。 一日,坠儿只说皇上亲征葛尔丹,左右两翼迂回北进,消灭葛尔丹于乌珠穆沁地区大军。如今朝廷上下报送大喜,皇上指挥了上下措施,似要班师回朝。而从中的路径之地之一,竟然就是山阳。 武国柱几日朝五晚九的,张氏又把官服煨烫整齐的挂了出来。禾青想到这一连串的行为,也明白是自己多想了,估计两老人家都是忙活着面见皇上的喜事罢了。 只不过,皇上路过可会当真注意武国柱,却是很难说了。 “格格,这是扬中楼的账本。”秀儿捧着一大本账本过来。 禾青吃着矮几上摆放的点心,由着坠儿给自己揉着额角。最近为了这些铺子银钱之数,可是把她给累坏了。好在她如今也不急,慢慢来,总有吃透的时候。 这么想着,禾青索性让人把案桌上的笔墨收了起来,起身出了廊道转转。 “皇上是什么时候经过?”禾青走了两步,停下看着院子里远远地一座假山,突地又想了起来。 “估摸着后日。”秀儿回道,“福晋说了,若是格格想看个热闹,只管去瞻月楼二楼,最是好了。” 瞻月楼是以往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玩乐之地。地势偏靠外方,站在二楼遥遥相看,下方外头的地儿,必定是一览无余。论起来,在那方瞧,自然最好。 禾青却是摇头,“皇上大驾,本就该朝廷百姓倾跪万呼之象,我大喇喇的站在上头,却更不自在了。且等你跪下,皇上如何光景,你也瞧不见。” 看热闹打发时间,但也不能看皇上的热闹。秀儿明白了禾青的意思,松了口气。 还有小把月就要转凉了,禾青吩咐园子里的奴才看着进点桂花。远远地,却来了一众人。 打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路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应该就是李氏说的佟氏族人的儿子了。只见他侧过头,就见着武国柱在身后点头回话,很是恭敬。 恭敬? 禾青抿着唇,眼见错不开了,也大方的让人把手里的东西收了,带着园子里的奴才退下,自己反而上前去,“阿玛安,佟世伯安。” 武国柱看着禾青俏生生的站在跟前,默默地侧过身子,“你怎么来这儿转悠了?” “女儿瞧着天气似乎要转了,才仔细奴才记得进些花来打点这后院,也好装住这满园秋色。”禾青浅颦轻笑,只是看着武国柱侧过身而露出来一位与自己年岁大同的少年,心里一惊,面上却无甚表露的低了头。待到话语完后,对着那厢福了福身。 虽说是旧故,可是武国柱的姿态,更让禾青心中凛然的敬待这父子。 武国柱点头,旁的佟世伯一笑,“鼎臣啊,你这闺女怕是跟着你,也学了几袋子书罢。” “儒宗说的过了,不过是女儿家,学点字养性子罢了。”武国柱很是谦虚的回道。 儒宗?这个字真是奇怪。禾青想这佟氏族人怕也是书生文人,想到这里,禾青瞥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站在那里,一手背在身后,身板挺直与其阿玛有些相似。面白脸瘦,清秀长眉衬着着一双丹凤眼清亮秀气。感觉到禾青的打量,他也看了过来,眼里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来,偏偏那张嘴嘴角上扬着,似笑非笑让禾青很不自在。 禾青没忍住,皱着眉头一回神才发现佟儒宗竟然在问自己学了什么,连忙敛去脸上的不妥,“只学了《内训》,《女论语》一概,只比胸无点墨的多学了两个字而已。” “哈哈,你这姑娘竟也性子好。”佟儒宗看着禾青谦虚又打趣自己,张着嘴就笑了起来。眉间舒展开,才让人发觉原来此人今日兴致不过尔尔。如今禾青无意插科打诨的,仔细端了武国柱脸上的神情,禾青这厢才放下心来,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佟儒宗似乎闲着无事,拉着禾青又说道两句。禾青也奉陪着,到了要用膳的时候张氏那里来人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佟儒宗显然对禾青有几分喜爱,禾青来不及去看武国柱脸上的异样,乖乖的跟着佟儒宗的脚步,甚至走在了武国柱的前头一路到了正房。 “世伯若真的喜爱这偏地,待过后让大哥二哥领着您出去顽,保管您喜欢。”佟儒宗似乎从未来过此地,问了两回,禾青想到了总往外跑的两个哥哥,只当佟儒宗见惯了京城繁华,如今看着山阳一时新鲜,遂自然推荐了出去。 禾青一说,竟无人说话了。 园子里静悄悄的,禾青感觉吓人的后背竟然发凉了。好在这般情形不长,佟儒宗挑眉,武国柱见此,很是醒目道,“鼎臣身下有两子,只是性子顽劣,这几日总跑出去了。若说起山阳此地,胡同小巷,犬子很是熟络。” “若是这般,届时领着佟禛去吧。”佟儒宗点头,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年青人常出去顽一回,免得性子憋闷。” “阿玛说的是。” 佟禛回话,一板一眼的。 用膳的时候,佟氏父子吃食似乎大有规矩,更与武府不同。禾青坐在下方,乖巧的吃着饭,不去看武国柱一顿饭下来忐忑的样子。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 禾青用过饭后,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里,自己心里不断的琢磨推敲,又发现都不大可能,心里更是扶起一丝燥意,“你说佟世伯可是嫡支人?” “格格的意思,这……怕也是有可能的。”坠儿惊疑,又觉得应该。 佟氏那可是皇上嫡亲生母的族人,若是依着武国柱那般小心,佟氏父子那般大气势又隐约透着对汉学欣赏的姿态,估计着是佟氏嫡支,也是情有可原。 那么这个佟氏来到这里,是真的路过,还是为了皇上? 禾青就这么坐着,神色迷糊的,似乎是脑子里混沌沌的想着什么。这般出神,湘儿看着忍不住提醒,“格格,你想着再多也不济事。” “也是,想了又与我何干?”禾青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可又觉得心里头跳的慌,无从下手。 不过是痴想一眨眼的功夫,禾青又被俗事困住了,至于让两位爷带着人出去转悠的事情,禾青打心眼里灵敏的没有多操心。只让奴才去说了一声,便放下了。 直到后日禾青一大早的起来,打听着武国柱丑时就出门去迎接圣驾了。 禾青这才反应过来,在屋里自己早早用了早膳,让坠儿等呆在园子里,自己先去瞻月楼看了一眼。看着楼下行人繁多,人潮拥挤的挤在路两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热闹。只是远远地看着,却有些站的过高了。 时辰还早,外头却突地来了几道急速的马蹄声。 马蹄高扬,几个府衙里的衙役正骑着马开道叫喊着,一路还有衙役紧随着把老百姓禁在路边以外,“皇上即刻经此,速速清道。” “快后退后退!” 衙役应和那几句,刀枪相抵,把百姓隔挡在身后。 禾青看了一会儿,最终下去。领着坠儿等人到侧边的院子,那处僻静少人,更主要的是那厢离着外头走道近,隔着墙上的窗头,都能看到外头。 “皇上什么时候才来啊?”禾青不免心急了,站在木梯子上,抓着窗口的柱子微蹲。 “听说皇上仪仗很是讲究,为了安全,怕还要一些时候。”坠儿在下面帮忙稳住木梯子,一面回话。 禾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么站着有些累罢了。禾青突地抬脚,抓着木梯边,上去两阶后转过头,对着院子后方左右张望。 “格格,怎么了?”湘儿有些惊奇。 跟着回头看,却偏偏什么都看不到,禾青嘴角似哭似笑的勾了勾,最后叹了口气的摇头“是我错觉了。” 再看外头依旧那般没有多的动静,禾青站了一会又嫌蹲着太累,索性下来坐在了石墩子上,湘儿在旁带着伞。 禾青拿着巾帕摸了额上的细汗,抬头看着湘儿手里的伞,“这是哪儿进的?” “是后街那家雨淩轩进的。” “什么料子?” “丝质的。” “扬州传来的新鲜玩意儿?” “正是呢,这样丝质的平纹阳伞向来得意。” 禾青蹙眉,“那要多少银子啊?” 湘儿一怔,看着禾青显然有些始料未及这一问题,更不明白自家格格怎么突然关怀这些黄白之物了? 湘儿哑口无言,这本就不是她御下的事。禾青打前也不关心这个,两人相对而视的瞪眼呆住了。一旁的坠儿见此,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格格可是为难奴才们了,这样的事儿若是有秀儿姐姐在,大约才知道呢。” 禾青恍然,“是我魔怔了,这几日总有秀儿拿着账本跟着我,如今看了什么我都想着银子。昨儿夜里话本儿都看不下,梦里头都是算盘拨着脆生生的响。” 坠儿湘儿两人无奈摇头,又好笑。 如此一打发时间,外头又传了一阵喧哗,过了一阵喊道的,竟远远地传来了锣声,一道一道的,仪仗威武,似乎已经走到了跟前。 禾青很是欢喜,赶紧起身,当即就在方才坐的石墩子上站了上去。窗口有些高,禾青一手撑着坠儿肩头,踮着脚眺望出去。又怕外头人看见了,只瞥了一眼又赶忙低下头避开一会儿。 锣镲声声响起,百姓纷纷跪下。 “皇上驾到!” “锵!” “皇上驾到!” “锵!” 近了近了,禾青站着挺直,腿脚有些发软。双眼蹬的大大的,心里头跳的就和外头锣镲声一般,就要耳鸣般的发嗡。好一会儿只闻声不见人,禾青望眼欲穿的巴巴盯着外头,额头沁着细汗。手指紧着袖口,颤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 第5章 不和散禾青被罚 外头锣鼓喧天,禾青的心却不由得凉了一下。禾青捂着胸口,显然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脸色还有些白。 只看着一位朗朗少年,佟禛轻步缓缓踏来,声色沉着,紧皱眉头,“你在做什么?” 佟禛再次问了一遍,不重不快的,却敲着禾青心里头莫名的虚了一下,“正在,看上头的花儿。” 园子清净,看着枝桠上头,瞧着更清晰的景色,禾青随手一指,自觉为自己寻了一个妥当借口。 佟禛却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禾青。 禾青抿唇,略有些不自在,腿一弯下了石墩。如此,禾青才仔细看了佟禛一眼。 凤眼轻勾,眼神有些慑人。年青做派却有了不怒自威的姿态,挺直腰板站在跟前,威风凛凛的,禾青这才发觉,这个佟禛的似笑非笑,却是天生面貌之象,却偏生让人不喜。 禾青这么想着,竟有些出神。 佟禛手指弯着,摸着自己身后的长辫子,看着跟前这个秀气的姑娘,心里越发的烦躁,“什么花儿,长在了外头的街上,让格格这般为难?”至于在府里缩着看,还大不敬。 禾青一怔,佟禛这话很不客气。禾青自觉自己并非碍着此人了,但想这佟禛若真的是佟氏嫡支。紧张皇上的事儿,也是情有可原。想此,禾青自觉理亏,干脆软语伏低,“佟爷说的是,这厢是我的错。虽并非有意冒犯,也实在不该。” 佟禛脸色一沉,“冒犯之说不敢当。只你可知,不敬皇上,是何等大罪?” 不敬皇上? 禾青知道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可是这么三五两下的就把自己给治罪,她自己不能接受。偷溜的在院子里看,禾青肯定这并非只有她一人!佟禛架子摆了起来,咄咄逼人姿态,禾青只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家做的也太客气了些,客人气势太嚣张的话,禾青自当不能接受。 “你的话,怕是太重了。”禾青正着脸道。 “皇上圣驾亲临,武大人兢兢业业,为此朝五晚九,可谓丹心赤忱。汝为儿女,却如此不懂事理,若让外人探觉,如何了得?又为女子,就该循规蹈矩,如此行事张扬,怎堪女德!”佟禛振振有词,更有义愤填膺的气势。 禾青下了石墩站在矮处,抬着头看着佟禛言指一说,更觉面红耳赤。 这都什么人?公子哥儿的病,还放到她的头上来了。 禾青瞪着眼,恼意占满了一张脸。少顷,禾青深呼吸,压抑胸怀中的盛火,“这位爷,黄河流淌开处可不在山阳,这么说着,未免也太开了。” 佟禛凝气,滞了一下。 身后一直站着悄无声息的奴才更是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身子颤着弯了又弯,很是惊吓。 佟禛没有搭话,禾青更不愿意再说。 禾青敬待此人是客,又想到上回佟禛就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神色意味深长。如今打头一说话,更是惹得禾青满脸愤恼,带着坠儿快步的走出了园子。 佟禛看着禾青不耐的走开,更觉得这姑娘在长者恭敬有礼,温顺淑女。此外,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子。若说之前在巷口看着禾青举动,心生赞赏的话,如今佟禛却是紧抿唇,只觉得这般女子顽劣根性,实在可恶!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禾青心里存了一股气,一路暗骂着宣泄了这股冲劲,又倏地停了脚步。想想这件事情缘头就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墙壁,只觉得这皇家人当真不好惹。连着有关系的氏族,竟也如此。 实在晦气! 两个小的闹了别扭,各房奴才很快都上报给了长辈们。 张氏忧心忡忡的等武国柱回来,便急忙说道了。武国柱当时一惊,好一通询问佟氏父子的反应,得知佟儒宗不甚在意,更笑谈禾青几句,不过尔尔的宽待此事,引得武国柱又是万幸又是惊吓,生生的下了一层冷汗。 “禾青这姑娘,当初是我想差了!”武国柱头疼的自责,“若非我偏爱,也不该得了这样的性子,以后如何是好!” 张氏没有回话,武国柱稀罕闺女的时候,她是见过的。 武国柱恐是当头吓着了,嘴上碎碎不断,“你不说了,她不愿意上楼看热闹的,怎么反而缩着角落里踮着脚看去了!” 张氏受着武国柱的抱怨,想起这件事,她自身也很是无奈,忍不住念叨,“我哪知道这个?那日让秀儿打头说了,是禾青口口声声说上去了惹了人眼,不愿意去。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打点着,我也不能让人步步紧跟着跑吧?” “哎。”武国柱咬着牙,起身就在房里打转,几步了了抬头瞅了张氏一眼,复又转了起来。 两夫妻在房里愁苦着,禾青见着秀儿围着自己团团转,太太房里的嬷嬷也过来教导规矩。每日抄写内训,逼着禾青当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此好几日,直到前头传话说是请安,这才歇了一口气。 却说武府私底下琢磨暗罚着,那厢佟禛回去,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冒犯了。不仅如此,自己的阿玛也被禾青不敬待之,总是想起,更每每恼恨。如此反复几回,佟禛脸色更是反复无常,时好时坏。便是与佟儒宗请安,也都绷着脸,很不欢喜。 佟儒宗把这些看在眼里,底下人把事情一一传了上来。他如今离京在外,虽然内外朝政烦扰,但近来战事大喜,让他心中大乐。这样的事情,佟儒宗听了也是笑笑过了,十分阔达。 反而是佟禛这么放不下,佟儒宗又特意问了些禾青的事。底下的人也机灵,直接把禾青从娘胎到如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报了上去。 佟儒宗听了几件事儿,也就晓得禾青的性子。一回两人见着了,禾青规矩的福身见礼,佟儒宗轻笑,“听闻你与小儿有些误会?” 这哪里是误会! 当日回了屋内,禾青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径也当真有些冒犯了,想着自己也有些好笑。如此一想,脸上带了几分赧色,“世伯言重了,并没有误会之说。” “哦。”佟儒宗笑了笑,也不再言语。 禾青并不晓得佟儒宗想了什么,只是转眼她却被武国柱叫去了书房。 “你母亲吩咐着你的事儿,可还习惯?”武国柱先是关怀了禾青,让禾青坐了下来回话,“母亲做事仔细,禾青跟着也学了不少。” 武国柱满意点头,“若是如此,那阿玛就放心了。” 禾青抿唇一笑,武国柱却是叹了一口气,“阿玛近来繁忙,顾不得你。若是有什么,你要帮着你母亲,多担待些。” 禾青一听,顿时垮了脸,“禾青也没想多,只是当时气恼,论起来也合该是禾青的不是。”说罢,禾青自责的起身跪了下来,“是禾青任性,总给阿玛添麻烦,实在惭愧。” 武国柱桌下的手一动,却没有抬起来,“你可知那父子是何人?” 佟儒宗行事儒雅,禾青只觉得就是京城贵爷。佟禛寡言少语,却是性子刚直,想到那般情形,禾青忍不住蹙眉,“禾青不知。” “你啊你,”武国柱无奈一叹,“那可是……” “可是?” 禾青偏着头,随着武国柱复了一句,引得武国柱愈发心头无奈,终是叹气摇头又摆手的不再言语。禾青失落,却又说不出的一松。她总觉得晓得的越多,就越是不好。如今她都避开了,想想太太说的话,“阿玛放心,禾青心里有分寸。若过后见了,禾青自当不会如此。” 如此放下这话,武国柱有道皇上两日后就要启程。这回路过,也不过是顺路勘察一下情形,武国柱这几日有幸见了圣驾,听闻还得了赏识。禾青看着武国柱眉宇之间的意气风发,心里嘀咕自家阿玛这个清官,也是有幸要得皇上晋升官品了。 “今日晚膳,就一同用吧。”末了,武国柱又念叨,“你佟世伯似乎又念起了你。” 禾青自觉武国柱话语里的意思并不太好,遂只是点头不再言语。直到话语都完了,武国柱才让禾青起身出去,走的时候腿脚发麻,禾青踱步慢行着。 “这个佟大人瞧着年轻,兴许是家中无女,见了格格生了喜爱之情。”坠儿跟着禾青一路走着,见禾青面色沉寂,不免多话宽解两句。 禾青点头,算是应了坠儿的话。但其实,禾青看出来了,佟儒宗那样世家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总带她说两句。现在想来,估计就是上回的事。禾青想着就头疼,巴不得这家子人跟着皇上圣驾走了才是,这样她才能落个清净。 等到夜里用膳时,禾青也并没多在意。 尤其是佟儒宗道后日就要走了时,禾青脸上竟带了几分意料之中的神情,面色也好了起来。手里拿着勺子,喂了自己一大口嫩豆腐。 禾青不见旁人怎么想的,静静的吃着,等到膳后又蓦地给人带起话来,佟儒宗座在上方,神情愉悦显得清闲,“身下虽有几女,我虽少见,让女人家养着很是拘谨,倒不若二格格大体。” “说笑了,她那性子就是这般,为了这个,可是绞尽脑汁诗书礼经总要压住她才好。”武国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 佟儒宗不介意一笑,“那可有一长?” “煮茶功夫,倒还勉强。”武国柱不敢乱言,又想了想,禾青在煮茶时最是娴静,心里也落了一层。 禾青不知晓何事,莫名的煮了一壶普洱奉上。 佟儒宗接过去,含在嘴里咕隆着吃下,眯着眼儿好一会儿。睁眼却是看了一边的佟禛一眼,转头对着武国柱轻问,“二格格是哪年生的?” 武国柱大惊。 禾青站在跟前,盯着佟儒宗那身蓝缎妆花彩云,“府中有一姑姑,出身大族,规矩礼德很得称颂。若是一处过个日子,二格格这规矩,就不用鼎臣你费心了!” 第6章 从此随身伴君行 “格格,按照规矩,坠儿一等丫鬟是不能随身伺候你的。”太太跟前的方嬷嬷看着坠儿湘儿帮着禾青上下收着物什,提醒一声。 坠儿湘儿眼泪水哗啦的下来了。 禾青低着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头示意。 方嬷嬷见此一叹,终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那日过后,武国柱叫了禾青去书房说了一通,禾青没想到佟儒宗随口一说,自己当真就要跟着进京。张氏又气又悔,引得禾青无措的跪在跟前,脑浆子凝住了。再也不见平日里的能说善辩,只能无措看着张氏,心里沉沉浮浮不知所想。 武有志听了消息,赶紧来了正房。看着跪在正中间的禾青,满堂空荡无人,这才和张氏请安,而后坐在一边,“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张氏侧首,静默不语。 禾青张了张嘴,看着武有志的双眸,已经通红。 武有志心疼,唤了张氏一声。张氏扭头见禾青这般,心里又是一惊,“你个作死的,寻着哭水是要逼我不成!” “母亲!”禾青大惊。 兄妹两人脸色发黑,不明白张氏为何突然这般对待禾青。却不知张氏看着禾青泫然欲泣的跪在跟前,渐渐地涕下沾襟可怜模样,只觉得心口生生挖了口肉。她强忍着要抱着禾青一同哭啼的念头,冷脸相对,“快起来吧。” 禾青惴惴不安的看着张氏,见她铁了心,也不敢放肆,乖乖起身。 武有志拉着禾青坐下,却听着张氏吩咐,“进京的事儿,太太听说了,暂时几日的教养规矩就让方嬷嬷给你教着。回头出去了,眼睛可不要红着。” 让人听见了,只怕很不好。 张氏这么直接的提醒,武有志狐疑的瞅了一眼,又侧头看着禾青。禾青安静地低着头,很听话的把眼边的泪珠子抹开。 后来禾青已经不用想,身边的人就已经一一报备了自己应该做的。虽然没有直说,但是私下的仪仗,也让禾青明白,她这回要一个人进京,更是进宫。 这一走,兴许就是一辈子分离了,更不能任性了。 禾青如今满腔无奈,逼着更不能脸上带起不好的脸色,只能呆在屋内好好地等着时日就要启程。 武有本和泠红曾一起来过,吊儿郎当是武有本如今的性子,瞧了禾青难得安静在一旁,他也只是笑笑,“你如今过去了,嘴皮子功夫可得收敛了。” “二哥说的是。”禾青低声一应,愣是把武有本心头堵了一下,又暗恨的侧过头去。 这一日家人都对自己没有太多言语,渐渐地区别出来来,禾青难受却也没有再撒脾气。反之是泠红,复杂的看着禾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论理,她们是两姐妹,自小不错。可到底嫡出和庶出有些差异,阿玛母亲总想着禾青低嫁给个好的,到时候风风光光,欢欢喜喜的做个嫡妻。可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个庶女,就不可能高嫁,许是商家,许是妾侍。她在家中长了这些年,自当是想做个官家嫡妻,可碍着禾青待她极好。 母亲向来,也没有亏待她。 现今禾青走了,她不得不说心里头是高兴的。可看着禾青这般,又听闻宫中贵人的厉害,心里头又担心。 泠红嘴拙,不说跟前有个二哥在,就是禾青,她若是怕劝了也会引起狐疑,又或不劝亦或不妥。泠红左思右想,却只能在一边拉着禾青的手。 禾青只叹这是天意,她自来不去想府中的故旧竟是皇上,贸贸然的没有引起皇上和四爷的盛怒已经不错了。如今进宫,禾青也想好了要吃尽苦头的念头,想此,反拉着泠红的手,万般叮嘱,“太太这几日才刚好起来,张嬷嬷也年纪大了,伺候太太很是劳累。身子阿玛性子有时候急,兴许嘴皮子利落说话有些不好听。母亲在府中上下打点,春去秋来总有些老毛病要犯。大姐姐你脾气好,多担待这几位老人家,尤其是母亲。她们也会极疼爱的,大姐姐的婚事,母亲早早的和太太一起寻了,我不在这里,就要劳烦姐姐。” 泠红羞红了脸,不管禾青真心假意还是早有准备,可到底做事上,她还不如禾青办事妥当,低着头只得低声应着。 所谓姐妹体己话,不了了之。 此前禾青总穿着着一身汉服,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奴才伺候,在府中穿梭快活。如今禾青成了伺候人的,把包袱放下,禾青零丁上了马车。 车外,是当地文武百官的跪拜。 禾青恍惚着听着那些跪拜声,似乎听着了武国柱的声音。禾青看着窗帘,手上微动,却被人一下子握住,“外头百姓喧闹,姑娘是宫中人,这么开帘子实在不妥。”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头上簪着很是亮色的朱钗,面容很亲和。禾青怔愣着,坐在车里有些晃,耳边嗡嗡的渐渐地隔了一层屏障。只见那女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宽慰着自己,禾青却怎么听都听不见。 禾青很不是状态,女子也不恼。只要出了这块地一路赶回京城,这短路程,还不怕禾青想不通的。 车轮咕噜噜的声传了过来,外头马蹄脚步声传来,禾青倚着车身,偏着头就看着帘子由风吹着起了小角。边上看见的风景,已经陌生了。 这么一想着,禾青顿时说不出委屈和伤怀。在府中憋了两天的离乡之痛让禾青顷刻忍不住,眼珠子簌簌落下,女子在一旁看着,禾青低着头,弯着腰,渐渐地团成了一团,咬着牙哭着,低声嘤嘤的,就是不肯放声哭出来。 是个倔强的性子。 女子想此,坐在一边满是趣味的看着禾青。 直到禾青哭够了,腿麻了。扯着袖口抹了泪珠子,却见女子递来了一张锈帕,拉扯禾青坐起身,“瞧你嘤嘤的,没想到哭得这么厉害。眼珠子都红了,可是可怜了这对漂亮的眼睛了。” 女子啧啧两声,看禾青垂眸不吭声,手下细细的为禾青抹着泪,又拿了一盒霜出来,替禾青细细的擦起来,“你颜色不错,这么糟废了可就不值了。我是爷御下茶房的戴姑姑,这么多年头一回跟着出来,如今遇着你,也是咱们的缘分。” 禾青抬起眼,看着戴姑姑语笑嫣然,眼珠子很黑。发觉禾青看着自己,戴姑姑看了过来,禾青看着心底蓦地一静,蹙着鼻子抽了一下,扁着嘴巴,“姑姑比我好看。” “嗤。”戴姑姑一怔,看着禾青那带着有些委屈的神色,好笑的摇头,“竟是我看错了,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的,没想着这么会耍宝。” 禾青低头不吭声,她是说戴姑姑看着比她好看,还说着她颜色好。她刚心头好受,性子飘上来还以为戴姑姑艳羡她说的,可看了之后禾青却觉得自己平平,哪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彼时禾青年青,不晓得自己脸蛋还没长开,怎么和戴姑姑相比? 哭过了,戴姑姑帮着禾青收拾了一场,等到晌午的时候,马车停下来。禾青紧跟着戴姑姑下去,打头就是一队侍卫走过,手上一把刀剑,全被武装的走过。一股气势喷薄而来,禾青却吓着有些脸白,索性仗着人小,就闷在了戴姑姑身后。戴姑姑走哪儿,禾青就跟到哪。 直到戴姑姑墩身行礼,“老爷金安,三爷,四爷安。” 戴姑姑低头,中间硬是冒出了小半身的禾青出来。眼睛瞪着跟前的佟儒宗,或说是皇上。另一边是冷着脸佟禛也就是四爷,胤禛和三爷胤祉。 康熙挑眉,看着禾青明显呆傻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不由抿唇弯了嘴角。 “咳咳。” 康熙这么随性的模样,趁着禾青的样子有多傻就有多傻。胤祉来的时候就听闻汗阿玛回来的时候,竟然又带了一个官员女儿走。原以为是要进后宫的人物,可这么看着禾青一脸稚嫩过分的样子,再看四弟那一脸仇敌的模样,恍然明白。手足之情之前,胤祉自以为明白的提醒了一声。 禾青眨眼,顿时跪了下去,“奴才给老爷请安,给三爷,四爷请安。老爷金安,三爷四爷金安。” 行礼的动作很突然,甚至让人始料未及。康熙身后的侍卫刀剑无形的拔了个头,而禾青看起来有些鲁莽,但仔细一看禾青的行径却是行云流水,请安的规矩动作十分规范得体。 康熙见此,才刚惊了一下的身子才松了下来。而后好笑的摇头,为自己的紧张好笑,又为禾青这姑娘动作好笑。想想自己带了这个姑娘到宫里,说不定还有不少乐趣解闷,这么想着,康熙脸上很是亲和的摆手,让身后的人不用紧张退下即好。 “起来吧。地下脏着呢。” 侍卫恍然,原来是这姑娘太实诚了。 禾青头扣在地上,泥土沾了一身衣裙,乡土味扑了上来,禾青脑袋里这几日混沌的事儿,也瞬时的清醒过来了。 第7章 渐远乡随遇而安 禾青站起来,双手合放在身前,莞尔一笑。 明明是十来岁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跟前,竟有种亭亭玉立的娇俏之感。康熙点头,不是当真鲁莽的人最好了。禾青抿唇,“奴才方才莽撞,还请老爷责罚。” “这倒不至于。”康熙摆了扇,语态轻悠。 禾青抿唇一笑,“谢老爷。” “你这会子笑了,方才怎的哭了?”禾青一双眼眸红红的,如今抬头直视,康熙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禾青脸上一红,看了戴姑姑一眼,“奴才头一回这样离家,上了老爷这样大气的仪仗,又见了姑姑那样亲和的人,心里忍不住就哭了起来。是,奴才失仪了。”禾青说着就有些难为情的羞红了脸。 康熙看着呵呵直笑,“你这丫头!” 说个哭的理由还碎碎的组了好几个,站在跟前不怕他,竟然还跟之前一样性子,实在难得。想到这里,康熙也不难为禾青,只道,“以后你就跟着姑姑,她是个和善的。” 这么一下,算是明面上把禾青安排好了。怎么看,似乎不是进汗阿玛后宫的人,胤祉觉得生奇。看着胤禛一张冷脸,更是有意调侃的凑上去,“四弟,这个姑娘是何人物?” 胤禛脸上一凝,想到禾青在汗阿玛跟前脆生生的说话,就很是恼恨。对于胤祉说的话,他更不愿去想。 胤祉自讨没趣,看着胤禛,只叹这四弟性子当真太坏了。 皇上给面子见禾青,这是极大的面子。戴姑姑心里头高兴手里有这么一个得主子欢心的,拉着禾青下去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后,仪仗歇息过后又起身了。禾青起初和戴姑姑说了几句,见戴姑姑犯困了,她这才得了闲坐在一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方才她在皇上跟前,负面情绪太多了。跪下行礼,既是腿软也是当真才反应过来。康熙虽然一脸温和,但禾青根本就没法亲近。尤其是那些侍卫刀剑在手蓄势待发,剑拔弩张以及那些眼神,她其实太怕了。但以后她就在皇上跟前办事,怎么能先怯了? 如今一冷静,禾青只觉得四肢发软。 坐在车内摇摇晃晃,里头静悄悄的,禾青瞪着眼瞅着帘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风光。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禾青踩着土地都有些发虚,用手撑着马车。禾青揉着额角,突然发现原来她坐不得马车。现今在外头,茶房的事禾青一来不熟络二来也不忙乎,戴姑姑索性就让禾青自己先歇息着。 禾青也不肯四处走,干脆拉着矮凳就坐在马车帘门外。周边是一块平地,在一片树林中间,靠着一面小湖。 似乎每一步,走到哪那都是打量计划好的。 禾青坐在那儿吹着风,看着侍卫迅敏的搭起了帐篷。各司其职,或是巡逻,或是看管,不过一盏功夫的事儿,禾青坐着的马车已经拉到了一边。禾青看着已然自成一派的模样,下了马车去寻戴姑姑。 戴姑姑是皇上身边的人,禾青找了人问,就知道去处。 侍卫排着队走过,禾青侧过身让开。一抬头,又看到走过来的四爷胤禛。禾青又低下头,直到跟前那一双马靴停在跟前,面料精致,上头金缎镶边,更有六条襞积行龙呈在眼下。 禾青避不开,只觉晦气,低下身,“四爷安。” 胤禛摸着马蹄袖上的生动的几株花草,侧头看着禾青蹲下身显得越发娇小,心里随着舒坦两分,“跟我来。” 不同于在武府的客气和矜贵,胤禛似乎随性了很多。至少,禾青感受到了所谓皇阿哥的高傲。禾青原来就无事可做,自然没有缘故避开这位爷。且胤禛打头走着,禾青慢不得,赶紧抬脚跟上去。 胤禛的帐篷也早已布置好,禾青跟着进去,床榻、桌案、书台等等,应有尽有。来不及去看那些物件的金贵,禾青也忍不住感叹皇家的吃食用度当真了不得。而她的阿玛那般清廉,却有些不值当了。 “可会研墨?” “不太精通。”禾青很老实的回应。 胤禛抬眼看了禾青一眼,面无表情又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禾青眨了眨眼,莫名的感觉不自在。不等禾青反应,胤禛已经转身去了屏风后头,让人伺候着换一身自在点的常服。 砚池很干净,禾青把袖口卷了起来。宫女捧回来的湖水,干净新鲜,禾青将其滴入砚面,并把墨汁推入砚池。禾青说不精通是当真的,只有和阿玛,两个哥哥顽着画画的时候,禾青才有在旁研墨的尝试。但,那都是闹着顽的。 如今帐篷里静悄悄的,就是里头的夜也没说话。禾青觉得心头很是紧张,手还有些颤。拿着墨身转磨了几下,低头看着溅出来的墨汁,很是懊恼。 等胤禛出来的时候,禾青已经磨了一会儿,尤其是那好墨的香味扑上来,禾青俨然又开始头晕乎起来。 胤禛过来就拿起笔墨写了起来,禾青研墨很细腻,晕着鼻头在纸上书写着,也是不错的。想此,胤禛瞥了一眼。却见那一双皓白的手,手指纤瘦,很是娇小。墨身在其手上,竟有相差不大的模样。 这是头一回,胤禛这般仔细的瞧了女子的手。 不过进宫为奴,胤禛不觉得有什么,又觉得不该去注意太多。胤禛方才想收回眼,却又蓦地一笑。 胤禛方才注意到了指尖,再一看却见禾青的手上,袖口上已经沾了不少的墨汁。抬头一瞅,禾青更是两眼盯着案桌上的橘子,望眼欲穿的眼神,早已垂涎欲滴。 这些橘子口味很酸,若非偏少人喜爱,这都是拿来摆设看着漂亮的。胤禛从不注意这个,看到了也觉得嘴巴酸溜溜的,根本就下不了口。 但禾青就不同了,头晕的时候,看到那些酸辣的,很容易就会勾起食欲。 胤禛放下毛笔,“咳。” 禾青回头一看,只见胤禛伸手指了那一盘橘子,不由得两眼发亮。这样自发的神情,很好的愉悦了胤禛,忍俊不禁的笑起来,“给爷剥一个。” 一旁的苏拉很醒悟的端了过来,禾青目瞪口呆。抬头看了胤禛一眼,禾青拿了一个最上头的一个。橘子圆滚滚的,好在禾青以前也是个娇小姐,上头的长指甲很容易剥开。但相对而言,手上也沾了黄色的橘皮。 禾青呈着橘子上去,胤禛却摆手,先放下。 禾青看着自己指头变了色,脸上不由得一变,尤其鼻子灵敏的闻到了橘子的香味,禾青忍不住蹙起了鼻子。 胤禛忍不住轻笑,禾青感觉到了,只能咬牙把手指蜷缩起来。 “你这规矩是哪里学的?”禾青脸色很是委屈,胤禛笑过又想起了白日里禾青行礼时的模样。 禾青想到那一日方嬷嬷过来,很是紧张的说道这些,心头反复沉浮起来,“是太太房里的嬷嬷教养的。” 胤禛点头,对于禾青几日下来的转换很是满意。比着汗阿玛的不介意,对于禾青之前的不敬,胤禛自然不会再惦记着。反之那日禾青那仰着下巴的神情,和如今已然恭谨模样很是相差甚远。 虽然还有些不服气。 胤禛闹过了,让禾青先下去。 禾青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了戴姑姑的帐篷里,发现还有好几个宫女一起,正在摆膳。戴姑姑抬头,一笑,“小路子说你去了四爷的帐篷里,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这个时辰,你怕是还没用膳吧!” 几个宫女很是和气。禾青看着戴姑姑心头也安一些,伴着戴姑姑一起,几人用膳。不同的是,禾青发现自己面前的两盘菜正巧是酸肉和一盘酿椒。好在肉都是瘦的,辣椒也不是极辣的,和着饭,吃在嘴里酸酸辣辣的很是可口开胃。 用过饭,禾青跟着戴姑姑一同。 “你阿玛好一番说,念叨你就爱南方的吃食。只要不肥腻,你是怎么吃都不腻。”戴姑姑见禾青正声色的放下头上的簪花,好笑道,“今晚看你吃着,可想是当真的了。” 禾青压着心头悸动,莞尔一笑,“我就觉得南方吃食讲究精致,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尤其是那盘酿椒,竟从没吃过。” 戴姑姑看着禾青说的眉飞色彩的,不由好笑,“还不知道你这张嘴这么巧,那盘酿椒可是贵州的一样名吃,酸肉却是湘西的可口好菜。偏偏辣乎乎的酿椒你还吃尽了。” “里头和了鲜肉,吃着也不辣。”禾青得意的道,却又是一转头想了想,“若是有机会,可要寻人学上一手。” 戴姑姑敲了禾青脑袋一下,心里头明白禾青性子倔强,但若是吃食,只怕就好哄了。 “姑姑,小路子来送东西了。” 戴姑姑让人进来,只见一个苏拉进来,眉清目秀的。笑着把手上的一盒子药给了禾青,并有一盘橘子,“四爷说武姑娘晕车,见你眼馋这盘橘子,索性送与你。还有一盒子左金丸,启程前吃用了就好了。” 眼馋? 禾青心里一堵,但看那药丸,又不得不笑着接过,“劳烦四爷挂心了。” “不劳烦,四爷说了帐内都是粗使人,若是武姑娘得闲,过去研墨是最好不过的了。”小路子笑眯眯的,很是意味深长。 “奴才先谢过四爷了。” “四爷说了,让武姑娘尝一口橘子,看可对口?”小路子不挪脚,又道。 禾青无奈的剥开,掰了一瓣放嘴里。一张秀气的脸,登时酸着皱在一起,生生打了一口颤。 小路子把脸埋在下面,当即点头,“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姑姑,这小路子是茶房跟前的?”禾青龇牙咧嘴,面部扭曲瞅着戴姑姑。 戴姑姑对禾青的脸色视若无睹,淡淡挑眉,“不是。” 第8章 父子戏却盼马骑 小路子是皇上御下的粗使奴才,可这么给乐呵呵替四爷送东西,禾青诡异之外,更觉得背后起了疙瘩。 好在如今人少,若非注意着,也无人发觉。 禾青顶着戴姑姑揶揄的眼神,默默的把左金丸手下,至于橘子她已经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块。闹了这么久,禾青吃了一顿酸辣可口的晚膳,早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这块橘子味回在喉咙里,感觉胃里都翻着难受。 这个四爷,分明就是看她玩笑的! 禾青心里头很气,但也没办法。把左金丸收起来,禾青上了床,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禾青根本睁不开眼。眼见着戴姑姑三五两下穿好衣裳,头发也快梳整好,禾青再也懒不得了。 相比戴姑姑的熟稔,禾青这样穿衣梳发的活儿有些手生。磕磕碰碰的,引着戴姑姑无奈的过来帮忙,“皇上是寅时起身,咱们就要再早个些时辰,替皇上奉上一碗滚茶。” 禾青这样的,实在太晚了。但是,禾青瞅着时辰,如今也不过是寅时两刻。即便出门在外,皇上作息还是很紧凑的,禾青自当耽误不得。戴姑姑一说,禾青脸上发红,惭愧的低下头。心里暗念,以后那样休闲的日子怕是没有了。 因为上头没有吩咐,如今又在外头走着,尽量不要太宣扬。因此,禾青还是穿着自己带的衣裳。戴姑姑打头,禾青跟着做事。从早到晚,茶房需要做什么都是禾青一一要记住的。启程的时候,禾青干脆坐到了马车门口,掀开一截儿门帘偷看。 好在走的是山道,人烟稀少的,禾青又有些晕车的毛病,只留了一个小缝儿在,戴姑姑也没多说什么。禾青没说自己吃了药,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尤其吹着风,看着外头侍卫行走,一路景色虽大同小异,但禾青却看着发怔。 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下了车,禾青蹲在帐篷里头,细细的学着烹煮茶艺这门功夫。虽说禾青对此有些擅长,但看着戴姑姑行云流水,对茶道说着很是灵巧,她就觉得自己该沉住心思去学习,或许日子也不是那样的难受。 反正在家里的时候,禾青大多也是呆在屋内自娱自乐。不同的是,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带自己出去,打牙祭了。 禾青无聊的挑着茶针,在茶叶中拨了两下。戴姑姑说等上了马车,闲着日头好,给她说道些,等到夜里再教她烤茶的功夫。 如此的话,她估计就能躲开四爷了吧。 禾青原以为头一天胤禛逗着她,心里头早有准备。没想到,等到过去的时候,胤禛却是认认真真的练字书写。原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禾青无意瞅了一眼,却发现不过一些诗经,难得的是字体清宛挺秀,有些眼熟。 胤禛书写的时候,也尤其的认真。旁若无人,上身平正前倾,两肩齐平。身量背直,双眸垂下手轻轻书写,姿势标准甚至有些苛刻的没有变动。 禾青站在一边没有吭声,默默的思量着,既琢磨着这位爷的性子,又练着自己那一手研墨的功夫。 不过离乡几日,禾青感觉自己规矩越发好,研墨也越发能耐了。 没有想象的为难,如此一来,禾青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是莫名。但胤禛不说什么,她这个下头的也只能乖乖地听话,心里头却憋得慌。 “武姑娘,皇上说念起你煮的茶了,还请你走一趟。”小路子笑眯眯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禾青挑眉,只觉得这个小路子活脱脱的就是个笑面虎的模样,每每看着总有些寒蝉若惊的。禾青唾骂自己不上台面,又觉得估计自己想太多了,“还请你带个路。” 小路子点头,走在前头。 皇上念起煮的茶,禾青也没有变什么,就那么原来那一杯普洱。没什么了得的技巧,禾青就这么规规矩矩的按着每一步顺序,不出挑也没错。戴姑姑点头,让禾青自己上去奉茶。 禾青只管奉上去,低着头待康熙回了一口。康熙端着茶杯,在嘴里回着,随后把茶杯一放,不言也不语,禾青只觉得心跳都跳到心眼上,似乎快出来的冲动。努力的思想自己方才煮茶的细节和每一步,越想越乱,心头揪着都要出麻花来,脑袋是低了又低。 康熙抿着嘴,看着一边脑袋都快贴到肚子上的禾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 禾青那惊慌的样子,倒把康熙揶揄了一场,想到过了这道山就到了一片草原,看着禾青娇娇小小的,顺口问一句,“你阿玛让你学女德,可还学了什么?” “阿玛说女子诗书女红要精通,只又怕奴才身子太弱,小的时候还寻了人教了奴才几分拳脚,算是强身健体之用。”禾青倒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如此一来,康熙反而挑眉细细打量了禾青一身,这才发现禾青人娇小,但是步姿不晃。虽也纤柔,却浑身不散,没有汉女柔弱无骨的毛病。如今禾青回着话,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一双杏眼还带着方才的紧张。但看康熙望过去,双眸不经意的对了一下,竟很是好看。 倒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康熙沉吟几许,禾青垂着眼安静的站着,临走的时候才吩咐,“既然学了,就不要落下,这也是你阿玛的一份心意。” “是。” 到了这里,每日赶路,禾青一个姑娘家光是早上起来都困难,还有从中寻到时间起身锻炼一番。禾青尝试着几回,有心无力又怕人看着惊疑。一个丫鬟锻炼身子这么好,难免让人猜忌。如今皇上开了金口,禾青也能放心大胆的做了。 等到了夜里,禾青看着戴姑姑就在自己身上量夺尺寸,“姑姑这是作什么?” “过几日就要到草原上,皇上估计会在那儿停上几日。给你量个尺,等到时候闲了你也可以出去转两圈,骑个马也是极好的。”戴姑姑说着,笑靥如花。 禾青乖巧的站着,还不时的抬个手,“看姑姑似乎很高兴,到时候姑姑教我骑马可好?” “我也是好些年没有碰过了,只怕到时候也生疏了。”戴姑姑很是谦虚,摇头似乎并没有上马的意愿。 好些年?禾青想起戴姑姑说的,她进宫以来,这可是头一回跟着出宫。禾青原想不说,可看戴姑姑细心为自己量身,一脸柔和的样子,心里一提,“姑姑说的什么话,要是有姑姑教着,禾青心里头就安心了。听闻草原上的男女骑射都很是厉害,要没有姑姑,禾青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说胡话。”戴姑姑抿唇,“有皇上在,哪有人欺负你的。” “那笑话是肯定的,反正我现今又不会,过去了可不就是丢人了吗!”禾青不依,拉着戴姑姑又是撒娇又是带哄的,戴姑姑只感觉小姑娘依着自己心里头跟着一软,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 不过就是不去骑,她也会去看的。 禾青收到这个信儿,心情也好了很多。哪怕是夜里去研墨,禾青也是欢欢喜喜的,也没说手酸了心里不耐了。人站在跟前,心却是飘着没了。 胤禛看着禾青这般,蹙眉沾了一下墨,见墨汁研的很好,又看了禾青一眼,“这么高兴?” “嗯。”禾青点头。 “什么事这么高兴?” “姑姑说过两天我就能”禾青一顿,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胤禛一脸兴味,语气蓦地一低,“说回到草原去骑马。” “你会吗?”胤禛扬着下巴,更像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这幅模样,生生的把禾青噎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都快红了。 胤禛忍着笑意,嘴巴却咧了又咧,眼角弯了起来,“怕是衣裳也没有吧?” 禾青嘴巴张了张,最后没吭声。姑姑说了,到时候会给她一套衣裳,可禾青想多半是从原地民帐篷里去拿吧。这对于从小被娇养着从不考虑衣服来处的禾青来说,就是早有准备,也有些受打击。 胤禛在戏谑一通后在禾青这里意外的得到了快乐,高兴之余等禾青吃了一顿跑后,夜里又让人送了一盆子的新鲜橘子过去。 禾青很为难的又吃了一口,而后吃了好大杯的水,才勉强把味给送走。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可怜禾青不敢往上说道什么,这都只能暂时的认了。 戴姑姑还没回来,禾青就在帐篷里缓慢逐渐灵活的开始带着身子运动起来。等出了一层汗,禾青又忙活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中衣。兴许真的是活动了一下,禾青感觉人都精神了许多。索性一边翻书,一边看看茶等着戴姑姑回来。 等到夜深了,想到过几日就要跑马,禾青很快的入睡。迷迷糊糊的,心头打算第二天开始她就坐在外头吹凉风,顺道看看那些骑马的,问一下马夫,也算是提前做个准备。 第9章 禾青巧言节节高 现实和想的,总是有差异的。禾青干巴巴的问着,自觉骑马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惜,禾青想得再多也没有真切感受的实际。 感受了难得的草原景色后,禾青迫不及待的就要换上衣裳去骑马。 禾青记得自己明明问了每个细节,姑姑拉的马也是温顺的,但奇怪的是禾青上去了却抓不住身下这匹枣红色的小马。 马蹄高高扬起,禾青紧拽着缰绳,身子摇晃着难受。戴姑姑看着禾青转个眼,竟然套住了脚,竟在在小马上倒挂金钩,竟然还很不服输的在那龇牙咧嘴。手臂环着缰绳,牢牢地,“小红红,乖,快给我听话!” 禾青感觉脑子冲了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挥着,想要抓住缰绳,却是一甩手就拍在了那娇俏的马臀上。 小马娇羞的嘶吼一声,抬起前蹄就要跑开。 禾青受不住这样的冲力,终于松开手。落马时,缰绳临解开了还带着劲儿,禾青抱头就这么甩了出去,滚在草地上。草土味弄得满脸满嘴,禾青只能缩着,听着耳畔边大声畅快的笑声。 实在张扬又可恶! 禾青晕乎乎的,让戴姑姑拉了起来。禾青晃眼看着康熙就在不远处,威风凛凛坐在马上。身后不远处,笑着很是欢畅的,可不就是那个坏性子的四爷胤禛么!禾青腿上一软,还是靠着戴姑姑缓过来的站起。 “怎么样,可摔着了?”戴姑姑左看右看,就怕禾青当真折到哪儿了。 禾青摇头,一脸通红的垫了垫脚,“没事,草地上厚实,摔着也不难受。” “你这话糊的谁?草地上就怕石头小坑的,再温顺的马嘶吼起来都是很伤人的。”戴姑姑不放心,一边说着,一边在禾青身上左捏又掐,几下反而引着禾青松活了身子似的。 还有好些人在,禾青不自在的绷着上身,两手抱着戴姑姑的手,“真的没事。” 戴姑姑没好气的睨了禾青一眼,“骑马这样的事是不能莽撞,马儿还没习惯晓得你,你就忙着上去骑,它怎么可能听你的!” 禾青羞愧,“禾青晓得了。只是一时看着,太欢喜了,以至于忘了这个。” “你啊!” 禾青拿着一把草,走在红红跟前,尝试的摸下毛喂下草。听着姑姑的话,身边还来了个草原的姑娘教着,红红牵强的让禾青上了去。牵着缰绳,禾青双腿用力让马慢行着。草原平地,微风吹拂,禾青很觉凉爽的不肯下马,就在附近绕着圈溜达。 “你怎么还在这?” 胤禛一身骑射衣装,锦绣缎子蓝袍衬着很是好看。尤其是在车上显得游刃有余的姿态,禾青更觉得心情低落,低着头扁了扁嘴,“奴才看景色好,想着在这转圈吹吹风。” “你还有这样的闲情。”胤禛看着禾青的脑袋瓜子,心里不情愿却还是起了嫉妒的心。他跟了汗阿玛去涉猎,要知他在这面上,实在是一大污点。便是三哥那样的文雅,也比他厉害。禾青骑着小马,看着小小的一团,胤禛想应许等自己过两年,应就要好很多了。 胤禛这么宽慰自己,又不再说话的前头。 禾青看胤禛不表示,只能乖乖地跟着,但动作很小心,甚至有些磕磕碰碰的。胤禛走在前头,听着后面轻声马蹄,脸上渐渐地勾起了笑。 人在远远的看着,只见禾青连着马儿都很娇小的前行跟前,胤禛挺直腰背,慢悠悠走在前头,似乎是照顾禾青不会骑马的模样。胤祉摸着下巴,感觉这个时候的四弟,现今勾着笑,竟然比平日骑马的姿态都要俊秀挺拔。是因为,旁边有个显得太过小不点的人? 胤祉在那胡乱想着,却不知禾青跟在后面很是艰难。 “坐着要稳,上身坐直往后倾。” 禾青拽紧了缰绳,僵硬的把自己身板挺直,再努力的往后倾一点。 “别绷着太紧,膝盖夹紧马身。”胤禛慢了下来,禾青侧头看着胤禛的每个动作,发觉自己大体上没错,就是太紧张了。这么一想,禾青渐渐的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胤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又蓦地一笑。笑的有些古怪,就这么带着眉眼柔和起来的笑着,双腿夹紧马肚,手一扬‘啪’! “跟上来!” 快了,快了,真的跑起来了! 禾青第一反应是跟着夹紧马肚,等马儿跑起,又反应过来的松开腿,勉强平衡住自己的上身。拉紧了缰绳,禾青只觉得马上上下颠簸一下,脸上鲜少的肉也跟着一颤一抖的,太难受了。 禾青困恼的想着,但看胤禛依旧快马跑在前头,强忍着要趴下的冲动,扬起了缰绳。 没有扫兴的惊叫,没有可怜的下马,没有不耐的哼哧,胤禛心头得到了愉悦。尤其听着后面哒哒几声传来,不时传了几声闷哼,腿上松开,放满了速度。 禾青晃晃悠悠的溜了一圈,总算抓住了快跑的平稳,再加之红红没闹,禾青竟然也分出了去看四周的闲情。这一看,禾青才发现自己闷头跟着,竟然早已经跑远了。静下来风一吹,后背还有些发凉。 方才一闹,又出了汗。 “四爷,骑射可好顽?”胤禛不说话,禾青打头先憋不住了。 好顽?胤禛有些稀罕的回着这句话,看着禾青一脸好奇,摇头一笑,“倒也不错。” 禾青点头,反正她是没办法去尝试这个。一来身份,二来又是女子,禾青不过是顺口一问。胤禛却蓦地来了劲儿,“你可有过弓射?” “怎么会有,奴才以前在族学里每日都是书房,偶尔去看两个哥哥学点拳脚功夫,弓射却也少见。”又何来有过之说?禾青狐疑,这位爷难不成兴致起来又打算逗她顽?想想胤禛这么甩着她让她骑马跟上,禾青心里突地一紧。 “你这紧张什么!”胤禛扭着眉,好笑又觉得不痛快,张嘴就道,“若是有机会,爷教你。” 禾青抿唇,恭谨回应,“谢爷。” 胤禛遥遥眺望着远地,禾青跟在一边不说话,就这么的两个人围着小半圈转着才回来。禾青福身行礼,胤禛迈着腿儿就走了。可怜禾青等人一走,更似龟行的往前走着,戴姑姑站在帐篷外头站着,远远看着吓了一跳。 戴姑姑身边的另一个宫女风儿赶了上来,扶着禾青。禾青当即龇牙,不顾形象的抓住风儿,很是可怜,“风儿,我快不行了!” “你怎么了?可是摔着了?”风儿很是忐忑。禾青跟着四爷出去,这是好些人都看着知道的,如今一瘸一拐的回来,想想皇阿哥自然不会细心宫女的好坏。禾青这个样子,风儿脑里想的就不太好了。 戴姑姑看着风儿赶上去,等过来的时候禾青一脸青白交错的难受,风儿憋着嘴巴不说话,当即心里一跳。等禾青好一番说解后,这才清楚情况。 风儿松了口气,忙着帮禾青拿药擦擦。戴姑姑一巴掌就拍在了禾青的肩头,“你这嘴巴,也不说清楚。” 禾青咧嘴呵呵笑,接过风儿的药,几次严明自己就好。要让她褪下裤子让人替她抹药,光是想想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风儿自然不强求,大家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她也是个心里矜持的人。见戴姑姑和禾青有话说,只道出去替大家去叫晚膳。 “你出去了一会儿,皇上就叫了你。后来听闻你跟着四爷学骑马,皇上就罢了。” “皇上叫我?”禾青捏着身上的被子,挑了挑眉,她真的是跟四爷学骑马去了? 戴姑姑一脸好意,禾青都不好拂去,只能闷头又问一句。戴姑姑点头,“皇上说禾青你煮茶简单,不比我这等总讲究着,反而吃着失了那份自然。” 禾青脸一红,“那是皇上夸赞了。” “皇上对你的夸赞,那就是你的福气。谦虚着就不像话了,草原上头热,这两天要烤些茶。”戴姑姑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此事也就过去了。 这一夜,四爷没有传禾青去,也没有送橘子给禾青。禾青只能抱着伤痕的两腿,疲惫的睡了过去。 歇了半日,禾青就在旁边拉着马走走,不敢上去。等到皇上骑射回来,歇息着吩咐要吃茶,禾青赶紧端上了自己煮的奉了上去。 康熙看着禾青上来,倒也笑了,“怎的今儿没去骑马?” “奴才从未骑过,昨儿顽的起了性子,倒吃不住了。”禾青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相反的还很是精神,“不过,红红跟着奴才一天也亲近了许多,苏格嗒的妹妹还教了奴才几句蒙语。” 禾青语调轻扬,显然很是欢喜。 康熙看着忍俊不禁,点了点头,接过禾青端着的茶,吃了一口,“怎么换了?” “奴才看今天闷闷的,斗胆想着皇上怕是忙活一天,心头会沾了火气。以前看医书,这样的季节喝个简单的绿茶,养脾去火,是最好不过了。” 禾青说话有理有头的,听说府里老人身子不适,上下药膳吃食都是禾青打点着。康熙自当知道武国柱没有把深闺那一套教给禾青,也觉得禾青这个年纪小聪明又有些细心。如今大大方方的站在跟前,嫩白脸上,粲然一笑的模样,衬得人心性也晴朗起来。 一下子大眼细看,竟觉得不过几日,禾青身量也长了似得。 “茶房人也多,以后你就伺候朕笔墨吧。” 第10章 禾青戚戚愁泣起 初时,禾青还为自己猛然窜到皇上跟前办差而惴惴不安。 可是等真的上任了,禾青发现自己就是摆在那里,只要安安静静的就好。说什么伺候笔墨,那都是皇上身边得力太监魏珠的差事。禾青乖巧的站在一边,才反应过来皇上这就是开着玩笑,顺便调侃着她被四爷差遣着研墨的事罢了。 再说了,她煮茶简单也意味着她技艺不高挑。在皇上跟前处处不出挑,也不能出挑的时候,禾青对于自己这样能在皇上跟前安安静静的,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少了许多麻烦而欢喜。 因此,禾青这个小奴才算是正式的做了起来。 首先有的差异,就是禾青要换上一套满服宫装。禾青之前怎么说都是汉族旗人,小姑娘家爱美,就喜欢亮色的汉服。但如今是要侍奉皇上了,禾青自然不能还一身汉装打眼了。相比着风儿那样的,禾青得来的首饰衣物都要好些再多些。禾青捯饬半天,穿上崭新的中衣,又把那身月色镶边绣着小兰花的袍子穿上,上头再一层满花绣的粉色坎肩。系上了纽扣,禾青摸着自己这里外三层的新打扮很是新鲜。 好在如今在草原上,到处难行,禾青暂时不用穿上花盆底。 这花盆底,对禾青来说那就是一大难。 再有的,禾青就是要稳住性子了。一整天站在一边,不能扰了皇上,更要看着时候让皇上欢喜。要是有了人前来觐见,禾青就在外头候着就是。总的来说,禾青很是清闲。只是这么一闲,禾青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皇上不说什么,禾青索性跑出去溜着马儿,一来二去的,禾青骑马还真的是熟手上来。至少,禾青就差没把马溜着快跑了。也因此,禾青还和原地的几个年轻姑娘结交,面上感情还不错。 这样自在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三爷安,四爷安。”禾青福身,“查格尔王爷在里头觐见,皇上吩咐若无事不可打扰。” 胤祉点头,“多久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禾青按着大概的说。 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过是一会儿。皇上既然吩咐了,便是皇阿哥也不好打搅。更何况那些人难得见到皇上,得了这样面圣的机会,只怕时间还长着呢。 如此一想,胤祉甩着袖袍,打算要回去了。 禾青规矩的福身,恭敬送人。 胤禛站在原地,盯着禾青却不吭声,直到胤祉走得远远的,这才嗤了一声,“可有练骑射?” 禾青瞪眼,抬眼一看。胤禛冷着脸,眼里却有些期许之色,不由的心虚,“奴才,愚钝。” 胤禛倏地没好气了,虽然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可是禾青这么不放心头,胤禛心里竟很是不舒爽。这奴才,也太不规矩了! 禾青感觉脖子发凉,缩了脑袋,引得胤禛气恼的一伸手,高高扬起,低低落下。曲起的手指,落在了禾青的脑袋上,脆生生的就在禾青齐整没有发饰的地方,利落的一下,让禾青鼓起了脸颊。 胤禛看着禾青这样,皱眉摇头。武禾青如今是汗阿玛的人了,之前他尚可随意带出去溜达,可这如今是贴身的,到底意味不同。可看禾青一板一眼的站在帐篷门口一脸无趣,问起话来还推说愚钝!几日不见,越发会推说了! 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禾青只觉得胤禛神色很是怪异,看着她那一脸不争气,很有朽木不可雕的悲愤之感,让她恨不得喊骂几句。想此,禾青抿嘴显得一脸不渝。直把胤禛看得脑袋瓜子突突地发疼,又是一个闷锤下来,这才舒爽得背着手,欣赏禾青一脸吃痛的走了。 临远了,小路子还笑眯眯的走过来,一脸和气,“武姑娘,四爷说了,骑射可强身健体,总比你站门槛边的好处多了!” 瞧瞧,这一个传话的,说起话来还带着弯,带着调调颇有深意的语气。 禾青自动忽略眼前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回声。小路子也不恼,欠了欠身,“四爷说了,这话这理往后你就晓得了!” 说罢,走的也利索。至于那些话,禾青过眼云烟的没听,也没想。 兴许当真是皇上跟前贴身当差,禾青闲里闲情才惊觉除了那一日碰见了,四爷几乎都不与自己相见。几次碰着面了,三爷还摆着扇说笑两句,四爷除了没表情,就是那一脸的似笑非笑。 明明没什么,禾青对着一眼,就很不自在。 禾青这么一想,就忍不住让自己忙活起来。除了宫中礼仪规矩,还有就是茶房细碎。虽然自己不是里头的人了,可自己偶尔还是会碰着一些。禾青姿态摆着很低,学的也很认真,几日下来倒和几位宫女们混的熟络。除了小路子,就是皇上跟前的魏珠,禾青都觉得个个太监都是好人。 当然,下头那些小绊子的,禾青自认心宽,不去仔细。偶尔和这个姑姑,那个总管提一句,面子上也就无事了。 如此忙活,禾青才知晓宫中贵人无数。前两年还有个了不得的太皇太后,不过病逝后留下了宫女,很受皇上尊敬。圣母皇太后出身蒙古科尔沁,性子和善,与皇上虽非亲生却情分足矣。另,有僖贵妃钮钴禄氏,荣妃马佳氏,惠妃纳喇氏,宜妃郭络罗氏及德妃乌雅氏为嫔妃最贵。 皇上子嗣丰厚,虽夭折不幸许多,但如今见长的就是阿哥爷也是十多个之多。 而禾青看着和善的三爷出自荣妃,宠爱平平。而四爷则相对处境尴尬许多,生母乌雅氏当初不足以抚养,因此打小就在孝懿仁皇后跟前长大。直到上一年皇后病逝,四爷方回到已然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身下。四爷幼时不知生母为乌雅氏,听闻中间和乌雅氏生了间隙,而恰好这时乌雅氏有了疼爱儿子,皇上最小的阿哥十四爷。 禾青光是想胤禛这说笑之间喜怒见换的性子,就晓得两母子关系多半不好。最重要的是,四爷这么多年,玉牒上依旧是德妃所出。偏偏他又是皇后养大的,相对乌雅氏的出身,两相差异只怕让胤禛暗地里吃了不少苦头。 皇上这样带着出来,彰显宠爱的举动,禾青也没看出胤禛哪里高兴的。禾青站在皇上旁边,只看到了君臣,就是平日关怀的话,禾青都听着硬邦邦,冷苏苏的,怪不舒服。 皇家父子就如此,偌大后宫各方干系,禾青还不等走近京城,就觉得压抑着说不出话来。这样大的紫禁城,听多了茶楼说戏的话,禾青迷茫,不知所措。 做事上,禾青也渐渐收起了自身的浮躁。魏珠在一旁看着,欣慰的点头。算起来,他比禾青大一轮,若是平常百姓,如今也是儿女满堂。看着晚辈一样的禾青如今进步懂事,魏珠觉得进宫后,至少在梁九功眼下也好过活些。 如今有他和戴姑姑在,可进宫就难说了。虽说奴才命格轻贱,可禾青好好的,总比他好。 这么想着,禾青想到胤禛嘴巴上坏,可到底没真的害她。也就是像族里的人一样爱闹罢了,之前她心头不舒爽的,不过是自己介怀胤禛归为阿哥罢了。 禾青暗骂自己肚量太小,尤其是听闻即将又要启程,心里头莫名烦躁,禾青想了想,还当真找人借了小点的弓箭,就对着一边大的树木开始箭射起来。 莫说是涉猎了,禾青就是开弓几次后,却很困扰的发现,她扯得肩头都酸了,但似乎体力跟不上的拉不动了!怎么就那么难? 禾青回头看着另一边的男子,张臂用力拉弓,行云流水的让禾青眼都看红了。明明她也学了许多,身子康健的,怎么就是不行呢?禾青又折腾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手间都起了泡,红通通的手还有些抖。原来感觉动了累了,心头就舒爽了。可,此刻眼睛却是唰的红了,蹲下身泣声低嘤着,她感觉委屈极了。 “你在做什么?” 胤禛站在一边,看着禾青突地不肯动的还蹲了下来,靠近一点问道。 禾青灰蒙蒙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觉得眼里一花,又赶紧低下头,“我累了。” 想休息一下。 禾青觉得,似乎除了武府,她就是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娇小姐。 她不够聪明,也没什么特长,还总压不住自己的脾性。连自己都想不通的理由,禾青实在费解皇上怎么把她带出来了。如今还要贴身伺候,禾青想想到时皇上去请安办事,自己都要跟着走。万一她办事不利,惹恼了皇上,牵连族里又该如何? 光是想,禾青心里就后怕。怕的莫名其妙,怕的心虚急了,怕的站不住了。想到临走时,张氏拼命压抑住的冷着脸送她走的模样,想到坠儿湘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上下甚至是那天让她踩着偷看的石墩子,她都怀念的紧。兴许是她以往太作威作福了,现在到她缩头的时候了。 禾青自认不是君子,能屈能伸更不可能。这些念头一起来,一时之间就这么转在脑海里,怎么也压不下去。 禾青在那里哼哼哧哧的,胤禛不忍的走了过来,看着禾青双手抱腿的蜷缩着那里,一小团的。胤禛站的高高的,只能看到禾青一起一伏的脑袋瓜子。 禾青心里正难受着,都顾不上丢人的念头了。偏偏胤禛还这么不解风情的就这么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她登时抽了一下,咬着贝齿,终究忍不住的放声哭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滴了下来。 第11章 夏入秋来进宫去 胤禛呆傻的站在那里,任由着禾青肆意大哭。 或者说,根本是手足无措。 偏偏禾青好不容易痛哭,而且早已经破罐子破摔,根本就是开了闸的山峡,水珠子哗啦啦的滚着,停都停不住。胤禛只觉得后背锋芒刺骨,不少闻见风声走过的总要怪异的看其一眼。 胤禛发懵的这么看着禾青哭嚎,向上去奉两句就不知怎么开口,又是走开了,怕旁人看着更多些闲言碎语。禾青哭得上了瘾,胤禛站在一边,感觉腿都麻了。 最后还是一个姑娘看不下去了,估计是认识禾青的。跑过来张嘴就是好些蒙语,叽里呱啦听得胤禛迷迷糊糊的,禾青就这么带走了。 禾青感觉丢人,头都没抬,福了福身,顺势依着那姑娘走了。 事后皇上听闻了这件事,还有意叫了胤禛问话。禾青呆在自己的帐篷里,都听说皇上说道四爷管辖太严,逼着宫女骑射,手都红肿了还不依。嘴上又说了几句,宫女面皮薄,生生气哭了。 这样的玩笑话,让戴姑姑惊疑的看了禾青好几日。 禾青惊慌自己办坏事了,心惊胆战的给四爷请罪。诚诚恳恳的姿态,反而糟了嫌弃,连面都没见到,就此准备启程了。 按理说,胤禛也很是冤枉。禾青思想胤禛心性,只觉得自己糊涂,在皇上跟前也不懂事。见皇上似乎就此认理了,禾青只能低着头乖乖的办自己的事。一路上走着,渐渐地禾青发觉自己各面的不足。想想宫中宫女多为蒙古包衣等,都是自小训练有加,禾青知晓自己精神还有体力竟也吃亏跟不上。郁闷之余,又想着四爷之前的嘱咐,心头更是惭愧。 不论胤禛怎么冷然,禾青依旧把自己摆好位置。四爷来的时候,禾青多费点心思,看着日子天气,让底下人煮茶糕点也仔细了许多。若是有事求见皇上,禾青不用胤禛说话就赶紧办了。 胤禛吃了闷亏,他本就想着禾青是汗阿玛的奴才,越发进京越发不能太过亲近。如今康熙这么说道一番,虽说也是玩笑话而已,却让胤禛当时一个机灵,联想了许多。看着禾青那一脸愧疚模样,心安理得的得了好,心底下却把这事,这人给放下了。 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还是个不听话的奴才。 胤禛兴致不高,就这么冷着。禾青闷着头,行程紧赶慢赶的,不过一月的时候。而这些日子,禾青让自己慢慢的学会怎样做一个奴才。面对皇上,面对各位阿哥,禾青只管低头办事。 禾青很明白的知道,这些皇亲贵胄,对待她就是一个突发兴趣,若是规矩便也乐意多宠宠的奴才罢了。 何其悲哀,禾青却很明白。 禾青闷着头,只估摸着又走了一月余,一日皇上收到书信后,车驾停了下来而后转着就回了京城。如此一来,禾青才惊觉原来自己这一个月都是走着远路。如今这才兜转着回去,估摸是宫中有事吧。 戴姑姑给了禾青一双花盆底,禾青收起来赶着在房里的时候,就要换上这个。好在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外,禾青稳着身子,走得很是稳当。 “怎么不出去?”戴姑姑问。 禾青摇头,上回她无意行径,虽然皇上不怪罪,但禾青胆战心惊的尽量不去任性。如今规规矩矩的,做好自己那份子事儿,禾青就呆在帐篷里运动身子,自己愉悦欢喜。 戴姑姑也没多问,随着禾青去。 反之皇上晓得禾青闷头清闲,烦闷之余见禾青站在那处神游着,总要挑着禾青寻点事儿忙乎起来。仪仗走到了京城,魏珠正把题本收记起来,禾青手里拿着的都是魏珠挑选之后,大臣请安的奏折。 左右都是细碎请安的话,禾青念一本,偶尔皇上来了兴致,魏珠就要递上笔墨,供皇上朱批几句。 车间里很是悠闲,禾青蹲在一边,闲着拨开面上的香,隔着外头越发大的仪仗,里头安静悠哉的有些奇怪。几阵皇上请安的声音传来,震耳欲聋,灌入脑海中。禾青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绷着脸的听了几声后,才后觉自己的手都在颤。 又过了许久,外头传来的叫喊声,似乎已经进了宫中大门,停在了正中的乾清宫门口。禾青撩开门帘,低着头侧身把帘子撩起来,守在门口边。魏珠下了车,只见一位公公领着人跪了下来,“奴才恭迎皇上圣驾。” 魏珠跟着后头,也跟着跪了,姿态摆的很低。禾青反应这怕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最贴身的大总管梁九功了。 皇上走了出来,脸上淡笑着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扶着皇上下车,禾青低着头,紧跟着魏珠的脚后跟一步步走着。 似乎是皇上有意安排,这并没有禾青所想的大场面请安。禾青完全没有思绪的跟着,最后被一陌生的姑姑拦着,带进了一方的侧殿,“我是刘姑姑,伺候皇上起居大小事宜,前头小东子说了,东间小院就是你的寝间了。” 禾青被拉走了正殿,这才敢四处看了几眼。顺着刘姑姑说的,禾青看着眼前一方园林小院,前头一方正堂。光是看着,便是极好的地儿了。禾青显得很惊喜,回头看着刘姑姑,一脸欢喜,“劳烦刘姑姑这一趟,禾青很是喜欢。” “喜欢即好。如今尚早,姑娘快去拾捡一番,晚了再去正殿。”刘姑姑显然是少言寡语的人,虽然人和善。 禾青也不太介意,送走了刘姑姑,围着一道垣廊环看,即看到两个宫女。 “你就是武姑娘吧,成儿和娟儿是打理院子的宫女,还请姑娘看看,还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是成儿,娟儿在一旁轻笑着,两人姿态摆的很好。禾青松了口气,至少暂时面子上过去了。 寝间不算太大,但一应尽全。禾青只管看了房里的花盆和床榻,摸着柔软便满意点头,没有过多要求。躺在床榻上,禾青歇了一觉,至于行李禾青放在一旁放好就是了。 她带来的东西,在宫里是用不着的。 禾青到正殿的时候,皇上正宣了各位阿哥爷面见后,如今前头正在摆膳。 依着满族吃食惯例,一日内多是两顿正餐,平日里的都是糕点。如今进宫的头一餐,禾青远远看着,只见殿上太监一声“传膳!”。 不用多久,一人传一人的,禾青进去时,魏珠挑了挑眉。 里头除了皇上,还有一位太子爷。禾青福身行礼,去了东暖阁。只见一行列几十名穿戴齐整的太监,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浩浩荡荡,鱼贯而入。禾青细细的数了一遍,只感觉这就是哪家闺女出嫁般热闹。 一旁套上自袖头的小太监接过,把一叠叠的菜摆好。皇上用的金镶牙箸等一一二摆好后,皇上并太子爷一同,走了进来。 这样的时候,禾青不熟络,也没有自己的活。 禾青站在一边,看着太监们忙乎着。席间很是安静,规矩很好,便是碗筷声都没有,偶尔皇上说道几句,太子爷应和着,笑笑两句,似乎就是极好的了。唯有最后吃茶的时候,禾青才寻到机会松了上去。 皇上抿了一口,又带着太子爷走了。 禾青跟着又去了正殿,站在外阁,禾青突然发现这样的日子她当真需要寻点小事儿打发日子。宫里头的深严气势,迫使禾青十分拘谨。尤其是除了自己的寝间之后,看着来往的宫女,甚至外间进出的大臣阿哥,禾青都觉得到无措。 太子爷走了,皇上清闲了一会儿,禾青被传了进去。皇上站在案桌前看着什么,行礼后禾青靠近了,只见梁九功正忙着帮皇上扒着一张长图。上头线条字画描绘着,禾青看不清是个什么。 “魏珠研墨,你过来。”皇上不抬头的吩咐。 梁九功看了自己一眼,禾青只见魏珠手里竟有还有一张。 禾青上前把张纸拨开,素净的只有上头几笔。禾青看着案桌清的干净,索性拿着镇尺压住了一边,禾青又拉着纸张一半出来。 竟然是一张地图。 禾青看着梁九功手里那辽阔的地图,垂下眸子怔了怔。她手里的地图,显然是依照着那张描绘着。只见皇上笔墨提起,就这么认真的开始画了起来。 这样的时候不需要画工,但显然皇上画画并不缺乏,一笔一画都原图相差无几。甚至有些地方,更加的齐全了。禾青定眼一看,竟都是京城上方的景色。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去过的。 原来皇上,是在勘察量夺大清的风土民情? 只是这话,说的禾青自己都不能相信。 这厢皇上正在忙活着,三个贴身的伺候着,直到皇上收起笔墨来,禾青正扒着让笔墨干的时候,早在一旁候着的太监上来,“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皇上沉吟的就在禾青边上,站着没有说话。 禾青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该收画了,皇上却看得很是精神。殿里很安静,禾青眼神瞟去了案桌上,看着似乎楠木的? 又一会儿,皇上才道,“让她进来吧。” 着着牙色宫装的德妃,一身素雅精致。踩着花盆底芊芊走来,低身温婉,“皇上金安。” 第12章 避寒几日却心明 进宫前,禾青听了些事儿。 七月的时候,皇上亲征葛尔丹时,行至察哈尔直隶省隆化的博洛河屯时,突然身子不适发起了高烧。皇上大战在即,心烦之余思念起了自己的爱子。而此命太子爷胤礽和三爷胤祉前来看视,但不过半日,皇上一怒之下,又把太子爷撵回了京城。 四爷胤禛,也是后来才跟过来山阳接驾罢了。 至于其中什么缘故,禾青不知晓。但可想而知,皇家父子关系,看似恩宠却也冰刀伤人。而如今德妃进来,多半是仗着恩宠,还有这几月四爷的缘故。皇上方才沉吟了好一会儿,也不晓得想了什么。 笔墨是细致的,描着出来的画都清晰朗朗的。禾青低头看着,却像是渡了水的水墨画般,朦朦胧胧的散开眼下的景色,心神都空灵了出去。 德妃今年刚三十,年岁已经不再年轻。模样虽不惊艳娇俏,但好在根底面容姣好,衬得一身气质年华,竟很是恭顺温婉之字。德之一字,也是当得的。皇上宠爱十年,如今十四爷尚年幼,在皇上跟前是很说的话的。 “方才胤禛过来请安,听闻皇上一路很是辛苦。奴才让厨房煲了银耳莲子羹,皇上吃着润肠胃。” 禾青站在一边,静静的福了身,就听着德妃几句话给皇上谦恭的关怀着,并不着边的表示了对四爷出行在外的担忧。这是要说到家事了!虽然禾青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但好歹武国柱也是有妾室,一转眼也就知道自己留着很不适合。 好在皇上没有忘记身边的人,没有搭话,反而吩咐着禾青把画卷收起来。 德妃不敢靠近看是什么,只是眼睛一转看向了禾青。禾青低着头,碧青色的宫装衬着很是人儿白嫩,梳起露出那皎洁的额头。德妃一眼瞧着,衣饰打扮都是规矩不出挑的,唯有侧脸瞧着清秀,是个脸生的。 “这姑娘,瞧着竟眼生。”德妃轻道,言辞称呼很是小心,似乎才晓得有这么一人。 皇上显然看着禾青细细的卷起画卷,想到自己又瞄上了地图一角,兴致颇好。侧脸看着德妃,小半年的功夫,竟让他看着心里舒坦欢喜,“是知州之女武氏,脾性好,知书达理,若是你眼熟,那就齐了。” 德妃听着皇上说话,心里一喜。禾青正巧转了脸过来,德妃这才看了个仔细,只觉眉清目秀,一脸稚气未脱,心里有了底。面容婉约秀丽,轻轻一笑,“若是个仔细的伺候着皇上,奴才心里头也放心了。” 这算是在嫔妃跟前过了脸了,禾青低着头弯腰退了下去。 当夜,皇上歇在了永和宫。 途中禾青来回着,还见了几个嫔妃,只是品级恩宠皆不如德妃。禾青低着头走着,几乎不停脚,显然不过是不受宠的罢了。 好在禾青是个姑娘家,虽是贴身宫女却不是伺候衣物的。只管夜里在外守候,等早起起身衣服着好,再伺候就是了。因而不过几日,禾青也都熟络了。为了能日子好些,处处待人亲切些,只求面子上能过去。 京城地势偏北,禾青进宫几许,就开始降了温。转个眼,竟然醒过来,外头已经铺了一层白霜,皑皑精致,禾青看着院子里,阁楼上,到处都白了一片。成儿和娟儿大早打了水进来,还端着几件厚衫袄子,并有围脖。 禾青摸着脖子,袖口白毛,感觉舒服极了。看着镜子里面容精致的脸蛋,禾青莞尔一笑。开了门,外头静悄悄的,门口廊道却已让人扫出了一条道。禾青再走两步,就看着院子里的三儿正拿着扫帚忙活着。 花盆底瞧着地板脆生生的,地上还有些滑,禾青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轻缓。三儿侧头看着,只觉得整个人走出来悠悠娴雅,眼都挪不开的惊艳,“武侍奉吉祥。” 虽禾青为宫女之贵,但年岁尚小,大多人称呼的都是武侍奉。 禾青闻声看去,却只见着三儿拿着扫帚的手,通红通红的。不由脚下一顿,“怎么就你一个人?” 三儿走近几步,“她们都出去扫外头了,奴才手脚慢。” 禾青点头,临走了笑笑,“到底是姑娘,仔细着手疼坏了,等忙完了你去烤火暖个手吧。” 三儿福身。 禾青一路走着,只见瞧瞧伶仃几人,外头更没有其他。不由得心中一松,好在她没心疼着让三儿去寻成儿等抹药。莫不然,虽说她面子可能抵住一会儿工夫,可她也是勉强一人,三儿不过一个低等的粗使宫女,若是反惹了牵连受罪,就不好了。 宫中日子清闲,但禾青并不认为当初没有得罪到人。 禾青总想着,或许安分点,有朝一日她能有机会出宫,再与家人见上一面。这些事,自然是少惹是非。 只是,禾青想总是这么想的。刚到前头和一个宫女接换交代的功夫,就见着魏珠走来。那宫女是伺候皇上衣物起居的,与禾青魏珠都不太有干系。见此很是灵敏的先走了,“谙达可是有事吩咐?” 魏珠虽不比梁九功,但也很得脸。一路照顾着禾青,里外比着,两人也很是亲近。魏珠点头,走来低声仔细一番,“这日子冷了,皇上就要去庄子里避寒。你若是跟着去了,切要仔细。” “谙达不去?” “此去是梁总管和桥姑姑领尖,你去了,好的坏的你也乖巧些。皇上自来对你不错,想来是无碍的。” 魏珠显然很不放心,禾青问两句,再琢磨着也明白过来了。皇上对阿哥爷期望极高,这回出去不晓得会带几个阿哥,去了又不晓得会生什么事。禾青听闻阿哥爷的师傅换的有些勤,皇上向来困扰不太满意。魏珠不在跟前打点,此来提前说一声让禾青心里有底,也是不放心罢了。 禾青对此很是感动,领悟魏珠的好心,又一番谢过魏珠。 皇上寅时起身,禾青接换的时候,正是辰时皇上刚下朝。殿里已经烧起了地龙,上头皇太后正和皇上说着体己话,听着皇上孝言,皇太后点头一同去温泉庄子,皇上这才欢喜的又带着禾青去无逸殿考校阿哥们的功课。 禾青站在门外,除了一声声的诵书声,低着头没有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等皇上出来的时候,面色平淡,看不出所以。 “武侍奉,你们族里诗书礼学如何?” 禾青一愣,不清楚皇上问的是族里还是问的诗书礼学。却也是一瞬,而后颜笑,“回皇上,奴才因是姑娘家,学的诗书礼学浅薄些,平日里闲了只见得人人也是很亲和的。” 皇上不说话,禾青闭了嘴。等到了酉时的时候,阿哥们骑射成绩不错,皇上显得很是满意,拉弓射箭,连发连中。禾青再一次心头惊叹,阿哥们这才放学了。比起武氏的族学,宫中上书房严谨许多,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魏珠的话才落了两天,禾青当真陪着皇上去了温泉庄子。估计着节日前才回宫,算起了有大半月的懒怠功夫,皇上兴致不错,禾青半路上了圣驾,还问了禾青不少族里的话。看了宫里学习之景,虽说有些不敬,但禾青还是认认真真的回了。 武氏族学虽说好,但也是规矩深,好在学生敬师好学,师傅儒雅尽心,但也是很好的。皇上听着面上轻笑,点点头。 因为出来只带了些人,宫女中除了桥姑姑,禾青算是打二头。加之桥姑姑打点事物,禾青却只是伺候皇上,并且交班换人的少了,两厢见着也是和和气气,并无冲突。兴许是怕禾青年纪轻,梁九功在路上也对禾青仔细了许多。 禾青不知道为何都很惊惧皇上,她虽怕,但更多的是敬,缘故也是皇上待她不错。而其他的,在宫中多年,显然是经历了什么。如此合乎起来,禾青小心了许多,却也吓了一跳。 那日禾青换班歇息,只听说晨起皇上考校功课,因是在外,皇上近来闲着在阿哥们身上花的功夫要多些。也因而,许多阿哥爷习书射箭都是很认真的。但偏偏不知为何,师傅上课时,皇上就在阿哥们跟前面考师傅书经典故,又叫背诗。皇上如此下面子,师傅却都是典故答不出,诗背不全,颜面扫地。 阿哥们的师傅上课,是站不得的。太子爷练字的时候,詹事府少詹事耿介却突地晕倒,摔在地上。皇上见此,申饬师傅历来讲书,师傅都是坐着,应坐应立,且该你们自己说话,你们不说,朕如何知晓? 耿介无奈,醒来只得请罪。是站是立,不了了之。 这且都是小的。文学师傅徐元梦骑马射箭并不在行。如今冬日,皇上见之师傅不能挽弓射箭,很是不喜。责骂一番,徐元梦身带骨气,不由辩解几句,皇上听了更是勃然大怒。禾青当时是在的,看着徐元梦无法反驳,当即被按倒在地,一顿板子,打成重伤。 徐元梦重伤,皇上下令抄了他家。并把家中老父母都发配到黑龙江,当夜又派了两名御医给徐元梦治伤,只为不可耽误阿哥的学业,不得在家养伤,明日照常上课。 至始至终,禾青扫了太子爷还有四爷一脸。见两人都是淡淡的,禾青眼波一转,垂下眼眸,面色沉静。 又过了半月,圣驾回宫,颁金节也在眼下。 第13章 窃窃私语年节欢 接换的时候,姜侍奉带了点吃的过来。 禾青接过吃了一块打糕,“还是咱们姜侍奉好啊,懂我的心!” 姜侍奉不同禾青稚嫩清秀,她如今十五,看着禾青也是很照顾的小姐姐。姜侍奉是自己能耐爬上来的,禾青心里敬之。听了这话,姜侍奉也不过一笑,她比禾青是真的稳重很多,“少贫嘴,你快去歇着吧。” 越到年节,皇上就越忙,跟着的两个贴身奴才也是一样的。姜侍奉看着禾青进宫来不变的小身板,就很是心疼。禾青点头,又拿了一块金丝糕,“年节可真好,有这么多可以吃的。” 禾青吃的有滋有味,又让人上了点吃的来,干脆吃了个饱。临歇息前,又见各司其职忙得人都转不开,叫了人带着东西,帮忙去送送。 德妃正在喂着胤祯吃米糊糊,两母子正温馨着呢,外头就传武侍奉领着皇上赏赐的东西过来了。 “德妃娘娘吉祥。”禾青福身,恭贺节日之喜。由着一旁的苏拉喊着,再一边一个永和宫的宫女记着,把一样样的首饰衣物等金银玉钗等一一随着传了进来。 德妃墩身听着,直到腿麻了这才起身,脸上带满了欣然笑意,“谢皇上隆恩。” 禾青正要走开,胤祯咿咿呀呀的伸过手来。德妃顺势看过去,“小十四喜欢你。” 禾青无奈,踏出脚步一转,墩身在十四阿哥跟前。胤祯眼睛很大,挑着袭承了皇上的特征,一双小凤眼清透的能看到自己。禾青心里一柔,十四阿哥却是上身一扑,到了禾青的怀里。 到底是个姑娘家,德妃吃惊的看着自己小儿在人怀里蹭着,嫩白的脸上鼓着肉呼呼的,神情愉悦。而禾青却是僵直了身子,但脖子上哈喇的口水,湿塔塔的挂在那里。德妃看出禾青的不适,让嬷嬷抱开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也没有挣扎,只是眼珠子骨碌碌的瞅着禾青不挪眼。 德妃笑道,“难得小十四这么粘人。” 此话一出,禾青脸霎时红了,“奴才谢十四爷怜爱,失礼了。” “你倒不若这么紧张。”德妃看着禾青瞥了十四阿哥一眼,也发觉得好笑了,“你家中兄弟姊妹可好?” “家中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极好的。” 德妃点头,明白禾青这是家中老小,并不善于和小孩子顽。不过看着禾青抹上胭脂红的脸蛋,脸上笑的轻轻柔柔的,没说太多。 又说了两句,禾青这才赶紧退下了。 禾青懵懵懂懂的,在永和宫呆的时间越发长,也晓得不对劲。后来在几位嫔妃那处也多了些时间,如此一来,面上旁人只道德妃品级高些,赏的东西好些多些,因而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对此,魏珠过后申饬了禾青几句,最后又无奈点头,道禾青勉强把事儿拉回来。毕竟禾青也不过是个新进宫的奴才,主子们偶尔一个念头,禾青不留神,恐怕就要坏事了。 禾青没想到自己帮着送点东西就成了这么一件事儿了,她领着永和宫的东西去,不过是想着到底是四爷的生母,因而心里头亲近些罢了。但如今看着,只觉得德妃这样的人,果真亲近不得,想此也断了心里头那些女儿家的念头,只管守着在皇上边办事就算了。 农历十月十三,颁金节在禾青期待中开始了。 很多时候看不到的满蒙大臣,还有皇亲贵胄,一一到来。禾青快步的带着一些红颜白发的老人家,老人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为了节日提议请来的长辈们。而这些长辈,精神抖擞的看着,竟像是不过四五十的人罢了。 禾青看着几个老人坐下,对着自己和善的笑了两下,只觉得心头一下子欣喜过来。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老人家,还都是德高望重的对自己笑,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好人。 这么的念头,莫名其妙又理所应当的好笑。 禾青想着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七阿哥走来,“武侍奉你笑什么?” “七爷金安,八爷金安。”禾青一回神,就看着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站在跟前,两人都比禾青小点,禾青不由心里一跳,福身行礼,“奴才见殿里喜庆,自觉就笑了。” 七阿哥点头,先进去了。八阿哥五官秀气,看着禾青,弯着嘴角笑了笑才走开。 禾青一凝,只觉得八阿哥好生客气。客气的,让她心头怔了怔。 但也不过一瞬,禾青很快又站在门前,按着昨日吩咐的把一些人领进来。再跟着,她被皇上放到太后跟前,帮着倒些马奶。皇上担忧太后身子,又怕太子贪杯,干脆丢了禾青过去盯着,不得沾酒。 对此,禾青很是无奈。抬头看着太后,满脸真诚的对着。太后虽然不喜欢汉女,但看禾青伺候人的时候不娇媚,年岁也不到,皇上也私下说了不过是个可亲的晚辈。见此,太后看了皇上一下,得了皇上笑颜陪酒一杯后,这才吃了一杯马奶,神情竟很是愉悦。 两母子关系倒真的不错。 禾青在旁边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利落的又帮着斟上一杯。 但几下之后,禾青手下慢了,“马奶好吃,但多了胀着肚子就不好了。” 太后到底是老人家,一下子吃到蒙古带来正宗的马奶,嘴里啧啧回味着,很是哀怨让嬷嬷抢了禾青手里的壶壶。禾青知道自己是让太后起了孩子气的嫌弃了,很无奈的只能和梁九功说一声,等皇上点头后这才悄悄出去,请御医开个方子。 过后让太后吃点东西,润润肠胃。 禾青这么几回走着,殿中的宴席竟渐渐的到了最后。颁金节是大节,宫中准备了许多玩意儿,禾青奉上酸梅汤让皇上回了几口,她便回去了。皇上见大臣,禾青让几个宫女拉着,就在一边长廊歇着说笑。 等这几日再过了,再到年节的时候,听闻宫女的红包是不错的。禾青竖着耳朵听着,秀裳拉着禾青,“要我说啊,武姐姐可算是大红人,不若到时聚在武姐姐那处顽,如何?” “什么时候?”禾青显然听着红包,已经神游在外了。 秀裳坏笑,“自然是年三十,等过了宴席,皇上自当放了我们。到时候武姐姐下了班,我们就去那儿顽,可好?”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姜侍奉似乎觉得不错,也应和了。 姜侍奉一句话,引得跟前几人也应和。 禾青明白这是奴才抱团过年节,想想自己家人远在京城之外,若是自己一个人办差或是守夜,也未免太孤寂了。想此,禾青欣欣然的点了头。几个宫女顿时嬉笑起来,姜侍奉道梁九功那儿她去说。 宫女们说着脸都红了,竟像是吃醉了般。禾青才点头,就见着一人一个的包揽了一样活儿,算起来等禾青下了班,就可以顽了。可是,禾青看着姜侍奉有些脑晕,她们怎么就这么认定那也就是她当值呢? 总不能一日一日的数算吧? 禾青不晓得自己这么被皇上带进宫,一不是嫔妃,二不是大臣之女,自以为不着眼。但到底皇上带进来,就表示了禾青是个皇上满意的奴才,本身又是汉旗之女,多少人在底下等着禾青过了年越发大了,皇上又该怎么放置。 再说了,禾青的年岁,和阿哥们的年岁,太相近了。如此一来,难免让人猜疑皇上的心思。 几人说笑过了,姜侍奉被传进去办事了。几个宫女自然又以禾青为首,可看禾青那样,且都散开。只留着禾青一个人坐在廊边,远远的看着某处,似乎是想着什么,又像是看着什么。 四阿哥胤禛过来的时候,看着禾青这般懒怠,蹙紧了眉头。 跟在后头的奴才咳嗽两声,禾青这才回过神来,懊恼自己越发迷糊,扭头看竟是四阿哥。当时眼一瞪,慌张的站了起来,“四爷金安。” “你,在这做什么?” 有些相似的问话,混着四阿哥的不满,禾青喉咙都干了,抿着嘴巴,“奴才这会子正歇息着。” 如此一说,禾青松开了眉头。 四阿哥这方又紧了紧嘴角,下了班不回去好好歇息,留在殿门口坐着,成何体统! 禾青低着头,只觉得这位爷又开始心里头不爽快了。 难道两人就犯冲?自己每回有个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个爷不在,但自己失仪的时候,这位爷却总是出来,还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做什么,逼得她无话可说。禾青心里思量着,看来得寻个干系,避开这位爷才好。 禾青沉静着守规矩的姿态好一会儿,四阿哥几月下来越发身长的睨了禾青一眼,“汗阿玛可在面见大臣?” “是。” 四阿哥点头,转身摸着身后轻甩的小辫子,“既然无事,那跟我过来。” 第14章 偶得知四爷生辰 禾青跟着四阿哥一路走。 最后到了乾清宫的侧殿,四阿哥坐下,禾青就在一边吩咐人上了点心,并自己亲自煮茶。看来四阿哥真的有什么事情要等着皇上,身边的奴才已经去通报了。 禾青手里端着茶壶,头上的流苏缀了下来。 胤禛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系的佩玉,眼睛偶尔打量禾青两眼。皇上宫女的衣饰都是极好的,禾青有时候跟着在后宫走动,总会收到一下好处。禾青虽不说都收了,而且大底都是违规的。禾青拿在手里,也是让人摆卖成了银子,或是转了送人,但这么一下来,禾青眼光也就高了。 头饰虽少,却在精致。 几朵点翠花钿,斜插了一支三镶梅花的银钗。颜色鲜亮,开在黑亮的发间,禾青盈盈一笑,便是年少,却也姣好清亮。 胤禛养了狗,闲着没事设计两件衣服,或者是手下痒着就画上两幅。如今看着禾青,粉色缠枝滚边宫装,臻首娥眉,只叹汗阿玛留着禾青为奴才,至少这么安静的时候,还是很得眼的。秋水剪瞳,对着其余宫女,胤禛此刻看着格外舒爽。 两人无话,禾青沉默的一杯又一杯的煮着,胤禛偶尔吃上两口,却不予评论。 直到前头皇上宣见,禾青把这位爷送走了,这才松口气。 秀裳闻着风声过来,“武姐姐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好。” “那好。”禾青点头,也没矫情的走了。 莫名的伺候了这个爷,禾青回去倒头就睡了一觉,今晚她要守夜。 日子忙起来,很快就过了。 这日皇上上完早朝,回头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见了禾青,想到上回禾青仔细,不免多几句。禾青顺着嘴巴甜,最后乐滋滋的得了小手镯走了。虽然东西不多,但禾青那股稀罕的模样,逗得太后呵呵大笑,引得皇上面上好笑的说道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这个主子没见过世面呢。 等到无逸殿的时候,禾青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最后等到了皇上去了正殿宣大臣后歇了口气。前头有各位总管姑姑在,禾青闻着侧殿热闹,走了过去一看。 只见姜侍奉,秀裳,小路子等都在那处拿着剪子,对着红纸剪剪画画。 以前这样的活儿,禾青都是看着新鲜,大多看着哪家的哪样的好,就讨过去贴在自己小院里。武氏夫妻宠着禾青,女红虽好,但禾青却没碰过剪纸这个细活。 禾青看着热闹,不由的眼红,也跟着拿起红纸,要学剪纸。皇上宣了大臣,又准备在前头给宫中上下写‘福’字,听闻这几日就要封笔,估计还有好长的时间,宫女念着接着她们也能欢喜一下了,干劲很足。只是眼下这个剪纸,禾青有心而力不足,两手颤颤的,剪得坑坑洼洼,很是怪异。再扭头一看,便是旁的小路子等人,竟也心灵手巧,剪出来的都是有模有样。 实在是太丢人了。 姜侍奉接了禾青的改动了下,禾青耐不住,又拿了张余下边角的小纸,勉强的剪了一个禾字。禾青仔细看了看,姜侍奉瞧着凑过来,“这个字看着倒是有个型。” 那是画画字字太难了! 禾青抿唇,但又压不住心头欢喜,“真的?” “当然了,这不就是禾?”姜侍奉睨了禾青那小样,眼神有些打趣。她是晓得禾青闺名的,自当知道禾一字,是最简单的了。 禾青哼了一声,低头又捣鼓了一会儿。只是,最后又是龙头蛇尾的,禾青又丢到了一边。拾捡跟前剪纸的时候,禾青翻了两下,却不见了那个引以为傲的禾字。再找了一下,始终没有。 周边奴才都仔细着,若是贸然问反而不好。禾青懊悔自己没收捡好,最后走开,还是跟着皇上走动见见大人物。 当然,有时候跟多了,也不好。这回皇上又去了永和宫,禾青跟着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又给丢去了十四阿哥跟前。十四阿哥如今是个活泼的性子,早起吃了东西,禾青陪在身边,战战兢兢地怕摔着碰着了。好在着一处德妃仔细了,下面铺好毯子,边边角角的东西也收了起来。 禾青摸了额上的虚汗,蹲下身拿着一个小毛球放在毯子上,手推着滚了滚,禾青逗笑,“十四爷快过来!” 胤祯定眼看着禾青,手脚扒拉了两下,禾青正笑着迎来双手,胤祯却是一屁股蹲的坐了下来,背过禾青。 禾青哑言。 皇上嗤的一笑,现在外头早就看了禾青那副狼狈模样许久了。禾青羞愧,胤祯却是一转头,抬着小腿就跑到了门前。皇上也不躲避,走出来摸着胤祯的小脸颊,红通通。德妃跟在一边,慈母柔妾的姿态很足,让禾青挑不出话来,却只能心里头念着,下回再不来了。 在知道站在乾清宫门口,禾青即刻认识许多大臣,若是没有公公打点,禾青站在门外却成了大臣们求见的传话人。时间长了,禾青也感受到了所谓的威严气势。当然,这都比不上皇上的。 不过禾青摸着自己鼓鼓的口袋,欣然接受着这份差事。看来当奴才,比自己在家里来钱来得容易啊。 但如今到永和宫,就是来当个丢人现眼的。禾青扫过皇上那一脸欢喜,又不得不感叹,还好至少皇上高兴了,不然自己真的显得太呆笨了。 禾青心里头恨不得避开这个永和宫,这厢德妃却道,“皇上,胤禛的生辰可是让各位阿哥一同?” 四爷生辰? 禾青一愣,转头这边皇上点头,只管让德妃来办,或是看四爷的主意。 正巧着,用膳前四阿哥过来请安来了。看着皇上在此,连忙请安。皇上摆手,让四阿哥坐下,反倒自己打头问起,“你额莫方才还说你生辰怎么办,今儿既然来了,你来说说。” 皇上姿态摆的很足,四阿哥显得很是欢喜,看着德妃点头,作揖回应,“回汗阿玛,儿臣无念。只要兄弟姊妹在,便最好了。” 德妃很满意,皇上也觉得贴心,只觉得自己这个四儿虽说脾性不定,喜怒无常的让人头疼。但到底是个兄恭弟友的,这不白费他的教养了。 这件事就这么拍下,禾青就看着德妃准备叫各位阿哥公主一同过生辰。 禾青心里头的异动还不等压下去,用膳的时候四阿哥留了下来。这所谓的小家人四口一张桌子吃着饭,四阿哥一回瞅着她的眼神。不同前几日沉沉的,更像是当初在宫外那般,喜怒浮在眼下,似乎在笑。 笑? 禾青发懵似的,突然回过味来,自己是不是也要给四爷一份礼? 这么个念头一起来,禾青竟发了疯似的,放不下。又觉得不定是自己魔怔了,不愿去想。心头矛盾的折腾起来,闹得禾青夜里辗转反侧睡不下。等次日醒来,禾青眼圈都红了。连连打着哈欠,困意缭绕缠绵全身,毫无精神。 姜侍奉见了,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昨夜当了贼不成?怎么你这歇息的睡了一夜,反比着我这值夜的还累?” 何止是累,根本就是憔悴。 禾青想到自己瞪了一晚的大眼,就很是气恼。尤其如今光色越发亮了,刺得眼睛一突一突的,太难受了。眨了眨眼,泪珠子骨碌碌的流了一窜。姜侍奉这下更吓了,这好端端的,难不成还给人欺负了不成? 姜侍奉一瞬想了许多,拽着禾青的手紧了又紧,禾青看着姜侍奉的模样,笑着摇了摇手。转眼蹙眉,“没什么,只是我昨日听闻皇上和德妃娘娘说起四爷生辰,不由有些怀念罢了。” 这是思乡了。 姜侍奉松了口气,拉着禾青的手,“你也不要介怀,虽说你瞧着好,可真到了四爷生辰也不过是交好的阿哥公主凑一块儿,再不就是一些奴才去讨个好,送个礼,面子上过去了就好。好妹妹,等你生辰到了,还有咱们这大伙子都在,你嘴巴甜,指不定皇上都能赏赐,好得很。” 皇家讲究权势,说到底四阿哥生辰,德妃最多留着用膳,转个眼也就散了。若是魏珠,戴姑姑,姜侍奉等人一同过生辰,自然极好。 姜侍奉不等天黑就赶了过来,体谅着禾青精神不好,推着让禾青先回去。 禾青谢过,转个弯却去了茶房。 戴姑姑是个和善的,见了禾青很是关怀。两人差点就真的成了相互扶持的宫女,如今禾青得脸,戴姑姑对着自然越发的好。禾青也不多话,拉着戴姑姑就问起了四爷可有什么喜欢的? 四阿哥生辰近了,一些奴才也是知道的。听了禾青的话,想到在外头两个人冤家似的,戴姑姑只觉得好笑,只道四阿哥一些宫人都知晓的喜爱。 临走的时候,禾青千万的谢过。戴姑姑仔细端了禾青的脸色,不像着红星鸾动,莫不然当真只是送个礼?还是不知晓? 戴姑姑站在门边,有些迟疑。 第15章 四爷喜礼情怯怯 四阿哥喜欢什么? 狗! 当初四阿哥为了一只狗,和九阿哥大拼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以致皇上亲自出马,申饬了四阿哥喜怒无常。 可是,她也不能送一只狗过去吧?或者送狗的东西过去,那也实在没有诚意,反而容易得罪人。 禾青撑着额头思量许久,烛火刺着疼了,左右生辰还很长,这才上床榻歇息了。 念头一撂下,禾青睡了个饱,虽说迷糊着夜里发了梦,次日起身精神也很好。禾青带了早膳,在侧殿找到了姜侍奉。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是最恰好的了。等姜侍奉吃过了,禾青看着侧殿塌边放着的针线箩筐,过去看着几个香袋衣角,也不过都是练手的小玩意儿。 禾青扭眉,这些东西她就算再熟手,也不能送出去。 禾青摇了摇头,摸着袖扣花纹,在皇上的书房里收拾。前一日不知道做了什么,显然都翻了一遍有些乱。禾青在一边分类,回来的时候皇上正在书写。头一回看到皇上的字,禾青还吃惊哪里看到过。后来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四阿哥的字吗? 当然不是一样,只是四阿哥的字,似乎相对有些相似。 皇上的书很多,禾青翻着还有些眼花。皇上闲着无事,只管禾青就在一边拿本书自己看。等手上的字好了,却看着禾青捧着一本书发闷。仔细一看,竟是些数字的书《几何原本》。 “可看的懂?” 禾青摇头,一脸懵懂,“回皇上,这是什么?” 开头一些简单的算术基本是晓得的,她好歹跟着官了几天家,知道算盘怎么打。但要再多的,就不晓得了。而书上着奇怪的符号,角边还有方式,禾青看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就是天书。 “这叫几何,可有兴趣?”皇上似乎打趣上了瘾。 禾青脑袋当即摇得就像拨浪鼓般,紧抿着唇,显得犹如大患。皇上看着憋得书往手上一拍,脆生生的响起,“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禾青只觉得有些熟悉。禾青跟着走过去,就看着一边的奴才很懂事的搬了一张楠木嵌银面书桌,上头有些物件,边上还放了标尺等。皇上已经坐在了桌子前,禾青跟着在一旁看。 “你这年纪,记东西都是不错的。”皇上把那本《几何原本》放在桌上,纸张上写了一些不大的数字,还画了一个叉叉,后面加了个两条横线。皇上写的很顺,禾青看了看,等到后来了,皇上点着最上头的问,“可看出有什么问题?” 禾青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沉吟一会儿,“这些数字,前者都是后者的倍数。” 皇上点头,禾青松了口气,“还不算太蠢。” 禾青喉咙像是被噎了一下,落下眼角。 皇上来了兴致,在无逸殿有各位阿哥,在乾清宫有各位大臣,在自己书房里,竟还有个蠢笨的武侍奉等着自己教几何,一下子日子充足,又逗趣,皇上整日乐呵呵的。就算禾青万般无奈,便是梁九功也乐呵呵的过来,让禾青好好表现,不要白费了皇上的好心。 禾青闲着看得都是话本儿一类,如今看着这几何,只觉得苦大仇深。皇上不在的时候,禾青恨不得把那些几何等奇奇怪怪的书给撕了。皇上强迫的教就算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禾青自娱想着,可皇上总是嘴上几句蠢笨朽木的话,再让她抄罚过后又一脸舒爽走开的行径,实在让禾青哽咽在吼,很难吞咽消化。 这就是皇上的圣恩啊! 禾青闷头学着,直到有一日小路子送来一本满是几何的小本子,上头的字迹有些熟悉,却又更加的稚嫩。小路子笑,“四爷说皇上不喜欢蠢笨的,怕武侍奉惹了皇上恼怒,遂拿了自己的小本子来,让武侍奉闲着多看看。” 这可都是四阿哥的学习心得。禾青拿着沉甸甸的,虽然小路子传过来的话不好听,甚至原话更不好听,但是禾青心里却奇异的一暖,对着小路子,声色有些低,“谢四爷。” 小路子点头,临走了,却看了禾青两眼,最后定在那里,也低下声来,“不晓得武侍奉可晓得,四爷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说罢,不等禾青言语,先走了。 这模样,似乎不是四爷说的。可是,禾青摸着有些发烫的小本子,感觉自己闷头是不可能了。而且,这样也算是有了个缘头送过去了。过后四爷收到了,应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戴姑姑那日的神色打量,禾青看得一清二楚,她真的没想过婚嫁之事。何况她如今为宫女,四阿哥更是皇阿哥。再说了,她念头上来了,复又压下去,只怕旁人瞧了还以为自己避讳什么呢。 禾青这么一想,心里定下来,夜里回屋后禾青拿着床头边已经雕了一半的小木狗。听说当年四阿哥和九阿哥一同打起来的是只乖巧的,而如今四阿哥也渐大了。禾青防着犯了四阿哥的心病,干脆就雕一只大的狗。 这个半成品,已经这小半月里最好的成果了。 如今提了出来,禾青熄了心头渐渐不送礼的念头,夜里忙活一会儿,晨起再早点,禾青努力的赶着。如此好几日,到了四阿哥生辰的当月头,禾青摸着指头的两个口子,满意的端看了半成品一遍。 好在口子在不再手背上面,不仔细是看不到的。禾青又拿去整了一遍,等看着一只英气的狗雕呈在眼下,禾青心情难以言喻,欢喜的装好盒子里,送到了小路子的手上。 禾青撇着小路子走开的轻快脚步,突然有些后悔,她似乎更想亲自去。如果亲自去,她想看看四爷看到狗雕的时候,会是如何的神情?欢喜还是嫌弃? 念头揪在心头,禾青惴惴不安,魔怔似的坐在那里,神游了起来。 却说那边四阿哥正在榻上,听着奴才接过那些礼。尤其是佟家的礼,四阿哥点名放在桌边,却没有看。直到一个苏拉进来,奉上了一个香色的小盒子。 四阿哥点头,放在一边。 等到后来夜了,都静了。四阿哥看着矮桌上的礼,这才一一看着,让奴才都分放好。后来只剩下两份,一份是乌拉那拉氏的,是个腰带。上头绣的花纹很精致,四阿哥端了一眼,让奴才收着。 最后的,是小路子带来的。 四阿哥先是嫌弃香色小盒子看着包装寒酸,打开一看,眼眸一闪。好一个‘独具匠心’的狗雕!眼睛一大一小的,耳朵弧形不一,成何体统! 便是一眼,四阿哥心头已经挑剔了好些坏的。 想想这始作俑者还在给自己汗阿玛压榨取笑着,四阿哥扭着眉,拿着狗雕起身,放进了桌柜里,眼不见为净。 四阿哥这么一想,也没了后面的话。禾青念了几日,见了小路子免不得问几句,小路子一笑,“奴才是转交的,只听说那日送了进去,四阿哥收了。可是好坏,奴才就不晓得了。那日上至皇上,下至贴身奴才都送了礼,哪里知道这个?” 这倒也是。 禾青点头,对着小路子揶揄的眼神,哂然一笑走开了。 此事,也算撂开了。等到了禾青能算清所谓乘除法的时候,四阿哥生辰的时候,好些人说道起,禾青才知晓四爷白日去给太后皇上,德妃请安用过膳之后,晚了和各位阿哥公主。在那之前,还和内大臣费扬古说了话,收了礼。 而就在去年,皇上为四阿哥赐婚,福晋既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 禾青当时当头一击,她看着四阿哥不过大自己一岁,连上面阿哥没有成亲,也就没有想到阿哥是个有婚约的人了。 而她想想一路过来,许是心头想的,再联之前头自己还送了亲手手工的狗雕,自己还为此辗转几余的娇羞念头,禾青当时心头一凉。摸着已经快好全的手指头,禾青觉得有些刺疼。 她这样的行径,若是旁人知了,怕还以为她就是一个狐媚的狗奴才! 怎么办? 禾青听着那些奴才底下细碎,就怕听见什么有关的话。办事的时候不尽心,也让皇上狠狠地罚了抄写,如此一来,几何倒是长进了不少。好在年节来了,多少奴才也有些性子起,皇上也没有多疑,只让梁九功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悲痛教养。 梁九功私底下说话也是个狠的,几下倒把禾青骂醒了。 等到和四阿哥碰面的那日,禾青一脸沉静,规矩的请安,侧身就要让开。四阿哥看着人了,却念起了那只狗雕。禾青被叫住了脚,“弄坏了几个?” 禾青垂眸,“八个。” “恩,倒是不错。”四阿哥点头,俯视着见禾青的耳朵竟然红了。当即心头愉悦的笑了笑,背着手放人走了。 第16章 年三十众女齐聚 禾青低着头,四阿哥只当人是脸皮薄,就此揭过。 但过后,四阿哥却发现自己似乎领悟错了。手上虽说多了件姑娘家亲手雕刻的物什,可这人却是半月不见。至于小路子那儿,传来消息,只说禾青似乎很忙。 四阿哥默然。 就这么忙活着,禾青迎来了在京城里头一个年三十。皇上封了笔,偷着闲陪着太后听了一出戏,去了后宫贵妃处转了一圈,现今回来准备夜里的宴席。皇上伸着手,让宫女理好衣饰。禾青站在一旁,只听梁九功尖声奉承,“皇上今日衬的是越发身姿挺拔,” “诶,”皇上摆手,却看着禾青,“你个老东西说话怪好听的,还是让小姑娘说说。” 梁九功听皇上嫌弃厌烦他了,不由得脸上显得很是委屈,逡了禾青一眼,引得皇上咳了两声。禾青忍不住抿唇,有作着一副难为模样,捂着嘴角偷笑,“君子当如此。皇上英姿,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禾青委婉,却又打趣奉承着。 皇上似模似样的摸着腰带,他如今正值中年,是身子最好的时候。禾青避开面子上的,夸他精神好,面上好,闻着便更是心悦。梁九功见此,酸溜溜的一叹,默默的给皇上拿起鹤氅,皇上说了两句,临走前,给了禾青一个小香袋,“前几日总听你几个姊妹念着,今晚你就跟着去顽,明日记着不要怠慢了差事。” 禾青垫了垫,是金块。这可比偶尔的金叶子金贵多了,“谢皇上。” 送了皇上走,禾青带着人把殿里里外又收拾一番,走之前拿出早有准备好的小钱,上下赏了一番,又寻了魏珠等讨了红包,这才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想想这夜果真不是她当差,禾青知道肯定是她们中间早就说好的,遂念头一转去了膳房。 几个宫女,有京城的,有蒙古,有南方的,四处都有,口味不同。听闻还要叫旁的姑姑等人,禾青心头算着今夜怕是极热闹,性子会开些,加之难得能懈怠歇息的日子,禾青找人给了钱,叫人买了好酒回来。这会子过去了,催一催。再去讨点酒酿丸子之类的,热乎乎吃着,尽是想着禾青也觉得好的不能再好了。 禾青临走了又催了一声,她打算夜里一起吃锅子,热腾腾的还暖胃。 前头不需要自己,禾青兴致很高,回到自己寝间还主动的到处打理一遍,只管等人过来就好了。禾青抱了好几壶的酒,在屋里头温火煮了两壶。秀裳是打头来的,除了几个值夜的,一过来就抢着要吃禾青温煮的酒。暖和的滚在心头,也不太醉人,禾青劝着几人吃几口,免得在边上看着怪稀罕的,也不尽兴。 姜侍奉来的时候,禾青张罗着起了锅子,菜肴一一摆上。 禾青嘴馋,先忍不住夹了羊肉下锅,“不说了不说了,我今儿特意去了膳房,叫了好多吃的,我可馋坏了。” 姜侍奉敲了禾青额头一下,“下多点,本姑娘也要吃。” “好好好。”禾青讨好的应和着。 姜侍奉拉着秀裳,秋谷,更有几个姑姑竟也来着了。禾青见此,把盘子里的肉都下了,喊了人再去拿两盘来。还没吃,禾青就感觉眼下锅子里的都不够自己吃的阔达,几下把羊肉卷了上来,让人分过去,自己先开了几口,很是鲜。几个姑姑都是与禾青偶见,虽不是极熟络,但相交面子不错,如今凑在一起还带了小物什来,戴姑姑后来竟也来了,拿了一壶酒过来。 这么一凑合,禾青房里竟是张罗了三大桌子。皇上各司的宫女,门外还有几个苏拉小太监。便是还有些太后太妃的,禾青见了,也算是头回相识,互相敬了一杯。 回到自个儿的座位,戴姑姑正坐在旁边。禾青一怔,姜侍奉起身,拉着在禾青边上坐下,一大桌子的宫女挤着很是热闹。禾青抿着戴姑姑带来的酒,不同她的温酒,是个冷冽的。*辣的滚在喉里,一道道的烧着到了心口上,禾青倒了一气,“这酒好辣!” 辣的都要呛出泪来了。 禾青一张脸扭在了一团,戴姑姑看着笑得不行。 酒令子,说小段子,顽叶牌,一个个欢声笑语。这边儿的道那个宫女和太监私底下吃了对食,那边儿的道后头有个心高气傲的包衣奴才如何遭罪。禾青坐在旁边,听了许多不曾听闻的话儿,只觉得又有趣,又好笑。 转了一圈,禾青坐着又给拉着轮了两回酒令子。连着几杯下去,还吃了不曾温煮的烈酒,烧的不行,赶紧走开。禾青把窗棂打开,扑面而来的一股冷气进着喉里,顿时清醒了许多。几个值夜的宫女就要走了,禾青倚着窗口道了别。秀裳等跟着送出去的,前一会儿还醉醺醺的嫌外头冷,后一瞬竟这么在院子里顽起雪堆,间或几个雪球飞过,很是热闹。 雪压青松,红梅娇艳,缀着红白斑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禾青看着有些痴了,宫女闹哄哄的,禾青听着也不嫌躁。 禾青撑着下巴,一手摸着滚烫的脸颊。眼神盯着前头,却更像是看着远方,晃晃悠悠的看不仔细。戴姑姑捧着茶过来,“醒醒酒。” 煮开的茶水,缭绕着冷气,渺渺如烟。禾青两手捧着,回头看着姜侍奉一脸通红的正和几个姑姑说着话,脸上似哭似笑,一阵一阵的。这样失态,禾青没的勾起了笑,“戴姑姑想什么?” “我在想,新一年,该如何好?”戴姑姑轻声。 禾青了然的勾唇,“今年如何,明年也当如何。” 戴姑姑挪眼,看着禾青,眼里意味深长,“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去年她在武府,今年她在宫中,如何能一样? 禾青看着外头廊道,一处一处挂着的红灯笼,点点火光般,衬着上头一些猜谜字画,喜庆却又亮得心里头蓦地一软。禾青不应,戴姑姑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四爷不久就要成亲了,这也算是阿哥头一个了!” 不说太子爷,便是三阿哥都没有也还没有娶福晋呢。如今四阿哥大婚,宫中上下只怕又要热闹许久,到时候宫中来往的,还有一个四福晋了。听闻,这还是为了孝懿仁皇后说好的婚事,但不想皇后终究无幸看到这般光景。 可这些,欢喜也就是皇上和四阿哥,与她而言也没什么不同。或者说,越发的要自己谨言慎行,不得出挑了。屋里头的那些半成品,禾青也一尽的扔去。 禾青倒头吃了一口滚茶,回了一口热气,“恭喜皇上了。” 戴姑姑伸手,拉着禾青,紧了紧,“你这一路过来,已然和四爷最亲了。虽说后来无几,入宫后亦平平。可你想你这样进宫来,除了跟了阿哥还能有什么出路?一辈子跟着皇上,像我一样老死宫中无人送终?” 戴姑姑也不怕忌讳,直言死字。禾青扭眉,想摆开戴姑姑的手,“我还没想这些。” “以前看你是个懂事的,如今怎么没明白呢?皇上如今这般,就是最好的了。若是进宫,你当吃了多少苦头也不见得好。皇上是个明君,太后最厌恶那些狐媚的。趁着四爷现今稀罕亲近你点,你若还不知好歹,你当以为你当真能安身?” 只要禾青抓住机会,借着皇上给的脸面,自己又是在旗人。便是没有娘家顾着,自己争口气得个小阿哥,侧福晋那也是可想的。 戴姑姑如此挑明,禾青却如鲠在喉,很难释怀。 若是真的跟了四爷,只怕她,以后也难见双亲家人了。可即便不如此,她出宫之日,可能期盼等之? 念及此处,往日家人美满欢乐的日子就在心头,禾青心中悲痛,双泪流下,糊了眼下。 戴姑姑一叹。 不是她逼,可禾青这么耽误了,又能如何?女子再难,但到底能够生儿育女,就是极好的了。如今禾青有机会能如此,日后有人为自己养老送终,也是一桩美事。看太皇太后走了,苏姑姑再得皇上敬之,可到底那就是一个奴才。 再坏,也没得一把年纪给人一张破席卷出去,送了野狗好。 若是成了,她自然帮着走动,寻个好的奴才跟过去,禾青安安分分的,也好。 禾青低声泣泣,等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半夜。爆竹声响了一阵又一阵,禾青闻着声只觉得闹哄哄的,等躺会儿精神了,套上大氅打开房门。漆黑的夜色,小路子和小德子端着盘子,正在拾捡她们吃了许久的桌凳。踩着雪地嘎吱响,在震耳炮竹声中,禾青抬头被大红的花团璀璨的簇着一团,灿然花开。 还有月余,武禾青便满十二。这个时候,母亲应和阿玛一同想着大姐姐泠红的婚事,还有大哥二哥,只怕也已经去娶了新娇娘,至于太太,身子也好起来了。 唯独她,揪着大氅,手指发白。 ‘嘭’ 天色又是璀璨一亮,禾青抬头一看,前头闹哄哄的又是一阵。 康熙,三十年。 第17章 育子喜唏嘘其中 拨开乌压压的一片厚云,天际泼墨般窒息的大雨总算缓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如风飘洒,天色渐渐打亮。夹着点点白雪,对应着天,白亮的有点刺眼。 推着窗棂打开,禾青深深吸了口气,满满的草香扑鼻而来。空气中清新空气更让禾青觉得是舒畅凉快,低头就是一角鲜嫩草地扫了出来,小道边溅起了污泥。边上大片的亮白,很是夺人。 后头起了动静,禾青转头,一看正是娟儿捧着面盆放下,带着点声音。 娟儿见禾青扭头看她,笑着见安。 禾青捏着手巾,打湿后敷在脸上,而后就着皂荚细细的洗漱洁净。早膳端了上来,禾青匆匆用过,这才打起有了闲暇功夫,外头早已把前一夜的狼藉收捡干净。大晨起,进进出出竟也不少人。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剪纸,衬着来往人身上那崭新的衣裳,十分喜庆。 到底是宫女,心里总有些小姑娘的心思。屋里屋外,宫女都避开一些规矩,尽量打点自己。前几天成儿和着几个宫女嘀咕着庭院里头的红儿,约莫着再开艳了就要剪去做胭脂。如今打眼一看,粉色娇嫩,血红嫣然的各自挂在上头,小朵小朵的煞是可人。比着昨晚挑灯看的,要绝艳多了。 这么对着,禾青转头瞧着自己亮敞的内屋,心头打算等有时候自己剪点花装点。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禾青来了正殿,站在皇上前头,大大方方的行了个大礼。 皇上叫起,见禾青面色红润,眼里盈盈笑着。头上还多压了一簇的几朵红梅,不由一笑,“昨儿散了,我都听你们还在顽,可见是欢喜了。” “承蒙皇上恩典。”禾青抿唇。 新年头一日,多点花儿也没什么。反正宫中上下多少宫女都是这样的,她今日也是跟着喜庆罢了。再说今日禾青也没出乾清宫,因而一群宫女中也不打眼。 各位阿哥请安,禾青看着魏珠领着进来,侧过身子。 皇上一一见面,一一说话,场面很是和气一派。禾青退在一边,接过了茶房递来的茶水。魏珠端着给了大阿哥,禾青端着去了太子爷一边,给四阿哥的时候,对着双瞳,禾青只觉得心头润开来,秀气的笑了笑。 四阿哥一怔,低头抿了口茶。 十四阿哥是最小的,坐在上头晃着两条小腿儿。看到禾青递来一碗奶茶,咧嘴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的很喜庆。禾青见之,会以一笑。 早起大雪大雨的,似乎是个好征兆。太子爷领着头请安,恭贺新年安泰,皇上很是欢喜。太子爷没有嫡福晋,但是有个极受宠的的侧福晋,但上上下下都无所出。皇上想着孙辈稀少,催了两声,尤其是大阿哥。 大阿哥敬重嫡福晋,很是宠爱。府中上下唯有嫡福晋有过两女,如今还怀着一胎,惠妃娘娘很是期盼能有个阿哥,尤其是太子爷无所出的时候,若是大阿哥有了长孙,皇上又该是如何的欢喜? 皇上对着大阿哥说着,又让人赏了东西给太子爷侧福晋,还有大阿哥嫡福晋。 说到小的,皇上不免看向了最后面那个小十四。十四阿哥晃手,从椅子上爬下来,“汗阿玛,十四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哦?”皇上崇尚汉学,和一般人一样,听十四阿哥竟然会三字经,很是满意挑起眉头。 十四阿哥人小鬼大,看皇上有兴致,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开始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头头是道,没有一丝磕碰的顺畅。皇上点头,“小十四不错,可晓得这其中的什么意思?” 十四阿哥低头,略显羞涩,“十四不懂。” 不过几岁的孩子,急起来说话都不定顺的。如今能咬文嚼字背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还懂,德妃未免太下功夫了。 皇上意料之中,几个阿哥看着小不点的弟弟,也没有太大的思绪。反之四阿哥也转过头去,看着十四阿哥满意的点头。事后,十四阿哥带着人捧了好些东西回去。禾青换班的时候,却看着成儿送来一对镯子,是十四阿哥送来的。 十四阿哥领着东西的时候,禾青正当差。十四阿哥心眼里明白自己不能上去送,干脆就让人送到禾青的寝殿来,这里头没有皇上德妃等的意思,禾青接到手里万般欢喜。只觉得十四阿哥过了年,越发大了懂事了。以往那些让她发丑的事儿,怕也没了吧? 禾青如此一想,打算下回十四阿哥来自己亲自伺候好。 康熙二十九年夏,皇上出征前几下选秀完了。除了几个皇亲王爷或是大臣等人赐婚,还有一些秀女尚未定下。如今年节,家里人一个个都带了进宫,皇上去慈宁宫等总要见到一些。便是禾青,也晓得这些人急起她们的婚嫁大事了。 正月初六,后宫中章佳氏敏贵人育下十五公主。 平妃正十月怀胎,毓庆宫中的李侧福晋近来交往频繁,太子也去过几回。 皇上得了闲,底下一个密贵人来了几次,禾青很有印象。这位贵人是知县之女,虽说是汉人,品级也不高。但在德妃的宠爱中,这个密贵人也渐渐的吃下一块,偶尔皇上宠幸两回,若是得了皇阿哥,那就再好不过了。 也兴许因此,私底下还和禾青示好,禾青摸不准也懒得参合,只管装糊涂。 皇上并没有要晋升的心思,便是如今得了一子两女的敏贵人也如此,何况是密贵人。禾青避开了,却不知密贵人的干系反而拉到了梁九功手里,两三下下来,密贵人的风头很盛。 禾青看着手头上一张张画像,镶白旗太常寺卿之女冯佳氏,正黄旗协领之女舒穆禄氏都是面容姣好的,有几个面容平平的,禾青闲着无事仔细一打量,也看出其中蹊跷。皇上见过留牌子的秀女又怎么会差到哪儿?底下那都是银子钱的事儿,打通好了,那就是再夺目的天仙也不过尔尔。 说到底,都是权势最好。 若说到这个,想来乌拉那拉氏是个很好的。四阿哥那样别扭的性子,也不晓得两人磨合着又该如何? “武侍奉,”魏珠瞪眼,“皇上唤你。” 禾青一怔,迎着皇上那双黝黑的凤眼,脸上一哂。皇上好笑,“看来武侍奉看了之后,心里头也有计量了?” “回皇上,奴才只看得这个好看,那个漂亮,眼睛都挑花了。”禾青抿嘴,低头看着被自己摊在榻上满满当当的画像,更觉得脸红。 魏珠却是端着笔墨纸砚过来,皇上放下了笔墨,很是清闲,“姑娘家仔细,你就端看着觉得那些姑娘更好?” 皇上这回是要给上下的两个大臣,选好嫡福晋和侧福晋的,论起来都是极好,但只是琢磨其中姑娘家的品行,谁更好罢了。禾青福身,笔头研着墨水,想了想写下了舒穆禄氏,及一个面容平平的叶赫那拉氏,“奴才眼界只在眼下,若是小家子气了,还请皇上莫笑。” 禾青还没说完,皇上看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就勾了起来。眉头挑起,“倒也不小气。” 禾青无言。 只看着皇上满意的让魏珠帮着弄圣旨,书写好了就让人下去下旨了。那一会儿,禾青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发麻,回忆自己圈画的那两个人,禾青吓得额头都冒汗了。她心里怕自己做了坏事,可想皇上下旨,必定有过思量,但又怕那两个大臣若是妻妾不合,敢问还有多少积攒路钱的日子? 禾青心里发虚,心里头却又莫名的欢喜,这会子她似乎无意间做了一个比她阿玛还要了不得事儿。即便实际与她无关,但她却是一整天的,都很是精神。 皇上欢喜起来,刚把大臣的婚事苦恼完,翻着那些请安的奏折,见之许多添丁口的大喜事。并在河南,竟有一个女子一胎四子。皇上曾下令,若是一胎四女无赏,一胎四子却截然不同。皇上兴致勃勃的朱批,让底下人回过去,他要等着下面官员的具体汇报。 这样的大喜事,大清可从来没有过,便是双胎也没有。这样凤毛麟角的好事,皇上看着嘴巴勾了又勾,脸上神情一松,很是精神欢喜,似乎是自己得了这四个孙子似的。 禾青唏嘘,一胎四子,而后一家子领着官粮也都够了。 关怀了外人的,皇上急切起自己的。不顾又开始繁忙政事的排了时间,更多的走动后宫。一回四阿哥去给德妃请安,问过了婚事之后,皇上突地问向了禾青,“武侍奉生辰还有多久?” 禾青那会子正看着十四阿哥出神,被皇上猛地一问,只能乖觉回应,“还有半月。”敢问,皇上你怎么知道的? 心里后面那句话,禾青憋着没有问出来。侧过脸,只感觉前头迎来一道目光。 第18章 宫女酸胤禛大婚 四阿哥的礼送过来,起初禾青有些惊。 收下之后,已然平复了心情。心头莫名的紧张,把门关上才打开。呈在眼下那几本书,厚重的垫在手上,禾青说不出什么念头。左右翻着,几本书也无趣,禾青松了口气,更有些怅然的拿着放进了床头柜子里。等下回拾捡再且说,念此,禾青把窗推开。 因那日德妃听见了,禾青竟也收到了德妃并有十四阿哥的礼。皇上当时见禾青看着自己,正琢磨着赏什么,可看禾青不时嘴里惦着什么东西该积攒着,什么吃食留着换了什么,那副小气的模样,不由想到在武府时禾青走着在路上,还和奴才说道算盘怎么拨,哪个太贵了。 皇上觉得好笑,想禾青年三十得了他金块的稀罕样儿,甩手一样赏钱。禾青眼前一亮,丝毫不觉的姑娘家这般显得太俗气,亦或是皇上愉悦她的话,干脆欢喜的谢了恩。 魏珠恨其太不争气,皇上却觉得稀罕,溜着禾青走了一圈,满满一袋子的金块金叶子的,喜得禾青一双眼都快没了。至于丢不丢人,禾青手上沉甸甸的,把礼尽都收起来,拾捡着放在箱底里。禾青把门关上捧着欢喜的睡了一夜,也以此抵足了。 就为了这个,禾青私下里,还张罗了一小桌儿。姜侍奉等人来不得,都是见着送了礼,说了话就好。禾青带了成儿娟儿等,吃了一顿也就过了。 皇上在里头面见大臣,留着梁九功在里头伺候着。魏珠站在门前,招了招手。禾青赶紧上前,“给魏总管请安。” 梁九功如今是乾清宫总管,皇上在乾清宫上下,他都是最受皇上恩宠的一个。唯有出了宫,魏珠似乎得了机缘,出门就要紧跟皇上,很是得势。虽然站在门前没进去,可魏珠很是欢喜。禾青只管凑过去讨了喜,把魏珠逗得心里头喜滋滋的。 “皇上今天高兴。” 禾青点头,转身去了侧殿茶房,戴姑姑正挑着茶。禾青就站在一边,一边看着一边学着,并等着前头的动静来了,再端茶进去。 皇上正手里捧着书,对于禾青的进来,也是目不斜视。禾青又端了点心上来,皇上挑眉,“几何可有看?” “奴才每日都看了一些。”禾青垂首。 皇上不以为然,反而让禾青研墨。禾青也不意外,与往日一般,手艺越发精湛。禾青看着自己手下的墨水成了型,外头传话进来,“密贵人求见。” 案桌旁的两人丝毫不觉意外,实属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面色也一同无异。皇上似乎看得最是好处,没有搭理进来传话的奴才。梁九功扫了那奴才一眼,逼得其连忙退下,对着门前一身青色宫装的密贵人,欠下身子,“皇上如今正忙着呢,密贵人您请回吧。” 密贵人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笑着又让宫女抵了银子上去,“有劳公公了。” 密贵人在门外被拦,禾青了然的看了梁九功一眼。不晓得是否她自己臆想了,她总感觉皇上并无外界所言,那般的重任梁九功。而梁九功也似乎伶俐的,不太像个奴才。禾青原做主子,如今做奴才,前后一铺垫其实也能明白很多事儿。 像是梁九功这样的,禾青万万不能用。 也因而,密贵人的宠爱,似乎也跟着轻了一些。 等密贵人走了,皇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几题,让禾青在边上忙活起来。皇上习得多,似乎什么都觉得很是简单。出的题,禾青看着总是很犯难。绞尽脑汁思绪,在纸张上挥霍了大半余地,到皇上手里却是摇头,“武侍奉,你阿玛说你乖巧习书尚佳,可朕看着,怕也是钝学累功尚可。” 禾青咬唇,“奴才惭愧。” 皇上睨了禾青一眼,开始一道说题一道说人,梁九功站在一边听着,心里头默默愉悦了起来。禾青这姑娘和魏珠都快抱成团,他也感觉皇上对他有所防范,心里很是不舒爽。每每看着禾青被皇上怒其不争的模样,他心头很是得意。 禾青乖乖听了训,等皇上念起无逸殿还有众多阿哥等着考校,这才放过禾青。尤其是过去看着皇上对阿哥们的严厉,禾青回去的时候,默默地抱着一团纸,打算继续努力。 回头的时候,禾青还见着了四阿哥。 禾青穿过廊道,四阿哥站在那里不动,看着禾青抱着一大团,不由好笑。他的小本子记得很齐全工整,可怜朽木脑袋还是引得汗阿玛很不满意。方才汗阿玛还道切莫蠢笨过了武侍奉,里头笑的一阵一阵的,偏偏某人还不知。 四阿哥想着,看着禾青请了安,一溜烟的走开了。人走得太快了,四阿哥摸着手上的扳指,侧过脸有些晦暗。 放小定,放大定,过礼,通信,就要过嫁妆了。好些金柜金箱,虎皮椅子拔步床等大件的打头,嫁妆一样样的抬了进来。也正巧,四阿哥成亲的那日,雪跟着化了,风儿也小了,天也敞亮了。禾青放下了大氅,换上厚实的夹袄,蹬着花盆底,迎着一路的冷风灌醒爽利的去当差。 似乎成亲很繁琐,四阿哥也是好一段时日没有看见了。禾青当差,都能听见乌拉那拉氏那一百二十台嫁妆,如何风光迎进阿哥所。四阿哥性子是很极向的,乌拉那拉氏进宫,听闻四阿哥很欢喜。 宫女艳羡说道许多,禾青即便去不成,也知道的无差。听得多了,禾青反而心里静了下来,回了房里把四阿哥送的书收到箱子里头,一视同仁的摆放,禾青心里头舒爽多了。 再等见到四阿哥的时候,禾青亦是盈盈一笑。 靛青色绣龙的长袍,衬得四阿哥一身清俊朗朗,眉角飞扬,带着往日没有的精神。嘴边似笑非笑的咧了缝,露着一口白牙,一手牵着四福晋跨过门槛。四福晋身量和四阿哥很衬,一身大红色福晋宫装穿戴,朝冠压着一头乌发,禾青细眼瞧着,只觉得四福晋人儿生的不惊艳。肤色极白,一双眼睛规矩的向下看着,嘴巴透着红润紧抿,似乎很紧张。 禾青定眼瞧着四福晋的手,紧紧的抓着四阿哥。 四阿哥自然也发觉,侧头看了四福晋一眼,垂下眉眼敛去身上的冷意,君子儒雅,以作安慰。 果真,四福晋松了口气。 两个新婚夫妇跪下,给皇上请了大安。 四福晋一抬头,禾青感叹,虽不是大美人儿。可通身气派,身姿规矩一看,却是个极有气质的人儿。何况如今年岁尚小,禾青忆起太太就常说,人若有气质,只要五官齐整,那比着天仙颜色的人,也丝毫不见下层。更有的,待人老了,气质好的看着精神面貌好,便是对着你看了一眼,你也觉得舒爽。 四福晋,就是这样的妙人儿了吧。 也难怪四阿哥看着,会如此心悦。 皇上点头,看着两夫妻竟然如此投合,这桩自己亲手定下的婚事就在眼下,皇上很是欢喜,让梁九功赏赐下去。 晚膳的时候,禾青跟着去了永和宫。 禾青去之前,就收到了下面的风声。四阿哥自乾清宫出来,又去了慈宁宫,而后协着四福晋去了孝懿仁皇后的灵前。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才去的永和宫。 皇上去的时候,德妃正和气的抱着十四阿哥说话,四阿哥和四福晋坐在一边,似乎很是无言。尤其四福晋,似乎很是拘谨,甚至尴尬。皇上一来,德妃柔着声色让十四阿哥去四福晋处,很是彰显亲近。 一家子很是和气,四福晋似乎也很爱十四阿哥这样年纪的孩子。面容很是亲和,引得皇上关怀几句。四福晋脸上晕着红,说话利落,“回汗阿玛的话,儿媳家中有两个弟弟,虽年岁有差,但情分极好。今日看着十四阿哥,儿媳很是喜欢。” 十四阿哥闻之,看了四福晋一眼。回头看了德妃,十四阿哥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德妃见状,把跟前的汤端过去。 皇上也没注意,等到用膳了,四福晋看着四阿哥怎么吃,她也跟着怎么吃。 一整日下来,禾青看清了两人的情投意合,心里蓦地一酸。尤其几日后四阿哥领着四福晋回门的时候,她躬身请安路过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卑微之感。 直至四阿哥和四福晋蜜里调油的事儿听多了,倏地一日禾青又听闻德妃赐下的李氏格格,性情柔和,很受四阿哥宠爱。端庄的四福晋大气宽让,但禾青站在皇上跟前,还是听说了不少的小事儿。一样样的参合起来,虽说四阿哥没有偏宠,但这明眼一个嫡妻,一个宠妾,时日长了,也是可见的。 这个四福晋,如何受得了? 第19章 既来之则安之 戴姑姑看着满脸愁容的禾青,嘴里平淡的说着这些话,那种行径不一的模样,引得戴姑姑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姑姑!”禾青娇嗔。 戴姑姑无奈摇头,“四福晋好坏,又和你什么干系?” 禾青语塞,对着戴姑姑那双温柔的眼,嘴巴活动着怎么也出不了声。臀下更似是针尖扎着,刺疼让她坐立不安。 戴姑姑畅怀,拥着禾青坐了一会儿。禾青闷头吃了酒,戴姑姑少不得开解,“四阿哥这是敬重四福晋,可见四阿哥往后也是重规矩的。四福晋是个求全的人,你仔细想,也是极好的。” 禾青蹙眉,她回头看着戴姑姑,突然发现自己被戴姑姑牵着鼻子走,心里头满心满眼的竟然就想到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可论起来,这又与她何干?禾青脸一僵,默然不语。 以往她对奴才都是极宽和的,可如今看来,她心里头已然不好。做了一个主子,都不愿意喜欢的奴才,不安分的奴才。 一种惊觉被人看透的羞耻之心,小刀轻轻地在心头上划开,皮肉绽开,嘴里刚下的酒烧的经络沸腾,似乎就在边缘。 戴姑姑没有多言,禾青自己先回去了。 皇上教学严谨,禾青心头早已不耐纸张写字的事。看见了有太后的宫女过来,好几个都是上回年节一起过的。大家见了都是和和气气的,禾青拉了一个坐下,芳娟顺势就坐了下来,依着禾青。 禾青就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闷了两天嘴巴总有好多话想要说似的。如今拉着芳娟就问,“皇上前几日给太后请安,我却是在这里头办差没得去。也不晓得,太后老人家吃的可好?” 天气很冷,冷的雪都划开了。这么一比,这几日就比着过年还要冷。那会子太后就喜欢起锅子,吃点酒。皇上又怕太后身子受不住,总劝着少吃。一面又让御医细点,让太后吃食些补得,以免折腾了身子,就不好了。 皇上如此孝心,太后很吃这一套,锅子也少吃了。芳娟闻言一笑,“太后都好,皇上劝着太后吃少了,好了两日又觉得那些菜肴没有锅子的好味儿。如今御膳房准备了汤汤水水,热滚滚的送过去。太后要是闹脾气,御医们急的团团转,都快求着哭起来了,太后这才勉强的吃了。” 这哪里是勉强吃啊,分明就是看御医们的笑话去了。太后也真是有趣,这般打发时间,禾青听着也是哧哧笑了起来,“太后身子好,那就太好了。我还道这两日皇上怎么高兴着还多用了几碗饭,缘头竟是这个!” 禾青捧笑,这般说道,引得芳娟一双圆眼清亮,很是好看。 姜侍奉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瓜果。只在门前,就看着禾青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劲儿的说着话,引得芳娟又惊奇又笑起,很是热闹。姜侍奉眼底划过一丝惊疑,“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芳娟侧头,看着姜侍奉,又看了禾青一眼,“姜侍奉都来了,看来我该回去了。” 禾青莞尔一笑,“那咱们下回再说。” 姜侍奉盈笑,等芳娟走了,把瓜果放下,语气有些冷,“我还道有些人这几日成了锯嘴葫芦,就怕着闷坏了。可不想一转眼都找了好人说起来了,我这瓜果啊,怕是没地儿放了。” 禾青扑哧一笑,上前挽着姜侍奉,轻轻晃了起来,“我的好姐姐,我说心里想口渴了如何是好?乖乖,这不就是一盘子新鲜瓜果,这可是刚打瞌睡就来了枕头,知我者,姐姐也!” 姜侍奉眼一瞪,回头狠狠敲了禾青一锤头,“你个坏心眼的,前几日我宽解你,你说你无事,今日怎么还拉着太后的人说话?那个芳娟虽说是一等宫女,但也不得太后重用,仔细你给人卖了还数钱!” 宫中上下,就算是太后贵妃宫里的奴才,见了乾清宫的奴才,尤其是禾青这样跟着皇上之后,还让皇上教学着,带着后宫到处溜达得了好的奴才,姜侍奉是多少年都比不上的。也即便如此,姜侍奉几年下来,出去了便是嫔妃也敬之。何况禾青,可惜这孩子不明白,出去了处事也十分稚嫩小心,随意着让德妃打头就打趣,虽说看着恩宠,但实际却不太好。 禾青心头一慰,但还是调皮的眨了眨眼,“帮着数了钱,不过没卖。” 姜侍奉眉头一蹙,禾青逗得呵呵笑,“这就当是陪我说话的报酬了!” 这个报酬,未免也太大了。 禾青对芳娟面上亲和,嘴上不介意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自认不太打紧。但她犹记得不过几月,芳娟竟然被叫到太后身旁伺候起来,心里头这才紧了起来。有些人,她愿意就能越过你天真的以为。 和姜侍奉说了几句,回头又压不住心头焦躁,索性看着塌边收着的女红,嚷着要跟着做。宫女闲着也会做些女红贴补,但禾青手头也不紧,自来不关怀这个。姜侍奉兴致很高,拉着禾青绣起了荷花,嘴边含笑,“花蕊的线头在我这里,要用了就跟我说。你要是不晓得怎么下针,等我看过再说。” 禾青蹙紧眉头,低着头拿着针头,灵巧的在锈帕上穿梭起来。手艺才刚从生疏,几下就熟络起来,锈帕上已然呈现出了一片荷叶的边形。 姜侍奉几次说了话,都没人回应。侧头看过去,只见禾青埋头苦干,不由一怔,“禾青?” “武侍奉!” 禾青一抬头,瞪着眼。 姜侍奉扭眉,“你怎么了?” “没事,”禾青摇头,见姜侍奉不动,又忍不住解释,“我方才想事儿去了,还真不晓得你说什么了。姐姐再说一回?” 姜侍奉也不遮掩的细细打量着禾青,秀眉挑起,脸上满是思量,“前几日你就有些不对劲了,我还奇怪怎么静下心来和我一起做女红?” 禾青并不是极安静的人,若是平时那也是宁愿抄书也不碰这些东西的。如今做起事儿来,又闷又快,也不见以往嬉笑,姜侍奉早就忍不住想要问了。看来刚才拉着芳娟言说,也是心里头压得慌。可见了她又不说了,姜侍奉不免心里头一酸。 难不成,她还不如那个芳娟? 姜侍奉牛角钻了,禾青看出来后,把锈帕递了过去,“姐姐你看,我绣的对不对?” “还行。”姜侍奉扫了一眼,看着上头的荷叶,言不由衷。 禾青不依,又摆了上去,“姐姐都没仔细看,怎么就还行了?” 姜侍奉嗤笑,高扬着下巴不愿再看一眼,“线头太长,针线不够细,荷叶宽大怎么你绣的好似个竹叶?” 禾青一滞,姜侍奉姿态看着太损了。禾青娇臀一挪,靠近姜侍奉头一偏,“姐姐说的禾青心头真舒服。” “欠的!”姜侍奉终于忍不住白了一眼。 禾青在武府对比,宫里的人,一个一个的两面三刀的。对着你说好的,背着你说坏的。禾青只能揣着糊涂过日子,皇上毕竟为尊,和姜侍奉这样和自己同等的人亲近贫嘴,实在不一样。禾青心头有着不一样的欢喜和偎贴,似乎这样和你说话的人,才是真心的待你好似的。 姜侍奉说欠的,禾青不由的咧了咧嘴,便就是欠的。四阿哥对着她,也不太好。可她不就是欠的,才会为此忧心?实在是不该的。 禾青想着,叫了一声,“姐姐。” 姜侍奉坐的正直,声音很柔,“嗯?” “你可有试过盼着一个人?” 禾青声色很低,轻声呢喃犹如耳边清风袭过。姜侍奉一怔,回味着禾青说的话,蓦地脸上一红,“有过。” “结果呢?”禾青一点头,看了过去,满眼期盼。 姜侍奉无奈一笑,看着禾青一张脸,那般无暇岁月的年华,姜侍奉心里头酸了起来,“哪还有什么结果?我是宫女,有幸二十五出宫,出去了做一辈子的老姑婆,或是家里合计着给人做了继妻。若不然,我便宫中苦守到老,一辈子不念不想,也是好的。” 禾青感觉手头很凉,“停暖了吗?” “梁总管才让人加了火,冷了?”姜侍奉摸着眼角湿湿的,低下头来拉着禾青的捂了捂,“你还小,冷不得。” 禾青哭笑不得,想说心最冷了,可看着姜侍奉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说不出口了,“无事。我似乎听闻有宫女给皇上赐婚给侍卫等人的?” “那也是极少的,还要些运气。”姜侍奉抿唇,一挑眉,回过首来。眼珠子湿湿的,玉面芙蓉,引着禾青心里一跳的一字一句,“还有些宫女是指给阿哥做了女史,或是格格的。这样的,就像你一样,不是包衣的宫女。” 禾青太小,进来了在皇上心头成了型。不像密贵人,年纪相当恰好娇俏,带进宫来恩宠依旧,让公众嫔妃宫女议论纷纷。 看似和戴姑姑说的不同,但话儿一转,又和戴姑姑说一样了,对着姜侍奉那双眼,禾青垂下眼睑,咬着唇。 姜侍奉见之,晓得禾青这是受环境困扰,也不见得当真是稀罕上了谁。以前还是个京城以外的娇小姐,如今年岁小小就怕送去哪里做了妾,心里头慌乱又怕宫中孤老终生的,只怕是心里头乱着没了主意,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想的是什么。 禾青手指刮着指肚,很无措。 姜侍奉了然一笑,拍着禾青的手,“皇上定夺,你好好的,定不会亏待你。只管放宽心,你是读过书的,也该知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个道理。” 第20章 宫中闲庭静月花 康熙三十年入了春,毓庆宫出了喜讯,太子李侧福晋有喜了。 皇上太后大喜,好一番赏赐下去。李侧福晋进宫谢恩的时候,太后让李侧福晋安心养胎,便是后宫平妃那里,也少了。太子欢欢喜喜的,捧着李侧福晋日子很是滋润,皇上一面对此满意,又一面担忧皇上太宠着,偏颇了未进宫的太子妃。 李侧福晋还没欢喜回过神来,毓庆宫又多了两位庶福晋。 禾青迎着皇上那欢喜的神情,也勾起了嘴角,皇家莫过于此。最大紧的,他这个做奴才的还要在一边跟着应和皇上,尤其是梁九功,“李侧福晋特意叫了人,腾着两个院子出来,上下打点齐全。” 看看这多贤惠的李侧福晋,为太子的侧室,自然要当得起这般大体。李侧福晋不负众望,皇上很是满意。禾青听得,也真的是佩服之极。尤其是这个当头不能侍寝,听闻太子被另一个以往压着恩宠平平的李侧福晋拉了过去。怀胎十月,如何能平心静气面对一切变化? 禾青很是关怀这些,尤其是如今的皇十五阿哥胤禨。皇上子女颇多,但早年夭折亦不少。听闻四爷诞下之时,已排行十一。后来皇上重置玉牒,早夭的另算开,从后这些若是年龄太小的阿哥,都很有不确定的可能,暂时玉牒都压在了皇上手下。 而如今,后宫已然分裂几个天下。 太后人和善,宜妃的五阿哥就在太后底下长大,情分很不一般。前头还有个苏麻喇姑,定嫔的十二阿哥竟然出生不久,就给这位太皇太后的奴仆养着,这两个阿哥竟都是性子淡的。俨然一看,即是一派。 德妃是旧宠,宫中上下不少新宠嫔妃倚靠,四阿哥又和太子爷好,十四阿哥人小却得皇上喜爱,自当也成了一派。 荣妃,惠妃已是后宫老人了,不乱当年如何,如今也只有一子。尤其惠妃还是大阿哥,大阿哥性子莽撞,惠妃急的白了头发。三阿哥一副不争不抢,很喜爱文学一类,还让皇上给了不少书籍的事儿。荣妃不懂这个,只觉得三阿哥这般到了以后,可能是个王爷。可若是太子爷不高兴,三阿哥一个没有权势的王爷,荣妃亦是急坏了。两人早已没了宠爱,没法从此办事。面上无甚,私底下手脚也是不少的。还有一些无子的嫔妃,这也算是一派。 最后就是贵妃钮钴禄氏了,身下十阿哥是个性子大气豪放的,很有蒙古那边的随意。几回去了蒙古,皇上都有带着这个状似蠢笨的十阿哥去,走了一圈。久了,贵妃心急,但她身子不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带着十阿哥一步步的往蒙古走。十阿哥心里有盘算,除了太子爷,身份最贵就是他了。这么一想,他也乐得装糊涂,反正个人有个人的命,他知道自己什么样的人,做的了什么。面子上呵呵笑着,七八岁的孩子,就要有七八岁的样子。 这一四派,分割后宫大天下,但也有很多在下面苟延残喘的。即使皇上无动作,或者连着几日不进后宫,或是几日都去了哪个宫,都要引之喧哗。人之百态,随着皇上随心而定。不怪这些嫔妃那般丑陋的争夺,禾青站在皇上身边,时间长了,心里也冷下来,冷着冷着,就明白了。 皇上这才是所谓的雨露均沾。 只要不要在子嗣上下手,皇上兴致好了,都愿意给你脸。看看平妃,不争不抢的。虽说无宠,可有了十五阿哥之后,皇上偶尔来一次。李侧福晋有了,皇上又回头看了平妃两回。平妃是聪明的,她到今日,也比不上孝诚仁皇后一根手指头。从来没有使过什么心计,规规矩矩的伺候着皇上,皇上感觉舒服了,总有下一回的时候。 不要妒,就是最好的法子。 禾青每日看着一出出的戏码,也不由的好笑。女人的心是软的,男人随意的两句话,兴许女人就不知所措,沦陷之后,这才尝到的馨香就变成了坠入深渊的悲惨。不要求,不要想,不要念,不要盼,一切都好。 可,这怎么可能呢? 人本是骨肉而成,感情是必然的。皇上用自己的控制力,不去太过关注嫔妃,不会太过的宠爱了谁,努力端平了碗里的水,若是有一点小苗头,不用边上的人看,他自然就会掐断。听闻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就和皇上耳提面命。皇上自小都没尝到什么父爱,看着先帝那疯狂的样子,皇上也的确坐到了这点。 所以,戴姑姑说的敬重,就是这点了? 四阿哥在阿哥所里和四福晋相敬如宾,下面还有李格格和宋格格。宋格格是试婚格格,四爷似乎不太感兴趣。倒是李格格,一样是德妃拨下去的,却长得好,嘴巴甜,逗着四阿哥几回抑郁时都去了那方。 在四阿哥心头,其实是敬重四福晋。四福晋年小,看着人端庄。一时看着喜欢,可久了四阿哥也明白四福晋心里头是规矩很大的人,自己一个阿哥和福晋诉说着,自然是不能的。可格格吧,自然更不能说了。但架不住李格格会看眼色,巧言令色,欢欢喜喜的哄着四阿哥又去了她的院子。 四阿哥没别的意思,可看在四福晋眼里,却恨得关上门暗骂李格格狐媚子! 宋格格不甘示弱,擦拳磨掌的,也准备大干一场。 四阿哥虽然不喜欢关怀女人的心思,可时间长了,屋子里三个女人的动静连起来,自然明白过来。当时心里就烦不胜烦,甩袖就出来了。 “皇上是个重规矩的,可你们看看自己,办事若有半分稳妥,我也就阿弥陀佛了!”禾青一双杏眼鼓鼓的看着跟前几个宫女奴才,再看一边的叶子牌还有银子,眼睛一撇。 一旁的三儿明白,过去就把东西收拾起来。 几个宫女奴才开始不情愿企图混过去,而后竟然一声不吭。禾青让三儿去前头叫人,把这几个奴才叫去给掌管奴才的成姑姑和几个总管。几个奴才这才慌了色,又是告饶又是求罪的。 禾青嗤了一声,她是平日里看着太和善了,好言好语没人听,那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放到姑姑总管的时候,就是不丢几层皮,慎行司怕也要走一趟。干什么不好,竟然在院子后头,仗着无人来往就赌钱,说出去成何体统。 有这个理,禾青一点也不怕别人说她。 四阿哥站在一头,看着禾青剪水双瞳,欢欣愉悦的看着那几个奴才狼狈的拉走。又左右看了两下,似乎还在打量着有没有别的人在,不由好笑,上前一步,“武侍奉好武断。” 这般利索行径,他也很少见了。冷不丁,想起了头回见到禾青的时候。被人撞着了,反应也很快就转头叫着自家的护卫上前,只管暗处的打了一顿。那一回,禾青来去匆匆,便是一只眼都没看过来。 那般风风火火,四阿哥看着却一点都不觉得是京城贵女那般的嚣张跋扈,反而有情有理,只觉得这个姑娘办事担当,不错。可后来偷看汗阿玛仪仗,他只觉得是藐视皇上,又见禾青这般不肯承认的行径,很是恼怒。 途中几次抑郁着,逮着禾青开玩笑,看对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的心情总会好起来。 只是后来他成亲了。十三岁的四阿哥,其实就是个大人了。他明白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他也不允许自己宠妾灭妻的行径,四福晋他很满意,所以起初他也很敬重。如今自然也是,只是看过了后院女人的争抢,他也只能适度的状若不知,学着汗阿玛的端平一碗水。也在不知觉中,就生疏了禾青。 而禾青也因此惊了一下,回头来很没有规矩的盯着来者。 直至四阿哥的眉头紧了又紧,这才反应过来,“四爷吉祥。” “这么吓人?”四阿哥很不乐意的问起。 禾青抿唇,摇了头,“奴才方才不曾惊觉四爷在此,失仪了。” 四阿哥摸着手上的扳指,转了转,有些心烦意燥。原来静下来的心,又腾了起来。四阿哥连忙在心头默念起了金刚经,站在那里一丝不苟,不言不语的。眉头紧蹙,端着一张脸,气势渐渐地压了过来。 禾青拘谨的站在一旁,感受到四阿哥传来的不渝,更觉得要谨慎小心。看来四阿哥成亲之后,性子也渐渐的捉摸不定,她似乎也不太敢靠过去搭话了。 这么一下子,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金黄色的夕阳就在天边,站在那里站着,吹了一袭微凉的风,四阿哥一眼看过去,似乎此情此景近在眼前,伸手可触。 而禾青站在另一侧,两手执在身前,静静的看着前头。似乎也见着这般情景,痴迷的看着。弱质纤纤,身姿窈窕。似乎一段时日不打量,人也跟着大了。皮肤依旧很是白皙,趁着金黄色,看得很是和曦温婉。油然那嘴角轻笑,亭亭玉立,无声胜有声。 这样安静的禾青,相隔甚远,四阿哥手背在身后,却舍不得靠近。 夕阳西下,今日美哉。 第21章 喜戏过太后受寒 禾青回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盏八角灯笼。 院子里静悄悄的,禾青一点都不觉得寒。今日是她头一回,不是自己在一侧看着夕阳西下。虽说四阿哥脸上冷硬,似乎不是很欢喜,但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禾青站在那里却觉得暖洋洋的。 这也算是,她进宫后的一样打发时间的事儿了。 如今心里头,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次日起身的时候,禾青带了人,把一些皇上的书拉出来晒晒。梁九功还有意看了一下,仔细别弄坏了。禾青见此,横了一眼,拿着一本经书拍了起来。 几位阿哥正要去请安,正在外头候着皇上接见大臣的时候,就听到另一边的声响、只见几个宫女还在里外抱走书,也跟着过去看一眼。 小东子就是其中一个,见禾青侧过头不注意,挥手蒲扇的松了口气。禾青却是一转眼,走过去就是一巴掌,“让你手脚麻溜,在这嚷什么!” 禾青和小东子也是熟络了,这才下了‘狠手’。小东子脸上起了狰狞,抬头一看竟然是禾青。连忙回了嘴里的咧骂,赶紧笑脸上去,“武侍奉说的是!” 小东子是在乾清宫混得不上不下,性子却是个机灵的。若非有个人能耐,禾青也懒得与其周全。见小东子嘴皮子耍起来,禾青嗤的一笑,“赶紧的,皇上闲着无事就要翻着看看,可别毛躁弄坏了。” 禾青拿着鸡毛掸子在书上扇灰,太阳晒着又有好一堆灰尘颗粒飘着起来,禾青捂着鼻子,感觉很痒。 四阿哥走过去,正看着禾青皱着眉头这样辛勤劳动着,拿起一本翻了翻。 十阿哥挑着眉头,“什么什么说,四哥,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禾青侧头,就看到了几位阿哥,连忙请安,“四阿哥吉祥,九阿哥吉祥,十阿哥吉祥。” 九阿哥站在一边,干脆坐到了垣廊上,俨然兴致缺缺。十阿哥更是一个鲁莽惯得,扯过了四阿哥手里的书,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汗阿玛看的书可真多。” 禾青笑。 九阿哥闻声侧过头去,挑着眉头。禾青受到示意,看向了十阿哥,“不知十爷是否已和皇上请过安了?” 十阿哥睨一眼,“没呢。” 禾青捂嘴偷笑,低身拿着自己跟前的两本习字小本,“皇上今日让奴才把这些拿出来晒晒,去去霉气。待十爷空下来了。再且让十爷到书房去。” 书房? 九阿哥一脸滑天下之大稽的戏谑,逡了十阿哥一眼。四阿哥只管在旁闷笑,十阿哥语塞,不想自己还不曾说什么,就被两个哥哥笑话了。九哥就算了。向来性子就这样,可如今四哥那般冷脸脾性的竟然也如此,十阿哥想着脸上就窘迫。抢过禾青手里的书,一看竟是上头竟然都是自己的字迹。 十阿哥黑着脸,转身就走了。 九阿哥临走前,有意看了禾青一眼,禾青也不带怯,笑着福身。 三个阿哥怎么悄声来的,又这么悄声的走了。秀裳凑了过来,“三位爷没说什么吧?” 禾青摇头,“能有什么事儿,想这么多不嫌累啊!” 秀裳松了口气,駑着嘴“武侍奉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些阿哥如今看着皇上的脸给你好脸,可怎么说那都是皇阿哥,个个都是顶有脾性的。”尤其是,方才十阿哥还甩袖黑着脸走开了。禾青这样太过坦荡了,也不太好。 禾青不以为然,她除了四阿哥,几乎就没有接触的阿哥了。这么一想,禾青又不由的想到了昨日,脸上一热。 秀裳打量一瞧,只觉奇怪。禾青让秀裳不必担心,秀裳看禾青一脸平淡,只当她是心中有数,却不知禾青只是熟稔四阿哥一些。但又半年过来,禾青已经平复下心情。明白一切都是皇上为主,自己也是规规矩矩办自己的事。自己不规矩做了太多,反而引得皇上不满。如此,自己的处境就不好。 也因此,禾青现今在皇上跟前也是越发的得眼。 尤其是过了两日,皇上看着十阿哥请安也少了,禾青打趣的说起自己通风报信的事儿来,皇上登时拍着案桌,哈哈大笑。对于自己儿子被禾青戏谑一顿,皇上哭笑不得,反而欢喜说道起了十阿哥,“老十太过粗莽,合该拘一下。” 每每皇上这个意愿起来,就苦了十阿哥。十阿哥随性,苦笑都是自在了得的。心里不痛快,就往贵妃那儿一哭,女人家对着自己的儿子到底心软,一来二去,皇上偶尔看在贵妃向来得体的脸上,也就过去了。只是两三次的,皇上心里不痛快,贵妃亦怕皇上因而冷落,如今已不大管。 十阿哥如今是贵妃松了口,皇上翘首以待,禾青可想往后的好戏可看了。 那日皇上得空,找了旁的时间去看阿哥们读书。见十阿哥坐在那里,两眼迷糊的打盹,禾青站在后头一瞧,就见皇上冷着脸进去了。打头进去,各位师傅阿哥都请安,唯独十阿哥让九阿哥坏心眼儿的踢了一脚,十阿哥唰的站了起来,“下课了?” 声色之大,仿若辽阔边疆镇守的将军呐喊般,震耳欲聋。 几个阿哥登时哧哧偷笑,皇上抿着嘴带走了一脸颓然的十阿哥。尤其是出来的时候,看到禾青站在一旁盈盈一笑的模样,脸上更是丧了下来,他这会怕是要遭罪了。 十阿哥不晓得禾青这么笑,其实也是欢喜自己有了个同担当的人。有了十阿哥这个亲儿子在,自身又是个极讨厌这些的人,皇上必定要花费不少功夫。这般自己估计也能歇口气了。进宫几乎大半时日都给皇上压着办事习几何,禾青如今看着那些绕口的子乎,很是亲切。 别人看着的恩宠,禾青感受一番后也明白各位阿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压力了。由此,看着十阿哥的模样,禾青很是亲切。 不论十阿哥怎么在乾清宫上蹿下跳,又给皇上逮着训罚。却说慈宁宫的皇太后,秋日凉爽的夜里,竟然贪凉吹了风,受了寒。老人家向来经不起折腾,又越发的念着科尔沁和娘家人,竟然昏昏沉沉的总不精神,睡着的时候还迷糊着喊什么。 皇上急的不行,每日近身亲自侍奉汤药。如此劳顿,皇上竟也很是伤身,脸上也憔悴了。禾青跟了这么一年多,还不知道皇上是个朝政分明的人。早早起身早朝,在慈宁宫处陪着皇太后用了早膳,看着吃了药这才回去处理朝政。晚膳的功夫,也要抽空来看皇太后身子可见好,药可有吃,唯怕皇太后不肯。 太后心疼皇上这般,无奈自己身子不争气,最后让禾青跟着自己伺候着。每日给皇上通报着,等好了再回去。皇上见此,让禾青跟着御医问清了各项事宜,拿着一张长单子,记住其中的忌讳,去慈宁宫了。 去的时候,太后正和来看望的苏麻喇姑说话。 两人情分不一般,苏麻喇姑也算是看着太后长大的,很是关怀的每日过来。许是太皇太后去了,苏麻喇姑竟也不自像宫中人,日子过得很是清闲恬淡。如此,十二阿哥远远看着,年纪轻轻的竟比三阿哥,五阿哥那样的都要带仙气。 “皇太后金安,十二阿哥金安,苏麻姑姑金安。” 十二阿哥过来请了安,点了头,就走了。 太后见是禾青,很是欢喜,更是松了口气,“你来最好了。” 禾青偷笑,“皇上说了,即便有奴才在这儿,可皇上也要奴才上报大小细碎。诸如今日吃了什么,想吃什么,用了什么?若是太后还是不舒爽,那就是奴才办事不利索。皇上恼怒,定然要罚奴才一通。太后您心善,就是顶好的观世音菩萨,只要疼奴才一分,奴才便欢喜之极了。” 太后眯着眼睛,哎呦呦两声的笑了起来。瞧得出来,太后精神不错,不过是身子缠绵风寒,听了禾青一大通话,拉着苏麻喇姑满是笑容,“今日让你来,就是来看看皇上跟前这个丫头,瞧瞧可是个牙尖嘴利的!” 禾青羞态一笑,苏麻喇姑扭头打量,只觉得这姑娘有其中傲人玉姿,但眸子清透,打趣话说的嘴巴一过,听着清脆有地,好似天外的鹂雀,让人听之欢喜。她在自己寝宫呆着,虽不曾见,也听闻了一些。如此一看,心里放了一半的心。 “这还不是太后宠的。”苏麻喇姑打量完了,打趣道。 太后捂着嘴巴,看向禾青,“我若不让这丫头来,皇帝这么忙活,我这老脸也羞愧。如今这丫头有主意,一来就堵了我的话,看来这病也养不了几日就见好了。” 苏麻喇姑眉头一挑,望着禾青的眉眼越发柔和,“如此就更好了!” 第22章 得闲却盼得快活 “太后,这是热腾的玉米炖猪蹄。” 禾青端着一盅新鲜猪蹄上来,香气扑鼻,太后闻着香也忍不住的看了过去。禾青奉上去,把猪蹄勺出来,太后尝了一口,又吃了两口,“这个猪蹄倒是香软可口。” 最主要的是,筋道很好,她一双老牙吃着竟也不费力。 禾青笑颜,“厨子特意炖熬的,里头还有玉米花生都有,汤也清淡可口,太后喜欢,吃多点就更好了。” 太后吃着对味,这几日吃药喝汤,嘴巴早就淡了。如今炖的香浓却不腻,一口汤回在喉里,太后吃的欲罢不能,一小盅的炖猪蹄即用完了。太后如此好胃口,禾青回头就和皇上通报,皇上高兴,次日大早请安的时候,还让厨子又炖了东西过来。 早起时候,太后哪肯吃什么别的。禾青端来一碗普通的瘦肉粥,皇上尝了口淡,太后却觉得极好。禾青连忙解释,“太后昨日吃的一盅猪蹄,是极有营养,晨起早吃清淡点的,过后才更有胃口。” 太后不甚在意,却是点头,“不晓得这丫头怎么说着什么都有理,倒也的确。” 皇上听此,深表欣慰,看着禾青一个劲儿努嘴,似还不满意,“养了这丫头这么久,也就这么点用了。可不要让她得意,一闲起来更不像话。” 禾青看着皇上虎着一张脸,装模作样的扁着嘴巴,满是可怜望向了太后。太后听着却呵呵笑,跟着点头应和。瞧着模样,是个极好说话的老人家。禾青憋闷站在一旁,委委屈屈的看着两个大主子闲聊。 临走前,皇上亲自掖了太后的被子。 天气很好,院子里收拾着很好景色不错。尤其是院子上摆放的吊兰,还有门前一大块的大立菊等,尤其是乱抱,露心抱的花型,是最多的。花中四君,味道不娇不媚,其中品行更是太后所喜。满园花灿,白色,黄色,粉色等一一绽放眼下。莫说是太后,便是禾青看着心里也晴朗了起来。 太阳晒着人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刺眼。秋日微风吹着,很让人心怡。禾青搀着太后转了一圈,坐在了院中的亭子中,一抬头,就看到芳娟端着茶送了过来。 芳娟柔笑着,顺到看了禾青一眼。 禾青淡淡的一眼,给太后把袖子舒展方便。太后一眼看着四周,心旷神怡,“走了一圈了,越走就越觉得人精神了。” “这么看来,太后您身子也要好了。”禾青很是高兴。 太后乐滋滋的勾着嘴笑,连忙点头,“可不是的,再不肯吃那些药了。” 禾青偷笑,太后也不介意,“你年纪轻,不晓得其中。莫说身子难说,躺着不舒服,人越发不精神了,多少蜜饯也填不了那股子味儿。”一道说着,就让身旁的嬷嬷把药给停了。 太后这么欢喜,禾青不好再劝,当真停药御医必定不放心,回过来再次诊脉。届时,还是御医和皇上回话了再且定夺。 太后在院子里坐着精神了许多,正巧着贵妃来请安了。原本只是小风寒,太后不愿让各宫嫔妃侍奉汤药那般庄重,这些日子贵妃身子不好不坏,偶尔请安,显得很是敬重。贵妃人不错,太后印象不错,只是等贵妃来的时候,却又多了几位嫔妃。 “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声音娇柔轻吟,听的人很是舒爽。 太后却是皱了眉头,很多时候皇上在,这些嫔妃就像是闻到了骨头的狗一般,巴巴的上来了,简单的请安语气和动作,都让太后很是不喜。许是皇上不在,几人还算规矩。不过是几人福身的时间就了些,太后先让贵妃在旁坐下,这才想起来似的搭理嫔妃。 芳娟等人把绣墩子端了过来,禾青就这么挨着太后,随时伺候着的意思。 宜妃见着禾青,不由一笑,“前日没见着武侍奉,还觉得惊奇。原来是在太后这里来了。” 宜妃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太后情分还是有的,见此睨了禾青一眼,“皇帝可是好不容易才肯把人给了我,你们可不许抢啊!” 抢一个奴才有何用?宜妃听着,笑的越发好看。她本就是颜色极好的,虽说年岁上来了,但是底子还在,“是是是,太后这么疼爱,奴才胆肥也不再想了。” 禾青抿唇,错开太后等人的戏语。 等院子里的散开了,御医嘴巴松,见太后果真好了,喜得皇上同太后一同用膳。夜里交班的时候,禾青眼见着皇上翻了贵妃的绿头牌。 太后好了,禾青就该回乾清宫了。几日两边跑,禾青也是很累的。姜侍奉索性和禾青一同换了班,让禾青歇息一会儿。禾青看没有旁的事儿,夜里等到皇上歇下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寝间。 夜里各宫中,都是关上门自己忙活。禾青穿过几个宫殿,一盏小巧灯笼,点着前头一小截儿的路,大多都歇在里头打发时间,很是安静。禾青回了房里,许是劳顿一日,竟有些饿了。 院子里的三儿张罗着一小顿的宵夜,禾青一同吃了,冲了一遍身子,倒头就睡了一个好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然日晒三竿,太阳都出来了。禾青闲着无事,拿着针线比划了几下,闲着无趣干脆坐在了垣廊上。 成儿正和人采花,拿着一个小篮子装着,转悠了许久也不过一小袋子。 禾青凑了过去,拿了一小叶花瓣,闻了一下,带着一股清香,倒是新鲜。娟儿拿了些出来晒,还留了一些放在了石捣里,摆着东西凑着准备自己弄新鲜的胭脂。这样的活儿,禾青看着自己的奴才做过,进了宫为了生活,暗地里讨好各房,根本就不曾顾忌这些。好在她年纪轻,若非为了脸面得体,禾青也不过就是淡淡的脸上扫一下。 平日里懒了,就算不如何周正一番,旁人也看不出来。 禾青自傲自己年轻的皮肤,这些东西没人给她收拾,自然就放下了。如今几个宫女凑在一起,兴致那般的高。对着这样新鲜的小样儿,禾青站在一边细细看着,每一道工序,都很需要人细致耐心而为。 等东西都准备好了,娟儿低头细细的捣起了花瓣,把汁捣了出来。禾青看得眼睛都红了,成儿偷笑,让娟儿放手。禾青笑呵呵的接过,用力的咚咚捣了起来,手一顿。对着娟儿那心疼的脸色,抿着嘴唇,“我轻点。” 禾青坐到做到,手脚很轻慢,看着娟儿眉头松了下来,这才低头开始做这样细活手工。就当是给皇上研墨一般,捣起来也能当是养心静气的活儿,禾青沉醉其中俨然霸占了石捣。禾青也没有手脚不知轻重,成儿乐得禾青这么帮忙。 等到禾青赶到腰酸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觉得饿了,禾青回头吃了点心,要了一碗粥,两小碟的小菜。昏昏的午睡过后,禾青坐在桌前练了会字,怕皇上届时查功课,禾青又努力一番。做得久了,眼也伤着累了。走出去转一圈,一路都有奴才。 禾青悄不声的,默默把那些偷懒的,不办差事的奴才记下来。转个头,就看见了一只狗。 狗身小团团的,长的很紧凑。因着小,虽形象偏似狮子,却无其中那般威视。禾青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个好看漂亮的。它的毛身很白,转过头来就看到鼻子一处棕色的。宫中上下有不少养京巴犬的,禾青一眼就看出了品种,也晓得这品种在外也有神乎其神的神话很受人推崇。 可惜了那一处棕毛。 照宫中人的念头,怕看着就觉得这样的狗品种不够纯。太杂了,才可能有那么一处其他颜色的。禾青觉得有些好奇,京巴犬都跑到了这里,可见是有主子的。 禾青一挑眉,定住脚一看,却见四阿哥走了出来,嘴里喊着,端了一小盘子的吃食过去。不意外的,四阿哥似乎身后长了眼似的,身后的一个奴才,就过来叫了禾青过去。 京巴犬正在吃着碗里的小份瘦肉,禾青感叹有好主子的狗,比人过的都要好。 禾青心里唏嘘,四阿哥却主动开了口,“这个狗刚得,性情温顺,你说养还是不养?” 都得了,还养不养?禾青不知其中妙处,只能一脸懵懂,“四爷若是喜欢,养着就是了。”若不喜欢,谁还能强求? 四阿哥点头,半响之后才应和,“倒也是,狗灵性。温顺的话,也不怕反咬一口。” 禾青静默。 “今日怎么不见你当差?” “奴才昨日换了班,这几日都是值夜。”禾青听着四阿哥问,脸上莫名的热了起来。四阿哥沉吟几许,却问,“这狗温顺了,怕不好养,得独一处放着,若是取名,该叫什么?” 第23章 宫中有女初长成 禾青没养过这些玩意儿,哪里知道取什么名?主子都是讲究的人,若是哪里说得不好,那就坏了。 四阿哥似乎站在那里就等着禾青回话,禾青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如何四阿哥都不吭声,禾青嘴里稀里糊涂的一堆名字,最后四阿哥恩恩的点了头,似乎很赞成的道,“恩,白冬这名字不错,百冬。” 禾青听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四阿哥一叫唤,那只京巴犬竟然抬头,哼哼的到四阿哥的脚边,那般乖巧的模样,看得禾青直跳眉头。 这就是刚得的,还没取名字的狗? 禾青只觉得脸上很冷,站在四阿哥旁边,自己就是自讨没趣,蠢笨的上前给戏谑。禾青撇嘴,不敢多说什么,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四阿哥侧身不着眼的撇了一眼,愉悦的勾起嘴角,带着自己百冬走了。 眼看着四阿哥步步走开,禾青等人影远着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寝间歇息,待到夜里的时候,好在皇上今夜没有翻牌子。禾青少了一丝尴尬,在外头掌着灯,随时以待皇上的吩咐。 十二月的时候,禾青兴冲冲的让人端鹿肉给皇上。 方才传来消息,李侧福晋顺产,诞下了皇上的长孙。是个健康,白胖的小子。皇上大喜,要在院子里烤鹿肉吃。 小路子等人帮着端来,禾青站在一边,夹着鹿肉翻过去一面。厚实美味的鹿肉带着汁水,滋滋的响着,带起人的味蕾,很是食欲。禾青眼睛放着光,紧紧盯着,小路子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向魏珠丢脸的神色,一脸无奈。 禾青可不管自己丢不丢人,她家中再受宠,也不多见所谓的鹿肉。更何况皇上愿意她在旁边搭把手,帮忙的顺道很直径的感受到鹿肉的醉人,她只感觉肚子咕咕响,胃里也翻腾了起来。 皇上坐在塌边,瞥一眼窗外几人的互动,摸着下巴神情愉悦。招过手,还叫了几个小阿哥,小公主一起。 禾青可怜巴巴的端着鲜嫩的鹿肉,送到皇上嘴前。本就是享受的人,禾青蹲下身喂给最小的十三公主吃肉的时候,还能看到公主嘴巴边上还有奶白的珍珠雨露。靠近了,禾青感觉自己还闻到其中的奶味。 闻着都有些嘴馋了。 也还好,冲淡了一点对鹿肉的馋。 禾青团团转,又带着新鲜的鹿肉送去了阿哥所。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年初产下三格格,大阿哥唯三子嗣的生母,却并不如何得宫中贵人得眼。若非大阿哥心里偏着,怕是惠妃面子上功夫更不好。禾青去的时候,大福晋正在抱着三格格,低声哼唱,似乎是在哄睡。 是个极慈爱的母亲。 禾青上前,恭敬请安,“大福晋吉祥,皇上让奴才送鹿肉,让福晋尝口鲜。” 今年虽百姓收成好,天气佳,但无奈皇上政事为重,无法走开。只得在围场打猎,底下人很灵安排妥当,几日下来,竟然也很有收成。 赏赐鹿肉下来,是正常的。大福晋不甚奇怪,但禾青柔顺恭敬的这么说话,虽心里明白心里却很受用,低头看着三格格的眸子里更柔了起来,起身行礼接过,“儿媳谢过汗阿玛。” 禾青侧身,退了下去。 三阿哥不在府中,禾青东西交予了总管,禾青躬身转去了四阿哥府。这是头一回,禾青从不曾靠近过,更不曾进去过。 四福晋正和贴身嬷嬷一同说着话,翻着账本,就听着禾青来的通报。禾青站在正堂,四福晋很快就来了,接了禾青的鹿肉,禾青无他话,先退下了。 鹿肉新鲜,四福晋看着却觉得恶心。等人走了,让奴才端开,这才深缓了一口气,抚着额角,看着禾青转身即消失的身影,语气很轻,“若是奴才都这般守规矩,我也不用担忧了。” 徐嬷嬷点头,“皇上心里清,若是狐媚,岂不是脏了天眼。福晋且放心,四爷又如何看得上那样的人?” 四阿哥府中除了四福晋,就只有两个格格,过夜的时候还都很少。自然也就引起了年轻的宫女,起了别的心。初始府里是有使女的,可惜四阿哥不愿意碰,耽搁下来也真的成了奴才。上头没主意下来,府下很是冷清。 四福晋自然明白,满意的勾起嘴角,“李氏在做什么?” “在后院里晃悠,还让厨子做了些点心。”徐嬷嬷低言回禀。 四福晋冷笑,“她是个享受的。” 徐嬷嬷垂下眼睑,就怕是个太会享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论起这个,徐嬷嬷看着四福晋又有些欲言又止。 四福晋状似不见,四爷似乎不大热衷闺房之事,她想要宠,又要端起福晋该有的端庄,看着李氏万般得意,她也实在是可恨。好在兴许真的是年岁还小,四爷就是去了别的房,也大多是用膳说笑,少见那样亲近的。 禾青不晓得两主仆思量什么,百冬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小京巴,竟然缠上了禾青。 一个劲儿的汪汪犬吠,禾青低声摸着短毛,抱着逗了一会儿,这才走开。禾青想着那软软毛毛的触感,虽说舒服。但听闻畜生总有不干净的,禾青转身寻了地儿洗了手,后利索的把东西都送了下去。等回去的时候,皇上也吃的差不多了。 “武侍奉在做什么?” 禾青见是十三公主,低下身笑,“奴才在看远处的景色,晴空朗朗,很是漂亮。” 十三公主眨了眨眼,跟着转过头去,仰着下巴一哼,“等本公主大了,必定也能看得到。” “这是当然的,若是公主不嫌弃,奴才抱着公主可好?” “不要。”十三公主绷着脸,端的严肃,“本公主自己坐轿撵即可。” 禾青抿嘴,抑制嘴边笑意,“奴才失礼了。” 十三公主点点头,恩了一声。回头看着那方热闹着,扭头就让奴才送轿撵来,要回去了。想来是想念敏贵人,十三阿哥和十五公主了。敏贵人位分不高,但两女一子都是孝顺的,有着皇上浅薄的恩宠,在宫中也算可以。 禾青直觉,便是如今要晋升嫔妃,敏贵人便是为首之一。可惜,皇上并无那样的念头。宫中盘旋多年早已稳定,若非大事,估计也不会变了。 而,就在禾青在宫中渡过的第二个年节之际,贵妃身子骨似乎越发的弱了。起初是太医日日诊脉,而后便是请安都让太后给免了。禾青几回进去,里头灌得尽都是汤药味儿。十阿哥为此很是伤怀,平日里的闹腾也因而磨碎了,日日在床前侍奉汤药,很是孝顺,也让皇上很满意。 皇上扭着眉,偶尔去看一下,让太医打紧。 禾青看在眼里,明白皇上其实心烦的,恐怕并非是贵妃。贵妃似乎早已心冷,在见过族里的几个亲近人,更是安静的闭门养病,若非太医走动,宫中上下都要给贵妃那般安静的忘了这位贵主子了。 钮钴禄氏很让皇上忌讳,若不然当今嫡妻先后就不会是赫舍里氏了。如今早了最后,赔了钮钴禄氏两姐妹,一后一贵妃,早该明白辉煌也到最后。弱势当前,皇上几乎不去注意,十阿哥竟然鲁莽之外,竟和最不愿搭理的八阿哥亲近起来。 禾青扭眉,每每看着十阿哥眉宇之间的凶煞,都觉得心里头憋闷的低下头。 又一年,禾青早已没了进宫时的新鲜。性子也在不自觉间冷了下来,习惯的打量四周的毛病,让禾青脸上亲和着和人交往不错,其实心头真心好的也还是初进宫的几个。生辰的那日,魏珠给了禾青贺礼后,禾青就蹲在寝间,拉着戴姑姑,姜侍奉一起吃了寿面。热腾腾的一碗,吃的饱饱的。 夜里回来的时候,又和三儿一起吃了宵夜。 禾青想,以后若是不在乾清宫办差,没了三儿,私底下她怕又少了许多欢笑。 三儿虽说是个粗使丫头,但心里是个伶俐的。也怕别人闲言碎语,办事是个稳妥,少说话多做事,一头闷的总让人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傻丫头。禾青回了寝间,多半都要看到她在院子里,在前后忙活着,姑娘家的却磨着一双手满是冻疮破皮,煞是吓人。 禾青想,宫中她谁都不疼惜,就三儿人小个,心地善良,总让她担心往后可会受欺负? 四阿哥还是送了两本书过来,禾青压在了箱底,不愿意去看那密密麻麻的字,没得让她激灵的满身疙瘩起来。 夜里起身的时候,嘴里渴得很了。不愿意麻烦,禾青仰头就是一杯冷水入肚。还不等回头睡熟,肚子抽动着,带着疼。搅得很不安分,禾青半梦半醒感到身下微凉。 禾青捂着腹部,一瞬惊醒。 第24章 尝得苦来惜甘甜 张氏慈笑,手下是爱女的青丝,半大的禾青抬着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好奇,“母亲总说女儿大了就要嫁人了,那女儿怎样才算大了?” 禾青的问题,好笑又幼稚。张氏掩着嘴角,宠溺的看着禾青,亲切的拥着禾青在腿上坐着,“女儿家来了月事,自然就大了。” “什么是来了月事?” 张氏这下忍不住,哧哧的笑了出声,身旁的丫鬟奴仆肩头的笑的发颤。 禾青好奇,眨着眼就那么盯着张氏。张氏侧过脸,就在禾青的耳边轻轻几语,禾青闻此,怔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凝眉,一惊,“不痛吗?” 为什么要来月事?不痛吗? 回忆过往,禾青几年前还幼稚的想过这个问题,惊奇娇弱的女人,竟然能经历这些。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痛,席卷而来,让禾青生生的趟了一横泪。 这怎么能不痛? 禾青在床上挣扎着,喘了口气后,这才明白母亲往常总说女人的苦,所谓的苦,月事便是其中之一。小的时候,禾青就被拘着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大了自己出来了,偶尔没了束缚的吃了冷的,没个人细心唠叨照顾着,坏处也就养出来了。 如今禾青明白了,心头却是哭的胃都要翻出来了。阿玛曾说,世界万千,世事总有前因后果。 禾青此时矫情的只想哭,等阵痛过了,这才找了靠近的成儿换洗衣物和床褥棉被,换下干净的中衣,穿上月事带。绑在中间,禾青走起路来,很是不适。皱着眉头一出来,站在一碰,禾青就不肯多动了。 成儿看着禾青那通红肿起的眸子,只一眼禾青敏感的低头,坐在一旁拿起茶杯挨着眼眸,滚着温热的温度,禾青舒服的就这样撑着头抵着额头,坐在那里。那样可怜的样子,成儿又端着热水,让禾青喝了。 “老人家总说姑娘家冷不得,其实这是多少岁的女人都得记着的。疼着多喝水,明日让厨子熬红糖,再煮上生姜,吃了就见好。”成儿面上清淡,说的话信誓旦旦。引得禾青看了过去,抿着嘴巴,恨不得现在就来一碗热滚滚的所谓的红糖水才好。 禾青醒来的时候,身上很不舒服。 成儿特意早点过来,端了水让禾青擦了身上,换了一身衣服,禾青捧着红糖水一饮而尽。生姜的辣味等不及红烫的甜腻,直直把禾青冲的一脸龇牙咧嘴起来,太难喝了! 姜侍奉来的时候,禾青已经半眯着眼,似乎又要睡过去了。脸色一片惨白,看着很糟糕吓人。姜侍奉心疼之余,却嘴角带笑,去了桥姑姑那儿禀报一声。禾青来了月事,那就证明,也算是一个女人了。 禾青体味不到姜侍奉那种欣慰的心情,她昏昏睡下,醒来了又是一杯杯热水,到了夜里醒来的时候,人精神了,腹部也不闹腾安静了下来。 夜色尽然眼下,乌压压点点星光,万物俱籁。 禾青拿着自己最厚实的大氅拿了出来,严严实实的套紧了。觉得脖颈有些凉,禾青翻出了围脖,细毛就在脖子上,随着风扫着很痒。禾青缩着脖子,点了火,在屋子里烧了小炉子。自己烫了凉了的汤水。 夜深人静,禾青嘬一口热汤,看一眼外头的景色。无聊的时候,吐一口气,热热的白气腾起来,禾青歪着头缩着脚,打发着时间。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禾青大早上就起身了。 姜侍奉当时捂着嘴打着哈欠,眼里还含着水汽,看到禾青走来,惊了一下,“你来做什么?” 禾青撇嘴,“瞧你说的,就这么不喜欢见到我啊?” 姜侍奉白了一眼,见不得这孩子习惯的歪话,连忙起身拉着禾青坐下。禾青一路走来,手都捂着很暖和。姜侍奉摸着很干暖,脸上很柔,“说混话这能耐,你是当之无愧最厉害了!” 禾青呵呵偷笑,倚着姜侍奉的肩窝里,“我早就好了,喝那么多的水,肚子都要撑坏了!” “只要你舒服就好。”姜侍奉笑,摸着禾青的头发,“女孩子就要自己自己疼惜点,大小事儿都要放在心里头,身子是打紧的的。” 禾青咬唇,蹙着秀眉点头,“我省得了。” 姜侍奉见禾青当真无事,走前还让秀裳等人注意禾青一点,等的禾青一脸无奈,这才吩咐完的走开。禾青不自在,对着秀裳龇牙笑了笑,“你看我多好,脸色多红润啊。一点事儿没有,你去忙自己的吧,不用跟着我。” 秀裳点头,却紧跟着禾青后面。 禾青几次说,哪怕瞪着眼脸都红了,可秀裳就是一脸很听话模样,一双眼里满是真诚相对,禾青莫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似得,嘴里的不耐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好在秀裳不得命令,进不得正殿。禾青办差了,秀裳自然只能留在了门外。 禾青办差半日,深感这是自己进宫办差最空闲悠哉的时刻了。站了一会儿,皇上让禾青站在一边读奏折,蓦然又让禾青写个什么。 针对禾青的字,皇上撇着嘴,看着禾青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摇头,严厉让禾青自己研墨,而后坐在前头摆一张案桌,练字十张。 禾青执笔不敢偷闲,手酸了也只是歪过去沾墨时松口气。以至于到了最后,禾青拿着满满五大张小字递上去,皇上这才摆手让禾青出去端一碗热茶来。 如此下来,禾青自己都觉得很是奇怪。 却不知皇上对她了如指掌,前夜独自在寝间疼得翻滚,也是奴才等帮着换班,可见为人不错。又加之禾青平时乖巧,不曾恃宠而骄,更不曾借势欺人。可见本性好,品格也也不见有坏。 皇上自然,也乐得怜惜一二。本来禾青往日里的差事,都是他打趣或是随手指的。也不见得什么重要,少了她无碍,却总少了那份热闹欢喜之情。 梁九功这个老东西,也越发得意起来。 晌午皇上打了个盹儿,禾青怀着感恩的心领着皇上的笔墨,梁九功却拿了一副山水画来,让禾青学着临摹。 禾青抬眼奇怪的看了一眼,直到梁九功眼里那丝嘲讽之意流露而出,禾青这才低下头,听话的画自己最不擅长的山水画。 这些东西,都是养人心脾的。禾青年纪轻轻,哪里有这样的耐心。画了一副,禾青左右看着不顺眼,撕了又画。 结果皇上心情愉悦的看着禾青抓耳挠腮,懊恼的又扯一张。手指挥了一下,皇上对着梁九功吩咐,“都算在俸禄里。” 这厢梁九功欢喜的点头应了,一旁的魏珠面无表情,眼神看着禾青,含满了唏嘘之色。这个可怜的丫头,真真是屋露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掉这人手里,禾青也算是得皇上圣心,顽耍点的人都选的这么准。 魏珠站在一旁所想,禾青丝毫不知,只是低着头很认真的忙活着。最后抹着汗,让梁九功拿着最新的一幅画上去了。 皇上看到禾青的临摹,登时很不给脸的笑,并不忘怀的吩咐叮嘱,“几何不及格,临摹更不触门槛,往后可要勤加练习了。” 禾青低头,“是。” 梁九功丢了一眼过去,而后一脸喜色,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丫头。皇上抬举,却不是个能耐的。 禾青当夜问了自己这个月剩余还有的俸禄和吃食,让三儿去端了一碗鸡汤。皇上奚落的她早已习以为常,月银少了,她还愁没有人赏赐? 就算她是翘楚之一,但俸禄当真是不顶用。 禾青很安心的还拿了银子出来,在鸡汤里加了些补的。东西不是顶珍贵,但都是姜侍奉的经验之谈,自然记得很清。疼了一次,禾青心里头越发想念自己的家人。但遥遥千里,禾青只能把这份思念藏在心头。 心想,若是自己疼自己一分,想来也是母亲所愿的。 戴姑姑夜里也来了一次,见禾青抱着两床被子缩在床头,捧着汤一口一口的暖着。眯着眼睛那样的享受,戴姑姑不由一笑,倒是个晓得享受的。 禾青拉着戴姑姑上了床,她昨夜睡得很不舒坦,戴姑姑送了自己新弄的月事带。比着禾青的布料材质都要周全好很多,毕竟又是过来人。禾青坐着不舒坦,戴姑姑说道几句。后来禾青索性撒娇,不肯戴姑姑走开。 留着戴姑姑一同,躺在床即便不适,但有个长辈在,禾青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安心。 戴姑姑睡到了夜里,受不住出了汗,竟然热醒了。两层厚厚的被子盖着,戴姑姑翻了身,才惊觉禾青笔直的躺在那里,呼吸绵长,睡得很沉。手指,却一直的抓着她的手腕,汗涔涔,都湿了。 似乎都要出水了,戴姑姑想要撇开,但一动,禾青却蓦地蹙眉,一声呻—=—吟吐出,戴姑姑端的不敢动了。 第25章 待北巡宫中自愉 过了春,禾青身量更像是发芽的纸条一般拔长了。 量了新的量尺,禾青换了几件新的衣裳。桥姑姑亲自还带了一些首饰衣饰等。禾青不懂这个,两手撑开,就那么让人帮着换衣裳。禾青因为年纪小,如今满十三长大了,穿衣上将就了许多。里三层外三层,每样衣饰都不缺,梳起了小两把头。发两边都是一套轻薄的玉翠,其间点簪一支红玉镶翠,颜色鲜艳。 禾青不适的晃了晃,头上沉了许多。为此,还梳了燕尾髻,点了一朵花钿。 桥姑姑梳着两把头,穿戴正式。比着禾青的浓重很多,禾青摸着头上那些首饰,不由吐一口气。按理说,她的已然是素净了很多,只是她习惯了素面朝天,头饰也是规规矩矩,若非要一两支头饰材质好些,比着秀裳似乎都还要不着眼。 禾青抿着唇,真的很不适应。桥姑姑手掌掐着禾青的肩头,正对着镜子,“早对你那寒酸模样不顺眼了,看你放点心思来,多齐整的姑娘家。” 所以说,这么长的日子,桥姑姑原来你看我是这么的不对眼的!禾青呵呵假笑,起初她学着自己打扮自己,已经费了很多时间。要这样每日大费工夫的打扮,禾青想想就觉得要脱皮了。 桥姑姑特意拉着禾青,还道拿的首饰是配的几套。禾青不用太用心,一套一套的往头上戴着,也就好了。反正两小把头,也只是以免头发太干净的,显得寒酸了。 禾青点头,听得也很仔细。 桥姑姑见此,很是满意。禾青看在自己难得这么好看的样子,也乐得一时陪着桥姑姑聊聊。等桥姑姑回过味来,哭笑不得的发现禾青都要拉着自己一同用膳了。无奈前头还有事儿,桥姑姑是真真在皇上跟前有脸的人,禾青不过是有这个意思。桥姑姑忙着走了,禾青也只能跟着送了出去,行走的时候,不自然也慢了下来。 穿着花盆底,头上有了重量,禾青总算了一点官家在旗之女的模样了。 皇上见此很是欣慰,闲着了,欢欢喜喜的溜了禾青在慈宁宫一趟。太后见禾青这般,眼前一亮,拉着直叹,“女大十八变,这话说得当真不错。瞧瞧这小脸,看着都精神多了。” 禾青已然不再大惊小怪,看着她,每个人都这样惊叹,她自己都怀疑之前自己可是真的很邋遢难堪?旁人惊奇的,不过是禾青衣着鲜色,整体齐整起来,梳着小两把头是桥姑姑特意的。完全显露禾青一张脸蛋,光裸的额头,显得很是清爽。相比而言,更加适合年岁渐大的禾青罢了。 禾青自己没注意,她的五官跟着长开,越发显得秀气。 皇上很满意,感觉禾青这样无形给自己长脸了。太后感叹后,又不由得唏嘘,“看着这小姑娘,我就想起哀家当年,也当真就是昨儿一般。”,可叹,她也老了。 太后摸着自己的脸,布满了褶皱,心里蓦地就浮着一丝哀怜。 岁月不饶人,太后已经老了。皇上一脸濡目看过去,拍了拍太后的手,他回味当年和皇太后初始贴心聊天的时候,那也是许多年前了。 两位贵主子坐在一起,不免唏嘘。禾青正值年岁越长越美好的时刻,自然不能领悟,甚至憧憬着时间能再快一些。这样,她就能做很多现在不能做的,准备很多想要准备的。只盼着有一日,可以如偿所愿。 四阿哥看到禾青的时候,远远站着,眼眸一亮。 禾青感觉四阿哥走来步伐轻慢,心情不错。禾青福身行礼,错开时四阿哥两手换而背到身后。无意间的,碰到了禾青的指尖。只那么一瞬,清浅的一下子,禾青却显得一脸惊慌,脸上额头紧蹙。 四阿哥满是笑意走开,禾青心一顿,垂下眼眸,等人都走了,这才起身走开。 禾青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有些慌张,不同于四阿哥那般。有些东西,被这么无意间的亲近一下,很容易就让心里头紧了又紧。姜侍奉碰着禾青的肩头,“神不守舍的,做什么?” 禾青摇头,手上的绣活举高一点,“桥姑姑说,我这性子该养着越发姑娘家,这才好。” 姜侍奉轻哼,打量着禾青深以为然,“总说老人家吃的盐比咱们走的路都多。我看说的不假,桥姑姑说的,也确真要记好。” 禾青勉强的撇嘴,对着姜侍奉白了一眼,“要想拍马屁还是要讨好,出了这间房,贵人就在外头呢。” 姜侍奉蹙着鼻头,伸手捏了禾青的胳膊嫩肉一下,“桥姑姑这人,要是看我上去卖好,姑姑可恨不得一脚踹了我才是。” 禾青捂着嘴巴,呵呵偷笑起来。桥姑姑在各宫奴才心中,那可是德高望重了不起的人物。许是受了皇上的熏陶,平日里说笑都好,但打心眼里是极不爱那些花言巧语的。若是拿着虚一套的方式待之,只怕就这么成了桥姑姑厌恶之人。 不过这样,对于禾青这样的懒性子,有个厉害的主子和姑姑也算是好事了。 晴空万里,禾青只穿两件衣服,就很舒适。丝丝凉风吹来,拂过脸颊是那般的温柔。禾青很爱这样晴朗,又清爽的天气。显然,皇上也很爱。宫中上下,也传开即将上北至科尔沁的消息。 皇上确认说的时候,太后很是欢喜。这一回她身子养好了,皇上似乎是起了孝心,要带着太后回到故里一游。即便并非真是自己的娘家,但想想能靠近那个地儿,太后整日精神很好。甚至叫了宜妃等人,一同说说笑笑。 能跟着出去,那就彰显了恩宠。嫔妃一个个也是卵足全力,想要得到皇上的点头不容易,毕竟后宫三千,好些一年也不见得能与皇上交际。好不容易遇着太后高兴,慈宁宫一时改了往日宁静,热热闹闹的三里之外都能见到那些肩撵仪仗,奴才等。 当真是,皇恩浩荡。 禾青顾不得戏谑别人,自己也是认真办差,态度诚恳又努力,魏珠看着都刮目相看。皇上显然是很欣然面对禾青的转变,更加的,使唤起来也很顺手。半个月后,皇上启程了,名单却没有禾青。 总管之中,梁九功和魏珠都去了,乾清宫由刘进忠,李进朝两人主管。姜侍奉领着一干宫女去了,皇上担忧太后,特派妥帖的桥姑姑跟过去。禾青在宫中一下子闲了下来,保证乾清宫内外妥当后,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儿。 禾青苦兮兮的看着皇上的仪仗走了,声势浩荡的,心里没得发凉。没有皇上指挥着,她反而没了主意。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原来宫中的日子,自己过得这么没意思。往日自己烦着没有时间给自己准备打发的事儿,现在反而烦时间太多没事打发。 武禾青,瞧瞧你现在这可怜样。 禾青啧啧唏嘘,纠结的拿着姜侍奉留下的手工描画,翻来覆去的欣赏了一遍,又放心了。花案都太过细致繁杂,禾青拿着线跟着拉了几圈,最后气馁的放回去。 历经大半月,皇上的仪仗并不慢,禾青就收到皇上已然到了蒙古的消息。而后,路程似乎拉长,走走停停,俨然在外停驻的时日不短。禾青见此,心里越发闲情。索性张罗着成儿等人,一同把院子的花草都收拾一遍。 长廊上挂了吊兰,边道种了藤蘿小苗,花盆一一重新摆放。院子里的人忙活的时候,禾青也有了时间去仔细看。春季时分,枝桠嫩叶都在疯长。几个老奴才拿着大剪子在枝头在修剪,动作干净利索。看着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可多年的经验下来,手下灵巧,不过半日下来,院子里焕然一新。 比起纸上谈兵的文人挥手指点,这样有实际能耐的相比,禾青看得津津有味,煮了一壶茶递过去,“累了的话,就坐下来歇会儿吧。” 左右皇上都不在,时间很宽裕。禾青这会的权利还是有的,老奴才看着禾青宽和,欢喜的谢过茶,惴惴不安的歇息一会儿,又忙活起来。老奴才都是谨慎的,禾青是看着似乎太累了,这才照顾一二罢了。 也没什么承情之说。 禾青倒不介意,这厢过了,自己主动领了纸张过来,自己习字。虽说不上多好看,可三儿不识字,凑热闹的过来看。禾青展纸下笔,三儿看着满眼艳羡,宫里识字的宫女,实在不多。 三儿触及禾青心头的心软,禾青想要教她,却执意不肯。最后三儿站在一旁,学着研墨看守就好。但也因此,禾青展开的纸张,被墨水星星点点的四处泼洒,很是好看。 禾青一笑,三儿憋得脸都红了。只觉得自己很是愚笨,低着头努力的轻手,以致都不敢看禾青的神色。 懒散的过了一日,禾青夜里翻着锻炼身子好几次,才舒坦的冲洗身子,换上中衣上了床,歇息了。 第26章 塞外日落看人心 胤禛坐在蒙古包里,乌拉那拉氏撩着门帘进来的时候,怔了一下。 乌拉那拉氏不同以往规矩的满服,换了一身蒙古府,脚下穿着一双大红色的靴子。比之前的温婉端庄而言,乌拉那拉氏今日看着飒爽欢快很多。胤禛抬头一撇,就能看到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眉眼嘴角,尽都沾染着不一样的神采。 胤禛不由得看多一眼,乌拉那拉氏不知是娇羞或是活动过后的发汗,脸色发红。眼角水汪汪的,衬得那一张白皙的脸蛋,越发的好看。 奴才懂事的退了出去,乌拉那拉氏走了过去,“爷怎么在这儿?” “我走错了?”胤禛好笑的挑眉头。 乌拉那拉氏嘴角的笑意一怔,而后才恍悟,羞涩的低下头,“是我话乱了,爷就晓得取笑。” 胤禛欣赏着乌拉那拉氏的神色,满意的低下头,摆弄转着手指上的扳指。这几日他陪着骑射,磨得茧硬着厚厚的一层。 这回上蒙古北巡,乌拉那拉氏听闻四阿哥被选中,又加之当晚四阿哥就到正房和她说明。行李收拾好,旁的都是只身一人,唯有四阿哥主动,点名带了嫡福晋。虽往日不是很恩爱,但这样也是很表示信任重用的意思了。 乌拉那拉氏欣喜若狂,打点好后院的两个格格之后,带着行李包袱启程。和胤禛一个蒙古包,住在一起,乌拉那拉氏瞥一眼在旁的胤禛,“爷怎么不出去?” 胤禛回头看着乌拉那拉氏,那盈盈一笑的嘴角,看得莫名一怔。恍惚似乎想了什么,但乌拉那拉氏很得体,胤禛回神来一问,“汗阿玛还在骑猎?” “回来的时候,看着侍卫拉了好几头的猎物。”收获丰富,看来皇上今日兴致不错,不到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似乎想着什么,也不敢冒然上头说话。两人谈话戛然截止,胤禛倒了一杯茶,半响后这才起身,叫了奴才进来,换一身骑装。乌拉那拉氏过去,面容柔和,帮着穿戴好腰带,手脚很轻,动作体贴。 胤禛临走前,伸手在乌拉那拉氏的肩头轻抚,脸上笑了起来,“王妃是个和善的,多交往对你也好。” 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势力不打眼,人规矩端庄,人情世故相对老练,胤禛很放心自己的福晋。乌拉那拉氏怔怔地看着胤禛走了,欢喜自家爷信任自己的行径,又悲叹这一个多月来,虽说爷的性情好了,可还是无太多亲近。 胤禛不知乌拉那拉氏的困扰思绪,心情很好的领着马走出了蒙古包的一圈。王爷阿哥都跟着皇上出去了,嫔妃中并无德妃,这回胤禛在外很是悠闲。踩着马鞍,利索的爬上马身,胤禛眺望远方,往着另一头放养马羊的平地。 好些牧民就在四周看着,以免马羊跑了。 就在这一块地,胤禛身后无人打扰,难得的安静,让胤禛冷下了嘴角的笑意。一张脸似笑非笑的,却让人猛地感到很深的气势所压。棱角分明,一双长眉相对秀气,凤眼内敛,薄唇紧紧的绷着,俨然沉思端肃之中。 太子爷胤礽来的时候,胤禛还在那处怔着,远远看着安静的像是要和环境都合为一体般。身下的马低头吃了一口绿草,看着有来人,晃着脑袋。胤禛随着看过去,当即就要下马。胤礽快马过来,摆着手,“兄弟之间,不比太过规矩。” 毕竟难得在外面,只有他们两人。胤禛点头,唤了一声,“二哥。” 胤禛当年由皇贵妃抚养,皇上向来对这个皇贵妃表姐疼惜有佳,时间长了,两兄弟也是众多阿哥中接触最多,情分相对好很多的。胤礽见胤禛是个性情刚直,是非分明且有些喜怒不常,是个皇上头疼又信任的弟弟。这么多年,对他很是敬重。若不是他回回说起,胤禛总会规矩拿事,本分的唤太子爷。 对待亲近的人,胤礽自然多几分耐心和关怀。是以,看到胤禛撇开奴才远远地,自然过来慰问两句,“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胤禛笑,看向一旁奔跑嘶吼的马群,“看着平原风光,虽不是壮丽山水,但也是别有风采之美。二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胤礽看胤禛前面说的似乎老僧参悟般,后面问的又是一本正经的,不由好笑,抬手指向了天边那一抹诱人的蛋黄,“再不回,月亮都出来了。” 语气尾音,透着一股揶揄的味道。 胤禛脸上没得有些发窘,轻咳一声,瞥向一旁。夕阳西下,马羊也跟着回去了。几个年轻的牧民追赶,以免跑失了。远远地,还能看到一个原地的姑娘骑着马,甩着鞭,甚至站了起来,踩着马鞍,不清晰的传来些许声音。 是很活泼爽朗的性格。 胤礽见胤禛看着一旁不出声了,顺眼过去,没得一笑,“这姑娘性格倒是大方,倒有些眼熟了。” 胤禛挑眉,“是么?” 宫中,他是没看到什么姑娘。宫外,他是更少了。胤礽见胤禛不以为然,拉起缰绳夹紧马肚,一松脚,“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灵醒,回去吧!” 胤礽说罢,马儿四腿奔跑,仰着蹄边的草,很快连着人影都不见了。 白云在空中游移,长在长条树头的枝桠歪向一旁,骟着风吹远,扫着掌心发凉。胤禛低头看着掌心,抓着缰绳时间多了,手心似乎越发粗糙了。 胤禛抿着唇,再回头看那马群,不见了。带着那姑娘,也没了。 胤礽虽说是随口打趣的话,胤禛却没得心里顿了一下。不晓得是否说的是她,可他心头那一瞬当即能想到的,便是她了。可叹,为了出来还收心很尽职办起差事,最后还是没来成。没来成,他转头一想,那就带着乌拉那拉氏吧。 话出去了,就后悔了。可看着乌拉那拉氏那欢喜的神情,他只能咽下嘴里的话。李氏,宋氏给警醒一番,也算是他默认知道的。乌拉那拉氏好,他也不自觉会对着好些,可有些时候,那恰好的面容,总让他多不出话来。渐渐地,一个多月下来,他也惊觉,就算没有李氏,他待着福晋,也只是该有的敬重罢了。 初时那份体贴不是假的,只是到了今日,不免觉得索然无味,也多不出一分眷顾的心来。何况,男子就是心中宽怀,心存天下,做大事又何必拘于小节?胤禛自认,他不是宠妾灭妻之人。 如此,也算极好了。 只是,闲着时刻,他却想的不是自己的福晋,而是一个明眼就晓得,是个面上规矩,性子却是个刺头的,实在是不该。胤禛想着,眉头皱的都快堆起了一座丘陵,拉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胤禛回去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正收拾着衣裳。夜里蒙古王爷设宴,请皇上坐席。胤禛作为皇阿哥之一,必定要衣装妥当。乌拉那拉氏一如既往的帮着穿戴,扫过手的时候却不免蹙眉,“紫草,去拿” “不必了。”胤禛低声阻拦。 乌拉那拉氏回头,只见胤禛低头看着手心,对着那发红的手心视若无睹。反而抬头,看乌拉那拉氏收拾妥当了,看得有些出神了。 胤禛眼神有些直,乌拉那拉氏脸上没得一红。欢喜之余,只见胤禛却伸出手来,乌拉那拉氏不确定的抬眼看了好几眼,胤禛哼了一声,这才伸过手去。胤禛轻笑,似是安慰,“我记得你有一支红玉嵌珠钗?” 乌拉那拉氏抿唇,“是有一支。” “你肤色白,红玉相衬极好,戴着吧。”胤禛似是随口一说,更显得真心实意。 乌拉那拉氏登时脸上欢喜一片,一扭头看着紫草,紫草当即醒悟。转头就去把妆奁打开,拿出那一只珠钗,给乌拉那拉氏簪了上去。胤禛并非胡言,所谓一白遮三丑,乌拉那拉氏颜色不惊艳。大红相衬对应,粉色的红唇轻合,好看了许多。 胤禛去的时候,皇上正和王爷说着话,兴致颇高。请了安,就有人端了一大盆新鲜烤熟的羊腿。胤禛自己亲身切了一块,给了乌拉那拉氏,就被蒙古当地的人请了过去。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洒脱许多。 乌拉那拉氏坐在那处,只看着蒙古的王爷带着,胤禛也是撕下大块的肉,就这样送进嘴里。胤禛不过十余岁,君子俊朗之姿相比,少了蒙古人的那些蛮气,更显着男子大气。 李侧福晋来的时候,看乌拉那拉氏看的一怔一怔的,不免好笑,“四弟和四妹的感情,倒真是让人艳羡。” 乌拉那拉氏一脸羞赧,李侧福晋看在眼里,心里也当真起了一分艳羡。至少乌拉那拉氏是明媒正娶的嫡福晋,而她,若是当真能得宠依旧,兴许一个高位是必定的。想念此地,李侧福晋脸上蓦地有些复杂,乌拉那拉氏见此,心里没得多了一分满足。 时间还长,夫妻也才开始。或许她这样,也是不错的。 第27章 各家婚配悲欢喜 八月,各府官女坐着骡车,从侧门进入宫中。 贵妃身子已大好,但不适合太过操劳,选秀一事只在最后才能一看。德妃本就是掌握宫权之人,和着宜妃主权,一同筛选了秀女,余下好些都是身家清白,模样标正,品德行正之人。 剩下的,就是皇上回宫,亲自觉得秀女的婚事了。 禾青看着热闹,只见好几个是德妃和宜妃选好了,往后要进后宫的年轻嫔妃。荣妃主要关怀自己的未来儿媳人选,为此忙活不停。大福晋几回都是格格,其余妾侍都无所出,惠妃为此也着急,似乎也趁着大阿哥不在,定夺了侧福晋的人选。 等皇上回来,光是后宫之事,那也是堆积如山的多。一出宫就是小半年,禾青恨不得嫔妃再忙活多些,盼着皇上回来了,没有闲情日子寻她打发最好了。 禾青在宫中总是一时去了太后那处,甚至一时去了苏麻喇姑那处,余下的就是自己打发。如此下来,倒还真的是得了一些好处。苏麻喇姑可是跟着太皇太后自小长大的老人家了,早些年女真时的事情很多,当时环境动乱更多,人情世故也没有如今有汉学熏陶的文明。 初时听闻,若是父死兄亡,那么其妻即可由子弟所接。可见,那些人行事是如何不羁了。 禾青骇然惊色,过后听多了,也就淡然阔达了起来。偶尔也想,若是自己生在那时,指不定也是性子越发的开朗,心头也艳羡过。但苏麻喇姑那怀念唏嘘的复杂神情,禾青又不得不压着心头,不敢随意说话,以免触了眉头。 等太后下一回见禾青的时候,也感叹苏麻喇姑当真厉害,让禾青多往那处走。时间长了,看着禾青身上竟出了一丝娴静的影子,私底下拉着苏麻喇姑,太后一脸奇异嘀咕,“这武侍奉,看着怎么性子都变了?” 皇上回来了,可不一定当真喜欢。太后看着皇上总是若有若无的哄着,就让禾青那副脾性,若是规矩了,还不一定就稀罕了。 苏麻喇姑却是莞尔一笑,“众生人众人命,她自己晓得的。” 年纪上来,心总会慈悲一些。太后起了对晚辈恋爱的心,而皇上越发近了,又见禾青忙着团团转,手脚麻利又很是稳妥依旧的模样,这才让太后放下心来。看来是越发懂事,更晓得规矩了。这样的变化,也是好事。禾青自然明白,私底下也是愈发的敬重苏麻喇姑。 半年不见,禾青身量更高了些。皇上回宫走过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禾青一眼,那张玉白的脸希冀的对望过来,皇上心情愉悦的不由想,不出宫的到底底子好点,看着白净多了。皇上走了一圈,人也黑了一圈,精神却好了很多。 禾青领着众多宫女,领头请安。 皇上抬手,让人起身。秀裳走过的时候,禾青跟着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秀裳给皇上换着衣裳,禾青则在旁站着,等李进忠禀报完乾清宫,养心殿的事情后,再上去一一的回禀皇上吩咐过的一些宫中细碎。 秀裳和姜侍奉等人不过打了面,禾青跟着皇上又去了慈宁宫处。先是和太后好好叙谈一番,而后又去看了身子已经好多的贵妃。临走前,还吩咐叮嘱贵妃要好好保重身子,选秀之事大体要贵妃操劳。 由此可见,这一回选秀,皇上对进宫的秀女并无太多注意。 贵妃不经意的把风透了出去,德妃和宜妃松了口气,乐得又挑了两个出来,只等皇上过后再看。皇上不过几日,被催的烦了。当即就去了储秀宫过了场,定下了几个答应常在之后,都统勇勤公之女董鄂氏指婚三阿哥为嫡福晋。 跟着太子爷出去的小李侧福晋就在回宫不久,传出有了喜讯。皇上大喜,又让太子爷不久后,纳林佳氏为侧福晋。太子妃入宫,也迫在眉睫。前头早说好,皇上相中了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又因大清不曾有过皇太子婚礼的定例,大小事宜举棋不下,后因太皇太后薨逝,耽搁了。 如此一欢喜,三阿哥大婚后,又要进富察氏,王氏两位格格。又见五阿哥年虽小,太后不过是将养着罢了,皇上一挥手,选了刘佳氏为侧福晋。 皇上自觉是办了好事,禾青心里只能默默的为未来的五福晋心头喟叹一声。 至于四阿哥,他本性冷,一路走来皇上也看出来对着四福晋的意思了。皇上对此很满意,又看只有两个格格,还有一个是试婚格格!在阿哥府中,大多试婚格格都是不留下来的,四阿哥留着,不过是给个脸面,也不如何恩宠。算起来,也就李氏一个得意点,但相比自身的,皇上又觉得这个四儿子,又有些清心寡欲了点。 一着急,就找了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似乎早有打算,皇上一说,便举荐了几个上去。不过是一时兴起,德妃说的头头是道,性子温顺,都是好姑娘。又是家世清白,还不打眼,进去了也只是格格。皇上想着四阿哥年轻,以后多少好姑娘再放到侧福晋之位上,主意也不错。因而不多想,就点头,算是答应了。 皇上大肆为阿哥,并其他大臣王爷指婚纳妾,热热闹闹的,太后也不如何注意。若是你乖巧些往前走过去,太后也是乐得慈悲的老人家。唯有对着董鄂氏,却是不厌不喜不多表态。宫中都知这是太后年轻就烙下的心头病罢了。 好在董鄂氏是个聪明人,心里委屈,可面子上却是大方得宜,很讨人喜欢的姑娘。但只限于同龄一些人罢了,对着长辈也是恭敬有加,时候长了太后对着淡了,但也不太多关爱,如此也算是极好的。 只是太后养着的五阿哥,指了一个不爱的五福晋,也不晓得皇上是个什么意思?奇怪的是,太后对此也不多舆论,点个头道一声省得了,也就算了。 反而是永和宫,德妃那处进了几个姑娘,暂时地住了下来。太后听闻了这件事儿,寻着问了一声。德妃看着是个规矩的,可当年一个包衣爬上了皇上的床,更成了一宫主位,几个老的不争气,恩宠宫权都让皇上纵着,俨然成了四妃之首。太后眼里,那就是个年轻时不安分老了更不知满足的人。太后留了神,一仔细还当真看到些苗头,当即表示不满意。 皇上请了安,太后便沉着脸,单刀直入,“四阿哥是个好的,福晋也懂事,可这底子薄些有皇帝撑着就好。现德妃也是主位嫔妃了,只是给亲儿子挑着人样好的来,可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乌雅氏那是什么?不过是包衣罢了。 进了去,和宋氏有什么区别?一样是个奴才身,进了去诞下的阿哥,也不见得尊贵,还没有满族血统。 太后是个直性子,皇上明白。这么一说,皇上想起德妃那长袖善舞,温婉可亲的脸儿,却多了几分不耐。说起来,德妃还意图选过别的姑娘为四福晋。可这是表姐临终前定下的,他自然没有答应。由此向来,皇上点了头,陪着太后说了笑,不过两句就走了。 禾青是站在外头的,不晓得两位主子说了什么。只皇上出来之时,似不大对。禾青唯有闭嘴跟着,等皇上回了养心殿后,禾青才刚准备退下,又被小路子叫住了。 “魏总管说,武侍奉最好就在外头等着,皇上估计还要叫你呢。” 禾青抬头看着天边带来的颜色,亮的刺眼,临着天黑了还亮敞了几分。不消多久,禾青怔怔的回过神来,随着叫自己的奴才进了去。只见魏珠从后头拿了一折子上去,皇上翻了翻,抬头竟问起了禾青,“你今年正月,才满的十三?” “是。” 皇上凝了禾青,黝黑的眸子里黑沉沉的,像是要滴出墨来,显得高深莫测,更不明故里。禾青没的紧张,她能感觉禾青眼神一寸,一尺地在她的身上挖过,随意的打量,却让她恍若刮下了面上的那一层皮囊一般。 不消说,如今自己的模样,是说不出的狼狈了。 禾青想着想着,自己也不晓得要做什么了。好半响后,皇上这才恩了一声,似是喉里存了痰,只那么无意的咳一下,禾青却打了一个激灵。 禾青心里不断地想着,问年岁这个问题,似乎太有意义了。 皇上落了笔,在折子上把一长条的名儿都给一笔划过,随手一扔,报信的苏拉进来,墩身行礼,“皇上,四阿哥求见。” “宣。” 皇上不多沉吟就应了,禾青自觉的侧过身子,退开一旁。随着梁九功等走了出去,禾青掀开帘子一出来,就对上了魏珠那双眼眸。 掺杂了复杂的思绪,禾青一眼没看清,转眼却见魏珠垂下眼睑。梁九功走来,甩了宽袖,蓄起的长眉一挑,难得带着几分欢喜,“恭喜武侍奉,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后错身走开,禾青懵懂,她守过什么了? 想了想,又看向了魏珠。 第28章 山外风雨似有来 魏珠最后看了禾青一眼,摆着手,“他的话你听过就是了,要忙什么快去吧。” 打发的话,太过利落。禾青本以为魏珠还会和自己絮叨许久不见的话,可这么一看,不得不低下头,退了出去。 在这个秀女定下婚事的时候,又被皇上蓦地问一句年纪,禾青心里头自然是吓了一跳。皇上当年这个年纪已然大婚了,她怕皇上哪天又兴致起,把她摘出去给了谁,再从头伺候着又要争宠。对比着,禾青宁肯就在皇上身边伴着。 何况,十三岁指出去,年岁太小,争宠一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禾青想着,竟有些手抖了。 她心里虚着,私底下开始盘算到底有哪些大臣阿哥有和皇上宣见过。 而德妃宫中几位,不久之后又都放回去了,最后进去的是乌雅氏。皇上似乎出去一趟,愈发的沉稳。连着走了几趟蒙古的宫中老人,那几个新的嫔妃等到年节了才给翻了牌。禾青想的事儿,也没有发生。 但心里总静不下来,禾青思来想去,每回去太后去请个安,越发的喜欢往苏麻喇姑的寝殿处走动。偶尔会遇见定贵人和十二阿哥,禾青接触多了,知道苏麻喇姑历经风雨,早已参悟看透了的性子。 十二阿哥给苏麻喇姑熏陶,见了禾青,面上淡淡的。禾青行礼的时候,定嫔正和苏麻喇姑说着话,点了头,过了几句定贵人就走了。 定贵人这个人,性子恍似天生的,皇上根本就宠不起来这样的嫔妃。如今有了十二阿哥,借着年岁长了,一年不见皇上一面,她也不着急。性子实在是特别,禾青初时看着,恨不得自己也能学的一二。可到底只是想罢了,禾青依旧是禾青,对着苏麻喇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笑两句。 这几个月,禾青来这里别的不说,便是蒙语长进了不少。 因此,太后回宫惊觉禾青竟然多了这一能耐,闲着无事就爱和禾青说话。禾青反应快,懵懵懂懂的不怕丢人,说了好些笑话。太后听着舒坦,又说些蒙古的事件。虽说并未出宫,禾青却比出了一趟宫更涨知识了。 偶尔皇上说笑打趣,禾青忌讳梁九功的讽刺话,心里也端着起了不安,势必要稳固自己的念头。对着皇上,禾青主动应和,学着多了,言语上底子也足了起来。见此,对于禾青闲着去慈宁宫一事,皇上并无意见。 这回来,禾青照常跟着学了几个蒙语文字,后来阿哥们下课了,禾青被叫去阿哥所,把十二阿哥那好些经书带过来,顺道那些抄写的纸张,也一并拿了。苏麻喇姑面带惭愧,“主子走的时候,我身子不好,总有些痴痴的。十二阿哥虽进了我的寝殿,可我一个奴才,哪里能真的眷顾过来?” 苏麻喇姑已是耄耋老人,身子自然会有些毛病。逢着老主子走了,若不是宫中有皇上和太后,只怕她也跟着去了。皇上贴心,把十二阿哥抱过来,她如今却惭愧自己不能照顾周到。这些年,十二阿哥看着很听话,话很少。对着皇上尊敬有之,上学几年,莫说苏麻喇姑,便是孙子太多,无暇顾及的太后也看出来,这个孙子有着定贵人生来的性子,看着苏麻喇姑常年信着长生天,皇上对汉学倾心,十二阿哥竟然渐渐的越发的出尘。 或是说,眉清目秀,竟像是佛门的俗家弟子了。 堂堂皇阿哥,说出去,也不笑话? 何况当年有先帝和董鄂氏的先例,皇上自然不能容忍十二阿哥的模样。也因而,定贵人难得的带着十二阿哥,在宫中活跃了一些,但禾青看来十二阿哥那安静不语的样子,那就是深海里的大蚌,很难撬开口。 禾青只觉得自己委以重任,兴冲冲的去了。等捧着东西回来的时候,路上竟遇到了三福晋,四福晋。 “三福晋吉祥,四福晋吉祥。” “武侍奉这是做什么?”董鄂氏瞄了跟着禾青身后两个奴才,手里端着一叠书纸,不由得好奇。 禾青笑,“是十二阿哥的经书。” 董鄂氏才这几个月指婚,成婚,不过就是新嫁儿媳。看着什么都有三分好奇,遇着禾青了,又存了亲近的意思。乌拉那拉氏趁着两人说话,眼睛逡了禾青一圈。最后定在了那两相合在一起的手上,禾青以前的格格,之后虽说是奴才,可也是养尊处优,多都是执笔的劳务事儿。 有皇上在,禾青还真的没做过什么粗使活儿。如今一打量,柔荑白嫩细致,很是好看。乌拉那拉氏看了董鄂氏的手,粉色的豆蔻娇俏好看,再对着禾青那一手干净的,竟有些说不出的舒服,也跟着心里松了口气。 看细致处,就能看出一个人来。 德妃心头不满,对着她愈发的冷淡。乌拉那拉氏明白四阿哥喜欢后院清净,皇上跟着不自觉的冷落了,引着德妃埋怨了过来。也因而的,竟也出了一些风声,似乎皇上这回是看中了武侍奉进来。 当初武侍奉进宫,四阿哥是在的。百冬那会亲近武侍奉,乌拉那拉氏也不着边的一一记在心头。她期许这只是自己多想,又暗自庆幸至少不狐媚。 禾青不过几句,并不知乌拉那拉氏在心中如何思绪。转身走的时候,董鄂氏还有意的看了背影一眼,对着乌拉那拉氏打趣,“四弟妹看得人都痴了,我都以为你们有什么呢?” 乌拉那拉氏对此轻笑,落落大方,不受董鄂氏的打趣,“武侍奉跟着汗阿玛跟前,通身气质还真的是不一样。” 董鄂氏抿唇。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很快就和二人碰面,一同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很喜欢稳重的大福晋,对着年小的四福晋也是多两分温柔。唯有三福晋,淡淡的。 董鄂氏越是懂事,太后心头越是不舒坦。想当年的孝献皇后面子里子都要求好,太后看着董鄂氏作态,总是意难平。 禾青见着苏麻喇姑径直就把纸张都给烧了,并利落的打发自己走了。不由得好笑的回去歇息起来,等到姜侍奉寻自己了,这才去接班。 宫中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国外人,皇上对此谈天说地,正巧遇着十月秋风,葡萄收成的时候。禾青看着几个人,奉皇上旨意,酿起了他国的葡萄酒。奏折禀报百姓粮食长得好。皇上欢喜,并着太后一同叫人搭戏台,从窖子里搬出了几大瓶的酒瓶。 去年皇上收了白酒葡萄,酿的很醇,打开香味扑鼻。皇上闻着有些馋了,梁九功帮着倒了两小碗,吃的眉飞色舞。 皇上喜欢看戏曲,太后见皇上欢喜,又叫了贵妃等人一同,约了时间让底下人准备着,当即要乐一场。 德妃面容依旧秀气温婉,但眉宇的平淡,看着人过去的透着一股子的冷清。禾青低身行礼,德妃面不改色,先进去了。太后点了一出花木兰,宜妃领着宫人,渐渐地几位高位嫔妃都来了,这场戏也唱了起来。 贵妃身子弱,随便点了一出,她性子稳,与太后谈吐之间很是投合。宜妃偶尔跟着搭腔,轻笑着皇上闻声道几句,气氛融洽。禾青瞅着唯有德妃,似乎话少了很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太子爷领着众多阿哥公主来的时候,太后的脸上已经晕满了红,禾青上前给太后换了贵妃吃的温酒。太后睨了禾青一眼,苏麻喇姑跟着敬了太后一杯。温酒不失其中醇美,反而温着上到了耳根子,心里很偎贴。 似乎是什么滋补的。 太后面色愈发红了,禾青笑着又给贵妃倒了一杯。 贵妃看着大福晋,三福晋及四福晋都来了,叫了禾青过去。女孩子家吃多了不好,况且伤身。贵妃俨然心善,想的多些。禾青拿了几壶过去,给福晋一一倒上。吃到嘴里,都知道是滋补的。 禾青把酒壶放下,刚一转身,就听着后来的人都笑了起来。 回到前头,侧过身看过去。只见几位福晋捂嘴笑着,后面的大阿哥等,俱都看着桌边都呛得弯下了腰的十阿哥。十阿哥现今年纪小,是碰不得酒的。想来是见几个福晋竟然吃着酒很是欢畅,似乎十分醇,竟然偷偷的拿了酒壶走,仰头没打住的就是一大口。 禾青偷瞄,回过头来这才偷偷笑了起来。 戏曲唱着突然高声一下,禾青一抬头就看到了花旦出来了。咿咿呀呀的,她听得脑门儿胀着疼,一转头又看到皇上很是享受的神情,看着上面那颜色鲜艳的戏服,怔怔的看着出神了。 乌拉那拉氏正看得出神,桌边上的盘子推了过来。胤禛的手还正往回收,盘子里盛放着枣花糕。乌拉那拉氏抬着眸子,羞怯怯的抿唇一笑,伸手拿了一个糕点,咬了一小口,吃的十分甜。 胤禛见此,笑着回过头。复看向戏台,却一眼就看到了前头那个尤其娇小的身子。禾青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处,恍若雕刻在那处的木头。 秋风袭来,禾青衣袂飘起,胤禛想着那些日子汗阿玛说的话,不由得笑了笑。 第29章 颁金夜四爷唤见 所谓颁金节,禾青自然要为自己好好地拾捡一番。先是洗了头,躺在长榻上,眯了一觉。 禾青的头发蓄的很长,张氏见禾青要进宫,还特意修剪了。进宫两年有余,禾青的头发都是叫的戴姑姑帮忙打理。如今长长的披着,也拖到了臀部。 等醒过来,禾青的长发也才刚干。 戴姑姑特意的过来,给禾青梳起了标致的把子头。簪上了满头花钿,粉玉碧翠颜色鲜嫩,禾青俏生生的让戴姑姑打扮。 临了,还在手上戴了一只镯子,腰上又系上了玉佩。 禾青觉得太过了,戴姑姑却眨眼笑,“多少比你艳色的,你这是鲜少打扮,颜色嫩着衬得很好看。” 戴姑姑说的也是实话,禾青左右看着,也只好作罢。姜侍奉的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往日也打扮,倒少了那份惊艳。皇上见得时候,多看了两眼,闹得禾青很不自在。 好在并无说什么,禾青守在皇上身边,等大家宴席差不多了,皇上就让禾青下去。禾青在太后那领了个饽饽垫着。如今偷了闲,禾青去了后面和各宫奴才开起的小桌。比着往日的吃食丰富了很多,一桌子荤素汤水尽都齐全。禾青本来就有些饿了,如今看着更是肚子咕噜噜的响个不停,刚筷子下去,吃了两块肉,小路子就走了过来,“武侍奉,四阿哥有请。” 禾青嘴上抹了油,抿了一下,见小路子笑眯眯的侧过身。连忙抽出袖里的丝巾,仔细的擦了干净,“皇上回去了?” “姜侍奉已经回乾清宫了。” 皇上都回去了,四阿哥寻她做什么?禾青怎么想都不对劲,念此,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小路子状若不见,再三强调,“四阿哥就在外头等着呢,武侍奉请吧!” 禾青跟着出去了,打了一盏玲珑灯笼,一路走着,也不见所谓的四阿哥。这外面,到底是哪里?禾青捂着胳膊,只觉得冷的发颤,牙齿都开始咯吱咯吱的响了。小路子领着禾青一路走,直到一处廊角。 静悄悄的,根本就没有人。 禾青回国头去,小路子已经转过头,身影也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只能隐约看见那一盏红灯。 禾青站在廊柱边,风吹过,带着叶子簌簌声落下,沙沙的在地上滚动。这一刻,多少细声都入了禾青的耳边。手有些凉,禾青两手捂着,拿着灯笼太冷了,索性放在了一边。 四阿哥来的时候,就看到地上一盏灯笼,边上一团蜷缩着,还在那里晃悠悠的。 “起来。” 四阿哥等着地上不像话的禾青,冷声厉道。 禾青吓了一跳,猛地一哆嗦,抬头借着灯,依稀看着四阿哥那半边脸,冷硬的神情让禾青来不及反应。当即站了起来,又觉得冷的手脚无措。四阿哥睨了一眼,把手里的大氅递了过去。 禾青看了四阿哥一眼,又看了大氅一眼,不放心的再如此重复动作,等到四阿哥不耐的扭紧了眉头,这才赶紧抓了过去,麻利的穿了上去。 四阿哥看着禾青急切切的样子,慌里慌张的,右手放回了鹤氅里捂着暖,“出来了也不晓得穿上大氅。” 碰着手都是冷冰冰的。 四阿哥话语里的嫌弃,让禾青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努起了嘴巴,要不是某人让人带着她,急急切切的就出来了,她能这样吗?偏偏她以为当真就是在外头,兴许是有事说两句话罢了。如今左绕右绕,禾青都分不清路怎么走了。 站在风头等了一会儿,禾青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想到这,禾青抬头瞄四阿哥一眼。却见四阿哥眉头轻蹙,对着自己的神情,却是柔和,带着关怀。 禾青一惊,耳根子莫名的红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福身行礼,“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四阿哥不语,转头走了起来。禾青跟着慢慢步行,两人踱步般,禾青缓下心头的紧张,走起来倒没那么冷了。拉着大氅,禾青整个人缩在了里头,“四爷可是要给奴才打赏?” 禾青厚着脸皮说笑,四阿哥抿着唇轻笑,“你想赏什么?” 禾青脸上一喜,“四爷是个和善人,便是指缝里流出来的,赏了奴才,奴才也欢喜。” 四阿哥挑眉,摸着香囊里的硬物,笑了笑。顿下了脚步,禾青见此,不由得狐疑,莫不成四阿哥还真的要给她打赏? 禾青一愣神,只听得四阿哥一声,“接着。” 是一袋子的香珠。 气味很香,禾青手里摸着一袋子满满的,不用打开禾青就晓得。当即手里发烫,想要推上去,“这打赏太贵重了,奴才怕受不住。” “爷赏的,你怎么受不住?”四阿哥看着禾青犹犹豫豫的小脸,当即心头不爽,冷着脸道。 禾青抬眼扫了四阿哥的脸色,突地心头一松,顿时笑了起来,“那奴才,就谢过四爷了。” 不见客套了,四阿哥反而有些不自在,看着禾青那笑着眉飞色舞的,四阿哥伸手握拳,在口边咳嗽了两声。禾青依旧哧哧的笑着,腰都弯了下去。四阿哥不由得窘迫,见禾青一双剪瞳澄澄的,透着水色,柔了两人之间的冷然和疏冷。 笑得是那么的肆意,又好看。 四阿哥不由得的心里跟着欢喜,瞅着禾青一张脸红通通的,抬起的手放低,掐了脸颊一块粉肉,狠狠的捏了起来。 “啊,四爷!”禾青脸被拉扯开,嘴巴扯得没了形。 四阿哥不肯放手,禾青伸过手来,拽着四阿哥的袖口,咿咿呀呀的喊了起来。只是话语含糊,听不清晰。四阿哥睨着禾青一双眼水汪汪的,似乎都要哭的样子,侧着耳朵,低声温柔,“你说什么?” 禾青瞪眼,眼里闪着凶光,四阿哥当即松开手。 禾青低下头,两手捂着脸,龇牙咧嘴的开始松活起来。四阿哥乐呵呵的看着禾青这样,露着一排的白牙,还低下身,皱着眉头细细的看着禾青。 如此细致的看着,禾青很是恼怒。恨不得上去就打上一顿,以解心头之恨才好。 四阿哥心情难得愉悦,看着禾青气不过,只能暗自气闷,偏偏眉宇露出那一脸的恼怒,莫名的哄着四阿哥心头欢喜,更是笑了出声。 禾青抬头,细细的看着四阿哥。鹤氅很暖和,连着围脖严严实实的捂暖。四阿哥脖子缩在围脖里,上头露着两只大红的耳朵,满脸红通通的,禾青方才不觉,如今一看,便明了过来,“四爷,您喝醉了。” 您老人家还是回去,折腾四福晋去吧。 禾青受不了四阿哥这样的亲近和失态,惊恐四阿哥回过神来会不会恨上了她。但想归想,四阿哥却一点都不明白禾青的意思,反而靠近了一步。身子越发的低了下来。两人靠的近点,轻薄的酒味,淡淡的的传了过来,铺满了禾青一脸。 四阿哥低声细语,温柔的惊人,垂下眼睑,吐了一气,“恩,我喝醉了。” 禾青抬眼看着四阿哥,“奴才送您早些回去,先歇息吧。” 四阿哥迷迷糊糊的看着,似乎酒劲跟着上来了,沉吟后,点头又摇头,“爷还没醒完酒。” 禾青怔愣,就看着四阿哥走在了前头。禾青顾不得和四阿哥独处这事得多吓人,连忙上前帮着打灯笼,很小心得看着脚下,就怕四阿哥万一得摔着碰着了,受罪的就是她了。 禾青紧张兮兮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用心。走过一间殿前,上头敞亮的光色打下来,把禾青的神色一一的显现出来,睫毛埋下一排的阴影。粉色的樱唇紧紧的抿着,睫毛颤了颤,打着灯笼的手,已经红透了。 看这丫头冷的。 四阿哥不由得好笑,又蓦地心疼。快步的走在了前头,几个奴才就在殿里候着。见着四阿哥来了,俱都蹲下身子。 禾青见此,止住了脚步,站着看着四阿哥走在前头。 四阿哥回头看了禾青一眼,摆手,“快回去吧!” 禾青福身,送礼。 眼见着,四阿哥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直到被夜色吞没后,禾青松了口气。一个奴才走了过去,递了手炉过来。禾青心里一沉,接到手里。手背的发凉的,可禾青苦笑的看着自己紧拽的拳头,手心早已涔出了一层的汗水。不知是吓得还是惊的,禾青站在原地不动,只管风儿吹着。 小路子牵着线,禾青说不出心头什么念头。但又有些欢喜,至少跟了四爷,好歹对着她不说情分,也有几分熟络。 倒难为戴姑姑还这么为她着想,禾青猛地惦记起箱底,四阿哥送的基本那几本书,转头就要回去。 只是漆黑一片,禾青看着殿里人都走得快没了。怔愣了一会儿,无奈走了进去,随便拉了个宫女,很是尴尬,“我是乾清宫的宫女,请问,该怎么走回去?” 第30章 德妃召禾青出嫁 成儿和娟儿端着衣物首饰等进来的时候,禾青正稳座上方,手里翻着书。 禾青前两年不去看,如今一番才发现,除了面上的一本正经又恼人的女训之外,第一年竟然是京城和南方的人情吃食等,第二年的是京城里百姓都爱捧着看得两本话本儿。 在禾青看来,话本儿就是太后,皇上眼里的戏曲一样。 四阿哥如此贴人心肺的礼,禾青翻着一本,看得津津有味。如今一看端进来的东西,心里无端起了一丝忐忑的紧张。禾青不得不直面自己早已犹豫的内心,似乎,也没有那样的抗拒。 离开山阳的前一天晚上,张氏拉着禾青一同抵足畅谈。作为长辈,面对爱女即将离开自己的事实,张氏虽然送走的时候不免有些狼狈,但大体上还是那样的顾全大局。从自己少时,到婚嫁武府,再到为人父母,直到如今家庭美满的局面,从中点点滴滴,轻言细语间可见其中生活细碎。 禾青一直认为,自己的祖父祖母和善,至张氏入门,除非当真子嗣紧张,绝不介手其中。而阿玛宠爱母亲,张氏虽然看着有两个妾室在,可等各房瓜熟蒂落都有所出之后,阿玛就越发的住在了正房里。从禾青记事以来,妾室在武府那就是虚如摆设般的存在。 可一听,禾青才惊觉,张氏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到了武府会有如何的不适和摩擦?阿玛当年也是文人君子,心中高傲,也是父母的挚爱幼子,不说旁的,两人又怎么会没有矛盾?若不然,依着阿玛如今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纵着有庶子庶女,岂不就是让张氏难堪? 禾青总以为是顾忌四面,从不曾深入思虑。被张氏不着眼的说了出来,禾青看着都是宫中之人,心中早已四面楚歌,面对众人心头也有些刺。 可时间长了,禾青就忍不住的想若是老了,也依旧在宫中的日子。光是一沉思,禾青就知道不可能。当真那般的话,禾青若不是成了苏麻喇姑那样历经风霜的老者,便是心如癫狂的痴者。她喜欢的,就像是武府那般,有个可敬的长者,有个疼爱自己的父辈人,有个能够说笑的同辈人,若是老了,有个稚嫩的幼辈伴着,也不至于心头会冷。 这都是和苏麻喇姑处的久了,才明悟过来了。 初时看着苏麻喇姑,禾青看到的是事事不过如此的淡然。可再看,那却是事态变迁之后,缝缝补补之后已经不能点亮的烛火。 那是可悲的。 禾青如此心怀纠结,把衣物首饰收了起来。面对成儿娟儿嘴角愈发深的笑意,手足间可见的恭敬,禾青漠然待之。 皇上见到禾青的时候,一整日都没有和禾青说话,也没有命令差事。似乎不知还有一个能让自己平日说笑的人在,禾青准备了很久的考测,也咽在了嘴里。 兴许心境不同,禾青明白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握在皇上手中。以往的小脾气,如今只能是恃宠而骄。若是禾青在这样不以为然把自己当成不醒事儿的姑娘,恐怕不用皇上厌烦,底下的人也帮着把自己打发了。 皇上怎么冷落,禾青都尽量不吭声,垂首肃立站在那里。皇上去了那里,自己也依旧的跟在仪仗之中,在梁九功之后,又在宫女之前,安安静静的听着皇上说的话,心里记着,看着,宛若是一桩牧草人般。 如此几日,禾青愈发定时晨起,做好每日自己的内务事。等晚上和姜侍奉交换的时候,也是每样大小事儿都回仔细的叮嘱一遍。 禾青这里的动静,宫中上下也晓得了。永和宫那边也跟着有了动静,趁着禾青歇息的功夫,就唤人叫了禾青过去。 德妃坐在高处,塌上的矮几放着两个妆奁盒子。禾青低着头,进去行礼,“德妃娘娘吉祥。” 禾青行者标准的墩身礼,动作轻快却又不失礼。低下身时,衣袂不飘,头发不乱。德妃低着头,拿起一支缀流苏。眼睛轻轻一撇,看着禾青,抬眼看向了身边的平嬷嬷。平嬷嬷是宫中老人,一双眼睛是尤其厉害的。眼睛打量着禾青那样的,一张脸端着,微微的眨了下眼睛。 殿中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好一会儿了,德妃才懒洋洋的放下流苏,抬眼一惊,“嬷嬷怎么不提醒我,看武侍奉过来好半响了,我都没搭理。不晓得的,还误会本宫是在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呢。” 禾青心里一紧,越发低了头,“娘娘人言和善,生性风趣,宫中又怎会有这般可笑的言说?” 便是有,只怕你这个作威作福的人,也势必想要一手遮天,以此遮掩丑陋,才能成就这般宫中上下受人敬仰的德妃娘娘。想想皇上给的这个封号,再对想德妃的出身,禾青都觉得好笑又感叹皇家凉薄。 德妃娘娘又如何不是皇上手上欢喜时逗弄的玩意儿? 偏偏德妃言语如此犀利,禾青越发觉得,宫中当真对德妃俯首帖耳的人,怕也不过几个。禾青心中肺腑,知道德妃行径,也是参照皇上罢了。明白自己这两年躲着看了不少好戏,轮到自己了,不过是有些不惯罢了。禾青面上十分诚恳,德妃见此满意,她也不能当真的摆太高的架子,差不多了,也就好了。 禾青起身的时候,德妃让其上前,两个妆奁都有相差无几的首饰。德妃拿起一支石榴红玉簪子,放到一处妆奁,而后推了过来,温言柔笑,“皇上之前就和本宫说了意思,晓得你要来,本宫也是欢喜得紧。这里头的,便给你了。” 禾青张嘴,后面宫女进来传声,“娘娘,安格格到了。” 不等禾青反应,身后徐徐走来一人,带着一股子的清香,声色娇柔,“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好孩子,来。”德妃面容很是欢喜,伸手拉着安格格站在身旁,对着禾青道,“这是皇上跟前的武侍奉,你啊,性子最是任性!万不能念着姑母给你好,就欺负了去。好好学学武侍奉的,以后二人就是亲近的姐妹了。” 德妃言笑晏晏,似乎一下子就把殿中的气氛都给哄得热了起来。 禾青不免尴尬,看向已经入了四阿哥后院的安格格乌雅氏,面对德妃的热情欢喜,她也只能干巴巴的笑。 好在德妃打紧的是安格格,也不注意禾青如何。若是处事不得宜,反而还欢喜两分。安格格想来也真如德妃所说的,是有些性子。有这样的姑母为前例,安格格进了皇宫,又怎么可能是个甘心屈居人下的? 安格格挑着眉,皮笑肉不笑的上下打量了禾青一番。见禾青一身碧色宫装,不出头的上下打扮,趁着一身气质,不以为然的眼神悠悠的带了一丝深沉,竟也很给德妃脸色,缓缓行了半礼,“姐姐必定会照顾妹妹的。” 禾青连忙侧过身,按理说,她的出身地位都不比安格格低。但对着德妃,禾青也不得不内敛自己,谨言慎行。 安格格是知道禾青的,有德妃偶尔透出的风,还为进宫她也视禾青为头敌。可惜,皇上如今敬重德妃,白日来的永和宫多了,可禾青跟着也只管皇上吃喝好坏,便是德妃也只是看着提醒自己往后相处罢了,又怎么会关怀一个皇上不满德妃带进宫的格格之一? 按说,德妃也好能耐。皇上不欢喜了,但至少自己的亲侄女竟然也能顺顺当当的进了四阿哥的后院,也实在了得。 禾青站着,越发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好在德妃面子做了,又当着自己的脸,把那一妆奁给了安格格,而后便告退了。 虽然不多清楚,但禾青相信,自己手里所谓的好东西,相比事后当真到安格格手里的,那真的是不能比及。禾青也不酸,她包袱里还有张氏留个她的几个当初的嫁妆,不在好坏,盛在心意和价值。 禾青走的前一天晌午,皇上歇息前叫了禾青去,终于说了一会儿子话。而后禾青回去,自己准备了包袱,因着自己宫中不熟络,左右也要临时要奴才。过去了,多少话都不方便了。禾青顺道和皇上要了三儿,皇上自当应了,戴姑姑也顺着在底下帮着给了两个奴才,届时会跟着进到四阿哥的后院。 皇上赏了一些首饰,禾青脸上带着泪珠子,给皇上跪了大安,捧着东西回去了。 三儿知道自己要走,欢欢喜喜的回去收拾,一个大包袱就齐整了。 毕竟是乾清宫中出去,禾青存了皇上,太后贵妃为主平日的打赏,还有这临时的一些赏礼。一些书,还有两年多接换,和新衣裳整整三箱物什,并有几个阿哥临时送的礼一同,让苏拉帮着带了过去。 皇上给禾青一点体面,言语透着一股子抬举的味道,让禾青在后院的时候,可能抬个小轿子去,也不算太寒酸冷清了。 禾青坐在小轿子里,手里拿着三儿偷偷给她的苹果,心中百感交集。 第31章 窈窕淑女进君门 禾青手里的苹果放在了轿子里,三儿搀扶着自己,踩着新制的花盆底。新的衣物总会有些不合心意的,禾青走着总觉得脚趾抵着不舒服。 房里的两位嬷嬷一直等着,听到了风声,着着蓝锻宫装的嬷嬷走了出来,行礼,“奴才给武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都起来吧。”禾青弯起嘴角。 嬷嬷站了起身,走了过去,站在禾青另一侧搀扶着,语气恭敬平顺,“奴才姓罗,是四爷前几日拨了奴才来,特意来伺候格格您的。” 禾青手下一双手,若不是心知三儿在左侧没有离开过,都有些惊疑这位罗嬷嬷可是比三儿还要年幼?皮肤细腻,比之三儿的满目疮痍,好了太多太多了。等禾青进了房里,这才把头上的喜帕扯了下来。 入目一双慈悲和善的双眸,禾青看着不由得一呆。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罗嬷嬷笑着帮禾青收起了喜帕,递上了一壶茶,“格格吃个茶,解渴。” “谢嬷嬷了。”禾青笑着接过。 三儿出去,把院子里几个奴才叫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给禾青跪下,请了大安。三儿跟着说了自己,罗嬷嬷紧跟着,后头一一跟着说,禾青也大体晓得了各人的来处。 人不多,可不大的寝殿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头,贴身的宫女三儿,管事的罗嬷嬷,唐公公。其中还有几个稍微出挑的宫女奴才,其余的都是粗使奴才。细数起来十余人,把禾青惊了一下。 罗嬷嬷回禀,“四爷和福晋住在正房清风苑,李格格住西面的玉翠楼,宋格格和安格格在同丝方。东面现只有格格您一人,住在着裘絮阁。” 看来,安格格的处境也不见得多好。 禾青虽然庆幸,但又有些顾虑自己一人独面,可惹了多少的不满?而眼下一屋子的奴才,禾青也不能这么一直晾着。虽面子无甚,禾青却心头有些尴尬。她总觉得兴许是这两年当了奴才,惯是把自己放得太低,瞻前顾后的。可如今自己大小也是个小主子了,如今瞧着,这样的感受也深了。 当时心头一转,秀眉平浮,云淡风轻的让三儿打赏,让奴才都下去。 那些个立威的话,禾青自觉没那个耐心,说得再说都没用,还是要实在的让他们感受到才好。 禾青所想,三儿自当明白,领着那些奴才出去了,先去瞧瞧院子状况。留着罗嬷嬷,还有身边一位冯嬷嬷。冯嬷嬷只是今日来帮忙看事的,可看着禾青一转眼高高在上不管事儿,很信任奴才的样子,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她看在眼里,也很懂事的没有出挑。 罗嬷嬷让厨子送了吃的来,禾青把苏拉挑来的三箱物什,重重的。把里头一些需要的拿出来,就让人收了起来。禾青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福晋那处赏了东西过来,过来的徐嬷嬷说了面子话,禾青一一应承了,再等几位格格送的东西过来,禾青坐在床榻上,罗嬷嬷手里还拽着喜帕。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看着禾青顶着罗嬷嬷一脸的踌躇焦急,偏偏某人穿着一身粉色衣装,却无半分该有的得体。好在身后的奴才跟到了门口就停了,都没有喊话。 禾青正指挥着细碎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似乎都不是打紧的事儿,偏偏禾青却是眼睛钉子般不放过,沉醉其中。最后罗嬷嬷见到四阿哥就站在门口,一脸兴味的神情,吓得她手一哆嗦,喜帕就这么一下子盖在了禾青的脑袋上。 下一刻,罗嬷嬷高声行礼,“四爷吉祥。” 禾青提到嗓子口的话连着气一同,戛然截止。喉咙一抽,更带了气儿吹了出来,轻轻地。罗嬷嬷的行径太突然,反应也太快了。禾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反映过来了,登时没了话。寝殿这么静了下来,倒有些诡异。 四阿哥摸着温热的手心,走了过去,径直的坐到了床边。 摆了摆手,三儿和罗嬷嬷领着人,就这么躬身进退了。 禾青好不容易存起来的底气,随着身边人走开,也有些不足了。四阿哥不说话,禾青也只能煎熬般坐着,暗自懊恼,自己怎么越到要紧关头,就越不靠谱呢?明明以前,阿玛还总说她是四个子女中最得他心意了。 实在是惭愧,无言再见父老了。 禾青心中万般哀叹唏嘘起来,愁眉苦脸的,很是难看。 四阿哥挑杆开喜帕,入目的就是这样的模样。哪有人进了他的府里,还这么不情愿的神情?只是方才一出,四阿哥知道并非如此。又不由的好笑,更思想自己可是近来太好了?竟然纵的这个姑娘,这么的,好顽。 禾青看着猛然敞亮开,靠近的一张脸,绷着很严肃的样子。禾青抽了抽鼻子,脸上牵强的扯着笑,又十分难堪的嘴角抽动,她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四阿哥手里挑杆一松,就这么落在了禾青的头上,闷声的一下,“嫁人了还这么不醒事儿。” 说罢,还摇头,显得一脸的烦恼困扰般抚着额角。 禾青看着,都不由得想,这位爷是在后悔把自己要了过来么? 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别人不一定看重,可自己是一定要看重的。虽然知道是皇上开了口定下的事情,可禾青也想着法子从底下顺到了一些消息。比如她那年给的生辰礼,连自己都觉得不上台面的木雕,被四阿哥收了起来。 比如,进宫前那一路,四阿哥嬉笑之下的照顾和体恤。 禾青见四阿哥答应了,就是冲着之前那些好,也没话说了。更何况,那一日,还被四阿哥拉了出去,禾青想想之前不小心蹭到手而脸红羞愧的心思,更觉得自己蠢笨的不像话。直到如今,四阿哥这么敲得禾青头顶发疼,禾青也是眼里瞪着含着泪般,水汪汪的半抬起看着四阿哥。 眼神并不小气,只是有些委屈和可怜。 四阿哥很受用,笑着又伸手摸了摸禾青的脑袋瓜子。他一点都不担心禾青真的要哭,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禾青,就应该这样不吭声,只这么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你,就能让人满心欢喜,忍不住的,想要再逗她一下。 张氏说过,男人面前,女人要做到足够的小女人。让他心疼,又要让他把你区分开来,你不是那种面对事物就无措的女人,所以,她这样是最好的。 禾青并不知道四阿哥的意思,可是看四阿哥的神情,只以为她做对了。 四阿哥把喜帕甩开,就看禾青眯着眼睛,神情似乎还有些欣喜。很自然的伸了手过去,手指节就这么大气的瞧了上去,闷声利落。四阿哥抿着嘴,看着自己的手,合计着自己还是多多的去锻炼一下。 势必做到,打人疼,自己却不疼的地步。 四阿哥不着边的摸着手指,就这么走到了床边的屏风处,禾青摸着头,咬牙切齿的走了进去。 屏风是才刚摆上的,四阿哥站在里头,双手伸展开,一副等待伺候的姿态。禾青走上前,把手上的护甲脱了下来,半蹲着,给腰间系带的玉佩解下来。禾青一个人,从来都是看着秀裳等伺候皇上,但都没有当真的尝试过。虽然自己一人有些手忙脚乱的紧张,但好歹知道该弄哪个,四阿哥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禾青已然是满头大汗的把手上的衣服叠放到了一处。 弄到最后,禾青也跟着手哆嗦了。 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四阿哥揶揄的看着禾青,就这么手颤颤的一直扯着最后的上衣,尾指卷着系带,似乎怎么都脱不下来。面上晕着的那一面酡红,娇艳艳的,更让他看着满心舒畅。 额上涔着一丝汗,似乎是要流下来。禾青伸手抹了一下,却没有。才一会儿,又是如此。禾青怕自己太过狼狈了,心里就这么想到接下来的事儿,也有些吓的不太敢抬头去看四阿哥的反应。 四阿哥笑过后伸过手去,手掌干热,刚刚好的就这么抚着禾青的额角。拇指在上头轻轻摩挲,温柔的,带着一丝缱绻暧昧。禾青眼睛受不住的眨了又眨,喉里干干的,深呼吸的把气咽了下去。以至于,肩头明显的沉浮,四阿哥看得一清二楚。 禾青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紧张,就办坏事。 四阿哥手指沿着小脸下去,轻轻地挑着禾青的下巴,一勾。双瞳清澈的透出了所有的神情,有惊疑,有紧张,有懊悔,唯独没有不情愿的味道。 禾青怯怯的,手指还卷着系带。 四阿哥感觉到胸前的动静,好笑的一手过去抓住作恶的蠢蹄子。禾青的手很小,四阿哥一手抓的稳稳地,张开怀,拥着禾青紧紧的。 扑鼻的淡香,从未有过清晰的感受在男子胸膛的感受,禾青依着很近。脸上能感受到四阿哥的体温,能感觉到四阿哥脖颈上跳跃的脉搏。四阿哥低下头,呼吸打在而后,禾青登时起了激灵。 麻了半身。 第32章 梳鬓贴妆为人妾 禾青一睁眼,看到的是已经坐了起来,对着自己皱着眉头的四阿哥。 瞪得滚圆的杏眼,无辜的对着那双狭长高挑的凤眼。 四阿哥皱眉,“你不喜欢和人睡?” 睡前还要抱着他的手黏糊,睡着了甩手利落,还离自己远远的,一靠近就皱眉头,很是抗拒,也让四阿哥很受伤。 “恩?”禾青歪了歪头,眼睛一甩,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了床边上,而四阿哥靠着最里头盘腿坐着,惬意的姿态却带着一副严谨的神情,禾青瞪着两人中间挖着半张床的空隙,呵呵的笑。 她从小到昨晚,一个人睡了十年有余,又怎么可能习惯。 想到这里,禾青又有些怪异的看了四阿哥一眼。一个福晋,如今四个格格,一个月轮下来,这位爷估计也没几日是一人睡的吧?禾青忍不住的在心里肺腑一阵,又连忙起身。 奴才鱼贯而入,禾青匆匆的穿上了披风,四阿哥顺手压着禾青肩头,“别急。” 四阿哥转头,就在屏风后面,让奴才伺候着穿上衣裳。禾青手指卷着袖口,不由得嘀咕。罗嬷嬷走过来,笑着伺候禾青穿上了底纹是苏绣的绢花,碧色的夹裙。这是昨日,禾青早就准备好的衣裳。虽不是粉色的亮丽,可这样清淡的颜色才是禾青的最爱。 何况她就是一个格格,穿不穿规矩的粉色,也不会太让人注意。若是跟着墨守成规,又没得有些太平平了。 没有哪个年轻的姑娘不爱美的,禾青听闻李格格就是一个爱粉,爱红的。她自然不想头一日就撞上去,何况她年轻,没必要把自己往艳色处打扮。 禾青站在一处,等奴才把早膳都摆了上来,先把白玉粥递到了四阿哥的跟前。拿着银箸给四阿哥夹了一块糕点,放在碟子里。四阿哥看着禾青低着头,手下忙活着十分欢乐。嘴边的那几句话就这么咽了下去,等到自己吃了半饱,这才不疾不徐的道,“坐下来吧。” 便是李氏,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吃用,四阿哥也很不舒坦。一回说了,李氏点头应了,可还是那般小心伺候着,只是也注意着少了许多话,四阿哥这才满意的没有说。 禾青一听四阿哥说的,眼睛瞄了四阿哥一眼,喜滋滋的就这么坐了下来。 初夜起身,虽然动静不大,两人早早歇下,禾青睡得很沉,起来的时候不觉什么。可踩着花盆底站了一会儿,两腿就酸软了。四阿哥开了话,禾青很不客气的应承着,让罗嬷嬷帮着自己布菜,埋着头就吃了一碗粥。 四阿哥好笑的看着禾青这么吃的凶狠,让底下人再勺一碗上来,语气温柔,“饿了多吃点。” 禾青接过碗,低着头一脸通红。 四阿哥说的话很隐秘,可在旁的奴才们也都回味过来。一边端着脸很严肃的三儿瞅着各人的反应,再看自家主子埋着头不声不响的,半响后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牛一般,一张脸烧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看着禾青手里端的碗。 目光如炬,让禾青都不得不抬起头看一眼。 四阿哥把两主仆蠢笨的反应看在眼里,睨了罗嬷嬷一眼,心里不由一叹的想到了昨夜罗嬷嬷那鲁莽的动作。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刚一会儿,罗嬷嬷那脑子似乎也跟着回了过去,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真是难为他还依旧聪慧,四阿哥摸着下巴,略带自傲的想道。 禾青送走四阿哥的时候,特意拉着四阿哥说了两句话,见其心情不错,欢欢喜喜的又回头倚着塌边,眯了个盹儿。 这个时候,禾青只能庆幸自己在皇上底下办事的岁月。也亏得那样,才自然的醒过来,算准了皇上起身上朝请安后,阿哥上课的时辰。外头还黑漆漆的,朦胧的透着微蓝的亮光。禾青倒头睡得很香,罗嬷嬷叫起的时候,坐在绣墩上也有些迷糊。 罗嬷嬷手巧,又给禾青梳了一遍头发。青丝簪上凤钿,从香囊里拿出三颗粉色的香珠,正好挂满其中,莹莹香气。首饰不多,但恰到好处。禾青不免新鲜的看着自己俨然不同的打扮,摸着耳朵上挖耳勺的玉珠耳环。 因禾青是在旗人,张氏做主在走之前给扎了一个孔。可禾青又不管这个,走了就把耳朵上扎的放了下来,洞也跟着合了回去。等到禾青十三岁的时候,桥姑姑利落的给禾青的耳朵上,一边两个,一同补上了。 昨天,禾青耳朵上又是新鲜的三个耳洞。 疼得禾青龇牙咧嘴的,又怕过后又要补回来,耳上如今挂着琳琅满目的三排。好在禾青的身份不能用太珍贵的,挂着也是普通的珠子,摸着轻,禾青不时要摸一下耳垂。总感觉脑洞晃一晃,脖子上有发凉的东西碰着,也很新鲜。 看着时辰到了,禾青看着廊边翠绿的景色,转了两道弯,就到了正房清风苑。 还好如今各位阿哥年幼,还不到出府的时候,就在阿哥所的一处坐落。虽然六脏俱全,但画地实在是不大。更何况东面人少,除了四阿哥偶尔在这面逗狗,自己欢愉的时候,如今也就禾青一个人住下了。 清清静静的,禾青到了正房的时候,也感到了差异。 便是正对正房的门口廊道,就站了四个随侍的奴才。罗嬷嬷带着路,禾青特意叫上了三儿,三人才过去。门间撩开帘子出来了人,抬头见是眼生禾青,蹲下身,“武格格吉祥,里面请。” 禾青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人。 颜色平平,着吉色的夹裙,面容很淡。见禾青进来了,起身行了半礼。整个人显得沉默寡言,禾青跟着行了半礼,“你便是宋格格吧。” “武格格眼力真好。”宋氏有些意外的看了禾青一眼,见禾青巧笑倩兮的模样,脸上也浅浅的勾着笑,脸也没那么绷着难看了。 禾青见此,心头也一松,“我也是猜的。” 宋氏颜色平平,是禾青意料之中的。方才慢了一步没说话,一来宋氏长自己几岁,二来也当真有些意外。虽说试婚格格听着好听,但也不过是宫中培养来教导阿哥人事方面的事儿。皇上自然不允许要个好看的,到时连累着阿哥迷上了女色就不好了。 但听闻四阿哥留下了宋氏,总觉得一来四阿哥心里宽,暂时没想的太多。二来,宋氏也该有一些长处。可禾青一看,也有些吃惊宋氏的颜色,当真是平平。就是昨儿她院子里的粗使宫女中,也有比宋氏好看的。 平凡无奇的脸,嘴上也有些蠢笨,也难怪让李氏这么得了好。 宋氏不多话,禾青也不好拉着说个不停,两人不过客套两句,过后又安静了下来。 禾青摸着袖口的底纹,尽量不去瞧宋氏打量自己的眼光。走来的时候,罗嬷嬷就先给禾青说了四阿哥府中的细碎。比如各位格格和福晋的宠爱,为了持衡,四阿哥白日里多往福晋处走,时而去李格格处。晚上留夜很少,有时候一个月里,四阿哥有半个月是自己一人歇息的。可见,若是不打紧,四阿哥一时忘了你,再念起来,怕就难了。 禾青原想着皇亲贵胄,多得是妾室宠爱,日夜流连忘返的不在少数。可看四阿哥这样子的,禾青却又越发满意。只是不知这当真是四阿哥所言年岁尚小,并不爱这一面,还是还未开窍。但至少四阿哥这样持平,也让她少了很多破费事儿。 只要让四阿哥偶尔去裘絮阁走一趟,想来不出挑也不至于尽被的可怜。 乌雅氏来的时候,看到禾青仰着下巴,没说话,后面紧跟着李氏也到了。桃红色的裙子,行走间很是惊艳。袅袅婷婷的走来,头上缀的一支金钗,看得禾青都有些皱眉头。身边的宫女搀扶着,李氏一脸惺忪未醒的慵懒,坐在了西面的上方,正巧就在禾青的对面。 不自觉的,禾青才发现似乎每个人的座位都定了下来的。她这坐的,就是之前那个奴才领着自己坐下的。她方才见宋氏安静,就在边上坐着,也没多想。 乌拉那拉氏等到了四人都齐了,这才姗姗来迟,才刚说话,四阿哥也回来了。 几人都有些欢喜,行礼让四阿哥坐在上方。 禾青见着四阿哥,心里蓦地一定,站起来跟着请安。而后跪在了垫子上,规规矩矩,很是认真的行了大礼。直着腰板,禾青端着茶,往上递去,“四爷吃茶。” 四阿哥吃了一口,放到一边,随手就甩了一个香袋下去,“进了府里,就收收性子。福晋和善,若有什么,实话说了,也不委屈你。” 一丢子话下来,四阿哥说的很不客气。禾青笑着接了,转身给了三儿。又端了一杯茶,“福晋吃茶。” 乌拉那拉氏点头,没有多犹豫,犹如以往的淡笑,接过抿了一口,“武格格以前跟着汗阿玛,我也没什么说的。好好伺候爷,为府里开枝散叶就好。” 禾青点头,俯身下去,算是应了。 第33章 治后院宋氏有喜 回了裘絮阁,禾青就在垣廊上坐着,细细的打量自己这个便宜的小院子。 请过安,禾青回过神来,也不由的庆幸自己住在东面,安安静静的,一片地也成了自己的了,想想就欢喜。最主要是,李氏和乌雅氏面上对自己的不欢喜,实在是太明显了。虽然碍着四阿哥在,并没有说什么,福晋也给了自己礼。 但禾青能感觉到,四福晋对自己,并不欢喜。尤其是四阿哥过来的时候,对着自己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看来,四阿哥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虽然,禾青看来自己住在东面,也有西面当真太挤的缘故。 不过这边是四阿哥顽耍的地儿,景色是很不错的,周边的奴才也是个个规矩,这样一想,禾青的心情又更好了。等看到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禾青才想自己似乎欢欢喜喜的,就这么把皇上这位大主子给扔开了? 但没有皇上在,禾青又觉得无形的自在了许多。禾青跪下接了皇上的东西,德妃也跟着赏了小东西。禾青看着要置放的时候,特意看了皇上赏赐的,果真在里头看到了一些小点心,底下还压着几张锈帕,绣工很精细。 想来,是太后那边过来的。 禾青手上抚着很是喜欢,她手太笨,看到这些反而很喜欢。 罗嬷嬷看着禾青摩挲许久,很稀罕的收了起来。 裘絮阁不大不小,可只有禾青一个主子,势必是要有一段时间的磨合。禾青让三儿紧盯着下面,又叮嘱罗嬷嬷和唐公公,好好看紧下面。不自觉的,手里早就准备好打赏的袋子,也空了许多。禾青见此,不由得愁叹一气,很是珍惜自己后院进来的吃食,恨不得不要浪费一丝一毫才好。 平日的点心都是定量定好的,禾青不想一来就太出挑。遇着不好吃的,合计着和三儿一起也要把它吃了,或者赏给罗嬷嬷等。如此一来,禾青在院子里闲着无事就是看个话本儿,走走小院子,或是吃点东西,才进门几日,禾青养的一脸白嫩嫩带着红,很是康健。 四阿哥在几日后,第二回来禾青院子时看到了,不由得一惊。当即手掐了过去,肉肉的脸颊,四阿哥很是满意。当日就在裘絮阁用了晚膳,见禾青一桌子散乱的话本儿,跟着拿了一个,坐在榻上看。 禾青初时还注意自己规矩,看着累了,禾青躺在长榻上,不自觉的就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禾青一睁眼就看着罗嬷嬷一脸不争气的神情。趁着罗嬷嬷出去了,禾青拉着三儿疑问,“怎么了?” 大早上的,还给她这么大的脸色。 禾青再和气,也有些不欢喜。三儿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小声的回道,“昨儿主子闷头就睡了,四爷打发奴才等就在门外,今儿早四爷寅时的就起身走,说是等辰时了再来用早膳。” 昨儿?寅时?辰时? 禾青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也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怎么到床上,还这么换了一身中衣。寅时四爷起身的时候,禾青依稀回想,似乎有些动静声响,但随即被窝似乎爬满了她全身,舒坦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现今什么时辰了?”禾青当即急切问起。 三儿连忙配合着,帮着禾青穿戴整齐,“才刚辰时一刻。” 罗嬷嬷早前去那早膳准备,禾青也匆匆的洗漱好,梳妆整齐好,亲自去泡了一壶茶起来。端坐在那里,为了好的姿态,禾青一直保持着。岂止,辰时都过了,估摸是皇上那里耽搁了。一直到最后,禾青才知道四阿哥还留在无逸殿。 忙着,以至于没来,禾青这么干坐了许久。她倒也没什么,知道缘头,自然不会矫情的想那个时候四阿哥还能让人给她通报一声。若是好,也是让她宽慰。可不好,皇上瞧着了,未免牵连着两人都不好过,尤其是她。 禾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坐久了,早都饿过了。禾青摸着一肚子的茶水,有些兴致平平的走了院子里。转悠着,还见到几个奴才那一处聚着闲聊。禾青打发三儿过去说一顿,见人散了,这才点头走开。 裘絮阁人不多,但始终没有当真的规矩起来。禾青本想着慢慢看,却不想底下人的很不省事儿,反而自己闹了起来。禾青看着几个奴才暗地克扣些东西,就让罗嬷嬷压着,去了四福晋那处办事儿。 内务府也跟着上来了几个宫女。 禾青私底下琢磨一番,留下了戴姑姑给她的两个宫女春夏和秋冬,两个苏拉小墩子和小桌子。正院和西面都看着好戏,见禾青竟然办事也利落,不免的也少了一些笑话的意思。只是再后来,看着院子里还是懒散的很,禾青干脆就正正式式的坐在上头,一一点着错处说了一遍。 再有错的,禾青就让人去四福晋处请一声,而后自己压着人,在院子里跪铁链,扎马步等各种看着有些劳作,却不会想打板子那样的凶狠。 几日下来,一些吃到苦头的,也收起了那份子的心。罗嬷嬷似乎也看禾青年小,但心里有主意,渐渐地也收了那份看晚辈的轻视,行事很是稳重体贴。 四阿哥起初听闻,还有意的过来,打趣了禾青一番,“你这才几日就闹腾的,也不怕有人说你凶狠?” 禾青也不觉得有什么,仰着下巴说的振振有词,“奴才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还有谁会这么无厘头的浑说?” 那些长嘴的人就会。 四阿哥好笑的看着禾青不以为然,当夜歇了下来。 奴才的事儿,禾青这么不大不小的正了威风。四阿哥这几日也跟着睡到了正房屋里去,连着三天,禾青不承认也明白四阿哥这是在为了抚平府中的浮躁,给四福晋树威风了。第四日,四阿哥回来的时候,跟着的奴才来通报,让禾青准备午膳。 可到了当日,李氏叫了奴才来,似乎想要讨了四阿哥过去。禾青备下膳食,最后院子里又不知怎么的,有两个宫女竟然闹了起来,还有首饰尖处在脸上划了口的。禾青不耐后院这么折腾,叫人去和四阿哥通报一声,亲自主张乱局。 禾青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可等回过头来,却又听闻四阿哥不耐李氏,听了裘絮阁的消息,转身就回去了。午膳是在书房用的,可等到夜里,却去了西面宋氏那处。 过了几日,禾青好不容易抓稳了后院,四阿哥听着消息,就要过来了。 禾青低着头,闻着外头连绵不绝的请安声音,很认真的把壶里的茶倒在了茶杯里。双手奉着,放到了对面一放。 四阿哥一进来,坐下就吃了一口。额上似乎涔了汗,眉头轻蹙,禾青笑着道,“厨房送来了凉糕,四爷要不尝一尝?” “恩。” 禾青点头,罗嬷嬷等把桌子摆在了前头,很快一桌子小碟装好的早膳摆了上来。 凉糕首先就让禾青捧到了四阿哥的跟前,四阿哥当即吃了一口,微凉的从嘴里舌尖,润到肠胃里头,禾青笑着自己吃起了温温的粥。 早膳很快就用完了,禾青等奴才走开,她也没问其他的,只是坐在那处,问道,“四爷,夏日闷热,这院子里看着树也不多,过后怕是更热了。要不,让人给修整,挪动一番?” 四阿哥睨着禾青,看禾青那小心翼翼的说,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道,“你还怕热?” 禾青抿唇,有意这么低处抬眼看着四阿哥,讨好的怯笑,“奴才见四爷怕热,思想若是一路有些树荫,便是日后行走着凉爽两分?” 四阿哥没有说话,禾青呵呵低笑,“或是,兴致好了,顺道也来看看奴才?” 禾青不好意思的邀宠,四阿哥闻之心中大悦,又不愿显露太多的嘴角勾了勾。那副隐约的模样,引得禾青眼睛忍不住的瞥眼看了又看,最后四阿哥不说话,禾青却一脸欢喜的靠了过去。双手环着四阿哥的手臂,就这么倚着过去。 即便不说娇俏话,四阿哥反而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前头。见奴才都一一打发在外头,没有注意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着跟前的小脑袋瓜子儿,嘴里的话又被无端的堵了回去。思虑的想要说什么,以此正自己的威风厉害,两条眉头刚平稳着紧着一张脸低头看,正对上禾青轻眨的双眸。 禾青笑了笑。 四阿哥无力的叹了口气,伸手掌心拍着禾青的脑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禾青跟着拍着顺了,眼睛也跟着打不起来的又跟着迷糊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对于之前的事儿不提,就这么闲情逸致的打了盹儿,想来了就开始合计钱的事儿。 算盘打了起来,最后价钱缩着,也还好没有费多少。 如此禾青很是忙活,欢喜的看着园仆进了花树进来,四阿哥也跟着经常过来看,两人一同合计着院子里该怎么摆设,连着东面常走动的庭院廊道也跟着从小处置了一遍。 春夏端了一碗白玉露水的凉汤上来,刚勺了一口,却见清风苑的奴才走了过来。迅速请安过后,对着四阿哥红着脸,一脸汗的笑道,“四爷,宋格格吃着鱼吐了!” 四阿哥怔着没有反应,扭着眉看着那带着汗有些失仪的奴才。反倒是禾青有些恍然,“可是有了?” 那奴才连连点头,很是恭贺。 禾青看着四阿哥脸上登时晕起的大喜,不由得酸了起来。 第34章 宋氏得意心惆怅 禾青起身的时候,万分不舍手里的凉汤。 等到真的要去西面的时候,禾青更是犹豫,当即就想到了已经是好一段时间之前,罗嬷嬷对着自己那一副不争气哀叹的脸色。 头一回去西面,竟然是这样的。更走着过去,也没什么。跟着走过李氏那处的时候,就看到那面姹紫嫣红,门口摆着几朵大菊,很是显眼。四阿哥领着禾青刚走过,李氏就这么掐着点儿的,从院子里出来。 带着一股子的清香,施施然的出来给四阿哥请了安。再后知后觉的瞧见了禾青,笑着又招呼着。禾青本来就心头带气,看着李氏这么招摇的模样,恨不得往上踩一踩。也因此没让李氏插了前头,禾青只在四阿哥错着半身的地儿,紧跟着。 “恭喜爷,宋格格这回争气,若是一举得了阿哥,那就更好不过了。”李氏捂着嘴,一脸笑的很是欢喜。 禾青就这么看着四阿哥的脸色平平,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想来李氏想自己成事儿,偏偏禾青无辜从中下手,宋氏安稳的就那么一次,还就中了。如此事实,莫说李氏,便是禾青也心头酸。 李氏和宋氏针对最久,很看不惯宋氏。如今见宋氏得了好,心头是恨不得宋氏起身一不小心,就把肚子摔没了。四阿哥到时候嫌晦气,自然更不会去了。乌雅氏是个性子张扬的,只要用心使使劲儿,也没什么。 倒是边上这个,李氏打量着禾青。等禾青回过头来,李氏挑着眉很是明艳的勾着嘴。抹着姣好妆容的眼睛,直勾勾的就这么扫了禾青一眼,意味深长的扬了扬下巴。 李氏这般张扬,仰仗的不过是四阿哥那多两分的宠爱罢了。 比起宋氏那边的酸意,禾青从进来的第一天,再看李氏所为,禾青是如何也不可能平心对待。如今再看李氏这样,禾青眼眸平稳,恍似对此不见,凝神跟上,与四阿哥的步伐始终一致。 宋氏的院子一般,普通格格的规格,她就是那样摆设着。 四阿哥进来的时候,四福晋正坐在上头,看到三人进来了,笑着站了起来,“爷金安。太医就在里头诊脉呢。” 禾青福身行礼,只见四阿哥带着四福晋坐下,眼睛往里头瞟了两下,“怎么回事?” 四福晋面容欣喜,言辞落落大方,“今儿厨房过来问话,宋氏看着有黄花鱼,就要了去清蒸。谁想着,一上了桌宋氏就吐了。还是这几个奴才醒事儿,说宋氏月事有一个月没来了,进来胃口也大开,偶尔也不爱动,没想着竟然是来了喜讯。” 宋氏连自己院子里的乌雅氏也不走动,虽然不排除两人不亲和的缘故。但足以可见,宋氏往日是个宅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就那么难得一次宠幸了,竟然就得了。 禾青有些复杂的看了四福晋一眼,也当真难得那副贤惠模样摆着。以往是感叹,如今禾青更有了贴切的感悟,恍悟这世间女子当真难为!两位主子说着话,无暇顾及在此的几位格格。想此,禾青站在一旁,低着头,愈发的安静。 四阿哥点头,又问了四福晋几句话。连着乌雅氏一身香气的进来,也没有太多的搭理。明明是等里头诊脉吩咐细致事儿的太医出来,四福晋倒有能耐。拉着四阿哥说着话没个停,四阿哥又心心想念里头的第一个孩子,早已无暇顾及。 等到这里头确定了宋氏有喜,太医头头是道的叮嘱要事,四福晋问了几句话,四阿哥再对着宋氏院子里的奴才敲打一番要回去的时候,禾青眼睛挑着一处的盆景,都要看穿了。 这个大喜日子,四阿哥先去了四福晋那处,夜里又去了宋氏院子里。 禾青回去的时候,格外的安静。穿着花盆底站了许久,禾青觉得腿脚格外的涨疼,三儿连忙让人准备热水,洗漱了一遍,捧着厨房里刚送来的新鲜热汤,“你怎么一头大汗的?” 三儿提着袖子往脸上一抹,笑了笑。她向来性子直,即便禾青似乎心里有些不舒爽,却也尤其直白的回道,“奴才看着同丝方那处要了糖醋鱼,鱼香肉丝,厨房还紧赶着煲了老鸭汤出来。几位格格的奴才一同在外候着,人挤人的,耽误了不少时候,主子饿了吧?” 言罢,就把漆盒里的饭菜都拿了出来。 禾青定眼看着自己那盘酸溜土豆丝,不由得有些好奇,“老鸭汤?” “听闻是酸萝卜煲的。”三儿笑着回道。 这一盘酸一盘辣,还劳师动众的,这到底是好酸还是好辣?都说酸儿辣女,禾青在张氏娘胎里吃了不少辣,如今不说多会吃,但吃辣却很在行。 罗嬷嬷上前勺了一碗饭,“主子今儿站着也累了,快吃了,等会奴才给您揉揉腿。” “劳烦嬷嬷了。”禾青心里偎贴的应了,只感觉有个人体贴自己。 三儿抿着唇站一旁,很认真的伺候着,等用完膳端着碗筷走了。禾青坐在榻上翻了两页书,心里郁闷的看不下去。罗嬷嬷走过来,端了一个绣墩坐下,抱着禾青的脚在腿上,轻轻揉捏了起来。 力度大小恰当,揉捏的很让人舒服。禾青眯着眼儿,坐着享受了一会儿,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轻轻赞了一声,“嬷嬷手艺真好。” “主子喜欢就好。”罗嬷嬷抿着唇轻笑。 禾青摸着太阳穴轻揉,低眼看着谦恭的罗嬷嬷弯着腰认认真真的,不由得一问,“嬷嬷进宫几年了?” “奴才是顺治十六年进宫,如今已有三十五载了。”罗嬷嬷轻描淡写,语诉这大半的人生,似乎早已看开了。 禾青莞尔一笑,“头一回见着嬷嬷,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不知嬷嬷原来跟的,是哪个贵主子?” 罗嬷嬷倒也不意外,笑了笑,“奴才生性笨直,初进宫很难讨人喜爱。内务院挑着最后,就让奴才去了淑惠太妃那处。” 淑惠太妃是蒙古科尔沁的娘娘,顺治十六年正是孝献皇后独宠盛时。向来罗嬷嬷那会子没争过去,那些讨人喜爱的都去了承乾宫伺候受尽帝王万千宠爱的皇贵妃娘娘了。而淑惠太妃,禾青却是见过几次。 只因,此人与太后是表姐妹的亲近关系。 即便老人家慈善了许多,但禾青还是能在其中看出淑惠太妃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向来罗嬷嬷当初也没少熬罪。奇怪的是,怎么就到了她这小院子来了,倒真的是有些出奇了。 罗嬷嬷见禾青不说话,又道,“太后总说主子是个好的,进了院子里怕性子直。太后瞧着奴才年轻时性子和主子有些相似,就特意讨了过来。奴才又不是个亲近的奴才,这会子就打发奴才过来了。” 倒真的是直性子。 也不怕她为此心头存着芥蒂,从而不能当真贴心用她? 禾青有些无奈的想着,又看罗嬷嬷那副模样,不由得好笑,“嬷嬷如今,莫不是在宽慰我不成?” 罗嬷嬷不想禾青反应也快,不由得脸上有些不大好意思,“奴才也没这个意思,若是说得不好听,奴才就不说了。” 禾青看着手里蓝色书面,笔墨香味就在鼻下,自觉地心情好了许多,“嬷嬷也不要怕,我啊,就巴不得有个人和我说说话。三儿嘴巴比我还直,劝不得人,你瞧她,直拿事儿戳我心窝子是多利索的。有嬷嬷有心关怀几句,是在好不过了。” 罗嬷嬷轻笑,这才抬头看着禾青眉眼。禾青眨着眼,眼睛就这么带着几分欢喜,罗嬷嬷也不由得有些高兴。当年孝献皇后得宠,太皇太后就爱拿嫔妃说事儿,淑惠太妃性子大大咧咧。一个科尔沁来的姑娘,怒责打骂羞辱。她当年再三小心,可最后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淑惠太妃面上好了,她这些年性子也磨得没了。 太后让她去,太妃慷慨的让了,她也没什么话的去了。 可这些日子看着,禾青那样乐呵呵的,一样是宫里头过日子。院子小了,人少了,地位下来了,可罗嬷嬷往往跟着禾青,却觉得心里头似乎也跟着笑笑,人也精神了。 今日见三儿这般冒失的直话直说,偏偏禾青吃着一套,没一会儿就收了面上那副无精打采。眼里话里都透着一丝亲近的意味,罗嬷嬷一脸的褶子更是折了几叠,“主子不嫌弃奴才就好。” 禾青点头。 “主子难受在所难免,但主子如今再想想。皇上和四爷都是个重规矩,冷眼更是看重嫡庶尊卑的。宋格格就是拔了头筹,有幸有了庶长子,可上头还是盼着嫡子的。”何况,宋格格那个性子,有了庶长子,只怕也是给了四福晋养着得了好,而自己的处境也不见好。 罗嬷嬷说着,言语莫名的带了肯定,禾青再点头,罗嬷嬷宽慰的笑,“主子年轻,如今先养着身子,奴才冷眼看四爷如今是有主子的。等身子好了,再想着也不迟。” 罗嬷嬷说的头头是道,透出了那股子长辈的气魄来,乍一听很让人信服心安。 禾青低头又翻起了书,罗嬷嬷见此低头,错过了禾青那好笑的神情。 其实,她就是想宋氏有喜的这回,算日子那就是上回她无意让人得了好的那次。若是她那回承宠了,又该是如何? 第35章 静安闲逸二人哉 禾青抱着各种念头,在夜里反转几余,等次日醒来看着宫中给宋氏赏下来的那些物什,又蓦地心头松了下来。 她现在就是院子里的小格格,再像以往那样遐想。如她现在迥然不同的处境而言,很容易就会影响自己的心境。当真心头念着狭隘了,那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就如罗嬷嬷说的,宋氏这个孩子,还不一定就是喜讯呢。 想想李氏那副咄咄逼人,还有乌雅氏高傲的行径,禾青又回过头来自己又开始指挥着工匠们忙活着,等到四阿哥再来裘絮阁的时候,已经是俨然一新。 甚至因为人少,院子的一个角落,空了下来。上面的泥土也被重新翻了一遍,还摘了几根辣椒,更有些许的小菜,在那儿冒了个头。青嫩嫩的,看得人很是喜欢。四阿哥收到这消息,来的时候有意过去转了一圈。 后院一小块地儿被禾青充分利用,石桌上摆着瓜果点心,禾青正倚着后廊的廊柱闲情逸致的看着话本儿。眉宇飞扬的笑着,四阿哥看着也忍不住心里松了口气,坐到了对面。 禾青一抬头,惊了一下,“四爷来了!” 语气中,惊讶之色露在了表面。 罗嬷嬷面容错开,不去看这个不着调的主子。 四阿哥还不等说什么,禾青登时反应过来,脸上当即带了笑,起身行礼。并顺势就那么的坐了过去,“奴才还以为四爷在同丝方,也没什么准备。” 禾青见四阿哥不来,越发的没了顾忌。把那些个拿上来的点心一一吃了,待到用膳的时候反而没了胃口。也因此索性减了膳食的量,省下那些月例,想着存一些也好。如今又借着话把后院地留下来自己摘种小东西,这样寒酸过小日子的行径,弄得罗嬷嬷是无奈至极。 四阿哥这回一来,桌上的瓜果点心也只能如同摆设,禾青不好去吃太多。又想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让厨房给她正经做什么菜了,禾青眼睛瞄向了秋冬,示意她等着四阿哥的意思下达,就要赶快去走一趟才好。 禾青这个星子,四阿哥是越发的看透了。见此也没真的恼怒,只当她是见了他几日不来,留在了宋氏那里,酸两句,也是意思的。对此也没放在心上,好似方才禾青一般,懒散的倚着廊柱,摆了摆手,皱起眉头,“不用准备什么,随意就是。” 禾青了然,她当初还纳闷着宋氏怎么什么都吃。后来才知道,这是四阿哥看着宋氏呕吐之后,吃食难进,也跟着用了不少东西。后来听闻宋氏过后总会吐得天翻地覆,四阿哥看着也不好,跟着也少了。 到底四阿哥口味喜欢清淡的,想想头一日几道菜都是荤菜,酸辣十足,怕是早就吃着腻了,看着她院里努力发芽的小菜,有些嘴馋了吧? 禾青有些心痛的看着那一片还不见什么菜叶的小土地,对着四阿哥点了点头,“三儿昨天还说府里进了鲜笋,奴才一个人吃怕是浪费了,四爷来了也正巧。” 说罢,禾青再一眼过去看,只能见到秋冬低着头,退着快步走出院子了。 毕竟是每月备着的吃食,不用格外掏钱,禾青很满意,四阿哥听了也舒坦。当即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听闻宋格格还吃不下?” 按理说,禾青同为四阿哥的格格,遇到喜事是该送东西,走动看一下的。但除了那一次之外,宋格格和四福晋对这个孩子都很看紧。宋格格也顺着,同丝方把严的厉害。逼着乌雅氏话里很是不渝,又瞅着禾青霸占东面,几番指着想要搬去东面。 四福晋是个当真贤惠人,虽然酸得很。但身边的也是稳重人,以宋格格有孕,不喜搬迁等为由拒绝了。并且由着宋格格,渐渐把持东面,鲜少人进出。 那股子的稀罕劲儿,四福晋笑着应了,心里却笑话太过小气。四阿哥去了几回走动少了,也不见得没有这个缘故。 四阿哥一听禾青问话,不由得皱了眉头,“挑的厉害。” 宋格格本来就不是丰腴的人,吐着半个多月下来,身子也纤瘦了下来。想到这个,四阿哥就有些费神了。拧着长眉,抬头看了禾青一眼。轻轻地那么一眼,禾青抿着嘴唇,秀眉轻拢,带了一丝宽慰,“四爷不用太担忧。听闻世上多少女子身子体质不一,但大多有喜总有一段时日会呕吐不止,吃不下,睡不好。但也由此可见,那些生母十月怀胎的可贵,可是?” 四阿哥一愣,看着禾青盈盈一笑,复有低头的显得冷淡之极。那副不愿多话于此的模样,让禾青很是满意的挑了挑眉,她也很乐意的没有再多话,就这么靠近了四阿哥,坐下,“院子里过几日就要停工了,四爷看哪里不对,趁着人在,改着也利索。” 四阿哥抬眼,睨了禾青一眼,悠悠一叹气。抬起手来,指头敲了禾青额头一下,轻轻地,“要是爷不改,那就更利索了。” 禾青羞赧,“四爷说的哪里话。” 四阿哥一副懒得再说,摆了摆手。 院子里外初时的想法,禾青就仔细和他报备了。也是他点头应下的事儿,他看着工匠手艺不错,禾青自己有点子,他也不过偶尔来一下,见着没什么不妥的,自然也懒得再去思量。由此,还将就了禾青那一怀的侥幸之心。 禾青呵呵装傻,被四阿哥揭穿了,她也不觉得丢脸。只是一下子似乎话就那么的说完了,这时候争着太多话出挑了也不好,可不说话又太尴尬了。禾青低头,索性翻了自己才放下的话本儿,很有想法,“奴才方才翻了话本儿,不知四爷可有兴致?” 四阿哥点头,禾青往上一递,却见面前人看着院子里的篱笆。 禾青不由得低头看了手里的话本儿,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卷着书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起来。 一开始,是有些不情愿的。禾青还真没试过给谁读过话本儿,这都是自己埋着头在闺房打发时日的事儿。如今摊在面上,禾青仰仗着四阿哥给自己的那份纵容,四阿哥也顺着禾青的那份小性子。 罗嬷嬷站姿一旁,分明的看着四阿哥的嘴角轻勾。 禾青的声色有些冷硬,兴许也是经常看,竟也很跟得上小故事的话儿。读起来朗朗上口,渐渐地也没了那份不情愿,语调随着故事低落高涨起伏,声色清越,禾青面上眉飞色舞的,低着头甚至没去打量四阿哥的神情,顺着自己的思绪快慢而进。 四阿哥转过头来,只能看到禾青那光裸的额头,冷着眉腾出一只手支着禾青的额头顶着,“好好坐着。” 人都快蜷起来了。 四阿哥似乎很看不得,禾青正看得起劲。给某人这么冷话一打,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低声应了坐直了腰板,一字一句正正经经的念着。四阿哥还不等要奴才递来一杯茶,禾青这厢又如此读着快了起来。 罗嬷嬷皱着眉头,看着一脸兴奋的禾青,坐在对面俨然不同的一脸淡然的四阿哥。不由得长长一叹气,她这年纪上来了,还真的不明白年轻人的意思了。 明明妾室这么不会讨喜,如今嘴皮子秃瓢似得甩着话,让她这个老人家都听着有些糊涂了。偏偏四阿哥这样喜静的人过来了,竟然也纵着,这以后让她家主子如何是好啊? 罗嬷嬷心里头长吁短叹的,却不知禾青几次翻着书页,不经意抬眼逡了四阿哥一眼,喉咙动了两下的细微动作。 这样的小动作,罗嬷嬷看不到,四阿哥却看得很清楚。 于此,四阿哥更是有些欢喜,让奴才特意端了茶过来,让禾青端着茶喝一口解解渴。他在同丝方那边很是郁闷,面对宋氏那样有喜以后拙笨的争宠,更多的是去了清风苑,也多的和四福晋亲近了两回。若是长子,他自当期盼那是嫡出的最好。看宋氏那样的性子,他就有些担忧。 也由此,四阿哥默认了四福晋对着宋氏那过分关怀的动作。 德妃有意和四阿哥说道了几回,乌雅氏又很聪慧的打扮自己,四阿哥跟着去了。李氏那方见此不敢落寞,府里上下竟比以往热闹了许多。要伶俐一点的又太笨,太伶俐的,又恨不得见着就拉着去房里去,如此半个多月,四阿哥干脆挑了东面的裘絮阁。 论理,禾青面上也算是皇上的人。 四阿哥如此一想,过来见着东面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工匠以外,竟有些出奇。尤其是这样看着禾青脆生生的不情愿,又低头讨好的那副摆弄着,他心里那丝抑郁,也好了许多。 禾青读了什么,四阿哥一个都没听清。只隐约大概知道那么几个名字,偶尔让禾青去吃口茶,等到午膳好了,禾青当即呼了一口气,趁着回去的时候去了一趟茅房。 整整四大杯茶水灌下去,禾青觉得肚子涨得厉害。 还有走了一趟,禾青又觉得肚子空了一下,给四阿哥夹了一筷子的鲜笋。等低头吃了一些,就觉得胃口不太大,又见四阿哥竟然胃口不错,一碗就要见底。不由得拿起了银箸,给四阿哥帮忙夹菜,一样一些,都是清淡口味的素菜,四阿哥吃的很舒坦,还多用了一碗饭。 苏培盛见此,脸上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是这几年才近了四阿哥的身,比着四阿哥还小几岁,靠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几分伶俐。四阿哥兴致不高,总会一时不欢喜发个脾气,他这个做奴才也跟着遭殃。如今见四阿哥心情好了,不由的欢喜又看了禾青两眼。 仔细一看,只觉着这个后院新近的格格,还真是一脸清秀稚嫩。若不是四阿哥那些纵容,武格格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真看不出是皇上跟前出来的得意人。 苏培盛还想,皇上喜欢的奴才,赏给了四阿哥。兴许,是个稳重的?如今看四阿哥那副模样,他一时还真琢磨不出这纵的是皇上的脸还是武格格这个人? 上面多了打量的眼神,虽然很快,但禾青还是很清楚的。她是做过奴才的,又是皇上跟前,两年余的日子也让她被迫的机敏着感觉和动作快过脑子。禾青笑着没有抬头,却知道是哪个人看的。对此,倒也没说什么,莞尔抬头,不经意的样子。 苏培盛吓了一跳,赶紧低着头,伺候着四阿哥就在裘絮阁里打个盹儿。 这一盹儿,打到了半下午。 禾青想着四阿哥如今让皇上遣着办差,今日正好休沐,也没有多打扰。 连着门外同丝方的奴才来了,一听是乌雅氏的,禾青摆着手就打发了。 第36章 一日东院两情愿 四阿哥醒来的时候,禾青也如实的禀报了。 禾青端了一碗茶过去,四阿哥吃着漱口,点头意思知道,也就过去了。 外头进了个奴才,也没有顾忌禾青,就在那处恭敬的说了同丝方宋格格一日平凡无奇的状况。四阿哥对此早已习惯了,看了禾青一眼。心想当真是十月怀胎的艰辛吧,他惦记明日再去看看。 外头天正亮敞的吓人,禾青在旁听着,等四阿哥想着摆手退开人,又不经意的念道,“宋格格总是吐着身子也受不住,不论好坏的,不若还是让宋格格自己挑着自己想吃的,看可有胃口?” 四阿哥凝眉,他这段时间听到的都是宋氏没有什么想吃的,只晓得吃什么吐什么,那副模样看得他一阵不耐,但怎么会没有想到? 禾青低着头,走在四阿哥的身后,递给了梳发的奴才一根头绳。 四阿哥有些欲言又止,他之前看着禾青,就突然的想到禾青对人身子养生很有一套。也听说以前学过一些医,翻了不少医术。本来要问的话,却被禾青的安慰给咽了回去。如今想想,又觉得有些心烦。 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又怎么会对有喜之事了解甚多? 反而是自己府里,腌臜的事也不见得少。四阿哥面上无甚,心头却有些不舒爽。看着底下那个奴才,“就照宋氏的意思挑选,若是还吃不下,请太医即可。” 那奴才一怔,随即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梳发的奴才走开了,禾青站在了四阿哥的身后,两手就这么在肩头轻放,“罗嬷嬷手艺很好,奴才跟着学了一些,四爷可要试一下?” 四阿哥端着一张脸,眼里含着戏谑,“怕爷是你手下第一人了吧?” “这才足以可见四爷在奴才心中之重。”禾青也不害臊,随着四阿哥的话,跟着嬉笑。 四阿哥闷着声抿了唇,没再多话。 奴才们见此,纷纷退下。禾青两只手腾出来揉了揉,灵活了一下,手心互相擦了一下,等着手心都热乎了,这才两只手按着下去。按着记忆中罗嬷嬷给自己按摩的手法,小心的揉捏起来。 禾青过于小心,四阿哥未免感觉没什么力气。四阿哥耸了耸肩,禾青这才重了点力。 如此反复的提醒了两下,四阿哥才刚觉得舒服,禾青已经两手酸软,累的不行了。四阿哥却是越发的坐的懒了,人也跟着散开,靠在了禾青的身前。禾青见四阿哥没吭声,索性两手无力的搭在了四阿哥肩头。 四阿哥挑眉,“别偷懒。” 禾青无奈,又轻缓的按摩,却不知自己手下那样的力气和频率,更像是催眠似的。四阿哥坐在那处,打量着地上那略带金色,夺目刺眼的让他昏昏欲睡。一转手,拉着禾青就这么坐到了腿上。 本来就晕乎乎的,禾青头点了又点,四阿哥一拉,禾青整个人倒着,栽进了四阿哥怀里。下巴跟着窝在了肩头,骨头撞着禾青很吃痛。四阿哥冷着脸看着禾青,对禾青的不解风情而不渝,禾青又羞愧,又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去看。 禾青一只手抱着肩头,一只手摸着四阿哥的肩窝,轻轻揉了一下,已表心意。 四阿哥叹了口气,拍了拍禾青的头。这个武氏,真的是够了。 虽然是相差无几的年纪,四阿哥一时想起,还真难为自己当初见着禾青,还以为这姑娘是个多稳重聪慧的。真的进了自己的院子里,没有芥蒂的相处之后,四阿哥才发现禾青的性子闹出来,实在是太小孩子气。 还好是他的人。 四阿哥很觉自己脾性宽和,容纳了这么一个惹祸精似的,还这么霸占了他的东院。,每日吃喝齐整,玩得也很自在。四阿哥光是想想,就心有不平伸出一手,掐了禾青脸颊的肉。 禾青还在出着神,白日里两人靠着坐就是亲近的了,可这么俨然这么坐在四阿哥的怀里,这份亲近又让她自己都生出了羞态来。脸上却突然的吃痛,禾青龇着牙看着四阿哥,双眼直勾勾的,似乎是喊着疼,眼里水汪汪的一片。 那副可怜样子,引得四阿哥掐着更狠了。 以致松手的时候,甚至是红了起来。 禾青这回是当真委屈的看着四阿哥,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无辜的看着面前这位爷。心里对于这位爷越发匪夷所思的行径,而心带疲累。难为她这么可劲儿的讨好他,可等来的就算不是千百温柔,但至少也不该这样吧! 这样也算是亲近吗? 禾青撇着四阿哥眼里含着那丝恶作剧而后的欢喜,低着头轻轻地,给了一个粉拳。再抬眼看着四阿哥,别扭的给了一丝笑。 夜里用晚膳的时候,禾青低着头,四阿哥给了一筷子的鸡肉过去。 禾青吃了下去,四阿哥睨了禾青纤细的脖颈,低下头泻出那姣好尖尖的下巴,眉头忍不住蹙了蹙的又夹了一筷子过去。禾青抬头,只见四阿哥眼眸微垂,淡淡的看着自己,带着一股子的魄力,最后一小碟的鸡肉,被禾青尽然消灭。 过后了,四阿哥还抿着唇,把果盘推了过去。 禾青当即脸红,当然知道四阿哥这是调侃自己的意思。脸上笑了笑,看着上头紫黑滚圆的大颗葡萄。这些的时令水果,还是看在四阿哥来此的缘故,她才能看到这样的一大串。见此还真的有些馋了,却抿着唇没有多去看一眼。 四阿哥起身,去了侧面案桌上。禾青瞄着四阿哥当真走开了,伸出手去,拨了一颗吃了下去。微暖的口感,禾青挑着眉头,尝了几口后把葡萄翻了一面放好。喉咙凉凉的,也自觉地想起了方才吃着的鸡肉上到喉里,不由得有些发腻。 禾青拿起一个梨,削好切了几瓣放在碟子上。自己吃了几瓣,端着碟子过去,给了四阿哥。 难得的休沐日子,四阿哥留在了自己的屋里。禾青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欣喜的,四阿哥笑着没有说话。四阿哥一本正经的坐在前头,禾青也乐得捧着闲趣小书,窝在后面的榻上,懒散随意。 等到屋里头都亮起了烛火,禾青让奴才备好谁,沐浴齐整,躺着等头发都半干了,四阿哥这才姗姗来迟。 和禾青一般,四阿哥披散着长发,禾青扯了一根头绳,轻拢青丝。坐在了四阿哥的身后,禾青难得手上灵巧起来,手指穿着头发,帮着四阿哥弄干之余,还在头上轻轻按摩。四阿哥渐渐地打了个盹儿,养足精神后拉着一手酸软的禾青上床歇息。 一夜*很是得意。 四阿哥寅时起身,动作很轻,本没有留下来用膳的打算,以至于走了禾青还沉睡在梦想之中,对此并不知晓。 罗嬷嬷笑着伺候禾青起身,梳妆打扮之后,便去请安了。 禾青已有好几日没去请安了,却不想见到了走着一半了,竟遇到了乌雅氏。按着规矩,各厢行了礼,就该散了。乌雅氏却是站在路中,挑着眼打量着禾青一身上下,长长的勾着嘴角笑起来,“武格格今日看着,气色可真好。” “安格格大早儿起身面色红润,想来也不错。” 禾青倒不是客气,乌雅氏不论性子如何,但在外人前却是体面人。不说宫里有德妃在,就是相比着处处拔尖的李氏而言,乌雅氏在府里,似乎也了得的样子。只要不是那么针对她,那就更好了。 “武格格大早的来,是去请安的?”乌雅氏轻语,不等禾青说话,却直面的擦肩而去。 禾青站在那处,瞧着乌雅氏袅袅娉婷的走开,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想不起来乌雅氏去清风苑,是为了什么。想此,不由抱怨自己往日太过随意,竟注意不够。 乌雅氏转了个弯儿,撇着禾青在后面漫步前行,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忍不住扭紧眉头。若说对禾青最不满意的,那就是身份地位。她是包衣,而禾青却是正经旗人,以前在皇上跟前办差,等到如今,身上还是会流露出那股子气质做派,实在让她厌恶至极。 “主子莫气。”边的奴才见着,凑前轻声安慰。 乌雅氏听言,眉宇更是含满嘲讽,“我气什么?” 昨日她的奴才铩羽而归,偏偏四阿哥竟然也没说什么,难为武格格还是个所谓体面人。皇上这么怜爱稀罕一个奴才,就这么给了四阿哥,名分尔尔不说。听闻武格格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可想着四阿哥似乎于她不同,就很是气愤。女人皆知花无百日红这个理,乌雅氏期盼着武格格早日没了宠爱,她也能出面了。 当今圣上与孝懿仁皇后的情分,乌雅氏只听闻一二,却也偷偷地心之向往,希冀许久。看着禾青,再想到与自己住在一个院里的宋氏,更是怨恨。 这些个人,都且给她耐心的等着。须知这兔子的尾巴,不长。 第37章 各人心思各人安 禾青去的时候,乌雅氏已经进去了。 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一个奴才出来,“武格格请回吧。” 禾青一怔,还不等问话,就看四福晋领着乌雅氏出来了。 嫡庶长幼,尊卑有序,这都是历来帝王之家最看重的。四福晋作为嫡妻,除了每月的几个日子,偶尔示表亲近孝顺,都要去永和宫走一趟。 禾青进来之后,整个人安静下来,除了那么几次请安被太后提起跟了去,永和宫鲜少去,皇上也许久不曾见过了。凭心而论,乌雅氏一身桃红色的宫装,一脸神采奕奕,衬着娇花般俏脸霎是好看。 尤其对上了禾青的双眼,乌雅氏蓦地有了一丝扬眉吐气的欢喜。 那一瞬,娇颜又是那般的刺眼。 禾青当即明白,四福晋这是领着乌雅氏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心里还没酸完,又有些好笑。德妃原来对她也不见得多好,头一回见着乌雅氏,禾青更晓得德妃不待见她。如今宁肯不做面子,请安都要见着自己的宝贝侄女,如此疼爱,若是旁人心头早就不爽快了吧! 还好,她倒没这样的小气。 禾青规矩的给四福晋请了安,敛笑,“福晋金安。” 四福晋回头看了那奴才一眼,面容带了一丝赧意,“我这就要去请安,没得还让你白等了。” 不推搡说奴才,也没借故缘头,说话淡淡的,又恰好的带了自身的高傲。四福晋姣好的妆容,看着眉目如画,语气轻轻地,宛若仕女。禾青见之,笑意愈发掩不住,“奴才请安,这就是该有的规矩,哪有什么白等不白等的。” 大气的话,谁不会说? 何况,四阿哥晨起就在东院自己顽耍,而后大半日都在裘絮阁,禾青不来请安,那才是说不过去的话。只是这么一说,也未免让人心里头有些刺。 四福晋臻首娥眉,眸子颤了颤,而后定眼看着禾青温和一笑,“你果真是个识大度的。” 状似别有深意,四福晋言罢,转身走了。乌雅氏脸色不大好,恨恨的看了禾青一眼,也紧跟着去了。留着禾青站在原地,等到人走的没了影儿,禾青含着笑一路回到了屋里,这才抿紧了唇。 识大度? 禾青冷笑,她自小想的就是正妻。若说心头对皇上没有怨,那是不可能的。也因而皇宫如何好坏,禾青念念不忘远在京外的家人,心头即会涌上该有的冷静沉稳。而今她低着头好好地做一个不出挑的妾室,四阿哥跟着过了一日,所谓识大度的嫡福晋怕也是心里酸了吧? 想想今日没得站在那处落了脸,禾青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客气了。左右她一个妾,管什么大度贤惠的话?她也是个活泼性子,跟着皇上好歹能在后宫上下走动,可如今拘在了一亩三分地之内,心里又如何能痛快! 禾青越想,越是觉得恼怒,恨不得手上就来一条鞭子,让她好好地恼一顿也好。 不过想想,禾青干脆换了一身常服。簪钿纷纷脱下,挽起的青丝也是随意一朵花簪上,以作装饰好看一点。 罗嬷嬷紧跟着,“主子想要弄什么?” 禾青嘴里咂了一下,似是回味,“这会子的葡萄最香甜,我都吃着有些停不下嘴了。” 三儿捂着嘴偷笑,禾青回过头有些不满,“你笑什么?” 禾青话语里带着一股子娇蛮劲儿,而明眼人也听得出禾青根本就是嘴馋,却又无奈吃不够,这才起了这个主意。 两人跟在后面,面容嬉笑实在是很不给面子。禾青低头挽起袖子,大步的走到后院去。 葡萄生长是很需要时间的,禾青想要小后院蔓藤的葡萄,更不会急于这一时。不过是闲着无事,又不愿坐着思绪疯长,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兴许心情就更好了。有这个念头,三儿本来做惯了粗活,罗嬷嬷在边上拉着,禾青始终只是去指指说说,三儿卷着衣襟袖口,手脚很是麻利。 “三儿会农活?” 禾青站在那处,眼见小桌子等搬了几个大的盆景来。三儿拿着小锄头,蹲身把土翻了一个遍。春夏把果苗拿了过去,三儿挖着土放进了盆景里,禾青跟着蹲下去。 三儿低头办事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尤其是这样的农活,即便禾青站在跟前,扭着眉头愁容满面的看着一拨一拨的泥土。三儿笑着,反而带了难得的惬意,“奴才小的时候家里不富裕,为了生计,奴才在家里照顾弟妹,田地里忙了,奴才也是跟着去做活。虽说葡萄奴才是不会摘种,不过帮着浇水松土,奴才还是会的。” 禾青听着三儿低低的,就这么道出了自己年幼时候的遭遇。想来,最终进了宫中为奴,也是家中被迫,指不定还从中盘旋了多少。虽然三儿吃苦耐劳,但也是乾清宫的奴才,身上的衣裳却都是宫中上下逢年过节发的,禾青如今想,兴许那些个的月俸,都给出宫外贴补去了。 也都是宫中奴才们的命啊。 禾青没有再说什么,只念叨三儿帮着,自己也有福了。念着念着还伸出手来,也跟着三儿一起捣鼓,事后罗嬷嬷紧张的拿着凝膏不停的给禾青双手护理一遍,嘴上更是碎碎念起,“这手啊,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手好看,人也跟着好看多了。主子你当真要下土,手可要糙了!” “我这儿糙了,不还有嬷嬷嘛。”禾青卖乖的道。 禾青看着罗嬷嬷的手,低头看自己一双手,突地手怔在那里。拉着罗嬷嬷手心相对,一对比,手指的指尖比着罗嬷嬷的差了一个指节。怪不得这么暖和舒服呢,手上润着膏,禾青觉得罗嬷嬷手按抚着很是舒服,更有些舍不得了。 罗嬷嬷好笑的看着禾青勾着她的小手指,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按摩着。 四阿哥回来的时候,在书房呆了一会儿,逗了爱宠后,顺道来了裘絮阁。见院子里还多了几个盆景,着人一问,竟然是种的葡萄果苗,好笑的摇了摇头。 “宋氏昨儿传了人,可算是吃下饭了。”四阿哥长吁短叹般,很是感慨。 禾青行礼,听着四阿哥这头一句话,意料之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宋格格吃下饭了,倒把四爷您高兴的跑我这来了,哎。” 又该惹着人不欢喜了。 四阿哥睨了禾青那副矫情样,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宋氏性子本分,你闲着没事,也可以寻她说说话。” 禾青除了偶尔矫情话,平日里太乖了。乖得四阿哥都很明白,禾青这是在拘束着自己。想想禾青在汗阿玛跟前也偶尔顽闹,四阿哥对此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四阿哥这般劝慰,更让禾青好笑,又恍悟男儿不论妻妾,虽说相对尊敬宠爱不同,但大底吃醋的打闹可以,根底还是觉得女人该大度,当真要一家和美。 看看张氏,也是熬了十多年啊。 禾青唏嘘,想到宋氏的肚子,就有些不自在。对着四阿哥期盼看来的眼神,想到今日的四福晋和乌雅氏,遂点了头,欣欣然的,“这是自然的。” 四阿哥见禾青如此听话,又转头去了同丝方用膳。 禾青并不知晓乌雅氏可有什么念头,只知当夜取近就有乌雅氏的院子里,四阿哥却是挑着灯到了清风苑,与四福晋一同歇下。如此给四福晋长脸,禾青连忙歇下,次日大早起身,准备请安。 宋氏身子不适合,四福晋准了就在院子里不必请安。禾青去的时候,李氏早坐在了一处。近来宋氏有喜,乌雅氏有德妃,禾青怎么也是乾清宫出来的,对比之下李氏再拈酸也只能暗恨了。 乌雅氏姗姗来迟,却又比不过等人齐全了,这才出来的四福晋。 “你们来的这么早,外头如今快起秋老虎,你们可要打紧,莫要贪凉。”四福晋坐下,关怀的看着三人。 李氏摸着手上的护甲,禾青端着茶,只听乌雅氏轻灵灵的道,“谢福晋体恤。福晋掌管院内大小俗物,娘娘也说福晋是贤惠难得的。” 四福晋听此,当真摸着脸笑了,“你这丫头想着就说,夸得我脸都红了,你不怕人听着笑话,我还觉得言说自己也太自傲了。” 禾青瞧着四福晋面色红润,体态芊芊,温婉端庄坐在上方,盈盈一笑恰到好处,当真让人看着心生亲近。端着茶抿了一口,湿了一下嘴唇。禾青又看了李氏一眼,她二人坐了许久冷板凳,如今四方登场请过安了,似乎四福晋也只和乌雅氏有话说似得,你一言我一语。 场面就这样热闹起来了。 根本不用所谓的其他人起哄或者赔笑,偶尔说了什么,乌雅氏总爱挑了禾青说一句。迫于无奈,禾青不敢太走神,如此一来,李氏瞧着禾青莞尔坐于相对,四福晋隔着自己和下方的乌雅氏相谈甚欢。 李氏低下头,心里愈发浮躁起来。 第38章 慈宁请安相见欢 晨昏定省,就在面上那副和气之下落幕。 李氏是头一个行礼,先行走的。禾青跟着也走了,转了长廊弯道,就遇见了。 禾青是打算看一下宋氏的,李氏站在那处不肯走,两厢见着对了一眼,却都一同往前。李氏看着来往几个奴才,跟着看过去,见是同丝方出来的,不由得停了脚,“若是个阿哥,这院子里就更要闹了。” “生下来了,一样是四爷的子嗣。”闹不闹,都是一样的。 李氏蔑了一眼,“当真是站得稳的人,你说福晋近来受宠,还真的保不准肚子里就有了?” 禾青扭眉,却见李氏转身,“人多手杂的,真是晦气。” 宋氏是个什么性子,手下能有的多少人,禾青不用太过仔细,也能估摸出来。不然,宋氏即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所以就算有四福晋,有些东西还是可以想象的。只是人多手杂,还是说是儿是女,至少后者她要小心了。 禾青站了一会儿,转而转身回去了。而后让三儿送了礼,亲自过去关怀着送了几句话。宋氏吃穿都是奴才拿主意,还是禾青那日几句话让她渐渐地有了食欲,即使听闻是和李氏站在门口不近,却也只当是当时人多的缘故,还回了礼,以表感谢。 宋氏如此客气,倒让禾青颇有些无奈。 只是回味了李氏的话,也所言不虚。到底这是四阿哥的头一个孩子,如今胎像稳重,宋氏吃的不多,但面色也跟着养回来了。禾青眼见着四阿哥在清风苑和同丝方之间乐此不彼的穿梭着,心里头也有些吃味,和不安。 这个孩子,若四阿哥当真看重。留在四福晋的身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依着四福晋的宠爱,紧跟着有喜,禾青对此也有信心接受。可是这样一来,四福晋不免显得太过厉害了。让她这个妾室,如何处境? 这还没等到四阿哥出府的年纪,四福晋过早稳固地位,只会让她越发不堪了。 禾青扭眉,心里也少了早前的那丝淡然。四阿哥对待自己,比着以前好了太多。可就是这样的好,她反而不安,若不是偶尔举止间的揶揄逗趣,她更不能想象,在后院里举目无亲,又该如何了? 不是没有想过,但禾青那些躲避的念头,也跟着磨了去。 次日,禾青依着太后懿旨前去请安。 起动的时候,四福晋打量了禾青一身常服,“怎么穿的这么素?” 禾青着着杏色的旗装,打眼看着也不着眼,“太后喜欢规矩的。” 也不拿体面话,禾青说的很是诚恳。短短的一句,倒把四福晋怔了一瞬,当即反应过来了然的笑了,很是满意,“你好歹年轻,太素了未免太后会喜欢呢。” 禾青点头,没有说话。 四福晋意指孝献皇后,禾青没想到四福晋还真的有些小心眼,也越发确认自己无意的惹了这位,真是给自己添麻烦了。四福晋见禾青站在那处很是稳妥,丝毫没有要回头再捯饬一遍的意思,心里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领着禾青去了慈宁宫。 禾青一直都有给太后送着小玩意儿,太后也往往赏点东西。前几日禾青送了自己亲手画的夏日丹青,太后便叫了禾青前去。作为嫡福晋,太后自当也叫了四福晋。 无奈禾青只能跟着四福晋的身后,悄无声息。一直等进了殿里,禾青锈帕擦汗,给成嬷嬷见了礼,“嬷嬷近来可安好?” “劳烦武格格记挂,太后才在里头念着你呢。”成嬷嬷面目慈和,依着禾青近,说话放低了只让禾青听见的贴心话般。 心知成嬷嬷这是和自己亲近的意思,禾青欢喜的点了头。进去的时候,太后正躺在长榻上,似乎有些困觉。成嬷嬷顿了脚步,声色压低轻语,“昨日苏麻姑姑和太后说的起劲,太后用了膳发了困,倒闹得夜里睡不下了。” 四福晋点头,“谢嬷嬷。” 成嬷嬷客气的摇了头,禾青站在一处没有说话。等到走近了,太后眯着眼遥遥看着几个身影走来。迷瞪着一打量,当即坐了起来,“看看是哪个乖孩子来了?” “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两人行礼,太后点头,让奴才搬了绣墩,坐在了自己的跟前。 先是看了四福晋,“怎的瞧着瘦了?” 如今统共就几个阿哥福晋,四福晋算是入门早的,相对太后见着多了,也有一些印象。太后温言关怀,四福晋笑着回应,“哪里瘦了?孙媳还觉得天气闷着不肯动,整日吃吃睡睡的,人都懒了胖了呢。” 太后哈哈大笑,拍了手,“就该这样。女孩子家的,这个年纪可不要因了胖瘦不肯吃,就怕你们私底下闹,那哀家可就等苦了!” 四福晋羞红了脸,太后想来兴致不错,拉着四福晋说了几句。叫人端了两碗凉糕来,让四福晋和禾青捧着吃,“别的不说,这个丫头,我却是放心的!” 太后话一转,丝毫不怕四福晋心有不痛快的,指着禾青打趣。 禾青自然不依,身子凑了前,“哪里是!奴才整日无所事事,吃喝最是在行了。看这脸上一团子的肉,卖了也是几两银子呢!” “好个没羞没躁的丫头,你这点子肉,也就一个铜板,我也不肯要!”还敢开口几两银子,太后瞪着禾青,哭笑不得。禾青轻哼一声,侧过身子,“奴才瞧太后就是为老不尊,说着幼辈。自己还不是吃喝不尽全,晨起就打盹儿的事儿,福晋和奴才可是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禾青轻蔑的扬起了下巴,四福晋轻笑着点头。下一瞬,就见着太后坐了起身,一手掐了禾青那一团子的肉,笑着捏了捏,“哀家今日就为老不尊,拿你这团子肉贱卖了去!” 太后这般迅猛,莫说四福晋和禾青,旁的奴才看着也吓了一跳。禾青怕太后伤着了,虽脸上无甚,却也装着一脸很吃痛的依了过去,很是做小,“太后恕罪,快饶了这个胆大包天,实话实说的奴才吧!” “你,”太后愈发无奈,又见禾青龇牙咧嘴,很痛苦的又道,“太后不顾身子,也要顾着皇上一片孝心啊!” 禾青这么装疯卖傻,闹腾的不像话。四福晋扭着眉头看着太后就这么和禾青一同,打成了一片似的。太后最后拍了拍禾青的肩头,顺道揉了一下禾青的脸,很是亲近。 这么一转眼,四福晋自觉地坐在了靠后一处。虽偶尔依旧把她带进话里,不至于太冷落,又显得禾青自己太凸显娇俏了。 三个人闲闲叨叨的,等着时辰差不多了。禾青并没有拖着时候要见着皇上来,太后也乐意两人先走了。叫人带了些小样儿东西,给了禾青的奴才带回去。 瞧着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远去,转了弯不见了,殿里头又一下子静了下来。 “武丫头是个乖巧的,也没想着还会走这一遭。”太后轻声喟叹。 成嬷嬷看着太后面容又沉着老态了下来,上前给揉着太阳穴,轻语安慰,“奴才倒觉得武格格来了好,太后笑过了,人也精神了。” 太后呵呵低声笑,在殿堂之中轻轻地没有多的声音,也不见方才的那阵爽快劲儿了。成嬷嬷莞尔,没有再说话了。 反而太后眼神长长的拉着,远远的眺着看,才悠悠的又一叹,“太老实本分了,不见好。伶俐聪慧了,怕又是……” 太后年轻的时候吓怕了,也成了一个规矩的人。如今贵为太后,运气占了大半。现今想起,再看禾青的处境,又不由的生了几分怜爱。若是禾青有福气,得了阿哥。皇上那处不用她说,成了侧福晋,她欢喜之余,也能为其多些偏颇。 可如今禾青没站稳,又只是一个格格,方才拉着禾青不免亲近的说的有些过了。四福晋不一定心里头怎么想,太后倒不觉得自己这方做的有什么害处,禾青要的可不只是方才在她跟前讨好说笑的伶俐劲儿。 太后看来,这些都是禾青年幼在家时就有的性子,当不得什么厉害之处。 中间见了几位嫔妃,禾青站在身后行礼侧身走过。四福晋走得很慢,看着禾青的一言一行,生出了几分感慨。方才的嫔妃都是低级的,可依着以前,禾青都是提着下巴走过的人,可如今她走不快,禾青也只能跟着恭敬的行礼顺从,很是听话。 念及此处,四福晋愈发的不想带禾青出来了。 出来一次,就提醒着她。看禾青在太后跟前放肆的,还好没有等着皇上来,若不然也跟则讨了好,给了禾青脸面,回头四阿哥怕是越发宠爱,又让她颜面何存?至少,皇上又会记起他还曾有这么一个乖巧的奴才。 想到之前她无意的下马威,对应禾青现今的不出挑,不由得气闷。以往伏低听话,看来也是个闷葫芦,大性子,吃不得亏的性子。 第39章 宋氏来访上见爷 晨起健身,绕着院子打发时间。晌午用膳后歇息一会儿,起身看书又画画。坐在廊外等着夜了,用了晚膳,一日也算过了。偶尔给太后做个小玩意儿,院子里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人,禾青缩在里头,一整日很是悠哉。 若是四阿哥来了,禾青自当陪着。 这日禾青正坐在后院吹着风,胎像稳固的宋格格竟来了。 禾青站了起来,叫了奴才拿垫子过来。再煮了一壶水,并沏清茶。禾青才刚吩咐着玩了,宋格格扶着奴才东歌的手进来了。遥遥慢慢的走近,宋格格一脸红润,莞尔轻笑抹去了禾青印象中的那份模样。 人似乎看着,也好看了。 恍惚看着,腰板也直了起来,禾青心头不无感叹。起身站在廊口,庆幸自己这方路面平坦,没什么高低阶梯,禾青看着放心,“可盼着宋格格你来了。” 宋格格睨着禾青,含唇温婉,“武格格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禾青挑了挑眉,只见宋格格一手捂着胸口,低头看了地下,走了下来院子里,“我是个不会说话的,没和武格格谈上什么好坏。如今冒然过来,还怕武格格你不喜欢呢。” 不喜欢,不还是来了?禾青面容笑的愈发深了,“四爷和福晋看重这一胎,同丝方上下稀罕的不行,我便是想去,只怕还碍事呢。” “还好我今儿厚脸皮来了,恰好武格格不嫌弃,这院子看着我这心头都敞亮了。”宋格格状似卖好的说着话,但隐隐的,又透出了底子厚重起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欢喜。让人听着,难免不会说想。 禾青眼睛直视前方,宋格格眼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宋格格是扬眉吐气了,心里自卑又说不出的惊喜,行径上对着也有些相互矛盾。 宋格格走得很慢,已经显怀的肚子看着不明显。禾青站在那处没有动,亭亭玉立的模样,让宋格格心里一怔,惊觉这个武格格不过十余岁,两个月不见,人似乎也跟着变了。变得,没有刚进府的那副压抑和小心了。 春夏端着茶壶上来,石凳上放了三层软垫,禾青让宋格格坐下,“也不晓得宋格格吃不吃得惯茶,才刚让人煮了清茶上来,并了一壶煮开的水。” 宋格格显得格外小心,侧身袖手掩口低语,“我这身子是没福气的,就要水吧。” 禾青不免有些好笑,看着桌台上的瓜果,摆手让春夏把小点心端下去。三儿把茶水倒上,宋格格两手捧着,并没有要喝的打算。禾青也没说什么,低着头吃了口茶,桌上那盘三儿切好的瓜果,禾青拿着签子吃了口。 瓜果的味儿清新舒服,果汁润着喉里一股清凉,禾青舒坦的眯着眼睛,捻着一颗葡萄吃下。宋格格不免有些艳羡,“武格格似乎喜欢吃瓜果?” 禾青点头,“瓜果润肠,时蔬营养,荤肉解馋,还格外下饭。” “听武格格这么一说,我似乎胃口也好了。”宋格格轻笑,嘴上说着话,手不自觉的就往肚子处抚摸了起来。 禾青瞥了一眼,“闲着无事做罢了。孩子动了?” 宋格格眨眼,对上禾青那双似乎无意,满是清透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哂哂的。这个动作,她这些日子自然的已经习惯了。给禾青一问,她反而自己有种心虚的念头猛然生出。才几个月而已,怎么可能就胎动了? 若不是宋格格自己每日看着,摸着有些小鼓,她自己也不相信里头有个孩子? 宋格格摇头,眼睛却看着禾青那姣好的下巴,她怎么看都觉得禾青模样似乎越来越出挑了。心里头沉了沉,“还不到时候呢。” 那你摸给谁看? 禾青忍不住想要如此直言撇语一句,可看着宋格格那一脸规矩平凡的样子,又没了意思了。宋格格本来长得不好,胃口不好,带着日夜歇息不好,跟着脸色内里,始终亏着有些憔悴,听闻怀着孩子的女人,好些月都不能有个安眠觉。 宋格格倒真的不是谦虚,怎么变嘴巴也不会一下子伶俐了起来。禾青更不是个什么喜欢拉着人说话的,何况两人身份有别。禾青心里头念着自己方才的话本儿,又想到了昨日摹的丹青,那副出神的样子,丝毫没有正在接客的意识。偶尔还不忘往嘴里塞个吃的,忙的不行的样子,让宋格格坐着越发的尴尬。 又是一会儿的功夫,宋格格起身走了。 禾青这回难得主动的起身,送了宋格格出了这些弯绕的廊道,直到没了身影。禾青长长的舒了口气,揉着额角,“没下回了吧?” 罗嬷嬷嗯一声,似乎沉吟着,满带真诚的回应,“宋格格似乎很喜欢。” 禾青皱着眉头,瞪着罗嬷嬷,“我没招待她,她还喜欢?” 真是不可思议。 “主子虽然没有开席款待,可到底也别的意思。”禾青坐在那处吃着那个样子,津津有味的,看着也很有食欲。听闻宋格格每日蜷在房里,来了东面的院子亮敞着,若是幸运,说不准还能遇到四阿哥呢? 罗嬷嬷念此,眼眸还是忍不住紧盯着禾青。只见禾青秀眉直直的皱巴着,显得很是困扰。侧过身子,转头迎着罗嬷嬷的眼神,垂下眉,“摆膳吧。” 罗嬷嬷张嘴,禾青已然转身走开了。 三儿看了罗嬷嬷一眼,罗嬷嬷摇头,“去吧。” 真是个没有想法的姑娘。 禾青晚膳依旧用的很好,等晚了四阿哥才回来,宿在了自己的东面院子里。冬夏去拿点心的时候,特意过来和禾青禀报说了一声。禾青一听,干脆套上了披风,也不去特意的拾捡,领着三儿就出去了。 罗嬷嬷见此,赶紧让冬夏帮忙把点心收着。等禾青回来了,再拿热的回来。 倒不是去邀宠,禾青想到了宋格格,自然地就去了。四阿哥惊奇禾青竟然来了,点头后,禾青也主动的抢了奴才的活儿,上前帮着夹菜勺汤。四阿哥让禾青坐下,“怎么想着来了?” 四阿哥很意外,禾青还越发的觉得羞赧,抚了一下耳边的鬓发,“说的好像我好不懂事似的。” 禾青说着,还夹了一筷子的凉菜,“好吃。” “那你吃完吧。”四阿哥不咸不淡的道。 边上的奴才很听话,把小盘子的粉丝凉拌就这么递到了禾青的跟前。香油味,混着香菜的清香,禾青吃着有滋有味。四阿哥放下了筷子,“晚膳没用?” 禾青呵呵笑,“还是吃着四爷的更香。” “要饭吗?” “不了。” 禾青连忙摇头,她晚膳吃着八分饱,如今吃的本是存着吃点心的。四阿哥看着面前的半碗饭,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胃口不太好,今夜更不怎么样。禾青这么突然就来了,反而引着他也想吃了。 “宋格格今天来裘絮阁了。” 四阿哥点头。 “我看她似乎不喜吃点心,倒挺喜欢小院子的。” 四阿哥抬眼瞥了禾青一眼,有些好笑,“你是把点心吃完了,还是打算把小院子推了?” 禾青双目圆睁,两手捂着脸颊,“点心收了起来,院子里的葡萄长得也挺好了。” 推了那是要多可惜!禾青想着四阿哥把自己说的这么小心眼,当即就不欢喜的撇嘴。四阿哥见此,一手撑着下巴露着牙哈哈笑,“还不算丢人。” 那副模样,只差没有鼓掌称庆了。 禾青见此,突然提议,“院子里还有个小角,四爷你喜欢什么?” “花菜混为一体,能长得好吗?”四阿哥听着,不免质疑。 禾青自从画圈种东西后,就觉得多少都种不过来。对四阿哥的冷淡反应并不看重,反而掰着手指在那儿数着,可以摘种的瓜果蔬菜。在这一面,四阿哥虽然看过些书,但真正知道的也并不多。两人半斤八两,互相挑着话,凭着记忆里头那些东西相互表述一遍。 四阿哥说话干脆利落,意见都把禾青给压了下去。禾青自然不喜欢,两个人说着说着,反而激动了起来。外头的奴才站在,只听书房里头一回传来那样热闹的声响,不由得面面相觑。 禾青说着,甚至脖子都粗了。 四阿哥干脆起身,在束之高阁的务农小书翻了出来,丢给禾青。以此封口的行径,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禾青觉得喉咙冒烟了,连连两口茶灌了下去。三儿见此,拨了个橘子,禾青吃了一块,很甜。掰了小瓣过去,四阿哥吃了。禾青端了绣墩,就在案桌边坐着,倚着桌看着四阿哥在那里忙活。 禾青看着时辰差不多,要回去了。罗嬷嬷端来一碗儿热汤,禾青才坐着喝完,滚了肠胃,四阿哥却来了。 四阿哥用膳前沐浴完了,这会子过来,罗嬷嬷似乎早已知道的,让人端了热水,让爱干净的四阿哥再用热水擦了身子。 等再出来的时候,四阿哥只见禾青躺在床上。盖了小被子,禾青手里还一本卷书,身子侧身,隐约起伏着那绵长的呼吸,似乎已经睡了。 第40章 新年月喜得长女 除夕夜,禾青着上崭新的旗装,踩着花盆底。精致的花纹指甲套在手上,禾青觉得很不适应的弯了弯,沿途漫步都很缓慢。 难得一个节日,熬着两个主子从前头回头,府中上下人员都齐全聚在一同。 四阿哥,四福晋坐在上方。下方一干奴才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一顿日子养着愈发圆润的宋格格一身靛蓝色旗装,身上少了许多节日该有的喜庆,自身却坐在靠上方,很是惹眼。李氏坐在下方,一身娇艳打扮。 乌雅氏来的较早,坐在了左上方,靠着四阿哥最近的一处。禾青来的时候,已然晚了。四阿哥先感慨的开了话,四福晋又大体的谈了这一年的大小事宜,长长一通,听得禾青坐的晕了头。这还不算,接着禾青就见识到了四阿哥的健谈之说。 为妻,为妾,为子,为女。为家之道,持家之说,处处仔细言谈。禾青根本记不清四阿哥说了什么,只能瞪着眼看着四阿哥坐的端正,言辞严肃之余,禾青连连点头,跟着应和,样子上很是乖巧。 摆膳的时候,禾青只觉得身子都坐软了。 乌雅氏殷勤的上前伺候,禾青不管三七二十一,找着自己以往左上方的坐下,就在四阿哥下方。四阿哥不耐身旁有个满是胭脂粉儿的人在旁,手脚还不一定得他心意,打发着乌雅氏坐下。 四福晋看了乌雅氏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宴席,过得十分难受。禾青头一回深深感叹,为人妾室,当真不同。直至夜深了,禾青领着三儿回裘絮阁。先是和几个亲近的奴才说了话,吩咐着上锅子。 院子里的奴才一脸喜庆,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禾青让人下去一一赏了钱,也放了人去。奴才欢欢喜喜的捧着赏钱,各自回去过自己的小年去。 前头规矩太多,禾青当真坐在当头,还真怀念自己当初站在一旁伺候人,过后自己叫厨房给自己准备菜肴,坐下好好享受的日子。肚子还是空空的,想着那一桌精致冷菜,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实在可惜。 好在禾青早就打算好了,不论四阿哥四福晋在正院如何恩爱过年,她也不是一个人的。拉着罗嬷嬷等人一同,呆在屋里也不甘寂寞。烧了个炉子,打起锅子。罗嬷嬷老人家,向来口味淡,禾青索性就拿了鸳鸯锅,一面熬煮的白汤,一面红艳的辣汤,火烧着一会儿,即滚滚的卷起了泡。 三儿伺候着把盘子里的羊肉下锅,春夏跟着就捞上来,鲜嫩的羊肉到了嘴里。一小碗儿满满的,禾青夹起来,低头吃的口齿留香,十分暖和。 “好吃!”禾青眯着眼睛欢喜的道,连着嘴边也有了一抹红。 罗嬷嬷看着禾青嘴唇红艳艳的,呼呼的一会儿,吃着就带上了急躁的样子,不由的摇头,“主子还真爱吃辣。” 禾青点头,从后院里摘下的青椒热水滚烫,切成小圈,和着简单拌料。银箸夹了一圈青椒,正巧遇着是辣的,禾青整个人颤了一下,忍不住吐了舌头,“好辣!” 以前张氏总会克制着禾青不要吃太多辣吃太多冷的,时间长了,禾青也就没太多去吃的念头。只是今天高兴,就是自己摘种的青椒,青嫩嫩,颜色看着就让禾青很舒服。 罗嬷嬷递了一碗温水过去,禾青喝了一口,眼睛还忍不住逡向那碗辣椒圈,“自己种的就是好,嬷嬷也吃着试试。” 禾青这么还想推荐给她,罗嬷嬷不由得哭笑不得,“奴才吃不得辣。” “后院有大点的青椒,那些不辣。”禾青连忙道,又蹙着鼻子,不太在意,“若是这样下锅子吃,也没什么味儿。不过炒蔬菜的时候先下两个辣锅,倒是不错。” 罗嬷嬷这回勉强点头,“那奴才明日拿些去厨子那儿。” 禾青却连连摇头,“现在就不要了。这大冷天的,新新鲜鲜的送过来,回来炒的老了不说冷了也没那滋味了。” 罗嬷嬷扭眉,三儿又下了肉,禾青低头夹了一口吃,“秋冬你去取不辣的来两个,下锅子里烫吧。” 这样好吃么? 秋冬低头出去了,罗嬷嬷无奈帮着下了丸子,免得禾青馋嘴连着吃了肉,一会儿腻着了可不好受。 禾青吃着冒了汗,喝了一口热汤,忍不住就脱了身上夹袄。又见只有贴身的几个人,禾青索性把身前上头的几个纽扣解了,摸着脖颈处的一层湿汗,很是狼狈。 做主子的吃的这么享受,就是春夏秋冬二人,也放开来在一侧端着碗儿吃的热气腾腾,满面通红。这样欢愉的用完宵夜,禾青撑着肚子在屋里头转悠一会儿,罗嬷嬷端着热水进来洗身子。热气熏着好一会儿,禾青感觉消化差不多了,换上中衣躺下歇息了。 晨起康熙三十四年大年初一的日子,禾青一起身,就让罗嬷嬷忙里忙外的赶着抹了妆。禾青昨夜很晚了才吃完,闹腾着吃吃喝喝,起身后歇息不足。罗嬷嬷叨叨着没有以往的精神气儿了,又说禾青汤水用的太多,脸上似乎浮肿了起来。 禾青坐在绣墩上,随着罗嬷嬷忙活。妾室早早请安,四阿哥才从永和宫处回来。两夫妻从乾清宫,慈宁宫再到永和宫只见周转,等回来时已然很累了。禾青规规矩矩的跟着说了吉祥话,回了屋里,竟有些不知做什么好。 又想起自己昨日吃的痛快,一时又一时的□□夏秋冬去后院摘。禾青过去的时候,只见几株辣椒树已经去了一大半的青椒,土里的小青菜也被摘了不少,似乎一夜之后,蝗虫过境般的可怜模样。 禾青倒不后悔,只是嘴里又馋了起来。眼眸里发着绿光似得,紧紧的盯着土地,都能看出洞来般。三儿见此,赶忙跟下面说好,再带着蔬菜之类的进来。尽早摘种下来,至少要满足主子的果腹食欲的问题才行。 三儿如此灵巧办事,看得罗嬷嬷一个劲儿的摇头。她总觉得禾青带着一个这么宠自己,任劳任怨的奴才在边上伺候,当真是福祸相依,切勿坏了人心之本,才是最好。 罗嬷嬷不是个多嘴的人,如此想着,过后私下再和三儿商讨一下。若是纵着主子坏了脾性,以后可如何是好?怎么说,禾青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三儿也只是单纯的凭着心里头的感激行事。 禾青拉着奴才一同上下忙活,上面无人打扰,裘絮阁过年的气氛也格外的浓。主子不找事儿,奴才过的很自在清闲。以至于四阿哥来,看到这样随着禾青随意的院子,更是不能言说的皱紧了眉头。 这个姑娘,还真的是会过日子。 四阿哥转了个廊道,就看着禾青着着旧的常服衣裳,紧了腰带,卷着衣袖裤脚,蹲在篱笆栏里埋头忙活的样子,沉默的没有说话。三儿在边手脚很快,似乎要上前帮忙,禾青却不依就要自己弄好,更甩手让三儿忙活别的,十分坚持,更固执。 对比那些年节花枝招展的女人,禾青如此看着,朴素的不像话。 若不是怕冷,脖子处圈着他给的狐毛围脖,他都觉得此人有些陌生。没有武小姐的肆意洒脱,没有武侍奉的规矩小调皮,没有武格格的嬉笑娇羞,冬季的天禾青也能起了一头的热汗,胳膊随意的往额上一抹,就此了事。 禾青觉得腰酸背疼的,受不住要起身锤着后腰,嘴里哎呦呦的各种不舒坦,“不行了,做农活可真是累坏人了!” 还真难为还在那处蹲着的三儿。 禾青看着有些心疼,招手叫道,“三儿别忙了,快过去歇会儿。” “不打紧的。”三儿笑着不见一丝疲累。 禾青扭眉,罗嬷嬷心疼的把大氅给披上,暖炉递了过去。春夏奉上一碗热茶,禾青咕噜噜的大口饮完。见罗嬷嬷把茶端给三儿,禾青更是懒懒的站在那处,看着秋冬,委屈的看着手指头,她的手都磨着老了。 尤其这样冷的日子,手上似乎干了不少。 虽然这样还是会冷,但还好有罗嬷嬷为她操心,还细心的护手按摩。禾青笑眯眯的想着,心里头又好受的许多,甩开大氅过去看三儿那块地。 其实也不过是在地上开垦密集一点,摘种小菜。 禾青没有忙多久,四阿哥也没看多久。没有惊扰旁人,又转身回去了书房,闲着无事又转到了宠物的小房子,拉着白冬套了一件冬日的新衣裳。顽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又去了裘絮阁。 四阿哥让奴才准备锅子,让厨子准备多些肉菜。禾青正是吃锅子上瘾的时候,一点都记不起当初自己劝慰太后锅子吃不得多的话,仗着四阿哥的话儿,把肚子吃撑了才肯放筷子。如此四阿哥间隔一日来一回,直至禾青吃的还不及四阿哥多,额上更是起了一颗小红豆。 禾青饮恨的看着四阿哥欢喜离去,生生在屋里蜷缩了几日。庆幸自己没有遇着大日子,让人看到自己这副好笑的样子。 禾青巴巴的等到土里小菜长了起来,终于,同丝方那处也传出了好消息。 宋氏折腾了大半日,在四阿哥热切期盼下,喜得长女。 第41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皇上德妃对于这一胎都不太看重,虽然孙辈不丰。但皇上看来,四阿哥并非长子太子,亦非偏爱幼子。德妃本就更爱十四阿哥,有喜的还是个试婚格格,心里有些期盼的也就只有四阿哥了。 四福晋忙里忙外,就等着大格格的出世。她不愿意宋格格出意外,引得坏了她的贤德名声。如今当真在希冀之内的结果,对比庶长子的可能,四福晋心头宽和了许多。欢喜的当即衷心恭贺四阿哥,让四阿哥欢喜的不行。 就算不是阿哥,四阿哥也喜欢。 四阿哥希望的是嫡长子,他现在年轻,对嫡长子的期盼很高。如今看着一脸皱巴巴的长女,眉宇里难得的对宋氏生出了几分喜爱。他当初留下宋氏,就是看在她的寡言少语和本分之上。 至于长女,四阿哥最后还是放在了四福晋的身下抚养,也允了宋氏时常来照顾孩子。 论起来,这也是很宽和的法子了。 左右就是一个女儿,四福晋乐得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宋氏紧张的让人送东西。出了月子又赶忙到正院请安立规矩,就为了看上女儿一面,那副稀罕的神情,当真让禾青唏嘘长叹。心里愈发无奈,若是自己拔头筹得了阿哥,兴许晋升侧福晋,这阿哥才能让生母抚养。可若只是一个格格,便是四福晋不收留了,可位份低下,实在是让自己不能照顾过来。 生来,也是堪忧的。 看了大格格满月的热闹后,禾青自己回了房,摸着自己的肚子好一阵乱想。但还不等禾青想的再多一些,不甘落寞的李氏夜里闹了一下。生生把四阿哥从清风苑带到了玉翠楼里,缘故也只是因为李氏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之前看着宋氏成了府里众之所望的宝贵人,临到她了,折腾起来更是了不得。 四福晋为此很是不喜,看着四阿哥火急火燎的走开,俨然比宋氏那一胎更看重的样子,更让她心头憋闷。 其实也不怪四阿哥,宋氏不过就是一个卑微的格格。李氏多少是一代汉学大家的外孙女,身份不再多重,但至少真的怀了长子,也定然让许多汉族的大臣所注视。这便是多少福晋,都不能的。 禾青听着这消息的时候,打发了春夏秋冬。罗嬷嬷上前给躺在床榻上,懒洋洋的禾青一碗茶。三儿站在跟前,看着禾青放下了手里的玩意儿,收回了床头柜里,显得很沉默般。三儿一侧头,扭眉看着禾青,“主子还年轻,莫急。” “什么?”禾青不明白的回了头。 罗嬷嬷脸都黑了,看着三儿满面愁容,似乎很为禾青担忧。更生怕禾青为此心里难受,抿着嘴唇很认真的一字一句又道,“李氏总爱出挑,有四福晋在,必然得意不能太久。” 禾青眨了眨眼,三儿更是点了头,“再说了,主子的恩宠,也不比她薄。” 禾青点头,就算李氏借着孩子不时拉四阿哥过去。可到底有了身孕,就不能太放肆了。这两个月少了两人争宠,四阿哥来东面留宿的日子也愈发的多。可,这有什么干系!禾青登时反应过来。瞪了三儿一眼,“你主子恩宠从来就不比她薄。” 三儿滚着眼,狠狠的点了头。 罗嬷嬷侧过头,看着禾青低头准备歇息。两主仆说话总一本正经的不着话题,开始就她一个人瞎急。可看禾青那自得其乐,小日子过得尤其舒坦,四阿哥也纵着装傻,她这个奴才,自然也无法干涉。 只能在心头,担忧罢了。 四阿哥回来,偶尔就会去同丝方,亦或者是玉翠楼。这日四阿哥叫人备好晚膳,夜里要到裘絮阁。虽然只是口头上奴才来传达,禾青也很认真的把小吃食收起来,让人收拾好后,四阿哥那处又派人来,让禾青早些歇息。 禾青虽有些可惜,但也无甚。底下奴才却多有不忿,不等禾青过多吩咐和关怀,次日醒来又传来了另一番话。四阿哥不来,也只是前头太忙罢了。但夜里四阿哥回来了,禾青想着四阿哥日夜繁忙,脸都尖了不少,就让奴才送些吃食。不想,正巧看着玉翠楼的奴才去了东面,把四阿哥请了过去。 四阿哥本就鲜少女色,身疲夜归,去了李氏那处,禾青相信也没什么。但一比较着,难免对这李氏如此大的争宠之心,心生不喜。如此不顾及四阿哥的身子,加之行径也实在是太过放肆了。 禾青心里这么想,但看李氏那挺着大肚子模样,也没说什么。只等四阿哥来了,她多关怀,仔细着四阿哥身子便是了。 只四阿哥一心扑向了前头,又不爱油腻荤食,禾青有心而无力,四阿哥依旧是两袖清风。虽人越见消瘦,精神很足。但禾青每逢被四阿哥亲近着那一身咯人的骨头,就头疼。 到了最后一个月,李氏闹腾的越发大了,大格格近来身子不好,四福晋顾及不来,有意无意的纵着。奴才几回愤愤不平,禾青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禾青秉着命里有时终须有,花无百日红这些道理,端坐得很是稳。不论府里那些虚实,禾青初始是看书,在院子里闲逛。后来总这般,禾青自己也觉得无趣。 一日手里捧着汤婆子,禾青想着那会院子里忙活着手上冷得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一手拙劣的女红。兴致起来了,二话不说,让三儿捧来针线箩筐,想着做个暖手的。 三儿手伶俐的穿针引线,禾青接过手,登时有些懵了,“针线怎么做?” 禾青怔愣的突然,三儿颜笑依旧,“主子想做个什么?” “我想着天冷的时候,腾着手出来总吹着发疼。只不知有什么御寒的物什能便于护手?”禾青如此说着,逡了三儿的手一眼。 三儿低头看着禾青的手,白嫩细致,不由莞尔,“这个,奴才不知。” 平常的主子,天冷了,总有畜生留的毛围着物什暖和,以此尊贵。哪里有人会像禾青那样想着,底下人做事时手冷又该如何?左不过好点的,回头还能抱个汤婆子,或是围着炉子取暖。这一想,还想起了当年主仆相见时,她在院子里满手冻疮的清扫雪痕,还如昨日往昔。 三儿心中很是感叹,禾青把针线放下,她女红一般,若是织个什么,那更是别想了。但仔细回思,将士护臂等锻甲倒也大同小异。不过太坚硬,女子用这不方便。又转眼,禾青想到当初在乾清宫之时,几位外邦人士觐见皇上时,她似乎看到了名为手套的舶来品。 那东西,倒是不错。 禾青灵机一动,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见了皇上。一阵讨巧的,皇上答应让禾青打发人去寻那手套。那外邦人士是晓得禾青的,见是其奴才来讨,翻着找了一双女式的,并连连吩咐,若禾青还要,他自当给予。 他迢迢千里,跨越万里大海,在异国宫中步步维艰,皇上跟前也只有鲜少几位同胞得到重任。见着禾青喜欢他方的东西,想着若是借此传出去,也让他能顺利许多。 禾青可不知他人的念头,手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万般欢喜的拿着研究起来,并叫了奴才拿些布料兽皮比较,更问着罗嬷嬷,很是考究认真。 这般细致做派,让四阿哥看了很是喜欢。一看禾青趴在案几上如此费心,四阿哥背着手过来打量着一番,而后沉吟,“若是成了,给我置一套。” “四爷不嫌弃奴才的女红?”禾青打趣。 四阿哥一脸理所当然,点了头,“宫中府里有不少手艺精湛之人,你提一句,他便晓得。”自然不劳烦你,也不会嫌弃你。 禾青没得白了一眼,嘟着嘴不愿再多一句话。四阿哥见此呵呵偷笑,坐在身旁,拉着禾青依偎在怀里。似乎是一日忙碌着很是累了,四阿哥深了一口气,下巴蹭着禾青的脑袋瓜子,轻轻地。 禾青没有说话,四阿哥半眯着眼,朦朦胧胧的,似乎是睡了过去。禾青转了个身,干脆让自己舒坦的窝在怀里,也眯了眼。 鼻尖清淡沉着的檀香,悠悠然,让禾青闻着一阵安心。 念起李氏那下层,不依不饶的手段,禾青蓦地心里含酸。就算是她看不上,但至少李氏不会像她一样,四阿哥来了,她才能久久好些日子一见。 四阿哥累狠了,禾青躺了一会儿,伺候着四阿哥顺势就在那处躺下歇息。直至奴才点灯,这才恍然醒来。 禾青伺候着四阿哥起身,清了脸到了时辰先端了碗糖食上来,生生的让四阿哥狠狠的腻着了。禾青偷笑把碗端走,回头很认真的拿起了一本书,看的十分仔细。 四阿哥瞪了一眼,摆手让奴才摆膳。 又半月,大格格得府中上下打点看重,却不幸。夜里不等人惊觉,就已断气,早夭逝去。 第42章 细水长流待花开 大格格去的消息一出,宋氏一口气囫囵着没上去,晕了。 宋氏十月怀胎,每日巴巴的数着,到前面守着的那份慈母之心,禾青看的也是几番感叹。但即便如此,就算是一个庶长女,却也是个没福气的,没个把月,就去了。如此一来,倒是让宋氏心痛不已,身子也跟着垮了。 李氏听闻,只觉得晦气。尤其是四阿哥也不时的去同丝方,偶尔总是以忌讳一语,来玉翠楼的日子也少了。不消说,自然是恨上了这个占了鳌头,又没有福气的宋氏。 府里悄声把大格格的后事解决了,李氏紧跟着所出的庶次女,也是静悄悄的。宫里也没个反应,李氏在玉翠楼哭啼起来,四阿哥瞧着长女没了,也几番回去逗留。禾青眼见着四福晋愈发的摆着那副端庄的姿态,只是背地里李氏出月子后忙活的样子,也实在不好说了。 要怪,就怪李氏自己太张扬了。 禾青如此想着,只管把茶奉了上去,安安静静的,反而把四阿哥晾在了一边。春夏秋冬看着很是着急,罗嬷嬷习惯的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四阿哥蹙着眉头,一干把茶喝尽,放在一侧。禾青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又起身倒了一杯上去,如此几下,四阿哥吃了一肚子的水,瞧着禾青在旁安然若素的模样,头疼的叹了口气。 禾青抬头瞥了一眼,投去那温柔关怀的眼神,“四爷可有吩咐?” 四阿哥抬着下巴不肯说话,禾青也不在意,低下头又顾自的忙活起来。四阿哥不由得发恼,神情更有几分不渝,咳了两声做个提醒。禾青对四阿哥这样矜持的别扭很是上道,当即把东西放下,又一副倒茶的姿态,又看满杯子茶水,更是一脸惊愕,“四爷怎么不吃茶?” “你倒想一杯一杯的续着省事儿!”四阿哥恼怒的狠狠说道。 禾青挑眉,清凌凌的一对眼儿横了过去,“四爷说的哪里话。奴才比不得李格格诗书礼仪俱佳,嘴巴子又一向掐尖,总不得四爷喜爱。” 话语一顿,禾青逡着四阿哥,又道,“瞧四爷似乎心里头很不爽快,奴才再多嘴,岂不是越发不懂事儿了?” 四阿哥何故转着到了裘絮阁,如何不知是李氏那不停消,不矜持的争宠引起,也实在是让四阿哥吃了苦头。可更因此,禾青更不会心疼,私底下还犹自生起了幸灾乐祸的心。四阿哥来了,禾青也没多的心思,只管奉茶上去,也不再多话。 禾青一张嘴很是尖锐,四阿哥登时哂哂的,一张脸僵在那处,当真是不知所措。 好在两人一处的时候,奴才都是站在阁外头,听不见什么。禾青自我得意的轻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四阿哥这才睨了禾青一眼。 论起来,禾青在后院里侍寝的恩宠相对平平,但也不曾冷落过,一个月里若无他事,他也总会来几回,白日里也会来用膳歇息一会儿。如今看着禾青姣好的侧脸,回味着李氏这阵子焦急的作态,他恍然醒悟,似乎他起初拿着李氏做个平常逗趣开解的念头,也渐渐地淡了。 若非李氏心里有念头,只怕他也远了。 可惜,宋氏若有李氏的一般果决,大格格怕是…… 四阿哥脸上蓦地一沉,很是高深莫测,难以揣明。禾青指头在已经润下来的针头上一顿,四阿哥身上一换的不爽心情太过突兀了,禾青愣了一下,转瞬又当做不知。四阿哥本来就是坐着闲了打发时间,不见得当真要禾青如何伶俐表现自己,又如此一会儿,也懒得和禾青挑剔话儿,甩开衣袖又走了。 来匆匆,去也匆匆。 三儿见四阿哥冷着脸,有些忧心,“主子,您这般怠慢四爷,可是有些……”太放肆了。 四阿哥的性子冷热无常,忧喜总在一瞬间,禾青若惹得四阿哥不舒坦了,难保不会罚。印象差了,府里还有好些女人盯着,盼着禾青下去了,就不要上来了。这样子,也实在是冒险了。 禾青挑眉,罗嬷嬷迎合点头,三儿难得长心眼了。 罗嬷嬷巴巴的点头,那副恨不得三儿再多句话,能把她劝住,禾青见之,当即笑了出来,长长的应了下来,“我晓得了,罗嬷嬷。” 三儿在罗嬷嬷偶尔敲打中,竟然也渐渐地晓得这个。禾青好笑的突觉,罗嬷嬷的能耐也是不小的。只是这地儿,使得有些不对了。 既然四阿哥待她宽容两分,她又何必自贱放得太低,时日多了,自己渐渐也没了主意。芸芸众生后院女人之一,届时四阿哥不稀罕她,她倒也不奇怪了。何况,她也不是不看四阿哥的脸色行事。 她今日若是热情了,难免会被提到李氏等人的事儿。正是府中要紧的时候,她要多闲着,需傻傻地往上讨不喜欢?说不准四阿哥那样钻研心计的人,把她简单一句话拨开各种意思,遭了四阿哥不喜冷落还好,误以为她是那等心肠歹毒,言行不一之人,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何况,她一向这般没心没肺惯了。 “春夏秋冬呢?”禾青突地转话,让人都进来。又看着罗嬷嬷,轻笑,“罗嬷嬷沉浮宫中多年,是咱们这里头的老人了。多少事儿是个看着顶仔细清楚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女人的恩宠,也要量力而行才好。” 罗嬷嬷一怔,不曾想禾青这一回是打算打开天窗,把话说明了。见此,罗嬷嬷不由得也有些发窘,为自己的着急不像话,也为自己心头对禾青保持始终的印象执拗,“是奴才愚钝,心里急性了。” 禾青听了,侧眼逡了罗嬷嬷一眼,淡淡的,“若是急性了,改了就好。” 三儿在旁听着,蹙紧了眉头,“奴才并非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便是福晋也不是没动静的,主子你根基不稳,若不争上一些,只怕而后得遭人践踏了。” “践踏倒不至于。”禾青眉头一松,看着站在跟前的春夏秋冬,“尤其你二人,都给我听清楚了。我这个主子,现在就是四阿哥府里一个小小的格格,如今年幼,身下没有子嗣,娘家亦非大族,怎么拔尖争宠,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你们有多的天高的心,就且和我说了,主子也不是心胸狭窄,看不得旁人好的人。” “奴才不敢。”春夏秋冬一听,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以表真心。 “敢不敢且不说,四阿哥如今办差,论理出宫建府也该准备了。你们都乖巧些,有我吃的,总不见得让你们平白吃了苦头。”禾青语重心长的道。 三儿连忙点头,看着禾青打发奴才下去了,她小心的要上前赔罪一番。只禾青不耐,摆手让三儿下去了,“你的性子,我是晓得的。” 罗嬷嬷不至于几句话,就把三儿的性子都洗了一个遍,这个她是可以确定的。 禾青是讨东西,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知晓到出宫建府的事儿的。毕竟这两年四阿哥成亲并有了子嗣,渐渐地也很认真的为皇上办妥差事,如此一个听话的皇阿哥,皇上面子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也由此,禾青这话刚撂下没多久,四福晋就提起来了。 请安的时候,四福晋等着人都齐全了,特意说道了起来。让各位格格都准备一番,把自己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妥当。禾青点头应了,这几日她很是安静,什么都打点好了。可当真要收拾的时候,禾青却愣了。 院子里的那一块地,禾青怔着看了半日,犯起了愁。 四阿哥来的时候,就看着禾青站在长廊那儿,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块土,丝毫不曾动过。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禾青侧头,满心不舍,“这可如何是好?” 四阿哥忍不住一个指头敲了过去,“这且一块儿小土都不舍,还如何成事儿?” 禾青低下头,沮丧的白了一眼,她为四阿哥对自己心意不明白而越发叹气,“那可是奴才让工匠特意拉过来的良土,辣椒树的苗还有菜都是奴才的及第银子,里头还有好些没长出头来,若是扔下了,亦或坏了它,奴才心里总是舍不得的。” 她难得能如此让她随心所欲的处置一块地儿,若是放在武府,还有皇上那处,是铁定不行的。禾青想想,那份妇人之仁也就出来了。 四阿哥一听,当真是哭笑不得,“院子里好些奴才,你不晓得用啊?” 禾青回过头,看着四阿哥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奴才院子,当真能种下这些?” 宫中的日子,禾青是恰巧的,得到了四阿哥的许多优容,宫中贵人也偶尔披拂一二,禾青日子这般才滋润着。可出了宫,禾青心里却很是忐忑的。四阿哥一听,也听出了味道来了。低头看着凑到自己跟前来的禾青,伸手握着那削瘦娇小的肩头,四阿哥蓦地一笑。 “出了宫,你依然如此,帮爷打理东院院子。余的,且随你。” 第43章 筹备行李入新府 准备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四福晋包揽整个府中上下大小事宜,转眼还十分贴偎人心,特固奴才来一一仔细,也来帮衬一二。禾青打理起来,也不过几个箱子的事儿。再有的,就是小心那些贵主子赏赐的物什。 李氏和着乌雅氏一同,禾青乐得如此。而今,连人带上物件,禾青和着宋氏螺了两车。 宋氏似乎还不等恢复过来,又连连急着要出府,神情略白,似乎精神很是吃力。禾青点头打了招呼,坐了一会子,愈发闲着无趣。从小暗桌里拿了一小包裹的点心。禾青问了宋氏一句,她摇头,禾青也不勉强,自己囫囵吃了起来。 禾青细嚼慢咽,宋氏就这么瞧着窗帘,偶尔打着光进来,只这般静悄悄的瞧着,禾青又一看,宋氏骨子纤瘦,袖口大敞,那副清风淡静的模样,引着禾青反而吃的不那么有滋味儿了。如此,没得低头看着手里裹好的小点心,轻抹了嘴角,“走得急了,怕是还未进食?” 宋氏轻摇头,迎着禾青那急急切切的,她很是无奈,还蓦地勾了勾笑,“不饿。” 说罢,还递了一张绣帕。 禾青低着头,接过绣帕轻抚嘴边,不过一些点心细碎,好歹不算太失礼。宋氏抿着唇,头一回抬眼端看着禾青,“往日我总觉得,武格格性子很是开解,倒似乎,万云不在眼下。” 宋氏轻声呢喃,很是感叹,禾青听着却有些迷糊了,“万云不在眼下?” “倒真是呢。”宋氏点了头。 禾青竟也跟着点了头,嘴里嚼了嚼,“如今呢?” 宋氏莞尔,又摇了头,却不肯再说了。禾青也不恼,她不过是觉得马车里小,两人挤着□□静了,只她一人吃食,过意不去罢了。又一会儿,宋氏看着又一宫门出了去,转过头来,“听闻武格格还是在东面?” 禾青颌首,宋氏眼眸一亮,“那若是我来了,武格格可愿相迎?” 说实话,两人的情分很薄。也只是初始那几回见了面,禾青不喜宋氏那恹恹的模样,宋氏又喜不爱言说,虽不说两厢厌倦,但也实在交集不起来。性子上,似乎也有些不一样。禾青自觉在宫里磨了两年,又安静的在四爷后院过了两年安宁日子,算起来,和宋氏倒也并非不能处之。 只,不知这其中的心意,又是如何了。 禾青倒也不怕这些,若真是有心,她怎么躲也躲不了。反而,还太过小心,愈发不得人眼。明白人就得敞亮的来,禾青挑了挑眉,脆声的应了,“宋姐姐愿意来,我便恭候大驾了。” 一声宋姐姐,道尽了所有的亲近和欢迎。宋氏心头松了口气,她瞧着禾青年小,但不说话还当真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她等两等,还以为是要失落而归了。如此以来,宋氏面上难得的欢喜起来。 禾青下马车的时候,还意外的受了宋氏奴才,善意一笑。 倒真是,主仆一心。 四阿哥说到做到,禾青依旧住在四阿哥府中的东院,靠着书房。听闻住的人少,也景色不错,禾青让奴才把行李拿进去时,围着外头转了一大圈子。从外头看东院不太大,但奴才走动下也不太闹,禾青顿时心生满意。 来此前,禾青早前得了话,便寻着四阿哥要院子的名字。 裘絮阁是原就有的,禾青看着不讨厌也没什么喜欢。但坐落府中,兴许那就是一辈子的住宅了。对此,禾青难得的有些上心,见四阿哥不甚在意,便自己私下翻了好些书,特意去了书房,要和四阿哥讨个好听的。 禾青瞧着四阿哥兴致不错,不欢喜四阿哥那些个太端正的字眼。又小心翼翼的自己指了几个字儿,四阿哥看着不语,禾青心里一跳,又犹豫的好些个,偏偏定不下的模样,终究引得四阿哥紧蹙着眉头,白了一眼,“爷说的你不要,自己又不晓得要哪个。” 真是麻烦。 语气中满是嫌弃,禾青心里很不情愿,低下头,“那就依着四爷说的吧。” 四阿哥点头,拿了一书,似乎忙了起来。禾青当时也就退下,后来这事儿也在四阿哥摆着手打趣快走之后,渐渐给搁下了。 禾青昨儿个才得了话,四阿哥是在她自己递上去的那些个字里挑选,而后做了新的牌匾放上去了。 如今,禾青也是迫不及待了。 新的牌匾和修葺一新的门梁相得益彰,门间修缮很暖,禾青站在门口,也能瞧见里头垣廊穿堂。开了府,禾青瞧着更觉得住在东面占了很大的便宜,这四阿哥府是标准的合院式宅居,三进院。 禾青来不及欢喜起来,又眉头轻扭,宽敞的模样,便是四福晋住下,也当得了。 领路的奴才见禾青顿下脚步,越发弯了腰,“爷说了,东院人少,书房放置在正院,格格歇在最里头。虽少了份热闹,但院子干净敞亮,格格且都都可做主。” 这厮奴才嘴皮子很溜,神情不带轻浮,禾青逡一眼,更是面生。 倒是个机灵的。 禾青点了头,心里定了下来。西院好几个格格在那儿折腾,禾青甚至能隐约听着那处的动静。勾着唇走了进去,打量了书房,又穿过二进院,只见就是一处清净歇息之地,还有一处庭院。再往里,便是自己的寝间了。 妙鹤堂。 单一个秒,一个鹤,似乎并不太得意。单合在了一起,禾青看着却也喜欢。自来鹤便是吉祥一物,禾青只当是也顺着沾点喜气,又瞧了好几眼,这才肯进屋。 一扇对着的窗棂,边门堂挂着的纱幔轻拂,很是清爽得宜。 奴才已经就着禾青早前的吩咐,每个大箱子小匣子,都置放得宜。妙鹤堂也是对应的小三进院中最里头,清净至极的三进院。门前是敞亮的内院,抬梁式构架,夏凉冬暖。而即便如此,禾青一个人,也是怎么住都住不过来的。 禾青忍不住心里舒了一口气,蓦地惊觉,四爷待自己,当真是不错的。 好歹,她还能就此歇下,讨个清静。 三儿上前来,手脚麻利,递上了一碗茶。早前吃了点心,又走动着说个不停,禾青自己都觉得喉干舌燥的,有些难受。 禾青见虽是三进院,但隔着也并非当真很靠近。若真算起,她歇在屋内,不定还比不上那些格格送汤水见得勤快。一厢对比,禾青心里也顺了,当即喝了一口,坐着又是一阵子打发,底下的奴才也跟着过来请安了。 美其名,禾青好歹是盘占了东院的格格,一方主子。底下的奴才也跟着分发着多了,自己有了不大不小的院子,禾青坐在上方,除了跟前的罗嬷嬷,三儿,并春夏秋冬二人,又添了四个粗使丫头。禾青随手让三儿指去院子里去,唐公公依旧是掌管事宜的总管,身下也添了两个小苏拉,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奴才们先是请安,生面孔的上前来道清来历,禾青点头敲打两句,奴才头抵着地上。先是小心的奉承两句,而后再由唐公公,罗嬷嬷二人出面一一仔细严说,言词抑扬顿挫,三儿出面赏了银子,如此恩威并施,奴才再三以表忠心。 一时之间,坐在妙鹤堂正上方的禾青,很觉面上有光。 禾青摆了手,让奴才们都先下去,便等着春夏秋冬把午膳端上来,说实话,她早就饿急了。接过了粥,先压了肚子,这才缓下来吃两口菜,“唐公公那儿怎么样?” “罗嬷嬷帮着去打点了,连着前头后头的院子,还有前些个奴才挖坑填土的,也都一一尽全要好了。”三儿笑着把那盘素拌粉丝递了过去,禾青夹了一筷子,吃的口齿留香,没有说话。 三儿安静的伺候着禾青把午膳用了,唐公公并罗嬷嬷一同,领着自己好用的奴才一同来了。不过就是一些面子话,禾青打发着说了两句,只留了唐公公,罗嬷嬷还有三儿三人。 唐公公毕竟是苏拉,一向打理自己小院子大小事宜。许多禾青不方便的,一向都是罗嬷嬷代之说明,唐公公办事妥帖,很让禾青满意。虽非罗嬷嬷跟前的细碎亲厚,禾青对着唐公公却也重信,“这次入府,又有劳公公上下打理辛劳,若不然,也实在是费煞我心了。” “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主子切莫这般,倒折煞奴才了。”唐公公言语很是小心。 面上自带诚惶诚恐,禾青瞧着不由一笑,唐公公私下,也并非是那般端肃无趣之人。罗嬷嬷笑着把手里的册子给了禾青,禾青粗粗翻阅一遍,亦不由得抿着嘴笑,“我当是怎么的,原道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些人手罢了。可这些人儿,怎么就这么闲不下功夫呢?” 虽不算太尊贵,但身下有奴才毕恭毕敬,精心伺候着,日子岂不美哉?成日里你争我斗的,禾青看在眼里,可如今出来入了府,手脚竟也越发的长了。 禾青喟叹着,唐公公看向了罗嬷嬷,罗嬷嬷摇了摇头。三儿却是笑了,“四爷对主子很是庇护,福晋又很是贤良面子的人,日子过着越是舒坦了。这自当,就碍着旁的眼了,这也不是没有的。” 第4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唐公公面上有些好笑。 禾青羞赧,睨了三儿一眼,“你这丫头,也不要太放肆了。” 三儿低头,福了一身,“是。” “三儿放肆是不该,主子这会子,也该拿起那主子样儿,奴才也就跟着守本分了。”罗嬷嬷秉着忠言逆耳利于行的话,眼见这个当口正是主子心腹三人在场,她自当不能错过。 禾青看着手里琳琅数人的名字,顺着上头的主子,却都不是自己人。不由得心里有些好笑,这些奴才她向来没放在心上。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怎么也抓不住底下着数十人的衷心肯定。有时候是有心无力,有时候又是无可奈何。 站在皇上跟前,禾青看多了那些小心思和计量。她不做,不代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禾青早就吩咐过,趁着迁移大喜,也当真是捉拿了不少人的阴私。禾青秉着低品级格格该有的心态过日子,但旁人步步为营的想要倾足自己的人和权,那就有些过分了。 禾青隐忍,只是不想平白污了自己的手。更不想因了那些个的腌臜,引得自己在四爷心里,不仔细就坏了好的印象。但太好了,似乎显得好欺负,又有些小气窝囊了。 何况,她总这样退让三分的谦和,似乎连着自己的人都做不了主。若有个什么,是否她夜里还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难受? 比起狠毒,禾青对窝囊更不能容忍。 念此,禾青把册子合上,放在矮桌上,手里端了一碗茶,悠悠的闻着清香,“俗话说得好,主仆是该守这尊卑礼仪,可罗嬷嬷年长,又实在是待我实诚真心,我也忍不住就好言好语了。可罗嬷嬷这片真意,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似乎又太凉人心。” 罗嬷嬷垂下眼睑,嘴角含着笑,很是干脆的跪在了禾青的跟前,“奴才方才失言,竟很欺主拿大,还请主子责罚。” 禾青摆手,“你自己记着就好,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事宜还是让你们一同,春夏秋冬也仔细着。” “她们?”三儿面容一惊。 禾青好笑点了头,对比唐公公二人的淡然,三儿大惊失色很是突兀,“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儿,只不过两人一向是诚恳办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多留个心眼,更不要防备。” 若是防备了,倒有些不好了。毕竟,这是戴姑姑善意为自己牵的线,留着两人在跟前,禾青心里头反而踏实。 “仁慈,也该是有个度了。”禾青一声喟叹,罗嬷嬷明事儿的站了起来,福身应下,“奴才定然给主子瞧好了。” 三儿闻之眼眸很是明亮,唐公公又上前递了一本不厚的册子。禾青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不用管事,甚至连自己的小厨房都没有,禾青往日里的潇洒日子,也是无奈之举。她一个格格,能天天地忙什么? 倒是唐公公递上来得东西,禾青看着眸里一亮,回以欣慰得眼神,“有劳你这么细心。” “都是奴才应该的。”主子过得好,他这个奴才,也才能跟着越发的好了不是?唐公公平日里是个不多话的,但眼睛却很亮。他总有些时候要在府里走动,比着禾青还要方便的瞧见各房主子的动作。渐渐地,他也就明白,自家主子虽不说什么顶受宠的,但也绝对是四爷心里头最省心,最瞧着顺眼的。 也就罗嬷嬷这个爱操心的,总念叨叨那些有的没的,却也给了四爷看笑话的地儿。这么不想,唐公公不由得逡了罗嬷嬷一眼,他怎么觉得罗嬷嬷这人在主子跟前尤其较真,也不晓得当真就这样,还是故意为之。 唐公公心思百转,那眼珠子嘀溜的往身上看着,逗得罗嬷嬷很是不自在。禾青眼见着几人散了,罗嬷嬷很不客气的瞪了唐公公,似乎把唐公公当了登徒子一般,眸子里闪着幽光。禾青没吭声,等二人退出去了,这才哧哧的笑了出来。 三儿不明的看了主子一眼。 禾青兴致很好,还让三儿捡了些花瓣,并有几药放在水桶里,准备好好地沐浴。 今儿打定主意不可再忍让,也让禾青脑子一转,府中各位的越发不安份,可是因为她的年岁越发大了?若是按着四爷的恩宠,这两年若有了喜,怕也是意料之中,理所当然的事。也说明,她现在的身子,还当真是不错的。 若不然,也招不来那些人的百般看重。 禾青有些好笑,更要好好仔细的自己的身子,要真真的怀上了,其实也是不错的。想想偶尔自己闲着无趣的时候,禾青不由得心情更好了。 以至于第二日请安的时候,禾青面上竟也带着几分喜庆,很是精神。四阿哥晚上听了禾青摆晚膳,也跟着过来了,“瞧你一整日乐呵呵的,有什么欢喜的事儿?” 禾青眉眼一挑,眸子轻轻的挪了过去,竟显出不同以往的娇媚。四阿哥不由感叹,禾青似乎娇柔有余,却不如此媚态,没得准备的心里一跳,神色平稳,定定的回看过去,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四爷来了,自然欢喜。”禾青听出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意味,莞尔的含唇窃笑,似乎心里头也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欢喜,肩头一侧,微垂眼睑,姣好下颌正在眼下,粉唇盈盈轻笑,更是一般欢迎姿态。 四阿哥不由得心头一动,摸着手上的扳指,倚坐一旁。 夜深了后,妙鹤堂的门上,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烛火高照,春夜笙箫。 次日起身,四阿哥正伸着手臂,由着奴才伺候着环上腰带。却听里头窸窸窣窣之声,禾青只捆着一束青丝,素颜朝天的披着披风打屏风一头迎了过来。 匆忙仓促之下的素净,看得四阿哥一怔,又有些好笑,“怎么起来了?” 四阿哥是个重规矩的,可是闺房私底下,若非太过,四阿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一二。如此,四阿哥以往留宿,也不见禾青能多主动的起身伺候。倒不是说怠慢,反正禾青在外规矩不差,对着他难免娇嗔些,他也不恼。 禾青听这么一句,有些好笑的嗔了四阿哥一眼,含笑垂眉低了身子,“四爷大安,可瞧着精神极好。” “恩。”四阿哥挑眉,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面容沉静。 禾青早习惯四阿哥那般总欢喜不起来的性子,反而那丝心喜越于眉眼之间,朝着四阿哥的身后走了过去。四阿哥对此也不说什么,随她而去的阔达。 罗嬷嬷就站在屏风边上,忍不住瞧了一眼。 只见自家那早熟稳重的四爷,略带闲适的脸色蓦地一变。罗嬷嬷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窥看四阿哥的脸色,只心里头打算着,一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她这把老骨头,可改看紧了时事而行,千万不能让四阿哥出门的时候不欢喜。 若不然,自家主子在入府后拔得头筹的大喜,可该吃尽那些人的笑话了。 罗嬷嬷心里头乱如麻的,只逡着一袭水绿披风衣袂飘然一过,这才回过神来,紧紧跟了上去。 禾青自然没有罗嬷嬷想的那般悲惨,虽然没有罗嬷嬷想的长远,但至少也不会傻到做一些事情徒惹四阿哥,反倒让那些个人钻了空子,才真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红色发绳是禾青亲自挑拣的细线,一根一根的捻成一条,而后才有了这么一根。禾青摸着四阿哥发丝之时,手脚很轻,更是细声的言说这些缘故。屋里头除了四阿哥的人,那便是禾青的了。因而禾青手脚大些,也不怕有旁的人坏事。 禾青鲜少捣鼓手工,除了前些日子的手套,也不见如何。时间长了,四阿哥一忙,也没有再提。如今蓦然惊喜的收到了一根亲手所做的发绳,红绳情深,四阿哥只觉得竟听了禾青心底那丝情意,不免心头欢喜。 晨起早膳,四阿哥又叫了一碗双皮奶,给了禾青。 禾青欣欣然的受了,只觉得这一碗双皮奶,竟比多少时候吃的,还要甜腻。 四阿哥进了宫,禾青回头眯了一会儿,又一番细细洗漱一遍,整齐装戴。入了府,禾青挑了几面首面,罗嬷嬷在边上说着,三儿忙活着给禾青新鲜换一身装扮。禾青的青丝愈发的长了,平日里养的也不错,粉翠绿钿在小两把头上,顶上簪了一朵花儿,不多艳色惊艳,却身在素净自然,又衬得禾青很是姣好年华的年轻。 禾青很是满意,又见时辰稍早一点,手里捧着汤婆子,芊芊漫步的往前院子里走。新府如何也比宫里头的住宅要大些,禾青一路走过去,脸上红扑扑的,眸子清亮亮的很是精神。李氏坐在绣墩上,正闲情的拨着茶末,才吃了一口茶。 旁的奴才给李氏揉着肩头,李氏神色得意的一抬头,见着禾青进来,静然垂下了眸子。 第45章 心细似发待风吹 当年德妃把李氏留在身边,虽未曾怎么指点,但也聪慧知晓自己的大好出处。即便四福晋在上,宋氏拔了头,可她还是坐稳了府里得宠之名。且四阿哥虽缄默少语,鲜少流连后院却都是兴致不错,从不以旁事相责罚。李氏不闹的太过分,四阿哥也都纵容一二。尝到甜头了,李氏这心,也慢慢的落在了四阿哥的身上。 李氏看来,即便是四阿哥敬重四福晋,那也是应该的。侧重而言,这说明四阿哥是个看重规矩,并且更不是个宠妾灭妻之人。如此,才当是大丈夫所为。福晋所行,是妻,是端庄,得敬重。李氏为妾,是娇媚,得爱怜。 何况,她颜色娇俏,省得看眼色,私下更是引得四阿哥垂怜几分。为妾的日子,李氏也没当真的吃了什么苦头。这也亏得四福晋是个好的,只不要是太放肆的,自然也让李氏日子得意着。可瞧着禾青眉眼张开了,神情之间顾盼生辉,那般年轻娇俏,竟让她心头一痛。 大格格没了之后,李氏好歹心头得意了些,也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抵住被宋氏拔了头筹,自己又没得皇阿哥的不足。怎么说,她也是府里唯一子嗣的生母,和宋氏那样没福气的论来,自然是不一样的。 更遑论,现今府中没有侧福晋。隐约的,她便是妾室第一人了! 可如今再瞧,禾青无意的,倒抢了风头。尤其昨儿个,按四阿哥的规矩,估计着头几日都会歇在福晋那处,再不然去了书房也是可以的。偏偏禾青不冷不热的,不等她出手,四阿哥反而自个儿跑去了。再想禾青独自住在东面,如今更是离得四阿哥近了。 禾青唯有走到了正院和西面,才这般不假辞色。偶尔几次,李氏也晓得禾青是个活泼性子,讨得四阿哥很是喜欢。李氏也跟着瞧不上禾青,只觉得这厮也不过是个皮囊货色,明里暗地的,终究也是个暗藏野心的女人。 李氏垂眸冷对,禾青并不介意。虽说二人从未撕开脸面,更没有过什么得罪,但也知晓李氏那般柔情下喜爱分明的绝对性情,便是撇开四阿哥来说,两人也合不来。再且说了,便是论起二人的前主子,李氏也该对她规矩些。 两人打面似乎有些冷,一时之间连边的奴才也不敢说个什么。还是福晋身边的二等丫鬟,柳双上前给禾青递了一碗茶。 禾青趁着新鲜,拨了拨,鼻尖一抹清香寥寥扑来,不由得一怔。柳双低了身子,“福晋说格格喜爱清香淡茶,格格可吃得?” “福晋关怀,自然是极好。”福晋这么肯为她做面子,她哪里敢不吃? 柳双看着禾青那么轻抿一口,却也暗自松了口气,“福晋昨日忙着府里上下,很是劳累,如今正用着早膳,还请两位格格在此稍后。” 禾青点了头,柳双退下后,暖阁里又很是安静。 乌雅氏来的时候,靠着李氏坐在一处,竟也续起话来。好在禾青心里有底,倒也不觉得尴尬。宋氏来的时候,见禾青回头看了一眼,索性坐在了禾青边上,“今早上似乎有些冷,我却是最后一个来了。” 宋氏难得开了话,禾青左着也无事,手捂在护围里暖烘烘的都快出汗似的,“倒还好。若是冷,可该小心着好。” “正是这个理儿,以前我本就身子虚,不好好调理,又漏了气,是越发比不得你了。”宋氏说罢,眉宇间不由得染上一分愁苦。往日里不怎么走动,日日独自伴在房中,少不得胡思乱想,心绪也跟着重了起来。 禾青抿唇轻笑,看了对面满是春风娇艳般的李氏,“天气冷啊,我也不方便出去,又恐怕那些积雪要坏了我的小菜苗。恼的我如今不晓得作何才好,宋姐姐无趣了,寻我打发说个话也好。” “妹妹这么盛情相邀,是最好不过了。我听那些个老奴才说,这积雪啊,也是对蔬菜瓜果有好处的,妹妹不用太过忧虑。”宋氏面容带喜,竟也自发的拉着禾青续起了话来。 外头窸窣几声,还有通报的声音。已而,紫草掀开门帘进来,便见到四位格格各二人一派,那般其乐融融,“格格吉祥。适才李嬷嬷有要事求见福晋,福晋说了,如今府中内务许多,一时怕也周顾不到各位格格了。还请格格们先回去,改日再且来。” “瞧着福晋,也当真是日理万机了。”乌雅氏见此,不由得一酸。她虽不算早啦,但也没迟了时辰,做足了半个多时辰了,等着福晋起身洗漱又是用膳的,偏偏连个狗奴才都要让她让退,当真让人不悦,“巴巴的守着,也见不到影。” 紫草抬眸瞧着乌雅氏,含唇一笑,“安格格所言,奴才定当转与福晋这关怀之语。” 乌雅氏白了一眼,紫草这样狗仗人势的奴才,她早就知道。可想想她怎么也是个主子,竟被众人跟前调侃,面子上当真有些挂不住。青红一片,很是好笑。禾青了然的起了身,迎着李氏那不喜的眸子,直道“福晋贤良,也是有口皆碑的,如此也实在不好打搅了。” 紫草虽说是福晋的贴身奴才,代而言语,但那副忠奴不懂收敛很有气势的模样,禾青面子上无错,也不愿多口舌的要走了。宋氏见此,低了身,眼见着乌雅氏甩袖而去,莞尔,“还请福晋多注意身子,切勿案牍劳形,让爷担心了。” 紫草笑着又应了下来。 宋氏那般紧随禾青而去,言辞却很得福晋的心意,让余下二人也各有所思。 禾青走在前头,宋氏出来的时候,也是意料之中,领着人直径就往秒鹤堂去。宋氏一路上,不由得各面打量一番,一直到见着书房了,终流露出几分艳羡,“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说罢,又看了禾青一眼。禾青眉头一挑,“这些好福气,如今可要害我了。” 宋氏闻言,以袖遮唇,嗔道,“福祸相依,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禾青不由白了一眼,她当然知道。尤其李氏打量自己,禾青自觉自己得了宠,必不能让自己失宠。自然的,也不能让福晋和李氏小觑。大家都是要面对面争宠一辈子的人,装着多出尘不争的样子,也始终是不可能的,还累得慌。 两人进了秒鹤堂,禾青让春夏秋冬张罗着上茶,各有几盘点心。宋氏见禾青慵懒的倚在榻边,三儿在边上把发饰拨下,随便的梳拢一捆,很是素净的捻起了一块点心。细眼看着,那隐约的娴静很快就让好笑鼓起的腮帮子毁尽。宋氏心头也有些轻快,跟着也吃了一块。 禾青留着宋氏一同用膳,四阿哥在的时候,禾青也不怎么客气。如此一顿饭,禾青竟是添了碗,几盘菜也都快见底了。宋氏感慨禾青这般好胃口,罗嬷嬷却进来了,身后还领着个苏拉。禾青吃着茶润了一下,瞥了那奴才一眼。 “武格格吉祥,宋格格吉祥,爷方才回来,说着晚些时候过来一趟。” 四阿哥完了事儿,若是来了禾青这里,多少也要准备一下歇息一会儿。当然,也少不得亲近一番,更显恩宠。这苏拉是四阿哥书房,自己屋里头的小奴才,宋氏不怎么见。可禾青却熟稔的很,何况还是和公众的小路子沾亲带故的,因而禾青也亲近些,点了头,便晓得了。 罗嬷嬷领着人下去,给了点银子,又让人准备会儿。 禾青不消说,宋氏也不再好多留。嘴边那些话语也说不出口,更恐禾青多心,走的也很是利索。秋冬见此,不由得松了口气,“宋格格可算是走了。” “怎么,你还不喜欢?”禾青有些好笑。 春夏瞪了秋冬一眼,秋冬却不以为然,瞧着禾青好整以暇的闲适,嘴巴不自觉的翘了又翘,“瞧宋格格那羡慕得很,若知道爷要来还迟迟不肯走,才当真讨厌。” 秋冬性子较直,春夏拉都拉不住,眼见着要小心的求罪,禾青好笑,又明了的摆了摆手,让春夏秋冬把膳食都收起来。三儿递上一瓣橘子,入口微凉,禾青这才松开眉头。 “可是太凉了?”三儿皱眉,这橘子,她都是温过的。 罗嬷嬷见着人少了,这才靠前,“主子当真信这宋格格?” 禾青看着三儿,又拿了一瓣,“怎么也说不是信,却说不上不信。” 三儿不明,“可这宋格格经了晨起那会儿,怕是福晋都觉得是与主子一同亲近的人了。” “入府的时候,我总是太小心,可时间长了,府里这些女人也实在是与我很难投合。我就想这宋氏若今日留下来,我才该松口气了。”禾青言此,摇了摇头,更是从三儿的手里拿过了橘子。 凉丝丝的,贴着胃里,带着甜味儿,很是舒服。 三儿又捧上温茶,罗嬷嬷亦是点头,“奴才定当小心注意着,若有个动静,定然要消除隐患,不让主子有后顾之忧。” 第46章 两厢宜宠柳娇花 男子于官场,唯有利益为上。 女子于后院,道理亦是如此。 女儿家心细如发,温柔似水,可不沾世俗黄白,亦可沦陷癫狂。变故的理由有很多,男人,孩子,还有奴才。 禾青虽然也曾沦落为仆,但她伺候的是皇上,偶尔端茶递水,却都很是精贵。出入跪拜见礼的都是太后后妃,并有侯爵福晋。生活细碎,更是一直都有奴才打点,不见得吃了什么苦。四阿哥于她,也不过是换了主子,且是个对自己似乎更贴近些罢了。至于孩子,那更是没影的事儿。 没有吃过苦,挨过痛,禾青并不能理解宋氏,李氏心里的缺陷。但生在皇宫,便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三儿怕她心软宋氏失女的遭遇,眸子里那几分担忧,看得禾青心里头当真有些想笑。跟着自家阿玛,不时的跑过衙门重地,便是老百姓,也少不了一些心狠手辣的。瞧着多了,禾青的柔软,其实也就是面子上罢了。在皇宫几年,皇上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禾青时时担心受怕,夜里躲在床榻之间,仍旧发冷。如今出来了,好歹她只是四阿哥其中之一的格格,虽说得宠,但也分了神,不用每日都提着神。 说到底,无论是皇上还是四阿哥,她心里头,未必是真心的信任的。 何况,她没出息的早些时候对四阿哥起了意,但想想若无四阿哥,她不一定就这么被皇上带进宫中。这又是为何,罗嬷嬷总是苦口婆心,甚至在人看来有些多虑的行径,却很贴禾青的心意。因为,罗嬷嬷看出了她的心思。 禾青年轻,总有些气性。她的心,和皇宫,隔了银河一般。与四阿哥,更是离了三尺远。罗嬷嬷是在怕,怕禾青一时没忍住,趁着四阿哥宠她的劲儿,透出了那股子意思,届时禾青连着秒鹤堂一屋子的人,都不会好过。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罗嬷嬷担忧,却不当真多手,还是看在禾青没有心绪不平罢了。奇怪的是,刚入府的时候,四阿哥也顺着禾青不太惹眼。可时间长了,禾青也发现四阿哥留宿后院不多,但往往闲着了,多数就跑她这里。便是这几日她埋怨着搬迁了土地,积雪层层叠压,菜苗可能长出头来这般的碎言碎语的,四阿哥似乎也不厌烦。 全无年轻人那份燥意,偶尔听着,更甚还有说上两句。 禾青念此,不由得心烦起来,匆匆端起一旁的温茶,眉头紧了又紧,“怎的这么烫?” 三儿赶紧端着茶起开,让春夏去凉一下。春夏后头看着那一壶温茶,庆幸主子不曾说她懒怠忘了煮茶,又奇怪主子怎么说烫? 禾青压着心里头的浮躁,歪在了长榻上懒怠的瞥一眼话本儿,眯一样发困。 那厢乌拉那拉氏忙着打发了李嬷嬷,总算抽空得了闲,紫草上前揉肩松骨,“福晋若不然歇息一会儿?” “偷了个懒,等急起来要用了,那便赶都赶不住。”乌拉那拉氏听着紫草言语似乎有些气,转念明白只觉得好笑,若非李氏和乌雅氏总爱闹腾,她也不愿意再多过问。若真急了,只管一招捧杀,那便是绝妙之处,又何须在意。 紫草不由得心里生了闷气,乌拉那拉氏身子僵硬,可见着之前办事,坐狠了。念到此处,紫草更是不忿,忍不住嘟囔了起来,“福晋也正是太好了,反而纵的那些人,也忒放肆了!” 乌拉那拉氏莞尔,身边的得力嬷嬷让她差遣出去办事了,索性她这会儿闲着无事,和着自己的贴身奴才倒也清闲,“那你说说,又怎么个放肆了?” 紫草一听,眸子铮铮的发亮,把今儿晨起小到每个动作,大到四位格格俨然两派的事情,一一通报数落了一遍。其中仔细,乌拉那拉氏点着头,紫草不厌其烦甚至重复了两遍,喋喋不休的宛若窗外枝头上的喜鹊。 徐嬷嬷一进来,眉头便叠了起来。好在乌拉那拉氏一脸欣然接受的只当听故事,徐嬷嬷也说别的,走了上前。紫草叽叽喳喳的嘴巴一见着徐嬷嬷,便戛然无声。心虚的低下头,涨红了一张脸。乌拉那拉氏闻之望了过去,“嬷嬷回来了。” “主子吉祥。奴才方才和门院的说好了,还有吃食的菜铺肉铺,连着出行的账本都收起来了。”早在出宫前四阿哥和四福晋就商定好了府中内务向外的需求,如今出来当真用到了,自然是要徐嬷嬷,替福晋走一趟了。 乌拉那拉氏摆了摆手,又满意的点头。 紫草福身先退了下去,徐嬷嬷借此瞪了紫草一眼,很觉不争气的不悦,“主子您脾气好,可这丫头越发的张狂没了规矩,您可不能纵着,以免养虎为患。” 徐嬷嬷从乌拉那拉氏出生便跟着,甚至跟随过来依旧得意,可晓得乌拉那拉氏是很信任的。至于紫草,乌拉那拉氏留着,自然是有用的。只是,性子上,似乎是有些过了。乌拉那拉氏也不是只听一面之词的人,前头怎么回事,紫草也一五一十没有太多遮掩谎言,只是对着主子爱耍些小脾气,娇娇气气的,徐嬷嬷自然看不过。 “我自来信得过嬷嬷,我也信这丫头,该是有福气的。”乌拉那拉氏自信,自己选的人,日日在眼皮底下,什么性子,她还是晓得的。 徐嬷嬷明白的意思,自然应下。乌拉那拉氏又问了徐嬷嬷出去的事儿,转过头来,又想到紫草说的话,不免记住了一些,“嬷嬷今日回来的好快,可有看见什么?” “奴才只管着主子吩咐的事儿,只听闻二格格似乎学着翻身会爬了,武格格今日出挑了点,领着宋格格一同去了东院,还要留下用午膳。” 乌拉那拉氏那葱白的柔荑,轻抚着下巴,好笑的眨了眨眼,“倒当真是难为李氏了。” 这么教着二格格小小年纪就拱着,要引起四阿哥的父爱,也实在可笑。若是没了李氏那些不规矩,想来四阿哥反而更爱。再说了,二格格才多大,听闻还有些性子,也不怕折腾了身子?李氏越是这般急性,乌拉那拉氏是越觉得好玩。 笑过了,又想到了武氏。 李氏的底子,乌拉那拉氏早就摸清了。可武氏,从来都是深居浅出,不露野心,还很得宫中人的喜爱。乌拉那拉氏心里很矛盾,听闻武氏有动静,她高兴又觉得当然。 尤其是武氏进府之后,兴许是以往有过交情,四阿哥对着很有宽容。甚至,是越发的纵容了。乌拉那拉氏自然也把心思多放这个女人身上。更可笑的是,太后皇上的关心,她们这些福晋,似乎都比不上。 乌拉那拉氏总宽慰着自己,切勿乱想。 可四阿哥昨日留在了东院,武氏如今年轻相当,乌拉那拉氏想着,更是心里堵得慌。手也不自觉的抚上了肚子,她那会儿怕太年轻,坏了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如今各位格格都渐渐地有了底子,她也开始念起了孩子这个事儿。 徐嬷嬷见乌拉那拉氏暗自伤神,连忙又是一番宽慰。 四阿哥进秒鹤堂时,禾青正睡得混沌。 紧蹙的双眉,带着脸上有些不安,睡得这么不舒坦的模样,四阿哥看着不由得觉得奇怪。禾青睡觉一直都很踏实,除了一开始不习惯同榻而眠,向来都是香甜的很。 禾青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四阿哥看着,索性坐在了床榻边上。外头走来有些冷,四阿哥坐了一会儿,见禾青还不见醒,干脆躺了下来。手臂一张,把禾青圈在怀里。似乎是觉得暖和安全,禾青竟也往怀里靠过去。不消一会儿,怀里的人竟也安稳下来,呼吸绵长。 三儿掌起了灯,禾青这才迟迟醒来。她以往也这般与四阿哥睡过了下午,但一问时辰,又惊讶竟如此晚了。厨房早就准备着两位主子的晚膳,一听见消息,禾青刚洗漱起来,晚膳也端上了桌。 四阿哥上桌时,脸上依旧冷冷的。禾青却觉得四阿哥面容柔和了许多,在奴才们小心伺候之下,抢着给四阿哥勺了汤。眼睛一瞥,只见四阿哥夹着筷子似有些不便,手指僵着几乎没有动过。 不过四阿哥规矩好,也不让人觉得什么,奴才更瞧不见, 禾青眼底里闪过一丝亮光,笑着给四阿哥勺了一勺玉米炒蔬,“四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四阿哥抬眼,只见禾青红的面颊,轻轻一语,却暗含嗔意,不由勾着嘴笑了起来,“睡得太久,爷也忘了。” “四爷吃这块炖牛肉。”禾青睨了一眼,又眼眸水灵灵的连着肉一同送去。 禾青看着冷,就喜欢起锅子。觉得方便,又随意。只是总吃着,又上火没个意思。仗着四阿哥要来,禾青干脆就往厨房点了几道偏素的热菜,还有一锅炖牛肉。要知道,就她一个格格的月例,平日是吃不到这么好的。 如此,也算是感谢四阿哥来此之恩了。 禾青想着,又喜滋滋的觉得,看在吃食的份上,打趣两句也无不可。四阿哥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发觉不肥腻,牛肉的香味和筋道齿间留香。不由得一挑眉,心里暗想,这牛肉当真不错。 四阿哥横了一眼禾青,他以往喜素。一个月来多这处,月例的荤食似乎都是算盘里,几乎没了多余的。如今看来,自己果真是占便宜了。手臂的不适,总这么提醒着四阿哥。以至于禾青一顿饭下来,惊觉这四阿哥真不是吃素的! 吃了她的炖牛肉,竟然还拉着她,吃了她的肉。 那就是北方街头的伙计,低着头勤勤恳恳地烙煎饼,一遍又一遍,直到禾青受不住了,头一回求饶不止,连着怎么睡过去的,也忘了。 第47章 流言起禾青得宠 “百冬。” “汪汪。”毛茸茸的小身子凑了过来,小脑袋蹭着禾青的小腿,舒坦的连着喉咙震着呜呜的声音,宛若一只猫儿般乖顺可人。 禾青手臂撑在腿上,低头打量着好些日子不见的小家伙,只觉得圆乎乎的,又胖了一圈。本来就不威武的身姿,是越发的可爱。难怪,四阿哥渐渐地都不带这家伙出去了。 大老爷们养着太可爱的小狗,听出去似乎有失脸面。 所以,你就归我了。禾青眼睛弯了又弯,怎么看怎么不够。索性伸手把百冬抱了起来,沉甸甸的放在腿上,禾青顺着头上的白毛。 百冬鼻子一耸一耸的,连着鼻尖那一团子的棕毛很是灵活。本就娇憨没有威武的小脸,两只眼珠子湿漉漉的瞧着你,看得禾青一怔一怔的。连连被百冬凑前舔了好些口水,禾青更是不肯放手,看向了那奴才,“四爷真说,这百冬给我了?” “是呢。四爷说百冬性情温顺,又极爱和武格格亲近。若是武格格不愿出去,百冬也当是一处陪伴,总不说无趣了。” 禾青点头,罗嬷嬷赶紧送上了锦帕,让唐公公给了那奴才打赏,再把百冬的物什衣物等都拿过来。 “主子洗把脸。”三儿瞧这人走了,连忙让人端了一盆温水来。 温水浸着手很是舒服,润润的,三儿又拿着手霜给禾青抹上。禾青一挑眉,“叫那奴才再过来,我再仔细着问些话。” 三儿好笑的应下,“主子可真稀罕那狗儿。” 俗话说的好,跟了好主子,不管是人还是畜生,总比好些人日子都要过得好。禾青为三儿那微带酸意的话莞尔,又很是无奈的眯弯了眼。 罗嬷嬷瞧着禾青那脸色,再看三儿一本正经的吃醋,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晓得,这狗可不一样,是个比人灵性的东西。你若待它好,总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主子疼它,它以后恨不得天天往主子跟前跑。咱们奴才更要仔细着,这不会说话又长了一身毛,到底不干净。” “这些理儿,我自然是省得的。”三儿嗔了罗嬷嬷一眼,红着脸的垂下眼睑。 说是禾青养着,可到底有四阿哥派着跟过来的奴才,那都是把百冬自小伺候着的,知底又小心。禾青一问,那奴才当即就一一禀报,每回给禾青送过去逗逗的时候,总是干干净净,不会有污物,更是填了半个肚子。 也让禾青满足一下和百冬亲近,喂养的乐趣。 那奴才极会看眼色,不是个献媚的人儿,对着百冬安安分分,很有爱心。禾青带着百冬的时候,奴才跟着也得了福晋的打赏。禾青平日里懒懒得不愿动,可百冬总是精神很好,尤其是看四肢忙不迭的晃悠悠带着圆滚滚的身子往前跑,禾青也愿意跟着在东院溜达。 府里的奴才有些还是刚入府的,瞧着有些格格作势很是大,又看禾青得宠。好些都是年轻的丫头,难得能看到主子的爱宠,狗儿又不是人那样耍诡计,总有些在一旁偷偷地看着。禾青见不是自己的奴才,府里那些女人皮子本就善变,索性也懒得去管。一时之间,倒成了府里最热闹的地方。 这些也真是算不得什么,可到底四阿哥爱狗,这是京城里都晓得的。百冬不是很纯正,看这玩意儿可爱,得了不少人的喜爱。何况最近四阿哥刚出府,正要大干一场事务繁忙之时,少有在后院露面。禾青寝屋安排的近,还得了四阿哥几次留夜。再加之这一转赠爱宠,倒像是四阿哥宠爱禾青,意欲讨好美人之意。 犹如市井流言,一转眼,竟在府中成了这样的话来。 罗嬷嬷前来禀报时,初一听,只让禾青觉得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很是荒谬的叹了口气,“想着她们难得过个清净的,却总这么不敢落寞,实在可笑。” 前有毁坏身子,后又毁坏名誉,这前后都让她只能无辜受过,且让她在外人前如何处事?传到宫中,也不晓得贵人们是怎么想她的?太后那出不说了,就说德妃,心里头怕是越发的看她不惯,而皇上,估计早就笑坏了。 就她那伺候的反应缓慢,皇上早已经多有言辞和戏谑之意。流言之下,暗喻她不守本分,禾青自己都可以想象,皇上听着笑了大牙,魏珠一脸欣慰,以及梁九功暗自咬牙连连抚须的模样了。 禾青脸上流露着怀念和可惜的神色,那副感慨让罗嬷嬷皱了皱眉头,“主子?” “真是麻烦。” 禾青抚着额头,很是伤脑筋,“你说这二格格脾气也是有的,李氏屁颠颠的赶上去,日子该是很忙的,怎么就紧紧的盯着我,总不是因爱生恨了?” 罗嬷嬷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禾青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这么惊人的一句话,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的一声轻呼,“主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嬷嬷一脸瞠目结舌,逗趣了禾青,“罗嬷嬷你也太正经了,要是三儿在,那定然是不欢喜的。” 比起禾青和罗嬷嬷,三儿的性子直太多了。虽然在外面人是个钝的,但在私下,尤其是禾青跟前,那简直就是百无忌惮。偶尔说起李氏,三儿就不情不愿,很不喜爱。若说李氏对禾青有旁的心思,估计三儿也不管是否合理,就要说叨起来了。 罗嬷嬷一听,扁着嘴巴已经无力说话了。 禾青逗弄了一番,也就过了。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说起来这事儿,福晋倒是干净又洒脱。” “福晋是个贤惠又聪慧的人,自来不会贸然行这等眼皮子的。”禾青一语道破其中关键,罗嬷嬷自然回应。若是禾青一叶障目对上了福晋,那就不好了。只是,就怕一时心里不畅,心生埋怨。 要知道,福晋这人从不乱动手,名声极好。 由此可见,是个谨慎不好对付的。 罗嬷嬷紧蹙眉头,三儿从外头进来,“主子,宋格格才派人来问。这几日微风渐霁,日头也好,今日里可要帮着一些拨弄肥土?” 后院子能有什么肥土?禾青好笑,“她若有这闲情,便来吧。” “宋格格倒是不忌讳?”罗嬷嬷面容稍微好看一些,似乎很受宋氏所为之好。但正如流言所说,四阿哥近来除了去福晋那处,偶尔看看二格格,余的就是东院的书房和妙鹤堂。如今夸大的,不过是她身份卑微,受不住罢了。 要知,她并无子嗣,家世不显,无一能帮上四阿哥。若是再任意流言所传,中伤怕是四阿哥了。 如此一想,禾青心里有些不舒坦,但一想前院的福晋,又平复下心境。罢了,大有眼界高,能力好的人在,哪里有机会让她忧心的?既然得宠,她也不用再心里矫情推辞了。 禾青心里打好主意,暗自又敲打了奴才,并把妙鹤堂管严的愈发深。再加之和书房靠的近,唐公公与四阿哥的奴才一同,上下打理的很好。李氏和乌雅氏的酸言酸语,也只是让禾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四阿哥两回来,都见禾青一如往常,只是待他似乎更好些了。美人伺候着,四阿哥心里头也很是享受。行径也依旧宠爱,并未因了流言冷落或是愈发的好。中间四阿哥还出去办了差事,回来得了皇上的赞赏,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禾青主动的讨了四阿哥从外头带来的小玩意儿,丝毫不避讳的拿着一支流苏簪在头上,一时之间让李氏红透了眼,二格格哭闹的回数也渐渐的多起来了。 “这么喜欢?”四阿哥抬头,看着禾青低着头正津津有味的翻着话本儿。清风穿过窗棂,让素发上的簪花花瓣轻动,流苏更是曳曳飘摇。透着那玉般粉面,更是娇人。 禾青身子一转,靠着四阿哥伸手摸着流苏,轻抬眼更显妧媚,“不好看吗?” “好看。”四阿哥眼眸一深,郑重其事的点头。 禾青含唇轻笑,唇瓣抿合,“以前人小,母亲生怕我爱美压了身量,总让我带着簪花就好,若不然就是束一捆青丝,便是汉服最清逸。后来进了宫,在皇上跟前就要一身的满服,又怕太过张扬,因而妆奁里,这流苏倒几不可见。” “如今借着是四爷送的,便讨个巧得个美。” 四阿哥脸上轻柔,垂下眼睑看着禾青头上的簪花,“什么送的,本就是你自己厚着脸皮讨的。” 禾青身子刚要挪动,四阿哥长臂一张,揽着禾青不得动弹,当即虎着一张脸,“还说不得你了。” “下回,四爷还送什么?”禾青心里头甜滋滋的。 四阿哥手一顺,掐着禾青的脸颊,狠狠地捏了一把,“美得你,没了。” 第48章 格格相对知其意 “武格格,且等两步。” “福晋可是有要事吩咐?”禾青停了脚,柔笑相迎快步而来的紫草。 紫草缓了口气,福身行礼,“福晋也没说别的,就是这初春来了,府里进了不少的锦布新物什。想让格格慢慢挑,挑好了,福晋再做安排。” 禾青点头,“劳烦了。” 难得她这个底子最浅的人,竟然在福晋之后拔了头筹,禾青想想就觉得好玩。罗嬷嬷跟紧了上去,“主子,您可要好好的挑了。” “挑,仔细地挑,喜欢的都挑上!” 反正她平日穿衣,也不和旁的相撞。反正没越过福晋,她心安理得,也不说矫情话。罗嬷嬷满意的点了头,为禾青的清醒而感到心情敞亮。三儿笑呵呵的念叨,“那奴才回去了,赶紧给主子摊开摊开。” 罗嬷嬷也凑前轻声细语,三主仆笑呵呵,亲密无间的姿态,很是惹眼。乌雅氏走在后头,眼睁睁的看着紫草那个捧高踩低的狗奴才,竟然替福晋上前,与禾青言说,如此抬举,乌雅氏又怎么能忍?想想好些日子已经没有见到四阿哥了,乌雅氏更是心里很难吞咽其中苦楚,抬着嗓子喊了起来,“武格格,在说什么喜事儿呢?” 禾青颤了一下,手捂在胸前,面容惊色,“可吓坏我了,安格格,精神可真好。” 三儿侧着身子,两眼滚滚的盯着乌雅氏。 大老远的高声呼喊,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禾青神色相应,俨然已经被惊吓住,却很客气的招呼着,言词更让乌雅氏觉得,精神二字是在讽刺。而实际上,禾青这是自然的反应。乌雅氏的神出鬼没,让禾青心里头的欣喜也跟着淡了。 乌雅氏眼见着禾青惊色之后,恢复和气客套的面容,心底一沉,压住胸腔之中的怒火,轻轻地勾了嘴角,轻蔑一般,“莫不是武格格平日里太忙了,身子竟然这么虚弱。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好。”禾青不以为然,侧身一手搭在了罗嬷嬷的手上,“有嬷嬷精心伺候,承蒙四爷的美意,更有安格格关怀,自当是无碍的。” “你!”乌雅氏瞪眼,脸色当即就变了,“真是好放肆!” 禾青抿唇轻笑,眼睛自然的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放肆?安格格,需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一个格格,都是一样的品级,头上的德妃还是本人的性子都不得四阿哥的喜爱,禾青站在乌雅氏面前,还当真的不需要客气。当初初见面的时候,不过是因为她事情并非完全尘埃落定,又有德妃耍狠在前,为了安稳日子,她才懒得看乌雅氏那无故嚣张得意的脸色,实在幼稚。 “武格格如今,真是威风啊。”乌雅氏气的不行,几欲咬牙切齿之状。禾青见之好笑,“我还有些事儿要办,失礼了。” 罗嬷嬷和三儿一对眼,乐滋滋的一脸规矩的福了身,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随去。 “真是眼皮子浅。”一点惠利就把双眼遮住,人都要飞了,可见着也不过如此。乌雅氏眼见着三人离去,挑着眉头却是平复了情绪。 三儿颠颠着脚儿,蹭到禾青边,“主子,这安格格的封号,是谁说好的呀?” “你这贫嘴儿丫头,仔细连累着主子不好。”罗嬷嬷手指抵着三儿的脑袋瓜儿,敛眉严肃。 禾青却是不紧张,摇了摇头,看向了罗嬷嬷,“还别说,我进来时就听着都叫安格格,莫不是德妃娘娘所为?” 罗嬷嬷细微的点了头,三儿转过头嗤嗤发笑,闷声得意的样子,讨的禾青也眉开眼笑起来,“也真是娘娘的一番苦心。”可惜了,两姑侄瞧着可不像是一个主意的。 要是她有个正大光明的后山,她可不会这么脸皮薄又心比天高,不识趣的人她笑过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番,“三儿你今日说笑就过了,再听着我可不客气了。罗嬷嬷也是,再辛苦些,看紧了这院子里的人,我觉得她们最近小打小闹,心烦又容易让人疏忽正经。” “主子说的是这个理儿。”罗嬷嬷点头,“院子里的那些奴才,唐公公已经有了定准了。” “那就按原来说的话来办吧。”禾青扭眉,想到那些就心烦,“快速速定夺了,时间长,总觉得心慌慌的。” 禾青只是估计,也期盼着自己底下的人,都是好的。但实际上,唐公公禀报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除了唐公公和罗嬷嬷以及春夏秋冬是太后皇上,以及四爷的人,也就三儿一根死脑筋儿的认准了禾青。根本就是禾青当年无意结交,又合心意的情缘。 除此之外,满是纷杂。 院子里杂扫的是德妃娘娘之人,园林花草的是苏麻喇姑之人,其余还有些宫中的,还有阿哥们的。禾青看着唐公公,头疼的垂下眼睑,两眼放空了一会儿,再抬头看着依旧规矩弯着腰,等待吩咐的唐公公,罗嬷嬷以及三儿。 她也该庆幸,她当年讨了皇上的喜爱,若不然这身边的人,怕都保不住了。 “也不用大动作,先把那些稳得住性子的那些,都寻着由头,一点点的往外面拨。” “那那些爱出挑的呢?”三儿担忧。 禾青摆摆手,“就先这样了,动静大了,反而引得人更加注目。出挑的,看着就好。稳得住性子的,才最可怕。” 到时候,防的了一个,多的又怎么说?想想,就很疲乏对应。 罗嬷嬷了然,唐公公得了令,应下出去办差了。禾青进了书房,一个人翻翻杂书,练了几张字,懒懒的睡了一觉。醒来吃了个甜点,让人准备膳食时,禾青带着百冬在自家的小后院转了两圈,“主子,新物什都来了。” “我记得,下个月皇上要开家宴?”禾青顺着百冬的长毛,突然想到。她以前当差,年节之后,皇上若欢喜,也会举行一场家宴。那些福晋,侧福晋,都会趁着新春的新衣裳,从头到尾都是靓丽好看的一面。 如今让她挑衣裳,又何尝不是对她一番敲打? 禾青看了分量,按着份例挑了两份头面,几匹颜色清新亮色一点的布匹等等。罗嬷嬷给了奴才银子,又让他拿走了。至于去哪儿,禾青没有过问,罗嬷嬷也没多说。 禾青兴致一般,反而拿起了小锄头,在后院里开垦起来。百冬在旁边蹭着习惯了,禾青也没注意。等面前的土挖松了,却见一团满是泥土的东西在脚跟前,甩着圆润的小臀部,很是欢乐。一小条粉色,还不停的亲吻着鞋面。 罗嬷嬷和三儿,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禾青目瞪口呆。 禾青放开小锄头,见自己也是不太干净。无奈的摇头,干脆蹲下伸子,把这小可爱抱了起来,一手压着百冬的头,防止弄着她一脸的泥土,“你这小家伙真不乖。春夏秋冬,去备温水来,给百冬洗洗。” “格格,还是让奴才来吧。”沅山上前,就要抱住百冬。 “不要紧的,我要是不会,做的不行,你在跟前看着,指点就是了。”禾青从未替百冬清洗过,一下子欢喜想试试,那副模样,让沅山开得好担忧。百冬平日乖巧,却怕水啊,洗个澡那可都是一件大事儿,要是武格格弄伤了,可怎么是好? 一时之间,沅山抓耳捞腮,不知如何是好。回头请求般看着罗嬷嬷,三儿却向前展开一手,“快去吧,主子等着呢。” 沅山叹口气,他一个外男,总是不方便的。不由得语重心长带着三儿,“还请姑娘帮上一些,百冬遇着水就怕,实在是……” 三儿见沅山一张脸很纠结,似乎真的很为难,当即快了脚步,要追上去。 沅山打算过去了,帮着把百冬这家伙的四肢逮住,想来就好了。可等他快步去了,禾青却是挽着袖口,抱着开始害怕折腾起来的百冬半哄着,掉进了水桶里。 禾青惊呆了,她手抓不住这么激动的百冬,掉下去了又不知狗儿是否识水性,急得整个人不知怎么好。两手要往水里捞,又被百冬爪子打了一下,刮了手一下,当即一疼。禾青气得不行,懊恼不已。 沅山见禾青手上当真被抓伤了,就要上前。三儿更是脸一变,气势雄赳赳的两手往桶里伸进去,一阵捣腾,水扑腾扑腾的打起了水花。 “三儿,你小心。” “哼!”三儿双眼瞠圆,扭头看着禾青,很是得意的一手叉腰,把手里的百冬倒着提了起来。 沅山站在门口,默默地转身又退了出去。 三儿只抓了一只后脚,百冬只有不舒服的全身翻,禾青嘴巴都来不及合回去,就从头到脚的,连淋带饮的吃了半桶水。头上也重了许多,禾青无力的看着百冬可怜巴巴的倒着望着自己,两只前脚相合,祈求放它下来的嘤呜声。 “主子?”三儿侧过头,唤了一声。禾青脸色黑沉,看着面前这张讨好的脸,不由苦笑。 我的天,三儿你到底是什么脑袋? 第49章 小院里我嗔你闹 “主子,我错了。” 三儿可怜兮兮的跪在屏风跟前,百冬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儿,沅山替它洗了澡后,它就安静的跟着三儿一起,蹲在了屏风前,吐着舌头眨着眼巴巴的看着,也不叫喊。 禾青出来的时候,看着一人一狗这般,差点笑了出来。绷着脸整了自己随意捆起的一束头发,坐在了长榻边上。三儿很伶俐的身后带着一条尾巴,蹭蹭蹭的往长榻前一跪,声如雨下般,凄凄惨惨,“主子,我真的错了。” 声色宛如高山耸立之间,蜿蜒起伏,很让人动容。禾青听着,更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罗嬷嬷给禾青上茶,不客气的瞪着三儿,“平日里主子让你一些,你便得寸进尺,你说哪有奴才像你这般贸然行事,不懂道理的?主子身子金贵,淋着这一身,真是”罗嬷嬷越想,越气恼自己老骨头跑得不快,没能阻止这一情况,头疼又担忧,一转头看向了方才狠狠洗漱了一遍的禾青,弯着腰很是小心,“主子,可要再洗一次?” “好了,再洗下去,你主子我的皮啊,都没了。”禾青好笑的看着罗嬷嬷,又逡了三儿一眼,却被一团白色勾了过去。水灵灵的一双黑眼,见禾青看过去,很是可怜的垂下脑袋,嘤呜了一声。 禾青蓦地红了脸,撇过嘴,嘟囔一声,“谁教的这些啊?” “这又是怎么了?” 四阿哥背着手,站在门口,沉声问道。禾青吓了一跳,当即站了起来,“四爷吉祥。四爷,怎么来了?”连通报的人,都没有呢。 禾青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四阿哥无奈,低头看着跪在那处的一人一狗,不由得挑了眉头,走到长榻前一坐,大爷似的倚着榻椅,转着手指上的扳指。禾青抿唇,百冬突地汪汪的叫了起来。 四阿哥看了一眼,百冬就那么屁颠屁颠的甩着小屁股,上去舔鞋面了。 禾青瞪眼,突地想到了她刚才嘀咕谁教的这么,竟然这么谄媚。可如今看着四阿哥欢愉的神色,似乎,四阿哥很是享受。庆幸自己没有说出那下半句话,不然可要引起四阿哥小心眼的报复了。 可问题是,这么乖巧可爱很会撒娇的小狗,这怎么都想不到四阿哥的身上啊? 禾青一时之间天马行空,怔怔地站在了那处,再回过神来,却见沅山站在眼前,罗嬷嬷滔滔不绝嘴巴一张一合,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阿哥是怎么样的人,禾青再理解不过了。轻轻一撇,果真四阿哥那双可恶的丹凤眼挑着,有很多人都没有的幸灾乐祸,尽在其中。 太难堪了。 禾青脸上通红,等着沅山退下去了,三儿又一脸破釜沉舟般,向着四阿哥,连连几个磕头,“奴才不懂规矩,行事不够谨慎,一时害了格格不好。格格心善,看在主仆情分,不忍责罚奴才。还请四爷公正,若不然奴才心里难安。” 三儿诚诚恳恳,一脸死脑筋的模样,让四阿哥胸中满怀的笑意,更是止不住的露出来,哈哈的笑了起来,摆着手,“你们主仆在宫中时就很不一般,折腾着谁都说不过。既然你如此心诚,那便习字抄练女则三遍。” 禾青侧目,三儿确是毫无怨言的应下来,就走了。 四阿哥得意的看着禾青,禾青无奈的吩咐春夏,“春夏,你去准备些好用点的纸笔。” 三儿就是一个粗人,言辞说话更倾向于简单直接又暴力,宛如一个男人家。让她写字,还不如打个板子好了。最主要的是,三儿也就会禾青教的一些字,写出来还磕磕碰碰的,难看极了。项次,禾青回头看着四阿哥,一笑,“四爷,可要三儿定个时候交上来?” 四阿哥沉吟,禾青连忙又道,“三儿习字还很慢。”平日里,还要伺候她呢。 “那便一个月吧。”四阿哥一脸宽容,禾青勾了勾嘴角,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四阿哥怀里的百冬,遇水后那股味儿,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禾青想着,便皱了眉头。 四阿哥却一点都不介意,摸着那一抹棕毛,那一小巧的粉舌舔着手指,心情很好,“下回这些事儿,你就别弄了。省得你小气,都不敢让你养了。” “哪儿小气了?”禾青气恼,干脆坐到四阿哥。 罗嬷嬷等悄然的退了下去,禾青拍了百冬脑袋一下,“这百冬实在是太闹了。” 四阿哥身子往后一仰,抓着禾青的手一细看,“这怎么回事?” 禾青紧紧的看着百冬,百冬脑袋一缩,就被一只大手推了下去。四阿哥皱着眉头,“怎么这么不仔细,抹药了?” 四阿哥转换的情绪太快,出于意料的让禾青有些心虚的摇头,“才刚洗漱出来,没来得及。” 站在门口的秋冬,听到动静后,进来小声的禀报,奉上了药膏。走的时候,把一边端着巴巴看的百冬,抱走了。四阿哥抹在禾青的手上,清凉凉的,禾青羞赧的想笑,又忍住的抿了抿唇,“不要紧的。” “一个姑娘家,都不省得仔细自己。要是比爷得手都要粗,说出去可不好笑?”四阿哥很是严肃的说着,手下却很温柔,如此反差,让禾青一时之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玛嬷今儿个提起你,你说你,若是再过几日,都不晓得你成什么样儿了。”四阿哥忍不住再次叨叨起来,禾青挑眉,“真的啊?太后老人家,可是想起我来了?” 四阿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恩,说你如今住在宫外,好些日子不能见,清净了许多。” “怎么会!”禾青自然不信,得意的晃了晃头,“太后自来就疼我,定然是想起我,念起我了!” “德性!”四阿哥好笑的一手指,戳了禾青的脑袋瓜子一下,“宫里设宴,你若是想去,递张帖子也好。” “太后的意思?”禾青当即欢喜。 四阿哥摇头,“汗阿玛也说,你不在边上闹腾,总不好笑。” 禾青扁嘴,她要怎么闹腾才能算好笑?她心里平衡了一下,支吾道,“承蒙皇上和太后的美意,可禾青就是一个奴才,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格格,怎么好意思越过了福晋的话,找了太后进宫去,实在是不好。” “你若是争气点,自然就不一样了。”四阿哥意喻其他的看着禾青的肚子,很是淡然的道,见禾青扭着眉不太明白,又抛下一个好的由头,“前些年进贡来的麒麟兽,正巧今年长得好,似乎还有喜事。汗阿玛打算,家宴的时候,都去看看。” 那这个家宴,是一整日了,估计还有些别的节目。禾青一听,眼眸都亮了起来。她这些年来,在皇上身边,也从来没见过什么麒麟兽,偶尔一回听了,也只是听说太医禀报疾病康健的状况。禾青不确定的抬眼看着四阿哥,“真的,可以啊?” 四阿哥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什么似的,生生的就这么勾着禾青,只是禾青的那副模样,也实在是好笑。他一句话要带禾青进宫,其实都是可以的。可禾青整日里埋头自己过日子,都不想想怎么进宫讨了皇上和太后的喜爱,实在是有些不妥了。 再说,院子里女人们的动静,四阿哥每天都是知道的。禾青这几日的不一样,四阿哥自然也看在眼里。乌雅氏是个爱出挑的,指不定德妃要插一手,到时候禾青这个皇上原来的奴才,似乎给德妃压了一头,也说不过去。这样的话儿,自然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在四阿哥看来,禾青和乌雅氏相比,无论是态度还是恩宠,自然是禾青最好的。 何况,他如今府中妻妾极少,又没有什么子嗣,他这般也只当是一些宠爱罢了,值不当什么。 四阿哥心头一番定夺思量,禾青可不想这么多,想想自己挑的衣裳物什,平日里多的都用不上,只能一年又一年的压在箱底里。如今上头人都欢迎了,禾青一能出个门,二能不至于那么郁闷,想想又何乐而不为呢? 禾青当即答应了,四阿哥点了头,“那你准备一下,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莫不要这般简素。”显得有些寒酸了。 四阿哥言词有些嫌弃,禾青却觉得心里头一甜,这男人拐着弯儿让她进宫,不论什么,她心里头也算领了这份情了。禾青低着头有些脸红,四阿哥确是摸着禾青的手,顺着上了胳膊,再到腰上一掐。 禾青痒得不行,左右躲得厉害,四阿哥一手抱着禾青上了腿,两腿夹着紧紧地,大大方方的不管禾青什么神色,上下摸了一通,终是摇了摇头。 “吃多少都长不了肉,如何能够争气?” 第50章 欢喜自来惹人妒 “爷昨儿个和我说了,既然你要进宫,我这儿还有些新的首饰衣裳。这算起来也没几日了,武格格挑了去,若是来不及了,也好有个备用的。”乌拉那拉氏很是贤惠,似乎是很为武格格担忧般,又转身吩咐宋氏,“既然如此,那日还要宋格格多些心了。” 若不是爷偏心宠爱,武格格可是要留下来替她掌管的人。如今瞧你是老人,就让你来管理。如此还有更多的深意,让禾青眉开眼笑的,宋氏更是点头应下了。 李氏不情愿的瞥了禾青一眼,转眼瞧着乌雅氏,“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德妃娘娘总爱自家人,可今儿个可是家宴啊,怎地有些人紧要关头,却没了声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娘娘是个讲规矩的人,咱们位份卑微,怎么能乱了心思做这些糊涂事儿啊?李姐姐要是眼馋,不妨学学武格格,求一求四爷指不定就心软了呢?”乌雅氏很不客气的接了李氏的话,更是忍不住的对着禾青,实际全部妾室都说了话。 呦,直接把火往她头上烧,还真是了不得了。这酸言酸语的,实在是太难听了。禾青白了一眼,“安格格这个主意不错,要真的承蒙四爷美意,自当也学上了两分。比不上安格格得意,但至少能讨娘娘的欢心,也真是大大的福气了。” “好笑,如今武格格说话,可真是厉害。”李氏噎了一口,引得乌雅氏连连点头应和,“可不是的,真是锋芒毕露,好生吓人啊!” 宋氏扭眉,嘴巴咧动两下。 乌拉那拉氏看下眼里,得意的勾了嘴角,“好了好了,大早上的说这些,成何体统?” “福晋说的是。”宋氏感恩般,很快接下话,毕恭毕敬的福身。 乌拉那拉氏垂下眼睑,对于其余嚣张的三人这么不给面子,心中已经早有定夺。但还是有些心烦这些心高气傲的东西,终是说了几句,不耐烦的让几人都退下了。 门口还有几个府中的滕妾,身份卑微,加上四爷不好女色,便是几位格格为那点恩宠都盯得眼珠子似得,可想而知这些滕妾,好些还都是清白之身。俱都小心翼翼,腰弯的都快垂下去般,尤其李氏走过时,还有一个身子颤了两下。 禾青好笑的看着几人那副作态,好几人随着李氏跟着去了。宋氏也这般,三儿靠紧了禾青,等走远了,这才奇怪,“怎么那些滕妾,竟跟个奴才似得,随便格格们使唤?” “这就像是宫女一般,进去了,又比宫女多了个名头,若是一辈子无宠,她也还是四爷的女人。”那是打上了钉板,如何都改不了的。何况,这样的滕妾,都是包衣出身,比使女都不如,更遑论谁都不清楚这些女人是谁的奴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自甘堕落愿意追随格格,却不是自己想法子找四阿哥,这也算是各人有各人命了吧。想要有靠山,又能捷径求全,谈何容易? 三儿有些唏嘘,很是庆幸,“好在四爷宠爱主子,留在了东院。若不然这些不知根底的女人,怕是要愁坏人了。” 禾青摇头,“若我命如此,怕也好不到哪去。” 三儿却是一个劲儿的甩头,“自然不会,再说了,奴才觉得跟了主子这样好的人,比作那些什么主子的,好太多了。” “你啊,只晓得一个劲儿嘴甜来讨我欢喜,也不谨慎点儿,仔细什么时候说错了话,遭了罚,我可不管你。”禾青好笑又无语,只能这么狠话说在前头。 只是,禾青说这样的狠话说得太多了。三儿对于自己主子的为人,也实在是太过清楚了解了。心知禾青并非如此心狠之人,但实际上也是真心之话,面上嘻嘻哈哈的,但都一一记在心头。此话,也当如此。三儿福身打千,诚恳允诺,“主子说的话,奴才明白。这也是主子在跟前,奴才总忍不住多些话罢了。” 真是,让她宠坏了。 禾青有些发愁的想着,打算今后,更要严格管理这个讨巧的姑娘才好。如此,禾青心里计策一套三儿的责罚,如这般说叨主子的事儿,那便大嘴二十。不严厉,不成事。 三儿一张脸苦兮兮的听着,回去后又有罗嬷嬷听令,每日巴巴的瞧着,终是让三儿几日害怕的成了锯嘴葫芦,什么话都要回过几遍后,才慢反应的回话,若不然整个人都心心念念的要完成四阿哥责罚的女则三遍。 感谢四阿哥的心狠,三儿还躲了禾青两日,甚至春夏秋冬还言三儿的字大有进步。 如此,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禾青对此很是满意,她近来日子过得很是好。比如院子里的土,似乎把菜苗种坏了,花多了,偶尔总会闻着一股子清香,数不胜数。一日四阿哥看着书累了,临用膳了说要过来。禾青吩咐厨房又加了几道膳食,犹如平常一般,先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给挑出来。 四阿哥看着桌上少了荤菜,睨了禾青一眼,“也没长多少肉,怎么还省起来了?” 禾青勺了汤,“总是吃肉,也觉得腻了。既然四爷来了,那禾青再占个便宜,跟着吃几道,总不为过吧?何况,禾青也没这么铺张浪费。” 两个人吃,也吃不了什么。虽然少了禾青以往都点的几个菜,有些可惜,但想来换个口味也不错。许是四阿哥爱吃,府上的素菜才是最下功夫的。吃着,也不觉得比肉差哪儿去。禾青没说什么,四阿哥也没再说,只是临走前,吩咐了苏培盛一声,也就过了。 当日下午,几个奴才捧着些首饰,说是四阿哥赏赐的。 夜里,四阿哥留在了福晋那处。 除了初一十五,四阿哥多数会拨七八天在正院。福晋听闻白日里的事情,早就有了准备。夫妻之间,恩宠不再细谈,不过是第二日查有奴才手脚不干净,挑出来罚了些人就算完事了。 如此敷衍行事,苛求贤惠名分,引得禾青冷冷一笑,叫过罗嬷嬷,在耳边细语嘱咐一番。 等一夜,四阿哥去了李氏那处。李氏欢喜至极,早早让二格格吃了奶,抱在四阿哥跟前很是乖巧的顽了一会儿,就要睡了。李氏这么懂事,让四阿哥感受了天伦之乐,又见李氏一脸娇俏期盼,四阿哥也不由得脸上柔和了起来。 可惜,二格格似乎是吃坏了东西,才回去不久便哭闹不停。 生生坏了自己生母的大好事情,李氏早就服下了药,心存期盼自然舍不得这边温存。可四阿哥还看着呢,她不得不一副心疼的皱着眉头起身去哄。 可惜二格格在奶妈怀里哭喊,到了生母怀里也如此,李氏手脚慌乱更显得不知所措,二格格涨红了脸很是不舒服。四阿哥将李氏两眼乱晃,及那生手的姿态看在眼里,终是不耐的扭紧了眉头。 下半夜里,乌雅氏又是腹中绞痛,叫喊了半夜。 太医半夜被四爷府里的人挖了出来,二格格哭闹,乌雅氏也不依不饶快去诊治。四阿哥自然是让看二格格如何了,等许久查出是二格格吃的奶不好,掺了东西后,四阿哥沉着一张脸让太医去看乌雅氏。 可怜的乌雅氏在床榻之上疼的翻来覆去,等太医一头大汗赶来的时候,身上一股子怪臭味,竟是把太医给呛了出去。 一夜折腾,已不能细说。 禾青醒来的时候,三儿终是忍不住的拉了春夏秋冬进来,两手激动的挥了挥。春夏秋冬郑重其事的点了头,雄赳赳就要开口之际。罗嬷嬷一张老脸通红的,摆着手严厉的让三人出去准备膳食和衣物,端着一盆温水来,“主子先洗把脸吧。” “怎么了?”禾青也来了兴致。 罗嬷嬷眉眼开了花似得,嘴巴张着合都合不拢,“昨儿个西院热闹得很,那些个滕妾当真是心大的,竟然出了手坏了二格格的奶水,哭闹了大半夜,这天亮了才安静下来。安格格肚子疼的厉害,等太医辗转过去,听闻污秽都弄了一身,如今不养个半个月,是不成事的。” “可想,这安格格,下了多狠的药?终是作茧自缚,阿弥陀佛。”禾青假惺惺的念叨一声,眼里含着的那一丝欣喜,却是那般的明显。 至于,二格格和李氏? 禾青只能说,那更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不晓得李氏要遭遇什么,但也算是意料之中。乌雅氏,她不过是让人把那份药效转回去罢了,如今瞧着了,也算领悟其中利害了。 禾青从来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请安的时候福晋狐疑的瞧着禾青,禾青却很是淡漠。依旧对于李氏和乌雅氏不闻不问,只是偶尔和宋氏说几句没用的话,四阿哥进了妙鹤堂,更是很有深意的看着禾青,只问了一句,满意了? 禾青当时并不意外,反而吐了口气,眉宇舒展的点了头。 四阿哥皱着眉头,一张脸阴沉沉的,端在那处,许久才道,“睚眦必报。” 禾青可怜的看着四阿哥,秀气的抿唇一笑,“难得有人总惦记,禾青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失望了。” 可想,为了进一趟宫,当真是费尽心思,横生事端。只期盼,太后老人家能怜惜她一分,才不枉此行。禾青哀然的垂下眉眼,错开了四阿哥欣慰般的一个轻笑。 第51章 冷热自在各人心 “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禾青行了个大礼,恭敬规矩。十四阿哥侧过脑袋看着禾青,好些日子不见,十四阿哥已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了。德妃很是宠爱的拉着十四阿哥坐在跟前,“起来吧。” 想来德妃今日兴致还算不错,转头与四阿哥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又催了乌拉那拉氏起来。说来乌拉那拉氏已经好几年了,可从来都没有过喜讯传来,德妃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可看惠妃每回说的话,也实在是让德妃难堪。 要知道,三福晋董鄂氏如今也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子,荣妃这些日子,走起路来都是带风的。 即便她不说什么,可四妃向来可说是面和心不合,你争我斗惯了的。德妃几十年来好不容易在宫中爬上来,并处于高位很得皇上恩宠,可见是了不得的。倒是乌拉那拉氏,不料德妃竟然提起这件事,不免有些尴尬,红着脸只能应下。 “好了,你们两兄弟快去吧,我也不留了。”德妃罢了,又很友好的放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 只是十四阿哥生来伶俐,抓着德妃的手耍了一番,“十四还想多陪陪额莫呢。” “你啊,都几岁了还这么粘糊?”德妃宠溺的道,言语轻飘飘的,对十四阿哥的亲近显然很是受用。 十四阿哥欢喜的笑了笑,“额莫自来疼十四,十四自然舍不得额莫。” 四阿哥站在一旁黑着一张脸,终是忍不住沉声喊道,“十四。” 德妃脸上笑意微淡,慈蔼的摸着十四的脑袋,“乖,快去吧。仔细你阿玛问起你来,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是,十四明白。”十四阿哥扁了扁嘴,耍足了宝这才点头。倒是德妃转而对着四阿哥,吩咐了起来,“十四是小孩子真性情,你做哥哥的,懂事些。” 这话说得,乌拉那拉氏都不敢去看四阿哥那张脸成什么样了。德妃说话很客气,也很刺痛人心。只是德妃看来并不觉得什么,四阿哥怀着一腔的恼意,却也没说什么,带着十四阿哥就走了。 如此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都不怎么说话。德妃却摆着手,让禾青上前去,“你原来在宫里,性子安静乖巧,本宫也很是喜欢。你今儿个就陪着本宫,可好?” 禾青点头,自然不容拒绝。乌雅氏不能进宫,身子不适更是断了后路。如今德妃要缠上了禾青,禾青也是无可奈何。乌拉那拉氏见此,也很懂事的没有多说,只能看着禾青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乖巧不语的坐在一旁,德妃口渴了就递茶,说笑着回了一句。 这般场景,乌拉那拉氏虽然见得不多,但看德妃盈盈一笑神情之下的满足,也清楚德妃心里头那股子奇怪的心思。似乎这样,就真的越发的高贵了。好在这般,并没有外人,亦或皇上可见。若不然,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德妃指画了两下,禾青也没动什么大手脚。 等到所谓家宴的时候,德妃带着乌拉那拉氏往里头就走了。禾青只能安静的走在后面,最后被奴才们安排在四阿哥宴席的后方,很不着眼。好在几个奴才都还记得,禾青很得便宜的看着秀裳给自己端了一盘炖牛肉。 “姐姐好久不见,看来气色很不错。”秀裳很欢喜,两眼直直的打量着禾青,笑的很是敞亮。 如此笑容,很好的把禾青心里头的阴霾一下子扫开。进来的人最低也是侧福晋,她不好去看那些人的眼色,讨了桥跟在四阿哥后面,也方便临走的动向,“还好还好,你似乎也不错,不晓得魏总管,戴姑姑她们怎么样?” “自然无碍,只是姜侍奉每每看着我和秋谷,就很是心馋,总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武姐姐呢?”秀裳扑闪扑闪着两眼,又絮絮叨叨的把好些人都说了个遍,“没了武姐姐在中间说,魏总管总和梁九功斗得跟乌鸡眼儿似得,可好笑了。戴姑姑总和刘姑姑说笑,还有成儿娟儿还弄了好些胭脂水粉,大伙儿好的狠呢。” 一张嘴巴一开一合,说个不停,偏偏脸上很是讨喜,又让禾青没得心里很欢喜,“我怎的没发现,你和三儿的性子这么相像!” “那可惜了。” 秀裳抿着嘴,禾青点了头,她位份浅进宫已实属不易,哪里还有奴才跟着。又想没有她在,三儿怕是逮着罗嬷嬷要好好叨叨解个闷了。禾青不由得有些好笑,秀裳瞧着皇上如今不需要她伺候,干脆就守在禾青边上。反正两人呆在后面静悄悄的,也没人注意。 禾青让秀裳传达几句话,不过一些体己想念,秀裳点着头应了。 以至于,连着皇上和太后上来,宴席开始,也没影响两人的兴致。等到了太后叫唤的时候,禾青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太后叫我?” “是呢。太后知道格格进宫,又不见着人。后来就让奴才过来寻格格,若不然太后贪杯吃了酒,奴才可止不住了。”芳娟见着禾青,也很是客气。 禾青一挑眉,心情也还是忍不住的欢快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 “恩。”秀裳看了芳娟一眼,点着头。 芳娟也不去多心秀裳的神色,恭敬的带着禾青去了太后那处。席间皇上正和几位年幼的阿哥说着话,偶尔几声十四阿哥言谈,引得皇上喜不自胜,气氛很是融洽。而四妃为首,却显得安静了许多。 禾青一过去,就见着太后一脸酡红,两眼却很精神的似乎刚笑过,嘴里也果真是端了一杯酒,摇摇曳曳的一下,仰头又饮了。如此干脆利索,当真是女中豪杰所为。禾青笑眯眯的看着,转身却见成嬷嬷端着一壶酒壶。 成嬷嬷点了头,禾青心神领悟的明白,上前行礼,“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恩,哀家看看?”太后眯着眼,禾青乖巧往前一凑,引得太后欢喜的伸手一把掐住禾青的脸颊肉,“倒是圈着不动,肉长了不少。” “太后觉得可好看?” “长了肉自然更好看了,怪不得都不进宫来看哀家了!”太后一脸冷淡的叹息,很是受伤的姿态摆的很足。禾青当即愧疚低头,恨不得跪下来好一通解释,却最终也没说什么,“太后。” 太后满意的眯着眼,逡了禾青一眼,“快过来,我看看还有哪处长了肉?” 这话说的,禾青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好在嫔妃都在下方,一见是禾青,也并不多注意。只是德妃神色有些怪异。 “你做什么羞?你如今也是这个年纪了,哀家等的心急,你可要多努力了!”太后很是高兴地把禾青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本来就吃的半醉的人,孩子气更大了起来。又想都说四阿哥宠爱禾青,太后再也止不住的拉着禾青的纤手。 细嫩嫩的,太后拉着拍了拍手,很是付以重任般。 禾青想太后与皇上并非亲生,却胜似亲生,可见太后是当真对幼辈极好的。却不知太后看中禾青灵巧不多事儿,长相好看不娇柔不媚俗,自然也想抱一个所出的曾孙,想想也是一桩美事。 乌拉那拉氏抬眼看了上头的德妃,见她不冷不热的,不说高兴也不说不高兴。如今女眷之中,乌拉那拉氏自然不能落了下层,学着一般对这些毫不动摇。只是董鄂氏却不一样了,她不像乌拉那拉氏不讨婆婆欢心,且如今怀着三阿哥的第一个子嗣,不论儿女,那都是嫡出又是长子长女,她地位稳固,唯一不利的就是太后。 但是太后老人家,就是对着阿哥们也不见得多热络,董鄂氏并不是小气之人。只是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脸淡然,忍不住嘟囔起来,“四弟妹,这个武格格,可真是个伶俐,又很有服气的人啊。” 依着四阿哥膝下零丁的尴尬,若是一朝得子,便不是嫡出,但这侧福晋怕也逃不了吧。董鄂氏很是感叹,乌拉那拉氏又如何不知?想想太后这么不注意场面,偏爱一个小格格,说出去也是贻笑大方! 可这些话,她如何能说。只要太后喜欢,四阿哥依旧宠爱,她日后难堪的日子是可以想见的。尤其是,禾青近来愈发有了自己的章程,也不再委屈自己的学会了反击,乌拉那拉氏越想,越是如鲠在喉,头一回发现禾青长得真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 要知道禾青长相出众,肤色白皙,又很得皇上重用几年。除了家室和福晋这两样,似乎乌拉那拉氏也寻不出两人别的差距了。乌拉那拉氏勾了勾嘴角,有些冷,“应许吧。” 董鄂氏觉得有些冷,见乌拉那拉氏神色有些怪异,皱了皱眉头,抚着肚子没有再说话。 禾青在一旁站着陪太后说话,听着嫔妃讨好,又见着送了礼,遇着了许多京城中新得意的福晋夫人们,却都是一心的为太后倒上了一杯又一杯的温酒。 在宫中,似乎只有太后这处,才让禾青心里安静许多。 直到很夜了,禾青带了赏赐,受了十四阿哥一个莫名的笑容,踏上了回府的路。 只是等到上了马车,穿过又一条长道,宁静的夜里让禾青一下子恍然想起,四阿哥所说的麒麟兽,她竟让德妃拖着,不曾去见到! 第52章 一问突得喜讯来 禾青一回去,就受到奴才们的热烈欢迎。 三儿围着转了几圈,又见禾青一张脸红扑扑的,赶忙地上了酸梅汤,“主子,进宫可见着什么了?” 禾青懊恼,把今儿的事儿都说了一番,罗嬷嬷却是欢喜,“可见太后当真是得意主子您的。” “可惜了。”三儿愁眉苦脸的道。禾青一听,也一般的点了头,“可不是?” 所为的麒麟兽,她在席间听人赞叹了一番,听闻是很难遇见,如今错过,怕是难了。禾青越想越是伤怀,整个人恹恹的。罗嬷嬷摇头,对两人这般很是无奈,又转开话来,“主子这个月的月事,似乎还没来?” 禾青一怔,想了想,面容更带了一丝震惊,不确定,“应许,是变了日子?” 罗嬷嬷却有些抑不住的激动,“不定不定,主子这些日子可不能碰冷的辣的,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啊!” 三儿默默地听着,两只眼睛滚滚的盯着禾青的肚子,很是吓人。 禾青心里一跳,罗嬷嬷不说还好,说了她还真的觉得不太像是变日子。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了。可是,如今说来还早,不能太早定论,只能点头,算是答应了。只是无奈,如今渐渐暖和,她还打算热了一起捣鼓些冷酪什么的,解解馋。 一想着不能吃,禾青只觉得嘴巴有些难受。真是可惜。 罗嬷嬷也不管禾青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即护着禾青寸步不离,做什么都很是小心,过个门槛更是提前说好,扶的稳稳地。这可愁坏了禾青,“都是没个准的事儿,你这样大做周章,未免小题大做,更让人察觉了。” 罗嬷嬷惭愧,眼睛却总忍不住发红似得盯着禾青的肚子,脸上想笑,又很努力的抑制,“是奴才太不谨慎稳重了。” 虽然禾青自知自己有时候懒得动,可偶尔性子起来还是很活泼的人,可看罗嬷嬷那般小心,未免有些奇怪。还不等禾青再深思,三儿端着奶冻进来了。禾青顾不得这些,先拿了一个吃起来。 这些日子她嘴馋,罗嬷嬷再没有啰嗦过一句话,更是恨不得禾青能吃的多点。奶冻皮子很薄软,一口咬下去甜腻的奶香灌满了唇齿,禾青喜滋滋的低头连忙吃。她惯了罗嬷嬷叨叨,如今又罗嬷嬷在,这些甜点一类总忍不住吃快些。似乎慢了,罗嬷嬷又要反悔嫌她吃多了要胖了。 妙鹤堂的动静,四阿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禾青也没打算隐瞒,她自己也是一个会医的人,确定了七八成之后,便告诉了四阿哥。四阿哥正在书房里忙着,见春夏过来禀报,一脸激动希冀的看着自己,四阿哥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怔了怔,才恍悟,“当真?” 四阿哥看中嫡长子,可乌拉那拉氏没有动静,莫说德妃,便是皇上也提过。只是四阿哥冷冷清清的,没有应下。爱心觉罗氏毕竟是皇室,不比旁人。大清本是蒙古满人掌权,自然没有汉人那么讲究。因此,禾青侍寝后,并未见过什么汤药。 禾青看着年纪打算要孩子,四阿哥也顺着卖力两分,不成想当真有喜了? 四阿哥当即欣喜不已,赶到妙鹤堂时,正好瞧着禾青捧着酒酿丸子正吃得香,脑袋都要埋下去的认真。这哪里有什么母亲的样子?四阿哥走近了看,惊觉禾青不过几日,似乎精神很好,脸也圆润了不少。 母亲身子好,孩子自然也好。 也因此,禾青一抬头,只觉得跟前神出鬼没般出现的四阿哥很是陌生。她没被吓着,却有些不敢置信的眨着眼,一溜的打量着,面前这位眼里含满了欢喜,与温柔的男人。 竟有些不认识了。 禾青痴楞楞的,四阿哥扭着眉头过去,摸了一些额头,“吃傻了?” “……”禾青不语。 四阿哥也不介意,很是温柔的坐在边上,不说话的搂着禾青,半响见禾青盯着空碗,挑了挑眉吩咐道,“摆膳,记得糖醋鲤鱼,水煮肉片,炖牛肉,清炖片肉汤都煮一份。” 罗嬷嬷眼都找不着,连忙出去叫人忙活去了。四阿哥拍了拍禾青,“你胃口一向不错,离着厨房远远地总不方便,以后你就去小厨房点着吃就成。” 就禾青那可怜的月例,怎么吃得饱?何况如今是两个人,胃口大开的时候。反正四阿哥不爱荤,禾青入府后四阿哥那份肉也渐渐的吃进肚子里,如今不过说的开点,直接给了也不用等四阿哥来了才能煞费苦心的算着记着很是辛苦。 四阿哥如此好心,引得禾青心里一跳一跳的。她本来性子就爱跳,如今月份浅根本感受不到什么为母的心情。更多的,是觉得罗嬷嬷待自己更好了,连着四阿哥也是。想想李氏之前那么跳脱,想来也是四阿哥这么宽容纵出来的。 禾青觉得,应许她也不用多久,就要得寸进尺了。心里连忙谨慎的嘟囔几句,边抬头和四阿哥诉说这件大喜事的发现和经过,很是精神。 有了宋氏和李氏的对比,禾青这幅样子很让四阿哥满意,又有些担忧禾青不够稳重。轻拍着禾青的手臂,只看着禾青嘴巴不停的说着,胡敲梆子乱击馨,简直欣喜若狂。四阿哥很安静的听着,用膳的时候满满的塞了一桌子,让禾青吃了个底朝天。 等到禾青睡下了,四阿哥这才回去。 禾青自觉把事情交代好了,一觉睡得香甜又格外地沉。她早早地先和四阿哥,也是为了保全自己。显然,结果是不错的。因为月份尚浅,两人都没有提向外张扬,只是叫贴身的几个奴才仔细着。 罗嬷嬷很是谨慎,一时之间也无人察觉。便是四阿哥纵着禾青大吃,这些都是有了先例的,也只是让人觉得武格格在宫里走了一趟,反而四阿哥更宠爱罢了。 正在调养的乌雅氏一听,急急忙忙的跑去了李氏那处。两人住的近,转个弯进了院子,待李氏得了信,乌雅氏已经走了进来,“李姐姐,你可得替妹妹做主啊!” 李氏面上的笑容一僵,让奶嬷嬷把二格格抱走,这才慢条斯理的叫乌雅氏坐下,“这么忙不迭过来,人都要着了似的,先吃口茶,省得说起话来这么语无伦次。” 大早上的跑来,传出去了怎么看她?乌雅氏向来蠢笨又是一根筋,李氏打心眼里就没重视过。要不是德妃,她才懒得搭理。 乌雅氏轻蹙眉头,她瞧紧了李氏的反应,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坐在一旁。 李氏慢悠悠的吃了口茶,等奴才们端上了糕点,“晨起太急了,二格格闹的狠,我也饿了。” 乌雅氏抿了嘴,终是忍不住,“李姐姐你只管吃,可我心里头实在难受!” “奴才们好吃好喝的待着,德妃娘娘听闻妹妹身子不适也很是紧张,还是难受,这姐姐也没法子了。”李氏对于乌雅氏那副娇气的模样,很是看不上,自然的也跟着有些敷衍。有着德妃出头,还这么被人欺负,也实在是丢人至极。 李氏不冷不热的样子,乌雅氏早就清楚,心里不舒坦却也压着,秀眉轻拢眼里含着欲滴的泪水,很是可怜,“爷总对姑母有些误会,可恨那些不安生的人见缝插针,如今也是许久不来看妹妹了。便是如此,还不放过妹妹,心肠何其歹毒!” 乌雅氏哭哭啼啼的小模样,愈发衬得人娇俏年轻,李氏看的心烦,“妹妹莫要气,伤了身子可不是让她得意,德妃娘娘晓得了可如何是好?” 李氏一说,乌雅氏更是伤怀,低着头好一顿哽咽。 原来李氏在德妃跟前服侍,乌雅氏入府后又得李氏仰赖几回,渐渐地也很是信任李氏。只觉得两人可说是一路出来,应就是一处的人,阖该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乌雅氏想的也不差,可架不住自己的性子,也很让李氏烦扰。李氏心想二格格和乌雅氏出事很是巧合,自然蹊跷不说,又急于打发了人。面上不由的一转,哀愁的叹了口气,很是疲倦的揉了揉额角,“瞧着妹妹哭着,姐姐心里也很是难受。原想着伺候爷,有了二格格也是大好的事,现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氏说的很是感慨,乌雅氏抹了一把泪水,“姐姐说的什么话?” “哎,也是我面皮薄。”李氏摆着手,让奴才把都端下去。那奴才张着嘴要说什么,可李氏却很明了的瞪了一眼,乌雅氏眼见着奴才走开,心里不由得信了两分。李氏心里不免也真的有些难受,双眼半是氤氲,“爷那日来,我本是极高兴的,可不想二格格不好,爷当时就不高兴了。等太医诊过脉,就再也没见过了。” 乌雅氏瞠目结舌,兀自在心头盘算这是几日的事情。她那日身子不好,好歹四爷还来过几日,姑母疼惜她,也赏赐了好些滋补东西。可她向来娇贵,冷冰冰的东西见不着人,过了几日只觉得满腔的委屈,又听闻东院的动静,这才坐不住的往李氏这儿,要讨个开解罢了。 李氏垂着眼,只当没看着乌雅氏那副讨人厌的样子,又抬眼很是关怀,“妹妹今日过来,想来已经大好了?” 乌雅氏微浅的抿着唇,李氏这才缓口气,“二格格哭闹的不行,姐姐一时走不开,如今妹妹无碍,我也放心了。” 李氏说的很是得当,乌雅氏不由惭愧的低了头,心里思绪一会儿,犹豫着道,“听嬷嬷说,这个武格格很是讨太后的欢心,姑母当时还看着呢,太后竟直直瞧着武格格的肚子不放,丝毫不避讳。” 乌雅氏压着声色,却很是激动,李氏听着眉头一挑,“竟是这般?” 第53章 四福贤勾心伤 三儿捧着针线笸箩,放在矮几上,“主子,这鞋底是老嬷嬷们起的,挑的是最简单实在的手法,学起来并不费劲。” 禾青接了过来,拿着鞋底上下翻看,“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秋冬手里正卷着几条五颜六色的丝线,闻言凑过来一看,“这样的手法看着一般,却是老一辈一贯的经验之谈,倒是方便着不那么费手。” 禾青看着春夏一手针,一手线的开始忙活起来。手指上的顶针,由着穿线一顶后快捷利索。可见,是个极有用的物件。禾青点头,这才仔细的低着头研究起来。秋冬瞧过家里老人家做过,对这个要熟悉许多,禾青拉着秋冬一起捣鼓了好一会儿,罗嬷嬷端着点心一瞧,看着今日大好的天气,“主子坐了这么久,怕是眼疼了吧。” “倒没什么,”禾青笑的很是高兴,手里拿着鞋垫,“我这一手女红实在不能看,如今难得能这么学一回,怎么能再贪玩了?” 禾青说的太过一本正经,倒让罗嬷嬷听得是忍俊不禁,止不住的发笑,“主子怎的一下子就着急了?忙不迭的闹狠了,可要仔细身子。” 罗嬷嬷如今恨不得自己长在禾青的身上,这样更好的看紧禾青,见禾青不以为然,又很着急,“今儿个天气好,后头院子里的菜长起来了,瓜果也渐渐地熟了,主子不去瞧瞧?” 禾青懒在屋里头,罗嬷嬷很担心禾青反而把自己身子养弱了。不过这也是她这么一提,禾青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腿似乎垫着笸箩,好一会儿不动都发麻了。尤其是一侧头,就看着窗棂外艳阳天,还带了一阵清爽的风,让人为之一振。 出去转一圈,也是不错的。 “百冬呢?” 三儿福身收起东西针线笸箩,“百冬让人看的很好,这几日天气好,它早就趴在门口沐浴春晖了。” 禾青挑眉,“既然这百冬都这么会享受,那我也不能太不像话了。” 罗嬷嬷脸色微霁,等禾青尝了几口点心,扶着禾青去了后院。后院清净,都是自己人,早就把地面一路都清理好,等禾青一过去,春夏秋冬手里抱着三层垫子,还忙着铺在石凳上。禾青见果盘里竟然有两个枇杷,惊了一下,“这时候,怎么有枇杷?” 枇杷本是这应季的瓜果,这个不奇怪,可奇的是她这处,怎么能有枇杷? 禾青拽紧了罗嬷嬷的手,盯着罗嬷嬷,只求一句话能让自己心安。罗嬷嬷吓着了,拉着禾青的手,顺着心口,“主子急什么?四阿哥昨儿个在宫里请了安,领的新鲜瓜果回来。一篮子的枇杷,分了四福晋后这又拨了两个给主子。” 枇杷从隋朝开始,由世人所识,如今更是很受欢迎的贡品。如今竟到了她的手里,禾青连忙招手,让春夏端过来。她拿在手里,既然是贡品,这自然是极好的。枇杷长圆的一身淡黄色,表皮被有绒毛,放在鼻下,芳香浓密。 禾青好笑的弯了弯嘴角,说起来这枇杷不过是一般品种,不算什么极品,但难得的是长得很好,口味应是很好。想她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禾青就干脆坐在廊上,倚着廊柱,吃起了枇杷。 枇杷的子不小,禾青兜在手里,那股美味还在嘴里回着,“三儿把种子收着,看看这枇杷要怎么个长法,若是好就留着,等长了咱们还能等着吃。” 禾青说着挑了挑眉头,念头很好,听得罗嬷嬷好笑,连忙接话,“主子这样周全,等小主子长了牙正好也是福气。” 罗嬷嬷话里满是打趣意欲,让禾青听得脸颊通红,羞得不行,“好你个老婆子,现今说话是越发的脸皮厚了!三儿快拿粘水来,把这嘴巴给粘住,免得让人听着都要笑话坏了。” 禾青恼羞成怒,无故哄得罗嬷嬷捂着嘴偷笑。三儿站在一旁,也不肯动,乐滋滋的看着主子和嬷嬷两人说笑。主仆说过笑了,禾青站起身站在篱笆外看了一会儿,让奴才们动手,吩咐了一番这才肯回去。 回屋的时候,正巧见着了趴在院子里的百冬。 禾青站着远远的看着,回头见罗嬷嬷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好笑的往前走了一步。果真手上一紧,侧过头招着站在一处的奴才过来,细细问了百冬的事儿后,这才姗姗回屋。禾青看似无事,但一转眼,一天倒是充实的过了。 她如今才刚两个月,肚子不显,还是前段时间发现稍微蹲下身子,她肚子顶的难受。身前总有些涨疼,体力似乎没有以前那般的旺盛。最主要的是,她发现她似乎有些挑食了。这样一件事情,对禾青而言,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禾青吃得好睡得好,身子一来很好的。她如今看着月份,故意让奴才们透出她的不一样。原本以为是该嘀咕她大好胃口的话题,如今一转,竟成了禾青也悄悄的金贵挑剔起来,自然府里的福晋和格格们听着更是一惊。 本来禾青就是得宠,如今折腾,可不是有喜了? 不说府里那些女人的反应,禾青第二日起身,门口就来了太医。前面的奴才正是紫草,她瞧着春夏秋冬,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索性亲近些,“劳烦妹妹通报一声,听闻武格格近来身子不大妥当,福晋特意让太医过来诊脉,身子为重。” 这可是福晋的大好心!紫草盈盈一笑,春夏秋冬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何,可她们还是极其配合的对了一眼,神情有些忧虑。春夏福身,“福晋当真是有心了,还请太医且再等一会儿,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紫草满意的点头。 禾青早就等着了,这么直接送到院子里来,总比请安的时候大肆周展劳师动众的好多了。太医进来的时候,见了礼后,禾青一手湘妃素绢团扇掩面,正坐在长榻上。紫草见禾青眸子依旧清亮,只是有些担忧的抿了唇,“还请劳烦太医了。” 冯太医作揖,把手里的医箱打开,拿出了薄纱。罗嬷嬷上前接过,搭在了禾青的手腕上。冯太医是个老经验了,一面诊脉,一面问着禾青的起居吃食。其实也不用太麻烦,冯太医不过是谨慎,终是点头,笑着行礼,“恭喜格格,真是大喜啊!” 罗嬷嬷当即抚掌大笑,长舒一口气,“当真?” “正是,格格如今有了足两月的身子。也怪这些,才吃食不得劲。”冯太医眯着眼,摸着一梭长眉面容也很是欢喜。 罗嬷嬷连连点头,“可是可是的,奴才原也想着兴许是喜事。可奴才见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自然不敢乱说。敢问,这吃食上可能拿个药?主子这几日,面容似乎也憔悴了。” 禾青一张脸遮住了,谁知道憔悴还是精神。冯太医心里有数,明白罗嬷嬷的意思,“格格只是头一回有喜,体质因人而异有些反应罢了。是药三分毒,等回头给嬷嬷一些补膳,吃过就好。” 紫草眼睁睁的看着罗嬷嬷这个老奴很是得意,又看禾青侧过脸和三儿正说着什么。慵懒的坐在长榻上,衣裳虽有些折叠,偏偏肚子却是不凸显的。武格格这样得势了,还得了?紫草心里头心绪凌乱,面上很是恭敬,“恭贺武格格。既然是大好的喜事,那奴才这就去给福晋回禀。” 三儿起身,给了紫草银子,送出了东院。 冯太医由着罗嬷嬷请到了耳房,罗嬷嬷这才大大方方的说了禾青的情况。冯太医闻之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因而到了正院的时候,他也很是谨慎的回报。言辞似乎,是禾青身子有些反应,才让禾青只是猜想而非确认身子有喜。 乌拉那拉氏自然不能信,送走了冯太医之后,又叫人来回禀。最后紫草又来回了话,福晋这才半信半疑,“看来这武氏也是个不经心的,有个罗嬷嬷在跟前,也这么马马虎虎。” “可不是的,如今又是身子金贵,真不晓得往后该如何是好啊!”徐嬷嬷应和着乌拉那拉氏,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很是感慨的一句话,引得乌拉那拉氏眉头挑了挑。又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既然是大喜事,嬷嬷去私库拿那柄如意瓦送过去。奴才也打点一番吧。” 徐嬷嬷一顿,应了下来。 等奴才们都吩咐走开了,乌拉那拉氏这才端着茶吃了一口。卷出锈帕擦了嘴,护甲挽了两圈,勾了勾。蓦地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她只觉得心冷,她的丈夫竟也和着一个小妾对她瞒的好辛苦,竟把她丢在了外头。 武氏若真的不晓得有喜,这一转眼四阿哥就拨了小厨房和吃食过去妙鹤堂,两人之间的亲密,她简直是触目惊心! 武氏,武侍奉,武格格,真是好本事! 第54章 孕中忧家中传信 乌拉那拉氏的万般饮恨,并不在禾青的所想之内。虽事情大概禾青还是知道的,但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总不能真的因小失大,为了别人害了自己和孩子? 谁能做到这般? 何况,李氏争宠好些年,但大事无碍,也是一样的相安无事。 禾青自然只是周全自身,并无什么,却没料想人心都是偏的这个道理。就像是德妃对着两个儿子一样,明明都是亲生的,可到底也是相差甚多。虽然禾青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但到底对着端庄贤淑,事事求全的乌拉那拉氏来说,四阿哥私下来更愿来往的自然是禾青无疑。 毕竟,禾青和他认识的长些,又是在皇上底下,四阿哥自认就算要好些。何况,两个人的性子,禾青的也摸了大概,依然熟络。 四阿哥近来觉得很是充实,晨起办了差事,跟着上了早朝。事后给汗阿玛还有皇玛嬷也知道府里的喜讯,欢喜的赏赐了东西下来。四阿哥捧着东西去了正院,和乌拉那拉氏用过了饭,待晚些处理了正事后,这才去了妙鹤堂。 禾青这回没打算和四阿哥客气,但胃里翻滚着,恼的禾青白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四阿哥来的时候,自当不明缘由。三儿上前解释了一番,四阿哥皱着眉头,看着禾青没什么精神,不免有些心疼。 “怎么都不吃了?” 男人家偏大的手掌轻轻的放在禾青的头上,微暖更是轻柔的,让禾青心里更不好受的摇了头,“四爷是知道的,禾青向来都不挑食的。”顶多的,就是偏爱一些而已。 禾青以前不明白宋氏当初为何会这么习惯的撑着腰,原来看了李氏之后还以为只是一些女人的虚荣和骄傲罢了。可如今,禾青这几日却是越来越多的添了这个动作。其实并不是什么母爱和别的意思,只是怪她吃食不舒坦,一没胃口,偶尔更是反胃。 四阿哥看着禾青的小动作,一低头就看着禾青扭紧了眉头,更似是嘟囔,“这才两个多月就这么折腾人,等出来大了以后,可怎么了得!” 禾青很是困扰,四阿哥眼里含着宠溺,紧紧的逡着禾青的肚子,突然伸过手去抚在肚子上。似乎是学着禾青的动作,围着肚子转了圈,“似乎圆了。” 四阿哥很认真的摸着,甚至忍不住的侧过身子过去,靠在了禾青的身前,惊的禾青一个劲儿的往后仰去,“你做什么?” “嘘。”四阿哥严肃的皱眉,伸手压着禾青肩头,不让禾青太过随意的乱动,“你慢点,有身子的人也能乱动。” 站在一旁听得很仔细的罗嬷嬷,一时之间很是感动的看了过去。四阿哥瞥了一眼,虽不说什么,但罗嬷嬷神情却满是知足。三儿跟着禾青从来都是绝对听从,罗嬷嬷怎么说也没有用,今日好不容易四阿哥有这个醒悟紧张了,罗嬷嬷当真是欢喜的很。 禾青没注意这些,可感觉自己还扁平的肚子,让四阿哥摸着很是奇怪。痒痒的,肚子涨涨鼓鼓,似乎真的有什么被挠了一遍,勾着心里头难以言喻。禾青低着头沉默不语,四阿哥也不介意,索性叫了罗嬷嬷到跟前来,问了一通禾青的日常生活。 大大小小的,再小的情况,都被罗嬷嬷翻了出来。禾青缩在四阿哥的怀里,就这么两眼盯着罗嬷嬷站在自己跟前,临危不惧她眸子里的威胁,言词清晰详细。四阿哥听着这些状告词,倒是不觉得无趣,手掌拍在禾青的肩头,一下又一下,最后禾青竟然迷瞪着眼,睡了过去。 禾青在怀里毫无动静,呼吸绵长,四阿哥很快就反应过来。罗嬷嬷也跟着停了下来,退了出去。四阿哥抱着禾青回了房里,休息了一会儿,禾青又一时的惊醒了。四阿哥才刚拿着床榻边的一本话本儿,翻了一页。闻着动静,怔了一下,“怎么了?” “睡得不踏实。”禾青揉着额角,缓慢的坐了起来,“一时又总会觉得不精神。” 怪不得人也折腾着瘦了。四阿哥打量着禾青的姣好的下巴,放下了话本儿,“清醒了?” 禾青点头,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四爷可是要留着陪禾青?” 四阿哥微微点头,禾青抿着唇,止不住的轻笑,垂下眼帘满是窃喜,又连忙抬起头来,“当真?” “恩。”四阿哥也浅浅一笑,丹凤眼轻挑着很是好看。禾青看一眼,竟觉得有些痴了。她腹中的孩子,从未有至今这般的鲜明,让她明悟她当真是一个就要做母亲的人了。虽然她肚子不显,孩子也没有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让她难受。可她胃口大减,精神不济,睡眠浅觉又发困的症状,再等如今四阿哥就在身旁陪伴,禾青舒了口气。 似乎浅眠醒来,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四阿哥似笑非笑的面容,愈发刚硬的棱角,在禾青的眼下,又深了一些,似乎摸到了什么,若隐若现的。 禾青并不排斥这样的异样情绪,她知道,她的孩子,都需要这一点。 摆膳的时候,四阿哥依旧像之前一样,每一样味道的都点了过来,酸甜麻辣叠满了一桌子。禾青看了一眼,忍不住的啧了嘴巴,先是喝了口汤,最后挑挑拣拣的看紧了那一盘大红的水煮肉片,辣乎乎的很刺激味蕾,生生把禾青的肠胃都勾了起来。 四阿哥见禾青吃的呲牙咧嘴,一口汤,又一口肉,吃的热火朝天,哪有半分吃不下的模样?只是,禾青吃的嘶溜着口水,一张嘴红的吓人。四阿哥看呆之余,帮着勺了一碗汤,“有这么好吃?” “恩。”禾青抹了嘴巴的油。 四阿哥宠溺又很是放心的点了头,但还是忍不住的夹了一筷子的蔬菜,“辣了吃点菜。” 罗嬷嬷连忙上前,帮忙布菜。她感恩的夹了一大筷子,放在了禾青的小盘子里。禾青也觉得自己吃的太猛了,可她本来也喜爱吃辣,尤其今日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时候,一口辣的总算把她弄得灵醒了。 好在四阿哥宠爱之余,也没有太过。如此,禾青原就吃了两碗汤,如今一转又一口菜一口肉的吃着,肚子早就饱了。四阿哥吃的清淡,见禾青吃的这么欢喜,早就饱了肚子看了一会儿了。禾青不好意思的簌了口,坐了一会儿,出去走了一圈儿。 禾青见东院没什么人,索性靠近了四阿哥,另一只手抱住了四阿哥的手臂。四阿哥回过头来,正巧看着禾青迎着春晖,虽不是万花丛中。却在这清净的长廊之上,这般亲近的依偎相行,倒让四阿哥心头一暖,不轻不重的。 四阿哥一起走了一圈,转回了妙鹤堂,看着禾青坐在长榻上,这才放心的离去。 “主子,这是武大人的书信。”三儿掀开帘子,看着禾青一手蒲扇袭着微风,很是享受。 禾青睁开眼,“什么书信?” “是主子的家人递来的书信。”三儿笑着又说了一遍。 禾青不可置信的看着三儿,三儿的神情不做假,但看着那手里轻薄的一封信,却让她有些难受又委屈。罗嬷嬷见此,了然的把书信接过来,抚着禾青劝慰,“主子如今大喜,可不能掉泪呢,不如先看看大人的书信。” 禾青点了头,卷出绣帕抹了一把眼,侧过身子回着神。罗嬷嬷领着三儿福身,先退了出去。 火漆密封着书信,禾青的手指轻轻摩挲,知道里头就只有薄薄的几张信纸,可禾青却觉得很是暖人。手尖有些微颤,翻过来一看,正是阿玛武国柱的所写之字。 禾青先是肯定了一番,这才把书信打开,摊出来一看。 自禾青跟随皇上回宫这几年,武国柱一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禾青的近况。家中大哥武有志当真跟了师傅学武,只是和原来好的千总大人断了关系,跟着进了军营几年,去年竟然才跟着去了京城。武有本跟了老师学习,规矩了两年,竟也云游着走了。 张氏初时得不到禾青的消息,身子也坏过一段时日,后来还是因为家中两个儿子的事情又精神起来。最主要的是,武有志已经有了婚事,等在京城落定下来,就要成婚。而大姐儿武泠红已经下嫁去给小官之家做了正经太太,如今也有了一个儿子膝下,日子美满。 相比之下,大姐的日子美满,对比了亲生女儿的命运坎坷,张氏心疼不已。好在禾青的近况,也是大哥听闻了皇上太后疼爱的武侍奉,又成了四阿哥府里的宠妾武格格后,这才明朗了起来。 如今一听闻禾青似乎站稳了脚,有了喜,这才顾不得所以,张氏催着武国柱来了信,并小心的夹送了一张平安符。 第55章 孕吐折磨销美人 武有志只是一个小人物,并没有下战场立功,在中间也是费劲了功夫,这才那些苏拉的嘴里问出了禾青的详情。 其实了解的也不多,只听闻皇上从外头带了一个汉旗的武氏,留在了身边坐了大宫女。由于性情好,很得太后的欢心。入了四阿哥府后,似乎是因为原就和四阿哥认识的缘故,过的不差,甚至如今得宠,有了身子。 武国柱和张氏当初是知道四阿哥身份的人,四阿哥年纪轻,看着是个冷硬的人,话很少。但禾青活泼却也是会看眼色的人,心思不坏。两人当初一开始似乎还很有矛盾,可如今竟然还很合,听得张氏又放心是个熟人,又担心长子没有探出其中真的情况,或是隐瞒了禾青的凄苦,心里着急的不行。 禾青是最小的孩子,偏偏是最早离开了身边,去了最尊贵最深渊的地方做了奴才。没有耽搁终身大事成了皇上的女人,已然是万幸。做了妾室,张氏也顾不得多的埋怨话了。应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信纸大概的都说了,唯有尾句‘望女平安’,生生让禾青把泪水都逼了出来。禾青很是珍惜的摸着那张平安符,这是山阳县长峰寺迢迢千里,承载了父母爱意,还有大哥关怀的心意,何其珍重。 禾青可以想见,张氏是怎么一步一步虔诚许愿,为她求来这一张符。 以往她是最黏糊母亲的人,去长峰寺,也总是她伴着一同为家人求愿。但始终,没有让母亲自己一个人,还就这么收了平安符。禾青拿着在手里,煨的发烫。 禾青收好平安符在床头的柜子里,叫了三儿进来,“你去把针线笸箩都拿进来。” “主子,你”三儿双目睈圆,看着禾青一双眼红通通的,吓了一跳。禾青瞪了一眼,“快去。” 罗嬷嬷倒不出什么意外,让秋冬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布巾浸热后,这才扭着半干,走近了床榻,“主子先躺下吧。” 禾青摸着自己的眼睛,皱紧了眉头,“不用了。” “主子折腾了一天,哭哭笑笑的,要是这么心头抑郁起来,对身子和孩子,都是很不好的。”罗嬷嬷难得的没有说的太坚决的话,禾青再怎么,也不能拿了自己和孩子开玩笑。禾青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这才躺了下去。 罗嬷嬷把手里的布巾又放回了水盆里,拿着薄被给禾青盖上,新洗过的布巾温热的。贴在眼睛上面正好舒服,罗嬷嬷的手轻轻地在上面抚着,“主子如今心里头,好受点了?” “恩。”禾青微不可查的细声回应,虽然不算什么,但这么哭了一场,心里头却是敞亮了许多,“倒是让嬷嬷见笑了。” 罗嬷嬷莞尔,“见笑又怎么能说,亲情最为可贵,主子如今与家人得联,实在大幸。” 要知道,在宫里有多少都不能与家人联系,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但如今看来,禾青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禾青听此,心里很受慰劝,“倒也是。” 如此算来,实在是没什么可矫情难受的了。 禾青想开了,等起身坐了一会儿,竟觉得饿了。禾青一想自己竟然馋起了辣,不由得出神起来,一只手抚着腹部,抬眼看着罗嬷嬷,很是肯定,“我们家三格格,怕也是个小馋猫。” 俗话说得好,酸儿辣女。能吃,那也是福气。只是,这么正大光明的把嘴馋的毛病推到了孩子的头上,禾青也算是头一个了。罗嬷嬷哭笑不得,“要真是这样,三格格可真是肖母。” 禾青睨了罗嬷嬷一眼,三儿正巧的回来,“罗嬷嬷说的什么三格格?” 三儿捧着针线笸箩,干脆坐在了脚榻上。禾青伸手在笸箩里挑了起来,很是满足的拍了拍腹部,“还能是谁?” 三儿侧头,依着禾青的膝盖,“主子怎么就说是三格格了?”还那么的肯定。 罗嬷嬷弯腰打了三儿的脑袋一下,拉着三儿起身,“你依着主子该是多重,不是三格格,那你说是什么?”还能是庶长子不成? 庶出的长子和妾室,都是顶尴尬的。不论身份高低,府中都不太平。不说乌拉那拉氏,便是罗嬷嬷也着急,嫡福晋没有动静,下面的人谁敢有孕?好不容易连着四阿哥都松了口,可问题又出来了。 好在,禾青只是汉旗之女,威胁小很多。但四阿哥也是个行政的男人,一个正经的嫡长子比什么都重要。说不定,禾青还要引得四阿哥的不喜,也不是不可能的。 罗嬷嬷思绪许多,三儿听着,却有些不忍心的咬唇。她总觉得,这样太委屈主子了。明明没做什么,好不容易有喜,却更像是罪过。也比往日,多了许多的麻烦事。禾青及身前的几个奴才都晓得,近来府中也是硝烟四起。 禾青没有管三儿,挑了针线,把锦囊的尾角收了一遍。她近来心静了不少,针织女红都有一些涉及,不说技巧精妙,但至少没什么错处,模样也很端庄。禾青对此已经很是知足,等把锦囊缝好了之后,把平安符放了进去,挂在了床头边上。等手熟络了,这才让罗嬷嬷把收好的中衣又拿出来。 中衣本就是贴身之物,禾青只是学着在上头刺绣,纹几个简单的花样。等有朝一日,指不定还能替自己的女儿做衣裳呢。有了这一面的期许和鼓励,禾青更是坐得住。 罗嬷嬷怕禾青上了眼,叫了外头的苏拉把长椅搬出院子里。垫了厚厚的一层,让禾青借着外头的光,打发时间。 禾青日子过得也算得意,又有四阿哥的人过来看,放宽了心吃睡。不过一个月,人也圆了。最打紧的,是无辣不欢。哪顿饭都要辣味拌饭,吃的津津有味,从不见厌。罗嬷嬷急的让厨房还煲了下暑的吃食,怕吃坏了肚子。 四阿哥虽说要陪着禾青,但正是繁忙,朝五晚九的,便是福晋也是偶尔一见。禾青回回都是打了瞌睡,醒来后听闻四阿哥回来,晓得她过得好,这才放心的又叮嘱了奴才一番,急急地又走了。 为了这个,李氏还酸了好些话。 闹得禾青也很是无奈,四阿哥待她好,她是晓得的。她也好几回算着,或是等着,偏偏不是错开了就是困觉睡了,没一回遇上见了四阿哥本人的。人见不到,禾青只能从奴才和李氏等的反应中才能得到一点真实感,说实话太久不见,禾青也有些想了。 尤其是她这日大吃大喝后,肚子开始重起来,也闹得禾青睡得不安身。翻来覆去的难受,索性起身喝了好些水,转个头胃里一翻腾,春夏早已熟稔的端着盆盂,让禾青低着头吐得肝肠寸断。秋冬心疼的拍着禾青的后背,禾青吃了许多,似乎就胖了肚子,连着后背也瘦了许多。甚至骨头摸着,有些硌人的难受。 禾青一嘴的污秽,拿着绣帕擦了嘴。秋冬捧上热水,“主子,可还想吐?” 禾青很没力气的就着秋冬的手,簌了口后春夏这才端走了盆盂。秋冬等禾青把水喝了,再把软枕给禾青放好靠着,转身把屏风外的窗棂开了一半。 奴才们走开了,禾青两手觉得有些冷,缩在锦被里。屋子里点着两盏烛火,光亮刚刚好,却让禾青有些怕。好在秋冬过来,又给禾青掖好了被子,见禾青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说话,神情很是落寞的样子,不由得担忧,“要不,奴才去叫三儿?” 禾青摇头,“罗嬷嬷和三儿自打我有了身孕,就紧张得不行。今儿个好不容易说我好些,给劝回去歇一晚,要还是惊醒了,可不是有的罪受了!” 秋冬扭紧了眉头,看着禾青那自娱的话,鼻子更是一酸,“主子可不就是受罪了。” 虽然禾青更看重罗嬷嬷和三儿,但那都是主子跟前的老人了,春夏秋冬从来都不说什么。何况禾青待她们都极好,一样还是很信任,两人约着一同守夜,见禾青几日就受了下来。想想不久前还爱胡闹的主子,怎么瞧都觉得难受。 春夏进来,借着这不强不弱的烛火,打量了禾青一眼,心里忍不住一叹。 禾青太过小心了,也没有闹过人,福晋如今看着禾青渐渐消瘦可眼眸晶亮的,也从来没说什么。这些日子,四阿哥也忙的见不着人,真不是如何是好。 春夏秋冬小心翼翼的陪着禾青,直到禾青迷糊着坐了下去睡着了。春夏这才放心的和秋冬换着守夜,睡在了脚榻上。 妙鹤堂夜深了灯火还亮着,厨房里偶尔还准备着点心宵夜。好不容易睡熟过去的禾青砸了咂嘴,她觉得院子太冷,身上一个劲儿的打着颤,实在难受。眼前的一碗儿牛肉楠粉香极了,勾得她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禾青捡着石头,把桌旁的一只狗打走。抱着牛肉楠粉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才刚放下碗,腿脚竟像是什么夹住,动惮不得之余,竟袭来了铺天的水涌了过来,把她团团围裹着,竟十分暖和舒服。 第56章 抵足而眠自心疼 四阿哥手臂揽着禾青,下巴嵌着禾青的脑袋,刚好的整个娇小的身子塞在了怀里。偏偏腿脚冷冰冰的,四阿哥用腿蹭了过去,夹着禾青的腿脚,借此能暖和一些。 禾青意外的睡得很沉,沉的有些甚至让人听到带着喉咙,传到鼻子上,浅浅的呼噜声。 四阿哥不由得拉开两人太近的身子,仔细端详了禾青的小脸。半响,四阿哥弯了弯嘴角,他突然觉得这倒是个极有趣的事儿。等又一会儿禾青依旧睡着,四阿哥看着外头已经渐渐发亮了,这才起身出了去,顺便让人看着时辰摆早膳。 禾青双眉蹙了起来,突然睁开了眼,急忙起身拿过盆盂就吐了起来。三儿听着动静,赶紧走了进去,拍着禾青的背脊。四阿哥回来的时候,正看着禾青的脑袋垂下去,正吐得很是起劲。四阿哥把桌旁的热水端了过来,禾青也没仔细看,抬起脑袋看着水。 三儿瞪眼,四阿哥却不打紧,小心笨拙的,让禾青就着他的手簌口喝了水,又躺了下去。 四阿哥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禾青闭着双眼显然身子里翻腾着难受,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周边人。三儿见禾青睡得安稳些了,就被四阿哥打发了出去。 手边没有了三儿,禾青似乎有些不安身。四阿哥坐了过去,他的手刚过去,就被禾青拽紧了,张了张嘴吧似乎还说了什么。那副迷糊的样子,看得四阿哥心里都静了下来。他夜里赶过来,如今才能得闲下来,看着禾青没有肉的脸颊,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却觉得这丫头看着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其实也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偏偏他也护不周全。 皇阿哥也并非是日日都上早朝的,若无那准的几日,自当是自己寻事做。年长一些有了官职的,这才要勤奋一点,好好的表现得了皇上的欢心,一样求的是加官封爵,不过博得要长远些也是有的。 虽然禾青跟了皇上几年,但心思并不放在前朝之上。顶多记得几个面见的官员,亦或那几年的大事。四阿哥到底忙什么,她并不知道。她总以为四阿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如此估计还要一些时候才能空闲下来。偏偏她睁开眼,就被身前一张大脸给吓了一跳。 四阿哥好笑,干脆坐在了床榻边,高高在上的俯着脸吊着一双眼,“怕什么?” 禾青眨眼,怔愣着没有太大的反应。四阿哥抿着唇,干脆俯下身子,两手撑着在禾青两侧。两人的脸庞咫尺眼前,禾青看着四阿哥脸上的细毛,那双丹凤眼头一回这样靠近,让她放肆的打量着,不由得越发懵了起来。 记得,她头一回见了四阿哥,就看不惯这一双眼。觉得年纪轻轻地,这天生长相,很让她觉得是嘲讽。偏偏又是个稳重的性子,让她心里好一顿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 禾青看得痴了,四阿哥一时竟不知怎么好,竟呐呐的道,“真痴了?” 四阿哥喷薄而来的气息,热热的,扫着禾青的脸上痒痒的,连着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这样的反应,禾青总算是反映了过来,不自在的垂下了眼帘,紧紧的盯着四阿哥衣裳上的五彩云纹。身穿着一裹圆的家居服,禾青不由得松了口气,自觉有了寻的话了,“四爷今日沐休?” 禾青的动作尽在四阿哥眼下,手指勾着禾青的鼻子,轻轻地,甚至有些微凉的让禾青清醒了一分,“起身吧。” 昨日是什么时辰睡过去的,禾青早已不记得了。起身坐了一会儿,看着四阿哥就在屏风里头,禾青这才忙着起来。三儿过来伺候的时候,禾青这才敢细声问,“四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刚起身,人本来就迷糊不得劲儿。才刚醒来,可把她吓了一跳,又难得见了四阿哥那副活泼的性子,倒让禾青回想回来这才慢了反应的掩嘴偷笑。四阿哥年长她一岁,心性却远非如此。如今难得能看到四阿哥这一面,也算是她的大幸了。 “昨儿夜里,说是四阿哥见主子屋里还点了灯,知晓主子近来有孕吐,守着主子过了一夜。今儿早早就让奴才们备好早膳。”三儿含唇偷笑,她心疼这孩子折腾禾青,如今见四阿哥心疼禾青,自然是欢喜的很。 禾青红了脸,没得想起了夜里迷糊做的梦了。等着四阿哥出了屏风,见着禾青笑了笑,“快进去吧。” 禾青觉得有些奇怪,四阿哥的衣裳并没有换,禾青点头福了身,这才走了进去。换衣的奴才正候着禾青,福了身,把准备的衣裳递了上来让禾青看。 是桃红色的花枝绣纹琵琶襟旗装。 禾青皱了眉头,“你原先的衣裳呢?” 自己屋子里的奴才,禾青是晓得的,没有她吩咐,这些压着的衣裳怎么能拿出来?桃红色而言,似乎太过打眼了。禾青也宁愿寻那些清浅好看的,奴才小心的回禀,“是四爷方才吩咐奴才,亲自为主子挑出来的,说主子穿着定然好看。” 禾青年轻,颜色也好,三儿见此也很是欣喜,“主子试试吧。” 这既是四阿哥的心意,也是三儿希望。本来她就看不惯禾青总是一脸朴素小心的样子,如今若不打扮,等大了肚子,再依着禾青的性子,只怕是更难了。 三儿的脸色太过明显,闹得禾青反而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脸,“我长得也不丑,做什么总想打扮?” 禾青信奉天生丽质的道理,她还很年轻,不想把那些心思打发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何况她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她长相并非娇媚,还不如平日素淡,偶尔一打扮来的惊艳有好处。 三儿自然不明白禾青的意思,见禾青那副自信,却也没有拒绝的样子,连忙给那奴才打了眼色,两人忙不迭的开始给禾青换了起来。好在不出门,禾青只让头上换了一支点翠红梅簪子相得益彰。 “主子可真好看。”三儿喜滋滋的给禾青梳着燕尾。 禾青打眼看,似乎是有些新鲜好看,尤其是四阿哥见着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反而让禾青红了脸。四阿哥见此反而乐得偷笑,禾青睨了一眼,干脆走向前去,靠的近近的,“好看吗?” 四阿哥身子仰后,一本正经,“不说话吓人,确实好看。” 禾青瞪眼,却还是很满意的抿着唇。四阿哥拉着禾青,去了前头。早膳早就摆好了,“你若再不醒,吃食怕是又要热一遍了。” 四阿哥打趣的道,禾青一怔,想到三儿说的话,不由细声嘟囔了一声。四阿哥没听清,挑着眉头,盯的禾青周身不自在,“你这么睡不着有多久了?” 禾青半夜睡不着,白日里不是突然惊醒,就是睡到日晒三竿。好在有了身子,不是晨昏定省,禾青的时日也闲情打发。禾青想了想,“也就这几日罢了。” 四阿哥剥了个鸡蛋,放到了禾青的盘子上,“吃吧。” 瘦的不成样了。 四阿哥很不满意禾青不如以往抱着舒服,禾青却是楞了一下,看着那个白嫩的鸡蛋,心里一滚,泪水就这么潸然落下。 禾青没想着要哭,却是忍不住的落泪,竟有些受不住似的。四阿哥更是防不胜防,他以前就见过禾青哭,那回害得他还被汗阿玛叫过去说了一通,想起来他就头疼。这回又是哭,两下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坐在那处,一时之间更是不知道怎么才好。 罗嬷嬷安静了一上午,看着禾青那副样子,对着四阿哥求助的神情,她也只是笑着点了头,领着一干奴才都下去了。 四阿哥不安的伸出手,犹豫的抚着禾青的肩膀,轻轻地这么一下。 禾青抽了一气,感受到四阿哥的安慰,更是忍不住的干脆嚎了出来。她平日里憋屈的借着孕吐落了泪,如今她反正丢了脸,干脆丢个彻底。四阿哥都没反应过来,就看着禾青起身,整个人干脆方便的坐在了凳子边,依着他的腿趴着好一顿正经的哭了起来。 四阿哥趁着休沐方便,就传了一身轻薄的一裹圆,不一会儿就湿透了。滚烫滚烫的,烫的四阿哥不敢动弹,只能干巴巴的劝道,“快起身,有什么不高兴的给爷说,这么坐着成何体统!” 禾青身子一僵,四阿哥欢喜的低头,对着禾青抬起的小脸。禾青扁着嘴,满是委屈,“你凶我!” “我,”四阿哥瞠目结舌,他怎么就凶她了?他明明是好心好意的,想说……哎,真是这辈子的灾星,“你坐着,地下凉。” 四阿哥舌头卷了好几回,终究是别扭的说出口。禾青又俯下身子,轻哼了一声,四阿哥已经无奈的想到,又湿了。 禾青不情愿,低低的哭了出来。四阿哥干脆一下一下的拍着禾青的脑袋,指了她原来做的凳子,“你这个做娘的,地下凉。” 其实地下禾青有了身子后,地下都垫了垫子,并不凉。但禾青这么坐着,倒是身子麻了。禾青红了脸,突地伸出手来,似乎长了眼似得想要去抓她凳子上的坐垫。 四阿哥好笑的看着那只张扬在半空中摸索的手,无奈的倾过身子,帮着拿了坐垫,给了禾青。 禾青扭扭捏捏的要垫在身下,四阿哥见此,干脆的把禾青的抱了起来,拥在了怀里,“怎么了?” 抽噎声还是有的。 禾青似乎是犹豫了好久,她本就哭过,早也没脸再哭了。想到那副破罐子破摔的丢脸样,干脆把脑袋依着四阿哥的肩窝处,蹭了蹭,才低低的传来一声。 “我想母亲了。” 第57章 稚母早为儿女忙 禾青说话很轻,四阿哥垂着眼,只能看到那通红的脸颊。 也不晓得,是不是哭过的缘故。 四阿哥轻拍着禾青的后背,很是温柔,“莫急。” 禾青和四阿哥的母亲都不一样,但是想到了了孝懿仁皇后,四阿哥倒是有些了然。禾青急着一下子就哭了,反而让四阿哥有些好笑。 武国柱递来了家书,本来就是四阿哥授意的,不然也不会顺利的送了进来。先来是家人说了话,正巧禾青怀着孩子心思敏感,倒是引起了伤感。这么一想,四阿哥反而有些后悔了,早晓得等禾青生了孩子之后再让武国柱联系,怕是更好些。 禾青摇了摇头,“以前在家中,阿玛总是很早就出府办差,母亲的早膳多半都是禾青缠着一起用的。”剥个鸡蛋过去,也总是母女二人习惯做的。 若是平日,四阿哥定然不会亲手亲为。偏偏见禾青可怜,又怕她推着不肯吃,干脆自己剥好了递过来,这才引得禾青哭了一场。四阿哥当即想明白,更是哭笑不得的摇了头,没得把他给吓了一场。 但哭一场到底是好的。 禾青觉得心底的抑郁也轻了,神色看着也轻松了不少。四阿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早饭,禾青的眸子还是有些红肿,可见当时闹得多狠。四阿哥摇了摇头,禾青脸皮薄,哭一场还长了对鱼眼。 罗嬷嬷拿了鸡蛋进来,让禾青敷了一会儿,这才算消了下去。 四阿哥坐在一旁,见罗嬷嬷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帮禾青敷眼睛。禾青仰着头,两主仆似乎说着什么,细声细语的,蓦地还笑了两下。 心里头,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四阿哥揉了揉额角,他近来忙得很,如今坐下来闲着反倒想赖着,似乎骨头都松了。禾青起身,过来见四阿哥精神不济的样子,拉着四阿哥的手放下,亲自揉了起来,“可合适?” “恩。”四阿哥松开了眉头,摸着手上的扳指,“等会郭东交巷的卢太医回来,到时候你看看。” 今日休沐,也是十五的日子。 合该是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只是这个卢太医,禾青却是听都没听过,“这卢太医,是哪位?” “早年也是宫里的老御医了,不过他太直性,许多官员有个事儿,都去寻他。”更比进宫的方便多了。禾青半解的点了头,“看来这个卢太医,也是很厉害的。” 四阿哥好笑的摇了头,“不说话,也当真是厉害的。” 太医哪有不说话的?说的好似方才说的她似的,禾青忍不住嘀咕,却也记在心头,这个直性的卢太医,只怕不是直性简单囊括的。 “四爷可是困了?” 四阿哥睁开眼,双眸有些疲倦。但是大早上的躺下,他也不习惯。干脆抓着禾青的手,站起身,“你总这么犯困,可不说我,出去走走吧。” 禾青撇嘴,“我说的是真话,哪是我犯困了?” 她要是困了,当即就倒头睡了,还用的这么委婉?四阿哥淡淡的看了禾青一眼,“走吧。” 四阿哥换了一身石青色缠枝常服,禾青就在外头,换了一双绣鞋。吃了口茶,觉得清甜的很,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三儿你去备些清热的茶水来。” “合该让你戒嘴。”四阿哥出来,听着禾青的话,了然的走进看着,“热气了?” 禾青点头,鼻子摸着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上火了似的。” 三儿点头,等过会再去厨房商量一下。 “今儿个吃清淡些。”四阿哥吩咐了一声,禾青拽着四阿哥的衣袖,走得小心翼翼,一听脸上竟有些犹豫,她不愿清淡的,想想就觉得嘴巴白的没有味,实在难受。四阿哥走得很慢,就着禾青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蹭着,“吃了又吐,不嫌难受?” “不难受。”禾青连连摇头,“我和三格格都爱得很。” 四阿哥一怔,“三格格?” “酸儿辣女啊。”禾青肯定的道,她还听说肚子圆圆的就是女儿,只是她现在月份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她也真心希望这是个姑娘,“对了,若是格格,四爷想着什么小名儿好?” 正经皇室所出的公主格格,许多都是没有大名的,便是有,也不是她能做主的。禾青也看的开,只想着要个乖巧的小名儿,想想她都心动不已。 禾青这么自作主张,对着那张满足的脸,四阿哥看着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不好。不过这乳名,四阿哥君子不愿夺成人之美,“你想要个什么名?” “我,”禾青张嘴,见四阿哥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张了半天终是呵呵一笑,“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孩子才多大,禾青觉得自己的嘴巴干干的,想喝口茶又不太方便。她觉得太上火了,腰板又有些不舒服,腾着手撑了后腰,捏了两下。四阿哥见禾青很不舒坦,手臂挽过去,揽着禾青的后腰,“你往日都走一会儿,身子懒得很,日后可要吃苦了。” 禾青是头一胎,累到了十八这才有喜。四阿哥对此很是满意,但这么懒懒散散的整日不动弹,他见过宋氏和李氏生产,岂能不知其中的道理?尤其那哭嚎的声音,听得他后脊梁都发冷,因担心子嗣,私下也问过太医。 也因此,这才对李氏等,越发淡淡的。 做了母亲,正是发动的时候还不忘邀宠,实在不喜。 四阿哥皱了眉,禾青还以为是觉得她太懒了,生怕让四阿哥寻了法子让她不得闲,手拉着四阿哥的衣袖,抿着唇很是秀气的一笑,“有罗嬷嬷在,怎么能让禾青偷得懒?” 罗嬷嬷那可是老一辈的人了,生儿育女的事情更是一清二楚。四阿哥点头,他自然放心。他只怕禾青一时闹起了脾气,罗嬷嬷在妙鹤堂本不如三儿得禾青的心意,看来他还是要私下再叮嘱一番。 四阿哥微不可查的垂下眼,扫着禾青暗自松了口气,勾了勾嘴角。 身子重了,那些酸软的毛病也多了。经常身子疲乏无力,沉的她又懒得动,禾青也晓得自己的,心想那些旧时学来锻炼身子的功夫,也该拾回来了。禾青心想,却不敢说出来。她太久没弄了,身子早就僵硬,还是等私下让三儿帮她松动松动。 散步不过一会儿,禾青回去就倒了一杯荷花茶,清热去火。 矮桌上的瓜果点心,丝毫没动。 四阿哥看了一眼,禾青倚在炕上,把腿脚直直的放着。走了一路,脚底有些发麻,罗嬷嬷伺候着让禾青干脆躺下,给她按摩起来。三儿端着针线笸箩过来,并有挑金丝芍药红软枕。禾青拿在手上,唤了四阿哥一声,“这个颜色喜庆,库房里还有多的尺头,做个衾被如何?” 红艳艳的,针线精致,四阿哥没得有些好笑,“这是谁做的?” 答非所问,弄得禾青怔愣,回头看了三儿一眼。三儿心里惴惴不安,“是奴才。” 四阿哥这才正眼看了三儿一眼,后又恍然大悟的挑了挑双眉。三儿是禾青亲点从宫中带来的亲信,但他从来都没仔细的打量过这个奴才。原以为是个死脑筋,不过性情讨了禾青的心意罢了,没成想针黹女红竟也很有一手。 四阿哥意味深长的一眼,又看着禾青点了头,一副了然,“还不错。” 禾青觉得花色不错,但是没想到四阿哥真的答应。她近来喜欢用这些艳色的软枕,若是弄成了一套,想来是很好看的。四阿哥既然答应了,禾青自然应下,让三儿把软枕放在她身后,方便倚着舒服。 苏培盛带着人,拿了些书近来,四阿哥很是闲适的躺在那处。禾青想今日是沐休,可四阿哥这么俨然就要留在妙鹤堂的苗头,心里高兴的很。 禾青低头夺着大红百吉文的尺头,她暂时手工有限,挑一个也要忙活许久。大红百吉文很是喜庆,拿去给婴儿做衣裳,很是合适。罗嬷嬷在旁帮着裁剪,一时之间炕上尽是尺头,热闹得很。 四阿哥坐在一旁,看着禾青当真忙着没有理他,倒也不恼的卷着书,倚着长榻抬眼看着禾青。 比着当初稚嫩的脸,禾青已经出落的十分秀气好看。尤其有了宫里几年的□□,底子性情依旧还在,但人也没有当初那股直往外冲的脾气,最打紧的是不说话,从来没有过多的心思。如今又有了生育,四阿哥眼睛嘀溜的看着禾青的肚子,眼底柔了又柔,嘴边竟兜不住笑了起来。 三儿伸手拿东西,正挡着禾青的眼了。禾青正急着,一手打了三儿的手,转头和罗嬷嬷说着话,又整个人都要埋在尺头里,绯红的脸,一双眼更是亮着惊人。 苏培盛抬眼一看,还真没觉得武格格哪里不一样,只是四阿哥喜欢,怪得很。 第58章 福酸夜里难眠 “主子,该用膳了。” 乌拉那拉氏手里拿着新绣帕,上头正是一支海棠盛放,犹如活的一般,活灵活性。乌拉那拉氏摩挲着,神情有些恍惚。徐嬷嬷上前,低声又唤了一声。 昨儿个乌拉那拉氏忙的很晚,四阿哥回来时还一同说了话。乌拉那拉氏心底里很是欢喜,两人安静地用了膳后,终是四阿哥回了书房,既有正经事,乌拉那拉氏自认不会说什么。府里进了新的物什,乌拉那拉氏自认公平,更是很贴心的让禾青挑了一些,给孩子衣裳的各色尺头,任意挑选。 本就低了一头,偏偏醒来听闻四阿哥昨夜回去不久,竟是去了妙鹤堂。对比昨日瞧见四阿哥那股子欢喜,还有那淡淡的神色,乌拉那拉氏由不得心里泛酸。何况,四阿哥就这么在妙鹤堂陪着禾青,竟是过了整整一日,眼下已是日薄西山,她更是心里焦虑起来。 再这么下去,妙鹤堂的气势就太盛了。 实在不妙。 “主子,”徐嬷嬷敛眉,低声提醒,“晚膳都摆好了。” 乌拉那拉氏张了嘴巴,又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的笑了笑,很是无奈的摇了头,“也不太饿。” 徐嬷嬷了然的福了身,“天气热燥起来,主子有些厌食不下是有的,奴才叫了厨房做了主子爱吃的赤坎豆腐角,虫草珧柱鸡。” 乌拉那拉氏忙摆手,“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快馋坏了。” 徐嬷嬷笑着应下,“该是奴才做的。” 乌拉那拉氏端着茶盖,看着茶面翠绿的叶片,吃了一口,只觉得口舌生甘。徐嬷嬷帮着把案桌上的账本都收起来,“鸡骨草吃了清热解毒,舒肝解瘀很是利湿。主子昨夜想来没睡好,吃了这个很有好处。” 徐嬷嬷说的头头是道,倒把乌拉那拉氏说的很是哭笑不得,“嬷嬷你这么哄着我,以后我脾气闹起来了可怎么是好?” “奴才看着主子大的,还怕什么?”徐嬷嬷游刃有余,现今乌拉那拉氏也是闹着脾气。只是乌拉那拉氏教养好,再是恼怒都有奴才提醒喜怒不形于色。时日长了,乌拉那拉氏心里想的,反而是从小伺候着的徐嬷嬷才知晓。 乌拉那拉氏抿唇轻笑,端着的一杯茶却是喝了干净。用膳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也是各样菜色都吃了一些,多的赏给了紫草等奴才。紫草欢喜的接过了,打听了消息的白芃进来福身,等乌拉那拉氏点了头,这才回话,“东院用过膳,已经沐浴更衣了。” 白芃惴惴不安的说着,小心的甚至不敢抬眼看乌拉那拉氏的神情。 徐嬷嬷见乌拉那拉氏情绪不对,摆手让白芃先下去。 “真是,”自取其辱。乌拉那拉氏终是笑不出来,她总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怕是她自欺欺人了。 徐嬷嬷皱了眉头,“武氏如今一时得意,主子忍一忍,也就过了。” 乌拉那拉氏摇头,她并不这么想,“四爷与她情分不一般。” “四爷不过是一时新鲜,武氏又仰仗太后喜欢罢了。寻个机会,拿捏起来并不难。”正所谓当局者迷,乌拉那拉氏待四爷有情,虽不是慌了阵脚,却也有些乱了心绪。可徐嬷嬷一把年纪,看了不少的*,自觉深知其中道理。 更何况,徐嬷嬷一语双关,很是深意。乌拉那拉氏一听,便知道其中的意味,心里受到了安慰,踏实了一些,又有些不肯定,“原来那些药她也没沾过,李氏那样挑尖的人也没占了便宜。想来她现在是愈发有了防人之心,这事还是从长计划的好。” 乌拉那拉氏要慎重行事,徐嬷嬷并不阻拦。相反的,她很是欢喜,“主子不着急,那就更好了。” 正院熄灯之时,妙鹤堂早已高高挂着大红灯笼。禾青缩在被窝里,她手脚冰凉,四阿哥轻车熟路的伸手把禾青拉了过去,揽着禾青紧紧的在怀里,两腿夹紧了。 禾青只觉得自己被什么怪物缠住了一样,折腾着自己躺着很不得劲儿,手指碰着四阿哥胸前,轻轻地,“四爷,我” “别乱动。” 四阿哥冷着脸,禾青看不见,却是一下子不敢动。良久,四阿哥叹了口气,终于把禾青的手拽紧了,捏了捏。禾青眨着眼,她一时之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尤其是发觉四阿哥紧绷的身子,禾青更是莫名的紧张起来。 禾青有喜后,四阿哥忙着不着边,几乎没有在妙鹤堂过夜。今日许久,两人亲近的躺着,心底那些心绪竟忍不住的念了起来。 四阿哥的手热得很,禾青躺在被子里,渐渐地热了起来。不自在的挪了一下,四阿哥放开手,让禾青正正的躺好,侧过身掖紧被子边角。屋里头很黑,尤其是床榻里方。禾青睁着眼,也只能看到四阿哥的一片黑色身影,晃了晃,把禾青的眼都晃得要闭上了。 有个人在边上,似乎安心了许多。 禾青心里头宽慰,一眨眼的功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四阿哥也困了,睡着很甜。半夜里窸窸窣窣,胸前还被撑了一下,倒是把四阿哥一下给惊醒了。 “怎么了?” 禾青捂着嘴,有四阿哥在,奴才们都不好守着她过夜。几下爬下了床榻,禾青蹲在盆盂前,又开始翻着肠胃吐了起来。 四阿哥起身,摸索着床头摆好的烛台,四阿哥揉了揉胸膛点了亮,拿着床前的披风搭在臂膀上,回头只见禾青一张脸苍白,虚脱的靠着床尾。 禾青闭着双眸,一回太急了,反而涔处了汗来。软弱无力的坐在还很厚重的黑底层红团花刺绣纹垫子上,手指无力的扯了扯衣袖,她觉得有些黏身上的汗,很不舒服。若是平时,三儿或是春夏,总有个要去把窗棂开一些的,可今日她反而更是受罪了。 一时之间,禾青为自己的不方便,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四阿哥给禾青披上披风,弯腰一把抱住,只觉得轻飘飘的,转身放在了床榻之上,皱了皱眉头,“你这么热?” 禾青上了床,更觉得透不过去。神情显得有些不痛快,四阿哥这才把禾青的披风收了起来,把衾被拉着捂住了肚子以下,又把床头柜子里的团扇拿了出来,“你昨日热得很,半夜里手就到处摸着寻东西,这样可好?” 四阿哥说话轻轻地,很是温柔。禾青忍不住眼睛要躺泪,四阿哥眼神似乎特别好,见禾青有这么一个趋势,一张脸摆在禾青的眼前,沉声嘟囔,“哭什么?躺着泪珠子还能滚出来,你还这么对爷心生不满?” 禾青噗嗤一笑,哪里还有什么眼泪珠子可以滚的,反而大胆的双手揽住四阿哥的脖颈,脑袋就在肩窝处蹭了蹭,“有四爷在,比什么都好。” 四阿哥没说话。他从昨儿半夜回来,这已经是第四回哭了,虽已然制止,但看着还是有些心烦。本来就不懂得哄女儿家哭啼的事,原先他还很是厌倦,后来遇着禾青,回回似乎都很占道理,恼的他只想哄着禾青不哭,这才算安心。 禾青微抬下巴,闭着眼亲了一下,竟是四阿哥的脖子。 酥酥麻麻的特别,让四阿哥身子绷着,皱着眉低头看着禾青,“乖。” 禾青这个身子,根本由不得四阿哥放肆。禾青偷偷的笑着,点了头,“我睡外头吧,方才似乎撑着四爷了,可是不太好?” 四阿哥白了一眼,“等真的不太好,你再且问吧。” 禾青抿着唇,窘迫的笑了笑,她原先太急了,忘了有四阿哥还吓了一跳。回头反应过来,偏偏四阿哥一个男人,禾青漆黑的这么跨过去也很费劲,无奈她孕吐太急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好在四阿哥并不介意,他留在这处,本就是看在禾青艰难的份上。 “快睡吧。”四阿哥起身,翻身躺在了里头,拍着禾青的后背,让禾青躺好了。 禾青点头,这会说着话,似乎也没那么热了。只是躺下后,禾青忍不住踢了衾被,又睡了过去。四阿哥掖了被角,见禾青额上有汗,团扇扇了一会儿,又帮禾青把中衣上的两个钮扣解了下来。 四阿哥上来时点的是一截小烛,如今也有些昏黄不清了。接着光,四阿哥隐约的打量着禾青那小巧精致的锁骨,太瘦了,却勾着尤其好看。白嫩的皮肤,映着略红的脸颊很是好看,身前那起伏的玲珑更是把双眼都给痴住了。 禾青惯了右侧,就爱往里面挨过去,四阿哥时常看着禾青是面壁思过的睡得很沉。如今躺在外头,才一会儿,又翻过身对着自己。四阿哥本就心里头念想着,又见侧过身子后玲珑竟有些拥挤的,被他在衣前窥看一角,只觉得心头烧着滚滚的很是刺激,身子更有些受不了的多想起来。 禾青睡得越是香甜,四阿哥越是难耐,辗转几余,终是翻过了身子。 第59章 各有神通意挑衅 禾青捏着后腰,倚着塌边总不舒服。三儿瞧着也担忧得很,“奴才给主子松活松活?” “不用了。”禾青摇头,反而笑着要起身,“你这一说,我反而想起了些事儿。来,扶我起来。” 三儿应声。 罗嬷嬷叫人扫开路,禾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吃了两个果子,这才让三儿守在跟前,防着禾青手脚一时没站稳。散了步,禾青渐渐地身子也松活了,如今动两下健身,整个人更是柔软起来。罗嬷嬷见禾青正和三儿闹腾的厉害,担心受怕的站在一边紧紧的守着。好在禾青只想着松动松动,也不过一会儿,禾青坐了下来,更有些气喘吁吁。 “真是偷不得懒,不过一会子的功夫,倒是把自个儿累的不成样。”禾青由不得长吁短叹,两手忙着揉了揉肩,又捏着自己的臂膀,很结实。 三儿偷笑,“主子可要洗个脸?” 禾青自然是要的,洗漱打理了一番,禾青一身便服,一捆束发绑在身后,懒懒的坐着不肯动弹。头发干净松散着,三儿从妆奁里拿了缕空雕花木梳,梳发篦发,手艺熟稔,几下弄得禾青是越发松软,迷糊着眼打起盹儿来了。 罗嬷嬷给禾青盖上薄被,这几日天气真的热了,屋里头顾忌着禾青,用冰也很是小心。怕禾青太热了,又怕冷着了,底下的奴才时时刻刻的盯紧了。禾青困了,罗嬷嬷转身把转扇都挪了一处,四角俱全。 禾青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前厅摆起了午膳。 罗嬷嬷给禾青去小厨房,手里端着膳后点心,脸上露出一丝着急。身后还跟了个小丫头,仔细看一眼,还有些眼熟。禾青没有说话,罗嬷嬷把点心放下,转过身来瞪了那丫头一眼。小丫头本就忐忑,如此更是腿软,当即大跪,“武格格吉祥,奴才是院子里的洒扫三等丫头。” 禾青点头,“你叫什么?” 小丫头惴惴不安的揪着手指,低着头,“奴才名唤镜儿。” 禾青挑眉,虽不是多正经,却了然,“你是包衣?” 宫里挑选出来的奴才,有正经包衣族里出来的,也有不少百姓吃食供不起可怜人家的。虽然镜儿胆小的难登大雅之堂,却还是看得出其中蹊径。镜儿恭敬回道,“奴才是正白旗包衣,内廷宿卫博霍罗氏之女。” 内廷宿卫,大清皇室家奴之女,身份不显贵,却很有擢升的机缘。镜儿这般落魄的辗转到一届格格院子里的三等丫鬟,镜儿言辞避讳,可见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一枚弃子罢了。 禾青看向了罗嬷嬷,却见罗嬷嬷皱紧了眉头,端肃着一张脸,很是吓人,“你来做什么?” 镜儿一解释,禾青想想,也就恍悟过来了。包衣都是极厉害的奴才,那会子罗嬷嬷似乎说过,让一个三等丫头和正院的奴才有个联系,如今看来,是有了着落了。 “回主子,奴才见徐嬷嬷近来行径有疑,便很是注意。尤其这几日膳食似乎也少了许多,奴才去看了福晋屋里管私物的东歌,福晋竟是有两月不曾来过月事了。” 这是有了两个月身子了? 禾青眨了眼,沉默的消化这个消息。她虽然知道自己这一胎太引人瞩目,晓得自己这回极有可能是个格格,禾青心里头早已安心了不少。可是福晋真的有了,那她心底多少是不欢喜的。四阿哥在正院留宿的日子不算太多,却终究的得到了所愿。 不自然的,禾青有些失落。 四阿哥有了心心念念的嫡长子,那她的三格格情何以堪?若是庶长子,又何如是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禾青坐着心绪起伏,竟是涔着身后发凉的薄汗,她实在是心里头难受。 “主子?”三儿白着脸,见禾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难受的瞪着镜儿。 罗嬷嬷自然让镜儿等都退下,想要禾青躺下缓缓,偏偏禾青却得心头太闷,让三儿扶着起身,又去了院子里。禾青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子,腹部挺起的十分明显。走了一圈,禾青已经有些累了,缓过神来抚着腹部滚圆的触感,清晰传来一阵踏实感。 禾青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三儿给禾青铺好软垫,罗嬷嬷搀着笨重的禾青坐下,春夏端来了矮墩。罗嬷嬷坐在矮墩上,抱着禾青的腿放在自己腿脚上,两手恰好的揉捏起来,“主子可还难受?” 禾青皱眉,“我原是瞧不过那些院子里的女人,没成想自己遇着了也是半斤八两,哪里稳得住。” 罗嬷嬷点头,禾青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腹部,沉着一口气。她在想,四阿哥忙得府邸里几乎没有几个人能瞧见。对着福晋的两个月身子,那个时候正是她吐得天翻地覆不成人形的时候,想想更是不舒服。为自己心底那一丝,连自己几乎都没瞧见的得意而难堪羞愧。 女人,终究是虚伪的。 四阿哥待她体贴了几日,她竟有些迷了心窍。心心念念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府里的人物了。禾青鼻子一酸,想要仰起头,又难受的后腰一痛,似乎是抻着了。禾青顿时整个人也顾不得去感叹情之一字,反是龇牙咧嘴的让三儿扶她一下。她的后腰,是越发没了力气。 禾青心里痛得不行,又不敢乱动,终是忍不住化悲愤为力量,对秋冬喊道,“秋冬,去厨房里吩咐,今儿个我要吃宫保鸡丁,辣炒兔肉。” 自打不再孕吐之后,禾青早不再这么无辣不欢了。秋冬点头,必定还要厨子再做几个清淡的才行。 “主子,宋格格来了。”前院里的奴才来通报。 禾青让三儿搀着挪了一下,坐的愈发舒坦些,宋氏很快就来了。见禾青臃肿的挺着肚子,脸上依旧水灵灵的,不由的一笑,“瞧你精神,怎么还是不长肉呢?” “谁说的?”禾青白了一眼,摸着肚子,拍了拍,“你看这一大块肉,是怎么来的?” 宋氏被禾青大气的动手吓了一跳,由不得脸一红。见禾青不以为然,又觉得自己是想得太多,睨着禾青绷了脸,“你这丫头,手脚也不晓得轻重!” 禾青哼哼,“这孩子肖母,哪里这么娇气了。” 宋氏笑了笑,慈爱的看着禾青的肚子,更有一些艳羡和感慨,“一转眼就六个月了,我瞧着竟有些等不及了。” 禾青深有感悟的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原来没什么我还不觉得。可真长着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也实在难受。”尤其夜里,总睡不踏实,近来还睡着要抽筋,实在受罪。 宋氏哭笑不得,她说的等不及,不过是想念自己早夭的女儿,又和禾青走动着期许能借此和孩子亲近起来,圆了她心里的遗憾。大格格原在福晋那处,苦头只有她自己晓得。何况她也很久不见四阿哥去她院子了,心底里不是不失落。 禾青让罗嬷嬷起身,她也不好让罗嬷嬷太累了,何况宋氏今日过来,倒让她心里更有了底,让周边的奴才都退下,“不晓得宋姐姐今日来,可是听了什么?” “听了什么?”宋氏处境不好,许多事情都没有禾青消息灵通。禾青要的就是这样,嘴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挑着眉眼眸很是尖利,直直的看着宋氏,“宋姐姐似乎,并不这么争后院之事,怎么会招了福晋的眼?” 宋氏脸上露出一丝薄怒,禾青并不怕,更是乘胜追击,“李氏乌雅氏那样的人,都过的好好地,怎么就姐姐你一个人,过得这么不自在?” “妹妹今日怎么了,竟也学会了咄咄逼人?”宋氏却神情一转,眉眼依旧温婉可亲,反而问起了禾青。禾青摇头,“妹妹不学着点,就怕有些人来挑拨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宋氏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复杂的看着禾青,“妹妹想要明哲保身,为何不仔细看看乌雅氏?” 禾青见果真如此,说不出什么心绪只得掐着衣袖,她愤愤地扭过头,“福晋那处的事儿,我自不会沾惹,姐姐不用多心。” 宋氏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禾青若是和福晋争,那必定胜算比她多太多了。可看着禾青的肚子,心里头也有些发软了。她无可奈何的摇了头,“你不伤人,自有人害你。你看看乌雅氏拔尖的在李氏嘴下得了多少好处,福晋却一点都不阻拦,你说怪不怪?” 乌雅氏长得好,四阿哥一时因了德妃不喜,可不代表没有异数。有德妃挑着福晋的数落,还有乌雅氏嚣张的行事,福晋再仁善,又怎么会真的毫不设防的放心?可见,乌雅氏的后路,早已一刀两断。 禾青没说话,宋氏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走了。 心不够坚定,如何成大事?禾青狐疑的看着宋氏的后背,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还是看不惯宋氏半途而废,却又对她透露了消息的行径。只不过,她见方才罗嬷嬷点着头的动作,想来乌雅氏可怜,指不定宋氏也被福晋得逞了。 没有学会破釜沉舟,到底是个心软,摇摆不定的。 禾青坐着觉得热了,让春夏扶她起身,并吩咐道,“明儿你去寻唐公公要个叫镜儿的丫头,你费点心思教教。” 第60章 绝战事胎养有异 福晋有喜,并非秘密。 见宋氏忙不迭的匆匆会见,禾青对着这些事是越发的心淡,反不如一开始的心痛矫情。她本来就不是四阿哥的妻,她一个得宠的妾,还吃什么醋? 在外人看来,她也是很得意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想通了,禾青是越发期盼福晋这一胎。比她小三个多月的身孕,以后嫡出唤庶出为姐,也很心满意足了。更何况,冷静下来,禾青也得到了消息。四阿哥前个月忙得不着边,一是初入户部当职,自当勤勤恳恳,二来又有葛尔丹的战事紧张,自家宴不久,皇上便二次亲征。 自然,各位在京的阿哥更是担子极重。 亲征兵分三路,皇上率领中路启行,东路由萨布素率领,驻守蒙古东部,防止葛尔丹向东逃窜。而抚远大将军董鄂氏费扬古则率领西路。 上个月在昭莫多,费扬古更是颇为了得。采取以逸待劳,设伏截击的方针,以一部依山列阵于东,一部沿土剌河布防于西,隐蔽骑兵主力。又有振武将军孙思克衰步兵居中,扼守山顶。以静制动,诱敌入伏。孙思克据险防守,费扬古指挥骑兵一部迂回敌阵,一部袭击针后家属,辎重。重视逼得葛尔丹军中打乱,夺路北逃,俘歼收降数千人。葛尔丹仅率数十骑西逃,虽很可惜,但鼓舞士气,大清士兵更是凯旋而归。 回京军队,更是浩浩荡荡。士兵一个个都是雄姿英发,锐不可挡。 禾青不得不打起精神问了好些事儿,初时听闻费扬古之时,还吓了一跳。而后才知晓此人非彼人,两者更是白白朱朱,迥然不同。 四阿哥自打亲征葛尔丹,就奉命掌管正红旗大营,多少事情忙的不可开交。禾青也不敢打扰,只能几次听闻四阿哥忙的夜不能寐,禾青自己辗转反侧歇息不好,反而几回都起身让奴才去厨房做个吃食,顺带多一份给四阿哥送去。 知道禾青睡得不踏实,似乎腿脚还时常抽筋,偶尔也来看过禾青几次。等着禾青睡了,四阿哥多半又要自己忙去了。 自然福晋这一胎,也没有预料之中的风光。虽然四阿哥也高兴,但到底显得有些冷清。只是,这也不能掩盖了福晋应有的欢喜。几位阿哥福晋来往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若非前朝事况不断,怕是四阿哥也要被福晋拉到正院坐着好一顿温香软玉了。 禾青理所当然的有些高兴,甚至是幸灾乐祸。福晋的阿玛乌拉那拉氏费扬古,不过是个护军统领。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禾青很难压抑心头的情绪,本来妻妾就注定了不能和气相处。偏偏福晋喜爱从后处出招,禾青私底下其实也吃了一些苦头。 福晋这个要面子的,说不定阿哥福晋来往,脸面上不得光也是有的。 倒是不等禾青欢喜过来,反而秋冬递来了一封书信。 竟是武有志所书。 禾青才刚知晓大概的惊险战事,更让三儿絮絮叨叨很是佩服的士兵之中,竟也有自己的大哥!怪不得自家书之后,也不见大哥联络,想来早已忙得无暇□□。书信简单明了,武有志军营苦练,葛尔丹后擢升城门史。又因人少言却认真,冲锋陷阵竟被费扬古底下的人看重,领到跟前来,今日前才刚晋了六品典仪。 官不在高,武官本就容易升官封爵。如今武有志这么意气风发,反倒让她转眼想起了家书内容,似乎大哥还有一个定了亲事的女儿家。 禾青手笨拙的撑着矮桌,很是出神。 四阿哥一进来,看着禾青挺着吓人的大肚子,对着瘦弱的身子,更觉两手短小,很是怪异。禾青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四阿哥好笑的走了过去,一手抚着禾青的眉头,“想什么呢?这么稀奇。” 禾青一怔,“是大哥的信。” 四阿哥沉吟几许,手上摩挲着细腻的白皙,久久不语。禾青身子后仰,四阿哥这才恍悟,“我是见过你大哥的,倒是个务实本分之人,现在是抚远大将军麾下,前途无量。” “但愿吧。”禾青心里并不这么敞亮的下定论,她未见过战场,却也听了不少骇人惊闻的事例,这一回虽是大战,却是打了半年,回来的士兵少了不少。 纵然擢升极好,前途不错,可这是拿命去拼搏的,武有志有个好歹,让张氏如何受得了?大姐和二哥一个美满一个自在,张氏心底定然是痛心的,禾青岂会放心! 禾青犹豫一番,拉着四阿哥的手坐下,“那四爷可是见过我大哥?” “有过一面。”四阿哥点头,“前几日在宫门前,顶戴上饰小蓝宝石,上衔砗磲官帽。身穿绣彪的补子官衣,受众人所看,却是从容淡定,倒是减了一身寒气。” 禾青一怔,见四阿哥难得细致些端详描绘,她从未见过六品京内武官官服。尤其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大哥,禾青出神的想了好一会儿,又蓦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四阿哥最后一句寒气,似乎是有意所说,禾青不免有些好笑。 大哥是外男,她一个格格,正是有孕之时,怎么能邀宠的求见大哥? 四阿哥很是小心眼儿,禾青忍不住泛酸,竟掐着四阿哥的手,深深地一道道指痕。四阿哥翻手捏了禾青的手,禾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轻轻的抚摸,又故意的放在嘴边轻呼,“呼呼不痛,四爷不哭不哭。” “德性。”四阿哥白了一眼。 禾青这才不好意思的呵呵直笑,撇过嘴又很是脸红的轻唤,“四爷,还疼不疼?” 四阿哥说虽说,手却没有抽回去。禾青就这么握着四阿哥的手,来回的摩挲着,很是温柔。四阿哥却舍不得,也没说什么,任由禾青这般孩子气。倒是禾青笑盈盈的,却突地肚子发痛,“啊!” “怎么了?”四阿哥敛眉,搂着禾青,摸了摸肚子,却又有些小心,敢摸不敢摸的。 禾青双唇紧紧抿着,红润的唇色也褪白了,“没事。” 肚子痛了一下,才刚好些,又痛了一下,禾青吓得后背都出了汗,“这孩子还不足九个月,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痛的有些不对劲。 “传太医。” 四阿哥也摸不住蹊跷,但以防万一,干脆就寻了那卢太医来。卢太医一眼看着,有些落魄难堪。一身半旧便服,捋着半白的胡须,一进妙鹤堂,卢太医先是放下医箱。而后从袖口里拿出了帕子,悠哉的甩开在额上抹了抹汗,很是倚老卖老的手臂活动一下,“急什么?” 三儿急坏了,顾不得其他,想要上前拉卢太医衣袖,却被卢太医板着脸,一甩衣袖很是威势,“女子更该自重,你这丫头!” 卢太医很不看好的摇头,反而气坏了三儿,更是跳了起来,“卢太医,奴才敬重是你医术高明,自该有医者之道,怎能倚老卖老放肆得很!” “你” “三儿,”罗嬷嬷出面,请卢太医进去,“卢太医,真是不好意思。三儿天真烂漫,失了礼数还请卢太医大人大量。” 卢太医得意的点头,罗嬷嬷笑着侧过身,“四爷还在里头,卢太医请。” 罗嬷嬷搬出了四阿哥,卢太医这才警醒过来,看了三儿一眼,缓缓迈步进去给禾青诊脉。禾青躺在长榻之上,四阿哥坐在榻边,遮住了禾青的面目,却瞪着卢太医很是吓人。偏偏卢太医面皮厚,似乎很有于泰山崩溃而面不改色的功力,笑着给四阿哥作揖,准备着诊脉时,隐约的看到禾青的肚子。 卢太医是个极有经验的,一来诊脉,二来观察。倒是简单直了的察觉到了害处,“不知,格格近来可是用了什么活血的物什?” 禾青皱眉,“我这也快九个月了,怎么敢滥用活血的物什害了自己?” 说出去,岂不可笑? 禾青不安的摸着肚子,看了罗嬷嬷一眼。四阿哥见此,握着禾青的手,以示安慰,“卢太医,可有什么察觉?” 罗嬷嬷带着卢太医在屋里头四处的打量,并让厨子过来回禀膳食。禾青看着四阿哥神情晦暗不明,有些难以言喻,“我是懂医药的,怎么会没有察觉?” 这样说来,这人该是如何高明。又下了多少心思,处心积虑,当真只是为了害她? 福晋总不至于这么蠢笨。但是又有着让人无法质疑的理由,毕竟禾青比福晋早了几个月的身孕,拔得头筹也很难让福晋心安。倒真是一箭双雕,或许还有别的。 禾青一瞬,竟是思虑许多。 四阿哥冷着脸,让禾青躺下歇息。前头有些动静,禾青躺不住,闭着眼却是慌得很。好在有三儿在,回来和禾青回报,竟是怪在了衣裳之上。 衣物清洗,似乎沾了什么,淡淡的虽不歹毒,却也难耐日日侵害。禾青这倒庆幸自己身子练的好,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第61章 险事尽压喜事临 卢太医这人太过性情古怪,并没逗留太久。家丑不宜外扬,四阿哥自然也不多留,送了卢太医,这才叫了人一同去正院寻乌拉那拉氏。 正院却在禾青意料之中,并没有古怪,却成了最大的古怪。乌拉那拉氏为此更让奴才来慰问了禾青,更送了礼,府邸里又处置了些奴才。禾青接过了礼,谢过了乌拉那拉氏的一番美意。 西院倒是很安静。 安静的,余下的三位格格已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乌拉那拉氏身子也重了,她身子金贵的很,正院固若金汤,宋氏连去请安都见不得人。四阿哥除了正院,就是在东院逗留。禾青养了半个月,瞧罗嬷嬷算着发动的日子,禾青听着听着,出神的问道,“后天就是农历十月初一?” “是呢。”罗嬷嬷点头,“主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禾青弯起嘴角,莞尔,“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日子实在无趣。” 罗嬷嬷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熬了九个月,主子也算等来出头之日了。” 只要安全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战战兢兢,又身子笨拙的日子终究是要过去了。禾青很是感慨,轻轻拍了一下,“但愿吧。” 罗嬷嬷又翻起了挂历,三儿年轻不懂这些,听着罗嬷嬷嘴里一个日子一个忌讳,说的很有神道。三儿竖着耳朵听,时而还听不懂,一个劲儿的黏着罗嬷嬷,拉着袖子问个不停。禾青懒懒的坐在一旁,听着罗嬷嬷说月日,于支,节令等。 禾青也是知晓挂历也是由唐顺宗的皇历所始,皇历分为十二册,每册的页数和每月的天数一样,每一页都注明了天数和日期。下方还留白可余人计策要事,是个极有用的。可惜这些都是老一辈的人才懂其中奥妙,原来禾青也看过一类的书,却觉得言辞深奥,内涵杂多,看过几回却都无多兴致。 可若是听,罗嬷嬷带着民间小事,莫说三儿,便是禾青也听得津津有味,沉醉其中。 春夏端了葡萄上来,酸溜溜的,禾青吃了一半,酸的牙都快倒了这才收了嘴。她这几月口味偏重,吃什么都不喜清淡,只是可怜她吃了口茶,口齿似乎也不爽快。怕是,要坏了晚膳。 禾青不无可惜的想着,拍了拍手,眯了一觉。 秋冬一直站在榻前,见禾青似乎睡了,把被子给禾青盖上。似乎方才才喊着热,一转眼屋子里都要烧起地龙来,冷得不行。 禾青手脚冰冷,身子并非所想那般。好在如今并非过冷,罗嬷嬷如此想着,带着三儿出了门,让禾青能好好歇息。 日子过得倒也快,禾青只管乐呵呵的什么都不去说,脸盘难得的养的白润。四阿哥来的时候,禾青听闻消息,起身坐了一会儿,这才见着人进来。 四阿哥一身干爽,想来是在耳房过了气。 禾青想挪进去一些,却无奈身子笨重,手似乎也短了起来。四阿哥见禾青笨拙无奈的样子,颇为好笑,宽厚的手掌落在禾青的脑袋上,摸了摸,“你别动。” 禾青红着脸,没好气的扁扁嘴,她现今做什么都像是只猴子似的,总让人瞧着好笑。 四阿哥坐着绣墩,挨着床榻紧紧的,伸手摸了禾青的肚子,鼓鼓的很是可观,“还有多久?” “罗嬷嬷说,还有半个月呢。”说到这个,禾青自然眉飞色舞起来,“到时候这孩子出来了,我也算是受完罪了。” 禾青长长的松口气,四阿哥听的一怔,猛一听似乎应该说说禾青言语不得,却又觉得很是应该。十月怀胎,他时而过来妙鹤堂,比着以前是越发的明白为母的辛劳。禾青每日巴不得轻轻松松的,却都有不少折腾的时候,四阿哥一想,没得想到了生母德妃。 “四爷,可是有什么事?”禾青说个不停,眼睛一转却见四阿哥兀自出神。禾青虽有些不欢喜,但想来四阿哥应是劳累所致,也便宽宏大量的慰问起来。 四阿哥摇摇头,神色有些怪异,却又平静下来逡了禾青一眼,“还有半个月,勿要调皮。” 禾青一怔,想要反驳,终是乖巧的点了头。 四阿哥并没坐多久,似乎又去了正院。 正院正是折腾的时候,四阿哥过去,自然也要受罪。禾青心里安慰自己,过了几日,叫了三儿去书房说一声,二十九那日,请四阿哥申时来妙鹤堂。 四阿哥答应了。 “罗嬷嬷走了?” 禾青站在门后,三儿从外头走了进来,狠狠的点头,“走了走了。” 三儿扶着禾青,慢慢的出了门外。见禾青神情欢喜的很,三儿心里忐忑不安,“主子这样行事,身子当真无碍?” 禾青大喜越发近了,罗嬷嬷好不容易走开两步,禾青自然松了口气,私下里几次三番费尽口舌的说服了三儿,这才得逞。三儿这一说,禾青自然不乐意,瞪着眼凶神恶煞的拐了三儿一下,“你这丫头,我的身子我还能乱来?” 三儿勉强的呵呵笑着,“是是是。”她惊觉,她现在走着路腿都是发颤的。 禾青想走快些,又无奈身子笨重。好在她本来也不着急,便是遇到了罗嬷嬷,禾青也并不慌张,拍了拍三儿的手臂,“你莫急,遇着罗嬷嬷我也自有主张,怕什么?” 禾青白了三儿一眼,觉得三儿着急的不像话,闹得她心里头倒是不舒坦了。 两人走的很慢,三儿那副模样,让禾青心里有些不安。好在禾青只是坐在芜廊的坐道之上,让三儿进了小厨房去看看。厨子都准备好了面食,禾青起身看了一眼,“这骨汤真香。” “奴才给主子端一碗来?”三儿一听,当即请命。 禾青拽着三儿的手紧紧的,“别,前些日子我腿脚不好,我都快吃了十头猪骨了,阿弥陀佛,还是算了吧。”她想想那个滋味,都快吐了。 三儿偷偷笑了起来。 厨子做一碗面其实也快,听了禾青的吩咐,汤料佐料全都准备妥当。只是禾青遗憾自己不能亲手做一碗长寿面给四阿哥,想着来看着厨子做,她偷偷学师,明年若是四阿哥大生有个机会,她再做给四阿哥,对她对孩子也很有好处。 禾青摸着肚子,很是慈爱。 面食是厨子才放拉出来的,一整根细如青丝,这不会断吧?禾青撑着后腰一想,只吃一根长面还不能咬断,似乎那味道也不是那么好受。禾青喜滋滋的想着,闻着里头的香味,下腹却是发痛了起来。 禾青皱眉,看了兴致勃勃的三儿一眼,抿了抿唇。 又站了一会儿,突地又痛了,似乎还比方才越发厉害。虽然不要紧,但禾青心头有些反应过来,拉了拉三儿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恩?”三儿迷糊的转过头,又很是紧张的扶着禾青,“可是不舒服?” 禾青摇头,“面也做好了,自然会端过去的,罗嬷嬷回来就该担心。若是四阿哥来了,又不见我就不好了。” 三儿也反应过来了,搀着禾青往回走。人才走到一半,就见着罗嬷嬷领着春夏秋冬过来,雄赳赳的,衬着春夏秋冬耷拉着头,很是可怜。 “主子?”罗嬷嬷快步过来,她一双眼不太伶俐,竟也看出了禾青神情似有些不妥。 禾青倚着罗嬷嬷一息,“没事,只是肚子痛了一下。” 九个月了,偶尔有些痛也不是头一回了。罗嬷嬷仔细看着禾青,禾青又笑着道无碍,也松了口气,只当是平日罢了。 厨子做的那碗面,最后比禾青还早早的到了妙鹤堂,罗嬷嬷见了有些好笑,“又不是主子你做,偏偏还要去看,奴才心肝都快受不住了。” 三儿小心的看着罗嬷嬷,她总觉得罗嬷嬷安安静静的不嘀咕说骂两句,实在不正常。 禾青挑了挑眉,得意的道,“嬷嬷懂什么?我这叫偷师。” 罗嬷嬷很不认可,“这有什么?叫了厨子给主子说说,或是来院子做上一回岂不美哉?何苦要主子你走一趟?” 禾青笑而不语,让三儿给自己煮茶去。 罗嬷嬷瞪了三儿一眼,随着禾青任性去了。 四阿哥来的时候,只见着禾青坐着,跟前放了一碗长寿面。禾青盈盈一笑,“人过五十又五年,清逸才高人钦羡。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称之百岁不为过,一日悠然似两天。今日一碗薄面,禾青祝四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禾青就那么坐在那里,穿着那件他亲自挑的桃红色花枝绣纹琵琶襟旗装,流苏轻缀落在发间,迎着嘴边那一抹轻笑,霎是动人。 四阿哥轻笑,走进来细细打量禾青。 禾青臻首娥眉,莞尔对上四阿哥一双凤眼。两情缱绻,似说非说,红透了佳人面容,妩媚之极。四阿哥欢心的喉间滚动,张口要说什么,却见佳人蓦地脸色一变。 第62章 禾青发动四爷诺 禾青见了红。 罗嬷嬷扶着禾青如厕,趁还稳定,给禾青换下了身上的首饰,并端来了参汤。 禾青吃痛,勉强吃了参汤,竟是愈发的痛了。几个接生嬷嬷听着消息进来,让禾青躺在准备好的侧房里,刘氏是嬷嬷中极有经验的,看了禾青的情况,“格格再等等,羊水还没破呢。” 禾青抿唇。 四阿哥坐在外头,听了嬷嬷的传话,问了一声,知道如今尚早,倒也干脆的叫了三儿来,“你主子怕疼,与她说爷就在外面等着,不要怕。” 三儿笑着应了。 说罢,四阿哥也悠哉的端起了那一碗寿面,不见热气似乎冷了。四阿哥抓着银箸,似乎有些别扭的又抓了一下,深吸口气压住心头的心绪,手指抖了一下。四阿哥不由得回头看了里面一眼,心不在焉的夹了一筷子,却被面汤烫了一嘴巴子。 四阿哥抖擞的吃了一碗滚面,站在前厅好一会儿,终是走了进去。 侧房很干净,奴才见四阿哥进来,请在了屏风前落座。禾青正在床上半卧着,虽偶尔不适,却也忍住很是认真的听着接生嬷嬷细细的说着话。接生嬷嬷说的细致,又见禾青扭紧了眉头,不免劝慰,“格格不用担心,但凡头一胎总会困难些。奴才见格格身子不错,想来偶尔也有锻炼,等破了羊水,产道发动就容易了。” 禾青点头,见接生嬷嬷笑的很是舒畅,终忍不住小心的一问,“可会很疼?” 接生嬷嬷一听乐了,“格格说的哪里话,母亲生育儿女有些疼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格格若不到最后,便是再疼也不好叫喊,免得到时无力发动。” 禾青脸色微白,接生嬷嬷也不敢全然隐瞒,还是让禾青心里有个底。偏偏这样,禾青心里反而虚了起来。一个针头扎着,她都能闹着喊疼,想想她竟有些怕了。 “那依嬷嬷所看,要多久才能发动?”四阿哥突地出声。 接生嬷嬷面色一变,想要转身去看屏风身后之人,又见禾青惊讶之余的欢喜,这才稳了稳,沉声回道,“怕是还要一个时辰。” 时间绰绰有余,四阿哥满意的点头。 四阿哥坐在外方,又没有要走的动静,奴才们都懂事的先退下。实在是禾青发动还为时过早,罗嬷嬷也没说什么。 禾青放心了许多,见着屏风影子影影绰绰的,一晃就走了跟前,“四爷,你怎么进来了?” 四阿哥面色淡淡的,很为禾青的行径无奈,坐在了床前。看着床头四方竟也添了几个铜盆布巾,更有方才吃过的参汤。四阿哥仔细看着禾青的神色,蓦地松口气般,会心一笑,“那碗面,很好吃。” “真的?”禾青欢喜。 四阿哥郑重其事的点头,伸手拉着禾青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恩,你看我都吃鼓了。” 禾青扑哧一笑,高兴地真在四阿哥的肚子上揉了揉,“也没我的鼓。” 四阿哥敛眉,嘴角勾了勾,眸子很是温柔的逡着禾青的大肚子,“看来是个听话的。” “可见是肖母。”禾青很脸皮厚的下了定夺。 四阿哥不以为然的笑了禾青一眼,“我在外头等你。” “恩。孩子早了几日发动,禾青怕是无法陪着四阿哥过生辰了。”禾青不无可惜的道,面容却是微笑着,为了四阿哥那一句等你。 四阿哥虽不是大生,可禾青自认卑微,以防万一提前请了四阿哥来,吃一碗寿面以表拳拳心意。又怕耽误四阿哥行程,也不特意邀宠故意让四阿哥申时到妙鹤堂来。倒是她提前发动,一折腾已然酉时了。 若是以往,四阿哥已经出了妙鹤堂。 禾青出神的想着,四阿哥却一怔,轻声的更似自语一声,“这孩子莫不是要与我一日生辰?” 还真说不定! 禾青眨眨眼,突然发现,这还真是一段巧合缘分。四阿哥说罢,眼神似乎更柔了。 两人又细细的说了一些话,四阿哥免不得低声温柔的安慰禾青两句,又把腰间上一块玉佩解了下来,放在禾青的手上,“你最怕疼,这也算是我陪着你了。” 四阿哥怕禾青吃不住,禾青微白着脸,没有说话。 接生嬷嬷又被四阿哥叫出去,独自问了好些话。晓得禾青这一胎当真无碍,提前发动也实属正常,这才放心的提了两句。 四阿哥刚走没多久,禾青又喝了一碗汤,羊水不止破了,还很快的开了一指产道。 禾青青丝有些凌乱,却无力的躺着,兀自长长的呼吸省力。 乌拉那拉氏醒来的时候,就听徐嬷嬷说妙鹤堂那处竟是发动了。乌拉那拉氏起身洗漱,听闻四阿哥看着禾青发动,还一直在那处没有走,这才赶着过去了。 东院算是四阿哥自己的小地方,乌拉那拉氏也是很少踏足,也顾不得别的穿过了书房,直到最里面的妙鹤堂,只见满园灯火,奴才疾步。 “福晋吉祥。” 奴才们请安,四阿哥听见看了一眼,见乌拉那拉氏那笨重的身子徐徐走来。宋氏起身,上前帮忙搀扶乌拉那拉氏,乌雅氏福身行礼,四阿哥也拉了乌拉那拉氏的手,“还行什么礼,快坐着。” 乌拉那拉氏抿唇,由着宋氏搀扶,“是我太困了,方才醒来听闻武氏发动,可还好?” 宋氏福身,“太医和接生嬷嬷都看着,武格格都还好。” 乌拉那拉氏看了宋氏一眼,手自然的收了回去。侧过头来,看向了四阿哥,“那就太好了。” 四阿哥点头,扫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心头踌躇着没有说话。 乌拉那拉氏见四阿哥脸有些冷,心里自然不舒爽。扫了宋氏一眼,眸子有些发凉。宋氏却是规矩的低着头,当是什么都没看见的退回去了。 乌雅氏也难得安静,没有说话。 宋氏低头吃了口茶,垂下眼睑遮蔽其中笑意。李氏连这个时候都来不了,可见前些日子的反常当真是四阿哥责罚所为。少了李氏那样尖酸的人,虽有些遗憾,但是难得清静,宋氏心头也欢喜之极。 四人安静的坐了许久,四阿哥指间又拨弄了一圈佛珠,看着乌拉那拉氏面容柔和,皱眉,“这么坐着总不是办法,福晋先回去吧。” “四爷,可是要一直等着?”乌拉那拉氏并无拒绝,却是反问起来。 四阿哥看着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你先回去吧,身子要紧。” 乌拉那拉氏手指紧紧蜷缩,掐着手心发白,乌拉那拉氏终是脸色不好,自然流露出一丝疲倦,“那我先回去了,四爷也要小心身子,武格格怕是要好久呢。” “我知道。”四阿哥不咸不淡的应了。 四阿哥话也懒得说,看了向来懂事的宋氏一眼。果真宋氏起身,也告退了。乌雅氏本就坐着腰酸背疼,当即也不挽留的走了。 三儿和禾青说的时候,禾青正准备发动,闻言禾青一怔,随即明白乌拉那拉氏太过贤惠,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事关孩子,四阿哥也对其有所迁怒,却没想到会这样冷淡。 禾青疼得厉害,恍惚的想到了初时看到四阿哥和四福晋携手踏入乾清宫的那刻。君子挺拔,女子窈窕,那一抹娇容恰是枝桠桃红的惊艳,似是万年,刻在她心里头。一时之间,她不晓得欢喜四阿哥并无对乌拉那拉氏深情的事实,还是该惊讶她竟让四阿哥犹有一丝情意的可能? 只是无论哪个,禾青都有些不愿意。 似乎,都显得太薄情了。 “主子,快使劲!”罗嬷嬷握着禾青的手,很是鼓舞。 禾青难受得紧,接生嬷嬷上前在肚子上不断按摩推动,意要助力。罗嬷嬷给禾青一张布巾放在牙齿之间,紧紧的咬着,耳边嗡嗡的传来接生嬷嬷还有罗嬷嬷的喊声,很是混杂吵闹,听得禾青皱着眉头,心头难受身子更是阵阵发痛。 怎会如此? 汗淋淋的,头上各自流下汗水,禾青仰着头张着嘴巴长长的哑口抽了一气,她感觉自己哭了,又不知道是不是汗水的错觉。腿,间的骨与肉似乎相互挤压,拼了命的往四周蔓延,终是挤在了一处,让人痛不欲生。 禾青觉得四肢无力,又恨不得打滚,偏偏让嬷嬷们压着动弹不得。张着嘴,罗嬷嬷又让禾青吃了什么,嘴巴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什么滋味,只能几口吞下去。 “格格很好,都开了,再使把劲,就要出来了!” “主子。”罗嬷嬷呼唤声就在耳边,禾青使劲了全力,来不及想自己该是一脸眼泪鼻涕的狼狈,身下疼的似乎卡了什么,不上不下的,却听刘氏惊呼,“头出来了!” “头出来了,主子再用力,孩子可不能卡脖子!” 禾青差点没翻白眼,两手拽紧了衾被,使上了最后的劲儿后,听着两声清脆的声音,婴儿哇哇哭啼锣鼓喧天般。 哭声在耳边嗡嗡的响起,似是钟声敲响,隔了两叠峦山,渐渐远去。 第63章 名朝曦四爷生辰 三格格出世,正是十月三十黎明破晓之时。 依旧有些冷,却难得万里晴空,如日方升,更宛如拨云见日,表露天边一角璀璨华耀。几抹白云,赫赫之光。凡人见了这般景色,心头喷薄欲出,似有倾诉之意。古有云,缅然万里路,赫曦三伏时。朝曦,朝曦,真是让人朝思暮想。 禾青抱着襁褓,看着里头一张睡得香甜的小婴儿,心都快化了,“朝曦,我的小朝曦。” 三儿站在禾青身后,看着三格格,激动得不行,“主子,格格可真可爱。” 禾青笑的眼都寻不着了,“既然你阿玛给了你大名,那娘就给你一个小名儿,叫什么呢?” 原先想了许多,可见着孩子了,禾青又觉得都不合适,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了。罗嬷嬷担忧的上前,想要帮禾青抱一会儿,禾青却是别过身子,“我没事。对了,四爷如今可是在正院?” “四爷还在宫里,福晋在正院准备着晚膳。” 禾青点头,看了站在堂门的两个奶娘,很是干净。朝曦方才吃过奶,睡着似乎很沉,偏偏那小巧的红嘴儿还砸吧了两回,看得禾青痴痴地,眼都挪不开了,“甜甜,我的小甜甜。” “主子定小名了?”三儿挨得近,听着禾青轻声唤着。 禾青眸子里含着水光,唇瓣更是抹了蜜似得,“看着心都要化了,甜甜,甜甜,可好?” 朝曦手晃了晃,似乎是醒了。禾青欢喜的很,“看甜甜,叫着名儿就应我了。” “可见格格是疼主子的。”三儿点着头,哄道。 禾青手有些酸了,抬头见罗嬷嬷站在一侧,不说话却是皱巴巴乐呵呵的叠了一张老脸,“这孩子也有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睁眼?” “主子莫急,好多还要两三日才睁眼的,不怕。” 孩子还小,也总不能让人抱着。偏偏禾青喜得不行,罗嬷嬷干脆就让朝曦睡在禾青的身侧,直到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来,要抱走朝曦。 四阿哥的生辰应该小办,不过来了几个阿哥,福晋们陪着四福晋。听闻府上正巧添了一女,四阿哥神情似乎也不错,难得脸冷的不那么厉害,太子先开口,四阿哥也没有拒绝的把孩子抱在了人跟前。 “呦,这孩子长得可好。”太子先是一打量,扒开襁褓的严实庇护,“白嫩嫩的,眉清目秀。” “我看看。”十阿哥闻声,兴致跃跃的往上凑,一双粗眉斜上,很带一股蛮气。两眼骨碌一看,却见婴儿小小的,十阿哥手指不经意的摸了一下,嫩的吓人。 四阿哥眼见着十阿哥不过一瞬,反而蹬蹬往后退,一脸惊奇的指着自己的女儿,惊呼,“我个乖乖,这孩子皮子可真嫩!” “噗!”九阿哥被十阿哥那副丢人的模样给逗笑了。 太子也不由的哈哈大笑,大阿哥上前也看了一眼。大阿哥与大福晋恩爱夫妻,期间所得了三个格格,他都很是珍爱的抱过养过,最为淡定的莫过于他了,“才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一样,瞧这眼都没打开呢。” “这孩子寅时所出,如今也不过半日光景。”说起了女儿,四阿哥也免不了温和了许多。 十阿哥很是稀罕,嘴里吆喝两声,“呦,看来四哥可是真疼这闺女了。” 女人家都在里面,这些兄弟还年轻,又不如女人家想的那么小气。四阿哥只看着朝曦,笑着点了头,“这孩子正巧与我有缘,方起了名,冉冉红日,自为朝曦。” “朝曦?”太子侧目,“这名儿倒是不错。” 四阿哥一笑。 都是一家子的兄弟,也就不那么客气请什么唱戏的虚行,倒也愈发尽兴吃喝耍了起来。 太子妃瓜尔佳氏坐于内堂的台上,身侧坐着正怀着身子的乌拉那拉氏,另一侧则是大福晋。大福晋性情温和,又有经验,偶尔问着乌拉那拉氏吃食状况,一字一语都很是妥帖。乌拉那拉氏自认肯和大福晋说说话,太子妃坐在正中,拨了拨茶面,“大嫂和四弟妹的关系,可真好。”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太子妃其实很好,只是这才入了皇家门不久,又是那样风风光光八抬大轿,从宫门抬进去的。上一年还被皇上亲自册封为太子妃,这可是大清未来的国母,相比这些相处了的大福晋,乌拉那拉氏不免有些郝然,“都怪我,今日府里的小格格呱呱落地,我这免不得有些着急了。” “四嫂不用着急。”三福晋董鄂氏出言相慰,两人入门时间近,相交本就不错。 太子妃看着三福晋,没有说话。 反而是大福晋侧目,听着外头动静不小,“还没见过小格格的模样呢。” 乌拉那拉氏神情一怔,即刻又莞尔,“我也是没见过,听闻四爷已经让人去抱了。” 大福晋点头,这些话又揭过了。 直到奶娘抱着襁褓婴儿过来,瓜尔佳氏反应过来,让奶娘走近来。 太子妃看了好一会儿,她只觉得这婴儿小巧得很,脸上白嫩嫩的似乎连绒毛都没有。小嘴动了动,鼻子耸了两下,太子妃看着很是欢喜,也忘了说话。乌拉那拉氏见此,走上前去,还不等反应过来,太子妃欢喜把朝曦抱着,“看这孩子,竟是要睁眼了。” 乌拉那拉氏自然把朝曦睁眼的动作看在眼里,似乎真的有些困难,折腾了好一会儿,朝曦眨了几回眼,这才朦朦胧胧的,睁眼了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瞳,一瞬间像极了四阿哥。再一看眸子轮廓,却是和禾青一个模子出来的。 大福晋来正见着朝曦那一双眼骨碌碌的转着,很是可人,“她倒是不闹。” “可不是?我在家中也养过几个弟妹,却都没这孩子长的精致。”太子妃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怕是这生母长得也十分了得。 也难怪心不在焉的,还会着急了。 “我仔细看,还是更肖父。”三福晋才生养了三阿哥的嫡长子,日日对着孩子,自然是有个比较的。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没有说话。 方才看着朝曦睁开眼看着自己,她心里很不好受,想到今日四阿哥生辰也让这孩子得了光彩,未免替自己腹中孩儿打抱不平。太子妃看着稀罕,她无所出,她一抱着朝曦就睁眼了,自然喜欢两分,送了玉佩。 一看就知道是早有准备,虽然不是极珍贵,但朝曦回到妙鹤堂的时候,却也是收获不小。 酒席散后,太子妃回了毓庆宫,端了醒酒汤给太子。太子喝过,沉吟几许,“送过礼了?” “恩,孩子看着很是精致。”太子妃笑容满面,神情略有艳羡。 太子点了头,“武侍奉原出落得不错,四弟抱得美人归,如今也是很得意。” 宠爱的妾得了一女,敬重的妻又要再添一人,说来岂不美哉? 太子妃见太子竟记得一个妾室,不由得惊奇,“武侍奉?” “哦,原来是汗阿玛跟前的得力宫女,又成全与四弟原就相识,等着年岁妥了便入了四弟的府邸做个格格。”太子笑了笑,想到那回他徒惹汗阿玛不欢喜,催着去了又被赶回去,颜面无存。还是四弟前去随驾进宫,若不然怎么会认识武侍奉? 太子想想,不由得有些玩味。 太子妃想着,怨不得四福晋会对一个妾室堤防如此,又看了太子,“夜深了,爷可要歇了?” “沐浴吧。”太子膝下没有嫡出,看着太子妃面容姣好,向来温婉大方也不由心头一动。 太子妃见此,当即欢喜的去准备了。 酒席散了,四阿哥回房沐浴更衣。昨儿几乎没睡的坐了一夜,直到朝曦诞下这才回房眯了一觉。如今月色当空,冷冷清清的,还不由得有些挂念。 四阿哥转去了妙鹤堂,禾青却是睡了几个囫囵觉,见时辰还早,又端着一碗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四爷怎么来了?” 四阿哥坐在屏风之外,见不到禾青邋遢着一身很不自在的样子。却听着声瓮声瓮气,面上露出一丝薄红,“吃了一桌子酒,如今也睡不着。” 禾青好笑,“可见四爷今日是开心得很。” 四阿哥一张脸瞧不见,禾青却能隐约的想象。四阿哥莞尔,“你取了小名?” “恩,我见孩子小巧可人,一眼看着我心都化了,遂张口叫了甜甜。这蜜糖之甜,岂可说之?”禾青放下了碗,三儿福身下去,“谢四爷赐名。” 一般孩提哪能出生就有名字? 听奶娘说,四阿哥还主动和太子们说了朝曦的名字,如此宠爱,禾青心里堤防却欢喜的很。四阿哥疼爱自己的女儿,这比什么都重要。禾青见过四阿哥和二格格相处的情形,总觉得别扭,唯有李氏在一旁格外热情,二格格如今似乎还有些怕四阿哥了。 四阿哥又说了几句,酒劲越发上头,吩咐奴才与福晋说一声,这才回去睡了。 第64章 渐调养抱女进宫 而后一个月,禾青坐月子,成了妙鹤堂的头等大事。 朝曦不哭不闹,除了偶尔陪着禾青之外,奴才们都发现主子是越发的焦躁了。 禾青坐着又不能吹风,躺着更觉得一身黏糊。一开始偶尔看个书说个话,时间也就打发了。可越到后面,禾青就越不能接受自己,总忍不住嫌弃自己一身恶臭难堪,“到底是谁说生了孩子就要坐月子的?” 这也算了,还什么都不能做,可要憋坏人了。 三儿也有些不忍,禾青指挥着,又让人搬些东西出去,总觉得放在跟前,会抢了她喘气的地方。罗嬷嬷也没说什么,最后实在无奈了,她也知道禾青难受。 迫不得已了,罗嬷嬷又会拿温水给禾青擦身子。 只是治标不治本,禾青依旧难熬,整个人很不欢喜的冷着脸,盯着床尾的玉如意,“拿开吧。” 玉很养人,但现在禾青却觉得摸了更会脏了玉。 “主子,格格吃了奶,现今睡下了。” 禾青点头,“你坐着,和我说说话吧。” 三儿端了绣墩,放在禾青的身前,“主子坐着太闷了?” 禾青抿了唇,看着透进来的光,却紧紧关闭的窗棂,“福晋怎么样?” “福晋一切如常,都好好的。只是身子重了,再不好进宫去。太后还传了话,让主子你过些日子,带着格格一同进宫。”三儿嘴角始终勾着一丝笑意。 禾青看着三儿,似乎日子越长,三儿看着也愈发的温婉起来。禾青点了头,“太后还说了什么?” 三儿摇头,“奴才就晓得这些。” 还一如往常的赏了东西,禾青自然明白,习惯性的摸着平坦的肚子。比这之前长了些肉,让禾青抑郁的撇过头,“可想而知。” 生了一个格格,根本不算什么功劳,得了赏赐已然是天恩浩荡了。 禾青也不觉得可惜,只是不晓得老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禾青现在也是有女万事足。即便四阿哥只是偶尔的,隔着屏风说说话。但是四阿哥的耐心,却很让禾青受用,“那两个奶娘我只见过几面,实在不放心,你和罗嬷嬷没事儿多去看看。” “主子放心,格格很是乖巧。罗嬷嬷才刚说了,格格要吃奶了不舒服了都会哼哼,或是哭两声。不随意吵闹,既听话又懂事。那两个奶娘,也总说实在难得。”三儿说起自家的小主子,那也是喜上眉梢,神色止不住。 念到那最可人的一小团,软乎乎的,禾青更觉得得意,“那可不?” 三儿捂嘴偷笑,接过近身走来的春夏手里端的茶,“主子可有想要吃的东西?” “吃的?”禾青微怔,摸了摸肚子,“我这一肚子的肥肉,哪还吃得下?” 三儿无奈,“主子只管吃,身子也不是一时吃少就能瘦的。养好了,才能瘦下去不是?” 禾青神情恹恹的,微侧身一手撑着额角,却有些疼的皱了眉头,“我两真是急性子碰到慢性子,我急你不急。你不晓得,我就觉得自己胖的不行,身子臃肿又难受,好似那些中年的农家妇女,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春夏听了莞尔,福了身,“厨房给主子炖汤,清淡又营养。主子吃了,只要把门一关,想要动弹起来也是可以的。” 三儿侧目,“谁说的?” “奴才刚从耳房过来,是太医还有接生嬷嬷说的话,罗嬷嬷如今正问着呢。” 禾青长吁一口气,接过了手里的茶碗,摆了摆手,“那你快去,若有个什么仔细的,你听好了。省的我整日畏畏缩缩的,不想吃又不能动。真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不能动弹。” 主子长吁短叹,当真一副可怜极了的样子,春夏反应很快,当即就转身去了。 禾青眸子都发光,看着春夏出了门,直到没了动静,这才耸了肩膀,很是欢喜,“这热中送扇的好姑娘,急人所急。真真难得啊!” “主子,”三儿对禾青一高兴就没型的模样,又好笑又无语,“您到底要吃什么?” 三五两句就把春夏给打发出去了,真正的主要话题,反而被拨开,理所当然的。偏偏春夏甘之如饴的神情,才是禾青的功夫。只是三儿跟了禾青这几年,还能不知道禾青的动作。 果真,禾青吃了口茶,递给了三儿。坐直了身子,腿轻轻的挪动,欲要下床。三儿连忙放好茶碗,扶着禾青,“主子你做什么?” “自然是想要起身活动身子。”禾青有些吃力,她这几日都安静得很,好在年轻。起身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这才伸展开手脚,三儿见过禾青的锻炼功夫。兴致跃跃的守在一边紧紧地盯着,一边又记着,她以前都是做劳苦,这种锻炼身子的自然不能想。 罗嬷嬷进来的时候,禾青已经是一身的汗水,却难得精神,“怎么了?” 三儿看着罗嬷嬷手里的汤盅,这才反应过来,主子还没用膳呢。春夏走在后面,探出头来抿唇秀气的笑了一下。秋冬把艾窝窝放到矮桌上,“主子昨夜说想吃艾窝窝,这是李厨子刚做好的。” 东院小厨房里各司其职,李厨子专学甜品点心,手艺精巧了得。 禾青很爱吃,也累了,当即伸了个懒腰,揉着肩坐下休息,“还有什么吃的?” 自愿吃东西,自然是好。罗嬷嬷把菜都端上,“都是主子爱吃的,等主子洗个脸,膳食就上来了。” 禾青点头,“吃什么都好,万不要再说吃什么汤了。” 罗嬷嬷叹了口气,她手里可不是端着一盅汤?主子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禾青向来爱逗弄罗嬷嬷,罗嬷嬷自己也习惯了,想禾青那副厌恶的模样。反正太医也说了,禾青也迫不及待的活动身子,想罢,罗嬷嬷自己又把汤给放回去。 禾青出了汗,趁罗嬷嬷不在。拿着热水上下擦洗了一个遍。清爽了许多,好好的用了一顿饭。如此,能够偶尔起身到侧房写几个字,在屋子里左右各角都走了一遍。也因而渐渐地,倒把妙鹤堂屋里都重新摆设了一番。 毕竟有孩子了,禾青让罗嬷嬷把库房打开,把一些毯子换了,垫褥亦然。更有些珍贵的盆景摆设,都放在安稳的地方,她听说孩子长得快,等能动了就会乱爬,然后学着走,很爱乱动。禾青自觉未雨绸缪,罗嬷嬷和三儿无奈,但也明白禾青有个事忙,自然也好。 反正,库房的东西都快埋灰了。禾青到处打理一遍,有事情忙了,日子也过得快了很多。 禾青掰着手指数着每一日,直到四阿哥又来了两次,禾青终成了脱缰的野马,跳起来就要一大桶的热水,好好沐浴清洗一番。禾青整个人泡在浴桶里,整个人皮肤都褶皱了起来,这才不依不舍的起身。梳洗过后,禾青时隔一个月,总算是出了房门。 后院的连翘与迎春,正式春暖花开,花团锦簇。从四阿哥农庄那里讨来的番石榴小树苗,也长好了,周身全是好看的绿芽,还有小白菜,油菜也是水灵灵的,撒了水更是油光铮亮,一副盎然生气。 实在讨人喜欢。 禾青看得喜滋滋的,她已经隐约看到了一个繁茂的田园影子。挑了两块地方,在一方蹲下身子拨了土,“之前留着的枇杷种子,种在这里吧。” 侗湘是禾青之前拨到这里,主管后院。福身应下,“开春之后,主子可还要添点什么?” 禾青摇了摇头,“现在也够了,现今看着就好,偶尔你就歇会儿吧。” 侗湘并不是包衣,而是早年卖身为奴的穷苦人家。一是为了讨生活救济家人,二是脱了那些是是非非。侗湘一身绿衣裙裾,打扮朴素,但面容姣好,是妙鹤堂最俊俏的丫鬟。禾青挑了这丫头进妙鹤堂的时候,罗嬷嬷还很是阻拦,总觉得一个丫头不是知根知底的,还长得娇俏,实在不妥。好在被禾青安排在后院,这才稍微放心些。 只是,禾青很看重侗湘的勤劳,与那一双透澈的双眸。 是个知道事理的姑娘。 说实话,侗湘机遇错开,若不然禾青也能挑到二等丫头去,时常见着。想此,禾青看了三儿一眼,她如今有了女儿,可身边的奴才却一个个都是姑娘家,只怕到时候也留不住几个。 看过了院子,禾青躺下歇息,她现今不晓得是不是有过孩子,总觉得有些气虚。 宋氏来的时候,禾青蓦地想到了宋氏原来还感叹艳羡过她年轻的话,不由得很是感触。宋氏坐下,“我来了,怎么妹妹却一个人痴痴地笑?” 禾青摸了自己的脸,她觉得有些烫,“哪有?” “你这眉开眼笑的,我这眼这么近的瞧,定然错不了的。”宋氏睨着禾青,眼下细细的打量起出了月子的禾青,似乎人胖了一些,但身子依旧窈窕,面色红润,“可是我哪里失礼了?” 禾青摇头,“是我瞧着姐姐来了,想到姐姐说这身子漏气的话,有些好笑。” 宋氏恍然,挑了眉又很是怀念般,“可不是的?不过这似乎也就是昨日的话,一转眼妹妹就诞下了三格格,颇让人一时恍惚了。不过妹妹身子看着养的不错,想来太后见了也欢喜。” “太后仁慈。”禾青微笑,太后早就下了懿旨,只要禾青身子养好了,就该把朝曦抱进宫去看看。也还好太后金贵,无暇顾及一个孩子。若不然,禾青身份卑微,指不定没见孩子两眼就被太后养着,多少是看不到的了。 不过,禾青也清楚太后并非那等夺人所爱之人。 福晋早就停了晨昏定省,身子正是七个月很要紧的时候,禾青也愿意偷着懒。带着孩子每日都在妙鹤堂歇着,直到四阿哥过来。 朝曦裹在襁褓里面,正午睡香甜。禾青却觉得那几个月把她好几年的觉都睡了,午睡更是头疼的捧着书看,看到欢喜的地儿,还要捂着嘴儿,防着自己吵到朝曦歇息了。偶尔一低头,看着朝曦的小脸蛋,白皙通红,禾青总忍不住弯下身子去亲一口,以饱美福。 “咳咳。” 四阿哥站在穿堂口,手握拳放在嘴边,戏谑的看着禾青,唇畔还余着一丝笑意。 禾青当即看了一眼,却不觉得尴尬,反而又弯腰,亲了好几下。闹得朝曦小手摸了一把脸,撇过脸又睡过去了。 四阿哥离得远,瞧不见,却看着襁褓细微的动静,也了然的抿着唇。 禾青放下了书,把襁褓偎的再拢一些,这才起身让三儿守着朝曦。挽着四阿哥手出了门,“四爷今日可算得空了。” “若不然,怎么见你轻薄了朝曦?”四阿哥声色微沉,很是端正严肃之意,睨着禾青很有胁迫威严之势。 禾青红了脸,却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扯着四阿哥衣袖不撒手,“那可是我的闺女,亲两口那可是母爱,怎么能说得上轻薄了?” 朝曦有个一天天冷着脸的阿玛,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多亲近一些? 四阿哥一眼看穿禾青的心思,轻哼一声,“巧言令色。” 禾青郝然一福身,“谢四爷夸奖。” 四阿哥也不介意禾青厚脸皮相对,笑着抽了手,反而拉着禾青的柔荑,“你这样更好看。” 禾青眨了眼,又眨了一下,弯着嘴角,渐渐地勾起眸子里的情绪。红着脸扯了自己的衣襟,“哪里?我还觉得胖得很,真的好看?” “恩。”四阿哥静静的看着禾青难得矫情。 奴才们走得远,看着两人亲密的同伴前行,直到一个廊角坐了下来,这才停下脚步候着。 禾青看了一眼,侧过身看着四阿哥靠着廊柱,手里闲适的转着扳指,“福晋近来也安心养胎,我这出了月子也没去见过一面,这还要先和四爷请个话。” “什么话?” “太后懿旨,让我和甜甜进宫。以往进宫,都是福晋带着的,这回怕是不能了。”禾青轻语甜甜,只见四阿哥手下一顿,而后点头,“是这样,那你便去吧。宫里你是熟悉的,到时候你去汗阿玛那里磕个头。” 禾青嘴唇嗫动,“皇上?” “恩,你与汗阿玛也许久不见了,带着朝曦去看一眼。”四阿哥脸色依旧,轻语说着,见禾青似乎有些多想,拉着禾青的手,“你向来看着乖,在汗阿玛跟前却从来都放肆,还怕什么?” 禾青一个奴才,又不像是儿子有利益纷争,朝廷纠结。若是平常,反而比着更待禾青和颜悦色。这一点,是四阿哥这种冷性子得不来的。 “我哪里是怕了,只是太久不见,也不晓得自己说什么讨得意的话,一时出神了。”禾青春山如笑,挑眉一动,“还真是呢,四爷到时给我一个大点的马车,指不定皇上高兴,赏赐的东西多了,我还带不住了。” 四阿哥睥睨的瞅了禾青一眼,“美得你。” 说罢,给了禾青一个小啷锤,敲得很足。 禾青痛的捂着头,眼睛巴巴相着四阿哥。 得了四阿哥的话,禾青也不恼,留着过了一夜。禾青防患未然的先给嬷嬷给了话,说是这几日不方便,让自己多些日子调养。四阿哥也没说什么,过来了也只是等朝曦吃过奶睡了,这才搂着禾青一同歇息。 第二日,禾青早早的起身伺候了四阿哥穿衣,又赶忙抱着朝曦逗弄了一番,转而去了正院给福晋请安。 往日里,福晋是不见人的,只是禾青是要进宫,难免要交代两句。 乌拉那拉氏坐在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衾被,等禾青在耳房过了一身的露气,戴芙蓉冠子固发,头上插着五色通草苏朵子,佩戴两支芙蓉镶嵌珍珠华胜。华胜是两头的,匀细不坠,整个人看着清雅好看,利索了许多。 似乎,还多了什么。 乌拉那拉氏不想禾青拖了几日都没有进宫,还以为是因了生养不太好看,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禾青是有意的,想要把自己打扮的成熟些,毕竟她这回是带着自己的孩子,若还是一个小孩子模样,让人看着总不靠谱。乌拉那拉氏点了头,让禾青坐下,“瞧你精神不错,四爷和我说了。马车就在外头等着,你是宫里老人,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乌拉那拉氏不想多话,禾青也没话说,只是回了两句,又退了出来。 罗嬷嬷抱着朝曦过来,禾青见襁褓厚的见不到人,拢了身上的大氅,“快走吧。” 三四月的天气,说暖和却又依旧冷,禾青缩着脖子都不敢动。地上还积着雪,马车走得很慢,禾青抱着朝曦摇摇晃晃的进了宫。 既然要见皇上,禾青先递了牌子,候在养心殿侧间。几年相隔,屋内大小变动不大,禾青坐在一处,姜侍奉端着茶进来,低头看了朝曦一眼,脸色一柔,“这便是三格格了?” 禾青点头,“你要抱抱?” 姜侍奉看着禾青,又看了罗嬷嬷一眼,上前抱着朝曦,“孩子可真小。” 姜侍奉有些手脚无措,抱着朝曦不敢太轻又不敢太重,小心的看着禾青。禾青却是偷笑,“哪里这么吓人?” 看姜侍奉那副样子,逗得禾青乐不吱声。姜侍奉没得白了禾青一眼,“你笑话我什么?我瞧你头一回也是差不多的。” 禾青抿着唇,乐呵呵的,也不介意。凡事都有头一回,姜侍奉把孩子还给罗嬷嬷抱着,“可取了名字?” “大名是朝曦,我还取了小名,甜甜。”禾青说着这事,神情之间很是满足。 姜侍奉一时侧目,“四爷给取了名?” 禾青点头,“也是恰好,能和四爷生辰一日,欢喜得很,因而给了一个名,也算是缘分了。” 姜侍奉恍然,看着禾青,宛若松了口气,福了身子,“皇上和大臣面见,很快就要好了,你再等等。” “恩。”禾青也不着急。 秀裳传话的时候,魏珠接过了孩子,禾青笑着点了头,进去先是磕头跪拜。皇上兴致也不错,借着魏珠的手,见朝曦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着他,眼眸尤其的黑,竟是见笑大方,丝毫不羞涩见生。 “起磕吧。” 皇上淡淡的道,却是伸了手摸了朝曦滑溜溜的小脸,“听老四说,你还给取了个小名?” 第65章 得璎珞闺房之乐 “甜甜,蜜糖之甜。” 禾青一双眼直直的看着皇上,似乎还要讨个夸奖似的。 皇上摸着额角,赞同的点了头,“这名字简单。”起着不费劲,叫着更是亲近。 不仔细听,还是能听到话语中的揶揄。禾青不以为然,笑着受了,“奴才愚钝,只识得几个字,作个小名以表心意罢了。” 皇上不作声,禾青心里一喜。 四阿哥应是早就和皇上说过话,皇上手指滑着小脸蛋,嘴里却叫着,“朝曦可爱,性子乖巧不费你事。你也长了几岁,趁着这时候,可该成熟长进些,免得衬不起这个做母亲的样子。” “皇上说的是,奴才定然好好学。” 禾青讨了几句话,皇上看着孩子的面上,很快又有了当初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了禾青几句,这才叫魏珠送母女二人去慈宁宫。太后早就等着,见了朝曦,成嬷嬷上前把孩子先抱过去,等禾青行了礼,太后摆了摆手,很是冷淡的给座。 太后乐呵呵的抱着朝曦,一张嘴更是合不拢,两眼只管看紧了朝曦。禾青干巴巴的坐在一侧,见太后一时还真的不搭理自己了,不由得泛酸,“太后如今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怜奴才这十月怀胎,竟给自己的女儿占了便宜,当真是可怜的。” “哀家就爱这新人,你还怎么说?”太后睨了禾青一眼,等一时就忍不住了,那她前前后后等了几年,出了月子还待了好几日才姗姗来迟,她可曾说什么了?真真是小气得很。 禾青眼见太后没得嫌弃自己,心里很不好受,侧过头憋着气拉着成嬷嬷一脸不敢作声的,好不可怜。成嬷嬷许久不见禾青这样自作自己的神情,她欢喜的看着,一点也不阻拦。 太后抱了朝曦一会儿,这才让罗嬷嬷抱回去,“我怎么没听着老四办满月酒?” 福晋还怀着辛辛苦苦的,禾青自认都已经无意的在四阿哥生辰那日大抢风头了,对此也不介意,“办了,只是一个小姑娘家的,若是闹得大了又怕受不住。福晋身子重,也不好太过劳烦,因而只是私下里小办,倒是难得哭的不得呢。” 太后手腕揉了揉,既然禾青不说什么,她也懒得再说了。却是挑了眉,似乎有些稀罕,“哦,这孩子似乎有些轻呢,还挺会哭?” 禾青逡了那一层又一层的襁褓,“只那日哭得厉害,孩子足足有六斤多呢,身子可好了。” 罗嬷嬷都说了,好在她身量不算太小,又有那么一阵子锻炼,若不然这头一胎,还要折腾她许久呢。太后却笑容可掬,摇了头,似乎要说什么,又恍悟过来,转而问起了乌拉那拉氏,“进来四福晋身子如何?” “进宫前去请安,福晋身子好得很,算个日子,这个春晓就该生了。到时候,太后抱着定然重。”禾青不免奉承两句。 太后点了头,“皇帝可说什么了?” “只是让奴才懂些事,性子收收学着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得厚着面皮进宫递牌子,时常看望您老人家,让您夷愉。”禾青笑着说话,眼睛嘀溜的瞅着太后,“还别说,一阵子不见您似乎面色不错,奴才看着真是放心了。” 太后掩口一笑,又摸着自己的额头,“你这嘴巴,再怎么说你也骗不过我!既然说了要时常进宫,可别只是说说!” 太后在宫中德高望重,禾青自认也实在是烧了高香,能讨的太后的喜欢。既然太后又这么应了自己的话,当下自然欢喜的应了,又主动的端着自己的绣墩,上前放到了太后的榻前,笑着近了太后的身,嘚嘚瑟瑟的说了好些话,这才不依不舍的又去了永和宫。 既然乾清宫和慈宁宫都去了,德妃娘娘那里不拜访一下,实在不像话。而且,这一回德妃也不会如那回的恼羞成怒,又小题大做的那她开刀。 皇上和太后毕竟都留下来好好的说了话,德妃听闻之后,便把禾青留下来用了午膳。时辰逗留的足了,德妃懒懒的看了朝曦一眼,竟有些冷意,再状似是个慈爱的玛嬷的赏了东西,这才打发禾青出了宫。 禾青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朝曦脖子上添了太后给的掐累丝片花缀玉璎珞,很轻薄也好看。很合适朝曦这样的小孩,看得出来送人的一番心意。禾青心里一暖,但回想德妃那垂下去的眸子,压下的涩意和冷光,总让她不放心。 说实话,这么一想,禾青盯着朝曦的脸,这才发现朝曦的五官长得肖似四阿哥,除了那一双引人瞩目的杏眼。这段日子脸开了,朝曦一双眼圆滚滚的,只是眼角似乎不如她娇俏的勾了勾,虽然秀气,也真的是像极了四阿哥。 德妃看了,竟然很不喜爱。 这两母子,到底生了多少的仇?竟然比宫里多少明争暗斗的人还要厌恶,德妃似乎有个什么好的,也不愿意想起四阿哥,禾青在府里带的越久,看得多了回忆起来也明白四阿哥不讨德妃喜欢。可如今看来,不止是不讨喜欢这么简单。 禾青想过,又欢天喜地的抱着朝曦回了妙鹤堂。 奶娘带着朝曦在耳房先是喂了奶,禾青换了衣裳,背过奴才有些不适的揉了揉两团柔软。朝曦现在活泼了很多,会瞪着眼看着四周,很会玩自己的小手,似乎对什么事情也开始有了兴趣。唯一不太好的,就是生了孩子不能喂养,禾青身前至今还是不舒服。 禾青正坐着,让罗嬷嬷帮着梳着束发,手里摸着腰间的玉佩,门前却迎来了抱着朝曦的四阿哥。奶娘紧紧的跟在后面,眼睛小心的看着四阿哥的手,回头给禾青回话,“主子,小格格吃饱了,似乎正要瞌睡了。” 四阿哥还有些笨拙的抱着一小团,眉眼微低,看着有些说不出的温柔。 禾青点了头,罗嬷嬷又梳了两回,禾青这才起来,福了身。上前看着朝曦已是闭了双眸,只是四阿哥抱着牢牢地,让人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 半响,四阿哥让奶娘把朝曦抱回去,解着袖上的蹄袖去了内屋,“马车可够用?” 禾青走了进去,帮着四阿哥解开腰带,“自然够用,太后给了朝曦一项璎珞,我瞧着好看得很,就不摘下来了。” “恩。”四阿哥看过,轻便也压不坏孩子。又低头看着禾青正垂眸,认认真真的把腰带上的环佩都收起来,边上只是自己的一个奴才,他也不介意的伸了手,拉着禾青,“你以前照顾老人,手上也细致,给我洗头吧。” 禾青抬头,看着四阿哥那铮亮的脑门儿,笑着应了。 四阿哥既然懒得动,又要感受所谓的闺房之乐,禾青也乐在其中。禾青卷了身上宽松的衣袖,给四阿哥把辫子一一解开打散,梳了一遍,等四阿哥躺在榻上,禾青试了水温,这才卷了布巾给四阿哥湿了头发,“若是冷热不妥了,四爷可要先说。” 四阿哥躺在那处,闭着眼似乎很是享受,嘴里闷闷的恩了一下,算是应了。 辫子留得很长,不过比着女人的始终要少很多。禾青其实从不曾帮谁洗过头,毕竟又费劲又太过亲密,平常哪有这样的机会?禾青手下很轻柔,打了皂荚后,润开所有的头发,禾青一边洗,一边想着头部的穴位,慢慢的摩挲着给四阿哥按摩起来。 实在是享受,四阿哥眯着眼,只见禾青秀气的一张脸满是认真,松垮的汉服便衣下可见那纤细的脖颈,再往下就是饱满的两团。撑着衣裳,十分明显的对比,四阿哥眼睛似乎有些不够用的向往后仰一些。 生了孩子,禾青一下子触动了女人发育的时候,比如身前似乎大了许多,十分可观。 四阿哥有些出神的闭了眼,他和禾青,再过几日也差不多有一年不曾亲近了。 禾青见四阿哥不说话,神情放松,更是勤勤恳恳的洗着,等冲洗了几遍,禾青站直身子揉了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的哼哼。再等四阿哥头发擦了,梳整好长长的躺在长榻之上,四阿哥这才开了金口,“手艺不错。” “也是亏了医书上的,四爷喜欢就好。”禾青见四阿哥安静了,开了窗棂,见那长长的头发还半湿的模样,上前给四阿哥盖了衾被。 四阿哥身子一挪,抱着衾被腾出了一边。禾青早就想歇了,见此自然不矫情的躺在一侧。四阿哥把衾被合拢住二人,紧紧贴贴的,不过一会儿,禾青早已依偎着他怀里,似乎真的睡了过去。 如此香甜和自然,倒和刚进府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睡下的反应,差之千里。 四阿哥细看着禾青的脸,环着禾青的腰,小憩一会儿。 第66章 只记花开不记年 禾青醒来的时候,胸口有些发闷,更有意思刺痛。 衾被埋在下巴处,禾青觉得身上犹如千斤重,动弹不得。宽厚带了薄茧,刺刺的,恰好握住了胸前那份姣好和柔软,温热中带了一丝凉意,稳住其中翘楚。禾青打了个激灵,身子软软的躺着不愿动,又有些难受的缩着脖子,埋在了衾被里,轻轻呢喃,“四爷。” 呢喃一声,轻轻更似娇嗔,四阿哥感受到尾音微翘,勾得心头痒痒的。 禾青浑身发热,酥□□痒的缩紧了身子,语气有些乞求,“轻点。” 牙齿咬着有些尖利,禾青受不住的吃痛哼哼着,嘴里涌进温流稠液,四阿哥这才满意的抬起头,窝在肩头,“不疼了?” 禾青当真是红透了脸,侧过脸去,什么都不敢说。四阿哥蹭了蹭这份温暖,蓦地笑了出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禾青的脸颊,就是炕上大火烧滚高温,也相差无几。 四阿哥趴着不愿意动了,禾青不自在的挪了一下,她觉得竟然有些热。伸手回抱着四阿哥,摸着柔顺滑溜的大辫子,禾青终是小声嘟囔,“四爷,你怎么,怎么会……” 正经如四阿哥,竟然也会在她熟睡的被窝里,趴着做这等亲密,又羞耻的事儿。禾青不得不承认,她胸口的确没那么的抑郁沉闷。四阿哥却是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哈着气,依着禾青哧哧笑了起来,“月子里你就说了身子不舒服,今儿个我瞧见了。” 内屋静的吓人,床榻的轻轻呢语,却是炸在了禾青的耳边,滚熟的虾子一般红通通的蜷缩着。四阿哥笑了一会儿,似乎不满足的错开,钳住禾青那暗自吐气呵兰的樱唇。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细看只似阳台女,醉着莫许归巫山。 禾青起身后,细细的看着一臂拥住自己的四阿哥,咬着下唇,羞答答的上前在硬朗的下颌亲吻一下。一只手摸着禾青的头,禾青恼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蹭到床角。四阿哥见禾青反弹的厉害,闷声勾了嘴角,没有再动。 好半响,禾青这才起身跨过四阿哥身子,下了床。 禾青早已吩咐了早膳,鸡丝粥一端上来,禾青先是盛了两碗出来。四阿哥着着一身竹青色的便服出来的时候,禾青摸了碗面,“温度刚刚好。” 四阿哥点头,正襟危坐在上方。禾青转身,看着四阿哥一头乌黑的长辫,这是昨日禾青又端着绣墩,足足用了几乎半个时辰的心思,手都酸着发抖的辫好。四阿哥一头头发养的不错,溜光水滑的,看着禾青很有满足感。 禾青坐了下来,低着头安静的喝粥。 四阿哥递了远远的一碟咸酥薄饼,“吃吧。” 禾青一愣,低头把粥喝了干净,这才抬起头来捻了一块。一顿早膳吃的异常的安静,四阿哥起身要出去,禾青也赶忙跟出去。 四阿哥走在前头,走的不快不慢,闲适得宜。禾青小碎步的紧紧跟着,矜持的没有再没有平日的聒噪,直至四阿哥站在妙鹤堂门,转身看着禾青。禾青羞着脸,四阿哥挑了眉,略显得意的拉了禾青的手,轻轻一按。 禾青抿着唇,抬起略红的脸,双眸勾着水灵灵的,很是娇俏。 四阿哥当真走开了,禾青也依旧站在堂门口,静默不语,丝毫不动。 三儿小心的上前,“主子,怎么了?” 禾青在四阿哥面前,难得安静,或是说不对劲。 三儿一问,禾青这才久久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三儿更觉得怪异,禾青自然也晓得自己有些失常,但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出神了。想此,禾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事。” 禾青觉得,想这么多,还不如多陪陪自己的小甜甜。 朝曦手劲跟着大了,看到稀罕的东西,整个人就精神的不行。两只手总喜欢伸出来,抓着就不肯放,性子可见一般。 禾青有些担忧,她觉得朝曦似乎不止模样,连性子也很肖似。说实话,禾青心里有些酸。但无可奈何,朝曦笑脸相迎,禾青也顾不得酸,连忙抱了起来。 “嘻嘻呵呵。”朝曦张着嘴巴,露出红色的牙龈,欢喜的大笑,引得禾青弯了弯嘴角。罗嬷嬷走了进来,“格格该饿了。” 禾青点头,奶娘上前把朝曦抱到里间去。罗嬷嬷扶着禾青坐下,“主子才刚养好身子,可不要累着了。” 坐月子之后,禾青定期的要替自己锻炼塑身。显然,将近两个月的努力,是很有效果的。禾青初始略显臃肿的身材,也恢复了。罗嬷嬷自然也明白,自然年轻是很有好处的,但这个时候禾青也实在是不适合过于劳累。 禾青不舍的看着里间,“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不够。嬷嬷放心吧,真是累了,我自然不会勉强自己的。” 只是,她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过于的和奶娘亲近。至少,不能隔离影响了两母女的情分。 罗嬷嬷闻此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体贴的帮禾青按了一把腰,见禾青并无太大反应,这才让禾青坐下,“过几日就是腊八,福晋正忙得很。” 无暇□□,根本就顾不上还有个三格格了。 禾青闻此也安心了。 如罗嬷嬷所说,四福晋忙着这些琐碎,四阿哥也为了年节府内外忙得不可开交。那一夜的亲密,来得突然去的也干净。禾青连着好几日,也没见到人。 除了一次抱着朝曦进了宫,禾青都安安静静的就在妙鹤堂里。有四阿哥原来就有的吩咐,禾青靠着东院日子过得很滋润得意。宋氏来请禾青的时候,看着禾青一身便服,弯腰挑剪盆景的那副专注模样,勾着姣好的身型,看着既年轻又气质成熟了许多。 真是让人羡慕的变化。 “宋姐姐来做什么?”禾青回头,看着宋氏站在廊角,盈盈一笑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一眼很有如沐春风之感。 宋氏也真的是个面子上很温柔的人。禾青不可置否的想着,这厢宋氏走了过来,“我见妹妹兴致好,怎么不出来走走?” 禾青侧目,“去哪儿?” 宋氏被禾青一本正经的话弄得颇为无奈,笑了起来,“妹妹还是这么当真。”都让人,不好开玩笑了。 禾青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她自认不是太大方的。但宋氏做事并不过,她无话可说,只是心里不舒畅,也无法信任。宋氏也不介意禾青的小脾气,宋氏的性子是当真温和,何况她比四阿哥的年纪还要大,心性自然不是禾青可以比拟的。 虽是不冷不热的,但禾青礼数也没缺乏,倒了茶递了饽饽,宋氏坐下舒坦了,这才看着屋子里静悄悄的,“三格格怎么不在?” 禾青看了外头微暖的春晖,“睡着了。等晚些醒来再顽,也免得夜里哭得伤身子。” 孩子睡倒了,可不是好受的事儿。 宋氏还真有些惆怅,看着禾青玉白的一张脸,莫名的尴尬,侧过头吃了茶,这才道起了初衷,“四爷和福晋是要进宫去的,这好些日子咱们几个也是闲着。不若一同聚一起,算是热闹点过个年,福晋原听着也说挺好。” 禾青莞尔,“宋姐姐连福晋都说过了,哪里还需特意走一趟,倒不晓得我这面子还能这么大?” 宋氏看了禾青一眼,禾青也不介意,她反正年轻,外头说不定也觉得她年轻性子会有些小气不饶人。禾青放下了手里的剪子,让小凳子把盆景端开,“东西两院离得也不远,只是似乎都忙得很,我也稍有打扰。既然是姐姐的美意,妹妹怎能妄自拂去?” 宋氏嘴角嵌着□□,笑意漾在脸上,十分的柔和,“妹妹愿意去,我也就不枉此行了。” 禾青抿着唇,吃了口茶,“既然是小聚,姐姐能不能说的再仔细一些?” “哦,看我这记性。”宋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邀请,还忘了说这回的章程,有些郝然的看着禾青,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是李格格说的,让大伙儿聚一起,安格格为了这个如今也正忙着。福晋也拨了厨房里的人,到时候咱们也热闹热闹。不拘于什么礼仪章程,只管人过去说个话吃东西就好了。” “是李格格说的?”禾青轻蹙眉头。 宋氏点了头,禾青摸着细腻的茶碗,挑了挑眉,“我若是没记错,这李格格的肚子也有六个月了吧?” “可不是的,肚子尖尖的,似乎是个阿哥呢。”宋氏心有领悟的回道。 禾青有些好笑,福晋发动就在眼下,偏偏李氏就爱拔尖,非要出个风头。倒难为了乌雅氏,竟然这么好心愿意帮她打下手,打点这些细碎,给李氏增添光彩,善意之大,真让人觉得诡谲。 两个人再好,也架不住乌雅氏的心高气傲啊。何况,平日里的姐妹相称,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姐妹。也不晓得是做给谁看的! 宋氏瞧着禾青的肚子,笑了笑,“也不怪人家的得意,肚子争气也实在无法奈何。” “倒也是。否管这一胎怎么样,李氏也当真有福气的人。了不得呢。”禾青慢条斯理的摸着手指,她这几个月指甲都剪的厉害,看着干净好看。 宋氏见禾青不介意,她面色也跟着淡淡的,两人终究是闲聊了几句,这又散了。 “李氏。”禾青嘴里嘟囔了一声,转头看着收拾茶碗的秋冬。罗嬷嬷上前,扶了禾青一把,“主子要不去后院走走?” 禾青点头,“福晋那里,也该近了。” 福晋的喜事一出,没多久李氏也紧跟着传出喜讯。府里热闹了起来,也多亏如此,禾青才能安安乐乐的,不用太担心三格格的事。李氏跟福晋斗成了乌鸡眼,偏偏他还有心思闹这些,禾青自叹不如,却也愿意过去,看李氏到底要玩什么。 腊八的晚上,福晋坐在上头,府里的人又听着四阿哥说了些话,这才扶着福晋一同回了正院。 禾青带着自己的奴才,在后院里打起了叶子牌。依旧的起了锅子,另煮了鲜汤,禾青还勺了点汤给朝曦尝尝,这孩子也不挑嘴,竟然也不是很依赖奶水的样子,喜得禾青又勺了两勺,这才放下。夜里热闹得很,朝曦睡了一会儿,又被外头的动静闹醒了,一惊一吓的,罗嬷嬷抬脚就要出去告诫。 禾青轻拍着襁褓,抱着朝曦往里间走去,吩咐身侧的三儿,“你去叫住嬷嬷,如今正是喜庆,大伙儿欢喜点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要贸然的骂了出去,反而惹得不痛快。” 里间本就是禾青给朝曦挑好的寝屋,偏着里头最靠后院。既清净,景色也好。三儿应了一声出去了,朝曦被禾青拍了两下,小嘴巴咂咂两下,又睡了过去。孩子睡得香甜,禾青也走不开了。三儿了然的送了一盅排骨粥进来。 香喷喷的,厨房里特制发酵的酱油,还有新鲜的姜丝,连着一块瘦肉放到嘴里,味道是最好的了。禾青勺了三碗,吃了个底朝天,这才罢手。 朝曦夜里又惊了一下,禾青进来抱着走了好几圈。小小的哭过了,朝曦似乎是饿了,两只小手扒着禾青的身前狠狠地抓了一下。禾青疼得直抽气,见奴才都在外头,连忙哄着小祖宗放了手,偷偷的进了里头,敞开衣裳,露出了朝曦的饭粮。 禾青年轻,又没折腾过,很是饱满。朝曦抓着,狠狠地吃了一顿饱。 腊八一过,年节也就到了。 团团转的,禾青当真往西院走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宋氏早就到了,乌雅氏起身左右挥动着奴才们办事,而李氏则是坐在正上方,十分得意的抚着那隆起的大肚子。见着禾青姗姗来迟,她挑了挑眉,眉飞色舞,“我说这场面冷清了些,原来是少了武格格啊。” “冷清?”禾青看了四周转的厉害的奴才们,抬脚走了几步,自嘲似的转身坐下,“这也算是冷清,那我那妙鹤堂,岂不荒芜了?” 李氏满意的笑了出声,“武格格说话还是这么风趣,难怪四爷这么稀罕武格格呢。” 乌雅氏侧过头来,扭着腰坐在了一侧,“那又如何?有些人肚子不争气,也不过如此。” 乌雅氏说的话,有点带刺。禾青看着李氏的肚子,又望着乌雅氏平坦的肚子,“李格格是个有福气的人,我自然是比不上的。还是安格格聪明,伴着李格格一处,想来也得了不少的好运气吧。” 都上赶着当个奴才了,还能有什么好运气?坐在一旁静悄悄的宋氏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捂着嘴对上乌雅氏一张青红的脸,摆了摆手,“武格格说的也真是,不讨巧我这嘴巴子笨,是不如乌雅氏年轻嘴溜,讨不得什么好的。” “这舌头都带了倒刺,我怎么听着酸得很呢?”乌雅氏恨恨的道。 禾青点了头,“是酸得很,也不晓得是谁年节太忙了?是忘了该洗漱一番?” 宋氏哧哧的笑。 李氏坐在上头,面色自然不会好看,瞪了乌雅氏一眼,这才淡淡的道,“这还没开宴呢,姐妹们情分好,说得多,怎么不带上我?” “三格格怎么没来?”李氏说罢,又转向了禾青。 禾青莞尔,“朝曦还小,一到夜里不是哭就是闹的,烦得很。若是带过来了,可不是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宋氏眼睛逡了四周,看着李氏身侧还有一小把椅子,“不晓得二格格去哪儿了?” 二格格周岁一岁多了,禾青偶尔在正院见过两面,远远地也不太清楚。李氏对孩子还是很有情分的,说起了自己的大女儿,脸色柔了许多,“小姑娘也很爱俏,缠着嬷嬷要梳个别致的发髻,还说不能惹各位额娘的笑话。” 一岁多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啊?不过爱俏这个话,倒也让人忍俊不禁。 “小丫头,看来以后也是个小美人。”禾青忍不住说道。二格格刚踏进来,正巧听着这句话,不由笑着看了过去,正和禾青对了一眼,先是和李氏请安,“额娘金安。两位额娘金安,武额娘觉得我好看吗?” 二格格一个小丫头,长得娇娇小小的,头发也并不长。满族的两把头有点扯头发,干脆梳了个可爱的双平髻,簪上绒花,好看得很。禾青看着自然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到底是谁呢?” 二格格红着脸,依着李氏,双眸亮锃锃的扬了扬下吧,“当然是我了。” 禾青被二格格逗得想笑,李氏摸着二格格的额前的头发,轻轻地,“额娘说了两句,你丫头脸皮厚,也不晓得害臊?” “小丫头这样最好了。”性子活泼,乖乖巧巧的,禾青看着嘴边的笑容满满,快要溢出的慈爱,宋氏见着,低头喝了口茶。 禾青几乎没见过二格格,二格格对禾青也没有印象。好在这姑娘聪明,理得清后院的人,也似乎没有得李氏说什么,反而一晚上稀罕得很,总要看着禾青两眼。 晚膳上来的时候,有好几样都是禾青爱吃的。扇贝刚蒸出来,禾青也没客气,一开膳就先尝了鲜。桌上又上了螃蟹,禾青仔细一看竟是花盖蟹,更是嘴馋的拿了一个,拐了小腿吃了起来。花盖蟹肉质鲜嫩,肥硕鲜美,吃的禾青淳口留香。李氏是不能吃这些凉性的东西,只能用面前的带鱼,夹了两口热菜,“我吃不得酒,以茶代酒,先干了。” 三人见此,也端了酒杯,浅酌即止。 “我记得原来在宫里,我是和宋格格最亲近的。当年还一起,在永和宫一同伺候了娘娘几日,如今想来,也当真是很有缘分。”饭桌上,李氏似乎有些感慨。 宋氏自然忘不了那些时候,她只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宫女,被德妃挑选了伺候四阿哥的奴才之一。她颜色很普通,甚至年轻的时候没长开让人看着,只觉得不丑罢了。没想到,四阿哥不爱女色,就挑了她一个,先入了府。最后李氏却是被德妃点了名送进府里,好歹是比她脸面好。一开始,就是李氏进了府,四阿哥待她似乎也很不错。 李氏看宋氏神色怔忪,似乎想着什么,很是入神。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宋格格想什么了?” “可是呢,宋格格最早入府,该是想起了许多好事吧。”乌雅氏撇着嘴,尖酸的道。 李氏不满的逡了乌雅氏一眼,宋氏这个人若是不是大格格的事,二人至少情分上过得去,偶尔见了也是能说话的。唯一不满的,是宋氏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温温吞吞,做什么也很难下决心。如今宋氏一个人住在小院里,四阿哥很早没有踏足了。 不能说兔死狐悲,但也是物伤其类。 想此,李氏看着禾青,“我记性有些糊涂,也不太记得了。武格格是,哪一年入宫的?” “二十九年。”禾青反应过来,李氏似乎心里打算做什么,但真的与她没多大的关系。想想她们命运不好,似乎都是做了奴才,入了府争的也是想要好过点。 “那个时候,我还在永和宫的后花园里。”宋氏也搭了一句,“后来德妃娘娘叫了我去,可把我吓坏了。” 李氏闻言一笑,“宋格格不想,竟也是一种福气。” “更是缘分。”宋氏点头,“若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能坐在这里和几位一同喝酒了。” 禾青倒了一杯,“枉费我在宫中几载,竟也从没见过,实在是可惜,我先来一杯。” “诶,等等。”宋氏伸手,夺了禾青的酒杯,“你可不要这么说,你是没见过我,可我是见过你的。那会子你跟着皇上进出面见贵人,好不风光。我听了那些奴才说的,心里艳羡得紧,还偷偷的瞄过一眼,没成想真的能见上一面。可惜我嘴笨,见着了,又不会说话。若不是今日,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禾青捂着脸,有些羞态,“宋姐姐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皇上原叫我做奉茶宫女,我就吓得不得了。整日里就怕办了坏事,担心受怕的。等熟络起来了,皇上又爱打趣我,嫌我不够聪慧,不是逼着我学个奇怪的学术,就是要我练十大篇的字,说来还是如今好,总算是躲了皇上的法眼,能偷懒了。” 李氏见禾青说着,竟像一只耗子似的,笑的很是得意和满足,逗得抚掌大笑。 宋氏也没想到禾青倒说的自己可怜兮兮的,也是哭笑不得,“你就会说这些讨巧的话。” 这么一说,竟很有缘分,皆说起了宫里的一些事。鲜少提起,自然新鲜的很。 一旁的二格格侧目,随着各位额娘热闹的你一句我一句,有些听不明白也跟着呵呵直笑。又见宋氏,禾青竟和李氏说的亲近,单单乌雅氏一个人,竟是冷着脸倒了一杯又一杯。 等三位都说的回过神来,才发现乌雅氏红着脸,边上的二格格手里拿着宋氏的酒杯,竟是醉醺醺的,傻呵呵的笑着。 第67章 福得子满月席 当夜,李氏心疼的抱着二格格回去。 好在女人家喝的都是温酒,二格格倒没伤了身子,只是似乎晕乎乎的过了两天。四阿哥听闻之后,似乎在西院恼了一场,最后乌雅氏似乎被发了一顿。 这么一想,李氏和乌雅氏的关系,还真是不过尔尔。 禾青顾不得这些,她这几日,因了过年屋里置办了许多新物什。费了许多心思,怕留着什么瓶器磕磕碰碰的。朝曦一睁眼看着满堂红,一整日欢喜的咧着嘴,手上抓着的劲儿越发的大,连偷偷给朝曦吃奶都不敢了。 她是见过的,奶娘也被朝曦抓着伤了。 禾青很不好意思,让三儿送了药,见朝曦喜爱抓东西,也不敢太过的逗弄。若是头发,镯子一类的,禾青更是一只手轻轻地打过去。恼的朝曦扁着嘴巴哇哇大哭,一回四阿哥见禾青抓耳挠腮绕着朝曦团团转,回头两母女脸一对,禾青又是绷着一张脸。 自觉很有威严的模样,在四阿哥看来,真的是蠢透了。 禾青头疼得很,还是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看着朝曦。两只相似的双眸骨碌碌的对望,最后朝曦一张笑脸破涕而笑,转瞬就被四阿哥吸引过去。四阿哥神色轻柔一些,抱着朝曦一本正经的说起了孝悌。 两父女一场情深,让禾青看得酸溜溜的。又为四阿哥耐心的一张一合,语气轻缓,那别样的细心,对着朝曦眼珠子不肯转的模样,禾青却是一暖。其实,这样子也不错。 过后,禾青把妆奁里大红等过于亮色的首饰也收了起来。本来她很少出门,鲜少亮丽的打扮。奴才们见了,自然也不好装扮太过打眼,免得惹了主子们的不欢喜。 福晋的额吉觉罗氏偶尔来一回,更是在最后几日,索性住了下来。四阿哥自然会留下,一同用膳,说几句话。觉罗氏说来也是和爱新觉罗氏很有渊源,竟是□□的玄孙,与四阿哥也算是沾亲带故了。也因此,几位格格请安的时候,觉罗氏还坐在上头,有意的端看了两眼。 福晋并没有说什么,不咸不淡的,又让几位回去。 想来,几人走了之后两母女也是对这些格格讨论了一番。向来有个额吉帮忙出谋划策,也是很好的福气。好在福晋如今忙着,根本顾不得别人。且四阿哥似乎对宋氏渐渐温和了起来,一转头,禾青还在思想其中缘故,这正院却是发动了起来。 奴才来通报的时候,禾青还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罗嬷嬷给禾青梳整一番,很快的往正院走了。东院离着正院很近,禾青到的时候,四阿哥坐在上头,觉罗氏侧身一旁,皱紧了眉头。熟悉点的,也就只有宋氏了。 禾青请过安,坐在一侧等着。既然有觉罗氏伺候前后,自然是不容旁人置喙。 李氏鼓着肚子过来,吓了禾青一跳,七个月的身子,大的不得了。尤其李氏额上一抹汗,似乎来得很急,一旁的乌雅氏娇弱的扶着胸前,蹙着柳眉一同请安。觉罗氏一见到这些莺莺燕燕,更是皱紧了眉头。 四阿哥看不惯乌雅氏,深邃的眸子扫过李氏的肚子,“坐下吧。”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说话。 接生嬷嬷走了进去,又出来禀报一声,福晋如今还早着呢。 觉罗氏自然是不离开的,甚至走了进去。四阿哥这才抬了眼,看着李氏,“都回去吧。” 禾青看着四阿哥,福了身,抿着唇没有说话。 四阿哥看着禾青的背影,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禾青出了门,深深的缓了口气。三儿看了禾青一眼,禾青觉得腿脚发麻,蹙着眉头摇了头。方才她转身的时候,身子都僵了。尤其身后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了,慑人得很。禾青出神,脸色不太好,三儿担忧的看了一眼,“主子,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禾青拽紧了三儿的手,涔涔的冷汗,让禾青走了两步,吹了风更觉得发冷,“我只是想,福晋如今最要紧,肚子的孩子出来了,这腰板怕是能吓坏人。” 禾青说的不冷不热的,却听得三儿没得一酸,“怕什么?主子还有三格格呢。”何况,不是还有对主子体贴细微的四爷嘛! 只是,四爷如今还在里面守着他那温柔娴淑的嫡福晋。 三儿说了的,禾青晓得。没说的,禾青更是明白。她倒也不酸,那日四阿哥既然能勤勤恳恳的在小妾的屋里等了一夜,无理由福晋那里还受冷落。这点道理,禾青还是端的明白。她只是心酸,福晋有觉罗氏那样护着罢了。 若是生了个儿子,她是不是就可以递个话,见见自己的双亲? 禾青想得乱七八糟的,回去之后看着精神不济,还有些恍惚。罗嬷嬷也当是心里泛酸的缘故,伺候起来更是小心谨慎,唯恐哪里惹了禾青不爽。虽然禾青自认不小气,但的确心里不舒畅,奴才们都躲开,也难得让她清闲了许多。 连朝曦,也被奶娘抱下去了。 禾青难得无事,不慌不忙的把纸张拿出来,镇纸压好。半响,倒下晨起采好的露水,卷了长袖细细的研墨。这样一个人认认真真的,倒把自己的心都给静下来了。写了三大篇的大字,禾青个人很喜欢楷体字,更觉得姑娘家连着很是秀气好看。 没了皇上嘀咕她的字,渐渐地她也懒怠着,许久没有动了笔墨了。 刚开始是有些生手,渐渐地熟络起来。不说多好看,但也是有模有样的,禾青喜滋滋的看着,一时之间还有些舍不得扔弃。想了想,干脆卷了又卷,放回了抽屉里。打开窗棂,看着外头的暖光,禾青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外头静悄悄的,正院似乎还要许久才能好。 禾青嘴馋了,吃了口嫩嫩的豌豆黄,又要了一碗醪糟汤圆。 醪糟的酒香味扑面而来,糯米粉捏的汤圆,会在嘴里糍糯糯的,很是美味。吃了一碗,禾青连着汤,上头飘着的桂花也一同解决干净。禾青咂咂嘴,意犹未尽的肚子似乎更空了。吃得满嘴甜甜的,酒气吃着更是嘴巴黏糊糊的,禾青到了好几口的水,这才回过神来。 廊道正好走过了小凳子,禾青叫了一声,“叫三儿进来。” 三儿捧来笸箩进来,放在一旁,“主子有什么吩咐?” “福晋可是有动静了?” 外头的天都黑了,算起来也好几个时辰了。禾青蓦地想到四阿哥肃冷着脸坐在那处,竟很奇怪的,没有太多喜悦。禾青很难不多想,心里头更是惴惴不安。三儿福了身,“接生嬷嬷已经进去了,水盆端出来都是血色的。” 看来,是开动了。 禾青叹了口气,“摆膳吧。” 三儿看了案桌上禾青刚用过的碟碗,端了下去。禾青出了侧门抱着朝曦,“不要做什么别的,就来一碗过桥米线,来两碟凉菜。” 米线是结实的一大碗,高汤煲煮的汤底,禾青刚把汤面的油气揭开,一股醉人的香味弥漫出来。禾青忍不住拿着勺子,沿着碗边勺了浅浅的一层汤,小口抿着喝了下去。凉菜是一碟凉拌青瓜,一碟牛肉片。 饱饱的用过了一顿,禾青洗漱过后,摸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肚子,倒头就歇下了。 正院折腾了许久,四阿哥坐在那里端坐着,沉着一张脸用了几杯茶,里头才开始有动静。觉罗氏没辙,在里面帮着福晋缓解紧张,直到半夜,孩子才出来。 是个儿子。 奴才连夜进宫传递消息,皇上醒来后,也就得到了这个喜讯。满族人的年纪来算,四阿哥都是二十的人了,若还没有一个儿子,实在不妥。何况是嫡长子,康熙回想了四福晋的想象。依稀着,印象不太清楚,只是记得是个好的。 禾青醒过来的时候,正院热闹的不行。格格们请安,那就是讨人嫌了。只听着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禾青装模作样的送了一些礼,觉罗氏代替着福晋收下了。 喜得麟儿的四阿哥,中间来了一回。自然是意气风发,眉宇威严,轻轻扫了禾青一眼,“怎么胖了?” 长眉皱了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禾青摸着脸上的肉,扁着嘴巴委屈的低了头,她很会吃,更没有能力给四阿哥添一个阿哥,如今讨了四阿哥嫌弃,禾青甚至不愿意搭理,哼哼两声已表不满。 四阿哥伸着手,掐着禾青脸颊明显的肉肉,“嘀咕什么?” “听闻大阿哥长得好,又很听话” “朝曦不一样?”四阿哥听着很是好笑,当即打断了禾青的酸言酸语,顺势还拍了禾青的脑袋,“你吃了什么?”竟然能突然多愁善感的,还和他酸不拉几的说话,没个正色。四阿哥很无奈的摸着鼻梁两下,有些无语。 禾青一怔,很奇怪四阿哥怎么那么坚持不懈的问,但还是很听话的乖乖回答,“晨起用了北方的胡辣汤,用了两个包子。方才吃了两个果子,要了一碟炸鲜奶,可香了。” 四阿哥见禾青说的一本正经,垂下眼眸撇着禾青,神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不过禾青并不介意,见四阿哥不吭声,少了一顿说,她高高兴兴的拉着四阿哥坐下。她现今无事不是剪花写字,就是吃东西了。最得益的,自然是自家小甜甜,饭粮也更加的好了。 “你吃什么都好,只是收着点。”等大阿哥满月之后,禾青平日里少不得请安,又要进宫一趟。到时候后悔了,还是他遭殃。说此,四阿哥还很得宜的抓了禾青腰间的小肉肉。 本来生养了孩子之后,身材就会走形。虽然有锻炼,但有些暴饮暴食的馋嘴习惯延续下来,禾青还是不免留了小肉肉。不太多,四阿哥掐了一把还很喜欢,“这样就很好。” 该有的有,该瘦的瘦,摸着也不会太硌人。 禾青白了一眼,拍着四阿哥的手,侧开红的脸,“我哪里胖了?” 四阿哥笑了笑,没再说话。 禾青让人摆了膳,四阿哥留了下来过了一夜。第二日,又早早的出了门,终于,大阿哥的满月席也来了。 宫里送来了皇上太后,还有德妃的重礼。还有其他的嫔妃,宫外的达官贵族也送了礼。太子等各位阿哥全都来贺喜,福晋这回很是风光,沐浴之后抱着大阿哥,迎接了各位福晋的来访。禾青虽然不能跑去前面,但也在里间的后面,坐了下来,也看到了不少人。 李氏今日没有出来,宋氏和乌雅氏现在那里,和几个脸生的女人说话。只是,看其装扮,自然是比普通格格好了许多。等禾青坐了下来,听了两句,也大概摸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不过是几个宗室的侧福晋,神情有些倨傲,虽然介于是四阿哥的府内,但还是爱答不理的。宋氏觉得有些尴尬,并不多话。反而是乌雅氏,俨然特意打扮了一番,年轻娇俏的姑娘,能说会道的,可惜也没几个人在意。 禾青好笑的看着冷清的桌面,凳子还没坐热乎,太子侧福晋李佳氏进来了,身后还跟了脸生的。 “李侧福晋金安,田侧福晋金安。” 禾青不太清楚这个田侧福晋是何方神圣,也能跟着行了礼,一起身正巧和李佳氏对上了眼。李佳氏见之一笑,“许久不见了,武格格。” 李佳氏似乎性子很好,边上很快做了好些人,不用长袖善舞,却也谈笑自如。禾青上前去的时候,田佳氏看了过来,李佳氏了然,“这是三阿哥的侧福晋田佳氏,这是四阿哥的武格格,你们怕是没见过呢。” 禾青福身,“田侧福晋金安。” 田佳氏为笔帖之女,长相清秀。见着禾青,柳眉微敛,唇畔带着一丝笑,“武格格安。” 声音那样的柔,似乎是个,极为温柔的女人。也很让人感到亲切和好感,禾青抿了抿唇。田佳氏的阿玛,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皇上指给了三阿哥做了侧福晋,无疑在政途上短了一截,更有了不少的障碍。 可田佳氏看着面色不错,李佳氏似乎也还亲近,禾青回头看了李佳氏一眼,“李侧福晋是见过大阿哥了?” “可是呢,方才来了一道宫里的圣旨。皇上给大阿哥取了名字,名弘晖。”李佳氏笑着说道。 “弘晖?”禾青呢喃念了两次,弘晖。 君子之光,其辉吉也。亦或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晖。禾青也不能多想了,皇上赐名的深意,禾青打心眼里告诉自己不要心酸。又因田侧福晋话很少,禾青不得不做出府内人该有的自主,主动和身侧的人说两句。 膳食上来的时候,每人都吃了一杯酒,算是敬了四福晋一杯。 禾青正和宋氏说着话,突地就听见了一阵喧哗。原是田佳氏吃了酒不舒服,喝了几口汤,脸色却不太好。又闻着一桌子的吃食,混着女人身上的各色香气,滞在暖和的内屋,引得田佳氏很不适应的吐了起来。 脏了一地,李佳氏靠的很近,自然脸色不太好。 只是李佳氏是这一块里,位份最高的。虽然恶心,但还是担起大任,侧过头吩咐奴才快来拾捡干净,并叫人扶了田佳氏去耳房歇息。禾青弯着嘴角,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的侧过耳,“你说,田侧福晋这是为什么吐了?” “怕是什么腥味?”乌雅氏听见了,看着田佳氏脸色不太好。 实在是,太过扫兴了。 田佳氏竟然没有忍住,坏了这里间好些人的兴致,一股怪异的味道飘荡出来,很让人恶心。宋氏点头应和,“三爷与三福晋情分很好,只是侧福晋似乎性情,竟然很投三阿哥的喜欢。可想,这有些人是喜事要临了。” 乌雅氏白了一眼,一个侧福晋有了孩子,也是很风光的。 可惜,四阿哥府里却是没有一个侧福晋。而如今看来,李氏是很有可能的。乌雅氏手拽紧了袖口,府里就她没有过喜讯,自然底子薄了些。现在,连姑母也不怎么帮她出谋划策,在府里捉襟见肘,四脚很难大开身手。 四福晋自然不会出面,宋氏是府里的老人,禾青八卦打趣过了,又不愿意在这片美人海中看太多的你争我斗。干脆请命,去看着田侧福晋。禾青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人了,宋氏自然放心。 李佳氏见禾青去了,拉着叮嘱两句,“我见你养的三格格可爱得很,田佳氏是个年轻的,你过去顺道问问,若是喜事,也说出来高兴高兴。” 禾青点头应了,见李佳氏放心的继续宴席,走的时候还特意的问了罗嬷嬷,“我记得太子妃有了几个月的身子了?” “五六个月了。”罗嬷嬷心头一算。 禾青了然,李佳氏这是借着田佳氏来扫四福晋的喜庆。也算是恶心了太子妃,三福晋和四福晋了。看来,太子妃有孕,已经对太子曾经偏宠了得的李佳氏,感到了危机。哪怕是一点小事儿,也不愿意放过。 可怜这好好的喜讯,传与不传,似乎都有别意。凭着这点念头,禾青好心的端了姜枣茶过去,“田侧福晋喝了这姜枣茶,这呕吐也该好些了。” “劳烦武格格了。”田佳氏脸色有些白,接过了禾青的茶,当真喝了两口。茶水润着唇色略红,整个人也没那么的吓人。田佳氏拿着绣帕擦了嘴边,脸上很是羞愧,“我这出个门,竟是丢了好大的脸,现在想想,我都不敢出门了。” 禾青眉眼带笑,歪过头,“田侧福晋怎么这么想,我倒觉得这是个喜事。” “喜事?”田佳氏一怔,狐疑的嗔了禾青一眼,“武格格,这话怎么说?” 田佳氏身边的奴才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瞅着田佳氏的肚子,脸上一时涨红着,急的张着嘴又不敢贸然的说。禾青好笑撇过头,那奴才当即心领神会的低头,在田佳氏耳边低语。田佳氏神色似乎呆了一样,半天缓不过神来,笑着吩咐奴才,看着田佳氏好好歇息。 至于李佳氏的意思,就看田佳氏愿不愿意张扬配合了。 第68章 夜色归回栽跟头 虽然打脸,但在丢三阿哥脸,让人笑话的事宜上,田侧福晋还是一副小心羞涩的,报出了自己的好消息。 原三阿哥听奴才禀报,知晓她在席间丑态后,还有些暗悔这田佳氏到底出身卑微,难登大雅之堂。却不想,田佳氏的奴才又过来,说田佳氏已经一个多月身子的大喜。 三阿哥已经有了嫡长子,但谁不想要多子多孙?旁的阿哥们听见了,自然也是恭贺一番。四阿哥也并不介意,面对三阿哥的喜色,他也是与有同焉。他也是有嫡子的人了,自然也盼着后面也能多些好事儿。 前头的爷们儿其乐融融,自然地,董鄂氏的脸色就不会好看。 幸运的是,这些都是禾青耳听,并非目闻。不用担心四福晋的脸色,反正她也不是正室,不急于这些脸面的虚荣,一顿饭最后是田佳氏幸福的离开。 李佳氏笑容满面,吃了个半醉的上了马车。禾青站在廊道里,拢着披风,缓了口气。满月席闹得很晚,这些爷们福晋一高兴,又是看戏又是说笑,她不得不陪着到了很晚。 “呀呀,呵呵,咿呀啊啊啊啊!” 禾青站在廊头,奶娘们打着灯,朝曦似乎也是翘首以盼。见到了禾青影影绰绰的身影,欢喜的喊了两声,见禾青总走不过来,干脆急的哭了起来。禾青听着哭声,当即就急了。奶娘不知所措,往前刚走两步。禾青也连忙跑过去,却是脸一变,脚底竟是滑溜溜的,身子径直的往前冲,止都止不住。 即便有三儿的连忙,禾青还是一瞬间的跪倒在地,扑通一声巨响。这么变动,朝曦一抽噎,也不哭了。 禾青狼狈的倒在地上,静悄悄的夜里,传荡着朝曦爽朗的笑声。 这个不懂事的丫头! 三儿急的一身汗,还有奶娘等奴才更是被罗嬷嬷训斥着跪下,“夜里黑灯瞎火的,廊道里竟然不多点盏灯。抱着三格格出来吹了凉风,受寒了可该怎么说?你说,廊道里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罗嬷嬷最后喊得很是义愤填膺,禾青躺在床榻之上,也隐约的听到了一些,好笑的拉了三儿一只手,“你去叫罗嬷嬷冷静一些,小心吵了四爷。” 吃了醉酒的四阿哥,今夜独自躺在书房。 三儿也晓得这个,出去叫了一脸青白的罗嬷嬷。禾青的裤脚卷到了大腿处,露出了青了一片的膝盖,受害不小。禾青小心翼翼的弯着膝盖,不敢乱动。罗嬷嬷心疼的拿了湿巾,敷在禾青的膝盖上,刺刺的痛感传来,禾青龇牙咧嘴的。 冷敷完了,罗嬷嬷拿了一碗,往禾青撒了东西,又抹上药,纱布缠好,“主子今夜忍忍,睡的时候不能动了腿,否则这药就滚了。” 禾青皱着眉头,她觉得膝盖骨凉丝丝的,“甜甜呢?” “在外头,主子可是要抱着睡?”三儿领悟,见禾青点了头,当即转身去抱小主子进来。 朝曦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禾青。这丫头贼机灵,笑过的是她,现在觉得委屈的还是她。禾青更觉得哭笑不得,抱着哄了几声,朝曦这才眨着眼,很是乖巧的手在半空里挥动。模样很是精神,禾青终于抿着嘴笑了出声,“这丫头。” 三儿见着禾青高兴了,她也笑着转身端了绣墩,给罗嬷嬷座下,“奴才方才都去看过了,也奇怪得很,奶娘抱着三格格就觉得太黑了,廊道的灯笼都没有点亮,主子又正巧摸了黑。想来若不是三格格念着主子,怕奶娘也不会站在门口等。”更不会引得禾青快步摔了跤。 最奇怪的是,府里都知三格格人生来乖巧,平日不会哭闹。但只有院子里的几个人才晓得,三格格生性聪慧,记性也好,两个多月,就很认禾青。甚至如今,每夜里睡前,都要禾青抱着入睡。禾青想,兴许是她私底下给朝曦吃过不少奶,何况她也愿意每日抱上一会儿。 这样,禾青心里也安心很多。 只是没想到,这还让人得了下手的机会,实在大意。 禾青心里千丝万缕,面上却是冷冷的,看着罗嬷嬷,“嬷嬷今日急点正好,只要不太过分,嬷嬷想要责罚了还是寻了恶人出来,我且当不晓得。”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人趁着她心里没有防范时,竟然要害她。 要知道,若不是她急着上前,到时候摔得可不是朝曦!那样娇弱的婴儿,哪里经得这样的意外。禾青想着,心里更觉得挖着疼。再好的性子,涉及孩子的安危,是怎么都善不起来了。人都说,虎毒不食子。禾青自认,她的底线就是孩子。 禾青心里有些难平,罗嬷嬷担忧自然不想走开,干脆坐在那里陪了禾青一夜。禾青睡得不踏实,罗嬷嬷更是不敢睡,时不时的起身看禾青腿脚,又被朝曦吵了两回。 次日醒来,罗嬷嬷精神自然不好。禾青仔细看,眼里头尽是血丝,“嬷嬷你先回去歇会儿吧。” 罗嬷嬷自己也觉得眼睛打不开,身子骨不比年轻人,一夜不安生,自己也能感觉到身子不适应。强撑着不定还帮不上忙,难得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想来是和春夏秋冬叮嘱什么,窸窸窣窣的。 禾青起身的时候,三儿端了药过来,把纱布揭了。抹了药到底好些,虽然发紫,但不故意去弄,是不会疼的。在面上抹了万花油,禾青卷着裤脚等着干。朝曦也跟着醒了,禾青干脆让奶娘就在屏风后喂奶。 三儿忙得很,春夏秋冬手本来就灵巧,禾青干脆让秋冬给她梳头。用过早膳,三儿就进来回话了,“四爷今儿早上晓得主子摔了一下,说晌午过后来看看。还有,嬷嬷回去的时候又带了院子里的奴才训斥了一顿,还去领了福晋的话,回头就把洒扫的奴才给打了。” 罗嬷嬷是个急性子,慢了一点就觉得便宜了别人。不过这么行事,也真的是很得禾青的心意。反正她就是一个格格,顾虑的实在太少了,反而容易行事。 “麻烦嬷嬷了,你回头去看看,让嬷嬷用了早膳,再歇息。”禾青满意的吩咐道,三儿却揪了揪眉头,“那些打了的奴才是不能用了,奴才问一句,那院子里这些杂的小活儿,交给谁好?” 院子里的? 那就是不远不近的三等奴才,又比洒扫的粗使奴才好些,这样不上不下的,便是唐公公也不好自己决定。禾青一听,却早有了主意,“我记得春夏底下原有个粗使的丫头,是唐公公见过的那个,就她吧。” 唐公公从春夏那处得了禾青的令,特意见过私下调教的,也只有那个镜儿了。 虽然早被禾青刮目相看,只是始终是粗使丫头,更少在人前出现。这奴才沉得住气,禾青这么安排了一年,镜儿却很是诚恳,做事更是一点一点的妥帖了起来。底下缺了人,禾青自然就想到了。 镜儿一调上来,春夏又在后院里挑了两个奴才的错,也是打了一顿。禾青气愤的重新调换了奴才,虽然没有赶出去,但做了错事还留下来,全都是无关紧要的粗使奴才,若不然边上还有自己的人紧紧盯着,随时扔出去的打算。 四阿哥来的时候,听到妙鹤堂行事一下子大刀阔斧。虽不是大动干戈办事,但一下子也的确看出了其中的妙处。只是看着禾青可怜兮兮的捂着膝盖,又皱着眉头端看了一番,“你这的奴才办事忒不靠谱!” “我又不在,奴才自然不好灯火通明的。”四阿哥是个节俭的人,四福晋更是得到其中真传已表贤德。因此,除了日常吃食,她一个格格都不在,院子里哪好早早的点灯准备着? 禾青回来的时候,身边绕了两盏大灯笼,看路是很清楚的。只怪她急了,没有注意罢了。 四阿哥听了,蓦地笑了一下,看着禾青。主子回来了,奴才就要通信一声,不过禾青不愿意,那他也不好再多管闲事。只是,禾青这么利索的行径,倒让他更是稀罕,“原来还觉得你在宫里,性子也磨了。没想到,脾气上来冲劲不小。” 禾青别过脸,说到这个她就恼。昨日里她还独自的何事秋凉悲画扇的。结果一摔跤,禾青气了一通,还没回过神来呢,又见到了这个始作俑者。禾青心里头,可别说该有多气了。偏偏他还来打趣作乐! 禾青闹起了脾气,四阿哥也不介意,反而慢条斯理的道,“不过你这功夫还是浅薄了一点,不过皮毛。”出手若不让人伤筋动骨的,岂不是白折腾,还让人防备? 四阿哥很是语重心长,想让禾青自己领悟这个理儿,他晓得武国柱带着禾青看过不少,但也尽量的教着好的。那些狠辣的手脚,其实很少让禾青见到,人其实是很端正的。 只是禾青又不是四阿哥的蛔虫,当即她又心绪不对,只有满腔的委屈,觉得四阿哥这又是嫌弃她不会反击,她明明还没出手,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盖棺定论了? 禾青一恼,愁苦着脸,一转头粉拳打了过去,“你还说!” 第69章 好人心禾青挑话 看到禾青的样子,四阿哥整个人都觉得不得劲儿了,“我怎么了?” “你说,这不是我以身涉险,这出事的是不是朝曦?”禾青眼下泪水欲滴,眸子里铮亮,四阿哥没得能感觉到一股慑人的魄力,只能被动的点了头,禾青这才狠狠地吸了口气,又是丢了一拳过去,“十月怀胎,遇着这样的大事,我比谁都着急,都难过。四爷不关怀我的腿伤,还质疑我的真心,实在是,太讨厌了!” 四阿哥一怔,他怎么觉得,最后四个字听起来那么软绵绵的呢? 闹得他骨头都软了,但很不得劲儿。四阿哥很不自然的抿着唇,顺手就拍着禾青的脑袋,“好好说。” 四阿哥别扭的模样太过奇怪,禾青看了一眼,也也忍俊不禁,敛起脸上的不正经,“虽然嬉笑了点,但话是真的。我啊,是恨不得现今就办了恶人以解我心头之恨。可是我不过一个格格,还能掀风作浪不成?” 她也恨不得能一夕就做了那样了得人,也不至于给四阿哥闲暇这么说道。 四阿哥叹了口气,眸子幽光一沉,“人太隐忍了,的确不像话。” 禾青抬眉,莫名的看了四阿哥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期许之色。四阿哥很有些感叹,“原来我是想凡事,息事宁人,兴许要好些。你行事看着点,莫要太过就好了。” 四阿哥也是退了一步,他以往都是收了禾青的话,而后往外帮着禾青说话。只是,这样到底显得禾青太过软弱,似乎还有些宵小妇人,不成体统。到底是自己拿惯主意的人,如今也憋不住了。 禾青听着,脸上一片羞赧,“谢四爷。” 府里的人全都不干净,禾青自认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既然大家都是人皮兽心,那她也不用太过客气。恼的她每日私下总是郁结难受,没得委屈自己了。 四阿哥走开的时候,禾青似乎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搓了手,打了个冷颤。她自己也受不了那样,又想想四阿哥之前的话,当即就叫了三儿进来,“我记得春夏秋冬下面也有几个奴才,你盯紧了,镜儿就不错。” 三儿领命。 想要做什么,就先不要着急的把自己院子里弄得一团糟。固若金汤,就是禾青所求的场面。罗嬷嬷进来的时候,禾青正翻着妙鹤堂的账册,“西院的几个奴才都回了话,这事儿和主子想的也不差,这乌雅氏不规矩,李氏手下也不干净。” 那日里闲话,多半存了别的心思。 禾青默然,罗嬷嬷皱着眉,禾青在四阿哥府里似乎很多灾多难,总有不少的麻烦。看在二格格的面子上,禾青也还算冷静,“李氏是怎么回事?” “乌雅氏身子似乎不太好,那日里被二格格连累受了四爷的责罚,这两人本来就是面合心不合。” 禾青挑眉,“谁让她没动静?” 眼看李氏都第二胎了,如今有了嫡子在前,再来一个庶子,只怕四阿哥也要不了多久也跟着添加宠爱。别说乌雅氏不愿意,如今禾青更是不愿意。李氏可不是一个善茬,禾青怎么可能善良到树敌在前? 不过,李氏也真的是很有一手。这一胎,抵了四阿哥之前的处罚,如今更是免死金牌,在人身后舌灿莲花,令乌雅氏身陷囹圄。 罗嬷嬷看着禾青,心里叹了口气,没得摇了摇头。她总觉得,主子虽然好命,却总有些多灾多难的。拿着活血化瘀的药抹了两日,伤口看着自然好了很多。宋氏和乌雅氏过来的时候,禾青还尤其欢喜的张罗着奴才,“总算有你们过来陪我,嬷嬷一心拴着不让我走,可把我闷坏了。” 宋氏很是好笑,拉着乌雅氏坐下,“你只管坐,别理着破落户乱说。” 罗嬷嬷在旁小小的应和点头,乌雅氏两眼左右看着,又见禾青只是脸上摆着一副欢喜的样子,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免有些别扭。 乌雅氏向来摆着不与禾青一同,高傲得很。只是她近来吃了不少苦头,也隐约明白李氏的心思。宋氏拉了话,乌雅氏也是存了躲开的心思。何况,这东院没有四阿哥的话,又哪里来过?禾青的妙鹤堂,虽然只是最里面的一堂,但却是独居一人。 想来这里,乌雅氏更觉得泛酸的眼珠子在屋里头转了一圈。 禾青只当没瞧见,只是乌雅氏的动作,看着有些眼皮子浅了。大伙儿都是知根知底的,宋氏还是有些脸臊,扯了衣袖一下,“看什么呢?” “我是从来没来过东院,打一眼觉得有些稀奇。”宋氏随口一说,乌雅氏也是习惯的为自己放下台阶,又说了一句。 宋氏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又看向了禾青,“你说你,好好地怎么又摔了腿?” 禾青赧然,两手环着双膝,她这几日腿痛总喜欢动两下,“也没什么,天色乌压压的,我又走得急,灯笼没打上,实在是天灾,避都避不了。” “这定然是做过坏事的,不然怎么能来天灾?”宋氏拽了这一句,喜滋滋的笑着。禾青无可奈何,却见乌雅氏竟也点头,一时哭笑不得,“我不过一时遮掩,随口说罢了。能有什么天灾?我自认光明磊落,若真是天灾,那定是天将降大任,那我往后可不得了!” 宋氏说话,也是许多俚语深意跟了福晋。而乌雅氏,是德妃早有野心栽培的后生。只是大清为满族,先皇开始崇尚汉学,但包衣家族也不过让乌雅氏意思意思的皮毛认了几个字罢了,哪里还会其他的?二人对了一眼,被禾青光明磊落给惊了一场,又狐疑的能到后话的意思,宋氏脸上有些尴尬,“咱们每日都在院子里,能有什么不得了的?” “就是。”乌雅氏应和。 禾青暗自把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嘀咕了一下,又状若无事的让二人吃茶。宋氏来了一会儿,福晋的奴才过来,叫宋氏过去。 乌雅氏觉得有些奇怪,禾青也一怔。 没有中间的宋氏,乌雅氏觉得一个人在妙鹤堂,心里更是一紧。禾青不甚在意,让边上的奴才都站在门外,“我们两个,是府里最年轻的。不过这脾性,却从来没对着好好的说过话吧。” “说什么?”乌雅氏扭眉。 “说什么都好。我困在这榻上,把这时辰聊过去了,不就好了。”禾青拨着衣襟,这会子春季,躺在屋里舒舒服服的,禾青还有些发困了。 春夏端着瓜果进来,把窗棂都打开。前后院子都吹着风,堂屋里更有一丝凉爽。乌雅氏沉默的没有说话,禾青却侧过头,打了个喷嚏,蹙起了眉头,“这哪里来的香?” 乌雅氏低头,她腰间系了香包,“怕是这个吧?” 禾青侧头看,“安格格喜欢香?” “自然,这一说我才发现,武格格这里怎么没有香?”若不是外面院子里的花香,这未免也太冷清了。乌雅氏脸上也浮出了这些情绪,禾青掩嘴偷笑,春夏见此,连忙插话,“安格格你不晓得,我家主子就不爱那些。底下的人喜欢讨好,什么最香就捧什么上来,一点忌讳都没有,还不如干干净净的好。” 乌雅氏侧目,这个春夏,她很少见到。但隐约记得,是禾青的人。这么一说,乌雅氏却是拽着香包一紧,“这些香,都是普通的香。” 禾青却是摇了头,“我不是说你香包的味道,你香包就是一般的花香,妇孺稚童都喜欢这样的。” “那是什么?” “我这院子里就只有你的香,我看你身上的花香很大,可仔细一闻,却有些香气十分浓郁,你这衣服丝线,似乎很特别?”禾青细心一看,发现屋里光线不一,乌雅氏动一下,衣裳波澜有些灵动,很是好看。 乌雅氏坐的端正,抚着身前的衣裳,很是欢喜,“可不是,这是上回李格格进了宫,德妃赏给我的。” 李氏进的宫,德妃赏的礼? 禾青一脸沉色,“这是德妃娘娘赏的?可真是怪了。” 乌雅氏从来不和禾青说太多话,心里谨慎,但还是忍不住的一问,“武格格说怪了,是哪里怪了?这绣工很好,光下很是好看,德妃娘娘得了几件,这才赏了我。” “就是怪在这上面,这衣裳是好,可这丝线光色一亮,就有些味道独特。我原来学过一点医,认得几道药材,似乎还有川芎,德妃娘娘怎么会赏这个?”禾青一脸稀罕,更是紧了眉头。看着乌雅氏好一会儿,直到乌雅氏脸色一白,这才感慨,“这似乎不是你的打算?” “什么打算?”乌雅氏眼里深了不少,说的话竟也沉了很多。 禾青没说话,只是看着乌雅氏肚子。乌雅氏饮恨的咬了牙,拽紧了身上的那斑斓的丝线图案,“府里众多姐妹都有过子嗣,我这着急坏了,怎么会有这种打算?” 德妃娘娘,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打算啊!花费了这样的心机,在宫里赏赐的贵重衣物上,挑了丝线抹药,不晓得自然是德妃的罪名。可乌雅氏对德妃这个姑母,是再感谢不过的,怎么会恨?一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冷脸,乌雅氏更觉得委屈的要落泪。 “你可不要哭,我与你鲜少说话,你到时候肿着眼出去,我可就麻烦了。”禾青有意的喊道,乌雅氏只能从衣袖里拿出绣帕,她也不想在妙鹤堂闹得不好。 乌雅氏心里沉痛,呼吸急了,闻着衣裳传来浓郁的香味,更是蹙紧眉头,呼吸不得憋红了脸。原来有多爱,如今就有多厌,“不晓得这川芎是什么?” 禾青迟疑,叹了口气,“川芎对你我并无害处,只是这玩意儿活血化瘀,更其他的作用。只是你这身子若是想要,那自然是阻碍。何况,还有些别的。” 话说了一半,那也够了。乌雅氏点了头,终究是坐不住,冷着脸出了门。 宋氏后来听闻,也有些好笑,还有意的来妙鹤堂打趣,怎么就和乌雅氏说不起话来? 乌雅氏走得快,脸色也不好,这是谁都意料之中的。禾青高兴的叫三儿端吃的来,三儿却是记着拿了蒲扇要扇扇屋里的香气。禾青也闻不惯,但也无所谓,“这些药闻一下没什么,反而有些好处。” 只是和暗地里吃着药的乌雅氏而言,那可真是好大的一味毒药。 想想乌雅氏的脸,禾青更是欢喜的不行,抚掌大笑。她现在看府里的哪个女人都不顺眼,更是恨不得乌雅氏这个沉不住气的人,好好的闹一场,满月席后禾青心里就酸,现在躺在这里动不得,更是心焦气躁的。 看了乌雅氏半天的戏,也算是平了她这几日的郁气。 第70章 喜讯传众人平平 如此又几日,正好是太医把脉。禾青淤青的膝盖也养的差不多了,这厢才歇下,伏小一段日子的乌雅氏,这一把可不得了。 既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子,又是含了活血或是坏了身子的毒物。 四阿哥来的时候,沉着一张脸,眼里幽黑犹如深不见底的深谷,还有些冷。禾青和宋氏请了安,只见乌雅氏身子侧了进去,肩头颤了颤,哽咽了两声。做戏这么深,也不怕肚子被拆穿?禾青狐疑的逡着乌雅氏的肚子。 “安妹妹别哭了,这样的大喜,哭坏了眼,孩子出来也是泪包。”宋氏看着乌雅氏那副模样,也很是感慨的劝慰。毕竟,这两个消息相冲,也实在让人担忧。 乌雅氏身子一僵,回过头来一双红红的眸子,有些紧张,“真的?” “这是自然。”宋氏温柔可亲,乌雅氏似乎真的很受用,点着头又小心的看了四阿哥一眼,羞态自然流露而出。 四阿哥脸色好了些,乌雅氏看了禾青和宋氏两眼,踌躇轻语,“让两位姐妹见笑了。” 禾青脸上象征性的扯了一下,站了一会儿,一个座都没讨到就走了。宋氏神色有些唏嘘,感慨的瞧着禾青一张脸冷冷的,伸了手拉着禾青往另一处走,“这么多回了,妹妹还没去过我那儿吧?” 宋氏惯了做好人,神情很是温柔,“院子虽是简陋了,妹妹可要跟着吃碗茶?” “这自然好。”禾青抿唇一笑。 宋氏的院子挨得很近,禾青看着挂在高处的牌匾,柳罄阁。几个奴才见了宋氏,都规矩的行礼,见过禾青,也连忙端了茶和点心。奴才垂首肃立,一眼看着很是深严。有个嬷嬷打扮利落的上来,行了礼,“武格格吉祥。” “这是原宫里的老人江嬷嬷,早听了你,如今叫你来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宋氏说的很是尽善尽美,江嬷嬷却是恰好的三分微笑,似乎是对自己很苛刻的奴才。若是宫里出来了,那对比宋氏那略显讨好的神色,也可端详一二了。 江嬷嬷客气,禾青自然也矜持,看着江嬷嬷点了头,也算见过了。 “不晓得今日之事,妹妹怎么想?”宋氏忍不住探了话。 禾青笑了笑,“这是喜事,我能想什么?” 宋氏却并不这么认可,扭紧了眉头,“妹妹的心也太宽了,前阵子她才在你院子不爽快,一转眼瞧她今日那张狂模样,那还了得?” 禾青嗯了一声,点了头,摸着下巴似乎思索了一番,“姐姐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这府里就你与她不合。”宋氏很是语重心长,禾青不以为然的轻哼,“我道姐姐叫过来是做什么,原来就是为了编排这些没用的。若姐姐真的这么一心为了我,不如你帮我做了?” 宋氏瞠目结舌,看着禾青一时哑口无言,好半响才撑着脸道,“妹妹说的,是要做什么?” 禾青白了一眼,看着手上的豆蔻,懒洋洋的侧身打了个哈欠,“好了,姐姐这柳罄阁我见过了,也还不错。只是我今日有些困了,就先回去了。” 不欢而散,宋氏脸上有些难堪。江嬷嬷现在门外,送了禾青出去,这才回头。 三儿一回去,就张罗着帮禾青换了衣裳,“主子歇息吧。” 禾青躺下后,虽然舒坦,却睡意全无,反而拉了罗嬷嬷,“若是不困,就陪我说几句话。”禾青不喜白日里睡,春困也是一时熬过去就好。 罗嬷嬷点头,“可是因为安格格?” 乌雅氏仗着肚子张狂,罗嬷嬷也很是不喜。禾青摇了头,“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三儿出声问道。 禾青不解的看着罗嬷嬷,又眼下一沉,泛起了亮光。小声的道,“我总觉得安格格这肚子,有问题。” 三儿捂着嘴,瞪着眼很是吃惊。罗嬷嬷也诧异极了,但还是镇定的想了想,“这话可没道理了。这事情终究不得好,她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害了自己?” “我也不想这么猜疑,虽然是有意,但那是我查清楚了,和安格格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不说别的,单衣裳已是旧物,长年累月的,这怎么就有消息了?何况,月份还这么浅。”禾青嘟囔了一通,越想越是说不过去。 三儿忍不住低声感叹,“这安格格,也真奇怪!”有吃有喝,奴才精心伺候着,还要自寻死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罗嬷嬷摇了头,“若真是这样,这肚子怕真是有问题。” 禾青点头,看着罗嬷嬷。罗嬷嬷却惊了一下,看着禾青,“乌雅氏不好,很容易扯到主子头上,四爷可说了什么?” “四爷没说什么,这乌雅氏似乎一下子醒了似得,不说什么却拉着四爷不放。我也不好说话,看了几眼也就走了。”禾青说到这个就有些气,看四福晋再怎么都让格格们做好吃好,面子上没问题。这乌雅氏谨慎起来,也太小气了。 闹得好像她眼皮子浅,要做什么似的。 罗嬷嬷有些忧心,“主子这几日最好探一下四爷的口风,免得到时候一张嘴什么都说不清了。” “谁晓得他什么时候来?”禾青转过头,有些赌气。 罗嬷嬷看了三儿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的出去了。 夜里禾青临了几张大字,窗外来了几人。只见那身姿挺拔,行色匆匆的又顿了一步。身后几人弯了身子,那人却是往前走两步,沿着窗棂的边,手一翻扣了两下。 禾青心里一跳,手下的毫笔一重,一撇浓浓的一抹黑色,边上还点了好些墨水,混了一团。 四阿哥双手放在半空中,看着禾青惊得笔都要丢了。还很没出息的捂着胸口回过气,手顿了一下,才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背在身后,“胆小了,笔都拿不稳了。” 禾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烛光看清了来人。登时没好气的白了幸灾乐祸的四阿哥一眼,无奈的揉了这张坏了的大字。 四阿哥无声的笑了笑,转头去了正门。禾青把笔墨放下,出了书房上前行礼。四阿哥眉头紧锁的勾起褶皱,又不太像能和她闹的模样,禾青只觉得奇怪,拉着四阿哥坐下,“四爷吓了我一跳,怎么还不高兴?” “爷还能吓你了?”四阿哥睨了禾青一眼,不以为然。 “四爷用过膳了?” “还没。”四阿哥淡淡的道。 禾青纤手爬上了四阿哥的额角,轻轻的揉着太阳穴,“那我做主,让小厨房去做了。” “不用。”四阿哥寡言少语的吩咐。边上的奴才很是懂事,一听就打了千出门去了。 禾青挑了眉,轻声道,“四爷怎么不高兴?” 乌雅氏肚子有了动静,德妃娘娘也不用再挑三拣四的,总想要在里头插一手。就算四阿哥不宠乌雅氏,不露喜色,也不该这样暗自发愁,很不爽快。 禾青自认泛好奇,四阿哥抬眉淡淡的瞅了禾青一眼,双眸直直的,“你今儿个脸色,也不过这般。” 四阿哥冷不丁的这么说,禾青一惊,当时圆滚滚一双杏眸很是好笑的看着四阿哥,嘴皮子咧动了两下,“四爷,你怎么看着我不欢喜了?” “你说呢?”四阿哥揶揄的勾了嘴角,直勾勾的瞧着禾青很是脸红。禾青受不住的侧过脸去,四阿哥竟伸过手去,细长分明的手指,钳住禾青的下巴,力道刚好。 禾青垂眸扭捏着没躲过,睨着神情很是受用的四阿哥,不渝的一手打了四阿哥的手,“又不是我有喜,能有什么高兴的劲儿?” 四阿哥逡着禾青的脸半响,瞬时在香臀上拍了一下,又突的手上一紧,环住禾青的细腰,坐在自己的腿上。禾青身量太瘦,四阿哥不甚满意的捏了捏,“怎么真的瘦了?” 禾青觉得痒,侧过身双手抱住四阿哥的脖子,整个人很干脆的倚靠着,“胖了不好看。” 四阿哥一听,没得看着禾青笑了起来。禾青莫名的看着四阿哥白了自己一眼,还很是神秘的挑了眉头,探在耳边吹了口气,“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不懂什么了?”禾青撇过脸,不想说话。 朝曦这么大了,在罗嬷嬷紧紧盯视下,瘦下来已经是千辛万苦的!她自己看着喜欢的紧,偏偏他还嫌弃。一时之间,恼的禾青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很是不喜。 四阿哥往外摆了手,站在帘外的奴才听话的退下,都把门阖上。 禾青还神游在外,却是一瞬天翻地覆,压着嘴里的惊呼,感受到有力的臂膀抱住自己的紧实,禾青红着脸拍了四阿哥一下,“你,你做什么?” 四阿哥终是畅快的笑了起来,拢着怀里的佳人亲近的在额上吻了一下,禾青怔怔的不敢动弹。只听着四阿哥在耳边轻语,“爷今儿吃亏使点劲儿,不然饿着孩子了可怎么办?” 第71章 两情愿四爷允诺 脸皮上,禾青自认比不上四阿哥。听着四阿哥好一通没脸没皮的话,禾青也没了气。 等闹过了,禾青起身就穿着便服,去洗漱了一通。四阿哥套了一件长衫,袖口卷起坐在榻上,随意的夹着银箸,挑着三两根面条,漫不经心。 禾青渐渐的也学着满族的少吃多餐,自觉肚子还有空,本要陪着四阿哥用了一碗粥。却不想竟是上了面,还一脸寡淡,不由出奇,“四爷自少吃这个,可是不对味?” 四阿哥不语。 禾青也不恼,上前坐了下来,端着跟前一碗相差不多的面食。勺了口面汤,热腾腾的入了肚子,更觉得胃里饥饿,夹着面条就吃了起来。 桌上有桌上的规矩,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得意又慵懒的倚座在榻上,四阿哥听着禾青放肆的呲溜的和着汤水声,吃的是热火朝天,有滋有味。 四阿哥就这么看着禾青半响,见禾青低着头顾不得其余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放下银箸,伸手拿了盘子上剥好的蒜,吃了一小口。蒜很新鲜,有些冲。四阿哥也只是浅尝即止的抿了一下,才夹起面条吃了起来,等几下冲了喉咙里的冲劲,又端了口茶,洗了嘴里的味,便放下了银箸。 禾青吃了一半,也觉得饱了。可能吃急了,胸口还有些堵,渐渐的上到喉咙来。禾青低着头,轻抚着身前,打了个小嗝。 四阿哥将其一一看在眼下,终是扣了矮桌两下,“歇息吧。” 禾青拿着绣帕抹了嘴边的汤,悠哉悠哉的吃两口茶,这才进屋里歇息。 次日醒来,四阿哥早已起身出了门。三儿端着茶给禾青洗漱,“今儿早上,德妃娘娘很是欢心,叫了人让安格格进宫了。” “这么急?” 禾青笑着从床头拿出一镂空雕花小匣子,递给了三儿,“这几日越发热了,原来那套收起来吧。里头那套珠花头面,你挑拣着给我换一个吧。” 妆容也是很分时气的,三儿见禾青面色红润,丝毫不被消息影响,很是欢喜的接过,“主子说的是,奴才这就和罗嬷嬷琢磨,给主子整得更体面好看。” 说来也是有孩子的人了,禾青心里打算着好好改个模样。何况,总一副打扮也未免太无趣了。念着昨夜体贴亲近,恩爱甜蜜,禾青心神很是美好。 罗嬷嬷得了信,又让春夏秋冬去那几套早就做好的衣裳,放在屏风处,让禾青自己选一身。 禾青洗漱好,挑了掐花上襟,套了轻薄的月色衣裳,只露出里头粉色边领。再配着素净的藕色裙身,下摆层层的,几点朱丹娇艳的小花,行走之间很是惊艳。 罗嬷嬷见禾青一身便服,松松的束着长发婀娜翩跹,慵懒更见气质风流,多了许多成熟娇媚之意,很能看出禾青这些日子的不同,“主子今儿不出门?” 禾青笑着摇头,反而脚步一顿,低身婉婉行了礼般,又转了身,“可好看?” 三儿看的眼珠子都定住了,当即巴掌打了起来,“好看好看,主子这样,比谁都好看!” 禾青眯着眼轻笑,引着罗嬷嬷连连点头,很是认同,“主子颜色本就好,等奴才再梳妆好,就惊艳了。” 大清不比那些时候,没有过多的规矩和不喜。月色虽然素净了,但满族儿女多数爱那几分娇艳,禾青夺了过来,不明艳,更衬出年轻的好底子,也很讨好。 罗嬷嬷给禾青细细的描了眉,再是淡淡的在唇上沾了颜色。禾青梳了少于头发在上面,由头面里一只流苏双钗斜斜稳住,三儿又挑了一朵小花簪上,玉白的脸衬着一双弯起来的杏眼,水灵灵的,好似湖面映着能穿透似的。 便是画里的仕女,也莫过于此了。 禾青低着头,怔怔的看缸子里的水,她这段时期忙着朝曦的好坏,已经一年多没有好好的瞧过自己了。好在没有太丑,不然四爷也难说再对她宠爱了。 昨夜一过,禾青自觉自己被点醒了,尤其看着与李氏一般矫情行径的乌雅氏,她这一回味,实在是,心里不舒坦。 那样冷清又爱面子的四爷,怎么就爱被这样的模样被牵扯? “又喜欢上了荷花?” 四阿哥走过穿堂,见着禾青身姿娉婷,心里很是惊艳又忍不住打趣。 初夏的荷花有什么好看的?禾青一怔,抬眼就看着两人打头走来,还有个红着脸又彰显金贵的乌雅氏,三两步走的很是轻慢。 禾青露出矜持笑态,给四爷款款行礼,垂着眼见着那双女儿鞋快了过来,干脆迎了上去,站在四阿哥跟前,“我瞧四爷今早上走的早,才吩咐厨房做些吃的,正要送过去,四爷怎么过来寻我了?” 说罢,禾青更带娇嗔的睨了一眼,看向了乌雅氏,还往前走了两步,“还让安姐姐这么走过来,真是惭愧。” 乌雅氏谨慎的慢了脚步,很是客气,“原是我昨日惊魂未定,有些小气,怕惹了妹妹不欢喜。承蒙娘娘爱意,想着借花献佛,这才与爷一同来看妹妹,还望不要妹妹嫌弃。” 禾青也有揶揄的看着乌雅氏微不可查的躲避,还有嘴里意味深长的话语,笑着转过身放肆的挽着四阿哥的手,“安姐姐说什么客套话,你这是大喜,紧张些也是应当的。只是娘娘赏赐,我也实在是无功不受禄,如何能收?” 两人争斗由着禾青的动作,从暗到明,四阿哥看的津津有味,终是腾出一只手,蓦地敲了禾青脑袋,看着乌雅氏漫不经心的念叨,“她面皮最厚,那会子折腾很厉害,倒不用与她客套。” 说罢,又似不喜女儿家那回子事儿,就要往屋里走去。禾青拽着四阿哥,看似松松的,似乎当即并无什么,却不断开。得意的做作着,更觉得手上一股暗劲拉着自己回去了。 乌雅氏眼睁睁的看着禾青几回头,一脸羞愤难言的模样,还很得宜的带了两分歉意。四阿哥走慢点,回过头来,“爷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一早上陪着乌雅氏,风风光光的什么体面都有了,四阿哥早就不耐了。禾青哼哼两声,转过弯不见后头有人,干脆扭捏的拉着袖子,“得意过了,又拿我做筏子,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贫!”四阿哥头也不回的道。 干脆利落,却引得禾青哧哧偷笑,他们两人一是要撇了乌雅氏这个人,二是要丢乌雅氏的脸,这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宫里的事儿,禾青不关心,四阿哥也不想说,反而进了妙鹤堂,单手拉着禾青就上了榻,手摸着禾青平坦的肚子,眼里闪着一些期许。 这感情太复杂了,禾青都数不出四阿哥要她有孩子的多少原因。但至少,她现在为了朝曦,早已经自顾不暇,再有一个,她也不能想象了。 禾青侧过脸,四阿哥也不介意,反而长长叹口气,似乎斟酌着轻语,“再争气点,爷就可以上折子给汗阿玛了。” “什么折子?”禾青闭眼养神,笑嘻嘻的,不以为然。 四阿哥却是手指端着禾青的下巴,暖暖的,“请旨册封,做爷的第一个侧福晋。” 第一个? 禾青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厌恶,她知道四阿哥为人冷清,但办事勤恳,保不准几年后就是亲王。亲王,不说嫡福晋下头有多少格格使女滕妾,这中间就有四个侧福晋的空缺。 看起来风光,却很是心酸了。 侧福晋才是上了玉牒的女人,她如今说难听了,多少年后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许多事情得不来,想不得,连家人都不得相见。四阿哥提了好多回,总算说出了章程,也算正经的给了承诺,这也与她之前的念头符合,该是如愿以偿。 禾青反应太平淡,四阿哥只是拉着躺着,没有说话。 罗嬷嬷听闻了禾青的话,欢喜的不得了,“就知道四爷很是宠爱主子,如今四爷开了口,那必定是当真的了!” 三儿连连点头,“珍珠都没这么真!” “主子生养格格的时候,身子正好,没病根也没坏处,如今再鼓着气,就更厉害了!”罗嬷嬷倒是端正的指出了禾青的好去处,女儿家不就是看丈夫能给多少体面?如今禾青也是前程风光无限,如何能不得意? 禾青垂着眸子,听着两人半响的贺喜,这八字还没一撇就流露出小尾巴的心性,让她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主子可是累了?”三儿小心的问道。 禾青摆了摆手,吐了口气,“你们多仔细下面的人,抓不好我心底总不放心。” “这是自然的。”罗嬷嬷低身应了,“妙鹤堂里里外外,多数奴才也是摸清干净了。只是有些人,到底碰不得。” 至少,现在的她碰不得。 禾青摸着肚子,没得又怔了怔,说实话她该知足了。只是才刚起来的心思,过于美好了。如今反而总让她左右斟酌着,有些心不甘。 说来这院子里的女人,比着心怀天下的男人而言,总是斤斤计较的,显得小气了。禾青为着心里的胡思乱想很是懊恼,又为自己的情事,生出了几分希冀。 忐忑与欢喜,混杂在心头,难以言喻。 第72章 状疯癫南柯一梦 西院的院子很不甘落寞,李氏和乌雅氏的闹腾,更是此起彼伏的,很让人头疼。几回请安,福晋对二人也是缄口不谈,很有避讳厌恶之色。 宋氏见此乐不可支,人也开朗了总是翻来覆去的去妙鹤堂,乐此不彼的说着这些,没完没了的。禾青烦得很,又很奇怪,福晋到底有多大的仇,点点不得意的也能欢喜着,偏偏还无甚顾忌她。 禾青觉得宋氏神色有些癫狂,越发不喜这个,情愿抱着朝曦一起顽,躲开了宋氏。 朝曦快满半岁了,性子还是很可爱。只是软乎乎的小身子,总想要站起来。嬷嬷们都说了,七八个月后孩子骨头才长着齐全,禾青也总是弯着腰提着朝曦,一副能走的模样。 这样的宠溺,自然是把禾青累的够呛。尤其朝曦一欢喜,还笑着身子乱动,禾青额上也涔出了细汗。 罗嬷嬷抱着嫩白的朝曦,看着禾青累惨的坐下,“主子太纵格格可不好,不如费点心思,叫格格说话才是。” 禾青原不想搭理罗嬷嬷,但姜还是老的辣。只这么一句,禾青又精神了,“当真?” “早些教,格格现今是能说个简单的字。”罗嬷嬷回答很小心,这么小的孩子并不会说话,但大人耐心的教,对以后自然是有好处的。 “主子,西院发动了。”秋冬进来带话。 禾青点了头,只默默惊了李氏似乎提前了大半个月。秋冬抿了唇,又道,“是安格格发动了。” 乌雅氏? 三个月都不足的身子,有什么好发动的?罗嬷嬷当即把朝曦报了下去,禾青这才看着秋冬,“怎么回事?” “奴才听闻,好似是安格格去看了李格格,说是要说体己话。只是不晓得为何安格格叫了一声,奴才们进去,安格格下身红了一片。”秋冬皱着眉,也有点摸不准里头的情况。 禾青撑着下巴,吩咐着秋冬,“去拿把纸伞来,这样不好的事,总不能冷眼旁观。” 等禾青一身便服过去的时候,西院早就忙的团团乱了。福晋身子似乎不好,总是疲乏得很,四阿哥也允了,只让徐嬷嬷代为管理。 宋氏拉了禾青,碍于四阿哥在,只是简单两句,“安格格流了红,又哭又闹的,才一会儿,李格格似乎也惊动了。” 原本就差不多九个月的身子,如今一闹提前了,是真是假旁人也无从皆知。再看四阿哥黑沉的脸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不怪福晋身子太娇了。 禾青莫名的觉得有些晦气,乌雅氏的胎本就蹊跷,有这一日禾青也不奇怪,只是越发的笃定,这一胎和李氏是逃不了边的。 院子里忙乱了,徐嬷嬷手指间点兵点将的,各司其职安排稳妥。禾青只管坐着,一侧头,才惊觉安静下来的宋氏一脸惨白,“怎么了?” 禾青握了宋氏的手心,冷的湿涔涔的全是汗。宋氏忪怔,摇了头,嘴边噙着一丝淡笑,“这两人闹的太厉害了。” 李氏有过一胎,就该明白点。可是对比乌雅氏的哭喊,却是平分秋色。禾青方才出了神,没有料想这个。可眼下看着奴才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跟前过,她也有些泛恶心了。 禾青当时疼着,不看这个。可这一盆又一盆的,怎么就流了这么多?禾青总觉得乌雅氏作的过了,闹的她心绪也不安稳了。 好在禾青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嬷嬷们也就出来了,“回四爷,安格格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这孩子……” 禾青和宋氏与乌雅氏关系一般,此时自然不会说什么。 四阿哥神色有心怪异,看着嬷嬷犹豫不定的模样,只道,“说罢。” “安格格这肚子,不像是有孩子。”嬷嬷小心的回话。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宋氏了。宋氏是最珍爱孩子的女人,性子温吞,有点小心思但不过分。对于嬷嬷的回话,宋氏是惊了一声,又小心的压住喉咙里的话。 禾青也装着吃惊,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乌雅氏还年轻,何苦自寻死路。 四阿哥冷着脸,但很是如他的性格,脸色阴晴不定的显然也恼了乌雅氏,“当真。” 嬷嬷连连点头,弯着身子很是诚恳,“自然当真,这样大的事,奴才誓死也不敢乱言。” 事关重大,太医也出来通禀确认,乌雅氏只是吃了药物才有有喜的误诊。禾青看着嬷嬷额上都紧张的泌出了汗,四阿哥没有说话,屋子里噤若寒蝉,俱都低了头。 让其退开的时候,更是看了里头一眼,一脸晦气。 看起来很真。 乌雅氏似乎是昏睡了过去,四阿哥只让院子里的人都退下,留了个贴身的奴才,便起身,“李氏这里,嬷嬷看着就是。” 俨然就要把乌雅氏的院子禁足,更有一种定罪的味道。禾青和宋氏恭送四阿哥走了,这才出了院子,呼了口气,“宋姐姐可好些了?” 宋氏余有惊色,却无大碍,伴着禾青走了两步,等远了这才怅然若失的念叨,“我原来还想着乌雅氏小性子,总不能比我这个没福气的差,谁料想竟是个没分寸的。” “说来,也是自己作的。”禾青不无可惜。 宋氏却不认同,见禾青并非幸灾乐祸,实则并不经心的神色。宋氏知晓二人情分寡淡,却还是否认了一声,似是平常自语,“惯是宫里逼急了,可也有同罪的奴才们忠言逆耳。方才,这里应外合看似确实,分明是不给她醒来丝毫辩驳,手法忒狠急了。” 禾青听着忍不住笑了,“依着宋姐姐心善的念头,既然定夺了是别人办的有心事,你说谁还愿意又手软的害自己?” 谎报作假有喜,这等罪名,说大了自四阿哥身份来说,那可是欺君大罪!这分明认定了有心人的心肠歹毒,又怎么可能事倍功半反害其首。 禾青冷冷的说着,宋氏不免恹恹的,不再多说。二人坐在了亭苑里,宋氏摘了朵花,鼻下嗅着很是清香,“园子里工匠了得,一花一草剪裁的很是独特。” “花草怡情,姐姐不舒坦,这样吹风醒神,疗效最好了。”禾青笑容可掬。 宋氏挑眉,好笑的摇了头,“听你这话说的,活似个小大夫,好生了得。” “大夫说不上,只是略懂岐黄之术,瞧着有些担忧罢了。”禾青打量着宋氏的面色,无不关怀。 宋氏郝然,看着禾青,却是说不出话来。她方才心里一动,说的话却是放肆,禾青三言两语,冷冷披拂反驳。隐隐透着一股警醒的意思,没得倒把她怼的哑口无言。 禾青倒不觉得尴尬无趣,闲暇四望的观看院子里的姹紫嫣红,索性相请宋氏,“这日子热着心烦气躁的,宋姐姐不若去我院子,去年九月收纳酿造的菊花酒,还有些茶,虽不说雅兴,可实在是明目清心,解解郁气。” 宋氏不多犹豫,自然应下这样的美意。 三儿领命的听着禾青吩咐,该取哪处的菊花酒,时而点着头,却见一人在游廊穿过,又有花植隐蔽,一瞬竟是飞了过来。 发丝散乱,裙摆卷动,犹如厉鬼一般,扑面而来。 三儿当即大喊,“小心”,反身挡住禾青。 禾青等不及反应,一股力气冲了过来。撞着退了两步,罗嬷嬷扶着站稳。待回过神,却见宋氏娇吟几声倒在地上,身上伏了一人,犹如一缕鬼魂。 惊悚,又牢牢寄在宋氏身上,几个丫头害怕的不敢上前,只有宋氏的贴身奴才鼓着气拉扯救主。 三儿身子娇小护在跟前,禾青越过三儿的肩头,很好的看清了局面,竟是怔住的呢喃一声,“安格格。” “安格格怎么这样了?”边上一奴才脸色惨白,看着厉鬼一般的安格格,更是两腿发软靠着墙角。 禾青侧目仔细端了一眼,见乌雅氏精神恍惚,一抬头,双目发红,很是诡谲。禾青登时后退,反应过来,后背涔出薄汗,“三儿,快拉住安格格。” 三儿点头,雄赳赳的卷起了袖口。禾青不放心的拽着三儿衣边拉了拉,又连忙低身叮嘱,“小心点,万不能让她脱开。” 有了禾青的吩咐,三儿自认做过不少粗活,存着一身的大力气,紧盯着乌雅氏的动作,绷着脸大马金刀的迈步上前。 乌雅氏动作简单却狠毒,保养极好的指甲不断的挠向一心护主的奴才璎珞。大红的豆蔻惊艳的似乎挖出了一道血迹,越发没了控制。禾青庆幸宋氏没有伤害,却见三儿三下五除二的抓着乌雅氏手别在身后,乌雅氏后背一痛,就这么被三儿紧紧的翻着压在了身下。 “狗奴才,快放开我!”乌雅氏吃痛难受。 三儿抬头看了禾青一眼,蓦地笑着扯了乌雅氏衣带,囫囵的塞进了乌雅氏的嘴里。 罗嬷嬷搀着禾青站着看了半响,只见禾青沉声低语,“回去给我仔细查清宋氏。” 禾青脸色实在不好看,罗嬷嬷知道不讨好,连连点头,抬头小心的端了禾青一眼,顺着看过去,躺在地上的宋氏下身竟是露着一抹血红。 罗嬷嬷觉得手上被掐的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禾青却是看了远处赶来的人,上前靠近的看了癫狂的乌雅氏,又怜惜的搀着宋氏起身。禾青拨了宋氏的头发,好在头饰不多,金银利器也被璎珞拢着头发齐整后,收了起来。 待四阿哥走近,漠视了三儿一脸自豪无比的模样,径直的看到宋氏低着头,虚弱狼狈的靠着禾青,地下更是呈出一片鲜色。 禾青神色显得惊魂未定,似是靠着罗嬷嬷搀扶才勉强站立的惨淡着脸,眉目低垂带着哀色,似有汗水打在脸上四处,滑落沾湿在下巴。 四阿哥脸色一变,心眼似乎跳到了嗓子眼似得。 “啊,主子您,流血了!” 第73章 安派被罚宋氏悲 璎珞身上硕果累累的挂满了乌雅氏的成就,不过十几岁的身子,单薄又可怜。她方才顾着乌雅氏不得近宋氏的身,如今见到了救星,忍不住垂眼抹泪,上前哭诉主子的委屈,却是惊得一口气没上去。 也是这个缘故,边上的一个小丫头扶着璎珞,惊呼之声自然而出。 四阿哥暗自松了口气,目光灼灼的在禾青身上探查了一番。 女人家的血,迷信点,多少是不干净的。四福晋面色很不好,温柔的双眼淡淡的看着那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禾青行礼,声色低柔如水,犹如蝇声,俨然受了惊吓。 禾青反应很真,四福晋却暗想太小家子作态,四阿哥皱了眉,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四阿哥身后站了乌雅氏的奴才,还不等辩驳,这厢璎珞就扑通跪下,咬牙忍痛,为主诉苦,“奴才是宋格格的贴身奴才,格格方才和武格格说着话,谁晓得安格格竟是疯了似的,扑过来对着格格不是抓挠,就是咬人。” 说罢,璎珞撩起了袖口,露出了月牙的牙印,弯弯地血色,飘出一股腥味。 这乌雅氏是变了妖魔不成? 众人诡异的看着说不出话的乌雅氏,禾青侧过身子,看向了一脸沉静的四福晋。在她印象中,四福晋的手段,至少面上大体好看,这样血腥恶心的场面,从来没有过,禾青更是从未想过。 “来人,带安格格回去。”四福晋冷冷的道,对上禾青的眼,也是淡淡的,“快请太医,给宋格格,武格格看一下。” 西院就有现成的太医,禾青不过惊了一场,倒是可怜了宋氏,躺在床榻之上昏睡了过去。 禾青期期艾艾的低着头,又扭紧秀眉抬头往里头探望一眼。四福晋看不得旁人畏畏缩缩的神情,又见禾青俨然惊吓过度,免不得披拂两句,转脸又夸了英勇护主的三儿。 三儿弯着眼,看了禾青一眼,很是大气的摇头,“这本是奴才份内,当不得谬赞。” 那神采飞扬的眉头跳了跳,禾青为自己丫头一脸虎相不舒坦,又无奈的低着头。 四福晋也算领略了这主仆的风采,见禾青低垂着头默不吭声,瞧着三儿那神色,四福晋也只能暗自在心中摇头。当年皇上养着武侍奉在跟前,止不住的耍宝逗趣。如今这武氏这副骄纵奴才的姿态,也很是一般。 三儿是个很懂知足的人,自己能为主子做点什么,心里喜滋滋的,隔着谁也是一眼看透的角儿。四阿哥没得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皱了眉头,摩挲手里的扳指,沉吟道,“乌雅氏是怎么回事?” 乌雅氏的奴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这才有机会理顺了所发之事。 给乌雅氏照顾的嬷嬷,原来是李氏预备着接生嬷嬷里的一个。偏偏这个接生嬷嬷是个很有经验的老人家,当时第一个看出了乌雅氏出血过多,怪胎有怪的事。嬷嬷仔细着,和太医斟酌着,又和四阿哥斩钉截铁的说了。 嬷嬷和太医,本就是顾全局面,更是名节保身的行径,挑不出错来。只是乌雅氏不容易有了身子,又存了挑衅的心意,总想在李氏身前扬眉吐气。也算是挫些李氏怀孕在身的得意劲儿,却不想发觉李氏对自己早下害手。 可惜两人是私下说的话,那奴才只能描述当时在门外也能听见争吵声,似乎推搡着乌雅氏竟然落了下层,又掉了孩子。 本就是骇人大祸,身心俱疲,乌雅氏又眼睁睁的听着那嬷嬷竟言辞污蔑她假意怀胎。乌雅氏气的不行,晕厥不久,竟是倏地醒来,起身对着李氏的屋子指桑骂槐,很是难听。 李氏正是紧要关头,乌雅氏被人轰赶出了院子。乌雅氏神经叨叨的,痴了一般冲了出去,没成想遇到了宋氏。 那奴才哭泣悲愤,言语倒是干净利落。普一听着,四阿哥看着禾青的眼神,倒有些怪异了。 似乎奴才一说,宋氏才是最为殃及无辜之人,实在可怜。又想那一抹红色,禾青心头又很不好受。 哪个母亲,都受不了丧子之痛。 便是意外,依着宋氏的性子,更是要低落自责一番,恐还哀叹自己的无福。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一个格格,不论这里头蹊跷多少,乌雅氏假孕已然是尘埃落定的罪名,如今害了宋氏,整个四阿哥府更是没了说话的人,便是四阿哥寻了法子关起来,几个月后是死是活也无人问津。 可说大了,乌雅氏上面还有一个总爱撑腰的德妃娘娘。 依着四阿哥这奇妙的母子关系,禾青低着头品茶,却怎么也止不住嘴边的笑意。 果真,四福晋琢磨着四阿哥的脾性,罚那奴才杖责二十,降为后院三等粗使丫头。乌雅氏一干奴才,皆杖打十大板,扣去一年俸例。 如此,四阿哥才端着脸,似有满意,“福晋叫人做了佛龛,不拘好坏,只让这等恶妇识人知礼。” 四福晋眉目有些仁慈,很是担忧,“只是李格格如今正发动,前还有二格格,若是安格格……” 四福晋点到即止,四阿哥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既是如此,就由福晋做主就好。” 禾青只见四福晋满意的应下,四阿哥更是眉宇透着一股难言的轻愁,又有些鬼怪的欢喜,似乎是眼花了般,眨眼又不见了。 李氏的消息,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到的。四福晋叫人带着乌雅氏去府里的后院子独住,禾青起身行礼等四阿哥离去,这才见到江嬷嬷,慰问宋氏两句。 江嬷嬷与之前一般,出门迎接禾青时神情自若,倒让禾青有点闹不清,低语问了一声,“太医怎么说?” 禾青脸色淡淡的,江嬷嬷一眼却能看出其中小心,还有那细微不自在的抿唇。江嬷嬷见此欣慰,点了头,“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与宋格格情分终究太浅。” 江嬷嬷脸上总带着一种寡淡的味道,修刮着异常秀气细长的眉毛,让人觉得此人有些刻薄冷情。其实,这个反应,也当真如此。 禾青心里更是拿不出热情来,说不准这江嬷嬷什么身份,似乎与她有些亲近,禾青谨慎着没有多问,面容惨戚戚的。 宋氏是醒着的,见着禾青进来,泪珠子恍若摸不透的老天爷,说落就落。晶莹透亮的挂满在脸上,禾青快步过去,宋氏的脸也糊开,一塌糊涂。便是心里多难受,宋氏却是觉得默默无声,悄然安静的看的人心里越发难受。 禾青没见过这样的宋氏,想着之前乌雅氏不好,宋氏还心善的不愿深究还难受一场。转眼自己又遭此劫难,宋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身子弯着,禾青看着是那般单薄娇弱,抱住宋氏锤了两下,“好姐姐快别哭了,再闹着,可不是要难受死我了。” 宋氏身子没得抽了一下,顿了顿,拽着禾青的衣袖。两只最为动人的眼,朦胧可怜的黯淡无光,呈出最为无能又真实的自己。 禾青回手拉着宋氏,“姐姐要说什么,要哭什么,我都在这里。你只管吐了那些不欢喜的,你这身子哭起来,总是挨不住的。” 说罢,禾青又抹开脸上的泪水。 宋氏稳着身子,半响不动弹。好一会儿,宋氏这才扯了扯下唇,无力的咬了一角,好一副真诚实在的直瞪着禾青,犹如吴侬软语的娇嗔撒娇,“我不哭,我只是怨。” 三儿看不过眼,退了几步,低着头妄图止住鼻尖的酸意。 禾青弯着眉眼,仿佛感受不到手下的暗痛的笑。勾着笑意,意图安抚着眼前这个面容美好,内心已然沉入深海又让人心疼的女人。 真是造化弄人。 走的时候,禾青有意留了江嬷嬷照顾宋氏。璎珞抹了泪,出门很是诚心正意的表达了禾青对宋氏关怀的感恩之情。恳恳切切的,禾青免不得看多一眼,很是感叹,“姐姐性子敏感纤细,多少人都想不得她周全体面。如今难免更要存上一些心事,若是有些怪处,拿不住注意了你来妙鹤堂寻我就好。” 璎珞受了禾青的好意,这丫头竟是和宋氏很不一样,落落大方很有主见,“承得武格格美意。” 三儿看着璎珞看似受礼,又处处客套,有些看不过眼。秋冬却是拉了三儿一下,又收回了手,摸着空空的腰带,上前,“主子,奴才的香包不见了。” “你又怎么得了个香包?装了什么?”禾青面带薄怒,引得秋冬缩着身子总往后退,连忙解释,“是,是春夏给奴才缝的香包,奴才看着喜欢的紧,装了些主子赏赐的吃食。” 三儿噗嗤一笑,禾青无奈的看着自家奴才丢脸,却也无法遮掩。春夏皱眉,“主子,可是让奴才去寻?” 春夏缝的,秋冬用的。这个香包可是二等丫头所用,多少回了清闺,春夏紧张些,璎珞也是理解的。三儿性子直爽,可那是禾青的贴身奴才,罗嬷嬷方才已经回去了。秋冬大大咧咧丢了香包,可见是个不得行的。璎珞见此唯有开口揽下这趟活儿,“那奴才带着春夏去看吧。” 禾青头疼的点头。 秋冬巴巴的看着璎珞领着春夏回头,还留有两句接她丢三落四的话语,恼的秋冬随着禾青打道回府又不住的回头探视一眼。 第74章 李氏歹心禾青防 春夏回来的时候,丢了一个粉色绣了月季的香包。 禾青女红不好,当初攥着气力恶补一顿,其中参考的翘楚便是春夏。春夏稳重,又不似三儿那般做惯了粗活,渐渐的才发觉春夏也是妙鹤堂的个中高手。 “璎珞极其谨慎,奴才只问出李氏当初出头,总爱和福晋争宠,偏偏宋格格本分,又误吃了福晋准备的药。”春夏如实禀报,点到即止。 禾青摸着下巴,心里也渐渐的有了底。坏了身子,李氏这个有意无意的,又促使乌雅氏坏了宋氏很是难得的孩子。 这样的大仇,宋氏怎么忍得? 尤其,那个江嬷嬷明眼不是宋氏收的住的。偏偏江嬷嬷行事大方,毫不忌讳的模样,无不彰显身后主子在府里的绝对地位。 禾青这么想着,越发出了神。 罗嬷嬷对此心里确认,“这个江嬷嬷原来是看着四阿哥大的人,只是性子冷冷的,一直留在宫中。后来听闻四阿哥留了宋氏在身,江嬷嬷见宋氏是个温顺的,自请留下来伺候宋氏。” 可宋氏那样客气,四阿哥只当不知的任由江嬷嬷冷冷的,似乎还有些奴大欺主的味道。禾青说不出多的话来,大体关系理清楚了,里头那些腌臜之事数不胜数,一时之间挖不仔细,禾青只能放在一边,心头暗暗防备。 少了几个主子,四阿哥府沉寂了许多。直到李氏发动,生了四阿哥的庶次子,这才勉强冲刷了府里的郁气。 就如禾青所笑的,次日四阿哥脸色淡淡的,携着四福晋在宫中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四福晋的面容可说有些憔悴,似乎让德妃训斥闹了一场。场面会如何难堪,禾青已经不愿多去猜想,她甚至还比不上宋氏那样被德妃暗自冷落的态度。偏偏身为嫡福晋,逃不过也只能受着德妃的无理取闹。 庶次子出生本是喜事,府内却有些压抑。李氏一时也得意不起来,只是为了扫去这般落败,孩子三朝的时候,四福晋大气的在府内佳赏,禾青抱着朝曦看了孩子一眼,还不得睁眼,朝曦没见过这样安静小巧的人儿,两眼骨碌碌的瞧着,怎么也不肯走开。禾青瞧着朝曦这般欢喜也,也难得没有胡乱动弹,自然情愿纵容的抱着,两母女就这么站着,动都不动了。 四福晋过来一看,忍俊不禁,“怎么的,两母女还看着馋了?” 禾青红了脸,到底是有些赧意难以遮掩,“朝曦不曾见过小孩子,有些稀奇罢了。” “可是呢,如今朝曦一转眼也成了姐姐了。”四福晋略微感叹,见禾青一脸知足的模样,垂着眼睑笑了笑,终究没说什么。 倒是闷在里头的李氏听闻了禾青这副姿态,好笑的请了禾青过去说说话。禾青知道坐月子的人,是有多艰苦无趣。合算这个月里府里走动自如的,除了四福晋便是她一人了,枪打出头鸟,禾青不情愿给自己做些招怨气的活儿。反正手也酸了,禾青让罗嬷嬷抱好朝曦,自己进了里屋,坐在屏风外的绣墩上,“李格格现今如何?” 内屋有些安静,似乎沉吟几许,李氏才缓缓回道,“武格格有心,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不知,武格格如今可好?” 李氏自有肚子撑着,丫鬟奴才由着徐嬷嬷的意思,甚至把乌雅氏给遣了出去。这里头多少也有四阿哥叮嘱的意思,只是相比总是被四阿哥照顾周全,却还是差点受了无妄之灾,此间心底留些不舒坦,也是应该的。 禾青听此,接过奴才的茶,拨弄着茶叶,清香扑鼻涟漪的热气,熏染遮掩了禾青的面容,“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怜了宋姐姐。还有安格格,如今更是受了冷落,她向来矜贵,也不晓得是否能吃得住。” 李氏明显气息一滞,嗤的冷笑一声,“到底还是武格格心胸广阔。” 禾青不甚在意的拨弄鬓间发丝,轻轻地把手里的茶碗放在了地面上。绣墩是奴才才端过来的,跟前更是没有矮桌等物,禾青不介意的看着面带委屈的奴才,“心胸广阔说不上,只是平日里只懂吃喝日常,自然想不得深远。” “武格格当真不觉得痛快?”李氏听着,再也忍不住了,禾青在屏风外的动静,她在里头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禾青站起身,看着两人之间绣着杜鹃回巢,环绕林间的盛景,双眸蓦地出神,“李格格何必激将?我在府里,向来不争这个,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偏偏安静不下来,总要折腾着府里上下不得意。须知事事总该有个度,胡搅蛮缠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李氏涨红着脸,禾青言语之下的暗讽,她如何不明白?她虽不是满族,但也不算卑贱,便是知道得了儿子,四阿哥却依旧缄默不语,对她不见多的欢喜和得意。这让心高气傲,又曾受宠了得的李氏,如何受得住?她便是拉下了乌雅氏,解决了宋氏,到底还有个顶堵心的武禾青在。一时羞愤难堪,连着喘气也重了。 禾青最清楚生了孩子的妇人该怎么保养,想着李氏小肚鸡肠的性子,禾青更是满意的笑了笑。 李氏少不得说了色厉内荏的话,禾青一一听了,淡然自若反恼的李氏心里越发下定心意,这个武氏万万留不得! 禾青一直给自己一个底线,孩子是无辜的。可对于大人,禾青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尤其是个暗自恨了自己许久的恶人。禾青又看了平常的屏风一眼,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又出来了。 二阿哥的三朝只是府里人热闹一下,禾青又抱着朝曦回了自己的房里。 朝曦精神了大半天,又缠着禾青讨了两小块梅菜扣肉上的肥肉,吃的嘴巴油滋滋的。禾青帮着收拾洗漱一遍,抱着哄了一会儿,朝曦才缓缓睡了过去。 四阿哥留在正房安慰受了委屈的四福晋。 禾青无心顾及这个,在书房写了三张佛经,又放在盒子里。如此几日,禾青去看望宋氏的时候,把盒子里堆积的佛经一起转给了璎珞。璎珞手上缠了一圈纱布,这丫头熬得眼都红了,禾青看着实在可怜,“这里有我,你先回去歇息。也算是换着人来,总不至于太劳累的,到时有心无力。” 璎珞恭恭敬敬的受了禾青的好意,嘴唇微动,终忍不住,“武格格好生劝劝主子吧,昨儿半夜好不容易打了盹儿,一会儿又噩梦惊醒。瞪着眼哭了半夜,如今更是痴了。”宋氏那样身子,怎么熬得住? 禾青自然应下,“自然没有让她遭废身子的理,这你且放心。” 忠心为主的奴才,总会让人很是喜欢欣赏。禾青让相熟一些的春夏,陪着璎珞回房歇息后,这才抬脚进了柳罄阁。静悄悄的,奴才们脚步也尤其的轻声,禾青只见宋氏坐在榻前,守着窗棂,双眸空灵出神,魂魄早不知飞去了哪里。 倒是比璎珞所说的神色,好了许多。 宋氏扭头,嘴唇发白,却是惯然的勾着唇,淡淡笑意,“你来了。” 禾青莞尔一笑,上前拉着宋氏的手,坐在一处,“厨子正煲汤,等会你陪我吃个干净。” “好。”宋氏点头。 禾青松了口气,见宋氏眼皮深了许多,笑容分明有了老态,很是感叹,“命里有时终须有,你性子恬淡,是个顶娴静的,怎么这时候还看不开?” 宋氏有些怔忪,抚着自己的肚子,唇瓣微微嗫动。禾青拉着宋氏的手的力气重了重,语气坚定,“若不是因了这个,你怕是连她来了也不晓得?”虽然可惜,可不曾意识到的,便是没了也不见得怎么伤怀,这明显就是心思太重,痴了。 禾青不想宋氏为了长女的早夭,私下竟然痴成了这样。回想宋氏为了四福晋半点不痛快,也能私下欢喜许久,更是缠着她不胜厌倦的说上多回。性子温吞,可禾青也不是真讨厌。禾青思量着,终是没说什么。 宋氏吃得少,但送到跟前的吃食,也很是配合。只是精神恹恹的,坐在一侧看着宋氏离去。 禾青再不承认,宋氏也算是和自己一派的。宋氏身子如今更是破费了,禾青也有意拉拢,那一盒子的佛经是禾青平日练字就堆积如山的,宋氏打开看了,很是可观。 宋氏虔诚的劈开一间屋子,干脆做了佛堂,跪拜足足一个时辰,烧了那些佛经。又如此几日,禾青再去的时候,宋氏精神早已恢复最佳,面容甚至带上了几分红润,禾青眼见着宋氏进了李氏的院子,默不作声。 待到给四福晋请安那日,宋氏不再多做好人,言语更是寡淡。禾青坐得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 第75章 福计朝曦长牙 “如今院子冷清了,过两日再进两个姐妹,你们到时过来看看。”四福晋漫不经心的叮嘱一声。 禾青眉头一挑,点了点头。 宋氏心知这回不过几个滕妾使女,无非德妃给福晋添堵之作,没什么大不了的。遂二人坐着十分稳当,没有多话。 这样安静识趣的场面很少见了,四福晋很是满意的看着面前二人,少了那两人,四福晋也不多话的摆手,放了禾青回去。 “朝曦如今能站了,你就不要太娇纵着她。”禾青懒懒的躺着,见宋氏脸上累着汗了,这才做个样子说了一句。 罗嬷嬷看着禾青,默默地奉上一个荔枝,果真禾青又不等宋氏表态,受吃食诱惑又走开了。宋氏好笑的瞧着主仆之间的互动,宋氏只当逗趣的抱着朝曦,又上下捣的在她怀里颠着,朝曦更是咯咯笑,好不欢喜。 禾青坐着吃了几个,可怜的眼馋果盘里剩余的些许荔枝,忍住让罗嬷嬷放下去用冰块冷着,“宋姐姐来了,盯着朝曦都不肯理人了。” “呦,这还怪我了?”三儿上前接过朝曦,弯着腰带着朝曦活泼的甩着站不稳的腿脚,慢慢的扭动着。宋氏好笑的看着二人那副模样,回头嗔了禾青一眼,“到底是谁眼珠子瞧着吃的,人都快跑了。你闺女好歹留住我,还肯和我笑呢。” 禾青呵呵笑,摆了摆手,“她现今大了,屋里更不敢留什么东西。偏偏我手都抱酸了,那个喜新厌旧的可见不得旁人,快坐下歇歇吧。” “真是好酸的醋啊。”宋氏瞧着好生得意的捧着茶,坐在禾青对面,“我瞧你就爱吃朝曦的小醋,坐得倒是稳当。” 禾青抿唇,“姐姐又有何不同?” “我又不求这个。”宋氏一脸无可依恋的脸色,原来她嘴笨,和四阿哥的情分还不足与厌恶乌雅氏的浓厚。求着四阿哥这些年的披拂,宋氏早就看淡了这些,还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大格格去的时候,我还怀恨在心,总觉得是有人不放过我这可怜的女儿。” 宋氏这几日又如以往,只是偶尔出神,想来是想到了什么。禾青当即没有说话,只听着宋氏娓娓道来,“便是熬夜,我也想做件衣裳,给孩子穿上,也算欣慰。多少人笑话我眼皮子浅,可又如何?我日防夜防,却不想有些人生来无福,便是防了凡人,却终究止不住老天爷。我也是查了许久,才晓得这事纯粹天灾。” 禾青看着宋氏俨然认命,由不得心头有些同病相怜的惨淡,“老天爷公平,既是给了姐姐一勺子的苦,这往后指不定是多少的蜜糖等着把姐姐溺了去。” 宋氏好笑的瞪着禾青,“好离谱的话,也只有你说得出。” “哪里离谱了,之前出了事,我在府里上下总算走动了遍。里头那些东西,我也算是看了个明白。”禾青有些得意,扭着眉对着罗嬷嬷调皮的眨了眼。 罗嬷嬷还能不明白这个,带着朝曦退到侧间去了。 “你看了什么?”宋氏也有些神秘,她晓得禾青入府许久,还感叹不曾踏入西院半步。只是这些日子,禾青不得不走动起来,想来也熟稔起那些院廊布置了。 “弘昐三朝的时候,我进去瞧过一回。后来出了月子再看,总是少了少了什么又添了什么。”禾青暗含意味的提点一句,宋氏眉头一跳,盯着禾青不肯言语。 宋氏显然有些紧张,禾青好笑的拍着宋氏的手,“怎么说着你还紧张了?” “是吗?”宋氏面色很不好。 “我是能力微薄,只能查出皮子。但好在不算太蠢,宋姐姐不必太防备。”禾青好不可怜的道,她心知宋氏不愿她被牵连。 宋氏吞吐着,又见禾青皱着眉头,双眼往上瞧着翘首以盼的姿态,足足的让宋氏心里松了一些,“妹妹有心了,不过是拿了些不必要走罢了。” 禾青笑了笑,“是么?我听闻李格格那处新得了蚕丝衾被,似乎很是喜欢。” 宋氏怔忪,扭眉不明的否认,“我哪里见过里头的东西,只是一些皮面的,免得……你,你怎么晓得这些的?” 宋氏说着,这才反应过来禾青所说的不对妥。禾青盈盈一笑,手掌撑着下巴,喜滋滋的示意宋氏靠近过去。两脑袋亲昵的蹭在一同,宋氏打量着禾青白皙的面容,只听细细声,“是四爷给了李氏,李氏如今当着宝贝似的捧着,谁都碰不得。” 蚕丝衾被不在多贵重,主要着阖府就一匹的东西,偏偏让四阿哥点名送给了李氏。这样有面的事儿,李氏是最爱的。何况这个蚕丝衾被便是夏季盖着也凉快,李氏身子闷得很,自然稀罕。 禾青说得起劲,只差手里抓一把瓜子逗趣了。宋氏狐疑的瞧了禾青一眼,伸手压了禾青晃动的手,“你怎么晓得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福晋既然做得出来,我怎么就不能知道?”禾青不以为然,“福晋和李氏表面算是死敌,但俗话也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二人最为了解的人了,若是有个什么好处,必然是私下里同仇敌忾的。” 禾青挑着眉头,眉飞色舞得很。 宋氏却是脸上又红又热,反拉着禾青的手,“你是说,二人狼狈为奸许久。其中勾当颇多,如今府里沉寂下来,福晋这又……” “这是自然的。福晋喜欢在人背后,滑溜的抓不出把柄来。可李氏这些年来配合做了不少的好事,又不蠢!”禾青说着,渐渐的又笑了起来,“看把你紧张的,我不过说笑罢了!” 宋氏面容青红,似乎很是尴尬难堪。回头看着只有二人的屋内,又见禾青低着头弯着手指,宋氏心里反应过来,甩手就打了过去,“你个家伙,总戏耍我!” 禾青得意的抚掌大笑。 宋氏又随着禾青闹了一会子,这才出了门。 “主子今天似乎很欢喜?”璎珞搀着宋氏,等出了妙鹤堂才问。 宋氏眼睛挪了挪,看着前头的书房,来往几个苏拉弯着腰,走近了又恭敬的行礼。宋氏弯了弯嘴角,点了头,“人逢精神喜事爽,武格格这里总是清净,让人清醒得很。” 璎珞眸子一亮,“可是武格格说了主子不少好话?” “美得你。”宋氏睨了璎珞一眼,若是好话,那她缠着江嬷嬷可不更好?只是力不从心,她原来期许的,从今儿起便是愈发的淡了。想想禾青说的话,宋氏身子也有了力气,“人在做,天在看。璎珞,你陪着我,好好看。看那些歹人,日后该是什么下场!” 璎珞只当是宋氏念起了前头的事,一时不知怎么劝慰,郑重的点了头,又小心端看宋氏的脸色。宋氏看着璎珞这般,很是好笑,又很是宽慰。 三儿看着璎珞搀着宋氏离去,高高抬着脚,轻轻地走近了禾青的跟前,“奴才瞧着宋格格好高兴的样子,可是说了什么好听的,可馋着奴才了。” “贫嘴,她又没笑,哪里高兴了?”禾青摇头否认,却见三儿鬼机灵的偷偷发笑,得意的摇头晃脑道,“奴才就是知道,奴才还知道,主子今儿很是欢喜,方才厨房还说再说一碗梅菜扣肉过来,厨子改良过,让主子指点。” “既然是这样,那抱朝曦过来吧。”禾青开心的招了招手,春夏正抱着朝曦进来,罗嬷嬷摇着头劝,“昨儿格格吃得多,夜里闹了许久。主子可不要又便宜着拿肉勾格格才好。” 罗嬷嬷一语中的,禾青哂哂的,细眼看了正招呼着肉嘟嘟的莲藕臂膀的朝曦,两眼珠黑咕噜的,玉白圆乎的脸盘十分可观。如此可爱的模样,禾青一时也不管顾罗嬷嬷的话,心头软着嘴里声声宝贝儿小甜甜的,就把禾青拢到了怀里。 朝曦嘴边由着一些可疑的水迹,张着嘴巴呵呵傻笑,禾青却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朝曦牙床上鲜少的那两颗小白牙,“小馋猫,小馋猫,是不是饿了?” 三儿侧头忍俊不禁,“肯定是馋肉了。” “恩?”朝曦小大人的抬头看着三儿,皱着白嫩嫩的额头,却是发笑的扬着手,“肉,肉!” 禾青腾出手来,顺着朝曦的小屁股拍了一下。朝曦皱着眉头,身子竟然往上一冲,胖胖的小身子竟然灵活的滚着转过身来,两爪子费力的抱着禾青脖子,连连亲着禾青的脸上,脖子上,还哼哼唧唧的蹭了蹭。 朝曦只会一两个字,禾青心酸朝曦会认得肉,笑话之余又见朝曦拍马屁这样上进,又心窝子暖的不行,抱着朝曦更是爱的不得了,“我的小甜甜,额莫给你吃肉肉!” “肉肉肉!”朝曦一听,又欢喜的大喊。 三儿笑眯眯的,拉了一旁崩着脸的罗嬷嬷衣袖,“看格格多可爱!” 罗嬷嬷面无表情却扯了扯嘴角,看着三儿的神色,有些诡异。 第76章 年轻父母严管女 天边星星点点发亮,徐徐凉风散着热气。夜色早已遮掩了所有的风景,禾青依着对院子的熟络,仔细打量着院前两缸子荷花。映着凌凌冷光,透出了粉白相依的荷花花瓣,一根绿色的花茎生的十分挺直,禾青忍不住端了两眼。 耳房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禾青揪的站不住,抬脚就要出门。 “回来。” 四阿哥舒坦的靠着床榻边,卷了一本书随意的打发着。侧眼发觉了禾青的动作,当即冷声阻止。禾青一回头,见四阿哥这副模样,心头更是气不过,“甜甜这样总不是办法,哭多了坏嗓子可怎么是好?” “哼,小小年纪这样大脾气,等以后嫁不出去你才知道厉害。”四阿哥不情愿的冷哼,丝毫不心软。 禾青听着哭笑不得,又难受得很,快步走过去,捶了四阿哥两拳,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一天也还好,可这都几天了,怎么能怪她?” 四阿哥睨着禾青,拽着禾青那只放肆捶打的手,往怀里一带,正好抱着禾青亲近得很,“一岁多的孩子,还天天抱着。她是白日闹玩了就睡,醒了就吃,倒着夜里折腾人,这便是不孝。” 禾青瞪着一张脸唬唬的四阿哥,无奈叹口气,“这哪里是一岁多的孩子!”横竖,也不过七八个岁而已,你这做阿玛的,也好意思这样较真,还说什么不孝。 满族似乎总爱多个虚岁,再加上有康熙的严父榜样在前,四阿哥平日里对着朝曦虽然也是疼爱有加,可必要时候也是十分严厉。现今朝曦会站了,还总喜欢学着走路,小孩子体力不支常常半日醒半日眠。半夜里醒来哭着要吃奶要吃肉,没了禾青抱着入眠,更是哭闹半夜也不消停。 往日里禾青不是没想过任她哭去,免得娇惯了。可孩子总哭着不是办法,何况是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若没有四阿哥,禾青还总会半夜忍不住,又过去哄哄。 可四阿哥知晓之后,这几日特意都过来,就盯着禾青,只道是不能骄纵孩子。 孩子身量不大,可体重是越发的见长。禾青连着哄了朝曦几日,手脚酸软,困了也不能歇息,也实在很累。四阿哥垂眸打量着禾青的脸色,面容疲倦,眼皮似乎重了好些,偏偏倔强的抿着唇,眼睛还总往外打量。 下巴都尖了。 四阿哥叹了口气,放下了书。拉着里侧的衾被,手臂用力,身子带着禾青一同翻身,全身躺在了床里。禾青才张嘴,四阿哥却是掖着被角,手抵着禾青的肩头,“爷真是欠了你两母女的债。” 禾青瞠目结舌,四阿哥更是干脆捏着被角紧紧拢固禾青,“你歇着吧。” 说罢,四阿哥起身扯了床头的披风,随意往身后套着,就出去了。少顷,孩子的哭嚎只剩下几声抽噎,似乎是哭的太厉害的缘故。禾青眨了眨眼,脖子忍不住缩进了衾被里,里头淡淡的檀香,让禾青闻得有些痴迷。 床榻柔软,心头大事又有人解决了。禾青躺着,自然的闭上了眼。 四阿哥哄完了朝曦,稳了稳面上的笑意,犹如以往那般沉色,这才回了房里。待坐到床榻边上,拨开禾青散乱的长发,露出了睡得香甜的睡颜,额上更是涔了浅浅的薄汗。 这丫头,真是。 四阿哥宠溺的轻轻拉着被角,又被盖得严实的胳膊小腿露出来。放下床帘,禾青侧身靠了过来,紧紧的贴着四阿哥臂膀,似乎是要往怀里钻进去。四阿哥勾着嘴角,抬起了臂膀。禾青却是不老实的脑袋蹭了蹭,很不舒适的顶着手臂。 七八月份的夜晚,庆幸院子环绕都有禾青种植的花树,总有些凉风吹了进来。四阿哥本也是怕热的,只堪堪盖着肚子,又不时给身侧睡着很不老实的禾青弄弄。半夜里,似乎还热着不行,手脚不安分的使劲儿乱打,四阿哥不免冷着脸受了几次意外。 禾青睁眼醒来,只见四阿哥贴着床边,还未醒。禾青摸了额头,觉得有些黏糊,起身打量了里侧空出来的一方,禾青总觉得有些怪异。这么一想,禾青看着四阿哥,才发觉不对托。 四阿哥的眉头微皱,外侧的手抓着床边,身子笔直的躺着,似乎蓄势待发的紧绷着。这样作态,哪里像是睡觉?这根本就是边疆抗敌,堪堪能中途闭个眼的战士一般,十分紧迫。 禾青打量着被遮盖全部的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细腿,又看离着床榻甚远的地下,只觉得很是为难。好在四阿哥睡得浅,禾青正抬脚踌躇犹豫着,四阿哥便醒了过来,正巧看着禾青站在床上,夺量着自己的腿脚。 四阿哥扭着眉头,看着禾青那副古怪的模样,却是笑了出来,“腿短得很,还想去哪?” “你,”禾青才起身,就被四阿哥一句话气的脸通红,咬着下唇瞪着跟前的大长腿。 四阿哥才起身,似乎兴致不错,竟也这么站在了床榻之上。还很体贴的弯了腰,伸手在禾青的眼上,很自然的扫开了不干净的东西,动作很轻,很温柔。 禾青羞的脸都红了,尤其她还觉得身上黏糊的不舒服,见四阿哥如此靠近自己,更是退了两步,连连低下了头。四阿哥前两年身量长了许多,禾青穿着花盆底也才堪堪能平视。如今头发散乱,上下没有足够的高度相抵,禾青始终理亏又有些压力。 这副小女儿家的作态,倒是很好的讨好了四阿哥。四阿哥笑着呼了口气,似乎是惆怅,又很是欣慰,“平日里多乖巧的人,睡着了竟然这么不踏实。” 四阿哥摸着自己的腰侧,捏着酸酸的,头疼的逡着禾青的脑袋瓜子。宽厚的手掌抚摸着,细柔的触感让四阿哥勾了勾唇,这才下了床榻。 禾青不明白的看着四阿哥的一系列动作,伺候的奴才却是进了来,禾青连忙下了床榻,要了一盆热水擦身子。四阿哥穿着差不多了,禾青这才进去更衣。只是里头几个奴才嘴边匀着笑,尤其看到她进去后,更是颇有深意。 罗嬷嬷早一步进来拿禾青的衣裳,禾青忍着没说话,毕竟那都是四阿哥的奴才。禾青压着心头的诡异,安静的陪着四阿哥用完早膳,却见三儿捧来了汤盅。禾青不耐的摆手,“才起身怎么就煲汤了?拿开拿开,大热天的,我可吃不下。” “怎么能?”三儿当即不容禾青拒绝,反而快步端过来,稳稳地放在了矮桌上。鼓着那圆滚滚的眸子,腮帮子竟也通红,“这可是四爷起身后特意吩咐的,说主子累了一夜,连着昨夜出了好一身汗,怎么也要补补。” 三儿说的郑重其事,禾青瞠目结舌的听着这一通话,总觉得上下哪里有些不对劲。又看罗嬷嬷竟也哽噎的说不出话来,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的肚子。禾青眨了眨眼,哭笑不得。 她昨夜,分明是清白的。至于累了一夜,还一身汗什么的,禾青只记得是太热了。禾青羞愧不能,无法去回忆那些奴才的神色,“你见过谁大早上还喝汤的?我不过是昨儿热狠了,还补?” 罗嬷嬷侧过头,肩头抖了抖。三儿黑白分明的双瞳不明的看着禾青为何这样大的反应,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又见罗嬷嬷不说话,也只能小声应道,“四爷说主子热气,肝火太旺了,喝点败火的,总不至于夜里睡得不安生。” 这才说完,三儿更是狠狠的点头,“主子今晨起就擦了身子,如今可是觉得气闷?” 禾青急躁得很,三儿很懂事的摆出一副明白事理的模样。一直表示事不关己的罗嬷嬷,却是上前勺出了汤来,“三儿说话,惯来不好听,主子一向随着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四爷一片心意,况且主子近来当真有些气躁。” 罗嬷嬷话说的一下把禾青堵得结结实实的,禾青瞪了三儿一眼,威力却是软绵绵地。清爽的苦瓜瘦肉汤,几片苦瓜飘在碗里,禾青看了一会儿,有些吃惊,“我还以为是什么老鸭汤呢。” “就是简单的败败火。”罗嬷嬷扫过禾青皱起的眉头,“这苦瓜吃着清爽,吃了是大大的好处。” 禾青也觉得自己近来心如气躁的,说不出所以然来,也只有逗着朝曦的时候脾气还算软和。这么一想,禾青吩咐三儿,把朝曦抱过来。又以表真意的,闷头喝起了汤。 罗嬷嬷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近来总要树立母威的禾青,一口汤一口汤的往朝曦嘴里塞。朝曦喝了几口,原就不情愿了。偏偏禾青嘴里喊着肉,总趁朝曦人小不注意,又一口的哄着喝了。 秋冬整个人贴在了春夏身边,看着自家主子那副暗自舒爽的得意模样,心肝都颤了颤。她总觉得,主子似乎近来真是不疼小格格了。 皇家孩子荣华富贵却饱受情缘浅薄的痛苦,她算是看到了,哎。 第77章 肆嬉笑两奴服主 禾青给朝曦吃了奶,又哄着如恭,朝曦巴了巴嘴,这才睡了过去。 罗嬷嬷等早被禾青叫了出去,看着女儿的睡颜,皱起的眉头,这才渐渐地松开。她近来烦躁的状况,自然是心知肚明。 上个月的月事推迟了,却还是来了。三儿没放在心上,禾青却是能发现的,她这几日胸部涨着疼不说,身子还蹲不得,腹部似乎有什么顶着似的。禾青只能自己猜疑月份太浅,但又有些担忧,她近来似乎成了上年纪的老人家似的,脾气古怪得很。 尤其看着朝曦扁嘴巴想哭的时候,禾青心里头别提有多欢喜了。朝曦始终恋母,如今还拢着自己,禾青兀自劝诫自己,该是律己参省,严苛管束。 禾青自己思绪了会儿,左右这些事情是躲不过身边人的眼的。罗嬷嬷绝对是金睛火眼,倒不如顺其自然,暗自给底下人透漏些许,也能助自己防备一二。禾青把心里的要紧事妥帖了,胡七八糟的什么都想想,不知觉得便睡了。 只这么一想过,禾青仍是连着吃了几日的清内热的汤水。 禾青吃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只觉得嘴巴都吃不淡了。好在宋氏听了禾青的几番抱怨,竟然给采买瓜果的奴才银子,放在针线笸箩里面。禾青看着笸箩里隆起的一角,香味怎么也藏不住动了动鼻子,“叫花鸡!” “好灵的鼻子。”宋氏好笑的揭开上面的布条,这叫花鸡是新鲜出炉,奴才守着卖家做好了送进府。宋氏盯紧了时间,叫人捂了好几层,便过来了。 禾青得意的笑了笑,“原来我小,家里两个哥哥总会带着我出门打牙祭。你拿着布巾子裹得这样严实,隆着这样大小,我瞧着好吃的便就是叫花鸡了。” 宋氏莞尔而笑,“这样说来,你这脾性也算有个根源了。” 这么一提,禾青瞧着透着荷叶出香味的叫花鸡,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鲜美,“我说说罢了,你就喜欢这样埋汰我。我这脾性哪里差了?好歹我想着了便说了,总比掖着藏着的,好了去了。” “是是是,是这个理。是我嘴笨,不该这样提。”宋氏知自己嘴亏,反应也快,当即伏了低。又指着叫花鸡,“我怕你一时吃不过来,又腻着了,特意吩咐奴才拿个小的,也好入味。你快些吃了,免得拖累我还让罗嬷嬷说道我呢。” “她敢!”禾青梗着脖子,很有底气的低声一喊。又逡着外头站着好好的奴才,心虚的弯着眉眼,呵呵直笑。 宋氏哪里不知道禾青这个纸老虎,平素最是纵容奴才的人,与三儿私下更是无所顾忌。便是罗嬷嬷,三番五次似乎是待她冷落,但也是贴心的嬷嬷。罗嬷嬷是老奸巨猾,自来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之禾青尊敬老人,渐渐地罗嬷嬷当真狠下来说的话,是比多少人都管用的。 这比着柳罄阁快活多了。 宋氏想着,眉宇泛起了轻愁。禾青正卵足了劲儿要吃下宋氏好不容易送来的牙祭,自然不容放过,低着头吃的勤勤恳恳。等到留着宋氏用午膳的时候,禾青苦哈哈的喝着汤,又很欢喜的夹菜给宋氏,似乎看着宋氏吃了,她就当是自己吃了一般。 如此一来,宋氏倒是吃不住这样的热情,用过膳后,宋氏不再提原想着做的女红。反而和禾青告退之后,绕着远路,走着回去,当是消化。 “主子,宋格格可真逗。”三儿偷偷发笑,在禾青耳边低语。 禾青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瓜子,也是饭后饱足说不出的满意。两主仆没个正经,分明是看紧了宋氏拒绝不得这样的热情,硬是撑着别人了。这样说出去也当是贻笑大方的举止,亏着主仆二人为此还乐滋滋的。只是禾青看着脸色好些,罗嬷嬷也不愿多说,只能暗自瞪了没大没小的三儿一眼。 事后罗嬷嬷要罚三儿写字,禾青还笑着点名每日再写三大张给她。 三儿心知禾青恶趣味看上,咬着唇只能应下了。 禾青以前是多可亲的主子,偶尔说说笑笑,妙鹤堂在几人的治理之下,宛如桃花源一般,与世隔绝,却是人人融洽欢喜。可如今禾青先是脾气坏了,折腾人完了,现又是谁都不肯放过。便是四阿哥也嘀咕,这天天汤水送了,火气也去了,怎么睡觉还是这样不安分? 春夏秋冬一并坐在垣廊上,春夏正捧着香包,秋冬却是扯着线,慢条斯理的打络子。远远地见着三儿捧着几张纸进了正屋,秋冬叹了口气,很是怜惜似的,“天可怜见的,三儿姐姐多大气良善的人,也不晓得怎么惹主子不欢喜,竟然这样受折磨!” “你懂什么?”春夏嗤笑,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头,“打罚奴才的法子多了去了,我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让奴才多识练字的。”三儿这样的,那可是大大的福气。竟还有个丫头傻傻的以为是被罚,余的心还多出来去可怜人。 秋冬一听,当即悔恨起来,“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可恨我昨日还多拿了几个主子赏赐的糕点给她,这样得不偿失,可是被人笑话了!” 春夏摇头,“三儿生性大方,不比你这样的。你放心,你多关怀着,她必不会笑话你,反而记着你。” 能在人不如意的时候出面,不论大小,心意却是最重要的。这对于三儿的性子而言,才是最看重的。 秋冬听了自然也明白,面上余留了几分羞赧,觉得自己实在小气。低着头扯了扯线,心头还是好奇,“那主子这些日子,又是为的什么?” 至始至终都不曾抬眼的春夏却是一怔,手上一顿,皱了眉头。似乎是沉吟什么,又摇了摇头。这样犹豫不决,当真是急坏了秋冬。秋冬抬头四处张望,她两人本就是在院子守着,没有主子吩咐,其余奴才早被打发远远地,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好姐姐,我二人是最好的,这里就我们在,有什么你还防备我不成?” 两人都是上面人拨下来的,只是这几年不曾有什么吩咐,只是叮嘱着让她们安安分分,好生伺候着禾青就好。三儿和罗嬷嬷,她们比不得,却也是禾青自己人了。秋冬心思简单,她也干脆歇了念头,左右院子里过着不差,主子也受宠。 说出来,不过是两个奴才过个瘾罢了。这么一想,春夏才算是说服了自己,拉着秋冬近了一些,压着声色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人多嘴杂,我不过平素不爱说话,瞧见了也只是心底思虑,这些话也当不得真。” 秋冬一听有戏,哪里管这些,连连点头,“姐姐向来心细,说的话自然不会错了去。何况,姐姐这回说了,妹妹心里有了底,总不至于又去得罪了谁。” 春夏垂着眼睑,似有踌躇。秋冬拉着春夏的手,一下又一下,“我的好姐姐,我是亲近姐姐,这说的话都是姐妹的笑话,绝对不会说出去做那个讨人厌的长舌妇。” “胡沁什么!”春夏睨了嬉皮笑脸的秋冬一眼,终是郑重的勾了勾唇,露出一丝笑意,“我是觉得,咱们院子该是有喜事了。” “真的!”秋冬欢喜捂着嘴,张着嘴又怕太大声,最后还是春夏盯着才看出那说不出的两个字。春夏狠狠的点头,秋冬坐不住的站了起身,来回走了两趟,反身拉着春夏,“错了错了,原来我是当真糊涂的人,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也想不过来。要不是姐姐提点,我还想可是院子里哪个人不安分,做了什么惹恼主子的缘故。” 秋冬被府里动静弄怕了,反而谨慎起来把事情都复杂起来。春夏见秋冬这样大的反应,竟生出了一些自己当真厉害的错觉,一想又摇头,就着力拉着秋冬坐踏实了,“我瞧你脚下都踩棉花了,不晓得还以为是你的大喜事呢。” “主子的大喜,就是奴才们的大喜。若是依了姐姐的话,主子这是锦上添花。虽是不敬那些个主子们的话,那个西院的再得意,可四爷不说话,那就是一个格格,怎么也翻不过去。可咱们主子不一样,四爷这样宠着,晋封是少不得的。”秋冬说着,更是笑不可仰,拉着春夏的手,使足了力气,“走出去,我二人也风光啊!” 春夏听着一愣一愣的,好半响回味了在妙鹤堂里办差的情景,不由得苦笑,“还是妹妹想的剔透。” 原来她跟了武格格,还心中有些不情愿。好在武格格始终得贵人眼,四爷宠着,性子好,底下坐着奴才也轻快。可到底没有阿哥,又见几回差事叫了她去,心底多少狂妄了些。只是秋冬一说,春夏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得不到宫里消息,里外看着都是武格格的奴才了。 便如在宋氏那里打探,不过是禾青看她心思沉稳,却也有几分试探的味道。看秋冬在罗嬷嬷跟前都敢讨糖吃,她这样太过规矩的,未免把自己格局出去,当了外人。 罗嬷嬷当初还透了这个消息给她,可看秋冬看着自己水汪汪的一双眸子,春夏这才反应过来。原道是自己轻狂自傲,自以为聪慧,还不如这样自愚得好。 第78章 禾青又喜四爷笑 禾青醒来的时候,见着罗嬷嬷和三儿各自一方,一人捧茶一人拢衣。眉宇欢喜,动作小心翼翼,逗得禾青格外好笑,“又不是头一回,不必要这样。” “多少回,这都是顶好的大喜。”三儿一本正经的矫正。 罗嬷嬷点了点头,不认同的看着禾青。两眼直直的,很有威严,“原来主子藏着就算了,是奴才们粗笨的缘故。如今知道了,自然不同。” 禾青自知理亏,抿着唇没有说话。奴才们尽心伺候,得意的是自己,她自然高兴。如今看着罗嬷嬷笑着眼角褶皱,心里蓦地一酸,连忙侧过头看着三儿,“既然这样,汤就不要了。” “汤少不得,只是要换一些。”罗嬷嬷郑重其事的道。 但不论底下人怎么伺候,四阿哥忙着几日后再到妙鹤堂,却见禾青浑身发烫,“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夜里凉着了,有些风寒而已。”禾青笑着抚了头上的布巾,不让掉下去。 四阿哥皱着眉头,摸了略温的头巾,舀开洗了一回又放上去。看着禾青的神情,欲言又止,蓦地摇头喟叹,“多大个人了,睡觉总不安分。奴才守着你还不情愿,如今风寒,可是高兴了?” 禾青扁了嘴巴,垂下眼,“我哪里高兴了?” “不高兴,你还笑什么?”四阿哥很不客气的回道,一句话堵着禾青不晓得说什么好。四阿哥说着又兀自捂了被子,严严实实的不让禾青动弹,“平日里说什么,你都有理了!现今你就乖点,太医怎么说,药可吃了?” 四阿哥逡着屋里竟没个药壶汤药什么的,不免又唠叨碎念起来。禾青不自在的想挪一下,却被四阿哥狠狠地瞪了一眼。禾青知晓四阿哥来的时候是欢喜的,见她不照顾自己,不免埋怨她,又是体贴她的心意,禾青说不出坏话,却实在难以舒坦心头的不渝,“快放开些,不过就是风寒,天天吃药还了得。” 禾青顶话,四阿哥墨色的眸子,幽幽地扎了钉子一般,登时就能把人定住。禾青泄了气,垂头丧气的说了什么,四阿哥听不清,靠近了些,只隐约什么负责的,不由气恼。四阿哥很不心软的给了一榔锤,敲在禾青的脑袋瓜子上,“嘀嘀咕咕成何体统,好好说话。” 禾青一怔,抬头看着四阿哥虚张声势的模样。有些好笑,又忍着低了头,暗自垂泪般,“孩子啊,你看你阿玛对额吉这样凶煞,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应声而下,禾青缩着脖子,好不可怜的小心探视着四阿哥。四阿哥怎么看,都能瞧见眸子里那嚣张得意的气焰,偏偏他骂不得,当下更是呆住了。 四阿哥那双最让禾青爱恨不得的凤眼,终是弯不起来冷不下去,怔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反应。禾青不由恼怒,瞪着跟前双眼无神的四阿哥,低吼道,“快松开!” 都快憋坏她了。 禾青到底不舒服,耐性也不多了。四阿哥像是惊了一下,这才两手一松,整个人缓缓地往后仰,细细看过去,神情始终有些不可置信,“多久了?” 上一回禾青是和四阿哥商量着,同流合污的遮掩了一段日子。如今四阿哥不免心头猜想些什么,却见禾青藏不住的得意洋洋的小样儿,更是纠结。禾青不明白四阿哥怎么一转眼,凶神恶煞的,似乎得罪了他似的,干脆仰着头哼哼却不回话。 四阿哥皱着眉头,“来人。” “诶,别。”禾青当即坐了起来,脑袋却是晕乎乎的。 四阿哥赶紧扶着,“你着急做什么?既然有了身子,得了风寒你还不看太医?” 禾青掖掖藏藏的作态,四阿哥很不喜欢。不论是禾青,还是孩子,四阿哥都希望身子好好地,再不能有个什么病痛。 四阿哥心意是好,禾青笑着身子一软,倚着进了四阿哥的怀里,“我这身子看了又如何?又吃不得药,反而引得兴师动众,显得我多矫情啊!” 禾青说的很有理,四阿哥反驳不得,却还是叫了太医过来,“多久了?” “一个半月了。”禾青抚着肚子,也不计较四阿哥的主张,“原先我也不肯定,后来月事也迟了,嬷嬷问我,我这才琢磨着八成是有了。可没想着身子不适,吃了药又怕不好,这才压下没有再提。” 四阿哥嗯了一声,神色却是温柔了下来,抚着禾青的肚子,蓦地浅笑。 太医是平日里把脉的,由头自然是禾青风寒身子不适的话。确认禾青当真是一个半月的身子,太医又叮嘱了一通,尤其这一段日子风寒,更需将养。 禾青一一的听着,偶尔四阿哥还要问上一句。许多禾青是自己明白的,四阿哥既然要问,禾青也不阻拦,坐在床榻上看着四阿哥送着太医出去,还偶尔问上两句。秋冬捧着温水上来,逡了弯着腰的太医一眼,“四阿哥看中主子,瞧把太医吓得,脸都红了。” “惊吓是脸白。”禾青严肃的纠正,秋冬却不以为然,点了点头,“反正就是好。” 秋冬对禾青有身子,是最典型的表现人物之一。这几日腰板挺得直直的,虽也说笑,却勤勤恳恳的,手脚利落。自然,也少不了凑在禾青面前,嘚嘚瑟瑟,笑的好似偷了吃的老鼠似的,眉宇总有些暗喻。 禾青睨了一眼,捧着温水,暖了暖手。天气热得很,禾青喝了一口下去,又觉得热的不行。屋里窗棂开了一半,把吹着头了,又怕热着了。禾青看着窗棂,想了想,忍着没有说话。她如今虽然是大喜,可风寒一事,始终让她不得意。 太医开的滋补,禾青乖巧的喝了几日,风寒这才退散。 乌拉那拉氏听闻禾青有喜,惊了一下。可又看着自己的弘晖,倒是镇定的送了贺礼,请安时也道免了禾青的礼,“如今二格格晓得说话学走路了,妹妹这回也能轻巧些。” “说不上轻巧,这孩子闹起来好似皮猴子,谁都叫不住。”禾青对于朝曦的话题,整个人都弥漫着为母的慈爱模样,嘴角笑着很是温柔。 “四爷是说过二格格乖巧的,妹妹可不要骗我。反是弘晖,夜里也让人不安静,实在恼苦。”乌拉那拉氏一副为子忧愁的神色,逗得禾青心头很是好笑,面上却是忍了忍,状若不知的回道,“怕是睡倒了,奶娘又不晓得数,阿哥饿了就只管喂奶放水。孩子还小,过一段日子,福晋就晓得了。” 乌拉那拉氏神色不变,“当真是早做母亲的,经验也足。” 禾青点到即止,见乌拉那拉氏说话都淡淡的,也不再逞强出头说话。只是当夜,夜里不安静的大阿哥,就这么帮着乌拉那拉氏,留下了四阿哥。这样院子里时常的情况,谁都说不好是故意的还是凑巧的,禾青也没有太多在意。 反而是之前提过的妾侍,其中前几日进来的一个使女缠上了妙鹤堂。按说,是该百花齐放,想尽办法得到四阿哥的欢心。偏偏禾青就这么走了一趟,身后就留了一条小尾巴。 “那是使女兰英。”三儿凑近和禾青说道。 兰英眉目说不上秀美,更似男子般剑眉飒爽,颜色也是平平。只是个人气质,是个好爽性的女儿家。头上发饰很少,不过挽着簪了一朵绒花,站在三儿跟前也显得落魄。这样的使女进来,自然是不得人眼的。 向来爱在滕妾跟前树威的李氏正忙着养二阿哥弘昐,四福晋宽宏贤惠,该有的分例拨了下来,不苛刻,只要不犯了规矩,似乎从不过问。这样一来,在这个略显萧条的院子里,禾青莫名的成了一朵牡丹,谁都想来沾点宠爱。 四阿哥宠爱禾青,又有肚子争气,几个滕妾盯紧了妙鹤堂这块吉祥宝地,小心谨慎又飞蛾扑火般纠结矛盾的,总在禾青出现些陌生的面孔。唯有这个兰英,不过一个使女,便是白眼相对,她也笑嘻嘻的坐在一面垣廊,一副就爱看禾青的坚持。 兰英的目光太直了,禾青不免赧然,摸着自己的脸颊,“朝曦那会子我不曾注意,都说怀着闺女的时候,女人家都变得好看了。” 禾青厚着面皮说的话,偏偏还一副颇为认真的红了脸,三儿被自家主子这副神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而是罗嬷嬷凛然的两手一握,“主子颜色本不差,在府里也当是绝冠。” 尤其是这两年,印证了女大十八变。禾青秀丽的面容越发张开,其中的姿色自然非往日能比。罗嬷嬷说的很是肯定,禾青回头看了兰英一眼。罗嬷嬷却是往边一站,正巧挡了实在,“主子快回去吧,四爷方才回府,估摸都到了。” 禾青眸子微亮,转头就回去了。 罗嬷嬷回头看,见兰英鼓着腮帮子,眼睛依依不舍的流连在自家主子身上,眸子也幽深了起来。秋冬上前拉了罗嬷嬷衣袖,顺道狠狠地瞪了兰英。 第79章 兰英本是自家人 “奴才瞧着那个什么兰英,费尽心思靠近主子,怎么看都那么奇怪,定不是好人。”三儿坐在矮墩上,给禾青细细揉脚。 禾青没有说话,捻着葡萄吃得起劲。 春夏这厢,端着手艺精巧的女红进来。禾青瞟了一眼,“这回又是什么?” “纳的鞋底。”绣的是墙上梅花,朵朵娇艳如真,可见其人的女红之高。禾青到底有些眼馋,顺到手里端详着看,越发的爱不释手,连嘴边的葡萄也不碰了。 “图谋不轨。”三儿愤愤的嘀咕着。 禾青皱了眉头,“我这是实打实的人肉,怎么跟揉包子似的。”揉的都疼了。 三儿惊色,两手抬起来,很显无辜。禾青摆了摆手,三儿按了按,又适当的力度揉捏起来。禾青很是满意的往后倚靠,两眼满是光芒,“可不要说,这样精湛的手艺,我是没见过的。可惜了。” 兰英人如今不知底细,禾青怎么也不敢松懈。只是兰英一腔热情,不管甜言蜜语,只是行动上最贴切的关怀贿赂,禾青有心受用,如今更是拽着鞋底不肯松手。 鞋底很小,显然是小孩子用的。 虽然长相英气,却是个心细的姑娘。禾青抬眸看了春夏一眼,“你说这兰英跟着我后面也有一个月了,能得什么好处?” 论宠爱,虽说禾青也有,可福晋也不差。论地位,福晋稳稳当当,不比禾青战战兢兢,更有着四阿哥的嫡长子。家室更是好许多,按兰英那样卑贱的地位,傍着福晋才是最稳靠的。难不成她笑着太温柔了,兰英觉得容易利用后踩下去? 禾青把鞋底扔到一处,神色恹恹的,“晚膳来一份糖醋里脊。” “诶,好的。”秋冬杵在一侧,闻言欢喜的应下。 三儿眼珠子跟着挪过去看了一眼,禾青瞧着好笑,“馋个什么。多的,你们都拿着走吧。” 禾青不像以前长身体时候那样吃的没边,尤其最近吃什么都是菜多量少,多是馋个滋味就好。三儿呵呵的笑,先前还嘀咕着兰英诸多抱怨的防备,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这样没出息的很,罗嬷嬷多看一眼,低身端着水给禾青净手。 春夏默默的把余下的收起来,转身到耳房,放在一处小箱里。 “这兰英心细,手脚也干净,奴才无能,没查出什么。”罗嬷嬷垂着眼,言语淡淡,面色却有些羞愧丧气。 禾青抚着肚子,懒懒的眺眼看了门帘处高放的红釉小瓶,“这有什么,让你随随便便就查出来,不得是小看了你主子。我倒觉得,这兰英似乎没害处。” 罗嬷嬷看着禾青老神在在的,那副淡然自若,更让她一颗老心惊叹,自家主子似乎有些,过于淡定。有时遇着了,实在可恨,有时又觉得这样很是安慰贴心。好歹看着,做奴才的,心里也没那么慌了,“奴才担心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兰英这样的人,润物细无声,实在是……” “无妨,小恩惠罢了,我眼见不至于短成这样。”禾青说罢,唇边清风淡雅的,笑了笑,很是戏谑,“你去把院子里捣出来的蔻丹,挖一圆盒出来,给她去。” “这” 禾青摆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了东西,做个样子是应该的。” 可蔻丹这样的东西,罗嬷嬷犹豫的扭着眉,禾青摸着下巴,“我记得镜儿捣了鲜色的凤仙花,就那个吧。” 女儿家染蔻丹,本就是需耐心,极复杂,又费时间的事情。凤仙花很有腐蚀力,本草纲目亦有记载。将此花在钵里反复捶捣,加入少量明矾可浸染指甲。染蔻丹章程杂多,丝绵做成指甲大小的薄片,浸入花汁。等吸足花汁后取出,再安放在指甲表面,用布条缠裹过夜,并连续侵染三五次。染成之后的蔻丹,色彩鲜艳,数月之内不会消失。 因而,多数女儿家总爱凤仙花这一鲜色。 罗嬷嬷看着禾青始终如一干净的指甲,抿着唇应声出去吩咐了。 兰英是个不适合染蔻丹的,凤仙花更不适合。禾青笑着把方才放在一边的鞋底拿了起来,手下摩挲了好一会儿,轻手置放在软枕之下。 几日后请安的时候,禾青见三儿一脸古怪的进门,依在脚边,碎碎念叨,“这兰英对主子定然是狼子野心,着着素色的旗装竟然还染上了主子给的蔻丹,真是难看。” “哦,你见着了?”禾青随意一问,漫不经心。 三儿咬牙,一脸恨恨的,“娘娘选了她入府,可是她的福分。就她最不安分,主子分明烦她,偏她拿着蔻丹招摇过市,府里都笑话着,哪里还需看?” 禾青扑哧一笑,招手让罗嬷嬷等近身来,“她一个使女,自然不是娘娘管得来的。” 罗嬷嬷沉默的看着禾青,禾青也不理三儿,笑着道,“去叫兰英过来。” 三儿抬眼看着禾青,禾青懒得说话。就这么靠着眯了眼,兰英本就在院子外头,犹如以往那般坐着。一听禾青叫她,不过一会子就进来了,“奴才给武格格请安。” 兰英身份摆的很低,不过一个没有得四阿哥眼的使女,和府里奴才本就是一般无二的。三儿不喜的侧过头,禾青却是头一回正经的端看,“你是哪家的?” “奴才是镶白旗包衣沙达喇氏。” 还是个世家包衣呢,在宫里吃了不少内务府包衣苦头的三儿,横着眼过去,觉得怎么看兰英怎么不顺眼。 禾青心头越发肯定,还是小心为上,“沙达喇氏,在京城倒是少见。” “奴才并非内务府包衣族人,原是女真清太祖时旧留的满人。这几年塞外总有战事,奴才得了大清巴图鲁的英勇,幸捡回一命,这才进了宫不过一年。”兰英说的倒是有根有据,不卑不亢的两手相合,让禾青把蔻丹看的实在。 禾青心里一松,“你说话,倒像是学过书的。” “听闻太宗喜爱汉学,族里越发近了汉人,奴才的额娘也是汉人。”兰英声色不如面容的冷硬英气,倒是冷清的,十分清脆。 禾青抚着身前的几缕青丝,再也忍不住的关怀,“我这处鞭长莫及,不晓得大哥二哥在外,可还好?” “二爷经商有数,四处逍遥大清风光,奴才幸得披拂,后得大爷回京照料。如今大爷很好,得了格格喜讯后,说夫人也要启程进京。”兰英低着头,见不得神情。 禾青却是激动不已,心头宽慰之下,潸然泪下,止不住的抹了泪又细细落下。罗嬷嬷狐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兰英,三儿早就上前替禾青抹泪。瞪了兰英一眼,狠狠地。后思绪方才二人的话,又回头嘴笨的安慰,“主子快别哭,哭得多了,孩子往后都成泪人了。” “少框我!”禾青破涕而笑,打开三儿的手,“劝人的话也学宋姐姐,你还是别说了。” 三儿哂哂的,更不晓得说什么了。 “兰英你起来。”禾青这才反应过来,让春夏端了绣墩坐下,“我原不肯定,冷落着你,可不要见怪。” 兰英这才抬起头,一张脸竟然红了一半。看了禾青一眼,更是赧然的低下头,羞怯怯的摇头回道,“宫里人多嘴杂,都说人心叵测,格格防着点是应该的。何况,奴才入了府,嘴笨也不晓得该做什么。还是格格蕙质兰心,认出了奴才。” 禾青一怔,三儿面色竟是冷冷地,两眼上下打量着竟然羞涩起来的兰英。三儿拽着禾青的衣袖,很是防备的对着兰英扬了扬下巴,很是警醒。 本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见了她一眼又脸红了? 禾青一时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了三儿一眼,“你是怎么入府的?” 进京一年不足的包衣,就成了四阿哥府里的使女,不使手段是不可能的。说到这个,兰英才算是正经起来,“奴才见大爷很是关怀格格的消息,一打听才知是最亲近的嫡亲兄妹。奴才承两位爷大恩,在内务府过的清净简单。想着左右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入府看着格格,好让大爷放心。” 禾青皱眉,兰英蓦地又道,“反正奴才姿色一般,行径总改不了大大咧咧的,也不得四阿哥的眼。” “扑哧。”三儿当即笑了出来。 禾青抿着唇,背手敲了过去,“哪里能这样说自己?” 兰英抬头,禾青对了一眼,宽慰的矜持一笑,“你不过是孩子气,还不晓得女儿家爱美罢了。” 禾青以往也不爱捯饬这些,觉得人干净清爽就好。如今也是为了孩子和脸面,不得已也略有打扮。可看兰英眉宇稚嫩,顶多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罢了。 兰英撩起鬓间的青丝,直楞楞的看着禾青端着汤盅又喝了什么,绣帕抹了樱红的唇瓣,叫她留下,并让厨子摆饭要什么菜。 其中热情和善意,隐约在禾青嘴边,兰英扭捏的挪了臀部。她坐着绣墩上拘谨着自己,宛若一般女儿家的姿态,却很是别扭,腿并着也酸了起来。可见禾青两腿自然的斜放在榻上,十指芊芊抵着精致的下颌,哭过的双眸清亮惊人。姣好的面容更有一丝引人怜柔的气质,本是浑然天成的风流,兰英咬着唇,这回连耳朵也红了。 禾青眯了眯眼,状若不知的弯着唇,愈发的笑着。 第80章 四爷成全兰英意 晚膳是三个人一起用的。 兰英对着禾青面皮格外的薄,禾青坐在榻上,一句一句的问着两个哥哥。至于家里的老父老母,兰英也只是听闻,并不曾见过,自然知晓的也不多。 四阿哥来的时候恰好摆饭,禾青对此只是叫人拿多一双碗筷,反倒是看起来应该是居心叵测的兰英,拘谨小心,似乎被四阿哥吓坏了。 禾青笑着看兰英眼里一瞬闪过的尴尬,更多的还是回看她,小心翼翼试探的神情。四阿哥习惯了这个时候回府,按着时候正好可以到妙鹤堂,就着禾青馋嘴的模样下饭,再回书房歇息是最轻快不过的了。 只是不比兰英的反应大,四阿哥只是挑了眉,拉着禾青小心的坐下,一贯的问着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言行体贴入微,丝毫不见在外那冷面王的绝代风采。 兰英心头窘迫的很,禾青拉着她上了桌,她却谨慎的秉着自己身份,直直的站着伺候。只是四阿哥挑剔得很,许多不爱吃的,又对兰英脸生,冷脸让兰英伺候禾青就好。 禾青哪里需要人伺候,自己吃着才是最痛快的。 最后兰英站在一处,只吃了禾青夹得几口。 禾青反而吃的不自在,好在四阿哥进屋里更衣,禾青这才让兰英坐下,陪着她吃了一些,如此还算是躬身进退。临走前兰英看着禾青的小眼睛,可真是一闪一闪,似乎很受禾青行径感动一般。 兰英一步三回头的深情,吓得三儿一身的鸡皮疙瘩。 禾青拍着三儿的肩头,春山一笑,“想什么呢?” 三儿狐疑的逡着禾青春花灿烂的容颜,嘴里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摇了头,“四爷方才洗漱完,正等着主子呢。” 禾青点了头,转身回去了。 “四爷吃的这样少,一会子饿了可怎么好?”禾青一进去,就看着沐浴更衣完毕,身上还带着些许清爽的味道。 四阿哥伸着手放在榻倚上,禾青上前坐了过去,更好窝着在四阿哥的臂膀之内,“热着没胃口,反而是你,胃口也清减了。” 禾青不介意的摸了肚子,“我闲着没事,偶尔吃点,肚子本就不饿。” 四阿哥莞尔,又低头看着手里卷起的书,禾青蹭了蹭,“四爷觉得,兰英如何?” “真是入了你的眼,收着就是,问我做什么?”四阿哥漫不经心的表示了自己的放心。 禾青一怔,抬头看着四阿哥眸子里竟是一片柔和,不由的脸微红,“那可是娘娘千挑万选的使女,给了我便是个奴才,我哪里这样大面子。” “一个使女,还有什么面子?”四阿哥有些好笑,看禾青贯然的谨慎,捏了捏禾青的小鼻子,“你大哥原和我说过,没想到当真找了个对你热心的进来,让她待你死心塌地就好。” 四阿哥本就对女色一面很有克制,便是没有人早前通报,看着兰英那样太过英气的,怎么也不会起心思。何况这女的还对自己敬而远之,见了自己冷冷的,反而见着禾青好似兔子似的,自己吓自己又卵劲儿想要靠近过去。偶尔闲暇见着,四阿哥倒觉得很是有趣。 禾青任由四阿哥摸着自己的头发,她这日没出门,头上钗环更是不见。四阿哥给了她一个定心丸,禾青高兴的更是往四阿哥怀里钻,不消一刻,身子更是软软的越发躺了下去。四阿哥眼见着前一刻还小心翼翼试探的人,一转眼却是昏昏入睡。 四阿哥看着禾青的腹部,再端着禾青蜷缩着的睡姿,皱了皱眉。撩过脸上的青丝,四阿哥放下书,又耐苦耐劳的弯腰,一手抱着禾青的腰,平坦睡好,盖上衾被。 待禾青睡醒起来,四阿哥早已离去。 禾青起身洗了脸净手,倚着窗棂偷偷吹着风。身后拢着披风,紧了紧,“格格该仔细,可不要受寒了。” 声色清脆,听的人一时清爽得很。禾青却是眨了眼,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来人,“你怎么” 话语戛然而止,禾青面容上的冷静更是抓不住的露了惊色,“你这穿的什么?” 兰英减去了使女的衣着,着着与三儿一般的贴身宫女衣物,头上簪着的还是当初禾青赏给三儿的一支梨花流苏。兰英盈盈一笑,衬着面容温婉,竟有几分亭亭玉立的味道。 这也不怪禾青没稳住,好好地使女不做,竟是干脆的过来做了奴才。俨然断了自己的后路,多少对自己有些太狠了些。便是表忠心,也没必要这样当机立断,赶着就过来了。 禾青显然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兰英却是羞怯抿唇,又似骄傲的扬了下巴,看着禾青的眸子里尽是剔透分明的晶亮,“格格不喜欢么?” 兰英两眼蒲扇蒲扇的,慢慢地都是真诚的期待。禾青哑口无言,半响才头疼的反问,“是四爷叫你来的?” 这样貌似体贴纵容的行径,除了四阿哥,也没人有这样的招数和能力,把人直接的拨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使女的,宫里多少宫女想要做个使女。若是跟的阿哥好,姿色不差的,也是你情我愿,做个滕妾,再是格格也是可以的。 怎么也比当个奴才好。 禾青心里更觉得奇怪了,她从皇上处来到四阿哥府里,内里必然也是有落差,也暗自调解过。难不成,兰英自觉前途渺茫,当真就这么做个奴才? “四爷叫了奴才去,奴才表明了真意。给了奴才一套新布匹首饰,奴才自然不情愿,索性请求下到格格院子里。”兰英始终保持着对自己选择的一种满意和自豪。 禾青扭眉,兰英说得简单,禾青却是明白。分明就是两人早有打算,若是兰英存了宠爱的意,日子并不好过。可兰英就这样高高兴兴的掉进了四阿哥的如意算盘里,还干脆的领着宫女的宫装,三儿还这样给了流苏发簪,一时之间,早有预谋的禾青,反而不知所措了。 兰英在内务府只学过一些人情世故,伺候人不过是按着自己以往看着的来。好歹做过主子的人,以前怎么受奴才伺候,如今就该怎么伺候禾青。 无师自通,三儿端着瓜果进来,见了兰英还有些别扭的撇过脸。 兰英只是莞尔一笑。 纵容极了。 瞧着也比院子里几个奴才沉稳,似乎比慢慢调教镜儿那样的简单。三儿到底莽撞,识见浅薄。当真有个什么,便有个打算,也无奈施展不开的窘迫。再添上肚子的东西,禾青心里更是压着沉甸甸的,总觉得不太稳妥。这么一想,禾青缓下眉宇的紧迫,她暂且压下看看,兴许也能是一方助力。 兰英撇下了院子里的奴才一等,做了禾青的贴身奴才。当然,不论怎么,禾青也不可能一下子重用与她。谁都看着兰英放在了和春夏秋冬的位置上,甚至还不如这两人的亲厚,府里自然议论纷纷,挑拨有之,笑话有之,兰英却是安之若素,淡定自若。 禾青晾了一个月,直到肚子显怀,这才安排兰英做些肚兜小袜子。 “兰英跟着我,这一个月倒是安分得很,没什么手脚。平日里不多嘴,勤奋的很。院子里的奴才们瞧了,也暗自夸几句。”三儿挑着眉头,末了还郑重的点上一句,以提醒禾青还是应当防备着好。 禾青好笑的瞧着三儿始终心中难平,手里的信纸也扬了扬,“你去拿盆盂来。” 罗嬷嬷这日正巧都被叫了出去,屋内就两主仆,禾青倒也大方的给三儿看。三儿当即明白,去了耳房拿了角落里的盆盂,又转身端着蜡烛点了火。 “兰英不是什么简单的,但如今对着你主子我,也算是有心。她好歹面子上,还是有许多要你学的。你也别横眉竖眼的挑剔,管着你这张嘴,做什么事先想想,跟着看看,我这也放心了。”禾青拍了三儿的小脑袋,难得静下心来劝告一句。 三儿自然明白,连连点头,“主子最疼我,自然也让主子放心。” 要是就好了!禾青睨着三儿,不以为然的低着头等信纸点了火,丢进了盆盂里。信纸卷着,才一会子功夫,烧的尽数殆尽。三儿洒了水,出门收拾去。 禾青自床榻后的箱柜里,随手舀了一本书。屋内润着小缸子的冰块,禾青坐着怡然自得。兰英端着瓜果进来,坐在脚榻上给禾青揉捏着脚。禾青本就懒洋洋的,腿脚酸肿又不能日日时时都活动开,兰英手艺不错,捏的禾青不过拈了一口葡萄,便眯着眼假寐起来。 三儿欢喜的回来还想着领功,神情自得的掀开帘子一进来,就见禾青躺着很是得宜,一切功劳都在于坐在下处捏脚的兰英。闻着声,兰英瞪着眼一转头,英气的眉头倒竖起来。让一进来就怔楞原地的三儿,浑身一个激灵,脸耷拉下来。 好凶! 第81章 兄妹聚首自哭笑 “主子,大喜事!”三儿提着裙边,嗓门有些大。 禾青脆弱的神经很是灵敏,更是觉得受不了的蹙着眉头。三儿一进门,又对上了那双冷厉的眸子,当即冷静下来,跪下请罪,“奴才又鲁莽犯了规矩,还请主子责罚。” “自然要罚。”禾青淡淡的道。 三儿嘴角微垂,更是暗自恨下了兰英这个知规知矩的奴才。俗话说,既生瑜何生亮啊! 没有去顾三儿内心的长吁短叹,兰英在那之前便过来通报,武有志见过几面,今日更是借了正事的由头,进了四阿哥的书房。 相隔,也不过几条廊道。 禾青心里自然有些起伏不定,尾指颤了颤,低头抚着手里的玉如意。半响后,禾青扫了下处的三儿一眼,睫毛扑哧的眨了两下,“三儿,你去问一声,四爷午膳在哪处用?” 兰英看了三儿一眼,站在那里四平八稳,面色丝毫没有动容,似乎是个八风不动的佛徒一般。 禾青最是看重这样的态度,比着春夏的心思又直接许多。省的她一个做主子的,还要费尽心思暗自探视奴才的心思,反而她像个奴才似的。 三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带了书房的苏拉,陈福。 此人近几年甚得四阿哥的心意,年纪不大,却已经扎根在了四阿哥重要基地书房之中。并被四阿哥安排,掌管书房之人。 “武格格吉祥。” “陈公公请起。”禾青也是十分客气。 陈福看着似乎比禾青还要年青,人情却是十分老成,礼数尽到,“四爷吩咐奴才,请格格移步,一同前去用膳。” 去四阿哥的居所用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禾青当即心喜,抚了抚鬓间的发丝,“劳烦公公通传。” “本是奴才应该的。”陈福弯着腰,笑着回道。 三儿上前给了两倮银子过去,陈福笑眯眯的受了,又毕恭毕敬的道了谢。禾青起身修整了一番,腰上添了佩饰,又簪上了一支双钗。 陈福走在前头,带着禾青转过廊道,走进了二进堂。这本是四阿哥一个人的时候,闲着写字打发的地方,上挂着长方阁的匾方,廊道院子也很是朴素简单。禾青推着门进去,却是安静得很。 禾青拽着拳头,涔涔的湿意。脚下就像是棉花似的,踩着轻飘飘的,不知今夕何夕的往最里头走了进去,隐约的隔着帘子。一个记忆中熟悉却更挺拔的身影,一瞬雀跃在心头。 近在眼前,禾青却踌躇了。 武有志习武,又征战沙场,可说是吴下阿蒙,刮目相看。禾青的动静,武有志早就闻见,不过是待禾青见到自己了,冷静一下,这才转过身来,一如当年带着调侃味道,等着禾青拿着装了吃食的漆盒而来那般,“小妹。” 鼻下留了胡须,禾青听着武有志沉了许多的声音,更是怔楞在原地。 武有志见禾青一转眼,眼圈便红了。当即手脚无措,抓耳挠腮的走近来,“小妹你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和大哥说,大哥如今” 禾青听不得武有志自责又关怀的话语,那样着急的神态,迫使禾青上前拉着武有志的衣袖,摸着眼睛,却是肩头抖颤。武有志张着臂膀,似要亲近抱一下,却又别扭的还要抬头往外看一眼。犹犹豫豫的,倒是减了身上岁月之下那副成熟渐长的隔阂。 武有志显得笨手笨脚,禾青捏着拳头捶了过去,“大哥说的什么话?” 呆头呆脑的。 禾青想着武有志早年模样,一对比这拘谨的作态,心里好笑又心酸,反而想着自己破涕而笑,“好不容易见到的妹妹,你怎么还跟个呆子似的?” 武有志低头看着身量长了许多的小妹,尤其那张巴巴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小脸。早已长开,成了个大姑娘了。 “什么大姑娘,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禾青扑哧的笑了。 武有志抓了抓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对上禾青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更是脸上红了一片。禾青笑着眼睛都红了,武有志心里一沉,回抱着禾青,“咱们家小妹长的就是最好看的,如今见你过得好,母亲如今也在半路上,总念着想要见你一面。” 禾青低着头,无声的落着泪。 武有志只是轻轻抱着,不敢太用力,也有些顾及身份之故,松开手又一本正经的安慰,“你是个做母亲的,可不要哭了。” 算起来,两兄妹分开六七年了。模子一样,当真一看模样却都有了大不同。这一哭劝,才堪堪减了方才的隔阂。武有志言行小心,竟然少了年少时那副风流倜傥的飒爽之姿。虽也是雄姿英发,但禾青瞧着在武有志始终即使谨慎,心里一叹,又连忙问了家里的事。 家里一切都好,便是年事已高的太太,也是精神十足,偶尔还要拉着张氏,两婆媳一同上香或是走动各府。一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二来太太习惯了禾青十年来的陪伴,尤其那几年懂事后又总是伺候着按摩养生,总觉得要见到了禾青,才算是心头无憾。 禾青听着又暗自抹泪,两眼睛竟是红通通,肿了起来,“还有二哥呢?二哥如今怎么样了?” 武有志听着禾青声色都哑了,细微的抬了眼逡着禾青脸色,斟酌一番,才徐徐道来,“你二哥很好,你走后不久,你二哥似乎更没了顾忌。又是早有打算的,拢着存着的银两,去了他亲舅家做了生意。阿玛寻也寻不来,后来你二哥干脆离了远去。若不是兰英,我还不定见到他。” “兰英可是蒙古的人,二哥到底文弱,怎么就去那里了?”禾青拽着拳头,很是担忧。听了太太这样心里挂念自己,又想着最是疼爱自己的双亲,禾青心头早就软成了一团水。如今又听嬉笑成性,待她很好的二哥不知踪影,自然放心不下。 说起这个,武有志也有些心烦了,“这小子我便是出征打仗也讯不见人,他独善其身,滑不溜秋的。若不是他自愿出来,谁都寻不到。只是旁敲侧击,在兰英那里才知晓你二哥做着商家,总有奴才伺候着,还有个红颜知己,想来总不是差的。” 禾青拿着绣帕擦了眼角,挑眼看了武有志一眼,又想着早前说过泠红嫁的是门当户对,日子很是得宜。这么一想,反而是这嫡亲的两兄妹坎坷着难看了些。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她好歹有了人家,做了妾侍却也能拿着皇家做哥面子,唯独大哥,反而没有着落。 武有志还在发愁二弟,禾青却是跳过不再多想,反而小心轻问,“原来听闻大哥有个姻亲,怎么还不见落处?” “这”武有志一听,反而踌躇了,看着禾青眸子微闪,反而没了心思,“也是怪我。听着有个公差,我便想着当了。日子一长,又有战事怠慢着,也是我拖累了人家。” 什么拖累!禾青不满,一听就晓得是那家子见不得武有志没个倚靠,小户人家不说,还没有家里人照应。武有志似乎是习惯了,可多少年来都是这样吃了亏也不说,反而急着弟妹的好坏。张氏有时照顾四个孩子,不能厚此薄彼,但为长者自然还吃亏。 何况,是一个人到了京城了武官。 禾青把这一事记在了心里,又问起了兰英的情况。武有志也晓得其中厉害,笑了笑,把其中状况说了个仔细。又把兰英怎么进宫,入了府都一一交代了个齐全。 连着入内务府记名册,也是武有志的功劳。禾青笑着心里又信了一些,原来她在兰英的女红里收到了张氏的女红,反而吓了一跳,后来又收到了一封家书,信件无关紧要,只是测着试了一下。 兰英平日里低眉顺眼的,也当真是个可用之人。 两兄妹又细细问了许多,禾青可惜这回不便带朝曦过来。武有志心里遗憾,却是自腰后拿着小拨浪鼓出来,“我来得急,入府带不得什么。也不晓得侄女可喜欢,若是不好,便留给小的。下回和我说说,我再带新的玩意。” “她脾气大着呢,你宠着惯着,往后可有你苦头吃!”禾青很是泛酸吃醋,没想到这回武有志没带给她东西,反而记挂着自己的孩子。 这么一说,禾青又想着当年带着自己出府打牙祭时的事儿了。武有志自然也想到了这处,一时赧然,只能呵呵的笑过。 禾青睨了一眼。 三儿扣了门,进来行礼,“奴才们正在摆膳,四爷还在等着主子你过去呢。” 禾青看了武有志一眼,“大哥可是要走了?” “这是自然的,四爷既然传你过去,就不要耽误了。我这回借着差事过来,等下回有个机缘暂且再说罢。若是你有事,寻了兰英便好。”武有志倒是看得开,虽也不舍,面上却是笑着很是爽朗,还不忘吩咐着。 第82章 宫中人情德妃怨 四阿哥的有心成全和安排,让禾青心里也很是感动。只是她哭后红鼻子红眼的模样,实在好笑得很。不等那股子感动涌上心头,四阿哥却是毫不客气的大笑着起来。 禾青当时沉下了一张脸。 去你的感动。 禾青咬牙切齿,暗自咧骂起来。四阿哥站起身,走近看着憋着一脸不愉的禾青,弯着腰很是讨好似的指了自己的脸,却不说话。 似乎别有他意,禾青挑着眉头,一脸莫测的伸出手竟也碰了碰四阿哥的脸,又抬头很是莫名。 四阿哥怔在那处,眨了眨眼。禾青这才弯着嘴唇,很是真诚,“好滑。” 平心而论,四阿哥自身的模样也是很好的。上挑的凤眼,秀气的双眉一拢,与那薄唇相衬的弯着。淡化了身上的贵气,再不是那样冷面王的四阿哥,却是个爱闹的年青人。禾青虽不爱那让人恼怒的凤眼,那副威严了得的样子,早已埋在记忆的边角里。说这样的话,一来是实话,二来也是气不过,说着打趣的。反正两人在府里见着,也习惯的挥退了旁人,这样的玩笑话,四阿哥还不至于恼怒。 四阿哥却是高抬手,对着不自觉缩了脖子的脑瓜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哭的不成样了还这样放肆。” 原来还打算借着他笑热红的脸,打趣禾青的。不过看着禾青这幅模样,四阿哥也放心下来,拉着禾青去了里头,“快去洗脸。” 禾青也知道自己形象不好,乖乖的进去抹了脸,又让三儿进来给自己梳妆好。 “今日承四爷好意,才能与兄长一见,”禾青摸着肚子,有些羞愧,“只是禾青不太方便,若不然定要陪上四爷,喝几杯才好。” “没法的事儿,你好意思说?”四阿哥眼中含满了鄙夷,禾青这模样,他怎么可能会让她碰酒?连个好点的理由都懒得说,更没个心思来好好补偿他的一片好意。 禾青舔着脸笑,四阿哥待她好,这些她都一一记着。简单的一句道谢,便是最真的了。 四阿哥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竟是笑着有道,“若是真心实意的道谢,我也不多要什么。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日后睡着了也安分点,好似热锅里的煎饼,上下烙着好快活。” 禾青瞪着四阿哥,笑话不说,竟然比喻她是个煎饼? 两人就此用过午膳,禾青才欢天喜地捧着小波浪鼓给朝曦。虽不是什么稀罕的,可朝曦拿着便喜欢得紧,禾青抚着肚子一时琢磨着,下回大哥该送个什么才好?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禾青一连几口胃口好了起来。等一日起身梳妆时,禾青对着镜子却是捧着那张玉白的脸,有些发愁,“看我一高兴,吃的脸都成盘子了。” “主子怀着小主子,胖点是福气。”三儿连忙接茬。 兰英笑着打开妆奁,“三格格身子好,模样出落也标志得很。主子如今福气,也遮不住眉目清丽,一眼看着好似洛神花容再现。可想小主子出来,也是俊俏的。” 禾青听着莞尔,看着镜子里三儿一脸气鼓鼓,又看兰英一鼓作气把她三母女都给夸了一遍,伶俐的很。只是这洛神花容,禾青很是有自知之明,抚了抚自己脸,忍不住打趣自己,“若是真有这样胖的洛神,怕是法力也不能飞行了。” “扑哧,那样胖的怕是杨贵妃了!”三儿当下忘了不痛快,又笑了起来。 禾青有些欣慰,好在兰英只是面色淡了一些,却也不失礼。禾青把这些一一看在眼里,不再多说重重的看了三儿一眼。 三儿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嘴巴,不敢再说了。 “肉,肉!”朝曦也让奶娘抱了进来,只是一嘴巴的哈喇子,张嘴便是笑着要肉。 奶娘给朝曦擦了嘴,禾青侧头见朝曦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见额莫看着她,更是欢喜的扬着手过来,似乎是要抱。禾青却是回过头不理她,“这孩子什么都不会说,吃这样多肉,胖了可怎么好?” 兰英看着胖乎乎正是可爱的朝曦,低头又见禾青纤瘦的脖颈和精致分明的锁骨,不由好笑。 罗嬷嬷就怕禾青想一出是一出的馊主意,连忙打住,“孩子胖点身子才好,瘦了反而架不住病。” 说的是这个道理。禾青寻思着,又暂且不理。 禾青忽略了太久,朝曦却不愿意了,扁着嘴喊了一遍又一遍的肉。禾青却不满意朝曦只会叫肉,又怕纵着,索性狠下心了不去管她。朝曦两眼耷拉着泪珠子,眼见就要哭鼻子了,竟是委屈的小声喊道,“抱。”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禾青瞪着眼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朝曦一张脸鼓鼓的很不欢喜,见禾青搭理她了,又可怜兮兮的望着。不论禾青怎么看,甚至上前哄着,也不愿说话。这样的倔脾气,禾青无可奈何,偏偏又欢喜的抱了,“这脾气和他阿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说话间,朝曦也主动的回抱着禾青,还往脸上香了一下。 顿时,禾青再多的抱怨也说不出来了。 两母女又亲亲热热的玩了起来,三儿却是歪过头,靠着一脸欣慰的罗嬷嬷边,道“主子这回,似乎和奴才听过的一些症状,相撞了。” “什么症状相撞了?”罗嬷嬷不明。 三儿一脸着急,“前几日还好,这几日主子记性短,玩性也越发大了。整个人懒懒的,还请嬷嬷多瞧着说着,要是真养着福气太多了,也实在不好。” 可不是的,连之前锻炼身子的也不做了。好在禾青身量高挑,肚子鼓起来后便是胖了一些,也不让人察觉什么。还是贴身的奴才最是细心了,罗嬷嬷叹了口气,看了兰英一眼,唤了过来又提醒道,“既然都是院子里的奴才,就该一心一意伺候好主子。我不管你二人心底怎么不顺,可不能再耍小脾气。三儿再仔细些,兰英你来的不久,也该跟着三儿学些,可不要出了纰漏,届时谁也帮不了你们。” “嬷嬷提点的是,是奴才心气高了。”兰英蹙了眉,看着三儿,先伏低,“还请姐姐宽宏大量,包容妹妹这几日的错处。” 三儿受不得这样的场面,扭捏着说了两句,又摆了手应下,“本是我小气,多一个人伺候主子是好事。我先前不容你,你也不要介意。” 兰英莞尔,三儿不容她,但是做的都是一些小孩子争宠的动作。连点心思都算不上,兰英松了口气,也为自己一时魔怔而羞愧。 眼见兰英要说什么,罗嬷嬷不耐的打断,“你二人明白就好,也别你一句错了我一句道罪的。多少话也说不出头来,快去伺候吧。” 三儿捂着嘴笑,拉着兰英跟着禾青出去了。留着罗嬷嬷在屋里,又整理一番。 宋氏过来的时候,先是抱着朝曦玩了一会儿。小孩子精神小,闹了一会儿,面色也露出了疲态。禾青哄着放到了长榻上睡下,留着宋氏一同,挥退了奴才们,“你今日怎么来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我来啊?”宋氏扫了禾青肚子一眼,“我瞧你肚子也显怀了,好似比上回脸色还要好呢?” 禾青在腰后塞了两个软枕,两腿直直的放在榻上,“我这样难看得很,还有什么好不好看的?不过是罗嬷嬷存了单子,让三儿日日盯着单子让厨子翻着花样儿给我捣鼓,我这也算是吃出了肉。我方才还愁,等孩子出来了,我这肉可怎么消?” “这的确不能犯懒。”宋氏也很是认同,“你家奴才对你有心,是应该的。只是你也不能借着肚子就懒怠了,我今日就蹭你一顿,饭后我再陪走走。” “姐姐有心了。” 宋氏笑过了,又低声道,“原来那个使女被你收进了院子里,德妃当下就听闻了。后来四爷出面,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德妃又道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办事不够齐全,又为难着福晋再进几个使女。我想你这几日院子里过的也得宜,若没个什么还是少出来的好。” 禾青见宋氏端着脸,真真的严肃着,不由得喟叹。她这也算是坏了福晋,还不能明眼的过得太好,说来说去,这德妃心性好似越发狭窄了。 “十四阿哥也大了,德妃打算齐全。这难免……”宋氏点到即止。 禾青抿了唇,没有再说话。只是等饭后,正院的紫草才过来,说福晋进宫时,给太后请安。太后记挂禾青,让禾青这几日递牌子进宫,给老人家磕头请安。 宋氏看着禾青打发了紫草,又小心的问,“福晋早前没和你说?” “怕是宫里有人让娘娘不欢喜,娘娘又不让福晋得意,若不是你来了,只怕她还想压着最后再和我说呢。”禾青倒是看淡了这些,就为了一个兰英,竟然无端折腾这些波澜,说来也实在好笑。 宋氏扭着眉,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 有紫草这通话,禾青也想明白了。估计是有人盯着四阿哥府里的动静,也不晓得怎么的引起了太后的注意。这才晓得德妃对四阿哥越发不上心,还故意添堵的塞了好些滕妾使女的女人。乱七八糟的,唯怕四阿哥府里不够乱似的。 依着太后老人家的性子,竟然开口说了德妃的不是,本是稀少之事。禾青知道太后心里早对德妃不喜,只是德妃不会这样想。身为一宫之主,又得皇上娇宠多年,德妃少有被人说伐的时候。如今一闹,只怕是觉得她不安分,借着肚子耍脾气了。 天可怜见,便是兰英这个奴才,那也是看她性子沉稳,能说会武的。又是个正经蒙古族人的原包衣,本是四阿哥成全家人,进来做替她早准备好的奴才。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好事,最得意的该是她,偏偏最倒霉的也是她。 第83章 奴才顺朝曦留宫 兰英当初进宫,按理是要送去宁寿宫,讨好太后的。 太后最喜欢这样旧家的人,又是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只是不晓得为何,却被送到了内务府里,几乎不见人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办差事。武有志是没这样的能耐的,禾青想到那日武有志轻描淡写兰英被他安排在后宫院子里的模样,也估摸清楚,怕是四阿哥的手脚。 四阿哥是想要有个懂事的,又能让禾青放心的贴身奴才。三儿懵懵懂懂的,可堪愚钝,许多事情还要禾青提点,这可怎么能做好大宫女?四阿哥早有铺垫好,又有家人的心意,禾青这才面上很快的收了兰英这人。 何况,兰英这人的确比院子里的要靠谱些。 禾青为自己的捉襟见肘为困扰,想想这些事,禾青竟觉地头疼的很,干脆放下不再多想。宋氏又刻意的陪了禾青半日,见禾青没受这些事情纷扰,这才放下心来回去了。 待宋氏走开,禾青这才叫了奴才进来,“太后仁慈,挂念着要我进宫请安。春夏你把衣箱的钥匙给兰英,你二人一同去拿一件宽松的。” “是。”兰英一怔,带着春夏出去了。 “三儿,你和秋冬去挑件首面。”禾青一一提点着,看了门外的唐公公一眼,“三儿你和唐总管说一声,这院子里的人,还有劳他了。” 罗嬷嬷瞧着奴才们都被禾青支开了,上前听命的站在跟前。禾青看了一眼,笑着拿了边上的团扇拂了拂,又给朝曦撩开盖着贴实的薄毯,“嬷嬷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奴才愚钝,主子这回进宫,怎么兴师动众起来?”罗嬷嬷低着头,却是正好的看着禾青的脸。 以往,禾青若非是正经场合,一贯是从简就好。便是进宫,也是拿屋里衣箱内放好,赏赐下来的衣物,便是禾青平日里拿出来也是够穿的。何苦还要去压箱底的出来,借此还让兰英拿住了这一把钥匙。 禾青见此,笑而不答。 罗嬷嬷心也提了起来,垂首肃立,不敢再言语半句。禾青如此,才挑着眉满意的喝水,眯了眼。等三儿和兰英捧着几套很得禾青喜爱的衣饰头面,禾青随意挑了挑。朝曦睡得也差不多该起来了,禾青让兰儿抱着去了寝屋,这才道,“我记得嬷嬷,几年了吧。” “自主子进了四阿哥府,奴才便一直跟着,绝无二心。”罗嬷嬷抿唇。 禾青点头,“嬷嬷待我,我是晓得的。只是嬷嬷又何必总在我跟前,做着一副消息很不灵通的样子,这可实在是我的过错了。” “奴才” “诶,”禾青打断罗嬷嬷着急的解释,摆了摆手,“我自然信嬷嬷,可嬷嬷也到底多放点心在我这里,总不能太凉薄了我,不是?” 罗嬷嬷蹙着眉,禾青又道,“我性子不如宋姐姐,你也不如江嬷嬷,又何必死守这份衷心。逆了你主子心意,又讨我嫌弃,可不是遭人白眼了。” 这话一说,罗嬷嬷早早就跪了下来,“奴才向来对主子忠心耿耿,万没有二心。” 年纪俨然比自己大,禾青侧过身子,说到底罗嬷嬷原来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和那些贵人都有渊源,伺候过谁,又或是奶过谁,禾青也是说不准的。一想这个,反而心烦起来,“行了,我这不过敲打你两句,让你说两句实话,好似我要逼死你似的!” 罗嬷嬷心里自然是顺着禾青的,只是顾虑颇多。见禾青对自己不耐,若是再不言语辩驳,只怕当真是得了主子的厌恶,这才咬了牙,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奴才并非有意要挟或是起了他意,只是四爷曾言,主子聪慧却是心性纯善,如今又有了身子,万不能伤了肝火。这些好坏,总想着奴才仗着年纪大还懂几个道理,替主子挡了过去,也便好了。” “挡?”禾青好笑的嚼着这个字,讽刺的撇着罗嬷嬷,“府外的人你挡得住?太后呢?德妃呢?这些人你拿什么挡?你分明是老奸巨猾,看我年轻,想要把持住妙鹤堂,唯你独尊了吧!” 这些话,可说是大逆不道的!禾青便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人,可到底也是个主子,罗嬷嬷之前或是如今到底心里向着谁,这些话传出去,足以让罗嬷嬷置之死地了。罗嬷嬷面色惊惶,脸上一片惨白,喃喃几下,竟是说不出话来。 罗嬷嬷心知,她若是再说什么,在禾青听来那就是狡辩。 关着门,两主仆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至晚膳,罗嬷嬷才揉着腿,瑟瑟发抖。三儿见罗嬷嬷竟是这样狼狈,又顾忌禾青,只叫了镜儿过去,搀扶着回去歇息。 禾青却是满意的在罗嬷嬷那里说了些话,虽然看似不厚道,但是借此再敲打一下,总是好的。越是在府里过日子,禾青渐渐地,也希望自己肚子里的这一胎是个阿哥了。不论是奴才,还是自己,她也更可以放开手脚来。 这边准备好了,禾青次日就递了牌子。因为肚子显怀,禾青穿着宽松的满服,越发有了孕妇的风韵。太后见了,拉着禾青坐在了绣墩上,又看向了乖巧的站在一侧,扯着禾青衣袖的朝曦,“这孩子可真是乖巧,我记得小名是甜甜?” “太后好记性,只是夸不得这妮子,她向来皮性,可是助长了她的气焰了。”禾青丝毫不客气的告状。 太后不以为然,“做额莫的,还这样小气!”说罢,拍了拍座褥,“乖孩子过来。” 朝曦看了禾青一眼,又见太后笑的很是仁善,蹭了蹭脚,竟真的过去了。太后见着欢喜,抱着坐在了座褥上,逗趣似的哄着问了话,朝曦却是眨着眼,很是卖乖的小声道,“肉。” “哎呦,这孩子还喜欢吃肉?”太后惊讶了,看着禾青却是一转了然,“定然是你馋着孩子了,这样也好,孩子这身子才健康结实。” 禾青只能听着太后把这些由头都放在自己的头上,又见太后喜欢,也只能乖乖的听着。 等朝曦坐在一侧吃着点心,太后这才笑着转而看向了禾青的肚子,“你这也有四个月了,瞧着不小,夜里可睡得着?” “睡是能睡,也不像朝曦那会子,总是吐得难受。”禾青回道,朝曦一听她的名字,扭头看着禾青笑。 太后宠溺的摸着朝曦的小脑袋,“可想是个听话,疼母亲的孩子。” 禾青莞尔的摸了摸肚子,“他若是疼我,孩子必定也孝顺太后。” “你这嘴巴,还道你省事儿了。”太后很受禾青的奉承,欣慰之余,愈发期待的看着肚子,笑的乐呵呵的,“哀家丑话说在前头,你这孩子当真孝顺,我若是要来陪我几日,你到时可不能不依!” “这是他天大的福气,我自然不阻拦。只要您老人家让我每个月进宫看一眼,这也算是代我在宫里伺候您,我这心里定是愿意的。”禾青倒是说的实在话,看着太后的眸子里,越发的感动了起来。 殿里只有太后的自己人,自然不会介意的拉了禾青的手,以作安抚的拍了拍手,“原是哀家看不过德妃偏心这样,你又被怼着万般不是,怕你二人总是敬着孝道说不得什么,她还要得寸进尺。哀家说了几句,没想着,竟是弄巧成拙。” 太后面露愧色,她好不容易为儿孙辈的人撑腰说个话,却被德妃阳奉阴违,偏偏她也说不得什么。太后是个实在人,也不愿拿这些为难了皇上。 禾青低着头,弯着嘴,拉过太后保养得宜的手,“太后言重了。我只当是娘娘醋了太后待我这样的好,我既是晚辈,年轻自然说不上吃亏。您老人家不必深虑,我这些日子,必定安安分分的。否管进了什么妖魔鬼怪,我好好的养胎,自然错不了。” “是这个理。”太后见禾青说的真诚,很是安抚着自己,心里踏实一些,更是肯定了心头的想念,“老四是个好的,看得清这些好坏。” 禾青点头,“所以太后放心吧,只管等着再给您生个曾孙玩就好了。” “你个皮猴!”太后被禾青毫不在意的玩字逗趣了,捂着嘴笑的很是开怀。 摆膳的时候,禾青又督促着嬷嬷,好好仔细太后。万不能纵容太后任性吃什么不吃什么,还夹了好些易克化的菜。饭后,又并着太后在宫门前走了一圈,正巧遇到来找太后的皇上。 康熙不想禾青还没走,难免说上两句话,见禾青虽肚子大着,却耐心陪着太后说话用膳。太后面容欢喜,精神抖擞的模样,康熙很是高兴,当即赏赐了禾青药材,让禾青好好养胎,安慰两句。 朝曦乖巧,醒来后禾青就要行礼告退出宫。太后言此喜欢,康熙又见朝曦不怕生,逗着说了两句。朝曦竟好似对着太后那般,蹭着到了康熙脚边,巴巴的睁着一双大眼,一个劲儿的只叫着肉肉。 康熙一怔,看着禾青神色有些古怪,禾青当即丢脸极了。 最后禾青风风光光的把朝曦丢在了宁寿宫,带着一堆赏赐,出宫回府了。 第84章 情浮乱错口惹恼 朝曦被太后留在了宫里,这是除了禾青,谁都始料未及的。 皇上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上,顺了太后的心意罢了。而禾青,也是不着眼的借了太后的好意,干脆就把朝曦送到了太后的跟前,只为了保全朝曦。 好歹这几个月,府里有个什么,禾青不至于精疲力竭的,还要分心。 罗嬷嬷也因了这个,被禾青拨到了朝曦的身边。 既然跟了她这个半路主子始终不顺,那跟着自己主子的孩子,那总能上心了吧。何况罗嬷嬷看着朝曦出世,平日也是难得崩不住脸,总会宠着朝曦,这一点禾青还算放心。 四阿哥后来问的时候,禾青也大着胆子,就这么说了。 罗嬷嬷的性子,四阿哥自然比禾青清楚。沉吟几许,四阿哥也想得明白,“你如今身边两个贴身奴才,还有春夏秋冬,也算妥帖。朝曦夜里折腾着,你也能睡下了。” 禾青摇头,“你总想要她断奶,夜里自然不安生。奶娘都跟着的,不会搅了太后安眠。” 四阿哥皱眉,对此不以为然,“断奶怎么了?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向来就不能溺了她,如今八个多月了,还不能断?” 按民间的话,十个月左右再断也不迟。禾青拗不过四阿哥,只能自己安慰道,“朝曦现金也能吃肉喝粥,慢慢来总错不了。” 朝曦自己也争气,并非这样依赖奶水。四阿哥晓得这个,脸色才好些,“若是闹了,我过几日把她带回来。太后年纪大了,觉一向睡得轻。” 带回来?禾青好笑,“宫里不说奶娘和嬷嬷在,皇上和太后也拨了几个奴才,她一个小丫头前后簇拥十数人,怎么还不行?” 不说还好,说了四阿哥更是不赞同,“这样兴师动众,年纪小不定压得住。” 横竖怎么说,四阿哥总有理由反驳,想要把朝曦带回来。禾青自然也想孩子在自己膝下长大,可问题是,也要在安全的情况下。禾青也懒得再说什么,反而触了四阿哥眉头,笑着挽起四阿哥臂膀,“好坏,四爷看着办就好。” 四阿哥看着禾青,想想还是禾青把朝曦送进宫一事,扭着眉却是没再说什么。 宋氏并着禾青请安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笑着还说起了此事,“武格格好福气,太后疼爱朝曦,留在身边养着,可见是个讨人喜欢的。” “福晋过奖了。”禾青谦虚的抿唇轻笑,“不过是有个小的,陪着太后也是聊胜于无。” 乌拉那拉氏见禾青如此,还想说什么。外头却是来了好些滕妾使女,纷纷进来给福晋请安。这样一来,禾青才发觉原来府里进了好些人。只是身份卑微,若非初一十五,禾青当真见不着这么齐全。 禾青有些惊讶,乌拉那拉氏低头吃了口茶,笑着叫了后面的几个年轻姑娘上前来,“这是前几日进门的方氏,何氏,金氏。” 至于几个使女,乌拉那拉氏倒是懒得再叫了。禾青见着三位一张脸嫩的好似能掐出水似的,不在多貌美,却胜在年青朝气。一对比,禾青竟有些恍惚的摸了摸脸,“原来还不觉得,这么一看自己都老了。” “噗嗤。”乌拉那拉氏一听,反而是第一个不认的,“这几个才多大,年轻却是稚气不懂事。像这个年纪,武格格正是皇上跟前大红的时候,如今也不过双九,你要是老了,我也年轻不了了。” 乌拉那拉氏和禾青一同,都比四阿哥小上一年。禾青觉得自己怀了孩子,历经沧桑,可不自觉的把乌拉那拉氏给说了进去,一时羞赧,“福晋自然年轻,我只是觉得当年进府,也是昨日罢了。不想看着这些更年轻的,倒是怔住了。” 宋氏揉着手里的绣帕,再也听不得两人叨叨,“你们说的什么年轻不年轻,这儿还有个更上年纪的人呢。” “哎呦,我竟然忘了!”禾青抚掌一笑。 乌拉那拉氏一听,也笑了。宋氏苦笑的摇了头,看着底下被忽略的滕妾等人,却是心里一松。禾青不过是说笑,在宋氏心里,对于自己不再年轻的感触,却是最为真实的。她一来无子,二来无宠。便是不再耿耿于怀,却还是不情愿,这些女人得宠。 请安也算是和气,禾青少不得还是赏了点首饰等下去,这才算是过了。 宋氏才出了院子,就听着禾青长吁短叹起来,“一眨眼四爷又得了这样多的美人,福晋也当真是夫唱妇随,竟还特意让我二人抠着私银出来,真是心疼!” “正经说话吧,这醋味都飘过来了。”宋氏停步,看着步步轻挪,嘴上却是不饶人的禾青,没好气的提醒。 禾青也不介意,捂着嘴偷偷地笑,“本来就是,咱们格格的月俸本就不多,靠的也是贵主子们的赏赐罢了。这样忒的狠了,何况我现今总是这做不得哪做不得,让我嘴上一句,总不能就成长舌妇了?” “呸呸呸。”宋氏瞪着禾青,“哪有这样说话的。” 禾青笑眯眯的看着宋氏这副作态,更是无谓的摆了摆手,“这忌讳,信则是,不信也算不得事。我反而想起,这李格格可是好久不见了。” 连请安都不过来了,禾青在那之后,就弘昐满月席上见过一次。这两母子,简直身影鬼魅,一个府里都见不到人。好在二格格总在中间走动,去给福晋请安,也能见一面,不然还以为当真是人不见了。 宋氏皱了皱眉,她对李氏渊源颇深,若非禾青提起,向来是不屑置辩,“她能做什么?昨儿四爷才在西院住下。” “姐姐怎么不要四爷陪?”禾青横了一眼,“既然看不过她耀武扬威,抢了过去不是更好?” “说得容易。”宋氏苦笑,端看着打趣的的禾青,白了一眼,“你总说这些风凉话,便是四爷不愿在她那里,转个头便是你那里,横竖到不得我这里的。” 禾青挑眉,“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样得意了她,往里日你们住得近,总吃她的苦头,多少是不好的。涨了她气焰,日后可了得?” 宋氏叹了口气,像是看开了般。舒展开眉宇,云淡风轻的,“你拾掇着我出头,你又要躲哪里看好戏?” 禾青一怔,抿着唇双眼瞧着上方廊粱,抚着肚子,“我这样子不躲着还能做什么?” “反正我看明白了,四爷待我也是极好,何苦犯险做这个?”逞一时得意,保不准被李氏所伤。宋氏可想她的能耐,留得住一两晚也是极限,自不会出面贻笑大方。宋氏很是慎重,禾青知晓这是当真明白人了,可说了这个话,禾青自己反而有些不情愿的哼哼,“倒是便宜她了。” 宋氏再不愿提这个,似乎有些介意禾青的话,不过寒暄两句,最后自己回去了。 禾青也是为了慎重,当真让宋氏去得宠,心里未必没有芥蒂。可是,禾青如今身子不便,见了这些莺莺燕燕之后,记在心头,自然也想得多了。 “主子长得好性子也好,四爷对主子也是很好的。”三儿看着宋氏走了,禾青又不说话,不由得劝道。 兰英抿了唇,只是无声的站在身后算是应和三儿的话。 “四爷待我好,我当然知道。”禾青也不是不懂,她不求四阿哥独宠,只求不被冷落就好。可她怀着孩子,情绪本就不定,依赖着四阿哥,自然也不想见四阿哥去宠爱旁人。 不过在后院里,拉帮结派让亲近的人去得宠,本就是互利的。只是二人心知肚明禾青的心思,自然有些不舒爽。禾青回头,又亲自挑了礼,还有吃食,送去了柳罄阁。 禾青理亏,见到四阿哥的时候,情绪更是不好,拉着依偎在怀里,却是一声不吭。 四阿哥早就习惯这段日子禾青的反常,只当是情绪又闹了起来,想要他安慰一下。四阿哥很是熟稔的两手环抱,把禾青用在怀里,紧实又慰心,“户部的要事忙,忙完了爷就连忙回来,你这哭着可是没吃饱?” 禾青没好气的锤了四阿哥胸口,她如今在这些人的嘴里一过,仿佛是众口铄金,她就成了一个只会吃,还把朝曦也养成了一个德行的人似的。四阿哥闷声笑了笑,摸着禾青的青丝,心里说不出的宁静来。 四阿哥低身,两手一下把禾青抱起走进了寝屋,“一个做母亲的人了,哭哭啼啼做什么?” 禾青坐上了床榻,甩了绣花鞋抓着软枕抱着,很是委屈,“我看了好几个新来的,气不过说了几句,还把宋格格惹了不痛快。” 四阿哥无奈的手指抵着禾青的额头,“你这是告状,还是诉苦?” 禾青撇过头,不肯说话。 宋氏的性子,其实四阿哥才是最了解的。既然惹了不痛快,四阿哥一琢磨,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禾青这样的转变,有些太小女人了,四阿哥虽然并不喜欢,但也耐心的包容,“惹了不痛快,你就懂事些,先低头认错,宋氏自认不会怪你。” 禾青点了点头,四阿哥也脱了鞋上了床榻,手臂一揽,另一手摸着隆起的肚子,在禾青耳边低语,“朝曦一离开,你就闲着想这些,也给你寻点事做。” 说罢,四阿哥一本正经的扶着禾青躺下。大手却是顺着游移向上,捏了捏。 第85章 四爷闲情院后游 次日大早,禾青起身让奴才们烧了一壶水。 禾青站在四阿哥身后,手指穿梭在长长的辫子之间,勾着一点点的解开。不同于以往,禾青最后是坐在一侧,看着奴才们伺候着给四阿哥洗头发。 四阿哥闭着双眸,躺在那里,很是享受。 禾青偶尔帮忙舀一瓢水洗,或是碎碎的一旁说个什么,四阿哥偶尔会两句,很是打发时间。又因为今日是四阿哥休沐的日子,禾青叫奴才去厨子多做些吃食,又要了一盆冰过来,四阿哥很怕热。 窗外渐渐的又热了起来,禾青侧耳一听,还能听见一些鸟声。院后也跟着养了不少的知了之类的,叽叽喳喳的又开始吵了起来。翠绿的一丛竹林,看的禾青心旷神怡,三儿搀扶着在后院逛了一圈,拨了几片长的新鲜茂盛的蔬菜。 回来的时候,四阿哥早已也躺在椅榻上。禾青上前拿着布巾擦了擦,手上又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四阿哥的头发微卷,一面干净铮亮,一面微卷长发,其中差异,看的禾青暗自抿唇偷笑。 禾青挨着四阿哥最后眯了一觉,再细心的给四阿哥长发辫起来。两人简单的用过了午膳,禾青又犯困的捧着书昏昏欲睡起来。想来的时候,却是不见一人。 耀眼的阳光打着琉璃屏风之上,亮堂七彩的寝屋里,美得禾青一瞬清醒了许多。禾青低着头看着地上璀璨,晕着人眼有些花乱的颜色光彩,光怪陆离的,很让人抽出心神来。禾青呆坐着,半响才起身。兰英闻着动静,撩开门前的帘子,过去搀扶着禾青起来。 “人都去哪了?” 禾青总觉得院子里静的不可思议,恍惚又听着有人说笑的声音,似乎很热闹。禾青捂着胸口,她总觉得恍惚间,被人隔离开似的。 兰英见禾青一副多愁善感的蹙着秀眉,两眼还朝着后院看去,似乎这样就能透过窗墙,看到那方的场景似的。那副望眼欲穿,又独自惆怅的神色,让兰英好生无奈,“四爷见格格睡得好香,让奴才们都不要打搅了。后院里那些瓜果,主子如今不方便,四爷换了衣裳,替主子打理去了。” “替我打理?”禾青揉着额头的手一顿,抬眉一脸不可置信。 “可不是的,”兰英笑着点头,“还叫了几个厨子,一起种弄,看今晚做个新鲜的吃食。镜儿还捧着篮子,说是要去接果子,给主子冰镇吃。” 众人围着,可不是热闹非凡。禾青等兰英给自己穿好衣服,迫不及待的也去了后院。穿过堂门,走在垣廊边上一转,院子里笑声传来。 清风吹着裙袂贴在腿上,禾青轻步挪着,春夏秋冬手里捧着盛满了蔬菜的篮子,镜儿抬头巴巴的看着一侧的果树,嚷着让人再摘些下来。好不热闹的盛景,禾青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三儿跟前,那个挽起裤脚,卷起衣袖的四阿哥。 一头才刚洗过长辫子,让四阿哥盘着在脖子两圈,末端放在嘴上咬着。四阿哥蹲着在地上,拿着小铲子,正把挖出来的空地,又填回去菜苗。旧的一身便服,穿在四阿哥身上,认真竟很有庄家人待粮食的那股子热情。 禾青走到跟前,四阿哥也不曾发觉。 兰英打着纸伞,略阴着一片,禾青手里端着一碗茶,“天热暑气重,四爷先吃口茶吧。” 汗水沁出了头皮,禾青靠近还能看到四阿哥的头上尽是水光亮色反照着,四阿哥一抬头,拢紧的眉宇很显坚毅,禾青当即微微弯腰,抓着四阿哥的发梢。四阿哥顺势张嘴,“醒了?” 禾青好笑的点了点头,趁着四阿哥还没起来,把茶碗递给兰英,帮着四阿哥把鞭子从脖子上解放下来,“我再不醒,就怕有人晕过去了。” 这样大的太阳,竟然还选着一块没有遮阴的土上折腾。四阿哥却不以为然,似乎从此一试,还得出了兴趣来,手上也不肯松。禾青把茶碗递到了四阿哥嘴边,四阿哥这才就着手,大口的喝了干净。 禾青笑着干脆拿了一茶壶,爽快又方便的直接让四阿哥仰头喝个够。三儿站在身后,看着只能捂着嘴偷偷地笑。 四阿哥吃的好似是琼甘玉露,虽狼狈凶狠了些,可过后的神色却是十分餍足。禾青从袖口里卷出绣帕,作势要弯下身子。四阿哥连忙起身,手背抵着禾青的手臂,“你快过去坐着。” 禾青难得从中找出一点乐趣,如何肯依。四阿哥身量高挑,禾青手臂直直的抬着,有些吃力的在四阿哥的脸上擦汗。四阿哥弯了弯腰,禾青这才轻松些,自额头,眼睛,脸颊还有下巴。再换了打了水的布巾,擦着脖子,“原来我说院子里荒了,你也不让我弄。如今可好,趁着我睡了,却是带着一院子的奴才过来,折腾的好不热闹。” 四阿哥听着,不免赧然,看着禾青咳了一声,低低地,“可是吵着你了?” 禾青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脸上很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摇了摇头,“正巧着醒了,见你在这里,我可高兴了。” 后一句,禾青靠拢一些,轻轻垫了脚靠近四阿哥说着。四阿哥听罢,很是欢愉的勾了勾唇,“总是没事做,估摸着孩子出来,爷给你拾掇院子,你也可以不必忌讳,热热闹闹的吃锅子。” 禾青抿唇轻笑,鼻子微酸。 四阿哥瞪了一眼,生生的把禾青酸意笑了过去。 到底看着四阿哥太累了,禾青坐不住要帮忙打伞。四阿哥还煞费苦心的把头发拴在了腰间,禾青暗自看着,最后伸手扯出了长辫,拽着发尾扬了扬。四阿哥有些好笑,却是又低头,禾青也安静下来,站在一处看着四阿哥已然熟稔的手法。当 然,论起来,禾青的经验是比四阿哥足很多的。禾青静静地站着,偶尔说一两句,四阿哥也不觉得烦。还不时的点头,问上两句。四阿哥这样好生配合又好脾气,禾青忍不住叨叨起来,说个不停。 遇到自己擅长的,禾青扬着下巴,眸子闪亮的回着四阿哥。神情中的得意,四阿哥看着,总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很是好笑。 禾青又站了一会儿,坚持不住的腿涨腰酸的,兰英搀着坐在一处,“听闻玉麦很好种,可惜我一时没寻到农家要种苗过来。” 前朝初始,就从西方蛮夷传来了玉麦一种。似乎是个蔬菜一类,播种着百来日可见收成。百姓们很是喜爱,倒是和白薯不相上下。 四阿哥自然也晓得这个,康熙政权之下,偶尔也会提起民间这些农物。只是康熙所解,都是人生经历所见所闻,更多的还是自己所思而来的。只是,四阿哥低头看着这一块土地,土间可见小洞之中,有自己翻腾起来扭动的蚯蚓。 “对了,四爷可能吃白薯?”禾青想到这个,便是伸手伸了另一角落里好似荒废着,只有几片蜿蜒连绵的绿叶,“原来是想着聊胜于无,种了两个。如今看,似乎也有收成了。” 四阿哥抬头跟着看了过去,回头又见禾青欣喜的神情,还有那清亮的眸子,不由得胶着着,定定的看着。禾青赧然的侧过头,嗔了一眼。四阿哥笑了笑,“怪道你喜欢在后院里缩着,土上树下,非绿水青山,却是瓜果飘香,淳朴自然。” 便是再心烦的人,见了这样农家闲情逸致之景,心神也好似被剔透了一般。 好不痛快。 四阿哥眉宇之间,竟有几分艳羡和喜欢,禾青心里一动,又侧头看着后一处更寂静的小院。招手让三儿过来,“你去把镜儿摘的瓜果洗干净,放一些去里头的院子。” “诶,好的。”三儿明白禾青的意思,转身就出去寻镜儿去了。 镜儿手脚麻利,也不晓得是否把瓜果都拿去冰镇了。虽说冰镇了的,更见香甜。可到底,比不上刚摘下来那股子新鲜味道。禾青站了起身,又走到了篱笆处,对上面露不虞很不明白她为何又靠近过来的四阿哥。 “这会子太阳太毒了,四爷往日不做这个,若是鼓足了劲儿做一下午,我自然欢喜。可是,种了暑气,福晋可该怪我了。”禾青说的好不委屈,四阿哥一听,却是好笑的拨了拨土,“是怕福晋,还是怕爷病了便没人帮你治理这后院泥土了?” 禾青捂着嘴,莞尔的挑着眉头笑了笑。 四阿哥自己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不过是刚在兴头上,如此田园更显恬静。好似比往日诵佛念经,还有些作用。四阿哥心头万般心思划过,更觉这个是好的,笑着把跟前的一溜弄好,这才起身去净手洗脸。 第86章 院落下亲弟来访 禾青领着四阿哥,进了最里头的小院子。 说是院子,也不过是东院最偏僻的一角。偏偏这样不让人注意的地方,禾青也包揽这一同,搭了木棍上去。种下的葡萄生根发芽,如今更是藤蔓满墙,甚至遮满了上头的天色,稀疏的阳光淡淡的投下来,间隙间的光影,碎玉般温和莹润。花树暗影,随风浮动,沙沙细声更催人眼眠。 简单,却是最是轻快。 四阿哥一惊,不想禾青还藏了这样一方宝地。 奴才们守在后院的门口,禾青大方的伸手拉着四阿哥的手,坐在了铺好的坐垫上,“四爷觉得,这一处可是更好?” “人生在世,你是把日子过的滋润了。”四阿哥不由喟叹,瞧着禾青神情愉悦,只暗道这样性子一直保持可好?这些日子禾青因了身子,阴阳怪气有之,性情柔弱有之,忧虑顾忌有之,偏偏和原来的样子相差甚远。 奴才们不敢逆从,他又怕冷下脸来冷她心意,或是坏了性子,不免人人偏着心眼的由着她。宋氏那处给了脸色,转头就耐不住的和他告了状,当真是哭笑不得。 四阿哥似有所思,禾青抚着身前的青丝,拈了一颗车厘子,“采买的今早才送过来,说是新鲜刚摘下来的。” 车厘子不算贵重的瓜果,贵在地方生长罢了,算来也不便宜。到底是自己掏腰包买的,禾青递给四阿哥一颗后,自己小口小口的,吃的很是仔细。如今也过了车厘子最好的时候,四阿哥看禾青那副小气样子,反而抬手往硕果累累的藤蔓上摘了一小枝芽的葡萄下来,顺手就放在茶盘上,端着乘凉后的温水倒着淋了上去。 禾青瞠目结舌,“四爷不怕我撒了药?” 四阿哥手一顿,半响抬了眼,冷冷的,“撒了?” 禾青当即摇头,只见四阿哥喉间动了一下,满意的剔了一颗饱满紫红的葡萄,放到了嘴里。四阿哥眸子微眯,显然很是享受,手下又连着送了两颗,很快小枝芽的葡萄消灭殆尽。 禾青逡着小碟,又看着手里的车厘子,吃着莫名的不是滋味。四阿哥却是净了手,靠前摸了隆起的肚子,“这阵子可有动静?” “这才几个月,哪有什么动静。我如今也是吃得好睡得好,这个孩子乖巧的很。”禾青很是欣慰的抚着肚子,虽然她知道自己性情古怪起来,但是身体的反应良好,这也是她最为欢喜的一面。只是,禾青一脸愁云惨淡起来,“朝曦一看也乖巧,可脾气犟起来吓人得很,我总怕……” 两个孩子大小年纪差不了多少,禾青想想就觉得头疼。 四阿哥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兀自端着茶喝了一口,一怔。齿间涩涩的味道,难以下嘴,还有些酸,四阿哥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小碟子,道,“总不能让你恼,你管不住还有爷。何况三岁的孩子也该开蒙,再上学。” 禾青微点头,四阿哥又道,“朝曦左右还有太后,这后院子我看你也荒了好些日子了。” 总的一句话,两个孩子你都管不了,院子忙不过来,你就管自己吃喝算了。禾青没得被噎了一口,巴巴的抬头望着上头的葡萄,“这两个月,我也不方便,这也是没法的。” 四阿哥见禾青怔怔的抬头望着,不肯挪眼,体贴的摘了枝芽上一小串。如法炮制的洗了一遍,送到禾青面前。禾青喜滋滋的放在嘴里,“再说了,这还没出世。爷就满脑子想着开蒙上学,孩子那么小,哪里吃得消?” “爷当年如此,众多兄弟也是一般长大。他身为阿哥,怎么就娇气了?”四阿哥很不认同的反驳,心里更是记下,“女人家养着孩子,总是容易宠溺骄纵。若是孩子大了这般,爷连你一同也不放过!” 四阿哥振振有词,言辞灼灼,禾青听不过耳,却也聪明的不去强词夺理。一时气着,连着塞了几个葡萄在嘴里,四阿哥特意摘得较红透熟好的葡萄,禾青吃了几个还有些酸味。似乎是不够成熟的生涩,禾青不适的喝了口水,嘴里却是回味无穷,嘴下根本挺不住。 禾青自顾自吃的痛快,四阿哥没好气的看着禾青很快吃完,又抬手摘了一串略青的。 四阿哥冷淡的没有说话,手下却是忙个不停。禾青哼哼几声点了头,看在葡萄的面子上,乖巧的应和四阿哥话。 如此坐了一会儿,苏培盛走近来,“爷吉祥,武格格吉祥。十四爷自宫里出来,在书房里等着爷去。福晋如今正在正院里,招待着十四爷过去。” 十四爷? 禾青低了头,没有说话。四阿哥起了身,贯然的要牵一下身前的衣摆,手下却是一无所获的抓了空。禾青就坐在跟前,却是扭了头,当做什么都没瞧见。四阿哥站起身,“既然是这样,我先过去了。” “嗯,四爷慢走。”禾青站了起身,四阿哥却是摆着手,“坐着吧,厨子今晚炖了鸽子汤,晚点你都喝了,补补。” 兰英和三儿收了风声,眼见四阿哥要走开,两人快步都到跟前。对着禾青那喜悦的眸子,兰英不由好笑,“格格似乎很高兴?” 禾青含唇一笑,悠悠的又坐了下来。三儿却是扬着下巴,志得意满的道,“定是四爷和主子说了鸽子汤的事,四爷晚膳不来,主子可是大有口福了。” 为了吃的,连宠爱都不要了。兰英莫名的看着禾青面色不变,却是心里嘀咕起来,这个三儿果真是格格的心腹,竟然连神情都好似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迥然不同的心思,也摸得剔透。偏偏格格还不忌讳,也实在是奇怪。 兰英念此,不免扭了眉头。 禾青喝了水,润了润嘴,“十四爷一个人来的?” “听苏拉说了,十四爷出宫,顺道来四爷这里坐坐。”三儿伶俐的回道。 禾青点点头,既然是顺道的事情,那她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原来十四阿哥小,她还亲近点。可后来出了宫,德妃正大光明的对她表示了冷落,与四爷一般入了宫,总见不到十四阿哥。想来,也是德妃娘娘煞费苦心让他们错开来。 十四阿哥如今是皇上疼爱的阿哥,又是德妃心尖上的儿子,日子如何威风,也顾不得幼时一个小小的奴才了。禾青心里有数,没有去多关心,只是耐心等待自己多有口福的汤。 不论十四阿哥留不留下来,四阿哥休沐也合该陪着福晋过。禾青贪了大半日的光景,也算知足了。兰英搀扶起身的时候,禾青反而咂咂嘴,抬头不舍的看着满头的葡萄,吩咐三儿,“这里头的葡萄生的好,明儿摘点过来,酸酸的正合口味。” 三儿低身应了。 禾青当晚当真占了便宜,吃了唇齿留香,又觉得撑着在屋里走了好一会儿,才打发着歇下了。 十四阿哥见了四嫂和侄子,又坐了会儿,这才见了姗姗来迟的四阿哥。两手背在身后,信步而来,神色冷淡,宛如泼了一盆凉水,把好不容易热闹些的正院,又洗刷清凉了。十四阿哥早已习惯自家四哥的模样,面上带着嘲讽的味道,却等四阿哥走近来的时候,闻着一股子的清爽的味道。十四阿哥面色有些古怪,瞧了乌拉那拉氏一眼,摸着下巴很不客气道,“我说四哥半日等不来,怎么见弟弟还要沐浴更衣这样郑重?” 乌拉那拉氏面对十四阿哥的揶揄莞尔,淡定的让四阿哥坐下,“想来是十四弟难得不过来,做哥哥的自然也要郑重了。” 十四阿哥不想乌拉那拉氏毫无芥蒂的打趣着四阿哥,特意瞧了四阿哥一眼,更觉得好笑,“我又不是什么姑娘家,还能嫌弃汗味不成?” 四阿哥看着亲弟和妻子拿着他说笑,抿了唇,这才坐着端了茶,“后院那块土让武氏空了好久,闲着没事弄了弄,起了一身汗。” 乌拉那拉氏一怔,她心知十四阿哥去了书房,不好解释。没想到,四阿哥反而正儿八经的解释起来,只是这内容,反而让她嘴巴一下子木了起来。反之十四阿哥挑了挑眉,英气的眉头带着眼眸子一亮,“武氏?可是原来汗阿玛身边的武侍奉?” “正是。”乌拉那拉氏点头。 十四阿哥却是弯了弯眉,“原来是她,以前就见她偷偷的躲着懒,没成想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是个懒得。” 十四阿哥言语很是熟稔,甚至无所顾忌的取笑。四阿哥暗自摸了手上的扳指,想了想,竟是点头算是肯定了这一点,“她如今仗着肚子,懒得只会吃。” “武氏还有了喜?”十四阿哥到底是半大的孩子,一时高兴,没有太多思虑,当下吃惊的反问一声。 乌拉那拉氏当下酸不起来,反而安静的低下头,啜了两口茶。 第87章 夏去冬来十月满 禾青有喜,还是乌拉那拉氏进宫亲口说的,为此德妃才愈发折腾起来。后来闹的惊了太后,更是把朝曦留在了宫里,十四阿哥怎么会不晓得? 往往这样的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切的。 禾青收到十四阿哥送来的礼,也是次日的时候了。不过是一对扎了红带丸子头的小人偶,分明是小孩子极爱的布偶玩意儿,禾青睁大眼,“这个朝曦喜欢。” “十四弟晓得你有喜,特意给孩子买的。”四阿哥放到禾青的手里,冷淡的面容,却是难得的柔和了许多。 禾青眼睑微垂,手下摩挲着布偶,嘴边勾着浅浅笑意,“等过几日,定然要朝曦亲自给十四叔道谢。” 四阿哥听禾青说的很是客气,倒不似假话。又想二人原来在宫里似乎也是很好,阴差阳错免不得有个缘故,想到其中人满腹心思的作为,心里却是不痛快,淡淡的眼睛一瞥,“不是要等着熟了才肯吃?” 禾青顺着眼一看,会心一笑,“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昨天借着尝了鲜,尤其青色的肉更是鲜嫩,酸酸的还不涩口。若是四爷不要,我还想着干脆就把酸熟的泡了做酒吃算了。” “喜欢吃酸的?”四阿哥却是别有意味的一问。 禾青点头,她向来没什么忌口。只是有身子的时候,才会偏好一面。四阿哥莞尔,打量着禾青娇弱的身子坐在一处,整个人就肚子隆着显大,“若是不酸涩,留几个吃就好。” 左右是禾青闹着玩,本想着遮阳庇荫,闲暇吹风的一方净土罢了。四阿哥没打算多参合,禾青高兴把布偶给三儿,让其收起来却是手一顿,“不晓得,四爷今日可有见到朝曦?” “没有。”四阿哥凝眉。 禾青笑容微敛,“朝曦这丫头很是懂事,我不能时时去看,还要劳烦四爷。把这布偶拿给她玩去,也算是安慰她几分。” 小小年纪母亲不在身边,禾青虽然听着说朝曦玩的乐不思蜀,却也知道夜里哭喊着要额莫的折腾。禾青心疼,却是无能为力。慎重思量的来的决定,禾青说不得悔恨,却也实在心里难安。她十一岁离家,张氏还成了泪人。好在,那到底也是阿玛自家里,有太后撑腰也不过是短暂的离别。 禾青不免心里惆怅起来,四阿哥晓得又是犯了女人家那些心病,沉默的又把布偶拿了回来,也算是应了。 四阿哥一向寡言,禾青并不觉得有什么,就此拿起边上放好的一本游记,又看了起来。 朝曦虽然夜里哭过,但等一段日子之后,确是懂事的没有再闹。为此,四阿哥特意在心里准备好的一通话语,到了宫里确实没有发挥之地。太后疼爱的抱着朝曦在边上,朝曦两只圆滚滚的手还抱着一小节的香蕉,吃的尽心全力。 连头都没抬。 自此之后,四阿哥也算不再担忧。禾青听闻之后,也放下心来,又如此进了两回宫,禾青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确实哪里都不敢去了。 院子里的葡萄也被禾青吃完,又泡尽在酒里。 乌拉那拉氏还特意来过妙鹤堂,带着大阿哥一同,“我看你肚子也大,可有说是哪一日?” 正值年底,禾青早就裹着一身严实。甚至乌拉那拉氏来得临时,禾青还躺在床榻上,大阿哥弘晖更是坐在矮墩上。两条小短腿腾在半空中,小脸白白嫩嫩,抬头巴巴的看着禾青的肚子,模样很是可爱。 禾青笑抚大肚子,“估计就是年下这几日了,只是我不好运,这要过年的热闹,遗憾我只能错过了。” 还要有坐月子的一个月,想想禾青的笑意敛回,神情有些萎靡。不过是一瞬间的转变,看得乌拉那拉氏很是好笑,低头看了弘晖一眼,“若是按着准,不过是错开了一些,腊月年后那些日子正巧你就好了。” “那就借福晋吉言。”禾青莞尔,又侧头问了福晋一些弘晖的话,弘晖比朝曦厉害多了,来的时候竟然还乖巧的叫了一声额娘。 朝曦隔一两个月,总会回来看禾青。住个几日,等到宫里的人来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又回宫,如此反复着,两母女又有一个月不曾见面了。禾青为着这个,越发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快些出世,又自觉的更爱看和朝曦年岁相差的小孩。 乌拉那拉氏自来以弘晖而骄傲,禾青夸了几句,又谦虚的请教育子之道。禾青客气为主,乌拉那拉氏似乎也知无不言,禾青怎么也听不出其他的话来,好似当真是和气得很。两人竟是没未有过的相谈甚欢,直到摆膳了乌拉那拉氏这才回去。 禾青为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厨子都做了什么?” “大菜是主子点的酸菜鱼,鱼香茄子,醇汁萝卜丝等口味清淡些的。”秋冬福身一一回道,“如今都让奴才们端上来,摆好了。” 原来是禾青早就点好膳食,又见乌拉那拉氏相谈不错,嬷嬷琢磨着让厨子稍稍多做一些以防不备之需。乌拉那拉氏走了,禾青这才觉得正常,起身看着一桌子八道菜,指了指,“怕是太多了,这几道口味清淡的,都拿下去吧。还有酸菜鱼,匀点尝个味道就好了。” 三儿与兰英领头福身,谢过禾青的赏赐。 接生嬷嬷早就备好,住在禾青劈开发动的左侧房内的耳房里。早先进府,就摸了禾青的肚子,前天更是肯定的说了发动的日子。禾青早就蓄势待发,边上的奴才更是紧张得很,便是如厕,也有两三个奴才候着,小心翼翼。 禾青疼过一次,也晓得奴才跟着,早一步躺好也少受一些罪。尤其这两日,半夜还疼了一次,结果是虚惊一场,接生嬷嬷却是过来越发肯定就这两日了。 估摸着快些,出了月子还能过腊八,年节她还是赶得上的。如此,她还能把朝曦接回来,便是没有四爷陪着,她多少还能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过年。这样别样热闹的年节,禾青光是想想都舒心得很。 禾青心里喜滋滋的想了许多,吃过饭,慢步的走了一会子,又连忙躺下。她这一回似乎躲了懒,吃得多,还没有上回安稳。怕什么时候再疼一下发动起来,禾青更是缩在了屋内,半步不肯踏出。 便是如此,夜里的时候,禾青还是惊醒了。 身下温热的液体流动着,禾青反手抓着衾被,唤了脚榻上睡着的奴才。 守夜的是兰英。 兰英连着守了禾青几日,白日里偶尔当差,很是困乏。只是禾青叫醒的时候,却是头皮一阵发凉,她从来没见过这个,登时站了起来,一面点起烛火,一面叫了帘外守着的秋冬。 禾青躺了一会儿,接生嬷嬷过来看来两回,才让三儿这样力气大些的,扶着去了备好的侧房里去。深缓了几口气,兰英捧着温水过来,让禾青喝了两口。 小厨房里也惊动了,厨子连夜起来,弄好参汤送过来时,禾青躺着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格格身子好,早前疼过几回,这才提早了。如今也开了一指,想来顺顺利利,很快就好了。”接生嬷嬷咧着嘴,眼角满是褶皱的说道。遇到这样轻巧的活儿,自然是顶欢喜的。 禾青闻此,自然是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嬷嬷了。” 三儿见禾青皱着眉忍着疼,上前擦了汗,“主子少说些话罢。” 禾青睨了三儿一眼,接生嬷嬷弯着腰点着头,“这姑娘说的对,格格先歇歇,等好了才有力气。” 罗嬷嬷出去回话了,进来见禾青正安静的深呼吸,靠前回道,“四爷听了信,还有福晋一起都在外头等着。” 禾青想开口,却觉得喉咙竟然干得很,三儿捧着一碗参汤上前。禾青皱着眉头慢慢的喝,罗嬷嬷却是明白的又细细说道,“宋格格早就来了,还有李格格一起。方才叫了接生嬷嬷说去,说是主子顺利,用不得几个时辰就好了。” “福晋打理庶务,还要照看大阿哥。明儿四爷还要起身上朝,嬷嬷你去说一声,让他们都回去吧。”禾青唇色始终发白,笑容勉强,声色低低的。 罗嬷嬷扭着眉,禾青却是低了头,“我这肚子方才还疼,现今竟是又没事了。” “怎么会?”罗嬷嬷一惊,“方才还听闻主子羊水破了,也早早开了一指,怎么又?” 罗嬷嬷一脸吃惊,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三儿更是手上发抖。禾青有些好笑,她虽是有些狐疑,反而因为有过一次,心头却是肯定许多,“没事的,我早听闻也有闹个一两天的。想来是和前两日疼的一样,只是这回可能要等上一会子,没得太兴师动众了。” “既然是这样,那奴才再让嬷嬷进来看看。”罗嬷嬷不放心,转身就出去了。 禾青倒不介意,她又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时候,如今只是下身开了口,偶尔疼一疼,禾青倒是忍得住反而觉得嘴里干涩难受得很,“你去厨房里,弄一碗酸辣粉来。” “什么?”三儿似乎早就吓坏了,一时更是跟不上主子的跳脱。 禾青抚着肚子,额上蓦地沁出了汗,“酸辣粉。” 第88章 母以子贵三团圆 半夜里惊动了人,禾青吃了一碗酸辣粉,偶尔疼,偶尔又困着想要打个盹儿。 直到日正的时候,妙鹤堂又惊动着,等到了新的小主子。 四阿哥还在宫里办差,还是府里的奴才进来通报才知晓的。当时太子等,皆在宫中。听闻此讯,自然是要恭贺一番。 禾青醒来的时候,只听闻四阿哥回宫,并带了皇上的圣旨。只是当时禾青两母子正睡的香甜,反而是四阿哥和福晋一同接旨。三阿哥在冬日年节前的日正出生,暖日沁人。依着名字的好寓意,盼为一个刚正的儿郎,即为弘昫。 “弘昫?”禾青暗自嚼着这个名字,这与上回反应弘晖的名字,心境大有不同。 三儿等似乎很是欢喜,禾青觉得有些异样。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睑,这才蓦然惊觉,屋内矮几上等等竟然多了好些衣物首饰,与自己如今的身份,大有不同。 禾青一怔,看了罗嬷嬷一眼,“怎么了?” 罗嬷嬷会心一笑,兰英和三儿各自在床一侧,春夏秋冬领着镜儿等进来,正正经经的福身行大礼,“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本是意料之中的,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惊异,“侧福晋?” 她不过睡了一觉醒来,这圣旨下的这样快,连着侧福晋该有的冠服,并有阿哥的名字也赐下来了。按照规矩,凡有生子女者,应当是四阿哥向宗人府汇奏请封侧福晋,得皇上认可后,咨送礼部册封。下送定制的冠服,入册。 等等章程,确是让她一眨眼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印象,说来也实在荒谬。 这么说来,倒是四阿哥早有打算,或是直接给皇上请命的。这么一想,禾青心头竟是说不出的情绪,只觉得揪着心头有些酸,又有些甜。 弘昫哭起来的时候,禾青这才见到了自己的孩子。白嫩嫩的小脸,五官竟是分明,禾青看着有些好笑,“都说女肖父,儿肖母。朝曦模子始终像我,可这孩子怎么还要秀气些?” 三儿靠拢来,仔细打量着。虽说清朝入关后,多事都更规矩了,可兰英深处蒙古,家中那些妻妾依旧是杂乱得很。自认是有好多弟弟妹妹的兰英,却是一笑,“朝曦格格性子倔,脾气上来定是像四爷。弘昫阿哥还不曾睁眼,但五官当真是像主子。” 兰英谨慎的不敢多叫侧福晋,又觉得声声福晋,叫人听了总有别的意味,终是随了三儿等的叫法。 “可不一定,朝曦的眼像足了四爷,这孩子如今没开眼,还没个准呢。”禾青倒不气恼这些,反正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生的,怎么看都有自己的模子在,何况孩子就在她的膝下,总不怕什么。这么一想,禾青一怔,“朝曦什么时候回来?” “太后听闻主子得了阿哥,说让主子好好养月子,三朝的时候带进宫让两姐弟见一面。” 禾青轻轻地拍着襁褓,似是下意识的动作,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弘昫醒来的时候,张着嘴巴就要哭泣。禾青挥退了奴才,轻车熟路的撩开衣襟,喂饱自己的孩子。 罗嬷嬷早前知道禾青的动作后,终是没说什么,这回更是明目张胆的。几个奶娘也只是被罗嬷嬷放在耳房处,几人一同说说话,更加了解些。 孩子小又没做什么,吃了两口竟是饱了。似乎有些急,还打了嗝,禾青低头擦着嘴边的奶,却是对上一双惺忪睡眼。黑翡玉石的纯粹,太极盘上黑与白的绝对,滚圆的杏眼不眨眼的看着禾青,清澈透亮的,让人动弹不得。 禾青也的确不得动弹,坐在那处身子更是僵硬如山石,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笑意。禾青自知自己这幅模样,定是好笑得很。可看着一双与自己那般相似的眼,骨肉连筋,心肺好似被什么刺中的一个激灵,通身舒畅。 总算明白,四阿哥那会子抱着朝曦时,那般让人吃醋的温柔了。 这并不是血肉的继承,更像是人生之中,多了一个自己,陪伴着自己,一个至亲。这是一种无法抵御和想象的美好,弘昫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禾青勾着嘴竟是什么都数不出的傻乐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弘昫又是疲倦的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罗嬷嬷听闻弘昫已经开眼,还是补偿了朝曦那会子的遗憾,自然也替禾青高兴。 心神欢喜,禾青精神也足了起来。等到四阿哥来看望的时候,更是欢喜的说起这个,又念叨着名字,“两孩子都是年下得的,只是朝曦是寅时出生,正巧初升。原来打算弘昫要早点,可没想竟是等着等着,到了午时才肯出来。不晓得,弘昫的小名,四爷怎么想?” “孩子贱名就好,你偶尔人后叫,也不必顾忌。”四爷倒是想得开,反而叮嘱禾青要起个贱名。 禾青无奈,朝曦那回不说,禾青早就忘了皇家福贵,多得是阿哥们早夭,却不想四爷还想要给个贱名这样干脆。自己的孩子,日后过的再落魄也是一个辅国公差不了的,让人听了怎么好?禾青心里不情愿,反而念头一转,“那大阿哥和二阿哥,小名都是什么啊?” 四阿哥一皱眉,禾青又连忙追上,“朝曦的名字就叫甜甜,总不能让弘昫的太不一样了吧?” “朝曦是格格,身子向来好。贱名压一下,总要好些。”四阿哥谨慎为上,侧过头在看着自己满眼希冀的禾青耳旁,拧紧了眉头。 禾青恍然,估摸着福晋和李氏也瞧不上贱名这个事,摸着下巴琢磨一番,“那就叫苦瓜?” 苦瓜清心,明目,涤热,味甘性平,很是滋养。 禾青舍不得那些贱名,四阿哥一时也想不出来。但一对比甜甜这个名,似乎又有那么个意思,这才点头,算是应了。禾青舒了口气,却想早知朝曦叫糯米算了。 一甜一苦,都是很好的。 禾青日日叫着苦瓜,安静的在院子里坐月子,努力的减掉腰腹上的赘肉。弘昫也被福晋抱入宫中几次,纷纷让各位皇叔见过。十阿哥对朝曦印象深刻,又听闻禾青在皇上默认下迅速下晋封,论理也是个熟人了,更是巴巴的看了弘昫几回。 朝曦眸子像四阿哥,许多阿哥借此过去逗弄一番,为了这个十四阿哥还特意揣了一袋子的玉石。逗着朝曦水汪汪的喊着肉肉,再到叔叔为止,其乐无穷。 太后见此,每每笑着总不阻拦。 禾青听闻之后,不免心头不爽,她的女儿养了这样久。周岁礼上,正是四阿哥的生辰,两父女十分热闹,禾青当时挺着大肚子,笨重的坐在一侧房内,叫三儿去听,大小没有巨细一一都说。 朝曦最后抓的是算盘和笔墨。 四阿哥为此还在夜里过来,特意和禾青夸耀一番。 后来连说话,也不是她教会的。好在朝曦后来进去,爬上床榻,扑在禾青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喊着,“额吉,额吉。” 蒙古更喜欢叫额吉,禾青听得竟是说不出的帖慰,抱在怀里眼角当即湿润起来。禾青肚子正大,一天什么都没做,抱着朝曦却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说来,禾青更觉得对不住朝曦。期盼出了月子,抱回朝曦,三母女也能团圆美满。禾青日日捧着心里的美梦,太后本来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等到弘昫满月席上,禾青洗漱干净一身之后,就见到大包小包拎好了带回来的朝曦。 原来朝曦第一回回来,身后就带了太后拨的同嬷嬷。罗嬷嬷自然又回到了禾青的身边,朝曦迈着小短腿,硬是大大方方的给禾青行了一个大礼。小脸绷紧,行事上还当真是像模像样,有那么一回事。 禾青笑着受了,连忙抱着朝曦坐在一同说了些话。 等朝曦下去洗漱准备出席之时,同嬷嬷领着两个奴才请安,异口同声,“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我原来不便,还不曾和你们说个什么。”禾青笑道。 同嬷嬷愈发低了头,“奴才原是宫中宁寿宫的奴才,见朝曦格格乖巧,怕伺候不得利。受太后懿旨,让奴才尽心伺候。” “奴才是慈宁宫的桑葚。” “奴才是慈宁宫的蛇莓。” 禾青端着茶,细细的看了同嬷嬷一眼,又侧头看向了两个年轻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原来太后疼朝曦,同嬷嬷我是知道的。只是你们两个丫头,既然是太后信任你二人,便有你们的长处。我这里规矩不大,只要安安分分的伺候好朝曦,莫要起了懒怠玩耍之心。” “谢侧福晋告诫。”桑葚伏下身子,与蛇莓一同又是一番不表。 第89章 贵主惬心德妃见 人逢喜事精神爽,禾青也算是扬眉吐气,着着水红色的满服,头上簪着一支金累丝玉簪,下并一支银镀金玺花卉流苏环钗。 禾青摸着坠下来的环钗,抚了抚头上的两把头,“平日里懒惯了,还觉得不习惯呢。” “主子如今是侧福晋了,便是平日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太素净了。”兰英抚着禾青的燕尾,簪上蝴蝶翠钿,更显精致。 三儿点头,“可不是的,今日主子亮相,又是三阿哥的满月席,自然是不一样了。”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妙鹤堂的奴才与有荣焉,大早上就起来忙活着,禾青喝了碗参汤,面色红润的穿上了花盆底。三儿小心的搀扶着,禾青却觉得脖子都僵了,直直的身子往前走,“这花盆底穿着,当真是受罪。” 禾青仗着只是格格,在院子里从来都是轻便的花盆底。如今着着愈发高的花盆底,走的禾青也是腿打了颤,慢慢地走着,才好些。兰英踮着脚,笑着给禾青套上了鹤氅,“主子等会还要进宫,可不要太累了。” “怕什么,我坐着就好了。”禾青自认不会主动抱着孩子在诸位贵客前,格外的露脸。只是到底是侧福晋,禾青还是在皇阿哥面前行礼,十阿哥为此还有意绕着禾青打了转,看着这个当年还斗胆打趣他的奴才,指着笑了笑,“我看啊,这个三阿哥以后也和你一个性子的。” 十阿哥在宫里,让朝曦有意无意的拿了不少好东西。禾青想着朝曦回来那副大包小包的模样,侧头再看已经爬上了大阿哥身上的朝曦,含唇一笑,“孩子还小,若是有什么得罪,也多亏了十爷疼他。” “你放心,只要不是四哥那个脸色的,爷都疼!”十阿哥看不过四阿哥那副冷冷的样子,见禾青配合,自然也打趣起来。 四阿哥轻转眼,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却不说话。 禾青见十阿哥有些扫兴,忍不住侧脸道,“四爷是面皮薄,若是十爷耐心说个笑,四爷还能和你搭一台子的话呢。” 十阿哥两眼滚滚的衬着一张微胖的脸,炯炯有神的看了四阿哥半响,却是腌了下来,独自张嘴,自语说了个什么。 四阿哥自然也有对着十阿哥话多的时候,不过那都是四阿哥起了心,想要告诫自己这个鲁莽的十弟的时候。禾青原来在宫里遇到过一回,四阿哥那副数落人说不完的气势,连着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只能在一侧看着,望尘莫及,无奈相助。 禾青讨了礼,又见朝曦在阿哥之间混的如鱼得水,笑着退了一步,“站着好累人,福晋好心,就放我进去吧。” 四福晋莞尔,点了头,“你回去坐会吧。” 禾青又见了几位福晋,还有三阿哥的那位田侧福晋。 田侧福晋清秀的面容很是温婉,见了通身一变的禾青,也是打趣了两句。禾青知晓田侧福晋幸得三阿哥疼爱,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有幸得了一子却是没留过一日,便去了。禾青见田侧福晋精神抖擞的,眸子清亮,倒不像是经历了一番不幸的样子。 洗三添盆的时候,很是热闹。禾青这回仗着是生母,坐在一侧,头一回正经的见着自己的幼子在嬷嬷手里哇哇大哭。声色洪亮,十分健康。等闹过之后,见四爷根本躲不开,最后还是太子的李侧福晋抱着,禾青抖抖擞擞的,把弘昫的胎发刮去。 搓成一团,又拿红红绿绿的花线穿着,挂在了堂屋高处。 李侧福晋抱着弘昫,见禾青两手相合,低着头似乎是祈愿这什么,嘴角始终都有一丝笑意。那样美好的模样,让李侧福晋莞尔。她当年才有了孩子,也是这样欢喜的。只是可惜长子体弱,皇上连名字都不敢赐下。若非有弘皙,她撑着还要吃力些。 皇上知道禾青私下偶尔有锻炼,朝曦小小年纪更是肉不离嘴,弘昫出生更是让太医掂过,足足有七斤二两。便是没见到,皇上心头也相信,这是个身体健壮的小子。 禾青捏了弘昫肉鼓鼓的小手,垂眉亲了弘昫脸蛋一下。弘昫才刚眯了眼,被禾青一闹,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 对上那双黑葡萄似得双眸,禾青喜滋滋的红了脸。 李侧福晋觉得好笑,“弘昫的脾气可真好。” 禾青得意的点点头,连忙给弘昫穿上大红大绿衣裳,又拿了红色的襁褓裹着,“孩子肤色白,这样穿着也不觉得俗。” “太后可说什么时候进宫?”李侧福晋侧耳问道。 “用过午膳就进宫,那会子也暖和些。”禾青抱着弘昫走在窗棂前,云下隐约的暖光,微微透亮投了下来。 毓庆宫只有李侧福晋作为女眷来府上,如今更是带着次子,携了太子的礼,亲自送到妙鹤堂来,“长子前日受了寒,弘皙来给武侧福晋请安。” “弘皙给武侧福晋请安,”弘皙面颊圆乎乎的婴儿肥,看着很是讨喜,尤其一板一眼的行礼,禾青就像是见到了朝曦一般,笑着拉到边上坐着,还抱了抱,“这孩子怎么这样讨喜呢?” 李侧福晋就是大家闺秀,偶尔还要腾出时间照顾长子,弘皙再没见过这样热情的人,不免低下头,脸上一片薄红。喜得禾青更忍不住逗弄,“这孩子还皮薄。” “平日他总是读书,一本正经得很,怕是你喜欢他,高兴着呢。”李侧福晋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笑着解释。 禾青点了头,她总觉得李侧福晋对她似乎犹如皇宫之中,初次见面那样友好。见到弘皙,自然流露出了几分好意了。又见李侧福晋竟是转眼抱着弘昫,手下熟稔又慈爱的模样,莞尔笑抿了唇。 弘皙是个得宠的,李侧福晋带着给禾青见过,也是很大的友善了。两人说笑了几句,李侧福晋这才回了毓庆宫。 禾青拢了拢弘昫的襁褓,外面天寒,索性拿着身上的鹤氅遮盖出了院子。和四爷说了话,出门上马车进宫去。这回进宫,皇上早就在宁寿宫坐了一会儿,禾青一同请了安。让太后和皇上一同看看孩子。 孩子洗三的时候进宫让朝曦看过,当时皇上后来问太后,弘昫身子可好。听闻十分康健,心里不免喜欢,今日闲着倒是等着看了一眼。 太后抱着眼珠子骨碌转的弘昫,欢喜的又哄又逗,好不精神。禾青知道贵主子喜欢,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皇上见禾青眉眼都笑着,让岁月抚摸下愈发成熟的气质和出众的颜色,并那副春风得意之态,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很不一样。 禾青当初吃的好,模样比以前还要丰腴一些,眸子亮澄澄,让人觉得生活当真是那样无忧快乐的美好。 倒是个有福气的。 皇上心知这丫头凭着自己,得了四阿哥的欢心。只是瞧那模样,似乎还为自己的日子和儿女忙碌着,好似还未曾真的上心并有所察觉。皇上一想,没得好笑。 禾青知道今日的风光,虽有四阿哥促成,但也有皇上的成全。因此还特意的上了茶给皇上,态度敬重规矩,让一处的魏珠看着,好不贴心。等到太后放人了,禾青这才抱着弘昫一同,去了永和宫。 今夕并非以往,德妃到底尊重一些。禾青看着德妃温和淡淡的面容,蓦地觉得二人处境竟也有些相似,说不来也只能心里想。德妃拉开襁褓,看见弘昫一愣,“这孩子,倒是像你。” 禾青点头,“眼睛圆圆的,一眼看着可是很大?” 德妃不想禾青这么一反问,复低头再看。弘昫的手动了一下,碰着德妃的手,拽了拽。禾青没看到德妃的眉目,竟也柔和了起来,“眼睛可爱,好似还不怕生?” 禾青看不到,却也听得出声音,笑着道,“可不是的,叫了人就笑。” 仔细看,其实更像老四。德妃端着看了又看,直到弘昫的手松开,这才蹙着眉不再去看,“既然你如今晋封了侧福晋,可见你有福。即便出了皇宫,你也该拿出在皇上跟前的规矩来,万不能恃宠而骄,丢了皇家的脸面。” 此话说出去,好似是对的,可往深处想,似乎又有些言重了。 禾青只道自己的防备心重,愈发小心,面上却因了德妃的友善而露出一丝欢喜,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待着,让德妃满意的又给弘昫一块扳指。 这个礼送的太早了,近年怎么也用不上,禾青回头却是满意的压在了箱底,不再多问。 德妃并没留多久,禾青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早,但腊月的天,呼啸的寒风,还是让禾青有些吃痛。禾青低着头,把弘昫紧紧的裹在了鹤氅里。三儿打着伞在前当了风,主仆几人匆匆出了后宫,上了马车就要出宫门。 禾青上车就让兰英帮着拿了毯子盖着,车外马蹄踢踏声很有旋律的唱着,禾青懒洋洋的躺着随着马车轻晃悠,窗帘早已被密封着,偶尔门帘进一丝细风进来,禾青闭着眼算着好有多久才能出宫门。 打马的马夫拉着绳子,一路慢步出去。半路上,勾着马头却是停了下来。禾青眉头轻蹙,外头风声狂荡汹涌,马车一沉,塔塔的进来了一人。 第90章 四爷戏吃禾青馋 禾青眸子惺忪的轻展,正巧瞧见了来人弯着腰进来,垂下的一根长辫。 上面正是她编制的发绳。 中规中矩,不能说好看,但勉强也不难看的手艺,禾青一眼就看出来了。心头有些好笑,又是一暖的侧过头。马车是禾青原来弄好的,格格的品秩都有限。许多东西,都是自己拿着得来的,尽量装置暖和,不至于冬日里坐着太冷。但也因为这个,本来就小的马车一塞,四阿哥坐下来后,也始终有些不够地。 禾青瞧着四阿哥微微低着头,正好端看那秀气的五官,“四爷怎么来了?” 四阿哥的眉眼秀气,平日还是被他一身气势惊人相左,也没几个人仔细看过他的五官。论起来,四阿哥还是很像德妃的。 “刚进宫,正好碰上了。”四阿哥轻描淡写的说道,禾青凝视着四阿哥那只略红的耳朵,抿唇笑了笑,很是乖巧的点了头,“那真是巧了。” 四阿哥脸上淡淡的,没有半点的变化。三儿等都被四阿哥赶了下去,禾青这才回过味来,“四爷进宫,可是坐的马车?” “嗯。”四阿哥半响,这才低头看着禾青,“外头风大,就不让你母子下去吹风了。” 马车里都是暖和的,又下去吹一吹,难免受不了。禾青心里偎贴的很,把弘昫干脆的放到了四阿哥的怀里,“烦请四爷抱一会儿,我手都麻了。” 四阿哥抱多了孩子,如今也熟稔得很,手一揽,充分的体现了手长有力的长处。漫不经心的恰到好处,还很不费劲的放在腰窝里。四阿哥人高挑,坐在小马车里有些费劲,不能如以往那样腰板挺直的坐着,腿脚曲起一点,倒是刚好,还不费劲。一只手揽着,更像是随意一搭,不让孩子滚出去罢了。 看上去,十分有趣。 禾青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还有些头晕起来。索性把毯子披在二人身上,身子一歪,靠在了四阿哥的身上打盹儿。 四阿哥低头看着动了两下的襁褓,轻轻的撩开一点,露出红扑扑的小脸。凤眼瞪着杏眼,分不清谁大谁小,具不吭声,一动不动。 等到了东院侧门的时候,竟是身子发麻了。禾青当真眯了一觉,神清气爽的裹上了鹤氅,缩着脖子不情愿的下了马车。三儿和兰英站在门口,抱过了弘昫。四阿哥背手给了禾青一个护手,打量了马车两眼,低下头,“回头让刘福给你换一辆马车。” 禾青见四阿哥神情端着严肃,笑着点头。 四阿哥这才满意,扭头走了进去。禾青小步的跟上四阿哥,“四爷想吃什么?” 禾青想留四阿哥的时候,总是开口问吃什么。四阿哥听着耳根子竟有些痒痒,侧过头见禾青微抬头,双眼汪汪的瞧着自己。还与方才对视的小眼睛极其相似,不免赧然,沉声嗯了一声,“你吩咐就好。” 东院的厨子,已经被禾青指挥安排着,成了自己的小厨房。一日三餐,伺候着比四阿哥还要勤快。原来是有孩子,如果成了侧福晋,劈一个小厨房也是可以的。不过见禾青使唤的那样自然,想来也吃惯了厨子的手艺,四阿哥心里想着,也没有再提这个事。 只是,晋升了侧福晋,月俸连着吃食也多了不少。 禾青干巴巴的吃了一个月清淡滋补的吃食,得了四阿哥令,欢欢喜喜的叫了罗嬷嬷,“嬷嬷去起锅子,什么新鲜的菜肉都端过来,还有后院子里的,也可以摘点都下锅子!” 想想热腾腾的锅子,禾青就觉得嘴巴馋得不行。她嘴巴淡的早就受不了了,尤其是一个几乎不忌口的馋鬼,若不是为了孩子,为了身子,她怎么也不能受这样惨痛的刑法! 虽然禾青没说出心里想的,但是看那发绿的眸子,就知道心里有多叽歪难受了。四阿哥眯着眼打量禾青玉盘似得嫩脸,悠悠地道,“你这刚出来,还能吃辣的?” 禾青看了四阿哥一眼,呵呵的又逡了始终没有挪步罗嬷嬷。委屈的低了头,没有说话。虽然低头装可怜,但是浑水摸鱼也是想不了的。锅子是有的,只是那些辣汤,太活血的吃食也不要想了。 三儿端来了刚煮好的清淡鱼粥,先让禾青养养胃,吃的禾青半饱之后,四阿哥甚至是很好心的在众多羊肉之中,下了两个丸子。羊肉下锅涮了就起来,四阿哥低头吃了一口,热腾腾的,当即耳朵都红了起来。 禾青巴巴的看着馋得不行,四阿哥却是有意的把滚烫的薄羊肉放嘴里,吃起来香气浓郁,欲罢不能的又夹着,侧头还很好心的提醒,“你等等吧。丸子还要等一会儿呢。” 羊肉太臊,都说是活血之物。如今是禾青刚出月子,还要恢复的时候,自然不能吃用这种的东西。四阿哥大方的让禾青随意吃,最后却是替他人做嫁衣,这样情形何其悲凉!禾青低着头,闷闷的喝了口所谓的奶茶,歪着头就那样馋嘴的盯着四阿哥的嘴巴,神情恍惚。 四阿哥却是厚着脸皮,便是禾青眸下隐含雷霆之火,也是颇有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之态。 一顿饭用下来,禾青吃的很是疲惫,嘴上好歹过了腥,似乎好些又似乎愈发的淡了。自己都闹不清好坏,却是吃了不少的蔬菜,也算是一补的安慰自己。禾青放下银箸,扔下吃的热火朝天的四阿哥,反去抱着弘昫,偷偷的喂了奶水。 禾青一个人暗自憋了火,四阿哥对此很是好笑,却没有再自作自受的跑去安慰。回了书房沐浴洗去身上的味道,处理了奏折,又去了户部办差,十分勤恳。 对于这个情景,罗嬷嬷高兴坏了。禾青却是愁云惨淡,乖乖的过着比坐月子的紧闭又略微好些的日子。禾青为此还特意找了宋氏几回,让三儿缠着送了东西,又写了几首打油诗。为了让宋氏心无芥蒂,又简单明了,偷着懒几下就写好了。 天窗雪花落,床前灶火冷,想得腹中馋,又想你我来。 江嬷嬷给宋氏读通俗易懂的打油诗,既无章法,又无才学。更没有禾青往日厚着面皮自夸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之长,逗得宋氏哭笑不得,“这丫头被宠着脾气没有收敛,冷她几日,还愈发高涨了!” 江嬷嬷莞尔,心想那也是罗嬷嬷太过客气宠爱了。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没说不好。宋氏倒是珍惜的把纸张收了起来,想着日后要禾青好看,再等三儿来的时候,禾青翘首以盼的总算等到了正主。 宋氏走在前头,璎珞手里拎着个小篮子,禾青站在窗边,还能看到三儿在宋氏边上,尽职尽责的不断说个什么。禾青侧过头,仔细瞧着三儿皱着眉头,一副苦口婆心好不辛苦的模样。偏偏宋氏还似笑非笑,眼睛却是直视前方,也不晓得三儿能说道什么,让宋氏也听了一路。 禾青抱着弘昫,坐在一侧。宋氏进来的时候,禾青一副惊讶神色,起身笑道,“宋姐姐怎么来了?” “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宋氏笑脸一顿,侧身不愿得一句称呼,反而福身行礼,“侧福晋可不能叫姐姐了。” 禾青蹙眉,不以为然,“可你本来比我年长,又先入府。这一下子反过来,我可不自在。这样吧,私下里两人不必太讲究,等出门了我就叫你宋氏如何?” 叫人的姓氏,性质是不同的。比如生人,又比如已经认识的,若非亲近人,总不能这样叫人姓氏的。禾青在外大方的叫,好歹不是说晋升后就瞧不上原来的姐妹了。宋氏自然受了这样的话,“这样自然好。” “快座吧。”禾青拍着身侧的位置,眼睛却看向了璎珞手里的篮子。 璎珞把篮子放到了宋氏的跟前,宋氏还不等坐下,手也顺着掀开了面上的布,“外头冷得很,就怕把针线都冷了。”外头的天,还隐约的飘着雪花。 禾青瞪着眼,看着一卷大的线头撑起了整个篮子,余下就是一些杂碎的针头布条,似乎还没有开头做的女红,更没有自己所想的好东西。宋氏好笑的看着禾青不可置信,到怅然若失,甚至还意图想要拨弄开要在里头翻出什么的举动,一边还道,“这针线都没开,姐姐想做什么?” 宋氏抿着唇,努力的不去揭穿禾青剩余的一点脸皮,一本正经的丢了线球给禾青,“我这是拿长针,做个贴身的护膝,等得了皮毛再缝上去,却好不过了。” 女人家都怕冷,宋氏也算是为自己打发时日。禾青却是摸着自己的胳膊肘,天太冷,关节吹风太多就会起红疙瘩,禾青也怕她现今吹不得,正要开口讨一个来,却听外头一阵喧闹。 隐约间,似乎还有人来传报。 第91章 得进爵禛贝勒府 禾青抱着弘昫,跪在乌拉那拉氏稍后一点的位置。只见四阿哥着着一身皇子阿哥吉服,在香案前拜过,接下谙达手中的圣旨,又是俯身一通谢恩。 乌拉那拉氏上前夫唱妇随,紧跟着也表达自己的善意。 禾青却是转头把弘昫给了兰英抱着,她这样一时之间过来,听闻是四阿哥加官进爵的大喜,自然不能遗漏了最小的孩子。来得匆忙,当时等不得,禾青就这样抱着又跪又拜的,只庆幸弘昫没有乱动,只是手脚发麻,腰背无声的嘶吼了。 李氏起身却是反之,抱着弘昐大大方方的上前贺喜。 禾青提溜了朝曦起身,待看到李氏春山灿笑之时,朝曦再也忍不住的扯开禾青的手,小短腿飞跑扑到了四阿哥脚边。无视了众人惊诧,以及弘晖艳羡的神色之下,还一个劲儿的扯着腿脚,想要爬上去,奶声奶气的嘟囔,“阿玛,阿玛,肉肉!” 四阿哥扭着眉头,看着一脸沉色的禾青,复正经的和谙达说了话。 朝曦不依不饶的喊个不停,禾青上前想要拉开,朝曦竟是缩着身子,更要往四阿哥身上钻,几欲挂在了四阿哥的身上。乌拉那拉氏蹙眉,低头看了站在一处乖巧的大阿哥,没有说话。李氏抱着弘昐手自然累,却依旧不肯松开,反正往上又抱了抱,竖起了那双柳叶一般的秀眉,“嬷嬷快抱开二格格,吵吵闹闹真不像话。” 禾青微抿着唇,眸子带笑的看了李氏一眼。李氏还矫情的身子婀娜微侧,不想对上了禾青那双自深湖下藏着呈上来的黑石,淬了毒液的狠厉。 乌拉那拉氏狐疑的看着李氏脸色惊变,低了头。禾青这厢还不等瞪着朝曦,朝曦却是扁嘴,双瞳更似潜了水汽,几要破开水坝的洪堤。禾青头疼的看着四阿哥叹了口气,深下手臂,自然把朝曦揽在怀里。 朝曦破涕而笑,小脑袋轻轻地蹭着四阿哥的下巴,肉涡涡的手努力的往后抓着,要环住四阿哥的脖颈。四阿哥享受着毛绒绒的触感,一手在朝曦的身后,轻抚着。 李氏一口气当时没上来。 禾青只能装着什么都不晓得,转头又把弘昫给抱上了。李氏不服她拔了头筹做了侧福晋,禾青就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自然不能两全。禾青懒得看她,谙达见四阿哥这幅作态,心里一顿,面上却是依旧的笑着,这才带着人走了。 四阿哥被封为贝勒爷,内务府手脚也麻利,不久就把新的牌匾做了送过来。 禛贝勒府。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听闻八阿哥年纪轻轻,竟也封为贝勒爷。皇上替其划分府邸时,竟是挨着禛贝勒府,好似邻里一般。若说两人往日相近,倒还罢。就禾青都能看出的问题,就不信皇上不明白这些,也不晓得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八阿哥心里骄傲,又为了良妃难免自卑要强。四阿哥年少在孝懿皇后膝下承欢,又回到不亲的生母下,实在尴尬。两人见了,话都是少的。少不得还要绵里藏针的怼上两句,偏偏还挨得近。 三阿哥比四阿哥只大一岁,可这次却是封为诚郡王。四阿哥心里,不是没有心思的。禾青想想,招了朝曦过来,“甜甜,额吉问你,你那日缠着阿玛做什么?” 朝曦早已牙牙学语,跟着边上的人,说话也是日渐熟长。又是乖巧伶俐,偶尔还要让四阿哥带去学两个字,竟也吃得消。听着禾青这么一问,月牙一样弯翘的眸子却是一垂,小人脸上露出了不愉的神色,“不喜欢李额娘。” 禾青一怔,后莞尔的闷笑。 朝曦歪着脑袋见额吉笑,以为是不相信,更是龇牙咧嘴的抱着禾青手臂,蹦跳起来,“李额娘坏!” 禾青怕朝曦磕着碰着,再不敢这样笑,弯下腰把朝曦抱在怀里,“李额娘总在院子里,你又不出门,哪里知道她坏了?” “二弟弟,不好。”朝曦很是严肃的绷着脸,道。 都说孩子都是敏感的,禾青有些感叹的摸着朝曦的小丸子头,却让朝曦侧头躲了过去。朝曦很是珍惜的盖着脑袋,反而自己把头弄乱了。禾青浅笑,也不提醒,只是点头,“小人精,她是长辈,别人问你你可不能这样说。” 朝曦懵懵懂懂,直管点头。 事后禾青却是叫了朝曦身边的奴才一一提点一番,不怪她多疑,孩子再聪明,也不能这样明眼藏不住心思的闹着不喜欢。禾青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奴才的筏子,若是逮到,自不能让其好过。 桑葚和蛇莓更是让罗嬷嬷私下带着教了几日,同嬷嬷笑着在一旁,自没有拒绝。 只是这么一敲打,禾青又想到弘昫。 弘昫是个阿哥,身边的奴才,更是需要从小就要挑好的。这个事情禾青一提,四阿哥这边就让同嬷嬷带了好几个奴才让禾青挑选,几个还是两三岁的。禾青一看,倒指不稳了,“这些孩子还要人照顾,跟着苦瓜,能做什么?” 四阿哥却不以为然,“选定了几个,心里有数。” 大阿哥那里,乌拉那拉氏也早就选过了。只是当时禾青顾着自己,哪里注意这个了。弘昫好歹是侧福晋之子,往日总有进宫的时候,自然要紧张着,大了错了事不至于丢了四阿哥的脸面。禾青明白,但看着几岁大的孩子,始终看不出个什么,只挑了两个稳重点的,这才算了。 四阿哥这才满意让人退下,又让两个孩子跟着弘昫等出去,“心疼是要,只是孩子溺不得,纵着过了总不是好事。” 皇家多的是人纷是非,闹不清谁是好谁是坏。兴许往日是好的,这一时也能是坏的。四阿哥严父却也不会无故苛刻自己的孩子,禾青听着,这才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这个,只是孩子三岁开蒙,苦瓜才多大,手都抬不高你就说这些。”心里听着,多少是不痛快的。 禾青不情愿,四阿哥也没再说,只是沉吟几许,“德同可有给你书信?” 德同? 禾青不明白的眨了眼,惊愕的看着四阿哥,有些恍然。四阿哥对此不免好笑,暗自叹口气,“你大哥。” 嫡亲妹妹的大喜,武有志人不到,却是来了礼。禾青想着还有些气,“哪晓得他?人扎在营里,总找不到人。至今也没见到身影,四爷可知,我大哥去了哪里?” 四阿哥摇头,“听闻是朝廷下派了命令,德同打头就上了。连着新的府邸也没个主人守着,少则这几日就回来了吧。” 若非打仗,京城的武官唯有打马赶走暴徒,消尽盗贼便是己任。又或许,是天灾*,都不是什么美差。禾青蹙紧了眉头,她想多了并不是什么加官进爵,反是愈发肯定武有志原有的亲事,多半就这样被折腾的没了。也怪道张氏原来也没提过,估计也不上心。 禾青想得愈多,更是不安,“我听大哥上回说,家里有人正要过来。既然大哥不在府里,那怎么是好?” 四阿哥点头,“既是这样,爷叫人去看点,能助一把的自然也好。” 禾青略放心些,又想到四阿哥有意提了此事,反倒是期盼着那位家里的人。虽然大哥说了母亲要来,可到底一家主母轻易是走不开的。想来,保不准是太太或是旁人。只是盼亲人的思念,禾青还是希冀能早点母女团圆。 既然四阿哥有心成全,禾青却不敢太让四阿哥劳心,“让四爷打点,实在不该。就让这院子里的奴才去,若当真有个什么,再与四爷说我不迟。” 禾青说的仿佛十分信任,不会有什么万一。偏偏透露出来的反应,却是私心颇重,倒让四爷逗笑,“言不由衷,既然爷开了口,还不至于这样躲赖。爷就让人看着,也好防备。若是有了闪失,总要给你三母子一个交代罢!” 四阿哥说的都是理,还很是体贴,禾青不免羞赧,她是怕四爷叫了人去,也不能自如的知道情况。又贸然或过后自请奴才过去,让四阿哥下了面子,多疑了又更不好?倒不是不信四阿哥,禾青只是更相信自己的人,更想要快些知道家里的人,“是我一叶障目,还是四爷思虑周全。这且谢过四爷,到时让大哥再与四爷相谢。” 禾青为武有志自作主张,四阿哥并不稀奇。四阿哥才刚做了贝勒爷,还有些地方要划分入府,但还不确定。更多的差事还有交接,四阿哥就此叙话一二,又出了院子。禾青叫了兰英还有几个丫奴才,去寻四福晋禀报,并求腰牌,先去看好武有志的新府邸。 妙鹤堂从有了朝曦,再到如今,也两年隔开那些跳动活泼的东西了。百冬过来的时候,禾青见其跑了一圈,肥墩的小屁股扭着一回头,这才见到了往日一时的主人,当即扑上去,爪子扯着禾青的裙脚。最让禾青喜爱的那小短尾巴,毛茸茸竟也晃得格外明眼。 百冬这样喜欢讨好自己,禾青放下乐的捂着嘴,好不开心。 第92章 旧厨娘吉官上访 百冬已有许久不曾踏足妙鹤堂,偶尔也不过隔着廊外一见,欢喜的叫喊着禾青。若是禾青扭头看上一眼,它便得意的仰着头,又追着小巧的尾巴,一圈一圈的跑个没完。 沅山见罗嬷嬷松了口,百冬就这么放进了妙鹤堂。让难得见一面的朝曦,更是欢喜的不行,每回回来,都要让同嬷嬷重新张罗着,总要洗漱几回。弘昫还小,如何受得了这些畜生皮毛近身?四阿哥知晓朝曦稀罕,更是严厉奴才要警醒这些。 朝曦性子大开,跟着十阿哥也十分得意。禾青叫人跟紧了,眼见着百冬围着脚边转,勺子舀了一块肉丢过去。百冬喜滋滋的吃了起来,禾青这才抬头,“来的是谁?” “回主子,是府里的太太。” 来者是意料之中,禾青说不上失望,却还是忍不住怅然,“如今可是落府住下了?” “正是呢,太太跟前的张嬷嬷伺候的极好,稍作整顿,太太又精神的打理起府里事庶,只等大爷回去就好。”兰英盈盈一笑,莞尔道,“太太还说主子不要急性,等过几日,自然递牌子入府看主子和二位小主子。” 禾青眉头一跳,好笑的点头,“我自然不急,嬷嬷你去拿我床头柜子的钥匙,去拿一些滋补的过来。” 说罢,禾青又看向了三儿,“那张吃食的单子,你也一并和嬷嬷收好。兰英记得叮嘱好太太,切记让太太不要太心性起伏,替我多照料着。” 禾青无所顾忌的把兰英拨到了明面上,却又不是当真不要了,兰英欢喜的一一应下,禾青这又细细的看着嬷嬷挑出来的,再逐一添减。老人家的身子最是重要,滋补不能太过,也不能弄错,禾青向来格外小心。毕竟太太一把身子骨,奔波数日进到京城,折腾不起。 罗嬷嬷见禾青很不放心,叨叨许久,干脆请命,“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和奴才说也好。兰英既是要跟着太太好坏,两边奔波,难免照料不周全。太太有个话,奴才也能应着当下再与主子传达。” 禾青不免有些羞赧,她是有些急了,却很是满意,“嬷嬷说的是这个理。” 如此,禾青又拉着罗嬷嬷说了许多。罗嬷嬷本就是稳重的人,稍做粉饰,又实打实的传了禾青这份淳孝关怀之意,太太李氏当下乐不可支,合不拢嘴的吩咐张嬷嬷把武府里旧有的物什送过来,并有厨子送了过来。 “方厨娘?”禾青惊诧的看着罗嬷嬷身后之人。 方厨原是武府迁就禾青馋嘴,有意招纳而来的厨子。红红火火的给禾青炒了七八年的菜肴,也算是掌勺把禾青喂养大的功臣。可惜禾青走后,武府再无他重用之地。没有总想要新鲜好吃又挑剔的嘴巴在,方厨也觉得没个意思。张氏见如此,便拨了方厨到自家酒楼里,做个大厨。平日里就琢磨些新鲜的,教着底下人厨艺精进,也能更好的广受食客喜好,收纳更多的银两。 四阿哥的厨子也是被挑剔的厨艺了得,和到底各家口味不同,便是厨子翻着花样来迎合,禾青吃着差不多,也就不再说了。禾青心里欢喜,眉头却是一蹙,神色更是端着很严肃。 方厨笑着行礼,不着眼的打量着俨然出落的十分标志的二小姐,心里很是贴慰。她自来住在武府,膝下也有两个儿女,却还不如禾青那样日日缠着的亲近。儿女总是吃味,可那也是禾青待她好,再不会拿捏着主子样压人,还很是照顾她。家中过的富足,也全靠了禾青这张嘴,如今多年不见,方厨心里更是热的滚了滚,“小姐不用着急,原是太太问过江总管的话。夫人总说来不得,就让奴才过来,伺候着小姐胃里舒坦,夫人也就放心了。” 三儿一听,侧过头捂着嘴发笑。 禾青莞尔的红着脸,张氏生养她十余年,最了解不过。既然是明面上过了的人,禾青自然不矫情的收了,又听着方厨一口一个小姐,很让她怀念。倒不打算改了话,又拉着说了几句,问了山阳县一些新鲜的,这才让唐总管叫人带着方厨,去小厨房去,并安顿下来。 “奴才不曾见过太太夫人的人,这几日却是见着了二老的心,主子这回可高兴了?”三儿歪过头,看着禾青嘴角弯弯的好不高兴的样子,得意的打趣。 往日里提起家中人,禾青高兴之余又闷闷的念旧。若是难得收了什么书信,更是要撇开人私下里哭一场,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的见着光景了,可不高兴?禾青一手撑着下颌,挑了三儿一眼,摆摆手很是阔达,“今儿我高兴,你下去,叫镜儿准备让厨子做点吃的,银子你拿过去就是。” 反正她现在有了方厨,小厨房空了人,还有几个学厨的小子,少不得要弄些吃的出来练手。再不济,添了银子几个丫头奴才动勺,也是可以的。 三儿这回笑着接过了,禾青高兴的出了门转悠两圈。倒了两碗葡萄酒出来,坐在垣廊边上,悠悠的等着宋氏过来,自己更是先尝个滋味,好不逍遥自在。 宋氏听了动静,也晓得禾青不好与福晋多谈,李氏又太刺,府里没个正经说话的,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滕妾过来。禾青笑盈盈的看着这一脸秀气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反而是那姑娘跟着行了礼,只面皮太薄,又似乎有些怕,见禾青默默盯着自己看,躲在宋氏身后,低着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鼓着气要说话的,被禾青皮笑肉不笑的看两眼,反而没了气,恹恹的没个精神,看得宋氏很是有趣,却还是开口解围,“你这眼珠子毒的很,把人都看得说不出话来了。” “呦,这还是我的错不成?”禾青不以为然,她向来不管府里格格一下的人,便是自家院子里的,她也忙得头疼。宋氏带过来的人,她更是没个印象。 只是这打扮衣着,中规中矩的,却还是看得出来身份。 “看看,你又这样说了。”宋氏转身拉着这人往前走,拍了拍肩头,“这是前两年入府的吉官,性子温顺,我瞧她人好,就过来说个话也热闹些。你也是,武侧福晋你又不是没见过?来的时候还雄赳赳的,这见着了你还小气?她可不要小气的人,忒的让人嫌弃。” 宋氏晓得禾青兴致好,连连打趣,吉官这才怯怯的抬起头。一双眼瞪着圆圆的,一蹲身,压低了许多,动作迅猛,“吉官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 禾青手里还端着葡萄酒,下巴点了点,“坐吧。” “这是前些日子酿的,吃个新鲜。”禾青示意宋氏和吉官都尝一下,宋氏抿了一口,却见吉官皱着眉头,小心的跟着抿一口,又展开眉头,又抿了一口。 “听闻你家的” “太太。” 宋氏点头,她并不了解禾青家中的叫法,“太太来了,还送了厨子。我瞧你往日就琢磨嘴巴去了,既然你叫我,我就厚着面皮带吉官过来蹭饭吃,顺道打牌也好。” 禾青倒没什么牌瘾,但两个人实在无趣,宋氏又不会对字画,只能对望说个话解闷。宋氏这一说,禾青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低头看着酒杯的吉官,仰头喝了干净。三儿上前一一的倒上,“我还说没个意思,朝曦跳着出了府,弘昫不吵闹又太省心,有个牌来打发,还真是不错。吉官可会打牌?” 吉官一怔,抬头看着禾青,蒲扇着双眼。 宋氏不想吉官竟然出神,蹙眉点了一句,“你前几日不是学了打牌?” “是呢,宋格格教了奴才,奴才愚钝,堪堪会一些。”吉官小心翼翼的回答。 禾青又不熟络,见吉官缓过神来,看着面色淡淡的宋氏轻笑,“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必太精通,说笑过了就好。” 吉官应了应,宋氏又转了话题,“日子热起来,我在院子里摘了兰花,倒了花汁。” 璎珞上前,端着两个小圆盒子给三儿。三儿打开,禾青看了一眼,浅浅的,另一个盒子是细细的花瓣。宋氏道,“你又不爱太鲜色,还有着新鲜的花瓣,放在豆蔻上,妆点弄个花样也好。” “琢磨着又能打发时间,谢过宋姐姐了。”禾青也不客气,接过就是。 她现在忙着,不过偶尔偷闲,还不怎么爱这些,何况又是宋氏的一番心意。宋氏端着杯子,“吉官秀气,总压不住颜色。琢磨着这些,也是我借花献佛罢了。” 禾青逡着吉官被润了莹白好看的指甲,却无什么多余的花样,笑着点了头,“倒是我卖乖了。” 吉官见禾青和气,也没有在外怼着人的犀利,心里空了口气,弯着嘴也笑了。 第93章 女渐长八爷入府 方厨娘掌大勺,一桌子的南方吃食,精致可口,让禾青吃了个底朝天。 宋氏不过客气,可吃着也是停不了嘴。吉官闷不吭声的一口葡萄酒,一口菜饭,吃的不亦乐乎。饭桌上吃的痛快,吉官也大方许多,渐渐的也和禾青说起话来。 吉官腮帮子鼓鼓的,秀气的把饭咽下去,总能细声温柔的说几句。 三个人竟是吃的热火朝天,围着榻边又打了个把时辰的叶子牌。弘昫中间吃了奶,过来顽了一会儿,直到疯丫头的朝曦回来,宋氏这才领着吉官走了。 禾青叫镜儿弄一小罐子的葡萄酒,送给了吉官。宋氏先前不觉,后来也瞧出吉官爱这一口,笑着打趣,“你倒是和她投缘,还送你一罐子的好东西。” 葡萄酒是自产自酿,虽然口味纯正,却算不上多珍贵。但难得的是,禾青送出去,也算是认可了吉官这人。往后宋氏领着吉官过来,想来禾青也乐意。对于一个还不曾侍寝的小滕妾,这也算是一份恩德。 算不上是妙鹤堂的人,可出去后,至少也不用太受奴才的冷眼。 吉官也明白这个,若不是宋氏有心,她只会躲在院子里。她的身份,连个正经的奴才都没有,还是宋氏拨了一个过去,才不算太过落魄。 禾青不过是看在宋氏的面子上,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至少也能一解吉官日常的燃眉之急的窘迫无奈。倒是二人走后,规矩矜持坐在一侧的朝曦,却是猛地跳下了绣墩,抬脚就抓着禾青的衣袖,扭着小身子要往上爬。 在外有几个阿哥惯着,朝曦的性子越发野了起来,娇蛮的动作让禾青蹙了眉头,当下手掌拍了下去,结实的贴在了朝曦的小手上。朝曦一怔,不想前一刻还和颜悦色和宋额娘说话的额吉,一转头竟是变了脸。 禾青云淡风轻的不去看朝曦,端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朝曦闷声撒开手,委屈的站在一侧,再不敢乱动了。四阿哥严厉,但只要在外规矩好,要学的都跟上了,便是一贯的宠着,难免有些偏颇。朝曦小机灵不少,自然明白其中蹊跷。禾青原来躲着也要喂养孩子,舐犊情深。因而禾青反而是往日里只打理朝曦日常,可若是面色有了不对,朝曦便是百分紧张,四阿哥都是比不得的。 禾青不着眼的瞥了一眼,无声的冷笑,“傻站着干什么?” 朝曦身子一颤,小心的抬眼瞄着禾青。见禾青一脸不为所动,当即皱着眉头,扁着嘴却又不肯服软。禾青侧头见三儿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里很是满意。 这孩子太像她,顺杆子往上爬的功夫,更是青出于蓝。仗着几个皇叔,扮猪吃老虎俨然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自然,她要再是软些,谁还能压得住?想到朝曦回来的时候桑葚手里捧的物什,禾青皱了眉头,半响觉得袖口抖了两下,这才勾了勾唇,“你这几日玩得野,连弟弟也不看了。” “甜甜今日看到了个布娃娃,正要送给苦瓜。”朝曦当即捡了话,卖了乖。 禾青满意的点头,“既然这样,想来你这几日出去也玩得够了。你瞧二格格行止端庄,秀外慧中,哪像你只会在额吉跟前卖乖做样子?” “额吉最疼甜甜了。”朝曦平日能说个顺溜,一紧张,反而只能吞吐着说这么一句。到底是小孩,禾青不过做个样子,但还是不放心,“你这两日跟着额吉,乖点。” 朝曦才出去玩过,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禾青一欢喜,低身抱着朝曦坐在对面,又问起话来。三儿眼看着自家主子柔和的态度,心里闷声笑了起来。 朝曦既然回来了,禾青让奶娘把弘昫报过来。弘昫才刚眯了一觉,两眼水汪汪的看着跑过来的布娃娃,朝曦在娃娃后面露出个头。兴许有些惊奇,弘昫竟是看了一愣,后又哈哈笑了起来。见自己真的逗了弟弟高兴,朝曦高兴的眯着眼睛,在跟前又跳又闹。 禾青明眼看着朝曦会错了意,但两姐弟其乐融融的场景,却是看得十分偎贴。直到夜里摆膳,禾青让奴才伺候朝曦洗手,转头让三儿把布娃娃抱走,外面的东西她始终不放心。看在阿哥们的脸上,她只能私下叫着朝曦警醒着。 朝曦勺了一碗蛋羹,凤眼惊奇的瞪圆,后弯了又弯,“额吉吃蛋羹!” 禾青笑笑,“甜甜喜欢吃蛋羹?” “好吃。”朝曦看着在一边让罗嬷嬷逗着的弘昫,又回头看着禾青,“苦瓜吃。” “苦瓜不吃,甜甜多吃点。”禾青见朝曦还不忘自家弟弟,笑着伸手抹开朝曦嘴边的蛋羹,“苦瓜吃过了。” 朝曦点点头,低头闷声吃了起来。 禾青见朝曦的口味和她相似,吃着也格外的香,饭后又叫了方厨娘来一趟,说了几句,这才罢。 府内禾青拨着时日,数着太太进来看她。府外八贝勒爷堂堂正正,敲锣打鼓的进了府里,正式搬迁入住,做了禛贝勒府的邻里。如此大日子,禾青跟着福晋便进去了。 郭络罗氏艳丽无双,家室很好,做了八福晋更是把里外把持严谨。八贝勒爷是个温文尔雅之人,成亲记载,也是夫妻伉俪,府里竟是一个妾室都不曾有。禾青过去的时候,郭络罗氏热情的接待了四福晋,倨傲的看了禾青一眼,还是禾青和着田侧福晋走开,才算解围。 “八福晋向来得意,你躲开她,莫要想多就好。”田侧福晋性子温顺,见禾青在府中得宠,怕心中意难平,更有了冲突。本来,四贝勒爷和八贝勒爷,就不是多好的兄弟。 禾青自然不放在心中,她原来在宫里见过八福晋,未出阁就极为了得。如今她借了皇上,做了四阿哥的格格,母以子贵晋封为侧福晋,在八福晋眼里,自然成了不上台面,颇有居心的狐媚子。这些她心里有数,反而拉着田侧福晋,“这是自然的,倒是好巧,我还想着你要不来,我就该没意思了。” “你这话说的,李侧福晋可不乐意了!”田侧福晋嗔了禾青一眼,她晓得太子侧福晋李氏是个顶好的人,向来对禾青高看一眼,缘由自不是她能晓得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禾青反而一怔,左右看了两眼,“这也是大喜,她怎么还不来?” 两府靠的近,八福晋又是长袖善舞,喜好显示自己管事长处的人,四福晋自然不讨没趣的过来争功,反而避险的最后才来。太子妃为了太子,里外奔波,往日若是来不得,总少不了李侧福晋过来做面子。 田侧福晋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拉着禾青,低下了头,“她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有些时候都不出门了。” 弘昫出生的小半年前,太子妃在皇上失望之下,诞下了格格。十月怀胎,便是太后也十分伤心,嫡子始终是太子心中的刺。原本这对李氏是很好的,眼见着下面也有几个有了太子的儿子,自然也是有威胁的。只不想这样不闹,皇上不欢喜,一合计着毓庆宫中竟是又多了几个女人。 眼见着乌鸦变凤凰的绝佳机会,那些人自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毓庆宫过于热闹,倒是把李氏给折腾坏了。太子对李氏,虽是宠爱有别于他人,可到底不能事事顾虑周到。这样一想,反而是李氏没压住,栽了跟头。 禾青沉默的听着田侧福晋说着外人皆知的流言,终是挑着眉,不太紧张的笑了笑,“这倒是可惜了,难得我能出一回门,还错过了。” 田侧福晋抿着唇。 禾青拉着田侧福晋坐在一侧,反正搬迁之喜,人物居多,她二人不过意思意思过来蹭个饭。四阿哥为了孩子间情分培养,特意让二格格和朝曦一同学几个字,说个三字经什么的。又想着朝曦过来闹,八福晋指不定更不爱这样的风头,禾青也不讨恨,连着朝曦也没带过来,留在府里陪着二格格,或是弘昫。 三福晋正大着肚子,田侧福晋自然要避其风头,心中更是抑郁积了不爽的心情。即便不直说,可说说往日闲杂的事,有个人听,田侧福晋也欢喜得很。 宋氏也要给自己做打算,禾青自然不能无动于衷,“若是你得闲,过几日请帖让你过来府里,叙叙可好?” 禾青所言,正和田侧福晋之意,她在府里多是不自在,出来散心解闷最好不过。 这厢主宾满意的结束了这场喜宴,禾青早早回去,稍作安顿后,次日迎来了太太的马车。 兰英搀扶着李氏,自廊外走近。熟悉的身影迎来,让站在堂门处等待的禾青鼻尖当即一酸,眼眸红了起来。李氏还笑着带着眼角的褶皱,正说着话,却见迎面走来,迈着有些急速的步子的禾青。 禾青好似一个孩儿一般,上前不等人反应,一把抱过李氏,却是嵌在怀里,泪水滑了下来。 第94章 李太太福齐全 妙鹤堂里焕然一新,为了太太放心,禾青顺其喜好的换了一些颜色亮点的瓶器杯窑装点。本来按着侧福晋的规制,四阿哥也有意给了脸面,拨了许多东西进来,如此一看更有几分富丽之态。 李氏坐在上方,两眼打量打量了一同,回头来又紧紧地瞧着禾青,笑弯了眼很是满意的拍着禾青的手,点点头,“好好好,看你脸色不错,看来还不算吃亏。” 禾青当初离开武府,李氏心里也有些自责,只怪自己太过斟酌,反而没有和禾青说个明白,惹恼了四阿哥,最后得了这样的几结局。宫中鞭长莫及,武府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皇亲贵胄,说个难听的,便是因而在宫里去了,她们也不定能捡回孩子的遗体。 李氏一是挂念,二也是责怪自己。知道张氏脱不开身,她便自请过来,自然也是安慰自己,更能照料自家儿媳一房的心情。这大爷至今都不曾成家,李氏微敛,又想到什么的左右看了一下。禾青了然的看了罗嬷嬷一眼,“太太且等等,这两个孩子起来就闹,方才回了屋里歇会儿,一会儿就该起来了。” “没事,正好让咱祖孙说个话。”禾青含唇一笑,她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顺着挥退了奴才,这才端看着李氏,“兰英这嘴巴也不能信,我瞧太太倒是瘦了。” 李氏低头看着她保养还算不错的手,笑眯眯的摇头,“年纪大了,你不在一处,太太若是躲着懒长了肉,那可就没人稀罕了。” 禾青好笑的看着李氏这样打趣自己,却很是得意,“那说来,还是孙女的功劳了。” “我瘦点,身子却结实得很。你母亲细心,总也学些养生之道,催的我身子再好不过了。”李氏歇息两天,精神十足,兰英进来的时候也只是以示尊卑的搀扶,和禾青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差异,可想身子骨是真的硬朗。 李氏身子无碍,却细眼瞧着禾青,顾及着如今的身份,小心问了一句,“你如今风光体面,大爷传回信来,家里人自是欢喜,惹得你母亲自是欢喜。只是趁着这时候,祖母只说一句,心里实在委屈,叫我来。祖母就在京城,守着你兄妹二人而终。” 禾青哪受得了这样的话,眼睛鼻子酸的不像话,却是双手一环,抱着李氏低着头依偎着,“太太说的什么话,长留京城之中,阿玛又怎么肯依。总计着我也是大人了,大哥日后成了家,也能回去看您,强留着反是我兄妹不孝,内心不安。” 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禾青也是鞭长莫及。李氏深知其中道理,但该说还是要说,她的子孙并非禾青一个,但却是最投缘亲近的。若非禾青纯孝,李氏自来是一碗水端平,自然不会对隔代的孩子多加费心。既然禾青待她依旧,那她心里好受。 朝曦洗了把脸,还有些迷糊的进门,依旧的往榻上的身影冲上去。禾青接过弘昫在怀里,回头就看着李氏乐滋滋的抱着朝曦。朝曦早听了有个曾祖母来了京城,一见李氏又很是和蔼,也顾不得自己投错了怀抱,两手抱着相拱,脆生生的行李,“朝曦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金安。” “诶,你便是甜甜?”禾青早说过了孩子的乳名,李氏自然记得。泠红的孩子一如其母,大方乖巧,越是长大性子越是拘谨。武府小辈无一人在,李氏几回拜访友人府上,见到儿孙满堂,自然是希冀艳羡的。过于规矩,反而疏远一些,李氏多少心里是不喜的。 朝曦圆乎乎的身子扭了扭,一个劲儿的往李氏怀里钻,“恩恩,老太太身上好香。” 禾青侧目,闭目轻闻。李氏摸着手里的佛珠,“这就是一般的佛香。” 朝曦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不是,是好吃的香味。” 李氏一怔,莞尔回头瞧了一脸无奈的禾青一眼,宛然一笑,“你这个馋嘴儿,竟是要诓你曾祖母,怎么能闻到吃的香味?” 禾青不爱香,李氏一想既然进了禛贝勒爷的府上,自是小心谨慎,除了寻到佛香外,再无其他。只是禾青单子上一样样滋补的吃食,养的李氏康健,常常走动院子,身上清爽无比,李氏怎么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香味。 李氏只当是禾青的秉性,叫着朝曦这样讨她喜欢罢了。却不知,朝曦本就是个馋嘴的吃货,小鼻子围着李氏全身上下,仔细闻了个遍,斩钉截铁的道,“是加了花香的双皮奶。” 禾青反而狐疑的瞅着朝曦,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弘昫的后背,李氏趁此看了一眼,罗嬷嬷上前帮着抱开。禾青总是不自觉的让孩子再舒服一些,偶尔还好,多了只会越发娇惯。禾青也不介意,反而手上一松,笑了笑,“这孩子向来就这长处,给我养的嘴挑的很,鼻子也尖。” 朝曦蹭在李氏怀里,小动作像极了禾青,小手还拽着李氏的衣袖,很是依恋。李氏点点头,她这些日子就是按着禾青这几年琢磨出的一些新鲜吃食尝鲜,既然是鼻子尖,那便是瞒不过的。弘昫被抱开,两手脚在扭着,很不安分,李氏又张开手,要抱过去看看。 禾青不阻拦的看着两孩子缩在李氏的怀里,曾祖和曾孙三人其乐融融,禾青看得心里发烫,干脆起身挽了袖子,“我去瞧厨娘做什么,再去打下手,做点玲珑酥。” “额吉,要双皮奶!”朝曦不忘自己的要开口讨吃的。 禾青捏了朝曦肉肉的腮帮子,笑着让三人顽会。小厨房里还在煲汤,是禾青早前叫的,方厨娘刚抹了汗,洗了手又去看昨夜腌的肉,提出来新鲜做了最是美味。禾青跟着在身后看了半天,也热了起来,方厨见禾青十指芊芊,怎么也不愿禾青靠近。 等糕点好了,方厨忙不迭的送到了三儿手里,挥着禾青出了厨房重地,这才满意。禾青无奈什么都没做,回过来就见弘昫倒在一侧,看着朝曦在她头顶上嘻嘻哈哈的说个什么,独自哈哈发笑,李氏看着两眼满是褶子。 禾青不舍得送李氏出了门,直到上了马车扬鞭走开,这才放心。 乌拉那拉氏端坐上方,客气的说了几句,禾青又连着谢过,感叹家人相见心情。乌拉那拉氏端着茶,寥寥拨着茶面,“即使如此,可听说你大哥什么时候回京?” “听闻已在路上,快马走的山路,左不过就这几日了。”禾青笑着抿了唇,想起了田氏,“前头八贝勒爷大喜,我又见到了诚郡王的田侧福晋,想着请她过来,坐坐也好。” 乌拉那拉氏莞尔,点了头,“这是自然的,我还道你闷的厉害,田侧福晋来了,妙鹤堂更是要热闹。那日就不用客气,你径直接了过去就可。” 禾青眉头一挑,抚了脑后的燕尾,碰到上头的簪花,润的很,“福晋待我们好,是不用说的。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该有的。田侧福晋又是头一回私下来顽,若是福晋不接见,只怕她多想,就不好了。” 乌拉那拉氏与田氏相见甚少,只依稀记得其容貌,田氏性子恬静秀气,比较其家世难免让人挑剔太过小家碧玉。不论是因了什么,乌拉那拉氏的一举一动很让禾青看紧,田氏被看低了,她少不得也要落面。届时若让人挑拨,田氏还当是她有意为难,可是坏了。 禾青这样小心翼翼,紧追而上不能吃了半点亏,乌拉那拉氏嘴角微微弯着,倒是意料之中,“既然是要走动,那些个王侯福晋等的帖子,你也该收着,出去见见多识几个人总坏不了。” 思量自己在院子里,只低头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看似稳妥,但还是有些太过拘谨,显得小气了。禾青也反应过来实在不对,当下点了头,“我是个眼皮子浅的,总管着吃的如何,用的如何,再没有福晋那样得体大方,顾虑周到。如此,还要谢过福晋一番美意。” 乌拉那拉氏有心,大可不必让她出头,让她没了面子又不失府中颜面的法子多得是。还正是在她愁着大哥婚事的紧要关头,禾青心里再是谨慎,也不能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罗嬷嬷端着炖奶进来,醇香的奶味甜腻的入了嘴里,一时减了禾青心头的急促,满意的抿了唇,“这奶好香。” “主子近来仗着方厨越发嘴尖,可不能吃的太过了。”这样醇香浓厚的奶,炖出来的味道,难免会让禾青停不住的想多吃些,罗嬷嬷说罢,见禾青微点头,好笑的转头碰上了几个描金的帖子,“这都是上个月就发下来的帖子,只是主子那会子不便利,又甩着手说离不开三阿哥,福晋这才收了起来。还有昨日的,也一并转给了奴才。” 禾青瞥了一眼,悠悠的又吃了几口,这才喝了水,擦了手接了过去。随意的翻阅几张一看,禾青的眉头扭动轻蹙不语,少顷,一手抚额微叹,“倒是我往日里过的太逍遥了。” 第95章 管事开账奴才娇 禾青嘴里偷着一股揶揄,打趣自己的味道,三儿闻声抿嘴偷笑。 罗嬷嬷无奈的扫了三儿一眼,瞧着自家主子出落的益发成熟好看的眉眼,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禾青说的本就是实诚话,外人听得难听,但这么一看,几个月的侧福晋,反而是福晋帮着前后打理妥当。若非是进宫的必要,禾青还如做庶福晋那样,拘在院子里,难登大雅之堂。 禾青深谙环境养人这个道理,她原来在皇上跟前,行事大方虽有所顾忌和谨慎,也是越发张扬了得。可在小院子里住的久了,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庶福晋,便是在四阿哥跟前,那也是插科打诨,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之中鸡毛蒜皮的事情。若非是四阿哥竟然配合,禾青也不晓得初始自己要怎么转变过来。 却不想,有些转变的太过了。 禾青想想,脸上还有些羞臊的发热。揪着眉头摇了摇头,又左右翻了一下,从稀薄的脑子里寻着这些发帖子人的出处。得亏她有在皇上跟前的便宜,头疼的左右捯饬一下,倒是记起了七七八八。 心里盘算着,禾青干脆打开了床头的柜子。里头两把小锁,让禾青看得目不转睛,饮恨的扔给了三儿,“去把箱子里的都拿过来。” 出了门就该有打赏和礼节,先是福晋那里,禾青便千万仔细的挑了金丝屏风过去。又忍痛的逐一划分,列了一张清单,“嬷嬷就按着该有的章程走就好,这些走不及的送了这些,带句话就好。余的都备好,等上门的时候再说。” “是。”罗嬷嬷欣慰的接过禾青的纸张,禾青解开手边的手结松开衣袖,揉了额角,唇边润了口茶,半响才懒懒的吩咐兰英,“去把那些个管事的都给叫过来。” 这是要正经管事的意思了,兰英肃首应下,不过半个时辰,竟是都来了大半。 禾青好脾气的噙着笑,坐在上头慢条斯理的捻了一块糕点,翻着手下的账本,还不时的在算盘上拨弄两下。看着漫不经心,更似是面子上客气一般。到底许久没有管事,禾青不慌不忙的随意翻着,心里有了底这才算起了账。因当年入京突兀,禾青手里的店铺也是近年才加的。 武有志转的房契地契,有一家酒楼,两家首饰衣裳的铺子。还有禾青从腰包里掏出来的私钱,投进了生意,才刚起来的一家茶楼,一家裁缝铺。都是成本有余,又能当下收回银两的小生意。禾青并不急着挣大钱,原想着是借着茶楼,收点风声。至于裁缝铺,如今也只是中等的布料材质,只是难得师傅手艺了得,渐渐的做的好了,也有了一些达官显贵的亲睐。 一时看着倒是客观。 只是禾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底下的人严把看管,到底失了主子应该有的威势。禾青睨着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依旧规矩的管事们,心里略微满意,确是问道,“人不齐全,我也说不得话。这样安安静静的,到底方便了你这些的窜个话了。” 几个才对着眼似是暗示的管事的,当下低了头,随着大众一同伏低跪下,嘴里左不过几句服软的,听得禾青耳根起了茧子,不耐的摔了手里的账本,这才消停。 禾青捏着葱白的芊芊玉指,抬眼瞟了一眼正对着自己的管事姑姑,“你是做什么的?” “回主子,家里人是京外夫人指给主子,负责瓜果进货的柳大家的管事姑姑。奴才来往两处,这几日,记着账本给嬷嬷,给主子送新鲜来的。”柳姑姑淌着笑,丝毫没有原来被禾青不客气丢脸的芥蒂,落落大方,眉眼梳刮秀气,梳拢着发髻很紧实,瞧着是个精神利落的。 禾青点了头,张氏晓得她耐得住性子管吃管银,因而倒是有两个名下的庄子,只管每年产下吃食瓜果。只是她当初一个格格,到底不好太张扬,都是拿了出去卖。多的要吃,还是自己在后院子里开荒垦地,自给自足。如今说什么送新鲜的来,禾青倒是有些意外,拿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么说来,你也是个老人了。今年的收成如何?哪个最好?” “油桃和杏子长得最好,青的青,红的红,摸着结实饱满。还有西瓜,绿皮红壤,又甜又水的。厨子还挑了两个去,说给主子冻着,余的瓜皮还能拿来做菜呢。”柳姑姑不止大方,一个字一个词说得敞亮,还兴致起来,好似还要禾青搭着话,唠家常似的。 禾青也不介意,闻言轻挑眉,“杏子我倒少吃,还是青的?” “可是呢,不晓得主子口味,青杏子确实可口。奴才斗胆,进了一些。”柳姑姑着着藏青色的旗装,脚下一双素净的绣鞋,头上簪了铜丝攒花的钗子。禾青怎么看,这样姿态模样,都比旁人看着更顺眼,不经意间竟是言谈轻快。 等人都齐全了,禾青反而让人端了佛肚圆凳,让柳姑姑坐下。 柳姑姑面色不变,谢过之后只坐了一半,轻轻挨着。禾青抚着下巴,她坐的久了,反而随意的倚着后椅,手里还从抽屉里寻出了朝曦丢在那里的绿翡双尾鱼玉佩,雕工精湛,透亮的碧色,手下触感温润,偏偏朝曦还那样扔的随意。 禾青垂下眼睑,心里嘀咕一番,这孩子性子这样大,手足飒爽像极了她十叔。 “主子。”三儿捧着账本上前。 禾青回过味来,接过翻了两下,与之前看着的大同小异,吃进肚子里的都是那些个尾数。东西不多,只是这一点那一点,做主子的自然是吃亏了。禾青低头把玉佩挂在身上,端着茶杯喝了口,“今个儿也算是大伙儿头回齐全,见了我这个主子,打量够了,这账本也是可看可不看。这原因嘛,大伙儿也心里有数。我这一不是开钱庄的,二不是开善堂,三也不耐烦说那些弯弯绕绕总没个边的话。” 顿了顿,底下的人晓得禾青是个读书的女人家,却不想主子开门见山,说话那样直白了当,怕主子气恼责罚,又感叹主子心怀非常。 这些人凝气静气等着禾青说话,禾青却是一转头,看向了柳姑姑,“姑姑这身衣裳,是哪个店里裁制的?竟也好看得很。” 柳姑姑微低眸子,眼瞧着禾青身上桃红色泰西纱常服袍,心里一定,“奴才这是挑的东街的料子,让几个绣娘裁制,算不得什么。”比起禾青泰西纱布料的衣裳,实在是云泥之别,她便是想都想不得的。 这些奴才都是京城走动的,眼力见自然不一般,又不如禾青拘谨在院里的一亩三分地。禾青有意穿上的衣裳,定然也是有目共睹的。柳姑姑言语不敢太唐突,生生的压下了原来的那副熟络自然神色。 禾青满意的点了头,既然是奴才,再伶俐也不能太做作,没个奴才的样子,做主子的怎么能喜欢?既然机灵反应的过来,知眉眼高低,这才是最打紧的。 几个管事的垂首肃立,禾青点了名,他便站出来。禾青问个话,自然也要妥当回了。有些银钱对不上的,禾青也挑了问,自然又是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坦白从宽。倒不是禾青多厉害,却都是武府的老人了,才从沾满血气的武有本手下转过来,见着做了皇阿哥侧福晋的二小姐,多少还是有个数,不至于太财迷过去。 禾青言辞也大方,若是数太大了,禾青则让其添补或是点名要做个好的业绩出来。大体上,也算是赏罚分明,便是柳姑姑一转眼,也让禾青扣了两个月的银钱。柳姑姑恭恭敬敬的应下,禾青又看了几个管事的姑姑,抿了唇却没有再多说。 等人走了,禾青却是叫了唐总管过来,问了院子里的细碎,这才算完事。 外面的人鞭长莫及,禾青不敢太急,只能这样打一个巴掌又赏一颗甜枣。眼见着三儿把人送出去,知晓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禾青抬眼往上瞧了天色,干脆让奴才把凳椅收起来,“这天怕是要下雨,去把院子里树芽再剪剪,近来长得好,远远看着张牙舞爪的。” “可是呢。”秋冬正端着点心盘子,听着连忙点头,很是认同,“前几日主子赏了奴才一盏玲珑花灯,奴才正值夜打着,偏偏刮风又下雨的,瞧着那花丛树木招风乱摆的,可是吓人了。” “啐。”镜儿生的一双大眼,眉眼清秀可人,难得对着秋冬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就你遇着水就是海的,也不看这样是不是惊了主子!” 镜儿一脸帮护,以下犯上。禾青好似没有听闻的逡向一边,秋冬抖着胆,当下眉眼竖起,作势要上前在镜儿臂膀上扭了两下,“你个死丫头,说话就要踩人。偏要拿我来显摆,就你懂事不成!” “哎呦,”镜儿扭捏着,仗着身子秀挺又年轻,几下躲在了禾青的身后,“主子赏的玲珑花灯是稀罕,赏我的海里珠花就不好了?” 禾青侧眼瞧了一眼,镜儿连忙告状,“主子说奴才长得好看,秋冬偏不服气,那串海里珠花总让她拿去,躲在屋里妖里妖气的!” “谁妖里妖气了!”秋冬恨得跺脚,便是春夏上前拉着,竟是也咬牙切齿,脸上一片薄红。 第96章 主仆情深却念爷 禾青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睨着镜儿,既不挣脱也不说话,春夏手下的力气也松了下来。秋冬当即奔了过去,拽过一脸惨兮兮的镜儿,眉飞色舞撸起了衣袖。 “好了。”禾青看了一场奴才们的嬉闹,放纵的摆了手。镜儿扭开秋冬的梏桎,舔着脸又缩在禾青的身后,得意洋洋。禾青顺手敲了啷锤过去,“好了,别调皮。” “是。”镜儿摸着脑袋瓜子,乖巧的应下。 禾青转头又看向了秋冬,好似端了一眼,又淡淡的,“镜儿长得小巧,你打着灯笼也不差,找你姐妹好好打扮,急什么?” “扑哧。”镜儿当下就笑了出声,秋冬粉脸通红,低着头再不敢露脸了。 打趣了奴才,禾青去了廊垣,连着窗边摆了不少的盆景娇花。禾青指着各自又摆了一通,留了几盆。禾青拿着剪子拨弄几下,枝芽挑开,剪开一些,又挑了一朵还簪在了头上,“都拿出去摆着吧。” “这眼见着都要下雨了,主子拿出去,等明儿怕是只留下枝干了。”兰英不明其理。 禾青莞尔,“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惜花的可人。” 兰英知晓禾青打趣上了瘾,嗔了一眼,“奴才说来就是一介粗人,打马狩猎奴才妥当,这样精细的活儿,主子就笑话奴才吧。” 禾青捂嘴偷笑,放下剪子,“可不是我笑话你,这些花儿娇生惯养,为了这个,我可是煞费苦心做了好多功夫,风吹雨打自然少不得。什么东西太娇气了,总是活不了的。” “谢主子赐教了。”兰英点点头,摆着手让春夏一同端开花盆。 禾青瞧着春夏走开的身影,不由得定了两眼。三儿一回来,就看着主子站在一处直愣愣的,秀眉微卷,仿似爬上了几缕愁绪。禾青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哪里能愁起来,“主子瞧什么?” “恩?”禾青微侧头,眼睛还眺着前头看。 三儿顺着看过去,却是以往一般,就是廊边景色。一样的草丛,雕花石缸上的荷花,没什么可看的,“主子可是累着了?” “哪能啊?”禾青听了忍俊不禁,“我就光是坐着说了几句话,还要吃点东西,能累着什么?” “那主子眼嘀溜的瞧着前头都不肯挪,定是有什么好看的!”三儿很是肯定的道,笃定的瞧着禾青,要说个所以然出来才肯罢休。 禾青也不介意,又瞧着前头有些出神,“是呢,你觉得春夏模样如何?” “好看。”三儿一怔,老实的回话,偏偏禾青神色很是认真,又有些迟疑,“可是她做了什么?” 禾青回头看着三儿,愁云惨淡的打量着,“这几个丫头干干净净的,颜色不差,脾性也说得过去。都是拿得出手的人,倒是我不给主意张罗,你说你要个什么样的?” 三儿又一惊,眸子鼓鼓,瞠目结舌的跟不上禾青的思绪,“主子还是留着奴才,吃香喝辣的时候,还有奴才帮着端盘子呢。” “一边去,你就端盘子的出息!”禾青气恼,又心里偎贴,脸上敛不住一笑,“我说正经话,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性子大气与我投缘,却也该为自己多个打算。”原本三儿模样只算是清秀,为人大方,遇事总宽解不多介意,才得的人缘。 春夏秋冬,说个信出去自有人盘算好。只是三儿,到底能真心做主的,就只有她了。三儿装傻卖蠢习惯了,难免要蹉跎过去。 禾青真心着急,偏偏遇到正主还没个心思,真是愁坏了。三儿一听,也反应过来的一怔,心想主子心里没个心思起来,倒是烦起了这个。虽是感动禾青几次点了这个话,要与她做主,只是她当真不急,“主子若是不嫌弃,留着奴才在身侧伺候着,比什么都强。” 三儿言语淡淡的,禾青不可置否,“哪有姑娘家情愿粘着主子,拖累了后半生?你守着我,偏我往后还有弘昫孝敬。你一个人却是形单影只,反而是我负你,这怎么能答应你!” 苏麻喇姑面上风光禾青看到了,背地里的暗自萧索她也看得清楚。苏麻喇姑一介奴才也算是顶天的富贵,因着皇上敬重,宫中再是尊贵的太后,也要与她几分薄面。私下里直白说了,却也不过如此,何况三儿这样粗野惯的人?到了老的时候,少不得要得眼皮子浅的罪。 禾青想想就心痛,三儿却是浅浅笑,上前搀着禾青的手,两主仆靠的亲近漫步向前,“三儿是个什么人,主子可不清楚?坏心眼的防不胜防,好的三儿也没这个福气,高攀不上,没个话说也过得难受。还不如主子体贴三儿,做什么都想让三儿学着好,惯着宠着三儿这样好的心,三儿说什么也遇不到第二个。” 所以,三儿又何况出去寻个程咬金,没得过得难受。 禾青叹了口气,三儿这性子若是情愿,多大的苦都是能受的。可若是不愿意,和和美美的日子,她也能挑出毛病来。固执出来是种病,也有她依着的毛病,禾青说不出什么心绪话,只能回过手握着三儿的手,“再说几次,都要烦了。若是当真好,我就给你指着看,你也别羞。” 三儿没说话,禾青却没得一笑,三儿羞什么?不定还丑态百出,下狠心拂了她的美意,一时半刻,禾青当真是说不出话来,觉得是自己累着三儿,又觉得身边有个三儿当真不错,心里踌躇着,再没有说话。 三儿看得开,倒没有禾青的不安,还自己做了主,去厨房叫了吃的过来。 禾青的小厨房也要修葺起来,不久之后方厨娘就要掌主勺,因而这几日都是叫的四阿哥的小厨房,如这几年以往的吃食,也很是顺口。奴才们端着热水进来,外头却是稀里哗啦的下起了雨,雨点说不上大,却是连绵不绝,簌簌落下很是畅快。 不由得手脚快了些,禾青更衣洗漱,一身宽袖长袍。又挑了根檀木簪子,挽着青丝一卷。倒很是休闲自在,懒懒的倚在榻边,竟有些出神。夜里端了碗瑰花羹来,清香滑嫩,禾青吃了一半,突地问道,“四爷如今在哪处?” 三儿很是好笑,她总忍不住要打趣禾青,因而反是看了兰英一眼。兰英也不想禾青没得这样问一句,见三儿瞧自己,也明白过来,“贝勒爷现在出门办差,估计还要小半个月呢。” “什么差事,要这样久?”禾青放下了手里的羹匙。 “四爷上个月来就和主子说要出京城,少则一月,多则再有个半月。”三儿好笑的见禾青一脸怔忪,“一番叮嘱,还让禾青多看紧了小主子们。主子当下应了,一转眼却是为了太太,又给忘了干净。” 三儿神色不做假,边上的奴才等也如此,禾青不得不回味一番,她当初好似还有些烦。没听个仔细,只以为与以往一般,是忙着底朝天顾不得府中庶务,这才与她说了一通。她只当是四阿哥又唧唧歪歪,还是那样憋闷的私下烦透人的说个不停,也是听了一半,再没想四阿哥做了贝勒爷,等着差事出来,定是要好好表现一番,往后出京怕也是常事。 这么一想,禾青更是心虚,也估摸不清四阿哥走的时候是哪日。只隐约从言语中探着,也有个十来日了。四阿哥忙的时候,半个月不见也是常事,因而她也没多想。 禾青揉了揉额角,打从有了朝曦开始,又连着有了弘昫,她顾着这个弄不了那个。好些时候,更觉得身心俱疲,思绪也跟不上,也不晓得这是什么缘故。 三儿上前,熟稔的给禾青轻轻揉捏,“院子里庶务繁多,主子忙不开也是有的。” 罗嬷嬷端开茶水,“生了孩子之后,主子还是该多歇息,女人家过后总有些症状。这些茶,尤其到了夜里,更不要吃用了。” 禾青抿了嘴,好似这才品了味道出来,眼睁睁的看着罗嬷嬷自作主张,她也没有阻拦。睡前也少有喝水,近来喝点茶压一下,这才能睡得过去。禾青也知晓不对,惋惜一阵,却转而叫了奶娘进来,“今儿凉爽,换上中衣,都抱过来吧。” 弘昫的奶娘裘氏有些犹豫,斗胆道,“三爷吃了奶,夜里总要醒一次,怕是要吵着侧福晋,仔细脏了床。” “你带过来就是了。”禾青不以为然,“朝曦也陪着我睡了好久,又不是大姑娘上轿,你要是有这份心,和着秋冬一同守在耳房便是。” 裘氏当下不敢多话,也不敢辞了禾青的意思,抱着弘昫过来伺候之后,又卷着自己的凉被,睡在了耳房处,并有同嬷嬷等。 第97章 田氏访母女日常 次日起身,雨水洗刷后的院子格外清新。草香钻过泥土,便是花儿都压不住的味道。禾青在窗边看了好了一会儿,盯着载了露珠的花叶上。等它不堪重负的滑了下去,这才急忙披上披风,拿着瓶子就去装露珠。 三儿劝不住,只能帮着也收起来。 等回了屋里,禾青脸上铺着一层凉意,朝曦朦胧起身,抱着禾青还蹭到一滴水珠,当即缩着脖子,张大眼,“额吉去哪了?” 禾青看了里头还睡的香甜的弘昫,手下轻轻的抚着朝曦的小脑袋,笑着让三儿擦了脸,“早上才刚停雨,外头凉的很。额吉收了露珠,给我家甜甜做糕点和脂粉,可好?” “糕点,糕点!”朝曦眸子一亮,略过了禾青揶揄的脂粉,反而闹起了糕点。 禾青抿着唇,受不了女儿这副吃货的模样,捂着醒来还是酡红的粉脸,亲了一口,“好,做糕点。小声点,苦瓜还睡着呢。” 朝曦张着的小嘴,当下紧紧抿住。看着禾青那双温柔的眼眸,小心的侧过头去看,正巧撞进一双杏眼之中。小杏眼才刚睁眼,圆滚滚的还很懵懂迷茫,看着涣散无神,却让朝曦嘴角拉着,回头又小心的瞧着禾青,呵呵的笑。 禾青抱着给朝曦换了蓝色的旗装,奶娘给弘昫去了更衣,抱回来又让禾青换了一身衣裳。禾青匆匆换了旗袍,给朝曦勺了碗玉米粥,从门口处把人叫了回来,“用了早膳,陪额吉出来散步。等会田侧福晋来了,可不要闹。” “田侧福晋要来?”朝曦一听,倒不乐意了,“甜甜还以为额吉要陪甜甜顽一天呢。” 禾青净了手,莞尔一笑,“只陪你顽,苦瓜可怎么办?” “苦瓜也一起。”朝曦苦恼的皱眉,咬牙回道。禾青当下忍俊不禁,剥了个煮蛋放在碟子上,“快吃吧。” 禾青用了早膳,抱着弘昫喂了粮,抱着去了院子里。朝曦昨夜睡得香,下了雨的天气,人的身子骨都是懒懒的,忍不住吃多了,便在那里来回走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走的近了,才隐约听了几个字,“你阿玛还教你三字经?” “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朝曦绷着小脸,一脸端肃凌然,脑袋偶尔晃悠悠一下,书呆子模样十足的勤恳背着。弘昫小身子靠着禾青,窝在禾青的臂弯之中,恰到好处的半朦胧着一双眼,还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看着自家姐姐。 禾青听得格外仔细,她小的时候深得父母宠爱,启蒙也是阿玛亲身教养。后来上了学,遇见不少的族亲姐妹一同学习,等大些了,还带着到衙门多次,看了不少百姓常态,实在是大开眼界,自此眼界才有了开阔,与一些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反而没了话说。 又见多了皇上的行事,禾青这才越发懂事,便是再与人无话说,只要禾青愿意也能对其畅所欲谈。田氏也不过闺秀,生活杂碎的事情,说起来竟也有不一样的道理。禾青静静地听着,也才愿意与其交往。 禾青敛下心里翻滚的情绪,眸子暖暖的。朝曦脸上红红的,最后笑着往禾青身上蹭,又一通娇嗔耍赖的,到了禾青的怀里。几岁的孩子,禾青抱着还有些沉,弘昫毫不介意的闭着眼睛睡了过去,安静得很。 弘昫一股子奶香,朝曦又下地,扒着弘昫不依不饶的亲了好几下,送到了榻边,这才罢手。 四阿哥临走前,给朝曦布置了每日的作业,习三张大字。禾青拉着朝曦坐在案桌前习字,怕朝曦一个人坐不住,又端了茶点过去。春夏撩开珠帘,上前通报,“主子,田侧福晋的车辇到门前了。” 禾青点头,看着朝曦,“你乖乖的把字写了,免得晌午用了膳你又懒着犯困。” 这本是朝曦惯用的招数,被禾青直接点破,想想夜里逼着点灯习字或是次日翻倍补上,总算有了欣慰,朝曦也只是笑着点头,“嗯。” 朝曦低头,蘸了墨又认认真真的写起了三字经。禾青看着桌旁放了本千字文,笑着捏起石方研磨,一边叮嘱兰英,“这天色还有些阴,你带着秋冬拿着伞,去福晋那处领田侧福晋过来吧。” “是。” 禾青不慌不忙的把墨水磨了一会儿,这才罢手,吩咐了朝曦两句,出了门。 镜儿带着人把廊上扫的干净,边上的水渍也拿布吸了不少,禾青放心的回了屋里,不过一刻,田氏便过来了。 “还让你前前后后的让人跟着,真是麻烦了。”田氏上前说得很是客气,面上盈盈淡笑,想来一路走得也很是顺畅,禾青笑着给田氏倒了杯茶,“你快坐下才是,你来做客,奴才领着本就应该。好在这雨总是夜里下,白日里神清气爽,也不碍事。” 田氏点头,“可是呢,我昨日睡得很是沉,大早上就起身又怕来的太快。惊扰了你又是罪过,怎么不见两个小的?” 禾青看了时辰,不早不晚,也知田氏思量了一番,笑着让田氏坐下,“方才还和我逛了园子,天气凉快,小的又睡了,大的那个正在书房习字呢。” “你这教的可真严。”田氏一怔,嘀咕道,“孩子才多大,一个和硕格格,哪里有这个必要?” 田氏说得也不怕得罪人,笑着打量着禾青的神色,禾青却是无奈的摇头,“我家爷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便是格格,也想要做个齐全怕她太娇气。我瞧着十爷领她顽着脱了性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平日里也没拘着她。” 女儿家修身养性,也是很重要的。行事言语,可看其家风深浅,田氏也是认同,却是心下戚戚,没再多说。禾青抿了口茶,“我性子懒,几次出门也亏得有你陪着说个话。这院子,再没有正经的接过客,若是招待不全,小气还是做错了,还请你不要太嫌弃。” 田氏莞尔,抬头四处打量,“才进来,走着来一眼瞧着花树齐全,却又觉得很是随意自在,十分凉快。偏是进来了,却是间规矩素雅的屋子,没什么出挑,倒是几个瓶器,几盆花草,让人眼前一亮。院子里的景色如此罢了,这人也是个剔透的,我怎么能嫌弃?莫说你,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禾青闻此偷笑,引得田氏很是摇头,捂着身前拍了拍,“不妨你笑话,四福晋正经接待,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很是紧张。” “四福晋是个体面人,性子温和,待人向来友善。”禾青少不得夸上几句,田氏有些艳羡,多少想到了那个暗地里及其善妒的三福晋,她吃了不少亏,如今出了门是越发不想回去了。 田氏一时不说话,禾青自此话题一转,指着后院,“我这里多少摆设乱了些,就你客套舍不得说重话。等天色晴了,再带你去后院子。我瞧空着也浪费,做主开荒种了菜,还有个葡萄架子,若非打着伞,却是去不得了。” 打着伞在葡萄架下边,没得就是发了疯。田氏哑然失笑,瞧着禾青嗔了一眼,“还真是得意狂了!”说出去别人听,还真是笑话。 禛贝勒爷宠的侧福晋,竟是巴巴捧着后院子的蔬菜瓜果自得! 这本也是禾青自傲的一处,不觉得哪里不妥,何况四阿哥从不说她,反而自己也亲自动手耕耘过。禾青想想,就这么仰着下巴生生受了田氏这话,她的性子能亲手做这些,实在是才入府,手里空着被逼急了。只是渐渐地,也算是一处乐趣,忙起来加了馋,还能解了在院子里的憋闷。 田氏被禾青三言两语逗得开怀大笑,眉宇神色自然轻快许多。少了往日的拘谨和规矩,拉着禾青说笑许多,等见了上前交作业的朝曦,送了一对玉璎珞。小的,则是弘昫的。玉璎珞是拿着漆木匣子装着,田氏抱了朝曦一回,笑道,“这对玉璎珞工艺精致,小巧玲珑嵌的玉,既养人又好看,便是大人也抠不下来。” 这也算是解了禾青的心头之忧,孩子身上的饰物,向来是小心的。朝曦笑着双手捧过,乖巧的腻了田氏一会儿,又和弘昫顽去了。 二人又懒懒地说了话,才拿出了针线,等未时三刻,天色却是阴沉,更有些闷得慌。田氏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她见着是要大雨迹象,再拖不得,连忙起身穿好花盆底,“这天气再晚点怕是回不去了,等下回我再请你过去。” 禾青点了头,三儿也上前帮着披上披风。窗棂逐一关上,禾青一路送着田氏出了廊院,才算作罢。朝曦带着弘昫,陪着禾青玩,说要听个故事。禾青看了不少的杂记,稀奇古怪的小故事多得是。只是听的是两个小孩,禾青心里斟酌一番,挨着软枕躺下。弘昫窝在禾青身旁,禾青伸出臂弯搂过了朝曦。两眼朦胧的随意捻了个故事的开头,轻声慢语,娓娓道来。 三人睡意弥漫,不多时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只见屋内剩下几盏烛火,天色已黑。春夏秋冬端着菜在厨房里温了一遍端过来,禾青见朝曦揉着鼻子,穿上绣鞋后,兰英抱着下床洗脸。禾青搭着三儿的手,突地开口,“朝曦今儿可是加了衣裳?” 朝曦离得不远,好似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着禾青笑了笑。 三儿一怔,“好似是多了件半身的夹衫。”她也不是贴身伺候,自然不能太清楚。 禾青意料之中的点头,“让庄子里的柳姑姑种些柿子,柿蒂收着烤干,少不得受了风寒要吃几天。” “好的。”三儿点了头,对此记下,手里拿着披风就往禾青身上套。 第98章 母女把话半调侃 禾青没成想睡过了,抱着弘昫哄了半日,也不见困。 朝曦不困,拉着禾青小声的说话。禾青把弘昫放到床榻上,环着朝曦躺在贵妃椅上,“那甜甜和额吉说,往日阿玛叫你去书房,都学了什么?” “三字经,千字文。阿玛还说等大点,就让甜甜学琴。”朝曦掰着手指,很小心的漏了一些东西。禾青却是自顾挑眉,没有注意这个反问,“没有女红和算术?” 朝曦抬头试探的看了禾青一眼,仿佛知道自己瞒不过,垂下头低低的道,“有算术。” 禾青一听更是扭眉,又有些肯定。四阿哥的教养,和她阿玛还有些相似,对这些女儿家闺阁之内的,向来不管。女红本是额吉来教,只是禾青瞧着朝曦那白嫩嫩,好似莲藕一截一截的短手指,不由得好笑,“你阿玛算术不错,若是吃不住,再来寻额吉。额吉给你补课,省得你阿玛闹脾气。” “额吉的算术很好?” 朝曦倒不是不信,只是禾青一向懒怠,学字的时候朝曦来寻,禾青自觉这是勤勉即可的作业,没什么耐心甩了纸张让朝曦写就好。禾青说着这个,还有些得意,“额吉像你这个年纪,也是阿玛启蒙。又有母亲教管家,一手算盘自然拨的叮当响,你拿个数来额吉当下就能给你算出来。” “额吉好厉害!”朝曦仰着下巴,瞪着大眼满是孺慕之情,小身子扭巴几下,两手扒着禾青,硬是把脑袋瓜子蹭到了禾青的肩窝,“甜甜一定好好学。” 禾青莞尔一笑,宠溺的手一提,反而抱着朝曦的腿,随她闹。 朝曦整个人懒洋洋的,时间长了,禾青手自然受不住,“对了,你习字” “额吉,我们下棋吧。” 禾青不过半句,还什么都没说出去,朝曦却是一惊一乍的,唯恐禾青三言两语说到习字,又要打发她去枯燥的书房。心里一紧,先发制人的两眼清亮,硬是拉着禾青欢喜的下棋。禾青并非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下棋更非翘楚。 遇到了年幼的朝曦,堪堪有着各位阿哥的熏陶,手下的棋路子野的很。禾青不免多了点心,又想自己方才夸了海口,虽不对事,但也不能这样落了面子。尤其在其中依稀能看出几个原来和她不如何对付之人的影子在,禾青倒是摸着下巴,琢磨每步之间隐藏的其中手法,一时下着竟是乐趣无穷。 几盘落定,禾青好笑的看着朝曦被她吃了马,脸色微变。下棋是她薄弱之处,想来四阿哥也曾和朝曦谈过,尤其她现今困在院内,无人陪玩,功夫自然要退一些。可不想,她跟着皇上,连几何都赶鸭子的学得一知半解。禾青见不多各位皇阿哥的棋风,但皇上和各位肱骨大臣,并有那些王爷等,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朝曦抓耳挠腮的步步深思,可惜生的年幼,禾青不过几步,便把棋面控制。每一步,都自然的把朝曦压制其中。 禾青丝毫不肯退步,从漫不经心的把马炮一一吃去,再到几下将死,朝曦面容通红气得不行。想着额吉和阿玛也是一样的,还不如十叔大气,想想更是气闷,三五两下输了精光,恼的再也不肯顽了。 禾青捂着嘴,笑个不停。朝曦红着脸让同嬷嬷抱她下炕,匆匆行礼就要回房睡了。小孩子心气很高,受不得自己竟然在阿玛嘴里算得上入门的额吉手下不过几子。禾青心知自己逗着朝曦上了火,却是招手教了蛇莓过来,“你瞧好了,这几日她怎么闹,也不能让她出门去。” “格格出门总会请示主子,主子何必这样防着。”三儿无奈的看着禾青戏耍完女儿,又转眼这样严厉起来。 禾青却不以为然,“她老子还在外头忙着,不好好的陪着她老子娘,真当这肉是白长的?我这当母亲的,就该无偿哄着她纵着她?” 三儿一时无语,对着这样私下格外抹开脸的主子,她也是无话可说。好在话糙理不糙,也得确是这个道理。贝勒爷还在外头,格格见天的往外跑,日日得意快活,也实在不像话。这样时日久了,难免对着双亲生疏起来。这怎么算,都不应该。 禾青小心眼犯了起来,谁都拦不住。莫说不让朝曦出门,便是十阿哥等从府外送进来的一根红绳,禾青都叫人过三关斩武将。除了那些面具手花等小玩意儿,小厮捧着从街头新鲜出炉薄皮儿的小笼包,还有刚弄好的糖人,让禾青一一笑纳。等人走了干净,禾青吃了口小笼包,余的给了春夏等。 小笼包吃了,禾青把玩意儿收了起来,一面抿着糖人,一面不满的吩咐,“甜甜这嘴一口白牙都要长虫了,私底下就晓得给这些溺着玩,有本事自己生个去!” 院子里都是自己人,罗嬷嬷对此不予议论。谁不晓得除了太子爷,十阿哥的身份,便是最高的了。可惜生来是钮钴禄氏的母族,一副随意惯的性子面人,偏偏得了个阿巴亥的媳妇。不说其中深意,这个蒙古的福晋生来彪悍,十阿哥两夫妻过的是鸡飞狗跳,没几日安静的。 若不然,何至于见天的往外跑,还能这样稀罕朝曦。 十阿哥瞧着脾气不小,私底下也是个野性子的,禾青暗自下决心,教着朝曦莫失规矩,与十阿哥也不能太过亲近。禾青这厢想着,朝曦确是过来交了大字。 三儿帮忙,把糖人收起来,兰英上前给禾青倒茶。底下人又打开窗棂,扇了扇气。各人各司其职,行动下更是有条不紊,面上端肃,显然对此功夫已是熟稔了得。朝曦请了安,交了作业,鼻子嗅了嗅,禾青抚着朝曦的小脑袋,笑道,“方厨做了玉米馅儿的水晶包,要不要尝尝?” “要。”朝曦弯着眉眼,笑的格外的甜。 方厨的确做了些水晶包,还是禾青之前点的。禾青觉得这几日带着孩子,越发怠懒。再有偶尔的吃食送上门,禾青觉得身上皮肉都凝了油似的。晚膳禾青倒是吃的清淡,吃的都是点心米粥。朝曦吃不惯,禾青心里也有亏,依着朝曦吃什么就吃什么,反而把人给吃的胖乎乎的。 禾青放下银箸,勺了一碗肉丝粥凉着,夹了筷子素拌凉茄,“你十叔送了好些玩的,还有甜食。额吉见到了饭点,等你贪吃了糖,可该长虫了。” “甜甜不长虫!”朝曦不满被禾青一语盖论,却不知禾青为她一心向外的行径又生了气,又随意骂不得,禾青反是不冷不热的挑了眉,笑了笑,“长虫坏了牙不说疼,还要太医来诊脉。日日吃药且不止,这晚膳你吃了甜食闹着饱了,夜里又喊饿了。多了折腾厨房里的人,省得你又养了娇气性子。再等你过年量身,怕是要穿额吉的衣裳了。” 禾青毫不客气,说的话语一时让朝曦打击的哑口无言,愁云惨淡,内心一片嗖凉的捂着胸口,皱着眉头低声嘟囔。朝曦一张小脸低垂,眉眼让人瞧不见。 声量太小,禾青懒得侧耳去听,她这几日天天哄着朝曦不出门。两母女朝夕相对,更是拿捏住朝曦的小脾性,心里头得意不已。禾青垂着眼睑,挖了一眼朝曦碗里方厨娘炖了一下午才出炉的五花肉,面上确是万顷平波也莫过于此的冷然,“怎么?额吉说的不对?” 朝曦抽巴两下,小心的抬眼扫了禾青一眼,由不得不抹了眼角的微润,扬着下巴又雄赳赳的,“那十叔送来玩的了?” “你阿玛这几日就回来了,你还要?”禾青居高临下的正用双眼挑着碟子里的皮蛋。 朝曦一怔,听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瞪着眼瞧着禾青,“阿玛要回来?” 禾青忍不住噗嗤笑了,低头见朝曦那副见了鬼的神情,不由为那个面冷心热的四阿哥唏嘘喟叹,“你阿玛回来,本就是天经地义。”这孩子,也不晓得收点脸色。 朝曦这回是身心俱疲,双眼逡着禾青眼下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心里更没了心思。小大人的垂头丧气,掩盖住身上那股早熟的作态,咬着嘴唇很是无奈,当真是前有娘后有父,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几经沧桑,禾青自觉脸皮不厚。虽然把朝曦的吃食,一个泡沫都不响的消灭干净。可禾青自觉交代干净,也没有吃人手短的感悟,反而哄着朝曦,“你阿玛不定时那日,若是见了你玩上头,碰着你阿玛的性子,不若先让额吉收着,你想要过来寻额吉就好。” 禾青说得何其美好,朝曦皱着眉头,忍痛的应了。又思量禾青半是危言耸听的话,顾不得抱怨十叔办事不周,等陪着禾青用过晚膳,又火烧眉头的姿势,跑回书房悬梁刺股。 第99章 四爷回府引醋起 四贝勒回来的时候,满身风尘。 禾青站在福晋身侧后一些,清清楚楚的瞧着四贝勒双眸清亮,只是眉宇之间,满是倦容之色。想必路上舟车劳顿,快马加鞭办了差事,如今折回府中,早已疲倦乏累得很了。 四贝勒对上禾青关怀的眸子,久经正事过于刚硬的轮廓,带着眼神也柔了下来,只是瞧着脸庞不那么自在。也是一瞬,四贝勒对着福晋点头。 福晋打理府中庶务,早前收到消息,也让奴才准备更衣之事。四贝勒背着手,走在禾青面前一顿。靠的近了,禾青才能窥见四贝勒面上似乎还蒙了一层桐油,显然在外奔波,忙着总顾不得日晒雨淋的环境。四贝勒启唇,上下瞧了禾青一通,仿似满意点了头,“倒是白净了。” 禾青听了无语,偏偏两人多日不见相互打量,定能引起旁人的不喜。禾青倒不介意的抿着唇,一张嘴映着更是红了两分,“四爷黑瘦了。” 福晋眉头轻蹙,禾青话语更添亲昵,四贝勒听了嘴角浅笑。 二阿哥弘昐让李氏拉着上前来,李氏莺鸣鹊起,抚着鬓角,“四爷,弘昐一听四爷回来,天不亮就起来,巴巴等着呢。” 李氏声色悦耳动听,语气里又藏着自己的思念,并有弘昐所谓的孺慕之情,听得禾青眉头一跳,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火气。她好好说着话,即便是外人前的几句,可也没有她过来插一句的道理。 禾青暗自恼怒,四贝勒反是淡然许多,低头看着弘昐问了两句。 都是短的两句话,等四贝勒和福晋转身回正院,李氏终是不甘的带着二阿哥离开了。宋氏上前,禾青却是站在那处,凝着李氏的袅娜的背影轻语,“真是轻狂。” 宋氏顺着看过去,李氏向来轻狂惯了。虽然只有一刻,李氏也愿意带着二阿哥出面来,做出那副热情期盼的模样了。府里的人,早就晓得这幅做派,方才四阿哥顶多和二阿哥说了两句,都懒得再多搭理李氏。往日心底骄傲的禾青,竟是突地看不惯这个,宋氏反是有些好笑,“她就是这个性子,只是你。怎么今天闻着,醋味这样大?” 禾青嗔了宋氏一眼,“我是瞧不惯孩子让她养了那个样子。” 二阿哥非嫡非长,又遇到了李氏为母,四贝勒几次严厉管教,却非料想之中。四贝勒瞧不惯,李氏私下总教着二阿哥一副作态,若是四贝勒过严二阿哥又畏缩露出了惊恐之色。两父子夹着李氏这样捣乱的人在,情分自然深不了。 为了这个,禾青还嘀咕这个李氏,到底如何思想的。 便是在孩子跟前,作态也这样丢人。满脑子只知道争风吃醋,平白让人厌恶。禾青不虞之色很是浓厚,宋氏站在那处两手紧拽着袖口,嘴里囫囵了什么,却是喉间滚动一回,神色黯淡的也回了院子。 宋氏先行走开,留着禾青站在那处,半响等禾青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应这样大,还刺了宋氏心口的伤。比起她一时的不爽,宋氏对李氏的恨,当真不算什么。 说起这个,禾青反是狐疑,“我怎么觉得这个李格格,把自己弄得越发憔悴了?” “怎么会?”三儿眨了眨眼,看李氏刚才身姿妖娆,妆容娇艳得很,一眼看着很是狐媚。 禾青摇头,听了三儿的话,眉头皱着心中越发肯定起来,“李格格模样不差,按理说四爷不在府里,本就是轻快些的日子。何至于出个门,这脸上的粉还要抹那样多?” 兰英点头,沉吟回想半刻,“可是呢,奴才方才瞧着总觉得李格格哪里不对,现在想来这李氏脸色白皙泛红,好看的紧,却怎么都和周圈的大有不同。” 都是女人家,都是在胭脂粉堆里长大的。便是禾青那样不怎么打扮,但这些东西也是了解得很。至于兰英说的,禾青也想到,周圈的肤色李氏也有掩饰一下,但是始终差强人意,反而欲盖弥彰,更是显眼。 本来禾青仗着年轻,和李氏也不过平分秋色,比不上她的韵味。只是不想,李氏几下把自己弄得这样难堪,若说没有古怪,那是不可能的。禾青提了一下,底下的奴才也暗自把这个记在心底,禾青想宋氏正是气恼,没个意思的又独自回了东院。 一下子又闲了下来,禾青摸着手下的帖子,又抚着下巴眺着门外。 吉官嘴里叼着玫瑰酥,侧过身子,“侧福晋这样,是怎么了?” 宋氏和吉官来了之后,禾青勉强打了招呼坐下,说了一句又兀自出神。如今更是两眼放空,不晓得在想什么。宋氏轻摇头,蹙眉低声,满是狐疑,“才进门的时候春夏就和我给了话,也没想到她还当真一副出窍模样。”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吉官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氏见吉官无动于衷,禾青也不如以往打个马虎,当真就那样径直的出神。她一时拿不稳是什么情况,也不好就这样打发吉官离去。两人反而蹭着喝了茶,又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辞去了。 “主子,你要的桂花羹。”三儿捧着小碗上来,连着叫了几回,禾青才神游的挪了眼珠子,“什么?” 三儿见禾青神情冷淡,眼睛也不晓得看去哪里,心里又是气又是忧,“你方才要的桂花羹。” “我没要啊?”禾青瞪着眼,神情无辜。 三儿当即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脸色一淡,眸子却是紧紧盯着禾青,“主子,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你说宋格格要来,让厨房弄点点心,特意点了桂花羹的。” 禾青直直的瞧着三儿,见其神色不似作假,偏她一门心思混沌,是否真的这样叫过,自己也一时想不起来。蹙着眉头,懊恼的看着那碗桂花羹,不免叹气,“兴许真是我叫的。” 兴许?三儿当真无话可说,捧着桂花羹放在矮桌上。禾青却是终于回过神来,四处望了一眼,“宋氏呢?” “宋格格见主子出神,不便多问,带着吉官回去了。”三儿倒没说客气,直叫了吉官的名字。 禾青揉着额角,斟酌道,“吉官虽只是滕妾,但你平日也不可怠慢,倒显得院子里太孤傲了。” “主子说的是。”三儿应下。 禾青看了矮桌上的吃食,手指动了动,始终没有去拿。倒不是说要保持身子婀娜,只是听闻武有志安全回京。且贝勒爷私下还特意点了一句,说武有志行事刚硬果断,很得地方官员的肯定。与一伙的兵将也友善,交差上去,还得了兵部的赞赏。禾青相信武有志厚积薄发,如今也赶上了武国柱的官位,等日后的风光,自然少不了。 既然大哥都这么争面子,禾青自认不能太过懈怠。前几日拿着手里的帖子,禾青也出门见过京城的一些福晋夫人,那些格格小姐更不少见。若说琴棋书画,又让一些满人教的粗了一些。但打猎上马的功夫也是不错,只是相对娇气了些,怎么看都不似能吃苦的人。 禾青挑剔着一堆的毛病,愈发觉得文不成武不就,脾气不小,这不是送一位祖宗让大哥供着?禾青莫说往深一些的念头,便是她当面叙谈,也是兴致寡淡。俗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几次禾青见了落落大方的格格,结果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客气几句,如此便是。 连着几日正经打扮,却是无劳而归,禾青一下子焉了下来,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一坐一下午。这点小事她都帮不上,说来自己也实在是太过丢人了! “东西都端下去吧。”四贝勒尝过一口糕点,只觉得甜腻难受,啜了口茶淡下味道,这才让奴才把矮桌上杂乱的各色吃食收下去。 奴才来回走动,动静不小,禾青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给四贝勒赔罪,跟着坐了过去。四贝勒布巾才擦了手,微润的手指抚着禾青的下巴,四贝勒居高临下的看着禾青眼圈微红,“怎么爷一回来,反而憔悴了?” 四贝勒回来了几日,不是去正院就是在东院,禾青根本说不上吃醋,冷落的话自然不敢说。禾青也不好说笑,反而灵机一动,“我听闻,宫中的秀女也要放出宫了?” “嗯。”四贝勒并不清楚这个,见禾青两眼放光,自然明白。 禾青两手相合几下摩挲,笑的满面绯红,“那四爷可又有美人归了!” “今年汗阿玛都给官臣挑选,前几日额娘说了一下。”四贝勒淡淡的说了一句,算是给禾青一个意思,又低着头端着茶,好似颇有品味之道。 禾青莞尔,她听闻说皇上除了挑了两个贵人意思意思,余的还都是四妃做的主意。禾青清楚宫中的人,四贝勒向来也不顾忌,冷冷的说了一声额娘,也是极大的了。所以,这会院子里多半不会添人。 只是,皇上一心为了臣子,不晓得她能否从秀女之中,寻出一个来。 第100章 小儿吃米四爷助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人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禾青在宫中见过几回,知晓其中秀女的考校深浅。能留下来的,不说身份,其品德也是不错的。秀女都是从大清四品官及以上的官员家中挑选,模样至少端正,上了皇上名册的,尽都是知书识礼,通晓人情的嫡出女子。 深了算,禾青还要小心挑选,太高的自然是不敢妄想。 禾青抱着四贝勒的臂膀,打定主意从此下手,脸上自带着谄媚,“太后前几日念起了甜甜和苦瓜,我这几日就上帖子去,可好?” “嗯。”四贝勒抿着唇,他进宫瞧着太后面色不错,点了头,“你去就是。” 反正太后念着三母女进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四贝勒随手打开禾青抓着自己的手。 禾青闷声发笑,一抬头正对上四贝勒满眼揶揄,不由脸上一窘。干巴巴的呵呵两声,起身转到四贝勒的身后,捏着肩头,“四爷这回差事听闻皇上很满意,四爷这样辛苦,让我先来捏一捏。” “皇上很满意?”四贝勒挑着眉头。 禾青依着四贝勒后背,弯身把下巴搁在肩头,“瞧四爷自宫中回来几日,四爷脸上总会笑,可见皇上对四爷很是满意。” 除了皇上的肯定,谁还有让四贝勒这样不矜持的温柔了几天? 四贝勒莞尔,又忍不住收敛嘴角弧度,抬手往后一拍。宽厚的手掌直面拍打着禾青的脸上,“有这个功夫贫,还不快给大爷捏肩头。” 禾青吃痛的揉着鼻子,哼哼两声,又听着四贝勒打趣,“用点力气捏,你这一个月的功夫,脑袋倒是重了不少。” ‘啪’ 禾青很不客气的甩着手下去,四贝勒抽了一气扭身就要说话,却让禾青抵着先发制人,手下暗暗用了大力气,“这样的力度如何?” 四贝勒无言,禾青心眼很小,他随口一句打趣,竟然惹得其这样心中恼怒,不由唏嘘女子难养也。好在四贝勒回来几日,身子松伐一些,禾青也不能当真使了大力气,力道加身倒是不轻不重不算难受。想着他原来就晓得禾青这模样,心里也喜欢,左右也是真性子。四贝勒越发想着,反是闭上眼眸,沉默的应了。 禾青暗自翻了白眼,她哪里胖了?为了这个,她快有十天都是吃的半饱,就怕身子长懒肉。她这样辛苦还遭人说笑,禾青想着气不过,手下使着力气,等回过神来,竟是两手酸软难受。反而四贝勒坐着十分享受,身子骨都坐软了。 罗嬷嬷给禾青揉了药,免得禾青次日起来泛酸又闹起脾气,愈发借口起来不肯动。 禾青睨着在一侧抱着弘昫,引得朝曦团团转的四贝勒,三父子氛围十分轻快,其乐融融,乐在其中。禾青没得心里有些发闷,偏两手过后还有些抖,只能捧着书勾着下巴,无神的看着。直至夜里四贝勒让人点了灯笼挂在院门上,禾青这才打起精神洗漱一通。 四贝勒把朝曦哄着一脸迷糊,利索的洗漱更衣。禾青无奈的躲在屏风后,抱着弘昫喂了奶,温水擦了小嘴,一出来就见着躺在贵妃椅上,一头长发甩在身后,已然半干。 禾青见此也明白四贝勒在这处已经躺了许久,弘昫在里头小嘴巴连着口水啧啧声,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脸红不已。 四贝勒见禾青望着他,转了头,却见禾青着着单薄的中衣,身前仿似沾上了些许,湿了一圈。四贝勒见此,抿着唇,手一顿,眼眸微眯。 禾青感到扑面而来的气势,瞧着四贝勒的神色不对,手下一颤连忙叫着三儿。身子往外走了出去,裘氏跟着站在门外,接过了半眯着眼的弘昫,禾青深呼了口气,这才缓步走了进去。自顾的在炕边提起一壶温水,倒在茶碗里,润在嘴里。 四贝勒见禾青垂下眼睑不吭声,心头不渝,“这几日就让弘昫吃点米糊汤水。” 又来了。四贝勒很不出所料的提了这个事情,禾青颇感无奈,但也清楚这个年纪的时候,朝曦也戒奶了。只是她近年来没打算要孩子,自然不舍弘昫这样的亲近。禾青心里不舍,只是也明白道理,勾着嘴角弯了弯,随意的应了一声,坐在床边,又起身挪开矮桌。拿着木梳给四贝勒梳清发丝,“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挑嘴的,弘昫也吃过些米糊汤水。” 四贝勒这才满意,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把矮桌上的发绳拿在手里,“夜深了,捆了等明日再辫吧。” 男子的头发只有一半,但架不住其长度,四贝勒的头发微卷又多。才刚洗过,放在禾青手里还有些滑溜,禾青一双手抓在手里实在费解,为四贝勒编发不在少数,但没回都用时不短。 禾青笑了笑,倒不在意,“反正也没事做,正好四爷陪我说几句话吧。” 四贝勒依旧淡淡的恩了一声,禾青也不介意,歪着脑袋捋出了几条辫子。 窗外拂过微风,三儿点着烛火在炕边上,火苗吹得乱晃,屋里不由得暗了一分。禾青让三儿把窗关上,四贝勒抬起头,“你颜色不差,身子也好,别臭美几分垮了根基。” 禾青一怔,四贝勒的发丝才干,在手心里还有些微凉,“只是吃得少点,没什么大碍。” 四贝勒觉得今日松了身子骨,坐在那处更是缄默少语。少了那些碎碎叨叨的话,禾青却记得四贝勒偶尔两句都是关心体贴,觉得十分偎贴暖心,认真的在手下编了溜光的大辫子,“好了,四爷瞧着时辰,可不要亏了眼。” 说罢,禾青起身伸了个懒腰。舒适的吐了口气,上了床榻,拿着软枕靠在身后,心头静了下来又想起了武有志的婚事,又心事沉沉。 两个主子都不睡,三儿抱着被子睡在了耳房。内屋点了三盏烛火,照的敞亮。禾青渐渐的半躺着下去,只觉得眼眸涩涩的,用手揉了一下,很是难受。 四贝勒起身,灭了两盏,“可是要睡了?” 禾青干脆软软的缩进了被窝里,里头暖和的很,侧过身过去,只见四贝勒一手书还未放下,正瞧着自己问话,身前是最后的一盏烛火。四贝勒这样温柔体贴,禾青莞尔又好笑,“四爷若是想看,点着就是。” 四贝勒恩了一声,也不动。 这几日过了秋老虎,天气凉快。禾青贪凉的卷着被子,露出了双手双脚,正躺着微闭眼。睡意朦胧,一睁眼又见到四贝勒正拿着被子,给她盖全了脚。禾青眨了眼,四贝勒反身把灯笼罩在最后一盏烛火上,屋子既不黑得不见五指,也能看得了东西。 四贝勒脱了鞋,进了里床。 禾青懒散的躺着,早已经睡意朦胧,迷糊着一双手来,有力的搂了过去。禾青眉头轻蹙,知晓她逃不过,偏她两手有些发软,索性就依了过去。 昏黄的屋内,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次日晨起,禾青随意梳了发髻,陪着四贝勒用了早膳,又躺了下去。见奴才们在外屋走动,禾青侧过身子,不舒服的揉了揉身前,那处又酸又痛。昨日消下去的,如今又胀了起来,实在难受。 “主子,三阿哥可要抱过来?”三儿看着门外的裘氏,询问道。 禾青蹙着眉头,犹豫几许,“不用了。” 三儿听禾青说话恹恹的,也没多想的出去了。禾青叹了口气,这生养孩子的事情,到底最心疼不舍的还是女人家。 四贝勒自东院出来,进了皇宫给皇上请安。康熙正下善琏湖笔,为一侧白纸上的山林海水景色题字。四贝勒见康熙兴致好,不由得问了一句,康熙笑着招过四贝勒近身,“老四瞧瞧,如何?” “诗句清雅醇厚,又带自身清贵。而山水秀挺沁人,下笔非凡,莫不是左都御史陈大人?”四贝勒倒不是乱说,陈廷敬此人颇为善。又工诗文,器识高远,文词渊雅,实乃真材实料。历经两代帝皇,更是历任经筵讲官,康熙也是他往日教过的学生。 四贝勒有所见识,康熙显得十分欢喜,“子端擅诗,朕今日得闲,倒是与他调子配一回。” 梁九功把诗画放一边放干,康熙换了一支笔,“怎么,你今日有事?” 康熙换的是寸楷的紫毫,挺拔尖锐的笔尖,书写着劲直方正的堂字。康熙习字多是用的正楷,心情舒畅笔下如风又得助理,一眼看着竟有几分潇洒脱然的味道,四贝勒眉宇温和,嘴角自然噙着笑意,“儿臣愚笨,不若汗阿玛见经识经之才。” 四贝勒虽极端话少,但拍马屁的功夫还是不差,张口就来,听得康熙龙颜大悦。甚是满意的笔下婉若游龙,“大老爷们矫情什么,既然有事,给朕说来听听?” 第101章 廊外同坐得柿蒂 四贝勒拿着一本薄册子过来的时候,禾青正逗着百冬。 百冬长得岁数越来越大,身子愈发要保养,套着一件小衣衫,依旧圆乎乎的小样十分可人。禾青忍不住要往怀里抱,终是忍了忍。近来弘昫吃着米糊,柔软红润的牙床总爱咬上什么,一张小嘴哈喇子满是,让禾青格外注意。 “这是什么?”禾青接过册子,四贝勒却是随意的掀开衣角,坐在一处廊板上。百冬绕着禾青左右打转,见禾青不打理,喉里呜呜几声,又转去老主子那里讨好去。 “这几年落了牌子,过了选秀没指婚,这回都让礼部的张罗确定。剩下这回的几个,家世清白,性情爽快,还算可以。”四贝勒状似无谓的说着,勾着脚尖逗着百冬。 禾青连忙翻开,上面不过五个秀女。大体家世和宫中的反应,都记在上面,十分用心。禾青看了之后,心里也有了数,抬头只见百冬吐着舌头,无力的转了两圈,干脆趴在地上。真是倚老卖老,越发懒了。 四贝勒掰过小块糕点,放在百冬跟前,“如何?” “还是四爷待我最好,等回头抄一份给太太送过去,这事也该有个出处了。”禾青信头大事有了着落,神色也大有不同。清秀的眉目清朗,平缓下往日的褶皱,好似拨开了心头的愁绪,弯了弯,“四爷。” 正乐不思蜀的喂着懒怠百冬的四贝勒,笑着抬头,“嗯?” “没什么。”禾青心里雀跃无比,可是边上还有奴才守着,就是青天白日的,竟也生出了羞赧之意。紧紧的抿着唇,泛着好看的红润,两手直直的撑着腿上,笑呵呵的摇头,“就想叫叫你。” 四贝勒挑着眉头倒竖,上挑着让人更显脸型的分明。柔和的眸子,染上了点点笑意。只是私下才能流露出这样轻快的神色,让禾青心里一松,好似自己也得了喜讯,眉开眼笑的格外打眼。四贝勒无奈禾青这样不矜持的模样,只当她想着册子的事情解了心头大问的得意,起身让三儿抱来披风。 禾青拢着披风,低头一看。这是今年裁制新出的,因里头缝了棉,不到冷了穿不住,可等到天冷下雪了又不保暖。 反是她这样坐着不动,微微发凉的,倒也合适。四贝勒的手搭在禾青的肩头,拉着披风领子在禾青的颌下。禾青一手拉着披风,一手拉着四贝勒,“四爷坐吧。” 说罢,禾青往一侧挪步坐开。四贝勒见禾青含笑期盼的仰头瞧着自己,眼珠子直溜溜的瞧着他,不由领悟的挨着坐下。禾青把披风扯开一角,斜着身子伸手搭在四贝勒的肩头。远远看着,好似是禾青亲近的环抱一般。四贝勒不动如山,双手却是扯着禾青的那一角。方才禾青一拉扯,反而那一处滑下去。暖和过的身子,怎么能冷着? 四贝勒眉头拢起,披风下环着禾青的腰,强硬的让禾青不能动弹。面色冷硬显出一丝不悦,声色更是发沉,“坐好。” 禾青臻首娥眉,上挑着眼正瞧见三儿巴巴看着自己,不由脸红。 四贝勒认真的把披风弄好,环着禾青的手却是不动,“你上回风寒拖了半个月,你要再来一回,爷就把孩子给太后带着。” 脾气硬的人,总是喜欢顺毛。禾青鼓着腮帮子,又低着头怯怯的看着四贝勒,还不等说话,四贝勒却是颇感无奈。禾青的一言一行,连着小时的毛病,皇上也没有掰过来。四贝勒默默地看了这么些年,禾青一个小动作,他都能了然洞悉。心知禾青又要耍赖过去,回思年节冷时禾青不愿穿着太厚实,只是面上的鹤氅暖和严实,对比朝曦圆滚滚,被裹得走不动的模样,心里也有气,“说你罢,偏又是个面皮厚,整日里嘻哈着没个正经。今年木兰秋弥进了好些皮毛,你都拿着添进去,可不能拿毛领毛筒做样子!” 鹤氅带着毛领毛筒,看着厚实,实在是骗人得紧。禾青见四贝勒几句话把自己说了个剔透,也只是呵呵笑了过去。 四贝勒白了禾青一眼,真是受不了。 “今年四爷没去成木兰秋弥,好可惜。”四贝勒在外办差,正好错开。四贝勒都没有去,禾青自然不要想着能出去。想想那处的景色风光,禾青心头徜徉激动。 四贝勒反是看得淡,“下回吧。” 比起在那处做样子,还不如做个事情,让皇上满意。禾青重重的点头,下回,下回定要叫四贝勒把她也叫上。她呆在府里,几次借着请帖出了府,却都是马车之中,偶尔透着帘子偷瞄街外,动作也格外的小心。 还不如朝曦出去,大摇大摆,潇洒自在的。 又坐了会儿,百冬让沅山带了回去。四贝勒把披风裹着禾青严实,见其好似起了汗,这才满意的笑着进了屋。禾青嘴巴张了张,无声的说了两字,跟着进去。 四贝勒去了书房,禾青左右看着冷清的屋内,“朝曦也去了?” “可是呢,格格大早起身,背了一遍三字经,滚瓜烂熟了这才去的。”兰英不免唏嘘,言语很有感慨之意。 禾青脚一顿,她算是清楚四贝勒的脾性。没想到,正经起来的朝曦跟着其父,也是颇有其风。年纪轻轻的,这么勤恳,真是让人心疼,又骄傲。朝曦年纪小,但是早熟懂事,禾青忍着心头的感叹,没有说话。 “主子。” 三儿过了帘门,手里捧着小盒子,“庄子里听闻主子是要柿蒂做药防风寒,之前就有些收着的新鲜柿子,连着做了出来。” 多少也是底下人的孝敬,也兴许是见她要管事的缘故吧。不论如何,禾青还是很满意底下人的机灵,让三儿捧上来,打开看了一遍,这才满意,“我等会给你个方子,你自己记好煮好给我。” “可是受了寒?”三儿一怔。 只是禾青面色红润,哪里有半分憔悴之色可窥看。禾青笑容可掬,看着三儿,郑重的又说了一遍。三儿拿着盒子的手一紧,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放不得又手颤。禾青伸手拿了一个柿蒂起来,晒干后扁圆的,掐着发硬,“我今日吹了风,虽说也披了斗篷,可是架不住脑袋有些难受。” 三儿松了口气,又小心的瞧着禾青的模样,“那奴才这就去。” “不着急,你放着先,方子还没给你呢。”禾青满意的拍了拍三儿的手,想着又拿起了矮几上的册子,“书房正让父女两用着,你给我拿笔墨来,我这里顺道抄一份。” 三儿应了,把柿蒂收着。手里端着砚台,并兰英走了进来。三儿熟稔的研墨,兰英把纸笔放好,禾青放好册子,吩咐道,“这个册子我收一份,如今写一份你再带给太太。大哥总出去走动,事情拖不得,你拿着就快些过去吧。” “是。”兰英点头,莫说禾青,她跟着在武有志的府邸那些日子,听了不少太太的碎叨。况她原来就认识武有志,知晓其品性,也有其知遇之恩,自然情愿。 兰英拿着纸出了门,三儿这厢也接过了所谓的房子。柿蒂不值钱,治风寒也是一味良药。三儿也曾用过,借着禾青教过字,看了寥寥两句的方子,愈发确认这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虽然不懂,但不妨碍三儿对方子的狐疑,“主子,这个是有何用?” 若说是给别人用,三儿懵懂也能明白。可是禾青自主着要用,三儿自然谨慎不过。禾青自然不会害自己,从容的指了门口,让三儿出去,“自然是养身子用的。” 兰英被指使走了,罗嬷嬷守在禾青跟前,三儿默默地把盒子底下带柄柿蒂放在瓦上焙干,磨成粉。倒了黄酒的药,就这样让罗嬷嬷眼睁睁的看着禾青喝了下去。三儿心里惶恐不明,不懂禾青此行的深意。 罗嬷嬷拿着药碗,让秋冬端了下去,“贝勒爷听主子说头疼,让您在屋里歇着。等朝曦作业考校完了,再过来。” 禾青点头,摸着身边空空的,自抱着软枕,“弘昫呢?让他过来吧。” 弘昫九个月大,会爬会玩,比着以前活泼了许多。黑亮的大眼睛,总会水汪汪的瞧着你,静静的不说话,十分讨人。小身子爬着爬着,皱着嫩白的额头,上挑着瞧着禾青笑了笑,小乳牙勾着哈喇子也流了出来。 小模样看着可人,动作还和百冬有些像,禾青想着噗嗤一笑。弘昫啊了一声,不明白额吉瞧着他笑着什么,半响自己也觉得好玩,手一缩,身子仰后躺下,两手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禾青忍俊不禁,见弘昫沉醉大笑,模样却十分难看。拿着锈帕在弘昫嘴边擦了口水,抱着在怀里,张着嘴巴,“苦瓜来,啊。” 弘昫呆了一下,皱着眉头,脑袋仰着瞪着眼,“啊。” 白色小小的几颗小牙,长得正好,也十分可观。禾青松了口气,弘昫的乳牙长得比朝曦晚了两个月,如今看着长得一点都不差。禾青点了头,弘昫还以为是在和他玩,也跟着严肃的点了头,再认真的看着禾青,等着下一个好玩的动作。 禾青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弘昫,连着在脸上狠狠地亲了几下,“三儿,去拿个鸡蛋来。” 弘昫乐呵呵的接受禾青亲近,爽朗的咯咯笑着,两只脚踩在禾青的身上。好玩的一直跺脚,身子往上跳。 禾青剥开半个,掐开小块的蛋白,放在弘昫嘴里。弘昫张着嘴,小嘴巴吧唧吧唧的,似乎尝到了味道,又乱动。禾青腾出手弄鸡蛋,差点没抱住弘昫。一口气吓着没上来,弘昫又两手抱着禾青,给禾青糊了一脸的口水。 第102章 父女同贺齐贬奴 内务府送来衣裳,除了四贝勒说的皮毛,还有一大一小两套新的衣裳。 还有几日就是四贝勒和朝曦的生辰,府中上下都在着力准备。听闻李氏,这回也是下了十足的功夫,只是门关上十分防备,禾青也无心多去知晓,只知不是害人的便不管了。 禾青的消极怠工,收到了妙鹤堂一众奴才的不认同。就是不管受府中妻妾争相斗艳的四贝勒,那好歹朝曦格格总要上心吧? 众人眼中含满了怒其不争,活似自家孩子丢人的模样,让禾青独自躲在屋里,抱着篮子里的玉石,如鲠在喉。她几年疏手,怕底下奴才透了消息出去,又格外小心的呵护手指,就怕小刀太快划了手,可算是前功尽弃了。 要说只是给朝曦的,禾青自然随意许多。可还有四贝勒的,禾青自然小心斟酌许多。这样父女同一日过生辰的大喜,反而让禾青头疼之极,会很生不逢时。当初就该忍忍,或是早一日也好。 上有皇上德妃,下有格格滕妾,尤其府里之人张罗打鼓,气势了得。一样样听着,都十分珍贵贴心,禾青想了一个,又被人抢了主意。可她从未开口,哪有什么抢?禾青没有放开话,只当另有高招,还得了李氏几番打探,想要知晓禾青沉着之下备好的礼又是什么? 谁成想禾青根本是破罐子破摔,想着又省钱又便宜简单不扎人眼,拿着小刀就着玉石开工雕刻。 禾青为此还仔细的,拿了好木先熟稔手感。原来是想着木雕,但多少寒酸,最主要的是时日长了木远不如玉的好。 既然要雕有子女,自然少不得她。东院小家子的四个人,多少让人看了说闲话,禾青自不打算在众人前送。按理说,大清是满人做主,按着原来满人的规矩,侧福晋和嫡福晋,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身处京城,又是四贝勒的身份,禾青明白自己应该知足。 雕玉石是极费时累手又伤眼的活儿,禾青捏着腰,手背后艰难的锤着酸硬的后背,悻悻然又把东西放回了床头柜里。 禾青不敢一时太猛,只能每日吃一点功夫,自觉今日收成不错。揉了揉眼,见窗外日暮西山,疲倦的眯着眼歇一会儿。 如此过了几日,禾青才堪堪割了一个大致出来,卷了一副画像,让罗嬷嬷呆着采买的出门。寻外面找好的店家,再冲、磨、轧,勾。抛光过蜡做好之后,也差不多就是生辰之日了。事情迫在眉睫,禾青让嬷嬷拿多些银两,托付人多下功夫。 朝曦穿着大红色的旗装,禾青亲自梳了头,留长的头发在手上绰绰有余的扎了两个小花苞。三儿捧着首饰匣子,等禾青梳好头,朝曦踩着凳子趴在梳妆台上,爱美的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不时地,小手在匣子里拿个花钿簪子放在发上。 “甜甜都成了大姑娘了,额吉给你簪上蝴蝶花钿吧。”禾青笑着端在发边,让朝曦看。 朝曦欢喜的猛点头,白嫩的小圆脸,看着格外喜庆。又有意的打扮,愈发彰显露出朝曦秀气的五官,十分好看。 孩子的模样,大人们瞧着都宽容。福晋见了朝曦十分满意,拉着说了好些话,又给了礼。禾青瞧着福晋一身正红色的旗装,衬得温婉的眉目多了几分颜色,精神气足,看得人很是舒服。站在四贝勒的身旁,两人也是郎才女貌,通身气质很是一致。 这就是她和福晋的差别。 禾青弯着嘴角,歪过头看着朝曦,显得笑容满面的。 朝曦撇开四贝勒的手,终是跑过来,拉着陪她暗自嬉闹的禾青,“额吉,等一下我们就进宫了?” “是啊,朝曦是不是很开心?”禾青手在腿后贴着,屈一膝蹲了下来。朝曦撅着嘴瞧了四贝勒一眼,又点点头,小脑袋瓜子低着靠了过去,远远看着两母女恨不得脸粘上似的,低声窃喜,“乌库妈妈说,要给甜甜很多吃的。” 禾青莞尔,睨着朝曦一眼。朝曦以为禾青不信,努力的说服,“还有额吉喜欢的东坡肉。” “好。你要是喜欢,那你就在宫里陪着乌库妈妈,如何?”禾青对朝曦这模样没了法子,只能这样反着法儿来问起话了。朝曦倒是机灵,连忙问,“额吉和甜甜一起吗?” 禾青摇头,朝曦沮丧的垂下头,默默叹了口气。不无可惜的重重看了禾青一眼,终是忍痛的道,“那甜甜不去了。” “你这小聪明!”禾青看出朝曦的有意卖乖,但其中也有孩子的赤子之心。朝曦抱着禾青,一而再再而三的肯定自己对额吉最亲的态度,让禾青心中大感安慰。见四贝勒在一侧还有话要说,也没人注意,偷偷的亲了朝曦几下,两母女对视一眼,偷着乐。 四贝勒一副正襟危坐,严肃的侧头吩咐福晋事务,却是从中斜了一眼,嘴角微扬。 李氏等送了礼,兴许是为了弘昐进宫的事。原来朝曦是寿星,跟着进皇宫,自然嫡长子弘晖要去。禾青作为侧福晋跟着入宫,四贝勒点名让弘昫在皇上跟前露个脸。李氏卯足了劲儿,最后四贝勒对儿子心软,也让弘昐进宫。 至于二格格,却是莫名的说是身子弱,养在闺阁里李氏照料着,自然没有出门。 福晋怎么有弘晖,怎么也不能照顾周全。李氏只恨身份太低,往日拔尖惹了禾青不少痛快,反而有意伏低,只求禾青心里能消快一些,对禾青也没有那样不阴不阳的。好声好气打了招呼,禾青有些好笑,她怎么小气也不至于对着孩子撒气。偏李氏为母,单这份心意,禾青也不能拂过不理。 只是弘昐怯怯的站在一侧,低着头很是小心。禾青瞧了一眼,却是心头有些气躁。 三儿带着朝曦,弘昫上了车。禾青微蹙眉头,“你怎么还站着?” 弘昐一怔,抬起头来,神情讷讷的,声色低低的,“武额娘。” 禾青见这孩子这样作态,一时也说不出别的,只能干巴巴的吩咐边上的奴才,“带着二阿哥上马车吧。” 京城已经冷了不少,总不至于让一个孩子晾在一侧,活似她存不下似的。禾青顾忌着是否李氏教的多,故意做的苦肉计惹起闲话。何况皇家是非众多,沾亲带故的都是些金贵之人。 朝曦在马车里翻着零嘴儿出来吃着,见弘昐把自己憋在角落,主动的说话打趣,还一个劲儿的把吃的塞在弘昐怀里。禾青还不曾受过朝曦这样讨好以外的好,忍不住看了一下,倒让弘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身子一颤,脑袋低低的,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不用禾青说,朝曦见弘昐的奴才不敬的看着禾青,皱着眉头等不到弘昐表态,也是气着没有说话。心头不喜欢那样莫名对禾青不好的人,朝曦心头还生着气,嘴里砸砸两下,反而气不过转头扑在禾青的怀里,紧紧的抱着。 这小脾气! 禾青宠溺又小心的摸着朝曦的花苞头,抬眼依旧浅浅带笑。两位主子不欢喜了,三儿和兰英对视一眼,兰英抱着弘昫,突地往门外坐过去,腾开一地让弘昫躺着。三儿手里还捧着零嘴,客气的起身,“二阿哥坐的可是紧了,你坐出去吧。” 那奴才大惊失色,手上拽着弘昐,竟然不肯放手。弘昐原来还真要起身坐过去些,一听这话,手上又疼,倒是惊着反应过来,不动了。 一个奴才牵制住主子,这样的人哪里能要?侧福晋定制的马车要宽许多,原来堪堪挤着坐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奴才,她倒不至于太过客气。 禾青稳如泰山,见三儿自请叫停马车,她和那奴才去后面的马车。禾青笑着点了头,算是赢了。那奴才见此蒙混不了,不得不跟上去。只是出去耽搁了一下,只听着人惨叫了一声,禾青这才兴味的勾了嘴角,声色却难得的低平沉稳,“怎么了?” “回主子,是地上打滑摔了一跤,不碍事的。”三儿在帘外回了一句,兰英心领神会的出么马车门,等三儿两人走了,这才回来坐好。 一下子剩下禾青母子三个,还有弘昐和兰英。弘昐当真有了孤立无援的感受,见禾青这样,他更是缄默不语,只是神色晦暗,多少没有那样的瑟缩难堪。 禾青下马车时,只见弘晖也在下。四贝勒和福晋站在一侧,似乎是在等着她们。禾青先走了过去,“孩子们坐着发困,三儿怕挤着,路中换了马车,但是耽搁着还让四爷和福晋等我们了。” “不碍事的,弘晖方才坐着也困了。”福晋见四贝勒只是点头,开口说道。 弘晖脑袋张望着,那副翘首以盼的样子,引得朝曦下了马车,径直就往前去,“大哥是在找我吗?” “恩,嗯。”弘晖一怔,他很少和朝曦一处,又向来严学严矩。不同朝曦在双亲前卖乖,学几个字就好。不说喜恶,多的还是生疏,面上十分客气,“三妹妹,生辰快乐!” 朝曦才迷糊睡了一觉,一张脸红扑扑,“谢谢大哥。” “好了,人齐全了,就走吧。”四贝勒瞧着弘昐快步赶着走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吩咐道。 马夫赶着马车离去,等弘昐过来,匆匆的给四贝勒和福晋行礼,走在了弘晖的身旁。 弘晖找的是弘昐? 禾青有些吃惊,福晋并非那种需要弘昐来陪衬弘晖的人。这两位阿哥走在一起,言行举止,分明就是掉了弘晖的身份,福晋的样子,怎么还对此视若平常? 几个孩子小,大人都迁就着慢慢走。禾青踩着花盆底也不敢抱弘昫,身量愈发高,还是让三儿带着朝曦走。一路上各自说些话,四福晋见弘昐紧紧跟着弘晖,不得不侧身问禾青,“说子去哪了?” 禾青疑惑的扭眉,不等说话,四福晋了然的解释,“是弘昐的那个奴才。” “我这赶过来,怕四爷和福晋等急了,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摔了腿。”禾青坦然的说着,还叫了三儿一声,“你说说,弘昐身边那个小奴才,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也是奴才不好。他身量小,奴才没想周全,没拦住他,竟是跳着下了马车,刮着板腿也抻了。奴才心想今儿个可是进宫,不怕他失了规矩又怜他走不得,这才合计着让干脆就让春夏看着。”三儿说的头头是道,一字一句,仿似水滴钢板的清脆明白。 三儿做的马车,也有福晋的奴才紫草。这种事情总是忽悠不过去的,福晋点了头,“倒是我不够细心,任了李氏叫一个小奴才跟着。” 原来三儿就是带朝曦,兰英带着弘昫,叫了春夏也是看她沉稳,跟着禾青就好。如此,反而有了后备。 四贝勒沉默的听着三儿回话,抿着唇瓣半响,终是冷着脸大步往前。 第103章 入宫贺生缱绻深 见康熙的时候,禾青觉得一群人有些冷落。 好在有几个小孙子,康熙问了几句,又和四贝勒叮嘱严令后,才堪堪说笑一声。好在皇帝朝政要事数之不尽,几人又去了宁寿宫。太后和皇上一般言语,只是言辞温和,附上面容之上的淡笑,更显了慈蔼之色。 朝曦丝毫不脸生,太后也不介意,一招手,朝曦又爬上去进了太后的怀里。 动作流畅,透出了其中熟稔和习惯,倒是把四福晋惊了一下。她知道太后疼禾青,连着在她膝下养过一段日子的朝曦也格外不一般。原来还听闻谣言,有两个公主为了这个吃味,她还道是无稽之谈。如今一见,倒是毫不夸张。 太后乐呵呵的抱着朝曦,又叫了弘晖,弘昐还有弘昫靠前来。弘晖自然见过,太后见其行止大方,稚嫩的脸上依稀可见其气质,是个好孩子。太后满意的看了四福晋一眼,夸了一句。又侧头看了弘昐,虽然样貌不差,但比着弘晖而言,只觉得皮毛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这是二阿哥,弘昐。”弘昐的名字,是四阿哥自己取的。太后没见过,也不一定知道。四福晋有心说一句,只是弘昐从未进宫,又没有亲近的人在身侧。就是见了名分上的乌库妈妈,他也是心里惶恐,显得小气。 太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又看向了说一嘴巴让人听不懂话的弘昫身上。尤其那张着手,咿咿呀呀的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让太后忍俊不禁,颇为感叹,“这孩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正是呢。弘昫自打会爬,又长了牙,整个人就再也没静过了。”禾青倒是受了其中的苦,弘昫一个孩子,不分昼夜的也曾闹过半个月。其风范气势,和当年的朝曦一模一样,让人很是头疼。 念此,四贝勒反是睨了弘昫一眼。只要是妙鹤堂的人,连着他,也是吃了苦头。但一见弘昫俏似当年那副可爱的眸子,他又心里发软,很是喜欢。 “男孩子,活泼点最好。”太后不情愿太安静死板的人,对着严律克己自己的四贝勒,也是颇有微词。若非她和禾青原来熟络,这两年四贝勒来请安的日子,也不会这样亲近许多。只是四贝勒中规中矩敬长辈,倒让太后那样飒爽的老人家没个意思。 禾青捂着嘴抿笑,“太后说的是。” 太后不给面子,拉着弘晖带着四福晋赞了一通,见四贝勒在一侧脸淡淡的,气不过又数落着让弘晖切记不可如四贝勒一般,其气性更是列举了一二三之多。四福晋强忍着笑意,弘晖沉稳不假,但年纪小小孩子性也有疯起来的时候。偏偏太后大费周章,以防为患的姿态。禾青听着却忍不住,侧过身子,肩头一颤一颤的,眼角挂满了泪珠子。 笑的肚子都疼了。 四福晋没见过四贝勒这样被吃了挂落,还面不改色的点头应和,太后见了更是得意,晃着脑袋说不够,叫了四福晋和禾青在身旁,絮絮叨叨还说了好些话。两人听的仔细,也知晓太后在宫中乏闷,四福晋也是头一回这样和太后贴心的说闲话。 四贝勒显出了平日里没有的耐心,弘晖几个孩子乖巧的坐在身边,大人们笑他们也笑,其乐融融。 德妃还在永和宫里等着,太后记着上回的事情,瞧着时辰便把话题戛然而止,给了生辰的礼,就放人了。禾青规矩的行礼,道,“等过几日,再进宫来陪太后。” “好。”太后笑容满面,流露出满足的神色。 十四阿哥听闻四贝勒生辰不大办,却会带着人进宫聚一聚。朝曦跟着十阿哥满大街疯,十四阿哥艳羡不已,也见过几次。有意出宫,挑了小孩子喜欢的一套陶瓷娃娃。朝曦惊喜万分,她对十四阿哥没什么印象,没想到能收到这个嫡亲的十四叔亲自买的生辰礼物。 朝曦两眼汪汪,抱着半大的十四阿哥又跳又笑,十四阿哥对此也不拒绝。两人几乎是正式首次见面,表露出不一般的亲近,让德妃频频侧目。 好在时辰差不多,德妃让人摆膳。四贝勒和十四阿哥一人坐于德妃之下,朝曦跟着十四阿哥,禾青也干脆坐在朝曦边上,正对着弘晖。朝曦手短,禾青夹了两筷子,又勺了蛋羹,给弘昫吃饱,这才顾起自己。 一顿饭用的很冷清,德妃反而顾着十四阿哥,对着四贝勒始终淡淡的。虽然比着好似要亲近点,但是一想这是四贝勒的生辰,禾青也不敢去看四贝勒是何脸色。 弘昐还是和禾青坐了一辆马车,路上的时候,依旧沉默。 宫中的略热闹的氛围在永和宫消磨殆尽,四贝勒回来后,在正院那处坐了一会儿。禾青把弘昐托付给三儿,亲自送回西院,交代清楚。回头禾青遍吩咐兰英,“府里的奴才们也该走动起来,问问二阿哥还有那个说子,到底怎么回事。” “格格喜庆,奴才今儿还没来得及跟底下的人说话,不过今儿人多些,自然好说。”兰英知道,她就是不问,到时也会有人问说子的事情,不言而喻许多的事情也会让奴才说嘴说出来。 禾青满意,尤其是女人家,只要是坐下来吃饭说话,家里家长是躲不了。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其说嘴能力更是登峰造极,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得知的。 占了朝曦的便宜,四贝勒晚膳是在妙鹤堂用的。四个人吃着瓜果,禾青捧着长一尺五,高不过一尺的玉雕出来。 禾青一日沉稳,没有说有礼,不说朝曦失落,四贝勒也心里不是滋味。只如今瞧见了,又是心头感触颇多,四贝勒怔愣着,反说不出话来。朝曦直接爬上来了禾青的怀里,趁着没人要说她,更是抱着禾青扭来扭去,蹭个不停,“额吉,甜甜好喜欢这个!” 四贝勒端着看了几眼,只见一男子五官清朗,眉宇大开,正一小女孩对着下棋。小女孩脸颊鼓鼓,两小腿在凳椅上乱晃。一侧躺椅睡了个女子,并怀里一个很小的孩子。仔细着,能看出他四人往日的神态精髓,很是灵动。 仿佛活了一般。 禾青两手臂圈着朝曦,免得她得意忘形,“好了,你再扭下去,你这新衣裳可该皱了。” 四贝勒难得主动让人定制的衣裳,又是二人生辰穿的,朝曦早前见了,高兴的挂在屋里好几日,怎么看都看不够。听禾青一说,身子一顿,连忙低头扒着衣服,“没有没有。” 禾青莞尔,抬头见四贝勒眸子清亮,灼灼发热让她心底一片羞赧,“四爷,可喜欢?” 千言万语,连着往日的沉稳,四贝勒也觉得拴着不舒坦。嘴巴动了动,滚着胸腔那股热气,缓缓深情,“喜欢。” 此时此刻,再旖旎缠人的话,也比不过这两个字。 朝曦奇怪的看着双亲,身子跳着要说话,三儿很有眼见得哄着抱走。禾青看着三儿小腿走着,不时回头看着三儿手里捧着的玉雕,那一脸的稀罕劲儿,让禾青松了口气,很是骄傲。 “歇息吧。”四贝勒站起身,走了内屋。 禾青抚了抚头上沉重的旗头,搭着兰英的手,卸去金银珠钗。兰英动作很轻,禾青靠近了镜子,手抚上肩头,“我怎么觉得,这脖子都快没了。” 兰英蓦地一笑,刚捡了一朵花钿,放了一处发丝,“主子就爱说笑话。” “怎么就说笑了?”禾青纠结的揉了揉脖子,很是难受,“我就觉得这足金足银的东西往脑袋上一放,今儿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都要忘了。” 禾青埋怨的说着,兰英动作很快,眼见着就要齐活,却是扯着头皮一阵发疼。禾青暗自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了?” “……” “兰英?”禾青摸着头发,抬起头来唤了一声。只见四贝勒竟是换上了常服,一手扯着她的头发,正严肃的点头。兰英在身后小声的说着什么,递过梳子。 四贝勒梳的很小心,轻轻的,禾青甚至感觉不到。 兰英帮着把发饰都收起来,退到一边去。禾青抬起头后,就不敢动了。她一是怕四贝勒没个轻重,反而动了又扯着疼。二是四贝勒竟然亲自为她梳头,这和她给四贝勒编辫子的感受,全然不同。 禾青着着浅绿色缎绣博古花卉纹袷袍,显得素净温婉。修过的柳眉又长又细,弯弯的,勾着巴掌大的脸,衬得唇色艳丽,眼角动人。一双杏眼低低地垂着,眼睑微动,又仿似是在瞧他。那样寂静美好的时刻,实在醉人心田。 四贝勒只觉得发丝缠着撩人,心头发着颤栗,说不清的感受。唯独记得这一头三千青丝,长长浓密,放在手上,竟是上等的玉石一般,润手。 禾青摸着顺滑的头发,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弘昫也大了,再要一个吧。” 再要一个。 禾青扯了扯袖口,浅淡的笑了,“还不会说话呢。” 四贝勒不以为然,把禾青的青丝划过肩头一侧,两手禾青的肩上揉了起来。 第104章 相看小嫂抓周错 四贝勒起身的时候,禾青也醒了。 动作很小,似乎顾忌着她。禾青在被子下摸着肚子,暗自惆怅。 并非她不要,只是孩子都小,禾青顾虑颇多。福晋除了弘晖,就再也没有消息,这几年都在为其努力。朝曦和弘昫得到众人的宠爱,她身为侧福晋,已经是一个靶子。吃过的柿蒂,只要注意吃食,这一年都是安全的。 只是,四贝勒又起了要孩子的心思,禾青又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再晚些日子喝,不定还真有可能。 禾青不过思想一会儿,又连忙起身更衣。李氏来的很早,禾青上前请上座,倒了杯茶,“太太快和我说,大哥谈的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儿?” “瞧你这猴急的,还以为是你大喜呢!”李氏见禾青喜不自胜的模样,好笑得很,“是光禄少卿之女富察氏,年岁十五。” 禾青倒不觉得丢人,“大哥大喜和我大喜,不都一样的。只是,这光禄少卿是从三品,这个富察氏,似乎不是原来册子里人。” 李氏点点头,“的确不是。” “那怎么?”禾青一顿,问得很是小心,“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即便禾青觉得自己大哥好,可到底武有志年轻,虽瞧着有能耐,却混迹年岁不长,在京城之中官品实在低微。她之前看的那些姑娘,全都是和武有志门当户对的,性子直爽,也好让二人成婚后有个话说。 李氏见禾青紧张起来,捂着嘴开怀的笑了起来。禾青看着一时莫名,可李氏一脸欢喜,反而让她丈二摸不找头脑,“难不成,大哥还曾英雄救美?” “你这就是话本看多了!”李氏点了禾青的脑袋,说起这桩婚事,她虽是笑话禾青,但心里头也是止不住的满意和高兴,“这是家里的嫡二小姐,年岁小些,正好错过选秀。上一回大小姐进宫选秀指了婚,临到她了,又遇着老人过世,自然耽搁了。” 禾青听着也觉得喜欢,这样也彰显二小姐敬孝长辈,只是,“大哥寻婚事我也没说,这是怎么说到一块的?” “也是因为你!”李氏拍了拍禾青的手,“你好些时候进宫,她额吉就见过你。知晓你品性,碰巧这二小姐性子爽快,就不爱那些文弱书生,一合计就找上了我。” 那说不定,私下里是相看过的。这个二小姐,禾青放下心来,她不曾想自己战战兢兢的,竟然还能讨来一趟婚事。只是听着,也不是个太娇贵自娇的人,“这人家,可有说定日子?” “急什么?等过些日子,让你大哥上门上帖,见过大人再说。”李氏摇了摇头。 其实武有志如今也是二十有三,冷清如四贝勒府,如今也是妻妾儿女齐全。大了这二小姐七岁,难说这就稳当了。禾青心里暗自思量,打算寻个日子见上一回。这个光禄少卿的夫人,她该是见过的,只是官员几年多有一变,她不常在宫中,不指明道清,自然不晓得。 李氏说了些话,又赶着回去了。 禾青打算着,却不想还真的见到了这个富察氏。 正值年味渐浓的时刻,禾青跟着兰英学绣一顶小帽子,是做给弘昫的。弘昫满周岁小办一场,四贝勒张罗着人准备抓周的东西,禾青也忙着给弘昫打扮喜庆。弘昫原来长牙闹腾了两个月,等到会说话了,又安安静静的。 禾青趁着弘昫睡着,提着小手小脚就把衣裳换了,又穿上鞋。弘昫翻了几下身子,早就被弄醒了。枕着软枕,歪过脑袋,甜甜的叫了一声,“额吉。” 软糯的声色,绵绵的听的人心都软了。禾青轻声恩了一下,亲了一口。弘昫还有些睡意朦胧,眸子开的有些费劲。禾青低头吹了吹,“小懒虫,快起来吧。” 弘昫身上淡淡的香味,身子无力的靠着禾青。禾青宠溺的又抱着不撒手,帮着洗簌后,三母子才一起用早膳。朝曦勺了一口粥,吃的很斯文。弘昫的粥煮的很稠很烂,低着头捧着碗自己拿着小勺,吃得很认真。 禾青见两个孩子不愿她帮忙,心里还真有些惆怅。她都习惯给两个孩子忙前忙后了,如今这样小岁数而已,却不让她这样亲近,禾青兴然索味的夹了一筷子米粉,如同嚼蜡。 李侧福晋来的时候,禾青正给弘昫戴上自己绣的布老虎毛帽子。上有帽子,下有毛领子,一张小脸硬是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双骨碌碌的杏眼和鼻子,“你这就不怕他闷着了?” “来了,怕什么鼻子都露着呢。”禾青说着,压着毛领子,让弘昫的下巴搭着下面,露出了下半张脸。 “哥哥。”弘昫歪过头,看着弘皙。 李侧福晋一怔,“这孩子” 禾青也有些惊色,弘皙来见弘昫的时候,弘昫还认不得人。只是一想,又恍悟,“这孩子现今会叫人,只是说的话少。” “倒是聪明。”李侧福晋点头,弘昫既然亲近弘皙,她也乐得其见。弘皙已经启蒙上学,懂事许多。见此就上前,认认真真的瞧着弘昫,“弟弟。” 弘皙咬字很清,再看弘昫咧着嘴笑,禾青和李侧福晋都有些无奈。这两个孩子,好似真的是有些缘分。反正四贝勒和太子亲近,她二人熟络些,也没什么。 富察氏来的时候,是春夏过来通报的。 武有志很快就上门,也送了彩礼,订下了婚期。算是正经的男女关系,禾青听闻武有志也偶尔买了东西,托人送给那富察氏。富察氏也当真是真性子,和武有志渐渐也有了情分,消息确切,连着张氏也惊动着,本来相看就该让她去的,如今是一定要进京娶媳妇。 李侧福晋见禾青笑的更开心,睨了一眼。 禾青站起身,抱着圆滚滚的弘昫,“走吧,带你见个人。” 堂里已经热闹起来,太子也过来了,逗着弘昫一会儿,又让九阿哥抱走了,“这孩子长得好看。” “就是,和九哥一样好看。”十阿哥走过来,煞有其事。 九阿哥怒视过去,引着八贝勒爷仔细端了一眼,“这孩子俏母,长得俊也是常事。” 所以,九阿哥你就是长得好看。 九阿哥性情孤僻古怪,可是瞧着八贝勒和十阿哥,气得他红着脸憋着不知说什么好。 禾青抿嘴偷笑,见四贝勒站着一侧守着,也就放心的走开了。李侧福晋暗自思索,扭了眉,“这个九阿哥,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这反应已经是很好的了,想想当年和四贝勒爷,为了一只狗厮杀出了怒气,跑了半个皇宫,那才是最惊天动地的。要说九阿哥脾性不好,其实这些个爷,都没哪个是好的。禾青看得很开,拉着李侧福晋走了进去,“你可识得光禄少卿夫人?” “自见过。”李侧福晋眼波一转,她虽在毓庆宫,却还是听了一些传闻,“你不会是想亲自相看一会吧?” “都定下了,总得让我先见上一面吧。”十来岁的姑娘,性子都不定,她始终要见一下心里才有底。免得以后和她这个小姑子起了矛盾,倒是头疼武有志了。 李侧福晋还未试过这样,也新鲜得很。两人从后院进去,在堂里的屏风后打量着,李侧福晋指了出来,“这一桌那个粉色衣裳的,就是了。” 这……禾青怔愣,“看着好小。” “也不是,毕竟是姑娘家,模样讨人,又爱笑罢了。”李侧福晋摇头。 禾青本来就比富察氏大几岁,这一看又觉得没什么看头。顾忌着还未嫁入武家,禾青也是作为弘昫生母的身份,受了富察氏的贺喜,这才从手腕上脱下坠子,给了过去。 弘昫抓周已经是四贝勒事前训练熟稔的事了,坐在桌上打了个哈欠,先拿了玉佩,再拿起毫笔。众人对四贝勒贺喜之时,弘昫又变卦的扔了玉佩,丢了毫笔。如此反复折腾着,哈拉了桌上大半的物件,半响才拿了算盘和玉佩不撒手。 四贝勒看着算盘,气的脸铁青一片。 玉佩是他随身带着,有意放上去的。只是这个算盘,他原来都不打算放上去,又怕太明显。皇家的阿哥爷,谁还缺银子? 众人见四贝勒面色不对,俱都说着好话,转过头却是笑话,很少见四贝勒这样大的神色。 弘昫看着禾青,“额吉。” 四福晋揶揄的瞧着禾青开心的上前,抱着弘昫,两母子自顾的欢喜去了。再看四贝勒那副气劲,四福晋很不是滋味,却还是出面主持。 客随主便,杯觥交错,吃的人红光满面。 酒席闹过,四贝勒跟着禾青一路回了东院,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无外乎是她骄纵孩子,兴许还在私下阳奉阴违的叫着弘昫去拿算盘。原都是好事,只是说得多了,加上一副冷脸,禾青自然也不会欢喜。 禾青以为四贝勒误会她如李氏,不知轻重,违逆教着孩子小气。 四贝勒见禾青缄默不语,想她脾气向来大,也情愿自己拿主意。私下让弘昫拿了算盘避开那些是非,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样一来,反而让他蒙在圈里。四贝勒甩过衣袖,狠狠瞪着禾青。 不欢而散。 第105章 静消气言语针锋 禾青只当四贝勒不了解她,却不知四贝勒太了解,反而引了误会。 两人头一回,冷了下来。 这样的局面,四福晋成了第一个得利的人。禾青陪着朝曦顽了好久,又哄着弘昫睡了,这才施施然的沐浴更衣。悠哉淡然的姿态,气得罗嬷嬷都受不了,“主子,四爷又去了正院。” 这已经连着三日了。 按理说,四贝勒连着去了四福晋那里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这正值二人心里不舒坦,四贝勒也没来妙鹤堂,这其中谁都看得出蹊跷来。四福晋性子是傲的,可不代表四贝勒去她院子,她还会推出来的。 如今阖府都在看笑话,私下里还有些胆子大的奴才开了盘,赌这往日的常青树风光的日子还有多少。 这让罗嬷嬷如何不着急。 禾青入府格外低调,只是渐渐得宠,尤其出府晋封,风头更是无两。好在禾青往日行事温和,奴才们瞧着似乎不好接触,可也见过禾青说笑模样。且不曾对奴才们大发雷霆,当真的罚过谁?因而,也只是看笑话罢了。 可再怎么,也架不住有人在背后有意散播这些不利的谣言。 罗嬷嬷听着那些人说武侧福晋恃宠而骄,弄的三阿哥满周岁上,惹了四贝勒不痛快,拖累着三格格也失宠了。禾青听了罗嬷嬷说的,见她面容着急得很,莞尔笑道,“你且和同嬷嬷说好,还有那两个小奴才,切不可让朝曦听了风言风语的话。” 禾青沉得住气,可不代表朝曦不会被人挑拨笑话。孩子的脾气最大,朝曦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格格和阿哥那处,奴才们都紧盯着。倒是主子您,不能总想着小主子们,若真想好,何不和四爷说个清楚?”两人说开了,比什么都强。 禾青摇头,神色有些晦暗。她知晓四贝勒待她用心,可不想他这样误会自己,都不等她说上话,把她的罪名定死至今,心里说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兴许是担心自己的缘故,气急了。只是,禾青心头总咽不下那口气。她自小,就没这样冤屈过,如何能忍。 弘昫拿的算盘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上面的珠子,竟都雕了红色的花色。这本不该有的,况且她近日总爱给弘昫穿红色,显得喜庆。玩得布偶,大红的陶瓷娃娃,等等,都有红色。这已经不知觉的,让弘昫记住了。 四贝勒不喜哪个算盘,禾青也看着不喜欢,叫了人把算盘送到四贝勒的书房去。 谁会这样费尽心思。 疑点太多,禾青看着府里的许多人都有可能。禾青沉着的调查,她并非低不下头,也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只是没查明情况。不弄个清楚,单只嘴上的三言两语,只会让人觉得是女人家争风吃醋。时日长了,多少会觉得她有乱嚼舌根的毛病。禾青不情愿,她要让旁人心悦臣服,主动为她洗脱。 不用说,禾青也明白四贝勒最气的是有人在他儿子这里下手。虽然不痛不痒,无伤大雅。但他向来疼这个还小的幼子,这样的行径不像是外人所为,而他竟然无从发现,这实在是大大的打脸。 四贝勒宿在正院三日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东院书房。没了分宠,李氏活跃了许多,连着宋氏也雨露均沾,受了恩宠。 因而宋氏过来的时候,三儿的脸色,并不太对。禾青瞪了一眼,三儿才收敛着退下。 莫说三儿有情绪,宋氏来的时候,心底也是打了草稿,只是见着禾青盈盈一笑的模样,又有些莫名。宋氏行了礼,显得有些不安,“听闻这几日你都不出门,怎么还真和四爷杠上了?” 禾青不止不出门,连房门都不曾出过。若是写字看书,自有奴才捧着文房四宝等过来,给她放好,宋氏神情忐忑,禾青心下了然,“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人费了不少心思想要这样。我向来心善,就容她得意几日。” “莫不是,李格格?”宋氏小心的道。 宋氏恨李氏,但很少提及。只是想着二阿哥进宫回来,就少了一个奴才。又想二格格还不曾进宫见圣,依着李氏的气性,不是没可能。禾青摆了摆手,事情哪有这样争对的,只是,“她自然少不了,但是这件事要成,单靠她一个人,哪能这样容易。” 宋氏手里搅着绣帕,她来的时候满腹思绪,如今坐下来又让妙鹤堂的地龙烧的心头乱的很,额上似乎都有汗了。 李氏一个格格,自然不行。可若是有福晋呢?整个府中,谁还能有这样这样的本事?届时出了事,李氏就是个挡箭牌。而福晋,这几日怕是把自己摘出去,早已经一干二净了。所以,禾青要的不是谁做的证据,而是让四贝勒相信是谁。 禾青想此,悠悠的叹了口气。 如此又几日,到了腊八。 禾青穿着吉服出了院门,正巧见了四贝勒,“四爷金安。” 四贝勒沉着脸,见禾青拢着鹤氅,衣裳上的毛领子高,掩住禾青尖尖的下巴。竟是又瘦了!四贝勒有些不虞,默不作声的上下打量了许久,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路上都让奴才把雪扫开,却都走得很慢。禾青四处周围着一片雪白,只能依稀记着原来的庭院,看得出神。四贝勒侧身抓着禾青的手,扭眉,“走路还看什么?” 语气中含满了不满,禾青抿着唇,微低头,“是没想到不过几日,一场雪竟是积得这样厚。”好似人一般,不过几日,竟也生疏了。 禾青暗自惆怅,不太习惯和四贝勒略显尴尬的气氛。他两个从来不曾这样安静过,便是也都是私下静处的默契罢了。四贝勒听出了禾青的意思,心里也好受些,手下却拉过了禾青在身侧,“穿着花盆底,走路还不用心。若是又摔了,府里上下又说是我冷落你了!” 四贝勒的手很大,抓着禾青的手腕一个圈,十分轻巧。禾青听这话,心里一喜,手正要从手筒里拿出来,却被四贝勒拽着不能动。僵持着,四贝勒肃然,“别动。” “四爷手不冷么?”禾青歪过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眼见着禾青反应过来,脸色又变得得意,让四贝勒很是无语,“不冷。” “那四爷还相信我吗?”禾青看出四贝勒有心软的趋势,乘胜追击。 四贝勒睨了禾青一眼,“你一送算盘膈应爷,二让朝曦和宋氏日日烦。如今你胜券在握,爷信不信又有何用?” 禾青两唇紧闭,嘴角微弯下。听着四贝勒话语里的冷嘲热讽,却比什么都欢喜,“我见你你那天气势汹汹,一句接着一句,,我都插不上话,也找不到人,还能让我如何?” “你找我了?” “那我找你,你会见我吗?”禾青拿捏好四贝勒的脾性,调皮的反问。 当然不会见!四贝勒心里笃定的道,若是禾青上去要解释,四贝勒多少会借此挫挫禾青的脾性。禾青低一头不是什么,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然是不可能的。 话说开了,禾青聪明的没有再说这个情。只当四贝勒不气自己,高高兴兴的跟着四贝勒出了院子。乌拉那拉氏正坐在上方,李氏在下侧讨好的说着话,宋氏只管陪着笑。四贝勒跟禾青在路上耽搁,走在了最后。进去的时候,气氛竟兀自的热闹着。 众人不想冷了快半个月的两人,竟是一起过来。 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宋氏起身,给四贝勒请安。禾青侧过身子,又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再坐了下来,“这几日越发冷,我躲着屋里都出不来。今日来的最晚,届时自罚三杯为敬。” 四贝勒蹙眉,“罚什么?” 乌拉那拉氏狐疑的逡着二人,知晓不太对劲,摆着手,“今日腊八,你若是吃酒多了,还让朝曦抱你回去不成?” 李氏听着,噗嗤一声就笑了。 禾青不以为然,毫不介意的摇头,“怕什么?我这若真是醉了,何必要抱?让她踢上几脚,圆咕噜的滚回去不就好了?” 李氏眼眸一深,她见禾青不受前些日子影响,还大方的挖苦自己。想四贝勒的神情,不免有些心酸。她近日很是用心,四贝勒多少待她印象好些,只是方才进门就不曾瞧自己一眼。好似那些宠爱又做了镜花水月,实在可笑。 只是,有些不甘。 “醉了大有轿撵,让轿夫仔细就是了。”乌拉那拉氏瞧着李氏神色莫测,心满意足的又给禾青出主意。在府里坐轿撵回院里,这是多风光又矜贵的行径,这样出风头的事,向来不是禾青所为。 可是对着前些日子的冷落,禾青趁着四贝勒缓和的时候又这样。说出去,怕是太后也护不得她。 禾青脸一冷,放下手里的茶,竟是端起了架子,“府里哪有什么轿撵?为了我一个人大费周章,就让紫草扶着我。再吹个风,自然就醒了。” 值当这样把她捧着当醉鬼? 禾青有意这样说话直接刻薄着,乌拉那拉氏脸色一变,一侧头就见四贝勒捧着茶,云淡风轻。 第106章 安好南巡路漫漫 俗话有云,大意失荆州。 正当禾青重振旗鼓,缠着四贝勒在妙鹤堂余烬复燃时,除了李氏又受冷落,四福晋也正嚼着这句话的后果。 四贝勒原来就狐疑她,那日她话说的太快,反而引火上身。虽然四贝勒从不说什么,但是态度上却自然的冷了下来,反则是李氏那处,直接把二阿哥弘昐放在了福晋身下养着,显然对李氏的不满。 眼见着四福晋不痛不痒的,安然无事。实则,已经被四贝勒多了育子的权利,虽大阿哥和二阿哥住在正院,只是往日这个人,却是在东院,由四贝勒管教,偶尔还留着就在那处睡了。算来,四福晋也几日不见大阿哥了。 四福晋的笑话,自然无人敢说。只是,这回宋氏逮到李氏落魄的机会,少不得忙活起来,以至于禾青连人都见不到。 她这回是高兴了。禾青怔愣的想着,手里拿着橙子,却半响没有动静。四贝勒脚从矮几下穿过去,不轻不重的踢了禾青一下。禾青登时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橙子,拿起刀就下手。到底慌张,汁水反而溅了起来,刀口直接深入其中。 “什么东西想的这样入神?”四贝勒不挪眼,不动身,不慌不忙的翻过一页纸。 禾青摇着头,拿着一处的布巾就擦,偏屋子里热,橙汁又是粘的,擦着反而褪不下。禾青小心的擦,眼皮微抬,见四贝勒当真不搭理她,松了口气,又很是懊恼。好在三儿拿着水壶进来,滚烫的水倒在盆里,湿了布巾后随意一擦,这才算消停了。 矮几上还有些润,禾青手指放在上面,兰英抢了橙子和刀,她吓急了,“主子要吃橙子,就给奴才使个眼色就好,何必真要自己动手。”没得让奴才们瞧了,吓着命都短了。 兰英嘴上说着,神色还有些余惊,这橙子够大。禾青出着神手没事太大力气,自然没有刮到手。可要是伤到了,那还得了?兰英顾及四贝勒在,说了一句,这橙子皮也用刀剥成了长长的一条。 禾青两手上下翻了两下,又抬头巴巴的看着兰英的手,有些丧气推了盘子一下。兰英把橙子各自分瓣,又送到禾青面前。禾青摆摆手,把新鲜出炉的橙子又送到了四贝勒的跟前,两手在矮几上撑着下巴,借花献佛,“四爷吃一口吧。” 橙子等瓜果都是温过的,吃着不至于太凉。 四贝勒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块,禾青无神的瞧着他,让人很不自在。无奈拿着一块特意送到禾青嘴边,“吃吧。” 禾青嘴巴听话的一张,嚼着一股甜味回味,这才精神些,“这几日天冷,春夏起身都要帮着扫扫地上的雪,我这困在屋里,身子又乏又累,哎!” “懒毛病。”四贝勒白了禾青一眼,手下的橙子一转,送到了自己的嘴里。连吃的都要喂,还嚷嚷又乏又累,真是笑话人。 禾青张了一半的嘴,眼睁睁的见四贝勒几下吃了几瓣,抿着嘴很没意思的低下头,“可屋子里暖和,真动身又热的紧。” 真不是她懒! 四贝勒无视了禾青一脸理由,拿开手上的碎碎,又兀自的看着书,不多搭理。看来,真的是到了所谓的平淡期?呆在一块儿都不说话,活活把她撇在一边,都快憋死了。 禾青出不去,四贝勒也不让他出去吹冷风,干巴巴的坐着,心里抓心挠肺的,总觉得不痛快,干脆起身换了衣裳,她还是在屋里自己松动松动身子。 眼见着禾青走了,还带了三儿走开,四贝勒这才把手里的书放下,微闭上眼。他这几日心知禾青有意,反是下朝办了差事,多是回了书房和妙鹤堂。说迁就有,但在妙鹤堂离着西院和正院有些距离,反倒少了许多热闹。 兰英见四贝勒犯困,默默地退了下去。 才过年节,禾青吃过一碗长寿面,又鼓着劲儿收拾行礼。康熙三十八年,以黄淮连年溃决,下河地方时遭淹没,虽不惜数百万库银,屡遣大臣督修,迄无成效,终决定第三次南巡。太后这次也要出门,为此,要问了禾青,四贝勒和有和他说。 以直郡王和太子爷为首,连着四贝勒等三位阿哥爷,皆可领着亲眷一同前行。 太后一说,禾青急不可待的张罗厨房,请了四贝勒过来,有意打扮的靓丽些,“皇上说什么时候启程?” 禾青夹着一筷子菜,放在四贝勒的碗里。四贝勒没有动,禾青灼热的目光,有点烧脸。四贝勒无奈的垂下眼睑,“太后没说么?” “太后说,让我问你。”禾青讨好的拉着凳子又靠近些。 四贝勒侧头往里屋瞧,拍着禾青的肩头,摆了手,“后天就起程,不要带太多的东西。” “真的,四爷你真的太好了!”禾青涨红着脸,欢喜的再也坐不稳,扯着四贝勒的衣袖脱了边,又止不住的干脆抱着四贝勒臂膀,满含情深,依依不舍。 四贝勒抚着手臂,受不住禾青这样怪里怪气的模样,引得满身鸡皮。 禾青在妙鹤堂张罗了许久,本来弘昫太小,路途跋涉,兴许带不走。但太后知晓后,又说自己路途无趣,自主决定让弘昫跟着她。三儿等打好包袱,送上了马车。太后的轿撵很大,禾青远远瞧着,对弘昫也放心一些。 出了京城主道,禾青和朝曦一人撩开一处窗户帘布。朝曦仗着人小,脑袋趴在窗口上,看着马车外骑着马飞驰而过的护军将士,眼里尽是艳羡,“额吉,我要骑马!” “你放心,定让你骑。”禾青兴致很好,眼里跃跃欲试的满是欣喜,“这回皇上是要巡历江浙,查看河道。不晓得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过草原,若是停上一日,那就好了。” 朝曦不知禾青所言,专心看着窗外,嘴里含糊的恩恩两声,算是回应。 禾青没有注意这个,念着以往在草原上的潇洒,反而孜孜不倦的说着,愈发起劲。三儿端着零嘴盘子,见两母女各自一边,言辞根本不同,却不自知。禾青显然是享受的,语气轻轻的,带着一股愉悦的味道,娓娓道来。朝曦是期盼的,眸子希冀的看着外面,满是迷离。 三儿手抬了抬,耳边是禾青的小故事,慢悠悠的,终是把零嘴喂到了自己的嘴里。恩,真好吃。 等到半路扎营的时候,禾青下了马车,带着三儿去了太后的跟前。弘昫见了禾青,两眼抽巴着泪珠,八爪鱼的缠上了禾青。太后一脸苦笑不得,“你这丫头还骗我,这孩子见不着你说什么都不听,看得我都心疼坏了。” 禾青原来说了实在话,说了弘昫这个孩子沉稳,不挑人。这本是实话,几次见了太后,他也一向乖巧。禾青心疼的抚着弘昫,这孩子抓着她的手还微颤,她说不出什么话,面对太后只能自责,“都是奴才不好,还惊扰了太后您老人家,实在是罪过。” 太后也反应过来她面色不好,不管她怎么养身,可上了年纪又受了弘昫一路上的哭闹。虽说有兰英在,哄着消停点,但她脸色还是少不得憔悴难堪。禾青紧张不是错的,太后对此不免有些戚戚然,怕当真强求反而为了个曾孙不痛快,索性摆着手,“哎,你带下去吧。” 禾青知晓自己反应太快,反而引着太后觉得疏落误会了,一时哑口无言。只能留下兰英帮着照料太后,算是赔罪。 朝曦乖巧的不肯走,站门马车的门槛上,对着禾青摆手,“苦瓜太小,还是甜甜陪着乌库妈妈吧。” 禾青给弘昫抹了一把汗,又把帽子戴严实,“也好,只是你不要太调皮,定不能累着太后了。” 朝曦点点头。 三儿见禾青神色失落,安抚的帮忙拢好大氅,“主子是尽本分,待太后向来用心。太后既然出宫要亲近些,主子顺着就是,也没什么抹不开面子伤和气的。” “我知道。”只是没想打,弘昫这孩子,也是倔脾气。 出了那一截路,也由不得禾青思想,这回路途是乘舟南下。禾青没坐过,一路晕晕乎乎,不知日月黑白,连着四贝勒和四福晋过来看望,却也提不起精神客套。禾青恹恹的,过了十来日,这才算回到了陆地。 南巡毕竟是南巡,一路往南,禾青下了船,入目尽是江南大好风光,再没有心思哀叹那草原之景。禾青喜爱吃南方菜,觉得精致。可惜看得话本多,南方人也见过,就是没有去到当地感受一番。 等着朝曦从太后那处回来,禾青好好地沐浴更衣,听皇上叫了当地官员办差,四贝勒也不得闲管她们。跟着几个福晋,也一同出门去了。 第107章 游西湖四爷等归 直隶巡抚并当地官员,各自腾出了住处。 四贝勒在皇上跟前,偶尔会来二进院看看四福晋和禾青。怕禾青玩得乐不思蜀,见面的时候,还尤其反复的提醒禾青,莫要太放肆。 各位朝政的大人跟着皇上,战战兢兢的管理河堤,听闻每日总有被罚被骂的。少不得,还有被皇上怒急攻心,嘴巴一张,生生把一个个七尺男儿骂的痛哭流涕,难看至极。 禾青狠狠的点头,拍着胸口,认真的应了。 至此,禾青只能偶尔带着院里的护院出门,给朝曦和弘昫买些吃的玩的。四福晋见禾青如此,干脆一同出门,倒是难得的和气相处了一段日子。 大人们且如此,弘晖少了府里的拘束,也撒开来跟着闹了起来。三个孩子整日里玩得流连忘返,玩得累了,饿了,就让四福晋指挥帮忙洗漱。禾青借了府里的厨子和厨房,指指点点,加上自己也动手,弄一桌子佳肴,吃起来格外的香。 等到给太后请安,并有太子妃主张着,这些宫中嫔妃还有王爷阿哥的福晋们,一同游西湖去。古往今来,西湖美景饱受才子追捧,佳话无数,诗歌无尽。比着秦淮亲雅,多少当地的小姐也会放舟游湖。 禾青看着那些蒙着面纱的小姐,身后总有一拨奴才紧紧跟随。一侧小舟坐了几个读书人,迎着寒风却还是手柄折扇,口吐诗词,神情愉悦畅快。文雅之余,总飒爽吃酒,气氛朗朗。 “扑哧,这些人不冷啊?”三儿好笑的跟上禾青,在后面说道。 北方大风大雪,楼台庭院竟是雪雕一般。不若南方到了冬季,翠绿的杉叶随风摇曳生姿,柳枝垂垂,坠到河面。青色河水,静静流淌。风一吹,柳叶轻点河面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禾青有些不惯南方沁人的寒风,点点头,“这南方人真是厉害,这风都入骨了,偏还觉得热?” 太后回头见有人落了队,叫禾青上前去,“你主仆两人,正说什么呢?” 禾青笑着解释了一遍,太后发笑的丫头,跟着看了过去,“只怕是人醉酒深,给热着了。” “那是什么酒,还能这样厉害!”禾青眼眸满是晶亮,她不贪杯,但也不排斥这些,神情跃跃欲试,“若是拿过方子来,以后冷了就吃一杯,那以后就不怕天冷了。” 太后啪啪两下打了禾青的手,指给了德妃看,“德妃你来,你老四家的醉鬼起了主意,快捡回去!捡回去!” 禾青小心的瞧着盈盈柔笑走来的德妃,来不及惊讶,拉着太后不肯,“哪有这样乱说的,我是想拿了方子,酿出来再温一温,太后吃了热身子也好啊。” 德妃笑着伸出手,好似拎走的扯着禾青肩头的衣裳一角,“好,这就捡回去。” “太后!”禾青忍俊不禁对视了德妃一眼,又回头无奈的唤一声。 太后一副头疼的模样,让太子妃搀着走开了。太后一走,德妃把手收了回来,淡淡的叮嘱,“这菊花酿酒深,常人吃了都要倒。” 禾青闻言,回头惊愕的发现,那几人神情醉醺醺的,似梦非梦。 “主子,德妃娘娘似乎兴致不错。”三儿见德妃脚步不缓,跟着太后的步伐。偷偷的上前,对着禾青的耳边轻语。 禾青讷讷的点头,对此倒不觉得什么。德妃这样,一是出门兴致好,最主要的是,太后在跟前。她也不想又让太后记着,或者嫔妃笑话。德妃在宫中什么都好,唯一流言,就是说她对待四贝勒和十四阿哥厚此薄彼。若是待她好点,多少也能挽留一些。 三儿见禾青不以为然,她也不介意,反正她对德妃的印象也不好。禾青不放心上,也免得到时热脸贴冷屁股,实在伤人。 西湖不过游了半日,禾青回来收拾行李,辗转两日,群人跟随皇上的行程,又车驾驻江宁。也因此,禾青远远地见到了江宁织造曹大人。 此人,也算是闻名遐迩了。禾青听过此人事迹无数,对于皇上待他的亲近和信任,也是无人能及。能与其比之的,兴许就是叶赫那拉氏的纳兰性德了。纳兰性德能文善武,原与皇上兄弟相称,只可惜福气不够。 禾青隐约的看了一眼,还有曹老妇人。下面的几位夫人,分别给嫔妃,福晋们下到住处去。这段日子四福晋等吃着南方的精致菜肴,时间长了,反而不习惯,念起了京城的吃食。各地的吃食大有不同,连朝曦也有些挑剔起来。禾青无奈捏了粉,锅里煎了葱油饼出来,连弘辉都吃的很过瘾。 “哎,难得还有你这样的手艺。”四福晋手里拿着葱油饼,她方才细细的吃了一口,只觉得葱香扑鼻,煎饼煎的正好,不老又很有嚼劲。 四福晋说罢又吃了口,禾青笑着送了一杯茶过去,“喝点茶吧,吃这个多了还是要腻的。我这也是往日里吃着,胡诌乱学的。我方才去厨房,见里面有个厨子是北边人,午膳就让他做。” “原来我听闻你吃的讲究,还一日多餐,还和弘晖说你这东院过的未免太过了。”四福晋放下手里的饼,她往日也很少吃饼,只是尝个味道,何况拿着手里发油,很不舒服。 禾青看着四福晋洗了手,转头朝曦捧着一半葱油饼,满嘴油光。笑着招了手,叫朝曦走近,擦了嘴,“吃慢点。等会真用膳,又吃不下了。” 四福晋莞尔,低头问弘晖,“吃得下吗?” 弘晖赧然的瞧了禾青一眼,低头看着葱油饼,狠狠的点头。进来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吃了,一下子吃了简单的葱油饼,他反而吃的十分有味。 起锅的时候,禾青撕了一块尝过。见孩子们捧场,十分满足。 只是夜里阖府预备着接待皇上,连着她们也不免俗,其中见了当地的各位夫人们。禾青身份在其中并不惹眼,只是让人依例的敬酒见礼。禾青都是浅浅的抿一口,或是做个样子就是,倒也没什么。 吃到一半,孩子们都被皇上叫了过去。 禾青不明其意,吃了后等回两个捧着糖袋子的儿女。弘昫闷声不吭,上前把糖袋子给了禾青,还顺道掉在了地上。朝曦喜滋滋的笑,“额吉,老夫人送了我和苦瓜玉佩,还有糖!” 朝曦腰间系了花雕的圆形玉佩,禾青一眼没看清,扫了弘昫腰间,点了头,“苦瓜真乖,老夫人给了你糖,可不能一下子就吃了。” 禾青就怕朝曦捧着糖,开了口就停不住。朝曦听言,忍痛的把糖给了禾青一半。禾青的手颠了颠,朝曦一脸戚戚,在禾青的手上拿了一半,再把糖袋子都给了禾青。禾青把手上零散的都放进了袋子里,这才算满意的让两小洗漱。 弘昫走着路还有些不稳,禾青抱着上了床,坐在床边给朝曦梳了头,看着两小盖着被子躺好并闭上眼,这才起身换了衣裳。 皇上此行南巡,一为勘阅河工,二为劝课农时。一路走着已有四个月之多,要事考察完毕后,才看了当地特色和表演。太后高兴的听了大戏,才刚歇息下来,又有四福晋在侧,禾青不期盼四贝勒能带她出门。等田侧福晋得了空,两人相约出了门。至于朝曦和弘昫,则跟着那些小阿哥小格格们玩去了。 护卫跟着在身后,禾青让三儿买了街上的小吃。又买了个新鲜出炉的荷叶鸡,“在当地小街买的,还那些美味佳肴还要好。” 田侧福晋跟着也买了,路途两人还买了些绣工精致的绣帕等物件。满载而归,正巧就遇上了四贝勒和四福晋从院里出来。不晓得二人是去哪里,四贝勒看了禾青一眼,淡淡的点了头,便走了。 禾青没有说话,田侧福晋想要安慰,却见院门上一个小奴才张望着。见了禾青,连忙上前,“不知武侧福晋可有见到四贝勒?” 小奴才是院里跟着禾青端茶送水的,禾青认得,点了头,“见过了。” “武侧福晋怎么没跟四贝勒出去?”小奴才显得着急,眼眸含着一些喟叹之色。 田侧福晋不免有些奇怪,“跟四贝勒出去?”可是有什么要事? 小奴才摇头,她一个小丫鬟,知道不说。只是,“四贝勒在院子里等了武侧福晋许久,四福晋知晓后说您是和田侧福晋出门去了,这才出门说是走走。” 禾青抿唇,思想四贝勒方才见了她还一脸不渝的神色,不免莞尔好笑。如此,脸色更透着古怪,“行了,我知道了。” 田侧福晋却是晓得禾青的一些脾性,见她这样,就明白心情愉快,抿嘴没有再说。只是这个奴才,性子随意不守规矩,好在非跟着她们的人。 夜里的时候,四贝勒过来脸色微沉。禾青以为是白日里的事,亲近的坐在一侧解释,“原想着四贝勒忙着公事且该歇着,见你陪着皇上看戏,我总不好越过四福晋不是。”若是两个女的一起出门,难免争风吃醋,心里不痛快。 四贝勒却是摇头,张手揽着禾青,敛眉低语,“宫中来信,章佳氏敬嫔不好了。” 第108章 敏妃殇子女若怅 章佳氏敬嫔,十三阿哥的生母,禾青很有印象。 不说四贝勒待十三阿哥不错,对于敬嫔此人,禾青原来见过,是个很文秀气质的女人。比着德妃的冷清,更多的是无欲无求,看开世间凡俗的性子。除了皇上和子女,敬嫔待旁人总是淡淡的,那样一个女子,饱腹诗情才气,即便后来失宠又得病,但禾青每每见了,总觉得亲近又心疼。 这样好的人,从四贝勒的嘴里说出病重这个词,禾青也了然,并可惜。敬嫔太冷了,偏她并非离开俗事。简单的日常和吃食,加上冷寂的心,便是病了,只会愈重。 禾青进宫的时候,敬嫔已经失宠。但皇上还是常去看她,到了后来的密贵人,有了前者的对比,禾青才更瞧不上密贵人的轻狂。 敬嫔身子不好,早几年总会反复折腾。自今年后就发病,卧床在榻,病痛缠身,十分憔悴。因而这回南巡路上,十三阿哥都在宫中照料敬嫔,也不过是拖些时日罢了。 说到底,敬嫔把这份爱,放的太低。低到了地底,由天地的尘埃所盖,数十年来终是齑粉。禾青听闻皇上行程不变,依旧瞪了四五日,这才启程。加上路途一个多月,堪堪赶上敬嫔最后的日子。 禾青眼见四贝勒随之进宫,夜里却迟迟不回。陈福过来代四贝勒传话的时候,禾青有意叫他进来,“四爷怎么说的?” “奴才是听得苏总管的传话,说四爷是在宫里陪着十三爷,让侧福晋不用等。” 四贝勒先前说,回来的时候要过来陪禾青用饭的。原来那日阴差阳错没有一同出门,两人心中遗憾,无奈禾青行径说不上错,皆是面上不说心里记着。来往也先有了话,私下自然亲密了许多。禾青对此也算是意料之中,不过进京之外四贝勒走得急,不等说上话就不见人了。 禾青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反是听了此话,神色晦暗的摆手,让三儿送陈福出去。 春夏和秋冬把小箱子抱进来,禾青眼角一瞟,见了秋冬头上的粉色绒花,当下叫住。秋冬脚步一顿,回头来,“主子怎么了?” “你二人等下出去说一声,这半个月那些花啊,金银的都收起来,不要太打眼了。”虽然敬嫔位分不高,阿哥福晋不用为其守孝,但花枝招展的,未免太过堵四贝勒的心了。 禾青想四贝勒本分的跟在太子爷身后,其余的便是十四阿哥也很冷淡。可惜的是,禾青在李侧福晋那处也得了消息,似乎太子爷这几年也有了试探四贝勒的意思。当今皇上早年得子,如今正值中年,逐年更有幼子而出。 太子爷如今二十出头,唯一不得意的就是嫡子和大阿哥直郡王。 哪怕四贝勒低调,可办事诚恳,每得到皇上的满意,太子爷少不得都要多想一些。尤其是四贝勒今年沉稳,总是一张冷脸瘫着,虽看着吓人,但皇上却说近年长进,并收回对四贝勒当年喜怒于色批判的重话。 皇上给敬嫔定了日子,又追封敏妃,事情便过去了。十三阿哥心里痛楚,但无奈宫中还有两个至亲的妹妹,他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虽然也得了皇上的宠爱,但实际好处并没有,因为敏妃逝去,暗中吃了不少苦头。 在宫中应对疲乏,十三阿哥自请出宫。皇上对此看得明白,也就允了。 禾青正逗着百冬的时候,就看着两个小姑娘在一侧静静的看着自己。禾青把手里的竹球扔了出去,百冬脑袋一甩,追了上去。 小姑娘们的脑袋,也跟着看了过去。 竹球是禾青在南巡的时候,见了那些人做,跟着马虎的学了一下,随意编的。玩起来,里头的铃铛脆生生的响,朝曦看了喜欢,禾青又小心的编了两个,并裹上了布条,免得割手。 “去请两位公主过来。” 兰英狐疑的看着两个半大的姑娘,小点的六七岁,眼神懵懂又好奇。大一点的也不过十岁出个头,只是瞧着她的神色十分谨慎,显然这才是做主的那个。兰英恭敬的行礼,“两位公主,我家主子有请。” 禾青拿着竹球跟着兰英身后走了过来,见两人犹豫不决,心下了然,“奴才是四贝勒的侧福晋武氏给十三公主,十五公主格请安。” “你是武氏?”十三公主闻言,仔细的打量禾青。 禾青点点头,她今日没想到府中有人要来,这又是后院,因而打扮简单便捷。花钿簪着额前的头发做个花样,带着一头的青丝,只有一条发带捆着,露出了姣好的额头。清爽一身的月色袍子,周身首饰除了那一个花钿,就只有腰间系着的花穗。 十三公主看着禾青有些怀念,她原来比十五公主还小的时候,就见过禾青几次,还让其抱过。十五公主才刚出世,敏妃还不算太冷落,偶尔皇上赏赐,也让禾青走动的送过来,如今见了人,十三公主倒想起一些,心里生出了一些亲近,又持着身份点了头,带着十五公主去了禾青的院子里。 “阿哥在四哥的书房里,我和妹妹听着有狗的声音,就跟过来看。打扰了侧福晋的清闲,可不要在心里说我两的不好啊。”十三公主心里压抑的很,见了禾青言语也轻快一些。 禾青看出十三公主有意想要纾解心中的苦闷,十一岁的姑娘,已经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尤其是步步为艰的皇宫,三个半大的孩子一起抱成团,却都是战战兢兢,外强内干罢了。好在,十三阿哥得宠,若不然,局面难以想象。 “奴才不至于这样小气,”禾青依稀还能瞧出那个无忧的十三公主,原来略胖圆乎的脸上,带着对世上一切美好的憧憬,在宫中每个人都活得格外小心。 十五公主看着自家姐姐,又看着禾青,兀自笑了笑。百冬见禾青回来,抱着竹球跑了过来,十五公主见滚圆的小狗扭着身子跑来,开心的喊了一声,上前扑了个满怀。 百冬不咬人,还很粘人。对于十五公主这个的小姑娘,它只能任其揉捏,偶尔看禾青一眼。 禾青让十三公主坐下,“放心吧,这百冬是你四哥给的,性子温顺粘人。早上还刚洗了身子,都是干净的。” 十三公主看着很是艳羡,她不曾在宫里养过这些,一来麻烦,二来怕惹事端。 十三阿哥出门的时候,都是十三公主照顾娇弱的母妃和妹妹,实在没什么轻快的时候。禾青倒了茶,让三儿上了糕点,“十三爷既是在书房,自有他们的事务要办。若是福晋那处没有备全,公主就在这儿用饭吧。” 十三公主没有说话,禾青又道,“奴才院里没什么,只是厨子天南地北都有,十三公主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禾青笑着替两位公主张罗,十三公主也没有推辞,让奴才过去通报一声。十三阿哥正和四贝勒说着话,见奴才这样说一句,这才反应过来时辰差不多了。四贝勒却是摆着手,叫了陈福过来,“你和侧福晋说一声,叫厨房备好酒菜,我和十三弟也吃上一杯。” “四哥客气了,我这回来已是打搅。再去侧福晋那处,怕是又要折腾了。”十三阿哥见四贝勒吩咐,很是感触又免不得小心。四贝勒闻言不爽,他是深知十三阿哥潇洒性子,这才走在一处亲近点,如今十三阿哥小心翼翼的模样,反让他很是不渝,“你若认我这个四哥,你就去。何况你两个妹妹都过去了,不过添碗酒,怕什么?” 四贝勒的热情,让十三阿哥无可奈何,心里尤其的暖意,眼眶竟有些红。十三阿哥怕笑话,侧过头不可察觉的抹开湿意。 禾青头一回感谢自己先见之明的吩咐,奴才这几日都打扮素净。原来她不爱那些累赘的东西,以至于院子里的奴才虽爱美,却多是精致少有艳丽。如今一说,也都是一着眼的铜丝银花的首饰。十三公主话很少,禾青带着坐在后院,偶尔说个没边的话。 四贝勒领着十三阿哥来的时候,见不着人。十三阿哥一怔,却见四贝勒笑着带他转出去,走到后院子,正好撞见在廊上,有些吃力欲要抱起百冬的十五公主。十五公主动作笨拙,偏偏百冬胖乎乎的,抱着肚子软软,十五公主想要用力又怕弄到百冬,反而勒着百冬不舒服的乱动。 十三阿哥哭笑不得,见十五公主急的脸都红了,上前在十五公主身后帮着把百冬抱住,“敦儿喜欢狗?” “阿哥!”十五公主抬头,喊了一声。 禾青和十三公主闻言,起身走了过来,“十三爷金安。” “侧福晋。”十三阿哥面容有些憔悴,见了禾青点头,叫了一声。 三兄妹站在一处有话说,禾青上前挽着四贝勒,“厨子做了好多东西,我索性做主在前面的西侧殿摆膳。” 西侧殿没人住,进去的厅堂宽敞,摆了桌子进了人,也有余地。四贝勒点头,带着禾青去了前院,“她两怎么过来的?” 禾青眨眼,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一眼,“我正逗着百冬追竹球,十三公主说是听了动静才来的。” 四贝勒没有说话,微敛眉,若有所思。 第109章 意嫁奴朝曦上学 敏妃的身子,是十三阿哥亲手照料。 四贝勒叫来,不过是宽解十三阿哥的郁闷。只是禾青却觉得,四贝勒好似深思过多,反而让自己郁闷起来。禾青只管什么都不晓得,院里的人太多,禾青早就张罗着准备了后面的路。 早前禾青就让兰英三儿,并春夏秋冬,镜儿等说了话,要给她们寻一门婚事。这事情,可大可小,多少关系了这些姑娘的后半人生,也关乎禾青这个院子以后的好坏。禾青提了一下,兰英三儿是坚决不肯婚嫁。 这两个贴身的奴才,禾青点了头,让二人站在身后。对着春夏秋冬问了一通,见她们娇羞低语,并无什么话,算是应了。至于镜儿那样的姑娘,才刚岁数上来,禾青自然不着急,不过是叫了抚慰一下罢了。 禾青想着,回头再和四贝勒合计,春夏秋冬的婚事定给谁。 让那些奴才都退下去,兰英连忙上前给禾青跪下。三儿原就坚决的数次表态拒绝过,再加之禾青的情分,她倒是稳如泰山。只是兰英,对此的抗拒十分明显,禾青不由奇怪,“我既然开了口要给你们定婚事,自然就是真心实意的。我手下拿不出,还有四贝勒的人,都是实在的。你要是有个话,径直和我说了,我也好给你择一个不是?” 何必这样紧张。 禾青虽心头有些不痛快,毕竟她也是好心。开口就是商量的意思,又没逼她,往日里她也善待这些奴才,怎么这还好心办坏事,这样不情愿。但一想兰英常日都是稳重之人,连三儿的性子说起这个,虽是坚决,却也矜持秀气的,还要借此一表衷心。 兰英很是羞愧,见禾青耐心的瞧着她,脸上哂哂的,开口轻语,“主子对奴才的用心,实在是奴才的大恩。只是奴才原是草原上的人,家中尽是满蒙汉皆有。虽大清随帝汉学,只是奴才家中偏僻,从不曾守夫妻道德之理。规矩不深,行事放肆荒诞,奴才实在难言。” 方才有众人在,兰英不好解释,只能忍着,就怕让那些想嫁的姑娘心生芥蒂。兰英说得及其隐晦,三儿一脸懵懂的瞧着禾青神情缓和,露出了了然之色。 原来女真之时,草原上的人随性自然。没有千百年来汉人的儒家道法,没有汉人的温文尔雅。欢喜了就吃肉喝酒,摔跤载舞。不欢喜了,打人杀人都是有的。还有些父亲逝去,年轻的继母下嫁长子,寡嫂改嫁小叔,少不得还有嫡亲血缘关系的,也成了夫妻。只是那处人没有妻妾之说,除了正式迎娶的大福晋,其余的福晋相比,身份地位并无差别,当然也十分卑贱。 禾青去过草原,偶尔学了两句蒙语,交谈中知晓一些。自己无时捧着杂书看着,又知道一些。并且有些人结交一个兄弟,高兴了还要把自己的一个福晋送过去。如此诸多行径,多的数不胜数。见兰英这样反应,禾青估摸着,怕是她家中也有这样的。 男人家无所谓,可到底女人受了不平待遇。兰英到她这里还是一个小姑娘,长年累月的在那处生活,心里有这样的抗拒也是应该的。 或者说,兰英能没事的逃出来,也是大幸。禾青不由想到兰英说,是她二哥武有本把她就出来的。为什么救出来,怎么救出来的?想想兰英比四贝勒等避之不及,提及两位哥哥的神色,与看着她的模样,也是一致的。 这是真的把他们当真恩人了? 禾青颇为感慨的仔细瞧着兰英,跟了她一年有余,兰英身量高了许多,模样也长得标致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待人的态度。禾青想着,却是走过去,把兰英扶了起来,“像这样多,我让嫁人,又不是赶你回去老家嫁人。你嫁了人就不回来了?” “回来,会回来的。”兰英着急的摇头,眼珠子落了下来,半响才反应过来,“不,不是,奴才不嫁人!” 三儿忍不住的在一侧笑了,上前打了兰英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会子还犯傻了?奴才嫁你出去,你做个姑姑不就是,你还真想出了门就不认人了?” 兰英苦巴巴的一张脸,见禾青和三儿主仆一人两句把她堵得心头发慌,讷讷的张嘴,又怕说错,竟只能重复的说着,“我没有。” 自从兰英进了院子做了奴才,平日里做什么都是得心应手,运筹帷幄的模样。这个小样子,让人想起刚入府还死乞白赖的总跟着在一侧,又正大光明偷窥着禾青的使女一般。禾青看着很是怀念,睨了三儿一眼,拉着兰英的手,劝道,“好了,你若是不肯,那就算了。你若是肯,这人总是要你相中了才能做主意的,你要是愿意留下,做个姑姑也一样是陪着我。” “是啊是啊,你再得个小闺女认我做干娘,我一定好吃好喝招待她!等日后他要欺负你,你再回来寻我们,给你报仇!”三儿眼见着话都要被禾青说干净了,急哄哄的上前,赶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为了隐瞒内心的想法,又想着朝曦那乖巧的样子,便开口要做干娘。而后气势汹汹,很是正气表决兰英所谓的娘家支撑。 兰英听着哭笑不得,却又心里感动,小心的瞧着禾青,转身抱着三儿狠狠的锤了几下,“乱说什么!” 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在主子前说什么闺女干娘,还嚷嚷着报仇,成何体统。 禾青见兰英松了口,也没有再提。她想等兰英心里好受些再说吧,反正跟着她,若是有合适的,再叫人过去问一下就是了。撮合姻缘,毕竟是好事,禾青不必顾忌两个贴身奴才,很爽快的把问题丢给了四贝勒。 春夏秋冬嫁人,这对四贝勒来说,也是有用的。 跟着四贝勒出去当差的人,小到采买,大到出府办差的小官,都是有的。四贝勒有意问了一下禾青,三儿和兰英的打算,知晓还不着急时,心里也有了数。次日禾青收到了四贝勒给的名单,禾青直接就扔给了春夏秋冬。 四贝勒往日在禾青这处偶尔歇口气,也会拿起奏折批看。禾青挑了出来,让春夏秋冬抱着,“这都是四爷要用的折子,你两个快抱过去。” “是。” 春夏秋冬羞嗒嗒的捧着折子去想看未来夫婿,三儿正端坐在长桌前,认真的描字。兰英拿着竹球,扯了新的布条把百冬咬开地方又添补上。弘晖满了三岁,每日进宫要上学。朝曦一听上书房人多又热闹,即便也是读书,可到底能结识许多的人。 尤其上回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过来之后,朝曦不依不饶的,缠着禾青进宫后,竟然粘着太后不肯出宫。生生的说要留在宫里,也要去上学。 宫里能上学的,不论年纪还是身份,朝曦都显得过于勉强。禾青看来,更没有必要进去,半大的孩子进去能做什么?只想着能玩,可她在课堂上若是让老师参上一句,更惹起旁人笑话。禾青怕朝曦太得意,受不住坎坷,也看不清外人的阴险。 偏偏四贝勒听闻后,只道自己忙着也管不过来,高高兴兴的拦下了禾青,任由朝曦留在宫里。禾青深觉朝曦此举,少不了四贝勒私下的教唆,气得两天没好脸色。禾青甩了脾气,等了几天都没动静。恼的禾青这个月,连连主动入宫四回,就等着朝曦能哭着说要回去。 可惜,还是没有。 朝曦跟着十五公主,早已玩得乐不思蜀。听闻,嘴上每个边,下棋的时候还和众人狠狠地告了一状。多年后,禾青再次被皇上叫过去笑话了一顿。禾青委屈的见了姜侍奉,拉着在殿门前诉苦,让魏珠在侧看了不少笑话。 朝曦这一闹,禾青做什么都没了心思。 三儿放下笔,木着脸把描好的大字给禾青瞧。禾青仔细的看了,指了那些不好的,又鼓励一番,打发三儿再回去写一遍。 兰英低着头,小心的瞟了一眼三儿冷木的脸色。不由唏嘘,格格这回走不见人影,主子反而耐不住起了要管教的心思,又成了三儿遭殃,实在可怜。 好在,还有三阿哥在。 说着三阿哥,兰英再看三儿那副愁眉苦脸,勾不起笑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主子,三阿哥怕是该醒了。” 晌午弘昫用饭后,竟是高兴的跟着禾青,咿咿呀呀的说了一通听得懂听不懂的话,禾青乐呵呵的陪着,直到弘昫半下午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禾青一听,这会子有了精神,起身出去了。 兰英好笑的对着放下毛笔的三儿挑了眉头,三儿勉强的弯着嘴角无声笑了一下。眼见着兰英跟着禾青出门,三儿抓耳挠腮,苦思冥想自己的后路。 她一个习惯了低头做粗活的奴才,是真的很讨厌坐下来写字。就她这双粗糙带茧的,手抓着笔都快抽筋了,比棍棒加身都要痛苦! 第110章 两奴暗争闯祸来 禾青卷起袖口,直至挽到手肘处,这才打量这春意盎然的后院。 桃花朵朵娇艳,微风吹拂,总有轻薄的一片,两片落下。缀在人的身上,装点出几分别样的色彩。禾青拿起小锄头,绕着边角处,葡萄架下是粉的瑞香。廊边是新种下的小花,才刚从庄子里移花接木送过来,小巧的婆婆纳,蓝的、白的、粉的。 为此,禾青还在遍地边角瓜果蔬菜的一侧,种了一棵望春花。 院子里的硕果累累呈在眼下,禾青有些应接不暇,纷纷扬扬又落了花瓣下来,白的粉的掺杂着,禾青眯着眼往天上看,蓝的出其。 “怎么又掉这么多花?”镜儿气鼓鼓的一手叉着腰,说罢转身就要去那扫帚。 禾青回过神,看着自己的鞋面都扑了桃花,望春花,衬着素净的鞋面也清雅起来。三儿听了动静,侧过头来看,摇头上前拦住走来的镜儿,夺了扫帚,“你瞧主子喜欢,扫什么?反正花瓣掉在地上是好看,掉土里那也是肥料,你这样大的力气,不如给我挑水过来,给花浇水。” 镜儿悻悻然的又接回了扫帚,见禾青神情愉悦并不理她,自然信了三儿的话,张望着院子一眼,才提桶走开。 “你这又是狐假虎威,也是够得意的!”禾青莞尔,上前对着三儿戏谑的道。 三儿不以为然,“这丫头比秋冬还皮性,奴才不想着法子压着她还得了?” 禾青点头,镜儿在她身边服侍正经也有几个月了,想起来还算规矩,尤其私下里就放肆多了。三儿见禾青承认她的话,自然高兴,又开口调侃,“总一副死脑筋,看了花就要扫,跟了主子这样久。殊不知,咱们主子可就是这样怜花的风雅之人?” “你这张嘴这样利,等我拿了剪子在你嘴上磨一磨!”禾青没好气的白了三儿一眼。 三儿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特意的绕着禾青身子走左走右的,“没可能,奴才又不是大罪,犯不着这样,况且如今也没人帮主子您了!” “唐公公还有其手下,罗嬷嬷等人,怎么不能了?”禾青受不得三儿这幅小模样,转身当真拿了剪子,不过是花树的枝桠罢了。 说道这个,三儿嘟嘟囔囔的念起了兰英,“主子,你说兰英真得了女儿,我这干娘送什么呢?” 论说女红,禾青如今也可对三儿指点一二。习字,禾青不少对三儿严苛相待。只是三儿前头十来年都是粗使惯了,谁对她都没这样的心思,她费了力气也不过是让人能看出她写了什么,绣了什么。无关风骨与精致之说,这礼多半也不能出自她之手。 三儿满脑子想着要买什么,禾青却是一面捡着枝桠,一面想着,身边的人是够了,可底下的奴才多少有些松动。自打身下几个奴才出嫁,镜儿和底下的一个丫头提了上来,换了名叫铜儿。镜儿皮性,铜儿却是锯嘴葫芦,半天蹦不出一句话。禾青不是有什么要问的,她静悄悄的站在一侧,总会让禾青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前头兰英嫁出去后,院子里的奴才,也让禾青换了一拨。 如今兰英做了士官夫人,原来这门婚事,还是禾青当初一巴掌强硬定下的。若不然,兰英还喊着要嫁给庄家里管事的。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春夏秋冬拿着多年在宫中所得的私物,嫁的体面风光。兰英是她的贴身奴才,禾青也不情愿嫁去庄家。 最主要的是,庄家那处虽说人老实,兰英也还能在自己身侧,可到底并非兰英良人。既然要嫁,自然是嫁给兰英心中,犹如巴图鲁那样英勇的汉子。若不如,搓了一段错缘,禾青自己也要悔死了。 兰英自从身子显怀,就被夫家拘着,不要太多动作。来看禾青的机会,自然也少了。 “主子,快坐下歇会吧。”春夏端着茶水过来。 禾青点头,春夏嫁的是禾青名下,京城裁缝铺的掌柜。挽着青丝做了妇人的模样,如今和三儿一般伺候禾青,只是外人前,都叫她一声姑姑。三儿为此,总是得意的捧着脸,难得情愿的和春夏在外人前行走。仿佛听了旁人不同的叫喊,自己还当真更年轻似的。 秋冬随意惯了,如今既然四贝勒肯松口让她们出去,她也当真的是嫁了出去。跟着庄家人出去采买做生意,已有小三月不曾回京了。 “你这样日日来我这处伺候,你夫家人不说?”掌柜的不比府里管事的,即便住所七拐八拐,可好歹关上门都是一处,离得也近。禾青瞧着春夏神色总是淡淡的,难免怕坏了两夫妻的情分。 本来新婚燕尔,只是掌柜来府里交账时见过几面,合该多相处培养感情。春夏浅浅一笑,听着禾青一说,面上蓦地染上一层绯红,“奴才家里都说主子仁善,幸得铺子管事,能为主子尽心尽力。如今又娶了奴才,愈发亲近,更要奴才伺候主子服服帖帖的。” 春夏心里有话,却很少说。禾青见春夏模样不似作假,暗含着娇羞满足之意,心里信了,也松了口气,“掌柜一家子兢兢业业,跟了武家多年,为了这些钱财耽误了大事,如今送了你去做一家子亲近,也是应该。” “好了,姑姑你如今和主子亲近了,日后大富大贵,可不要忘了小的!”三儿见春夏言辞,好似很打动禾青,不免打趣着上前,总要臊春夏一番。 春夏稳重,倒是受了三儿的戏谑,一本正经的点头,“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以上犯下,看姑姑不打你,往后可要坏了规矩。” 说罢,春夏就捏了三儿的胳膊一下。 三儿一脸吃痛,哎呦呦的高呼着,连忙躲在禾青身后。愤愤的等着春夏,“好你个晋姑姑,如今倚老卖老的功夫深厚,真是了不得了!” 春夏夫家是姓晋,三儿总要拿着姑姑作伐子,禾青看不过眼这小模样傲的,当下把三儿的手拍开,“你编排镜儿不管教怕不规矩,你一口姑姑,一口倚老卖老,好不害臊!” 也亏得春夏脾气温和,容得下她。不然,若是禾青对着,少不得也要撸起衣袖干起来了。说着这个,一想起露出来的手臂,还有些凉,禾青顺势把卷起的袖口捋下来。 “是呢,算起来,三儿年纪不小了,还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春夏借着禾青瞧不见的光色,对三儿暗自挑眉,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三儿听了禾青不偏她的话,就有些焉了。可看春夏这趾高气昂的姿态,心胸顿时燃起了怒火,着急的跺了两脚,就冲了过去。 拖着大半桶水的镜儿艰难前行,眼见跟前两人闪过,着急的大喊,“让开让开,我提着水呢!” 镜儿喊着却不见其效,三儿瞥了一眼,又张牙舞爪的。吓得镜儿脸色一白,慌张的躲开在廊角,还未等站稳,就听到哐当一声,水洒满地。 禾青垂着脸懒得管两个暗里争斗的奴才,三儿原来就是她的心腹,春夏出嫁后反而近了禾青的身,更得外人称一声姑姑。两人心底没有小伎俩,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动静不小,等禾青过去的时候,只看见镜儿抱着廊柱,小心的瞄着自己。 三儿裙角打湿,春夏正稳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显然两人乱闹着,打翻了水。廊上的木板沁了不少的水,洒的墙角都是。禾青看着墙角带着水,抹上了一团灰黑的印渍。喧闹后安静,显得格外的沉。 禾青嘴角微弯,“怎么打了这么久的水?” “奴才去了井边打水,昨日下了雨,落了好些东西在缸子里,奴才晨起放了水洗了一遍,还未来得及井里打水过去。”镜儿小心翼翼,好似怕惊了禾青,轻声回道。 后院的缸子是和水井相通的,昨日下了雨,风也大,弄了不少东西进去。镜儿连忙把口堵上,把缸子洗了一遍,还未等清洗干净,也难怪听三儿说挑水之时,那副纠结模样了。 “行了,我这收拾的也差不多了。”禾青打了衣裳上的灰土,叫了镜儿过来,“你叫铜儿一起,两人把东侧殿都拾掇一番,两家伙也该下学回来了。” 镜儿低头行礼,“是。” 说罢,连忙转身走开。 禾青瞧着有些好笑,抬头正对上巴巴望着自己的两双眼睛,“你们两个,” 三儿狠狠点头,“主子有何吩咐?” 春夏一听,默默地低头盯着已经不再流淌出水的木桶。禾青抚着燕尾,如今也真的不想再弄院子了,正好偷闲。念此,笑着指了后院,“去把后院都收拾了,再挑十桶水过去,浇了花后余的就放缸子里去。” 第111章 子女齐聚述母心 罗嬷嬷给了禾青一本子的册子,这几个月正巧是每年包衣选秀的时候。府里随之要入奴才,禾青在四贝勒和四福晋那处提了一下院子奴才空缺的事,自然也要忙活起来。 禾青先说了,手里不多不少也能从里面自己挑几个出来。 此事合计着,原要和大哥谈谈。只是禾青趁着进宫,寻了魏珠等人打听一番,心里有了底。对上四贝勒给的册子,除了那些上面人已经要走的,禾青很自然的勾选出想要的几个。把册子送到四福晋手里的时候,也说了几句家常。 从弘昫出生,府里再没有过正经喜讯。虽然是最小,但有四贝勒这样严苛较真的阿玛在,弘昫也是到了年纪就被送去上书房。不同的是,朝曦总会在宫中黏着太后蹭个把月再回来。弘昫却是跟着弘晖,弘昐一同,日日天不亮就要起身上马车,眯着眼朦胧迷糊的上学,等到日落西山,禾青才见了满身疲倦的弘昫。 弘昫本来就不爱动,不爱说话。如此折腾,竟是日日消费了他周身力气,再等回来的时候也只是给她请安,交代两句便罢。 禾青心痛不已,听着四福晋面上欢喜的说着弘晖学了什么,让师傅叫了什么,很是惊叹。弘晖和弘昐,弘昫的师傅不同,但大体教的差不多。免不得随着四福晋夸赞弘晖两句,四福晋最骄傲的,便是弘晖的才学出众,仁善性和,许多福晋总要提起弘晖,并秒赞。 弘昫不过是个三阿哥,上面有个受人夸捧的大阿哥,还有个略平庸却也是善文学的二阿哥,他这个老小,便是除了师傅的作业之外,多少有些无所技长。四贝勒私下考校过,见该学的弘昫一个不落,只是对比稍显懒怠些,便也没说什么。 四福晋瞧得出弘昫是个聪慧的,见他这些年在禾青教养下,除了四贝勒一向的宠爱,也是极低调的两母子。心里估摸了日子,问道,“今日弘昫可是要陪朝曦下学?” “劳福晋记挂。”禾青莞尔,点了点头。四福晋不以为然,既然弘晖偏爱幼弟,她这个嫡母没必要把自己苛刻了去,索性叫紫草拿些小玩意儿和吃的,“今晨起我见弘晖提了朝曦几次,想来这几个孩子该是和着一同回来了。” 虽说在宫中各有小圈子,但府里几个孩子一到回府时,却是很懂事的兄友弟恭,总会尽量的坐在一辆马车回来。禾青心里一顿,转身叫了春夏吩咐一通,回过头来应了一声,“既然是一同的,那我就厚着脸,在福晋你这里蹭一顿,可好?”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四福晋点头应承,想着弘晖这几日跟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去看他们上军事体育课。见谙达教着皇叔英姿飒爽,忙不迭的也想尝试一二。这几日弄得周身淤青,问了还总不说,自以为瞒天过海把她骗了过去。 四福晋想着,叫紫草去问厨房里的汤如何。 弘昫每回交代各位兄弟和自己做了什么,禾青自然清楚四福晋是为了什么。不过四福晋不和她说,她也没必要多嘴去问。 朝曦的身量高了许多,并着弘晖弘昫一同,弘昐拉着弘昫的手,边上是二格格月泠。自在院门口,四人把手放开。算起来,三位阿哥年纪都是同一年的,只不过弘昫比着二阿哥还要小半年,小腿短短的,慢悠悠走来。 月泠虚岁六岁,并着朝曦,缓步徐徐走来。只是禾青仔细看,朝曦脚步却要快些,几下就到了跟前,面上那副矜持的神色早已不见,拉着禾青的手,又是软糯糯的乖巧模样。禾青见了月泠,低头怜爱的摸着朝曦的小脑袋。 虽然对她依旧痴怜,但是母女之间,这份情分也是应该的。禾青不得感叹朝曦长大了,在宫中学着规矩,人也懂事了不少。 “武额娘金安。”几个孩子走进来,很是懂事的行礼。 禾青一瞟,见唯独弘昫笑嘻嘻的见着自己。却一瞬正经的的行礼,“额吉金安。” 弘昫眸子中的濡目,对比在众兄弟姊妹间越发娇小的身子,禾青忍俊不禁点了头,“都进去洗洗,福晋还在张罗着晚膳。” “是我们都一起用膳吗?”朝曦抬起头问。 几个孩子也反应过来,等禾青笑着点头,尽都笑着拉过了朝曦,进去简单的洗漱。禾青让三儿进去看着,自己转去了小厨房。福晋正站在门外,打量着那些吃食。一旁的奴才,还捧着汤盅。 禾青远远打量福晋那副细心的神色,心里一暖,指了奴才过去给福晋通报一声,自己反身又回屋去了。 月泠大些,站在身后。几下收拾干净,正用布巾擦手。月泠话很少,说话轻轻地,言词却很是讲究。论来,比朝曦这个做面子功夫的格格而言,也的确秀气实在多了。 禾青也琢磨过月泠的名字,这是月泠身子偶尔带病,却依旧活到三岁后,才得的名字。朝曦,月泠。从先后顺序而言,对比李氏少有唤月泠此名的行径而言,禾青还真的是很少主动的去注意这个寡言的二格格。 虽说此名,对着二格格的性子而言,倒是适配。 小孩子的心灵是很直接脆弱的,一个缄默的女孩,又有李氏教养,禾青总是小心的面对。只不过今日这个局面,禾青等几个孩子坐下来,看着月泠拿着糕点给弘昐的举动。 “三姐姐,你明天还去刘师傅那里吗?”弘晖拉着朝曦问着,弘昫脑袋跟着蹭了过去,正巧听了这一句,不免反问,“刘师傅?是汗玛法说教我们几何的师傅?” 弘晖点头,“三姐姐前几日过来寻我,正巧遇到汗阿玛考校作业。” 弘昫一怔,回头看着朝曦,面上露出好笑的模样,“真的?姐姐你被汗玛法叫去学几何了?” 朝曦狠狠地摆了弘昫一眼,这个幸灾乐祸的三弟,还不如大弟弟对她仁善。朝曦忍不住心中满是哀痛,面上也带了痛苦之色,抱着脑袋摇晃着,“我才不要学几何?几何是什么?你们还没学呢!” 不就是在宁寿宫和乌库妈妈说话时,笑了汗玛法小时候的事情几句,偏被知道后,就一个劲儿的被抓着不放,真是小气!朝曦托着腮帮子,睨着眼前两个弟弟,兀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哀伤,她本来没打算说出去,现在也不敢说出去。为了这个,乌库妈妈还特意笑话她,一点都没有是她捣鼓出了这件事的恍悟! 可恨! 四福晋进来的时候,见三个小家伙脑袋聚在一起,神情古怪。边上一个奴才默默地走在一侧听着,四福晋走在禾青的身侧坐下,“说什么呢?” “不晓得。”禾青摇了头,反而叫了一侧的二阿哥和二格格,“李氏身子不方便,今日就不叫她来。” 四福晋在侧明白禾青的意思,也点了头。 这些话,两人不愿多说,也没有必要多说。本来按理,李氏不来也没什么。何况,李氏如今十月怀胎正值最后关头。这几年也有过两个人旧日的滕妾,差点母凭子贵做了格格,可惜生不下来的有,生下来的几日没了的也有。 渐渐地府里那些过不足三年的孩子,四贝勒也不愿意排上,更不愿去记。 李氏仗着往日情分,又有一子一女,倒是让四贝勒渐渐的又惦记着宠了几日,终是怀上了这一胎。从吃食习惯而言,还多有可能就是一个小阿哥。李氏到底稳重了些,没有往日的张狂。但该有的姿态,却是摆足了。 二阿哥和二格格听了,都是淡淡的点头,应了。 两个孩子做足了李氏做不到的淡然,四福晋满意的看着,这两个孩子都在她身下教养过,尤其是二阿哥。性子如何,她是摸透了,也拿捏的很好。 用饭的时候,朝曦也不多说话,摸着小嘴吃的干干净净。小嘴甜甜的,张口就奉承了四福晋和厨子,直道明日躲着禾青,也要来再蹭上一顿,哄得四福晋笑着眼都弯了。 朝曦毕竟不是阿哥,总是会有几日回府住的时候,偷懒几日。 回去的时候,弘昫开心的拉着禾青,说了朝曦这半个月的处境。禾青听了,很是期待,只是说到皇上,却也很客观,“你们汗玛法为君清明,才学渊博。虽说你们年纪小,吃不透也头疼。可真要学也可多勤奋苦劳,一只手记不下,叫陪读给你两个一起记,私下里多学自然就好了。” 学东西,禾青倒不溺爱孩子。皇上严苛起来,禾青是受过的。既然要朝曦去学,自然不能懒怠,少不得皇上失望,还要存些朝曦的流言风语,让人钻了空子。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禾青摸着两个小脑袋,虽说弘昫体格看着小,但也长了不少,不再需要弯腰,就可摸到头。禾青忍住不去看孩子那双透亮的眸子,心中感怀,莫名触碰到了岁月苍苍,百感复杂,“甜甜,苦瓜,你两个听着。” “我武禾青的孩子,不必是惊世绝才,过目不忘,识弓善马的文曲星。不必是琴棋书画,文武双全,名满京城的矜持贵女。但必定是勤奋耐劳,脚踏实地,知书识礼,不骄贵不忘初,知善恶明是非的好孩子。” “这样,就足以额吉和阿玛,为你二人骄傲。” 第112章 母教父和宋氏计 朝曦和弘昫的心,无疑是骄贵的。 禾青眼神落在两个纯真的脸上,方才朝曦的神色,为了上学多是推托,弘昫更是一种交代完工的姿态。这样不可取的态度,并两个孩子自小生来几乎无挫,甚至是父母皆疼爱。尤其是朝曦,弘昫总有四贝勒管教,禾青对比自然要对女儿多披拂。 弘昫的宠爱,从来都没有减弱朝曦所得的。朝曦在太后皇上跟前都上蹿下跳,小小的心里,并没有太大太清晰的概念。也不清楚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道理。性子养成了,难免日后要惹出祸端。 禾青自然不能放任这个苗头的出现。 朝曦和弘昫只当是额吉一时感性,两人懵懵懂懂的听着,耳边尽是禾青柔中带钢的话语,竟是重重的,记在了心里。兴许多年明事后,辗转记起也该有千般感慨。 这一刻,禾青也明白了四贝勒严苛之下的好处。 心知道理,总不如如今的心悸。禾青想着皇上那比四贝勒还要喜怒不定的性子,思量朝曦那点小伎俩,手下竟忍不住的紧了紧。以至于孩子的手,又红又青。禾青紧了一阵又放开手,故而两孩子都没有言语。只是后来歇息时叫奴才悄然抹药,禾青这才知晓。 禾青苦笑不已,她得过且过的,如今反是把孩子的性子养的太娇。大阿哥知规导矩,却不是少年孩气的模样,也无不好。 妙鹤堂的奴才发现,这一回格格回府后,似乎有些失宠了。 武侧福晋按着往日格格的作业严苛,晨起读书,用过早膳后又主动的教几何。若是格格不情愿,那就是琴棋书画,弯弓骑射都可选其一。晌午歇息后,让格格习字,背书。夜里再一同猜字谜,几日下来过得尤其充实。 如此反复,连着四福晋也发现了东院的动静。由此,更有些震惊。这个整日里吃吃笑着做好人,做不懂的武侧福晋,竟是个善文善武的能人。三阿哥回府后,夜里也情愿听朝曦的偶尔抱怨,再一同猜字谜,对对子。 朝曦心里亲近禾青,怎么也不能当真抱怨。只是如今没了禾青的松快,她不得不把自己栓紧实。父母之命,不得不从。禾青往日里待她有多好,如今也是一同。只是待的方式不妥,朝曦小脾气自然有,可是禾青深知其皮毛伎俩,不等施展便已无情打压。 四贝勒瞧过朝曦苦巴巴的习字,连他进来都不曾发觉的认真。好笑的转头去了廊边,禾青正坐在屋外的廊上,四贝勒上前摸着禾青的额头,一本正经的又摸了自己的,蹙紧眉头,“既然没烧没病,这三儿折腾完了,又何苦折腾朝曦?” 三儿在一侧听着,双目嗔怒的斜视一旁,敢情主子寻她折腾就是应该。若是折腾朝曦,还是因为她被折腾的不够配合? 四贝勒淡淡的说,三儿难免听着有些不平。禾青却是一怔,被四贝勒这幅较真的模样逗乐了,“只有你父女情深,我就不心疼她了?” 禾青说罢,睨着四贝勒很是不渝,“就许你待她较真,我较真还成了错?” “你猛地栓紧,仔细她性子生了逆骨。”四贝勒倒是不以为然。 禾青一顿,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小时候定脾气的时候。生了逆骨的小孩,闹得家中翻天覆地的,她也听过。禾青半响摇了头,揉着额角,轻呼一口气,“我原就想这几日做个样子,等往日定下了,我也好拴着她脾气。” 没理由一个甩手惯的慈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的。朝曦看似累,但在宫中的日子,比这还要累。好歹这几日朝曦的陪读没有因了她,被师傅打手板。晨起不用抹黑起身,见了人总不至于都要下来行礼,弯下身子。因而,朝曦只是可叹回府偷不得懒,但拘谨起来少了眉宇之间的桀骜,也并非不是坏事。 四贝勒廊板上,看着禾青若有所思,抿着唇劝了一句,“这几日松乏些,这些叫她去了书房,自有爷说去。”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四贝勒早就在此等候了吧?禾青瞧着四贝勒,蓦地笑开,很是无奈。她想着法子,却忘了这里原就有个严父,何苦让她一个人拉弦开台?偏她急起来成了榆木脑袋,让四贝勒等不及了,还自己主动的开了口。 禾青恍然大悟,四贝勒却是瞧着里屋的朝曦。 朝曦听了动静,侧头见是阿玛,笑着就要行礼却被四贝勒摇头,笑着安抚下。朝曦乖乖的点头,又低头习字。 其实,慈母的作用,反而是最大的。 四贝勒琢磨着朝曦的模样,指肚摩挲着扳指,他今日才去了上书房看了各位弟弟,子侄。又跟着一同骑射,勾着手上的老茧微痒,“可是孩子说了什么?” “朝曦上蹿下跳,难免少了那份君侧的稳重。皇上近来寻她欢喜,总教她学,她回来却是苦恼的很,总想着躲开最好,言词更是随意。”这让人如何能放得下心,禾青知道朝曦在弘晖跟前的模样,多半也这么说过。 太后在背后撑腰,这小妮子反而有些不知高低了。四贝勒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他有必要去宁寿宫说上一声。 禾青心里松了口气,还不等再说半句,却见一个奴才由着小风子领着进来了。禾青瞧着眼生,沉默的端着茶吃了半口。 “四爷金安,侧福晋金安。” 四贝勒应了一声,这奴才也跟着沉默的不知如何开口。禾青见他寡言,只能自己问道,“有何事?” “李格格今早起身有异,等到方才嬷嬷叫奴才过来,说是发动了。”这奴才说的一板一眼的,格外的清楚。听在禾青的耳边,却说不出的怪异。 无关,这奴才竟是没看出丝毫的喜色? 四贝勒见此,自然也发觉了。对于李氏这一胎,更是说不出的不喜,连自己通传的奴才都这副神色,还能让旁人有什么期盼?何况,这奴才说的,也没什么太过惊异的事,故而四贝勒只道一声知道了,便让她退下。 禾青这些日子忙着自己,早已不顾李氏的事宜。只听闻这一胎养的不错,想来很得李氏的期盼,应该是无碍的。 “好了,我进去瞧瞧。”四贝勒起身,禾青眼见着身侧伴着一个奴才,该是得了话,转头就出去了。 禾青也跟着起身,既然有四贝勒在,那她也不用站在这里。春夏见此叫铜儿过来,把小台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镜儿帮着拾捡凳椅,三儿顺势搀扶禾青走开,春夏留下。 三儿见禾青似心有所想,沉默的走了一路,停在了墙角的鱼塘边上。禾青叫了边一个面生的奴才去拿鱼食来,三儿眼见着奴才都被支开,心里一动,“主子,李格格这一回,莫不是有难?” “倒不是。”禾青摇头,她摘了一朵枝桠上的叶子,手一松飘飘摇摇,无根吹曳落在了水面上。小鱼儿追着上前,摆着鱼尾,张着嘴巴,以为是禾青给她吃的,叶子几下就被水花捶打,虽非沉下,却已被水花打湿干净。 禾青笑着,指了那叶子,“你瞧,这就是李氏。” 三儿狐疑的歪了头,又看了禾青,“主子知道是谁?” 禾青摇头,“我又不会卜算,哪里知道这个。” “那主子,好似知晓李格格似得。” 禾青莞尔,她又摇头,“不知道。” 她只是对四福晋,对李氏,对宋氏的恩怨有所了解。这一回遭殃的是李氏,出谋划策的是宋氏,无意出手却是四福晋。并非是宋氏聪慧,只是她埋伏太久,让人有些忘记,不会叫的狗才是最狠的。 宋氏手下有限,她不可能出手,她小心谨慎,虽太过小气,但也足够挑拨一二。让四福晋和李氏的恩怨,再加一分。 李氏十月怀胎,眼见着就要母凭子贵。即便母家助力单薄,但她如此就有两子一女,少不得四贝勒再重视一分,四福晋如何能忍得?宋氏要做的,不过是趁着满心满眼都是弘晖的四福晋相信。 相信李氏怀的是四阿哥,做的是侧福晋的梦,享的是四贝勒的宠。 此计,便足矣。 禾青莞尔,难怪近来她总觉得忙得很,忙得都忘了宋氏带着吉官来时,那副心悦的模样,那是发自肺腑,不曾见过的轻快。宋氏不是没有算计她的意思,但到底没有害她,只是拿她遮掩罢了,禾青无端感慨,却是难免心里生起了对宋氏的堤防和疏冷。 不论李氏这一回胎是否不妥,可宋氏这回斗胆借刀杀人,就该是歹毒。孩子何其无辜,她恨李氏却迟迟不愿下手。她非耐心笑着,等到李氏怀胎十月,等着孩子出世那一刻才肯情愿挥手落到。 水花不大,不过顺水推舟。只她放叶落水的罪手,终是沾上不该有的血红,满是肃杀冰冷。 第113章 殇小儿宋氏请怜 挑拨之计,浑水摸鱼,不过小伎俩。 此计前有四福晋待李氏的埋伏,后又有李氏奴才言行神态点着,如此当真把李氏此人打压尘埃,暂且没了出头之机。 李氏九死一生,次日晨起得了一个阿哥。却因生来面色发青,脐带缠绕,脉象而言更是早死胎中。四贝勒更觉此胎不详,无论是死胎,还是脐带缠脖,都让李氏昏睡不过一炷香,伏低乞怜要跪拜佛祖,祈求天恩保佑。 保佑的话,自然冠冕堂皇。禾青眼见着李氏身子不干净,死胎坏身子,李氏却是固执的躲在院里跪着。孱弱的身子微颤,唇色发白,脸色更是青白一片,涔涔的尽是冷汗。这两年朝廷政务繁忙,四贝勒在御前走动,面对大阿哥和太子爷的针锋相对,已然疲惫。四贝勒行事谨慎,总不会留下把柄让人说闲,可如今此事一出,少不得太子爷都要对四贝勒撒气。 四福晋把死胎抱走,收拾干净了,四贝勒这才气过神来,允了李氏这番拳拳小心,并禁足院中,期间时日却无人提及。 这多少是件晦气的事,二格格月泠也跟着搬到了正院。西院里,李氏关着门住在了后殿,她也知晓她坏事,既是恨这个自己,又是恨孩子,狐疑着此事缘头。整日吃斋念佛,祈盼能让四贝勒消气,反而更是忙着暗中查清。 李氏心中自然不服,禾青瞧着李氏再这样查下去,四贝勒就真的是厌恶她了。 这样的事,还要怎么查?李氏的小伎俩,抵不上那些王爷贝勒,反而让他们笑话。四贝勒可以自己查,却也不愿意查,更不愿意有人查。怎么查,也少不得有人在身后碎念,说他缺了佛德,莫不然怎会有此灾道? 原来,四贝勒性情较真,容不下半点沙粒,得罪之人不在少数。 往日里兄友弟恭的太子爷,流言风语让人难闻,反而也和四贝勒生了嫌隙,旧日情分更是做了旁人流言所证。府中一时风声鹤唳,尤其西院,除了宋氏出入,冷冷清清。 宋氏来妙鹤堂的时候,禾青险些不愿见她。只是三儿义愤填膺的要打发奴才去回话时,禾青反而清醒些,三儿不念出嫁,但见过宋氏悲恸失子的可怜,也见了妙鹤堂有两个小主子的好处,她如何也想不通宋氏的行径。尚是黄花闺女的三儿,对错依旧明朗坚决,自然不懂。 怕两人话没说开,反而愈发尴尬,禾青支开三儿,两人单独在屋里说话。 宋氏面色沉着,规矩的给禾青行礼,站在跟前眸色如水,翘首以盼的瞧着禾青。禾青不冷不淡的睨了一眼,宋氏身子清瘦了,减了前些日子的欢悦之色,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胜券在握之姿,衬得向来小家碧玉的模样,竟比着有了几分与年纪该有的风流。 似乎一夜之间,那些世俗间的三千烦丝,随风吹着心角里的阴鹜,也随之散去。 当真如此解忧? 禾青摆了手,宋氏惯坐的座位上,依旧奉上茶和点心。 宋氏见了禾青待人冷淡,心里反而落定下来了。她原来七上八下,想着若是禾青问她,她要如何说才好?毕竟禾青待她有心,在一个府里,多一个能说话的,总比一个反目成仇的好,何况还是为了李氏那个贱人反目,自然不值! 禾青等着宋氏说话,蓦地瞧着,正见了宋氏眸子之中的得意和不屑。是了,李氏成了手下败将,因了这个孩子,反而把一子一女推向了四福晋的怀里。宋氏向来落败,被糟害。累到今日,耐着心思,巧用小心思害了李氏如斯苦楚,她如何不得意? 如何不痛快! 禾青气急反笑,勾着嘴角噙起一丝冷意,“宋格格自个儿想了什么,这么喜不自胜,不若说出来,也让我明白明白!” 既然禾青摆明了知道,出口的也是要明白明白,宋氏自然不吝啬的款谈自己这回的大获全胜。只是言词上,自然要抹去一些过于的倨傲。 原来禾青只是看不得李氏,却不知私下早有人得手,短期坏了李氏的身子根基,想要断其后路。可惜被李氏惊觉,连忙养好身子,竟也当真厉害,四贝勒统共去了那几回,竟是真的有了!可身子还有药物,胎死腹中本是应该的。宋氏稍作手脚,却让死胎不滑,做了假脉,再怂恿几个奴才恭维李氏。 李氏这几年谨慎许多,但本性难改,又为了妥帖些,只是私下里说的话,以及吃食各面的反应都让人给四福晋说了。宋氏这几年在侧耐心的等着,自然也晓得太医把脉的太医,其实是四福晋的人。 以假做真,药物加上死胎在身子里耗费损坏李氏的精神和生机,反复折腾呕吐等症状,让李氏等以为是个男胎。骗了李氏,骗了太医,自然也骗了四福晋。骗了所有人,以至于后来略有些的异动,也让李氏压下,并不以为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之凿凿,不用过多话语,宋氏就让禾青想到了她如今所为,也是可怜才恨极了李氏。何况,李氏孩子本已死,她拖着让李氏风光了几个月,有此不幸,说起来,好似还成了李氏的罪恶之极,上天好德的小罪惩罚罢了。 禾青自宋氏开口,便一手拖着腮帮子,眼眸有些无神的远眺着。等宋氏说尽了,这才移过眼来,眼神一深。 宋氏面上的笑容一僵,她头一回受到禾青态度如此的热情。那双眼灼热的顿时烧起,好似千根银针,稳稳地扎在她的身上,绝绝暗器的又转身化为漫天利片,轻快的剐起娇嫩的皮肤。禾青很快又撇开眼,宋氏身子蓦地冒着冷汗,似乎那些利片就在身上,这才勾起了嫩肉,溅起了血丝,惊觉生疼。 疼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禾青。 她以为禾青,该是不见她,或是冷嘲热讽,顶多两人情分冷淡些,可还有她日后去填补。故而,禾青愿意见她,是想着禾青念着情分,也不会闹起来让四福晋惊疑。 宋氏没有错,她不过是以牙还牙。孩子本来就是没有的,不过是拖着让李氏摔得更疼。但宋氏时候不知收敛,任其私事大传,成了四贝勒府中不可抹去的污点,兹事体大也不知其重。与她二人言辞,虽是让人一听动人,却难免没有刻意编纂,善化此事的嫌弃。 会咬的狗不叫。 只是发起狠来,未免会发疯。虽然不在于她,但隐瞒和利用少不了,心里存了侥幸的心,也让她行事轻浮起来。禾青庆幸自己早有防备叫奴才都先下去,免得让旁的察觉出宋氏古怪。 “你可是怪我?”宋氏蹙着眉头,若是她不言语,怕是禾青也不会再说了。 禾青哼了一声,“你以逸待劳,对李氏上屋抽梯,对福晋借刀杀人,对我意图瞒天过海,待四爷更是隔岸观火,如今让你说个话更是欲用苦肉计,借往日情分引我怜你,你这炉火纯青的三十六计,我这小辈怎敢怪你?” 为了你和早夭的两个格格,宋氏不顾四贝勒,失心疯似得由其世事宣扬。她也不想,因小失大害了四贝勒,她能有什么好处! 说宋氏聪慧不然,说宋氏愚钝也不然,禾青算看清了,宋氏勤能补拙,用耐心铺计,是个能忍的大人。这期间动作不小,宋氏哪怕透露一个风声也可?如今连着大阿哥等去上书房,也要被一些叔侄表兄讥笑。 四福晋知晓她自有嫌弃,很快也明白,此事也脱不得宋氏的干系。可遇到了一个有样学样的宋氏,她一时焦头烂额,让宋氏有机抹去细点,等她再去也寻不着宋氏的尾巴。几回让寻弘昫的禾青碰着,往日里禾青就和宋氏好,四福晋少不得说些话,带着试探的味道。禾青倒不怕,原来宋氏就瞒着她,她大大方方的做个不知人的模样。四福晋面色憔悴,碰着当真硬气的禾青,她也只能狐疑的笑了笑。 禾青不等回味四福晋满面倦意,这厢四贝勒似乎去了一趟养心殿,又见了太子爷,还不等禾青安慰四贝勒,四贝勒冷着脸领了一职,竟是扬马出了京城,归期不表。 再思想一些,禾青竟是哭笑不得。总的是个死胎,宋氏一击击碎李氏美梦,近期可想是安分了,本是好事。可禾青按下对宋氏的猜忌,又想着府里为此昏乱,禾青摆了摆手,更是说不出话来。 宋氏此行径,正巧是这个时候,正中他人下怀。 四贝勒的局面一惊,这并非宋氏所料,她并不能傻到宣扬大开,明白届时少不得会寻出一些马脚来。宋氏无可奈何,她消息短少,捉襟见肘也实在是意外。如今见禾青并不作假,她更是肯定,这其中必有外人所为。 禾青眉宇轻倦垂睑深思,宋氏恍悟禾青气量自不会小。禾青气她不成气候,但真气的急的,自是逼着四贝勒的背后人。府中荣悲,皆系四贝勒身上,禾青作为侧福晋,眼前的风光和恩宠,哪一样不是四贝勒给予的? 不为孩子,为了自己的,日后,禾青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四贝勒也当真冤枉?思绪在心里回转了许多,宋氏终是缓步上前,推敲着在禾青耳侧说了一个名字。 第114章 禾青掩四爷开伐 四贝勒入了府邸,便一头进了书房。 底下的奴才把得来的消息,都一一奉上。这一回表面上是大阿哥直郡王府传的消息,但其中大功则是三阿哥诚贝勒。诚郡王福晋董鄂氏在府中很得敬重,偶尔在妯娌之间走的也勤快。和四福晋走动,自然是不缺的。 但奇怪的,是董鄂氏在一段日子直到李氏之事大扬之前,董鄂氏反而鲜少来贝勒府。相反的,在直贝勒府和八贝勒府之间走动勤快。 四贝勒冷着脸,又问了府里的事宜。 当年禁足,不知生死的乌雅氏恨极了李氏,最后也咽不下那口气。因而,李氏被下了药,可惜李氏身子损坏后竟然惊觉。太医给了方子,李氏吃了一半,竟然有幸有了。李氏总觉得狐疑,但她再添一子,自然是更上一层。 本着这样得心思和期待,李氏压下了这些问题,断了药又日日吃补。府里的女人都是人精,一个院子里的宋氏,自然渐渐发现了李氏的不对劲。后来李氏也没有太过遮掩,阖府之中对她恭喜之余,宋氏也慢慢看出,李氏底下的奴才,还有太医等,多都是另有其主。 李氏忙于应付眼下的麻烦,身子略有些不妥,她也只当是原来身子没养好的缘故。因而就这样一错再错,把事情遮掩住。宋氏给四福晋请安时,也曾狐疑的试探过,却始终无果。只是到了最后出了死胎,宋氏这才寻了禾青。 禾青原来猜忌宋氏与李氏不合的干系,也曾怀疑过。只世上之事,无巧不成书,宋氏觉得不对劲。为了怀疑四福晋的事,干脆上门与禾青说个清楚,并和禾青说了一声。 四福晋毕竟是嫡福晋,禾青当下压着,又把宋氏怀疑外人的话打断,两人不欢而散。 四贝勒背对站着,听着这些话,半响摆手让人一一下去。 自己猜疑枕边人,和被人推着枕边人露出嫌疑,这是一样的效果,不一样的感受。四贝勒非说对禾青的不信,但他也明白禾青一贯坦荡得他信任,便是添油加醋,但根本上,至少四福晋是不能去掉嫌疑的。 其实四贝勒离开府中,对四贝勒暗中调查有好处,对禾青这样向来以假做真,走情之一字的人而言,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有些猜疑够了,便不用太过仔细。 禾青原没打算遮掩,她只是把心里那份真切越发扩大的去做。宋氏那日是被她眨了眼后,做了一场戏,赶着出去的。原因,不过是禾青知道四福晋时候想要把事情转移,既然宋氏有手脚,那她如何也要拉宋氏下水。稍有不慎,自己也不得好。毕竟有人垫着,四福晋可做无辜,顶多也就是管教不严的疏漏罢了。禾青将计就计,隐约的把要透露的意思,被奴才通传到四贝勒的耳边。 抹去宋氏有机可乘,四贝勒只听到是宋氏知晓李氏的太医等人皆为四福晋的奴才。府中熟人都有恩怨,宋氏又与禾青解释,解去禾青的误会,反而小心说出此事欲要商量。只是禾青不愿让事宜闹大,压下动静静等螳螂捕蝉,做那黄雀在后。 真要做罪名,最多就是宋氏察觉不对却无早先通传,以至于让歹人得手,成了这样不幸的局面。但算起来,这也是宋氏畏于四福晋的胁迫之故。若是宋氏让四贝勒责罚,自然的四福晋在四贝勒那处,就愈发不得好。 四福晋一时忙不过来,禾青出面一同,帮衬四福晋打理府中庶务。禾青做事诚恳,并不倨傲或是恃宠而骄,有什么不懂的总会认真的求问,把府中之事打理的妥妥帖帖。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论,但自四贝勒走后,府里又安静消沉下来。 禾青偶尔念起四贝勒,不着眼的忙完了那些细节,又勤勤恳恳的帮四福晋打理,身子骨虽硬朗,但也是肉眼可见,日夜消瘦。 宋氏那日出去后,就再不曾寻过禾青。四福晋有回无意的问一句,禾青面色古怪,略红的状似生了气,有些阴沉。四福晋对此记在心上,也没有再说。 李氏关在后殿里,府里的争宠也一夕之间偃旗息鼓。禾青看着账本的时候,看到乌雅氏院子的所有开销都不见踪影,四福晋并不多吩咐,禾青也没有多问。 四贝勒到妙鹤堂之时,禾青正看着铜儿做胭脂。人儿懒散的躺着一处,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几个奴才在边上说话,偶尔说上一句,主仆之间说不出的闲情。 禾青自春夏的手里讨了穗子,手下打着结,“这回胭脂怎么这么香?” “奴才年前的冷香也放了进去,主子闻着可好?”镜儿喜滋滋的捧着捣钵,以手为蒲,借着窗外清风扇了扇,想要让禾青闻上一些。 也不晓得禾青是否闻到了,很快就嗯嗯两声,把镜儿应付过去了。 四贝勒站在窗棂外,打量着贵妃椅上的人,手上扭着穗子扯了两下,半响又没了动静。三儿等见禾青眯着眼犯困,让镜儿这样捣钵声大的出门弄去。春夏把门帘撂下,见了四贝勒站在廊上,低身行礼,走了出去。 “四爷吉祥。” 铜儿搬了小圆凳,坐在了门口守着。春夏出来在另一端廊头见了四贝勒,四贝勒两手背在身后,“你家主子近来都做什么?” 春夏一怔,想着禾青这些日子的动静,似真似假的都有些。春夏明白,一奴不得伺二主,若有二心定是大忌。念此,语气又似有些犹豫,“这,奴才斗胆。” “侧福晋近来狐疑福晋,怕院子里要不干净。又听了外面的流言,顺藤摸瓜,以防万一。” 院子里的争风吃醋,偏偏捣到皇室争夺之上。四贝勒听着,不知该感叹嫡福晋的能耐,还是禾青的心思谨慎。若是用在了正道上,这府里,也该没有这些多的古怪了。 春夏不晓得四贝勒信否,但显然禾青透露的,就是四贝勒愿意听到的。四贝勒嗯了一声,让春夏回去伺候,并吩咐,“近来爷不得闲,让你家主子瞧着,这回木兰秋弥记了名。” 如此好事,春夏自然记得紧。 原来还迷糊着的禾青,耳边窸窸窣窣的有些惊扰,再听得三儿欢喜的声色,自然是睡不着的。禾青瞪着眼就要开口说上几句,却被三儿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时也缓不过神来,“木兰秋弥?四爷回来了?” 四贝勒走得急,也没有留个人给消息。禾青怕如今问得太多,反而触了四贝勒的眉头,索性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知晓。四贝勒回府,本来也安静,如今三儿一说,禾青不免惊奇。三儿当下转过头,看着春夏,目光灼灼。 “主子方才打盹,四爷不愿扰了主子清梦,这才叫奴才出去说的。”春夏不由一凛,末了又道,“四爷还问了主子近日来的章程。” 三儿不可置信的上下看着春夏,禾青却有些了然,点了头,“可有说,何时走,并有何人一同去?” 春夏摇头,“四爷不曾提起,只说记了主子的名,要主子拾掇着。” 宫中红墙绿瓦看着好,但皇上却不耐烦。若有个话能出宫,皇上自来是不会放过的。每一年的木兰秋弥,弯弓打猎后的东西,都可自己拿去。皇上即可与满蒙亲近,又可闲暇玩耍。禾青翘首以待多年,望眼欲穿,这回也都丧气不去再想之时,竟是不声不响的让人点了名要去。 这如何能让人不惊喜! 禾青撇开那些烦人的事,暗自算了往年启程的日子,禾青盘算着先拾掇几件衣裳,更多的还是要等四贝勒过来之后,问了才知晓。也不晓得,这回朝曦和弘昫,是否也能跟着,府里还有哪些人会跟着去,这都是先有准备的。 四贝勒回来之后,奴才们都言,是武侧福晋如今学着管庶务。愈发得到了四贝勒的重视,宠爱已经成了偏宠。除了这个月的初一十五,四贝勒竟是不曾去过正院。便是大阿哥,也是四贝勒叫了奴才过去,带到东院这面来。 妙鹤堂成了香饽饽,几回镜儿都说铜儿拒绝那些人的好处,都气恼的发了脾气。 罗嬷嬷更是和唐总管一起,趁机把东院栓紧。前阵子挑进的几个奴才,也被嬷嬷挑着毛病丢了出去。外人嗟叹武侧福晋好福气,却不知禾青半个月来见到四贝勒,都是冷冰冰,愁容满面,拒人之外。 禾青偶尔说笑,见四贝勒当真情绪不高,她也干脆安静的没有多嘴。几回四贝勒疲倦的躺着,禾青也只是让人把窗开些,散了奴才,让四贝勒能好好歇息。 又半月,早前因敏妃未百日剃发,被坐降贝勒的诚贝勒被皇上在拿着书纂骂了一通。而才随同巡视永定河河堤,任总管,还衔命祭华山回京的直郡王,皇上还没多夸赞,却收到了几封户部,吏部来的奏折。 直郡王身为王爷,又是皇上的长子,却被下臣参他贿赂,私权等罪。皇上一时无光,气得更是在堂上骂了直郡王狗血淋头,又夺了眼下几职,遭人笑柄。 第115章 木兰行四爷亲贴 禾青还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却听着几位阿哥连坐,似乎九阿哥又开一酒楼的事,也被皇上骂的体无完肤。 遮掩? 四贝勒完全没有遮掩的功夫,反而以此突出他沉默实干的长处。默不作响的受了朝廷要事,且都一一办妥,对比之下,皇上怎能不爱?禾青虽狐疑皇上待四贝勒多了一分愧,但四贝勒上赶着用之干净,顿觉安慰。 皇上那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尤其手心手背都是肉。四贝勒又不是太子爷,可让皇上事事牵挂,心有偏袒。留着那份愧疚,只怕皇上到时倒头一睡就过了,若是提起,还要气恼四贝勒为儿为臣不忠,以此要挟。 四贝勒沉默应对,反而是最好的。当然,这些禾青臆想的。毕竟恰好几位阿哥都遭了秧,难免不会往这处想。反正最大的好处,就是她这回木兰秋弥之事。 半个月前,禾青听了确切的启程日子。四贝勒也与她说,这回就只有他二人去。四福晋留下,顺道照看着几个小阿哥小格格。禾青把罗嬷嬷留下,跟着朝曦的同嬷嬷,并弘昫的张嬷嬷一同交代好,院子自有唐总管在,还有后院前屋的细碎,就让春夏看着。 禾青就带了三儿并铜儿镜儿,上了马车。 朝曦知晓后,带着弘昫进宫。太后今年跟着去承德避暑,待立秋后不久,又身子缠绵反复起病。虽不是多要紧的,但到底不舒坦。因而太后并无出宫,宜妃等也跟着在宫中伺候着。两个孩子投奔太后那里,比着在四福晋眼下,自然要放心些。 四福晋管着弘晖,弘昐和月泠,整日里忙着不可开交。朝曦也不愿意上门多麻烦,她这回明白,她和弘晖的好,只是表面情分的好。真正太交心实在的话,就算弘晖无心,可难保他身边的奴才无心。 朝曦明白自己和弘昫身边的奴才,其实也不算真的就是信自己的。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整日里没个正经的额吉。 禾青为此把孩子亲自送到了宁寿宫,又熬药伺候了太后半日,搀着太后在院子里走走。朝曦记着禾青说的话,倒是哄着太后高兴。 往年的四妃表面上都是一视同仁,宜妃与荣妃则伺候太后,皇上似乎有意抬举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给予宫权,协助四妃。皇上带的,都是低级嫔妃。禾青只知有原来的陈氏勤嫔,新人瓜尔佳氏和贵人为主。 禾青为此舒了口气,虽不知为何皇上几乎不带人走,但对她而言,多少是好事。好歹,她一路上也不需日日去与后妃请安,顶多算个眼熟的就是勤嫔了。前几年勤嫔得了十七阿哥,其人性子温和,得了此等殊荣,也并不恃宠而骄。 一路上四贝勒带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位爷骑马前行。只中途停车时,来看过禾青一次。叮嘱一二后,碍于还有两位爷,禾青不敢打趣,低着头一一应了。 人马算起来不算多,皇上出了宫,反而心情好了不少。几回停下扎营,带着阿哥嫔妃游览江山景色,倒是悠哉自得。路中耽搁一些时间,但还是很快就到了。 早有一些蒙古王爷等在此等候,两面都见过礼后,又在阿哥们的簇拥下进了帐篷里,向来是宾主尽欢。只是几位爷被皇上斥骂,下了马给皇上请安后,见无他事也各自散了。 想来并非皇上郁闷,或是带头作用。阿哥们或是不带家眷,若是带的,那都是侧福晋,庶福晋等。禾青几乎寻不出脸熟的,也不再庸人自扰,欢喜的从箱子里拿了骑装出来。她对此本非擅长,如今多年不曾上马,有此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四贝勒还在前面与一些王爷大臣会见,禾青抚着内务府早安排给她的一匹马,温顺听话,禾青摸着脸亲近的说了一会儿,见马儿低着头乖乖的,没一会儿便上去了。 这回太子爷带的是小李侧福晋,并非禾青所熟之人,互相打了面照,竟也一同骑着马慢慢熟络起来。禾青见小李侧福晋骑着红马神情自在,拉紧马绳,扬起前蹄一声嘶吼。红马不羁的在帐篷边打转,跨过几道木栏,又走到自己身边来。 明明是与她是一样才认识的,偏偏小李侧福晋与红马相互配合。小李侧福晋嘴角含笑,神情显然轻快,可由此窥看其马术技巧,禾青瞧得眼都红了,不由艳羡,“侧福晋好厉害的马术。” 小李侧福晋不过是凑巧见了禾青,心知她与李侧福晋交好,也不过是面子上一同罢了。但见禾青眼珠子骨碌碌的往她身上瞧,满是敬佩之意的眸子,倒让她一时赧然,“武侧福晋说笑了,我这马术不值一提。” 禾青紧紧的拉着马绳,即便心里万般纠结,不情愿落了下层,脸上也是一派和煦。既然身侧有个高手,那她还是稳妥的,慢慢和小马培养感情再说吧。 小李侧福晋见禾青脸色有些抑郁,好笑的没有揭穿禾青的念头。 禾青拜别小李侧福晋同行的邀请,漫无目的的随着帐篷边上,夹着马肚速度不快不慢。这才头一日,宫里出来的护军为了明日的打猎而做好准备,一抹斜阳映射之时,踏踏踩着土,扬起草,遥遥而来一人一骑。 一顶白色嵌着绿色珠宝的毛帽,隐约在夕阳下,宛若白云上下跳跃着。披风吹起了一角,滚着花浪,一圈又一圈。禾青眨了眼,就一身藏青色的骑装,身形有些熟悉的人骑马而来。来人显然骑射很佳,禾青骑着马前行,错开刺眼的光线,再一侧头,竟是四贝勒。 “怎么还不回去?” 禾青就这么不肯动一步,四贝勒不过一呼吸之间,便近了身。一股凌冽的风随之而来,禾青咬着下唇,她今儿出来吹了不少的风。但这都比不上,她这样停下来后四贝勒吹来的这一阵。 四贝勒一眼就见了禾青的脸色不对,当下一喝,口气也不太好。禾青摇摇头,“我见护军都绕着林子走,也不敢走远了,只能勤能补拙,只盼明日也能看四爷骑射。” 若是她那样拙劣的骑术,不用说,她就是站在外围,也看不到四贝勒骑射的风采了。禾青不着眼的恭维期待一句,四贝勒勉强忍住嘴边的话语,却是蹙紧了眉头。他方才回来,见天色渐渐昏黄起来,禾青却不曾回来,不由紧张的出来寻人。 好在禾青一直在这附近,不过一问,护军倒是清楚有那么一个女眷真是小心的骑马转了一下午。 秋季的原上,风是自由爽快的。四贝勒远远见了禾青贪凉,痴痴的对着夕阳不肯挪动。近了一看,脸色更是发白。四贝勒驾着马靠前,一手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了禾青的肩上。禾青微侧身,却也四贝勒双手强硬的钳住。禾青也知晓自己兴许是凉着了,低着头没有说话。 四贝勒动作很快,却很轻。禾青低着头,只觉得那十指好似是九天之上弹奏神曲的琴弦,连着掌心露出的薄茧,也让她看着怔忪痴迷。 禾青骑得马温顺,体格也比之四贝勒的马要小一些。四贝勒打量着禾青那副出神,已然不够反应的模样,无奈的伸过手,抱过禾青到了自己的身前。腰上一股不容她惊疑的力道涌来,禾青瞪着眼两手紧紧的扯着马绳。 四贝勒顺手把马绳一栓,环着禾青,身后带着一马扬长而去。 禾青上下颠簸有些难受,好在四贝勒的马座宽大些,四贝勒似乎急着回去,禾青一路赶着只记得抓紧披风领子,身子受不住后靠着四贝勒,如此大福禾青却是眼冒金星,不得享受了。 三儿远远的等着禾青,手里抱着厚实的披风,只是见了禾青被四贝勒带回来的模样,不由一惊。四贝勒下马后,拿了三儿手里的披风。禾青一沾地,腿也软了。迷迷糊糊的被四贝勒裹着又一层披风,三儿眼见不对,连忙叫人去熬药。 禾青倒了三大碗热茶下肚,顿时清醒了许多。四贝勒这厢却是雷厉风行的换了一身,禾青暗自感叹方才四贝勒一身藏青色也很是俊朗,可惜她方才没有注意,如今忙着动作如此快,禾青迷糊劲儿也过了,“四爷等等。” 说罢,禾青要起身也收拾打扮。四贝勒上前,一手握着禾青的手臂,并不认同,“不头疼?” 禾青连连摇头,“就是方才吹着风凉,一时不适罢了。” “席间更要吃酒,来往人多。”四贝勒很不放心的抿着唇,只是禾青满是希冀的瞧着自己,又颇为无奈。再劝无义,少不得禾青心不死更有后招,凛然叮嘱,“要是不舒坦,留奴才说一句,早些回来。” 第116章 风寒伤戚戚牢骚 多是满蒙两旗之人在,禾青见着几男几女一身劲装,扬手抬腿,尽是爽快有力的舞姿。禾青摸着头上的帽子,三儿怕夜里风太大,如今正好借着看表演。 三儿小心的带着禾青入座,禾青眼不挪眼紧紧黏着那些身影,直至蒙古人咿咿呀呀的又唱又说的提着羊肉上来,切了一大块还滋滋响的下来。热腾腾的羊肉,香气钻进了鼻子里,勾得三儿馋的口水都出来了。 显然,吃食也抢了禾青的注意力。禾青切了一块给四贝勒,切了一块到自己碗里。本土的大块肉大碗酒,不过半响就引得场面热腾起来。似乎为了照顾个人的口味,禾青面前又多了一块新鲜的肉,带着蜂蜜的甜味,沁人心脾。 禾青顾不得客气,四贝勒本来就不爱这样过甜的肉食,既然送到她跟前,就没有再矫情的道理。 四贝勒就如当初草原上禾青所见,遇到了这样的环境,对着蒙古儿郎也不落下风。举止大方,一口酒一口肉,却不失斯文的彰显其大清男子气势。禾青端着碗,也跟着抿了一口,四贝勒见此只道,“酒劲大。” 若是受凉了,吃酒热身,反而睡一觉更易见好。 四贝勒毕竟是男子,出入在外多有不便的时候,也曾如此。叮嘱一句,又转身与他人交谈。禾青放下碗,撕着羊肉,手下不停的往嘴里送去。皇上身边尽是奴才伺候,姜侍奉趁机这个机会过来寻禾青,却见其一脸酡红,整个人软软的撑着一手,晃悠悠的。 “怎么醉成这样?”姜侍奉看着三儿的眼色很是不渝。 三儿也头疼得很,四贝勒早已被人围着见不到人影,她一个人搀着禾青走,也实在吃力,“主子看着跳舞的高兴,猛着吃了一大口,这回酒劲上头了。” 禾青高兴起来,也不愿意听奴才们的劝说。何况动作快,边上四贝勒瞧着,三儿也不敢太放肆。眼见着禾青上了劲头,脸上更是发烫。姜侍奉无奈的帮把手,两人搀着禾青回了帐篷。 三儿端着温水过来,姜侍奉绞了布巾,在禾青的脸上擦洗,“就吃了那一口?” “足足有碗的一半。”三儿帮着给禾青也好被角,她在宫里也知道姜侍奉与禾青好,也没太多芥蒂,“主子撇了奴才等,溜着马转了一下午。四爷寻她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要上座宴席,也不知可是凉着了。” 姜侍奉闻言脸上的焦虑一顿,气得把布巾扔开。满腔怒火对上禾青沉睡香甜的睡颜,又哭笑不得,“这丫头长了多少年的岁数,这性子还是一样。”总要旁人牵挂着,就怕她下一个主意又是个不靠谱的。 三儿会心一笑,引得姜侍奉瞧着帐篷四处打量,“怎么就你一个奴才?” “主子放心不下阿哥和格格,留着在京城照料,这些的又不是贴身的,笨手笨脚主子也不喜欢。”三儿蹲着在一侧,拨了盆里的火柴。 姜侍奉点头,“既是今日我来的不巧,你就叫几个奴才守在门外也好。仔细她夜里不安生,这地方一日里都要过四季,马虎不得。” 三儿对这一块不熟络,不免惊讶。心知皇上那处走不得太久,三儿送着姜侍奉出去,一面听了这地方与京城的不同。三儿一一记着,打算明日禾青醒来了也叮嘱几句。 禾青睡得很沉,三儿无奈喂了一点药。四贝勒也吃的半醉,倒头便睡了过去。直至半夜醒来,觉得身上又是酒又是汗,起身叫奴才送热水进来。四贝勒上下折腾,到了下半夜安心入眠的时候,才发现里床的禾青,却是浑身发烫,脸上一片涨红。 四贝勒更衣自然是关上门窗的,三儿照顾禾青,把帐篷里烧的很是暖和。禾青扯开被子,又闷了气,吓得四贝勒连忙开窗叫太医。 待禾青醒来,却是四贝勒阴沉着一张脸,捧着碗就要禾青吃下去。满口苦涩,让人呕吐的中药入肚,禾青对着一屋子这样风雨欲来的恐怖,低着头没话说了。她方才瞧了窗口,略有些幽幽蓝光照进来,依着这地方而言,也是巳时不到。 太医见禾青醒过来,笑着拂了衣袖,放心的与三儿交代熬药要紧之处。 “四爷,”禾青抿着唇,小心的扯了四贝勒的衣角。 看得出来,四贝勒不过是中衣外面随意套了长袍。禾青不晓得自己方才模样,但见四贝勒沉着脸,便知不好收场。 禾青想着赔笑打消四贝勒的怒气,四贝勒却是眼睑轻挑,默默不语。禾青早前那副言行举止透露出的稚气和脾性,却依旧刻画在四贝勒的心里。只是如今守着一亩三分地,上回出京城却是随着正事,四贝勒陪不得,有四福晋在,也不得不多一份心。若说出门顽了什么,四贝勒自己心知肚明,是不可能的。 原来见禾青瞧着自己那样期盼,怜她一分,却是引着风寒加重。偏偏前一日还吃了酒,酒劲颇大,烧着人迷迷糊糊的。若非他今日半夜起身,等明日再惊觉,怕是脑袋都要烧坏了。 四贝勒甩开衣袖,禾青手里落了空,悻悻然的低着头不敢多说。禾青才刚醒还好,坐一会儿又晕乎乎的,脑袋涨得难受。再多的心思如此也不过尔尔,禾青嘴巴嘟囔几声,似是说明日再请罪,身子软软的也随之躺了下去。 当真是活该。 四贝勒狠狠地剜了一眼,扯过被子,又给禾青裹得严实。烧的火盆早被挪了出去,窗户半开着,禾青只露出脑袋。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似乎难受的要喘气。 古往今来,风寒只要加以制止,很快见好。但就如姜侍奉吩咐的一样,三儿早起怕禾青冷,晌午怕禾青热,晚间又给禾青捂严实。早一日贪凉吹得太爽快,酒劲直到次日的下午才算清醒过来。只是禾青身子发软,靠着床头话都不愿多说。 三儿捧着汤让禾青沾沾嘴巴,好在这处打猎,肉食提一些也方便。四贝勒为此还叫人抓了几只鸽子,算是给禾青补补。 禾青望眼欲穿,耳边传来鸣声。而后滔滔马蹄,扬长而去。三儿坐在一旁,抱着那日禾青呆的毛帽,上下研究着,说是偷师学一些,自己也做一个来戴戴。 毛帽用的都是动物皮毛和珠宝,璀璨珍贵,三儿不敢太折腾,只能依葫芦画瓢,拿着丝线小花等先做个样子。禾青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脖子歪着疼,人也傻了。手掌轻轻的瞧着头,恍恍惚惚的,“没意思。” “主子觉得没意思?”三儿总算抬了头,满是诧异。 三儿与自己这样不同心,禾青两眼黯淡,她难得出了门。结果身边只有三儿陪着,在帐篷里窝着养病,什么都做不得,也没办法。禾青企图起身走走,但她整个人像是泡在了缸里似的,全身又酸又软,再几步更是不行。 禾青暗恨自己身子不够强健,见三儿无动于衷,气得不行。满心怨气终是忍不住发起牢骚,“太医是哪位?” “许太医,是苏总管拿着四爷腰牌去叫的。” “怎么从来没见过。” 三儿一怔,多少估摸处禾青的不忿,顺着回道,“宫中太医官职多级,更有数人留在宫中伺候太后。主子没见过,也是常有的。”除了跟着皇上出宫的,这个许太医已经是拔尖的了。 “许太医多大了?” “兴许也不过二十四五。” “那就是个小太医!”禾青惊呼,不满与质疑正好落了心头郁闷之处,当下得意起来,“我道这药又苦又涩,吃着半日也不见好。” “主子说药不好?” “必定是不好。” “……” 三儿愁眉苦脸,一时寻不着话说了。禾青是懂医的,说起这个,更是兴致勃勃说个不停。否管三儿懂不懂,总之逐一挑了许太医方子里有什么,说的对了,三儿硬着头皮应了便助长了禾青的气焰。闹得三儿听着拗口的药名,一时还未反应,也被禾青几句话给囫囵过去。 场面一时让禾青撑了起来,滔滔不绝的,精神了许多。三儿忍着禾青有的没的,转身倒了一杯温水,给禾青止渴。 禾青口含温水,润着喉咙,见见咽下,“其实许太医这个年纪的医术,也是了得。” 三儿连头都不敢点,她怕禾青一转头说她背主向外。禾青这句话倒是公道,扯着别人上下评论一番,满心怨气统统散去,也算是巩固并确定了自己吃的方子疗效如何。只是喂到不佳,禾青难免心有不平。 “哎。”禾青砸吧着嘴,觉得人清醒了许多,叹了口气吩咐道,“午膳估计就我二人,你去看看可有辣的?” 第117章 醒身缱绻借出游 一锅热腾腾的毛血旺,烧着小炉冒着热气,混杂着血旺,毛肚等吃食的香味,统统激发了喉咙的蠕动。 太香了。 禾青砸吧着发白的嘴,如今一锅子的毛血旺呈在眼下,宛若仙宴蟠桃一般。红汤滚着特意加了的几样青瓜,豆芽等,还有肉片,一起勺到碗里。三儿在一侧也分到一些,两主仆抱着烫碗却都不肯放手。 三儿吃着热了,还能跑去窗边吹吹风。禾青抹上额上的汗,这屋子烘的暖和,她急着吃几口又热又辣,嘴里烧了起来,人也热得不行。无奈解开衣襟,手掌扇了两下,又低头吃了起来。 眼泪鼻涕狠狠呛过一顿后,禾青又拿热水擦了身子,匆匆灌了一碗药下肚,倒头就睡了。 四贝勒回来的时候,就见禾青披着披风,在帐篷里又蹦又跳,手脚并用的不知道做什么。三儿早习惯了禾青所谓的强身健体,默默地退了出去。 “四爷,”禾青闻声看去,清越的叫了四贝勒一声,手下动作却不阻碍,颇有一股风范。 禾青的眸子清亮,抹去了昨日里那股子灰蒙蒙的雾气,四贝勒不由站在跟前。细密的汗不着眼的铺满了额上,便是头发捆束在身后,却也能瞧出涔涔湿汗。禾青长长一呼一吸,尽是奇妙的旋律。 四贝勒虽不懂禾青这是哪门哪派还是自家留下来的养身法子,但多少还是看得懂一些。故而没有打扰,手里拿着桌上的绣帕定了两眼,无奈的看着禾青,“瞧着倒是好了。” 禾青点头,“午膳用了毛血旺,折腾一番,自然好多了。” 若是在府中,禾青倒没这样着急。可毕竟是出了京城,自己要还是浪费此等机会窝着,可不暴殄天物,心痛难忍啊!四贝勒忍俊不禁,“养病就该循序俱进,着急不得。你这样吃的猛了,上火难耐,可该如何是好?” 虽说禾青往日总会隔断日子养生滋补,这才不至于坏了她那整日里随便吃的口味。只是往日里生病少的人,一会子得了病却是惊人。四贝勒仔细的瞧着禾青一张脸细密的汗,抹得红扑扑的,瞧着精神十足。 禾青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身子最清楚,方才吃了药,起身后又喝了下火的茶。只是四贝勒这样替自己细想,心里自然欢喜。双臂伸展极致,呼吸间收了手脚,在屋子里打转的走两步,这才坐了下来。 四贝勒顺着把绣帕给了过去,禾青却是眼波一转,蕴着娇俏的期盼,微扬下巴。 论来,两人许久未曾这样私下里亲昵动作了。这两年有了孩子,四贝勒一心为皇上,在朝廷六部走动,更要在太子爷前兄恭弟友的。府里算来女人不多,但几乎膝下都有儿女,四贝勒又严苛教养,整个人陀螺似的,便是到了妙鹤堂,也多是躲着懒,偶尔更是话都很少。 禾青臻首娥眉,唇瓣弯弯,翘首以盼。 四贝勒不过一瞬怔愣,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禾青脑袋动了动,似乎又靠近一些。神情却是难得的持着那份女儿家矜持娇羞的柔和,四贝勒不自觉的抬头,轻轻地擦拭起来。禾青得意的抿着唇,这回耳根也红了起来,只因额上那轻柔的力道。 很温柔。 禾青低着头,当真抬不起眼来。活动身子后渐渐发热的流了愈发多的汗,四贝勒擦拭了一遍,又流了出来。一时竟是手忙脚乱,又怕被禾青翻过脸笑话他,一时如临大敌,目光灼灼的似要企图烧着汗珠蒸发殆尽。 好在只是那一会儿,四贝勒放下手来,见禾青脑上的头发被绣帕的汗水抹得湿了一层,默默无语的垂眼瞧着禾青的眼。星眸明亮璀璨,四贝勒会心一笑,伸手在两人的额头上摸查温度。禾青好笑,她现在全身热乎着,不免揶揄的瞧过去。四贝勒后反应过来,哂哂的放下手来,“既然是这样,那你赶着明日要出门?” 禾青忍着喉咙的干意,摇摇头,“我这好得快,可明日也要歇息着,在屋里捂捂。外头风太大了,让人给我开个窗透透风就好。” 四贝勒满意了,好歹有个自知之明,不着急着出门。 只是,禾青两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两眼缱绻深情的挂在四贝勒的身上,“那,我好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骑着马,在外围跟着看?” 四贝勒当下笑了,宠溺的笑容又带着无奈,“你还想在外围骑马?” “恩恩。”禾青狠狠点头,“我就在外面听着,四爷的随从起一面旗子,也能跟着跑,看看四爷如何弯弓射猎。瞧着,可是何等威风!” 四贝勒笑的想打禾青一下,只是手里卷着绣帕,一手扔在了禾青的头上。禾青一惊,头上又被重重的压下来,寥寥擦了一遍。禾青的汗流的无几,四贝勒把绣帕随手甩开,“爷怕还未弯弓射猎,外围就有个人滚了一身泥。” 禾青睈圆双目,不情愿这样被四贝勒随意一句打压下去。可是想想就她的骑术,又偃旗息鼓吐去口气的郁闷。估摸着有段时间了,禾青终于端起凉下的温水,默默的喝着,半响气不过,愤愤的道,“那我就寻一个高的地儿看着就好。” 四贝勒听着禾青蓦地瓮声瓮气说着,仰头又把水喝的干净。 禾青愤愤然的,四贝勒好笑点了头,“爷是怕你又摔了。” 想当年,禾青兴冲冲的上前要骑马。一翻身,却被马掀开,人仰马翻的,很是狼狈。四贝勒当时见了,没忍住更是大笑。便是当时禾青以为稳重威严的皇上,却也是闷声笑着,肩头直颤。只是见禾青的小脸色,四贝勒忍着没说,却少不得心里拿出来打趣一顿。 陈年旧事,就是禾青恨不得丢开的一抹黑水,实在无甚可提及的理由。禾青却也无可奈何阻止四贝勒念起的行径,只是忍不住的脸上乌压压的,不再说话了。 男人都是这样!不懂风趣,旁的男人花言巧语信手拈来。自己家的,却是个脾气比自己大,往日里一张冷脸就能吓退数人。好不容易软和的态度,她娇滴滴的说着,却都被他说得一本正经,还以此打趣。 这就是情根短缺。 活该府里鲜少的几个女人,都是怨怨相对,没几个真心的。 禾青发自肺腑的在心里嘲笑四贝勒一遍又一遍,面上却是面带愁容的矜持着不说话。四贝勒自来不耐哭啼或是闹脾气的女人,遇到了少不得冷落一番。尤其是当年草原上那惊天一哭,更是在四贝勒的心头,落了病根,总瘆的慌。只是禾青扯着四贝勒的衣袖,可怜巴巴的。 对着四贝勒,禾青也是恭恭敬敬,抹了眼,又体贴入微的起身,“四爷累不累?” 给四贝勒揉肩。 “四爷渴不渴?” 又是递茶。 “四爷好箭术!” 厨房里香喷喷的,正做着四贝勒带回来的野味。 禾青柔柔顺顺的,总说几句话绕着弯,翻来覆去总要恭维着四贝勒。四贝勒没好气的睨着地上,禾青在宫里办差,不知道他在兄弟之间,骑射功夫不过一般?只是禾青眼下伺候着自己周身舒坦,四贝勒嘴里回了两下,又觉得一口气闷的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慌。 这样里外不一,不阴不阳说不得错的招术,四贝勒最受不得,也是禾青擅长。 禾青行径迥然不同,闹得四贝勒毛骨悚然的,转头吩咐奴才,给禾青烧好热水,“你折腾了一身汗,如今歇够了,快去更衣吧。” “快去吧,省得又累着冷了。”四贝勒站了起身,忙不迭的说着不容人插话。甚至一转身,两手抚着禾青的肩头,往里屋里推。 奴才们张罗着木桶,热水和屏风。禾青临着进去了,还回眸暧昧不语。 四贝勒等着禾青进去了,面上的紧张一散而去。这丫头就爱闹腾,被打乱了心绪,回复过来倒是缓和一些。只是禾青所言,不免也要斟酌一二。毕竟,若是禾青骑术可以,四贝勒大可带着禾青进去围场。 只是这头几日,皆是大臣阿哥跟着皇上,讨个头彩。一众猎物,尽数射下。便是他和几个兄弟,也要相互借着猎物的数目,种类比试一番。禾青贸贸然的进去,身份不容,更有不少危险。如今这一路禾青也没几个认识的,寻一块高地让禾青自在些,倒真不是个容易的。 禾青却不知四贝勒瞻前顾后,思量颇多。她好好地洗了一身,热气弥漫,眼鼻似乎都干净了,连着手皮发白起了褶皱,这才一身清爽的换上衣裳。 三儿捧着单子上前,“四爷给主子选的地方离着有些距离,主子算着,打算什么时候起身?” 第118章 坐观狩猎禾青娇 禾青缩着脖子,倚着毛领的暖和,四处张望着,“怎么都不见旁人?” 所随之人,不过三儿一同七个。所立之处,更是高眺围场两壁遮风。所见之人,乃是皇上奴仆尽在眼下。算起来,这该是很好的地儿了。可唯独,显得一堆人稀稀拉拉的,太少了。 三儿跟着左右瞧,只有看守地界的护军在侧。眼下虽能看清各人各事,可主仆一群站在高处,未免太过超群不凡,三儿一路跟着,连半个熟脸的人都没有。按理说,应该能见到几个女眷的。 禾青瞧着还有一方雕粱缕空的榉木椅子,边上小桌陈列了零嘴儿点心,一个奴才帕子垫在烧开的水壶下,壶嘴呼呼冒着白烟,心里犹豫起来。三儿见禾青转头又看着座椅,侧头打量着,“这里地面不便,奴才寻不着梨花木的。等放了垫子,也一样暖和软榻。” 禾青好笑的摇头,她也没有这样高的要求,不论什么材质,什么雕工,如今都不重要。左右都是一时坐着的,只是,她如今还真的有点坐不下了,不免悻然,“我哪有这么规矩。” 三儿闻言,连忙从行李里拿出抹菊织锦红绸印花软垫,上下几层垫好。匆匆给禾青倒上茶,一切准备妥当。禾青看着艳色的软垫,自下看了那皇上领头带跑的热闹,终是坐了下来。 四贝勒寻的地方,自是费了一番功夫。还是下面守卫的护军反应哪里视界更好,这才事半功倍的给禾青前后安排。禾青天未亮就被叫醒,四贝勒也跟着准备去给皇上请安。慢慢的几人上了半山腰上,虽两壁遮掩寒风,但鼻息之间微凉,倒是醒神不觉得犯困。 禾青在林子中四处顾盼。 四贝勒衣着,是她亲自替其择选穿上的。因是林子里绿色颇多,出了旗子的黄色,禾青在衣服里挑着,终于拿了一件鸦青色的骑装。四贝勒身姿挺直如松,面容斯文,气质矜贵,丝毫不被颜色所压。 有了这一层,禾青很快就看见了那一抹深色的鸦青。四贝勒随着皇上骑射,禾青眼见着那些护卫匆匆放了鹿进去,待到皇上一箭断命,众人言语几句。如此许久,皇上收获非凡,四贝勒这才能脱开身,拉起弓箭。 三儿这几日总眯着眼做女红,眼睛还有些迷糊。几次没跟上四贝勒的身影,却听着禾青双掌相合,啪啪作响,高兴的直念叨,“中了!” “那边那边!” 三儿猛地眨眼,企图追上。好在木兰围场颇大,四贝勒追着一只野羊,一箭射中后,又是一箭,而后扬鞭弯身捡了什么。禾青这回不用说,三儿也瞧见了,“四爷在做什么?” 禾青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四贝勒手脚很快,又骑着马跑了起来。 各位爷争分夺秒欲要拔得头筹,禾青心知四贝勒不忿,即便不做头筹也不肯垫底。禾青四下看了几眼,“该是什么小东西吧。” 是指身上的掉了捡起来的小东西,还是围场里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三儿没得这样一想,又觉得四爷奴才陪着,都不太像。禾青随意一句,眼睛却紧紧的看向了远处两个相似的身影,紧紧相随,似是比试。 “那二人,可是十三爷和十四爷?” 三儿张望着,无奈摇头。她就见过十三爷十四爷各一面,这样远远看着,她哪有什么印象。禾青也不期盼三儿给个话,只是眉头轻蹙,这两个皇上宠爱的小儿,若没个堤防,仔细围场出了事可该发愁了。 几个兄弟情分关系,鬼魅魍魉,禾青说不清楚。待到鸣声奏起,各位爷凯旋而归,禾青也起身下山去。 三儿忍不住跳了跳,“主子,奴才看四爷随从满满当当的,这回可是大补了。” 禾青睨着三儿,心知这孩子已经被自己熏陶成性,否管什么,见了就往吃的想。滋气补神,用这样的山间野味是最好的。满意的拍了三儿的手,“看你欢喜的,都不会走了?” 三儿抿着唇,踮着脚紧紧跟着,“跟着主子,有肉吃。” “德性!”禾青指着三儿的前额,戳了戳,白了一眼,“给你肉可不是主子我,你快下去到四爷跟前卖个乖,好吃的自少不了你。” 三儿不以为然,也不气恼禾青赶着她走,笑嘻嘻的舔着脸,“主子待我这样好,四爷待主子又那样好,哪里还要这样绕弯子,吃力不讨好的!” 莫看粗人不会说话,但她说起话来,恭维的言语也听的人格外的踏实和真切。三儿深以为然的语气,哄得禾青心花怒放,她待三儿好,三儿知恩也记得。四爷待她好,她自己也记得,也受了许多的恩惠,感同身受三儿说的禾青也能明白,笑着只是捏了三儿的脸,面子上不依不饶的念了几句,终是罢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分了肉过来,禾青正好见了,两边行礼后。十四阿哥侧过身子,笑着指了上头,“想来侧福晋在上面看得还算痛快?” 禾青莞尔,“虽偶尔眼力不足,却也窥得皇家威严,十三爷和十四爷一同前行,满载而归,可见日后也是大清了不得的巴图鲁。” 十四阿哥眉开眼笑,不想这个武侧福晋这样会说话,虽然带了十三阿哥,但他也没说什么,指了那块肉,“这是金钱豹,腿上那块,正是灵活有劲。侧福晋先收着,等四哥回来,一同尝鲜。” 禾青知四阿哥射猎不少,但金钱豹一等捍物,她也说不清有没有。惊异这块肉质细密的竟是豹肉,既是珍贵,又足有十余斤,这哪里是什么尝鲜。看十四阿哥眉宇气焰颇深,少年得志的神色,禾青心下了然,客气的话回在嘴里囫囵打了转,展开笑颜,“二位爷既是来了,又肯送肉,看在四爷的面上,不若就一同用一顿便饭。” 十三阿哥有些迟疑,他留下无甚,但始终碍于十四阿哥,没有说话。禾青状若不见,竟是上前让奴才撩开门帘,展开手,“难得离了京城,四爷身上既无要事在身,兄弟之间大可开怀吃肉喝酒,谈天说地。如此幸事,岂不乐哉?” 两位爷都不能得罪,若两人走多半十四阿哥少年心性总会引起四阿哥多虑。若是留了任何一人,更是心生芥蒂,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既是禾青再三相邀,十四阿哥摆手制止禾青再次开口,“既是小四嫂盛情,十四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禾青满意的容颜不及绽开,怔忪着更是惊讶之色。十三阿哥再没有缄默,拍了十四阿哥的肩膀,进门前眉头轻挑,揶揄又很是亲近的唤了一声,“谢过,小四嫂。” 小四嫂? 禾青不由得眼冒金花,手脚有些发虚,拽着三儿,“这是怎么了?” 三儿迷茫的眨眼,虽然两位爷这样尊敬主子是好事,可主子这副模样,多少让她不知所措了,这样的叫法,不是挺好的。 禾青压下心头的紊乱,野味她鲜少吃到,研究不多,都是一股脑给了厨房,让厨房的人去准备。自己则是上了点心,奉上茶。 四贝勒在厅上与两人相谈,禾青给三位爷奉上茶,十三阿哥笑着谢过,十四阿哥更是高声笑起,“小四嫂快座下,省得四哥两眼都把爷给看穿了。” 禾青面上一红,眼角扫过十四阿哥放肆的面容,回头正对着竟带了几分羞赧之色的四贝勒,更是心头窘迫无语。 十三阿哥笑着嘬了口茶,“可是了,四哥快请小四嫂回去座吧。” 四贝勒古怪的瞧着两个弟弟,不明白一转眼两个人竟有些惺惺相惜,配合得宜的打趣禾青。不过这一声小四嫂,却也当得。心知是禾青细心做主,留下两人用饭,四人一同倒不觉得尴尬,念此干脆招了手,指着一侧,“快过来吧。”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相处并不像自己所想的紧张,禾青也觉得不太对妥。自觉办了错事,但又看三人其乐融融,难得有说有笑的,竟然还主动的提起了狩猎时所生的事。十三阿哥说一句,十四阿哥总会不厌其烦的尾后重点说明,再画龙点睛。不过一个弓射的快事,竟也被十四阿哥长篇大论,过程更是惊人。 全然不见往日倨傲的神色,就如这般年纪的少年郎,和十三阿哥尽是舌如弹簧,滔滔不绝。 禾青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很是入神。四贝勒偶尔侧目,见禾青双目亮晶晶的,知她就爱听这些,面容更带几分满意之色。四贝勒似有察觉,嘴角噙笑,垂眸低低的四目相对。四贝勒通身气质非凡,闲情尔雅之下,竟有一身风光霁月的清贵之态。 禾青脸上蓦地烧了起来,连连错开眼,心头竟生了几丝期许。 男儿家总为功绩而荣,四贝勒今日如此认真,不想夜里是否也要说个什么? 第119章 夜深深策马狩猎 宾主尽欢之后,禾青早已不记得原来所念想的事。满心满眼的,就是跟前这只雪白色的兔子。 “应是围场里自己跑出来的,瞧着不知什么品种,倒是个小巧的。”四贝勒侧卧榻上,手执卷书,眼珠丝毫没有离开书面。 禾青顾不得这个,对着一双滚圆的红眼睛,怔忪着都要说不出话来,“这兔子,眼珠子是红的。” “毛是雪白的。” “小耳朵软软的。” “兔子尾巴呢?” “真的,好可爱啊!” 禾青双瞳剪水凉的惊人,仿似看穿人的灼热,总绕着小兔子,心神都恍惚了。见了什么都稀奇得很,四贝勒听着耳朵发痒,不快的撇了一眼。禾青坐在床边,两手臂抱着的,正是那可爱的小兔子,耳朵软趴趴的长过脑袋掉着。小脑袋却是随着鼻子一耸一耸,往禾青脸上亲近。 “该叫什么好呢?”禾青嘴里嘟囔着,吐着一个一个名字,绞尽脑汁,格外认真之时,却听着一声抱怨,“烛火太暗。” 瓮声瓮气的,禾青小心的眼睛飘过去。却见四贝勒不渝扭紧了眉头,翻了身子靠着软枕,手却是借着光翻了两下,很受暗光的影响。屋内奴才候在了外间,天色已晚,起了身又半日暖和不得,禾青干脆抱着兔子自己起身,“来,小家伙。我们一起,给四爷点烛火。” 本着四贝勒送小家伙之恩,禾青回过头,抓着小家伙的前爪子往前拱了拱。只是四贝勒不耐的面容,禾青呵呵笑着,手下很快的寻了两盏烛台过来,点了灯。禾青把小家伙轻轻的放在了床榻边,挪了床前桌柜近些,放了一盏烛火,“这样呢?” “太刺眼。” 禾青又寻了纱罩,罩住烛火。 此罢,又端来一杯清茶,“四爷仔细眼,莫要看久了。” 四贝勒睨着那碗清茶,心里不由嘀咕,这到底是让他早些睡还是晚些睡? 只是待看到禾青又抱上了小家伙,四贝勒气更是发闷,扯了里床的衾被。手里的书翻回书面,放在了床头,身子歪着躺下,“睡了。” 小家伙的毛痒痒的,禾青抱着,手心很舒服。待四贝勒半响没有动静,禾青轻手轻脚的熄了烛火,剩下床头的那盏放在远些地方,只让屋内有着点点烛光。至于小家伙,则放在了长榻上三儿为其准备的竹篮子里。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四贝勒睁开眼,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缓慢困难的挪过自己身上,正要蹲下,“就叫小家伙?” 禾青吓了一跳,身子一僵,后背热乎乎的惊颤发凉。哭笑不得的坐在了床上,她一时反而睡不下,捂着胸口,“好听吗?” 四贝勒莞尔,“喜欢吗?” 禾青声色有些抖,暗自咽了口唾沫,才点头,“喜欢。” “很喜欢。” 禾青再重重一声,四贝勒闻言,终是轻声笑了出来,“那就好。” 四贝勒别扭的闹了一场,禾青哪里还不明白其中意思。心里一暖,侧过头依稀对上了四贝勒的眼,念及今日谈笑欢愉,又有那句小四嫂。两个弟弟调侃暂且不说,偏四贝勒纵容着,待她更是面上添了怜爱,禾青心里即便几番默念不可多贪恋,但说不感动又是自欺欺人。 只是想到不日就要进京,不免戚戚,“四爷今日好厉害,骑射了猎物无数,今日弯腰捡起的,可是小家伙?” 总算是绕了回来,四贝勒点点头,徐徐道来其中乐趣。禾青毕竟离得远,顶多是看着过了干瘾。如今两人私密,禾青躺下偎依四贝勒的怀里,两人耳鬓厮磨,自有一番趣味。四贝勒低声沉稳,口语清冷,珠玉清脆般在耳边炸开。莫有一种引人听之不尽,欲罢不能的感受。 禾青听之入神,至了半夜,屋内只剩一人言语,四贝勒抚着禾青的肩头,拍了拍,“睡了?” 烛火已然灭去,薰暖的帐内沁着一股微甜,让人安心。四贝勒头靠着里方,耳边微痒,“四爷待禾青最好,禾青也心悦四爷,最心悦。” 而后两日,禾青也识得了几位女眷。尤其是宫中的勤嫔,原来瓜尔佳氏和贵人与她年纪轻,好说话。只是皇上近年宠爱的,多是宫中这些水灵灵的年轻嫔妃,总说不过几句话,又叫奴才唤过去。 如此,倒是摸出了勤嫔的性子。偶尔也可拉几个见了的女眷,一同坐着打牌,讨个笑话,亦或要个孤本,自己看看也好解闷。一日四贝勒见禾青终是遗憾不能入围场,又见她只能叫了当地的姑娘家学一些基本的。竟是大方方言,要亲手教禾青骑术。 这样好事,禾青自然不能再矫情,连连应下。四贝勒见禾青这样欢喜,出了帐篷不久,便拉了一匹驯好的骏马,策马而来。身后追着并有一片火红,四蹄翻滚,长鬃飞扬。身姿矫健壮美,犹如暴风雷霆之姿,随着四贝勒拉缰停马,更是仰天长啸一声嘶鸣,响彻草原。 禾青撩开门帘,就见到如此光景。便是她再不懂马,但至少能瞧得出一匹马该有的俊美。如此惊人,怎能不好? 只是骏马气势滔天,那声嘶吼依然存于耳畔,禾青犹豫着拽住四贝勒扔来的缰绳,“这马生的这样好,我能骑吗?” 马是通灵的,你坐上去若是心生恐惧,它都能感到。还未上阵,自己就短了半个头,禾青平视着眼前骏马袖长的四肢,躯干壮实,流畅的健壮肌肉随着马蹄微动,若是它执意的要翻腾两下,她估计不过几个呼吸就要落地。 这样结实的马蹄,但凡碰上了,少不得伤筋动骨。 禾青愁云惨淡,不敢往前一步,四贝勒挑眉,“这马驯服温顺,不要胆怯,跟着爷慢慢骑。” 四贝勒说着,下马摸了骏马的头,“霍其坤。” “霍其坤?”禾青跟着叫了一声,手掌慢慢的抚着,一下又一下,“这是个姑娘?” “恩,霍其坤自来跟着其母,未曾认主。”四贝勒末了,揶揄的两下上了马,“你若是出息了,就收了它。” 驾驭一匹好马,禾青顿时是个烫手芋头,心里喜悦去了一半,心头涌起一丝果然。 这天下就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依着四贝勒要面子的好看,禾青正是上下不得,只能咬牙狠狠心,平复心底不安。笑着又和霍其坤亲近亲近,“霍其坤,你真是人如其名。是我有生之年,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头上突地嗤了一声,禾青一脸窘迫,麻痹心底碎碎念头。直道自己是大女子能屈能伸,绞尽脑汁掏出肚子里的奉承话,一一砸在霍其坤的脸上,直到霍其坤不抗拒的低头,并亲近的蹭了蹭自己。 踩鞍上马! 阿弥陀佛,文武双全的武禾青,你可以的。禾青心里打着鼓,两脚夹着马肚,娇喝一声,“驾。” 四贝勒至始至终都陪在禾青的身边安抚,霍其坤虽受了禾青心绪影响,不安的四蹄横行,不肯前进。禾青抿紧唇瓣,四贝勒神色难得耐心,嘴角微噙,露出放松的姿态。犹如引导,禾青缓口气,弯腰抚着霍其坤,低低的安慰几声。 好赖只是骑术一般,而非不会。禾青沉下心来,慢慢驾着霍其坤走了两步。 四贝勒也不急,左右做了个头,禾青又不是要做什么,只要自己多驾驭几次自然见好。悠悠的领着头,一路往前去,禾青等熟稔些,松了口气,“霍其坤还真温顺。” 这样乖顺,禾青也有了笑意,松快许多。四贝勒莞尔,“带你去围场吧。” 禾青夹着马肚快两步,上前跟着四贝勒边上,“围场?” “汗阿玛在帐里设宴,自有太子爷守着,就你我二人。”四贝勒眉宇透着一股子慵懒,很是得宜的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光。 禾青晃过神来,也止不住的笑了。既然四贝勒有意带着她出门走走,两个人总比她在房里混着和那些女眷说装蠢卖傻的强。禾青抚着头上的毛帽,稳了稳,“那我就在一侧,看着四爷骑射。” 围场少不得有猎物,只是少了那些背着旗子四处放哨的,清净许多。四贝勒背着箭,手上拉着弓,一侧草丛晃过,便是随之指了过去。草丛晃了晃,四贝勒也不好恼,笑着又追了上去。禾青原来站得远还好,如今就在眼前,眼睁睁的看着四贝勒如云流水的动作后,驾着马跟着向前,想要看看四贝勒追的是什么。 那家伙跑得快,只在丛上露出了一角,一闪而过。 不多会,四贝勒弯弓一箭射出,禾青正好过来,竟是嗡声一响,只听了一个闷声。 中了!禾青扬了手里的缰绳,见一处树旁倒着一只身量不小,似乎还未尽然断气,带着箭头上下起伏着。禾青没有设防,待再近些,才细眼打量,末了很是调侃的道,“傻狍子。” 第120章 兔吃草师傅入府 禾青拾掇了物件上马车,篮子里一团软软的小家伙,却是鼻子秀气的嗅着三儿递过去的小萝卜。软趴趴的耳朵动了动,转过头一双红通通的眸子定了三儿一眼,竟是一跳一跳的转身屁股对着三儿,小小的缩在一角。 篮子里不过是一些软布,小家伙吃得少,三儿跟着几天也琢磨出了时段,几次扔出去解决了基本三急。禾青靠着车墙,在篮子的对比下,尤其娇小的小家伙,“这小不点吃得少,不爱动,怕是以后就这样了。” “听草原的土民说,就是这样的品种。吃的多点,顶多活泼些,身量却不怎么长,就这样小小的讨人喜欢。许多姑娘家养着,很是稀罕。”这样小小的,又不会猫狗乱跳乱叫,姑娘家看着心都化了,自然喜欢。 禾青应和的点了头,一手撑着下巴,“回头朝曦见了,又该闹了。” 三儿哑然失笑,好似听了这话,也念到了那样不依不饶的场景。颇为怜爱的看着小家伙,心里倒是一定,“主子放心,格格喜欢,自还有奴才。这小家伙比猫狗还要软乎,揉两下都受不得。” 说来还真是,禾青想想四贝勒带回来那日,她忍不住抱着稀罕一会儿,倒是引着四贝勒很是不喜。偏偏小家伙可爱是有,只是这样小,抱着要小心,又不能总揉捏它,养着活似个贵主子。她兴冲冲的叫了三儿拿红萝卜养着饿了两天,才被人发现,笑话一顿后,拿了草来,才肯吃。禾青瞧着小家伙,也颇为无奈,“都说兔子吃萝卜,这品种不一样,吃的也不一样?” 草原上的人大多养着兔子,是为了卖,为了吃。谁会管这个?给禾青说了这个,由头反正理不清。三儿虽也农村里过过,只是她家里穷,村里能养鸡鸭,养猪的人家就是顶好的。兔子多少娇气,都是城镇的贵人家才有,三儿也不晓得。两主仆懵懵懂懂,那样稀罕还差点饿坏了小家伙,这样丢人,让四贝勒在侧又是捏着笑了一回。 小家伙懒懒的不肯动了,三儿拿着萝卜戳了戳,它也不动。禾青掀开帘子,外头冷风一吹,小家伙连忙跳着躲开,三儿点了小家伙的头,“怎么这样懒。” 又不要她看家,吃的不多,禾青要求只让小家伙看着好看就是了。何况,这也是四贝勒的一番心意,禾青瞧了外头一眼,放下手来,抚了抚脸,“眼看着出了这地,想来不日就能回去了。” 三儿歪过头,笑嘻嘻的在柜子里拿了小布包出来,“主子可是想小格格和三爷了?” 小布包里过着一些梅子,干巴巴的拧在核上,三儿捧着给禾青,“主子坐着,可是不舒坦?” 禾青不过腿脚蜷缩,整个人横坐在车内靠着,懒洋洋的。马车一路有些抖,三儿见禾青两眼迷糊起来,不由好笑。禾青随手拿了一个,含在嘴里酸溜溜的,一只眼都眯了起来,“还没这样撇开两个家伙这样久,小的玩性大好说,只是我这十月怀胎,如今是舍不得草原,又欢喜能回去,当真是苦恼。” 禾青虽然嘴上说着,面上倒是一派慵懒,不见丝毫苦恼之色。三儿跟着捻了一个,放在嘴里还托了腮帮子,“主子若是困,先眯会儿吧。” 三儿把篮子放下,侧过身把自己做的下方抽出一层铺好的隔板,禾青挪一挪,也能舒坦的睡下了。三儿捡了小家伙上来,把两面隔板都铺开,自己盘着腿儿靠在一角,手下捏着小家伙软软的耳朵,两眼迷瞪。 四福晋领着一干人站在门前,禾青才撩开门帘,朝曦跳着脚凳仰着头望着自己,“额吉。” 弘昫站在身后笑着行礼,嘴里的话被朝曦压了下去,衬得格外内秀又矜贵。 朝曦跳着在弘昫边上,禾青下了马车,俯下身子不顾弘昫的红脸抱了满怀,“我的两个小心肝,真是越来越俊了。” 禾青随口一说,夸得两个孩子两眼亮晶晶的,便是弘昫也是低着头拉着禾青的手,满眼濡目之情。三母子扎着一堆,禾青摸着朝曦的头,拉着弘昫上前给四福晋行礼。弘晖站在四福晋身侧,给四贝勒行礼后,虽未多言语却也乖巧。见禾青过来,恭敬行礼,叫了一声。来的人不少,却只有四福晋和宋氏,吉官后,皆是眼生。 四贝勒好似不见这般,公事公办的见了四福晋,问了弘晖三兄弟的作业,又叫了月泠和朝曦过去,说了一通。 禾青走了一趟,眼下身疲心累,在马车里窝着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四贝勒先让禾青回去,宋氏跟了出去,“怎么出去一趟,反而受罪似得?” 面容有些憔悴,但禾青底子好,这一趟心里宽松,宋氏一眼看出,也不过打趣的伸过手来搀扶一把,“我先送你回去,顺道和你说件事。” “怎么了?”院子里清净许多,许是因为正院里热闹的缘故,京城的天也冷透了。禾青捏着鼻梁,倒是松了口气。 宋氏笑着走慢些,“也不是什么,就是四爷临走前,与内务府的说了话。说府里的小主子都按宫里的规矩,不过三载的便不记玉碟上。这府里如今,没有什么四阿哥,也没有三格格。”每个出生,都是有册子记载的,但是像皇上,原来也是早夭的孩子过多,排序都重编制过。 算起来四贝勒,也该是轮到十一阿哥去了。而朝曦,也成了二格格。 禾青小心的瞧了宋氏一眼,却不想宋氏了然的抿唇,竟也真是想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原来我迷怔了,前些日子昏昏沉沉睡了许久,醒来见四福晋带了一些人入府,这回我也算是清醒了。” 宋氏是万般感慨的说着,禾青却有些好笑,“你想开是好的,只是四福晋却像是越发端庄,日后也要仔细她了。” 四福晋若是想不开,任何近了四贝勒身的女人,只怕她都容不下。德妃分明在逼她,四贝勒毕竟是朝内之人,德妃不敢太苛刻,却总能想着法子来给府内麻烦。这两年,四福晋不似入门时的冷静自若,多少有些急。 急的,四贝勒少了许多亲近。 禾青见过四贝勒与四福晋才成亲的恩爱,宋氏在阿哥所也见着,两人对视一笑。只是宋氏笑容满是释怀,禾青却是苦涩无奈。她只觉得草原上病了一回,四贝勒待她似乎越发的细心温柔起来。两人独处自然会甜蜜些,等回府来四贝勒若是疼她,少不得激怒四福晋。若是公正些,自己自然腻味,更要吃些风言话堵心。 好在宋氏久不见禾青,存了一肚子的话一路说着。两人走得慢,宋氏送了进院门便离开。禾青自觉疲乏,走着腿脚都重了起来,拖沓走了两步,约了宋氏日后再聊。禾青身子发软的随着春夏更衣,泡在木桶里换了两回水,这才一双眼皮折了又折的清醒了。 三儿帮着揉了额头,禾青这幅样子,活似三两天都没有睡过似得。眼皮子都数不清几层,吃了两碗热粥,拌着凉菜,回过神来嘴里顿一顿,“这两姐弟还没回来?” “这会子,正是师傅教书呢。”春夏手里递来热布巾。 这一路走走停停,折腾了许久。禾青在马车里看着书又头晕,擦了嘴后,总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师傅教书?” “小阿哥小格格年纪都小,太后做主让师傅暂且住着,免得早早起身太劳费伤神。”春夏笑着解释一通。 禾青点了头,朝曦凑热闹,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皇上点了名也不能半途而废。月泠作为四贝勒府里的大格格,自然不能目不识丁,不与那些兄弟姊妹见面。这回连着上学,都不是和几个阿哥一同的,想来太后免得太折腾,也让两个姑娘家能歇口气。至少,不是皇上开口之荣,孩子在自己眼下总有好处。 弘昫还太小,总是不说话。虽说也是有脾气的,但毕竟人微言轻,禾青怕出了事,远在府中也是鞭长莫及。如此方便了,禾青又觉得诡谲,怎么出去一趟,出了这样多大小的事?但有关孩子的,却都是好的。 也难怪方才两个孩子见了都白了,想来窝在府里,没有四贝勒管着,自然随意。 禾青把小家伙放在自己屋内,唐公公过来,也通报了院内的大抵情况。禾青估摸有数了,两个孩子上学去,几个奴才过来,说了日常两小主子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学了什么。师傅是如何说的,是否看重,也一一表明。 屋内地龙熏得暖和,禾青依在炕上,不过账本瞄了两眼,眼皮子耷拉着起来。 三十九年底,宫中低级嫔妃大肆晋封。 先有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以贵晋封贵妃,成为后宫之首,再添佟佳氏一族荣耀。后新嫔妃瓜尔佳氏和贵人无子无功,以宠晋升和嫔引起喧哗。而宫中老人良贵人悄然的随之晋升为嫔,余月,封妃。 第121章 八爷乘风稚子学 后宫不过是女人家,但在皇宫之中,那便是与朝廷钩挂。风吹草动,都很不一般。 禾青还来不及唏嘘佟佳氏与新贵的争斗,八贝勒领头一派竟是轰轰烈烈的冒了头。良妃几十年来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如今从惠妃底下出来,直郡王那样直性大脾气的人,如何能容忍?偏偏八贝勒为人温文儒雅,有了良妃的晋封,抹了身份的短处,其中优势越发突兀而出。 大臣们哪个不是有脾气的?对比气势嚣张的直郡王,便不是跟随一派,却也让八贝勒得了好人缘。八贝勒面如温玉,翩翩公子,待人和善体贴,不论官员品级高度,是否实权,一视仁。哪个人见了,也是心生好感,笑面相迎。一时之间,八贝勒乘着这回风头,在朝廷中立在一足,很是了得。 虽四贝勒自来不在朝廷出挑,是个做事情的实干派人物。但他面子冷清,做事霸道坚决,容不得一粒沙子。禾青眼见着四贝勒莫名吃了一些苦头,心里也不多喜爱这个八贝勒。 她这两年见过八贝勒的次数,寥寥无几,一根巴掌都数的过来。反而是八福晋,在她心中印象深刻,禾青自认不是顶聪慧的,所在后院里懒散,也不见得前朝阿哥之间的恩怨了若指掌。但她却不是蠢的,八贝勒在朝廷孑然而立,但禾青多少心里谨慎着,拉着朝曦考察功课,知晓十阿哥许久未来寻朝曦,心里越发肯定。 男人家有点野心,是正常的。何况良妃在宫中冷落,受人排挤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得了旁人面上的敬重,八贝勒身后还站着一个家世强硬的八福晋郭络罗氏。若说不靠郭络罗氏一族是不可能的,又有十阿哥整日里跟着,俨然是八贝勒领着九阿哥,十阿哥一同成了一派。 似乎是要整个位子,禾青想着八贝勒年小时,受人讥讽却也忍得。为人处世,纯火炉青的手段也是那时候开始养起来的。旁人说四贝勒的不是,禾青却觉得四贝勒好歹真性子,高兴了他也愿意闹腾。总好过八贝勒隐忍多年,在外的名声,都是靠演出来的。 禾青怕朝曦跟着久了,让四贝勒不舒坦,或还有许多其他源头。总之,拢着两个孩子在自己保护之下,若是十阿哥等送个东西来,禾青都要私下琢磨一番。几日下来,自木兰秋弥,又是年节躲懒而长起来的肉,更是几刀削下来似得。 四贝勒负手在身后,禾青正埋在桌上,奋笔疾书。近来她心里装的东西多,怕画画费了纸张,又漏了心声,干脆寥寥草草借着气,学了一手狂草。女儿家习惯了簪花小楷,如今放开手来在纸张上来,远远看着禾青手划开极大,更似是在画鬼画符。 只是禾青神情难得认真,簪花小楷是好看,但和狂草却是天差地别。禾青借着心头的气躁,添了几分力道,勉强有几分模样。 四贝勒端着茶,啜了一口。禾青颜色姣好,一张脸尤其的小。如今脸上尖尖的,不见肉,细眉扭紧了倒是又添了稚气。这几年禾青模样行事沉稳许多,才入府那会子在院里走着偶尔说了欢喜的,还要跳两下。如今反而宠溺的看着三儿和朝曦如此,颇有自己是长辈的姿态。 这小模样,哪怕是带着愁色,却也好看。四贝勒索性坐在一侧,怕自己过去见了那一手狂草忍不住笑话,倒是吃挂落的还是他。 禾青虽手上不熟络这狂草写字的勾画,但习字一二却发觉勾画不那么强求,手下甩着笔尖随意的一点,慧一字写完,翻开又写其他的。至于一面能烧人的目光,禾青这两年被看得多,脸皮也厚了。只是四贝勒如此盛情,往日里也会一心二用,抬眼给了反应。但她如今心里不爽快,又正正习字有了手感,忙的不可开交。 好在四贝勒晓得禾青的性子,见她难得这样认真,索性叫人拿了折子来,批阅起来。 弘昫迈着小腿儿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正是如此静谧。 “阿玛金安,额吉金安。”弘昫恭恭敬敬的拱着手,脸上绷着一派端肃。 弘昫才四岁,虽矫正一字一句说的格外严肃,偏偏声色软绵,禾青心里好笑,放下了手里的笔。只见弘昫一本正经的,两手负在身后,一双俏似自己的眸子竟是亮锃锃,口中默背着师傅教予的字句。 四贝勒把折子放下,等弘昫背完了,他便逐一的提问。弘昫一一记下,跟着再三重复,加上自己的理解。若是好的,四贝勒点头,若是不妥的着点一层。禾青静静的看着,又听弘昫问起了四贝勒,他年纪小,书本渐渐学,东西慢慢才能吃透,自然心里存了许多不明之处。弘昫心里做了草稿,连着问了一些,偶尔还会深处的说,论起了余的。 禾青听着这些,有些她懂。有些毕竟她就是一个姑娘家,少有人会与她讨论,自然听得新鲜。莫说弘昫,自己坐在一侧,席听四贝勒一眼,很是受用。 弘昫解了心头之祸,转身又与禾青问安,见四贝勒状似又忙起了正事。靠近禾青身子,声色压低一些,抬起头来,瞄了桌上的纸张一眼,“额吉这几日可是心里郁闷?” “额吉很好。”禾青莞尔,摸了弘昫的瓜皮帽。 “苦瓜可以陪额吉练字。”弘昫也不介意禾青惯然敷衍的话,只是认真的道。 禾青不喜自胜,摸着弘昫稚气的脸,笑着点头。佛尔衮这会也跟着进来,给四贝勒和禾青行礼,身后自有书童一起布好笔墨。妙鹤堂侧殿划开做了书房,这处宽敞,禾青又不用留人来住,打通干净几处都是案桌,书柜。 朝曦弘昫各自带着陪读来私下做功课,也是常有的。 弘昫到底年纪小,虽逼着偶尔也有锻炼,但兴许是弘昫往日里懒着不动,禾青总觉得太文弱了一些。其陪读是前锋参领舒穆禄氏的嫡次子佛尔衮,舒穆禄氏是个武官,上下总短缺了朝廷文官的效应。索性佛尔衮人如其名,自来聪慧,比着兄弟们,性子更是沉稳坐得住,教着也是能文能武。 当年禾青要给弘昫挑陪读,武有志转过头就给禾青介绍了几个。四贝勒见武有志挑的品性不错,何况舒穆禄氏官居三品,能让其愿意给弘昫做陪读,也是武有志的本事。 想起武有志,禾青有些意兴阑珊,淡然无味。 富察氏当年嫁给武有志,两人也是浓情蜜意,感情深厚。只是武有志正值年轻要立功名的时候,长年累月在外,连嫡长子齐布松出世,满月都不在。好在回来一趟,武有志也觉得亏待富察氏,留了大半年等着齐布松抓周后,又忙不迭的走了。 齐布松的名字,还是富察氏的阿玛取的。武有志兴冲冲回来,准备了一肚子的汉名也没敢拿出来,就怕触了眉头,让富察氏恼上一回。武有志心知理亏,总见了富察氏体贴一些,自来更不爱丫头伺候,身边干干净净的,这才免了张氏在中间为难。 武有志私下为了名字也和禾青偷偷说上一回,禾青当时抚手笑的乐不可支,至今都记得武有志扭着眉头只能和她撇撇嘴,不敢多说的样子。 禾青见弘昫坐在对面的案桌上习字,佛尔衮也是格外认真。索性起身,坐在了四贝勒的边上。四贝勒这几日总做监工,考察朝曦弘昫的作业和进度,连着朝曦所谓的陪读,因为朝曦带着上蹿下跳,作业不合格,也被罚了几回,自以后见了四贝勒,脸色都吓白了。 “这几日庄子里新鲜的多,四爷可有想自己种下的?”禾青原懒得收拾,上回吃过的菜,连着一块捡了起来。如今土地肥沃,空了下来,只等播撒了。 四贝勒摩挲着折子的边,挪了一下位置,让禾青坐上来些,点了头,“如今种什么好?” “四爷可要吃茄子?”禾青吃不来炒茄子的瓤肉,只有凉拌的时候,切小条状的下饭还行。 四贝勒想了想,后院土地不大不小。他们不是庄稼人,不靠这个养家糊口,不过是吃着新鲜方便,自己经手的,自然不一样。遂也不在意,“你有这样的,种了就是。” 禾青扭着眉,犹豫几分,“庄里里有,说是上个月正好育苗,种下再过会就该定植了。还有那些好弄得,青椒白菜萝卜都好,廊边搭着竹子正巧拿来种黄瓜也行。” 四贝勒抿唇,“黄瓜长着藤,蔓着后院,你不怕养了蛇?” 这两年添得越多,墙边也爬满了葡萄藤,再等添了黄瓜蔓起藤蔓,若是出了蛇,也不是没有可能。禾青听着一时哑口,嘴里呐呐,“那种西瓜?” 西瓜长在地上,好歹不会往上遮了人的光彩。想想热了把新鲜西瓜扔进井里,再切了吃,可是如何自在舒坦?四贝勒揶揄的瞧着禾青,不再反驳。 第122章 泥土脱跳面画像 国子监祭酒方佳氏之女,玉录玳。与佛尔衮同年,虚岁六岁。其母钮钴禄氏在其牙牙学语时,听玉录玳声色清越恍似天外黄莺,顾取其名。朝曦往日机灵古怪的,总有玉录玳在身后为其收拾摊子。 才进宫上学时,玉录玳一个姑娘,也是为了朝曦打了几回手板。朝曦过意不去,企图闹腾过几次,反而还是玉录玳受其连累。朝曦为此带着玉录玳在府里同吃同住一段日子,还一面抹药一面哭着,内疚的义正言辞,决不让玉录玳再受体罚。 到底玉录玳也是家里娇贵的小姐,禾青也对其关怀几分。玉录玳初始忍不住落了泪,渐渐地又和朝曦好的一个人似得。这些日子,玉录玳更是住在了府里,比着谁都亲近。 两人来的时候,四贝勒正让弘昫和佛尔衮对对子。索性也懒得再起题,挥了手让四人座下,不拘格式题目,只让做一对摸个底子。 朝曦当下沮丧,可怜巴巴的瞧着禾青,却让玉录玳拉到一侧案桌前坐下,苦思冥想。 恍似见了当年上族学时那般光景,人人伏在案桌之上,那样好学又懵懂的,若是遇着难处又无可奈何的,便是禾青,也曾抓耳捞腮,把自己气得不行。禾青好笑的瞧着朝曦涨红着一张脸,这孩子与她一般,不爱这样规矩的读书习字。师傅给的作业,都是规规矩矩,无多错处,亦无甚出挑。 四贝勒负手身后,老夫子一般四周环顾,眼下犹如一把利刀,便是朝曦不情愿也是提起笔墨,在纸张上努力的对对子。无题无要求,让朝曦这样的人反而愈发没了主意。禾青啜了一口茶,四贝勒点了头,便出去了。 禾青先是看了弘昫和朝曦的大字,又看了佛尔衮和玉录玳的,才准备回头座下优哉游哉,却见四贝勒立在门前。身穿束袖短衣,脚下一双墨色布鞋,腰间系着一根布条,十足农家老翁一般。全副装备太过齐全周正,禾青怔愣着,竟不知做什么反应。 四贝勒眸子带笑,又走了进来,“作了对子,再做师傅的功课。” 四人起身行礼,却见四贝勒这幅打扮,朝曦哑然失色,张了嘴半天又顾忌两个陪读,终是没有说什么。她虽小时见过四贝勒帮着捯饬后院,但还未曾见过四贝勒这样主动的收拾妥当,还不忌讳旁人见了的坦荡。 这哪里像烙煎饼一样冷着脸的阿玛啊! 懒散随意惯的人,偶尔欣赏,也情愿希冀自己也能如此作为,图个新鲜。禾青肯定一个人的作风,却不并代表自己的为人处世。禾青说上一句,但还没想过说做就做。 四贝勒无谓这些,只这么看着禾青,“还不走?” “走?走哪?”禾青心里一突,她如今养了几日,身子骨好似得病似得总没有力气,说罢手臂更是无力支撑,半躺着还抱上了软枕。 四贝勒不以为然,轻挑眉头,“你荒置数月,若不开垦,届时还能种什么?” 禾青如临大敌的姿态,很有一副唬像。这个实干派,好不容易等到朝曦回来,转头就换了一身衣裳,分明就是等不及了。禾青心头哭嚎,她又没说她今日,还要和四贝勒亲手垦荒。只是四贝勒言辞有理,又身在几个孩子跟前,不得不绷着脸站起身,笑盈盈的走向前,“四爷想的妥当。” “快去换一身吧。”四贝勒见禾青走近来,眸子扫了一眼几个孩子,示意禾青快去。 四贝勒这一身衣裳,还是照着那些农家人做的。布料也不比以往精致舒适,只是穿在身上,胜在一身轻巧,新鲜恍似又一种难得的意境。禾青的衣裳,四贝勒也早有准备,挑好了放着。因私下里图个舒服,禾青的衣裳还有些襦裙一类,宽袖薄纱轻便,都不适合做农活。反而四贝勒留心,照着模样给禾青弄了一身,不过是水绿花纹的裙衫,不至于累赘,却不必手托长袖做活。 这倒是体贴入微。 禾青任由三儿伺候,帮着几下换了衣裳。一脸沉色下,却是嘀咕了数遍。好似四贝勒自从挽起衣袖碰了农活后,这两年做这些总比她勤快。只是这些日子,正巧年下才尽,四贝勒稳如泰山,反而是她自己耐不住嘴馋,又开口勾着人几下做了主意。 就四贝勒较真的性子,禾青心头叫苦连天,连连打气。这一忙活,想来又是一段日子了。 好在今日禾青才定了要种什么,庄家来不及送秧苗种子一类过来,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四贝勒兴致冲冲的绕着院子打量了一番,见缸子里通着水井,只是在面上吹着,水是微凉。 禾青换上深色的布鞋,一过去就见着四贝勒提着水桶,要先给花树浇水。禾青看着四贝勒提着一路的水渍,腿裤也有些,“等明儿,你叫人瞧瞧,村里总有些家境好的,若是有什么靴子,做了送来。还有这身衣裳也是,打湿了可还了得?” 她一个女人家还罢了,可四贝勒因为一个小破院子几根菜苗打湿衣裳受了风寒,便是李氏又该跳出来闹腾不休,莫不说四福晋,还有宫里的贵主子们。 三儿一一点头,应下了。 禾青拿着小锄头站在不大的土上,从里头开始挖了个大致。锄头小,除了那些奴才半懂不懂的,她也是时而过来弄弄,再好的土也都亏了。因而禾青格外耐心,松了面上的,又蹲下身子细细的每一块都刨松,反复又加深的。几回见了土里的爬虫,禾青总会眼皮一跳,状似不见的拨来一块土埋上去,再刨松。 她实在是不喜爱软乎乎肥腻腻,瞧不出模样的爬虫。 另一头还剩了小块的种植存着,绿藤下藏着两根苦瓜。四贝勒扒开一看,手下捏了捏,长得倒是好的。个头不大,见着是还要长些。这自然吃不得,只是如今当真是一块荒地,四贝勒撇着苦瓜旁焉黄的几根菜叶,顿了顿,却想不出这是什么。 四贝勒触了眉头,往日里见了院里繁茂,故而禾青说还要种的多,就怕糟了害虫。却不想,这一块当真是荒土,丝毫不见谦虚客气话的味道。 禾青自腰间扯了绣帕,摸了额上细细密密,蓄势待发的汗,低着头吭哧吭哧很是认真的劳作,倒不见来时的推脱沮丧。四贝勒松松手腕,招了手,竟是有奴才拿了个大的锄头,气势了得的上了土地上,猛的开荒了。 四贝勒平日里都有强身,每一下都挖的极深,力道十足。禾青甚至淋了一头的泥土雨,惊的连忙让开,又见锄头刀口锋利,还未化干白雪的天地竟是添了一份冷冽。四贝勒到底是门外汉,偶尔说起来,动手也是像模像样的,但是往深了一处想,四贝勒也不过是凭着以往所看而行。 禾青小心的挪到了四贝勒身后好几步,“四爷且留下土间的长道。” 四贝勒一怔,禾青走了前面,四贝勒已经大致的翻了一遍,压了一个冬日雪水的土地,很是肥沃。禾青蹲下身,笑嘻嘻的忙了起来。四贝勒好似等着禾青一般,不慌不忙的把自己弄乱的土道挖了出来,又把土边翻起来,大块的都拿锄头瞧着,等禾青翻着细致的活儿,也不至于太过长累。 禾青几回起身,忍着腿麻,一面瞧着四贝勒。若是四贝勒汗多了,禾青便上前帮着擦一擦,四贝勒也情愿这样,几次停下来见禾青蹲了许久,又唤着禾青走到跟前,擦擦汗。只是来回几次,禾青手上沾了汗,顺着也在四贝勒的脸上涂画了起来,甚是好看。 “四爷都快成花猫了。”禾青也不怕四贝勒生气,贫嘴笑了四贝勒,又让三儿给自己腰间的绣帕换一张。只是她手不干净,手一摸上,不仔细还是涂得一脸土。 四贝勒睨着禾青脸上几条长长的土印,心头好笑的摇头,“可是难看?” 禾青摇头,却见四贝勒从三儿那处拿了绣帕,手指缠着卷了卷,在禾青的脸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擦拭。禾青也知晓自己脸上沾了,靠着泥土近,现闻着什么都是那股子味儿。知晓四贝勒善待她,也不矫情扬了扬下巴,“四爷身姿如仙翁,生相亦俊朗,不过是添上一丝风雅。” 禾青嘴上忙着说话,脸上抹了抹,却是带着细汗一同,几条土印竟是糊成了一团。一张脸一面白嫩一面土黄,偏偏这姑娘还嘴上溜得很,顾不得自己,赞的人闻之大喜。 四贝勒微怔,定眼看着那面土黄,“仙翁?” “农家仙翁,可不是这样的?”禾青嗔怪的道,她如今又怨起了四贝勒早有准备,说风就是雨的把她拉来劳作。 四贝勒却是莞尔,伸手掐了禾青的脸,“面朝黄土也好似抹了蜂蜜似的。” 禾青眉飞色舞,只当四贝勒就是夸她,勾着一面白嫩上的几只手指印,分外彰显。 第123章 四爷坦言情意真 朝曦聪明的去了禾青的屋内,送上了她今日作的对子。 禾青脸上的土印太过显眼,还有明显的手指印。连四贝勒脸上也是一塌糊涂的,故而朝曦趁着两人洗漱之时,又提着裙角出去了。 朝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禾青擦了脸上的水,好笑的让三儿收着朝曦给的作业,这都是四贝勒等下点评,少不得还要过去逐一褒贬。禾青坐在梳妆台前,她这么一动身子,反而活乏许多,只是流了汗,洗了头,现今还要慢慢干头发的功夫。 四贝勒简略的洗漱换了衣裳,见禾青还在弄,拿了作业先出门了。春夏见此和禾青说了一声,禾青却是莞尔,“几个孩子都不错,偏小妮子心眼多还执意要过来看我的笑话,否理她。”反正四贝勒气了,只是罚作业,又不饿肚子身上也不遭打,禾青放心得很。 三儿抿嘴偷笑,换了一条干的布巾,裹着禾青的长发,细细擦拭,“主子还这样小气。” “这还算小气的?小妮子记不住罚,总要抖一些旁人的事打趣,偶尔还罢了,多了还不成长舌了。”禾青忍了忍,终是没说出那个字,但是意思,却是让人领悟到了。 春夏对此点头,“小格格总有人宠着做白脸,自然要有人出面做黑脸。” 禾青听着很是唏嘘,“我便就是做黑脸的命了。” “真是奇了,都说严父慈母,四爷是严厉了些,可主子却不也不肯软上一些。”三儿打趣禾青,宫里宫外总有人愿意纵着朝曦,又依着两母女的性子。相处之下,都是互相打趣,禾青少不得还要戏弄一番,偶尔坏事了又是狠狠地压制着,朝曦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两母女情深,也不受外人挑拨。 这厢主仆三人说这话,四贝勒考校作业,四福晋却叫人过去用晚膳。不多时四贝勒的奴才也来说了一声,“四爷今日沐休,说是齐全了人去正院用晚膳。” 禾青点头,“知道了。” 那奴才弯身退了出去。 “既然是要过去,那就快些把头发擦了,再换一身衣裳。”禾青叮嘱春夏,她现今穿的只是汉人常服,出了门就不得宜了。 春夏起身去准备,三儿手下快一些,又让铜儿把窗打开,“这奴才说的是齐全人,那李格格可是也要出门?” 李氏禁足到了半年的光景,四福晋开了口,让四贝勒解了禁足。只是佛龛依旧高置,若无人宣话,李氏便只能在院里抄经念佛,这原也是她请求时很是虔诚说的话。李氏解禁时出来给四福晋请过一次安,只是禾青未曾见到,过了大半年,借着这个晚膳,只怕又要出头了。 禾青颇为头疼,李氏睚眦必较,原来看不得她好,如今更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出了门后,就是四福晋,李氏咬着也不会退缩半步。这一回,四福晋与李氏的水火不容,已然到了明面。 四贝勒那处不多时就放了人,离着晚膳还有两个时辰,干脆就在妙鹤堂正经的洗漱更衣。禾青挽起了头发,梳了小两把头,到屏风后给四贝勒换了衣裳。四贝勒的长发也洗了,躺在长榻上半干的由风吹着。 三儿等布置了屋内的一切,见禾青拿了布巾,鱼贯而出。 禾青擦头发的功夫,也是熟能生巧。四贝勒头发微卷,禾青偶尔在手指上卷着玩,“算算今夜,可是又要热闹了。” 四贝勒双眸假寐,两手放在腹上,指腹触着扳指的微润,“怎么,不喜欢?” “怎么会,算算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并着陪读,都要围着坐一大桌了。”比着大人们都要热闹,十个孩子总会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只怕四福晋隔一张屏风都无用。 四贝勒莞尔,“算来,还是冷清了。” 膝下三子两女,看似不少。可想想这两年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大喜事。他偶尔兴起,一年总有两月在后院留宿多一些,只是四福晋和禾青都没有动静,只是禾青好似有子女,万事足,对此事不多用心。 禾青手下一顿,四贝勒的长发任由自己的手在其中穿梭,笑着捂了发脚,“这怎么还冷清了?今儿李格格也出来了,想来再等日后府里添了人,只怕没那天能安静了。” 府里格格只有两个,算起来正经的妻妾也不过四人。李氏身子不错,只是性子还要磨一些,还有那前一个不吉利的,四贝勒想着心头总有些犹豫。只是禾青一说,四贝勒也当真一瞬反应过来,“叫你多喝水,说话都能把人酸倒。” 四贝勒没有说什么,想来李格格当真是要走动了。禾青不免心头不爽,宋氏这样动作,等李氏出来她也要受波折。禾青难免有些涩意,垂下眼睑,“酸倒了,那也是四爷把人给酸的。” 四贝勒嗤笑,他对这些女人家的争斗看在眼里,但见着还算安分,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他情愿来禾青这处,一来是往日情分,二来是禾青性格得他心意,三来禾青动作不大,便是有也能冠冕堂皇的寻个明面的由他,从不越俎。 禾青既然这样顾忌,四贝勒也明白下一回选秀,府里是要添人,心里寻思着,也该束缚。念此,四贝勒坐起身,让禾青坐在身前,抚着手,“你入府是爷说的,侧福晋是爷求的,府里总说你独一份,还怕什么?” 四贝勒头一回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禾青脸上大片泛红,俯下头又欢喜的对视四贝勒的眸子,轻咬了唇瓣,“是四爷说的要我入府?” “可不然?”四贝勒轻挑眉头。 禾青当日是让周边人提醒,皇上冷着让她莫要恃宠而骄。连着德妃让她去,都是拿着乌雅氏压她一头,原来还想了诸多,却唯独不成想是因为四贝勒自请的缘故。毕竟两人调侃的多,那丝情谊总压着自己念着,却成了乌雅氏愈发瞧不得她的源头。 德妃给的妾室,最好的也是宋氏这样,受尽冷落。李氏如今闹了一场,府里添了几个滕妾,禾青进宫也小心翼翼的。 这一说,四贝勒瞧着禾青面上复杂,红一片白一片,一会子迷糊一会子恍然,神情多样又好看,让他忍不住捏了禾青的脸颊,“还想不通了?” “我,原来都知不道呢。”四贝勒坐着有些高,禾青微抬头,对着四贝勒揶揄的神情,有些赧然。 四贝勒白了一眼,“你何成想过?整日里吃了就是睡,醒了又要吃,玩了再逗弄朝曦,得意得紧。” 禾青不服气了,反手拽着四贝勒的手心一掐,“什么吃了睡了的,我那是含辛茹苦教养子女,怎么到四爷嘴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力道是有的,四贝勒配合着抽了一口冷气,“给你点风,还狂躁了?” 禾青埋怨的又轻轻摸着手心,“四爷总是气势欺人,我今儿说的也是实话。” 只不过,她还真想过,只是一直没有去认证四贝勒待她的心意。想当年在宫中,皇上真是宠了一个嫔妃,密贵人身份低微,偶尔四妃也要给她薄面。只是皇上宠爱却不肯给予晋封,这才让密贵人如风中束草,吹到哪处就落到哪处,说不得半句。而瓜尔佳氏,这才不过多少时日,就仗着恩宠,哪怕没有子嗣,可一朝晋封为嫔,同样都是宠起来的嫔妃,地位显然不同。 贵人,宫中不胜枚举,而嫔却只有那么几个。 她如今,不过是像德妃看齐,做一个四贝勒少年同伴,有个位子的侧福晋罢了。四贝勒每对她好一些,她心里暖心又总会反复的提醒自己不可太信。心头回回滚着一锅子胡辣汤似的,又呛人又想吃。 四贝勒任由禾青在手心戳了两下,两人躺了一会儿。奴才进来给四贝勒把头发编好,两人收拾一通,领着朝曦弘昫出了门。 四福晋坐在上方,弘晖领着弘昐,月泠坐在一侧。宋氏与李氏坐在下方,翘首以盼。 李氏神色冷了许多,见了四贝勒,殷勤的上前行礼,烟波潋滟。 禾青退了两步,进了门就见这样的光景。脸色微淡,想着四贝勒说的,与四福晋行礼后,只是和宋氏点了头,算见过了。 十数人齐聚一屋之下,好不容易人多,分两拨坐,孩子们避讳四贝勒的冷脸,忙不迭的行礼见过之后,进了里间的一桌。奴才们挑着食盒进来,一一摆上。禾青见热菜还徐徐冒着气,可见是才刚出锅不久,新鲜得很。 四贝勒坐在上方,四福晋坐在右侧,禾青依着坐在左侧。宋氏这厢执起银箸,李氏夹了筷子素菜,放在四贝勒的小碟上。 禾青嘴角微敛,当做不知的看着菜肴。四福晋不冷不热的看了李氏一眼,“既是家宴。宋氏李氏,你二人便坐下吧。” 紫草上前,给两位格格布下碗碟。四福晋的贴身奴才准备着,李氏却是瞪了低身谢过的宋氏一眼。四福晋让宋氏坐在她身下,李氏气得紧紧拽着银箸,只来不及说什么。四贝勒不多说话,从始至终都未动静。李氏暗送秋波,也毫无用处,终是挪着小碎步,坐在了禾青身下。 禾青眼睁睁的见着李氏落魄的还不如宋氏,等奴才收走四贝勒剩了筷子冷菜的小碟,不由含唇抿笑。 第124章 儿女长弘昐病卧 四贝勒吝啬的不肯挪过一眼,李氏受尽了冷落,心头涌起的不甘却也暗自拳握袖内,不露脸色。 既然是家宴,总要说两句。陪读等都让奴才送了回去,弘昫和朝曦坐在禾青两侧,挺直腰背,神情认真的听着四贝勒训话。禾青忍住眼眶里的泪花,每每齐聚一堂,四贝勒要么不开口,要是口若悬河,听的她头昏脑涨,最是难受。 好在晚膳吃的早,又吃了酒酿,坐着久了还有些上头。孩子也有些小醉,禾青揉着额角,等到戌时的梆声敲着响,四贝勒这才情愿放人。 宋氏等人还好,可禾青回头还要照顾两个吃的微醉的小猫,折腾的时间长,因而四贝勒一说倒也没有推辞,反而是先走了。李氏不舍的在正院留了许久,也不过是见了弘昐和月泠一会子,又赶着回去了。 朝曦红扑扑的一张脸,八爪鱼似得趴在同嬷嬷身上。禾青腾出手松了一下,又抱紧弘昫。孩子好似睡了过去,身子越发的沉,她都快抱不住了,“福晋怎么想的,桃花酿也给孩子吃。” “这也是四福晋亲手酿造的,就好比果酒,该是不醉人的。”春夏帮着同嬷嬷搀着朝曦一些,同嬷嬷的手都有些抖了,又让春夏转而抱一会儿。 同嬷嬷心知自己有错,小心的解释起来,“奴才叫不住,阿哥格格说这酒吃着甜,忍不住又多添了两回。” 禾青扭着眉头,这个缘故,她也想得通。到底是孩子,吃什么没有戒心,上了酒瘾多少也不好。尤其两个长得身子重了许多,从正院出来,走两个三进院子,穿过亭台水榭,花草植群,再有穿堂廊道,这才见了东院的大门。 四贝勒留在了东院,书房是冷冷清清的。几个奴才收了话,候在东院门前,接过了两个小主子。禾青只觉得头皮上都流着汗,不由唏嘘,“住了这几年,再没这样觉得府里大得离谱。”怕没有力气,脚下忙不迭的走着,孩子换着抱了两回,这才走在了东院。 三儿看着日日走过的长廊,笑着给禾青抹了汗,“主子向来要矫情两回,恨不得走三步退两步,哪里会埋怨这个。” 禾青不置可否,一脸带着苦涩,想想她闹起来,还要奴才们候着自己,“想来你是日日都累得很了。” 三儿抿唇,“主子怎么走,奴才自然也跟着。” 禾青白了三儿一眼,镜儿打着鱼跃龙门纱灯,在前头照着路。出了一身汗,禾青又是擦洗一遍,坐下来好一会儿,才凉快下来。朝曦和弘昫擦了身子,歪着就睡了过去。禾青瞧着时辰,在床头腻歪了许久。铜儿睡在脚榻上,见烛火渐暗,起身拿着剪子要剪烛花,禾青喝止了,“不用了剪了,睡吧。” 铜儿见禾青躺下,熄了烛灯,也跟着睡了。 次日醒来,朝曦和弘昫面颊红扑扑的,睡得很是香甜。禾青叫了弘昫一声,倒也醒了,反而是朝曦,赖了许久,才黏着禾青,不肯起身。晨起总要这样闹上一回,弘昫站在门外听着自家姐姐不害羞的撒娇,小模样倒是沉稳的敲了门,“额吉,弘昫先去屋里了。” 禾青敲了朝曦的额头,嗔怪的念了两句,叫弘昫等等。 朝曦见禾青不理她,自己折腾着也醒了,赶着起身洗漱。禾青却是出门拉着弘昫进了自己屋内,早膳摆了上来,三儿正勺粥,“三阿哥吉祥,今儿是你爱吃的鲜虾沙锅粥。” 弘昫点了头,坐下后巴巴的看着三儿递来的。朝曦毕竟姑娘家,禾青点了厨房做了红枣红豆薏仁牛奶粥,让三儿勺一碗,自己却是随意口味,左右两份一份吃一口,禾青也满足了。还好朝曦人小,头发梳着快,等人坐下了,弘昫拿起了羹匙,满足的填饱肚子。 红枣红豆薏仁牛奶粥有些甜,禾青拨了个鸡蛋,给朝曦。朝曦挖着嫩白的蛋肉去那股子味儿,禾青又给弘昫拨了一个。两个孩子吃饭都用不到旁人,唯有这些细活,小手还是有些笨拙,还要大人们做着更干净齐整些。 “额吉,明天不吃这个了。”朝曦有些难以下咽,奶味她没什么,可是连着几日甜滋滋的,闹得她上学时,甜的脑袋都闷闷的。 朝曦很是苦恼,禾青莞尔,点了头,“我也忘了吩咐,明日就做香菇鸡茸蔬菜粥,可好?” 弘昫抬头,“我也要蔬菜粥。” 三儿一一记下,禾青却是好笑,朝曦脾性长相像四贝勒,而弘昫行径吃食像四贝勒,余的一面则向朝曦。就是吃着粥,朝曦也企图能在里头寻上一丝肉沫。 母子吃过早膳,朝曦低着头念念有词,想来又是背了什么。弘昫手里拿了两本书,佛尔衮和玉录玳顺道给禾青请安,后四人带着奴才一众,去上学了。禾青还拿着湿布巾擦手,镜儿上前收了水盆走,春夏上了茶,“主子今儿可不用去请安了。” 禾青一怔,“怎么说?” 四贝勒好不容易在正院留宿一夜,看似就要恢复如初的大好前景,四福晋怎能不让众人前去晨昏定省,确定她的个人地位。春夏面色微沉,“也不晓得怎么了,昨儿半夜二阿哥回了院里,尽是全身发烫。李格格半夜跟去伺候,四福晋如今才回去打个盹。” “全身发烫?”禾青狐疑,二阿哥也没听闻有什么吃不得的,和弘昫等吃食是一样的,“那大阿哥和大格格如何?” 春夏摇头,“唯独二阿哥不见好。” “太医呢?” “太医守了半夜,吃了两剂药,说是发寒,如今仍不敢走开半步。”春夏只听了这些,这还是正院里的奴才,过来的时候说道的。 四福晋不可能害二阿哥,前有嫡长子,后又能牵制李氏,还是这样档头,谁会嫌弃自己身上不够骚臭?禾青脸上不由一黑,才安静几天,这府里又闹腾出事了。只不过不需要她去请安,多少省了一回事,既然不要她去,禾青也懒得去过问。 想想弘昐身形瘦长,比着弘晖更要高一头,只是略显单薄,看似身子骨不够健朗。李氏整个人扑在弘昐的身上,月泠上学也是有些恍惚,被师傅说了几回,这些都是朝曦事后和她八卦的。身子病秧秧的,多少不吉利,四福晋又去讨了开光的玉佩,给弘昐戴上,只可惜弘昐的病情依旧缠绵与身。 “这二阿哥,到底是什么病?”禾青手里端着小碟香瓜,牙签插着小块送到嘴里。 香瓜微甜,口感清爽。 吉官捧着吃了半碟,眼睛都眯了。宋氏吃了一口便罢,她并不看重口腹之欲,这两年心里酸痛去了一半,如今更是恬静下来,“四福晋前日带着李氏去了寺庙,说是带着李氏一同祈福,去去身上煞气。我这守了半日,二阿哥一直睡着,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是汤水掉着。” 祈福,去煞气? 这都这样久的事情了,四福晋还要周全的,落了李氏的面子。只是功夫做齐了,二阿哥要是还不见好,那也真是天命了。只是,“太医说是受寒,可人昏昏沉沉的,我怎么觉得像是不正经的?” 宋氏低头剥了一瓣橘子,给了吉官,“谁晓得。” 一个只顾吃,一个懒洋洋的,禾青心里起的心思,悻悻然又收了起来。李氏不好过,禾青心头欢喜,嘴里却要积德。只是前有那样不吉利的,二阿哥再有不好,只怕李氏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四贝勒回来的时候,弘昐刚醒来。李氏端着厨房里熬好的药,给弘昐吃下,喂了两颗蜜饯,“怎么样,可好些了?” 弘昐身子尤为虚力,李氏抱过两个软枕靠过去。奴才正倒盅里煲好的滚汤,弘昐脸色有些发青,勉强的笑了笑,“好多了。” 李氏心里揪成了一团,弘昐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是弘昐这样顾忌她,李氏也忍住鼻子的酸意。又见弘昐睡了许久,醒来又能说两句,心头很是埋怨,狠狠地点头,“那就好,太医说了你身子弱,前些日子跟着师傅上学,夜里还要熬夜,你这孩子,也不打量自己可受得住。” 弘昐秀气的扯了扯嘴角,他向来是府里最低敛不露声色的人。只是看弘晖卵足了劲儿,很的四贝勒夸赞,又见李氏伤了身子还要禁足,心里难免心痛。也是为了争口气,却不想还是被奴才说了出来,眉宇带了一分不以为然,“额娘说错了,我身子骨差,哪里能熬夜。定是那个奴才怕受了罚,胡乱绉绉的,信不得。” 他的奴才向来和他一条心,既是一面言辞为他好,可弘昐不代表就要认了。 李氏心里说着弘昐心软,但见弘昐咬牙不肯认,如今又是在正院,只能抹泪不再多说。况且她实在心里难忍,“好,这奴才信不得,胡言乱语的,届时让额娘罚他。” 弘昐少不得说两句,李氏见弘昐人虽小,理却清。愈发恨那些害了自己的人,她照顾不到孩子,弘昐和月泠在府里日子不好过。哄着困乏的弘昐歇下,李氏转身出去。四贝勒就在窗外听了许久,眸子有些复杂,脚步一顿,终是来无影去无踪,没让人发觉。 李氏心里气不过,出了门骂了厨房一顿,亲自挑了新鲜的吃食和药品。回过头,又拿那个奴才打了二十板子,扔去后院。四福晋听闻,让人送了药过去,又说了李氏一通,让她积德,莫要气躁起了血气,坏了弘昐才求来的保佑。 第125章 女情重四爷求子 四福晋恩威并施,又苦口佛心,一句话顶得上弘昐半日醒来嘶哑喉咙说多少话都有用。 禾青去见了弘昐一面,朝曦和弘昫上去问了两句,见弘昐说话好似拉风箱里一般,偶尔低声说着连声都说不出来。李氏在外说弘昐好了许久,禾青瞧了却是毛骨悚然。弘昐这孩子本来就亲近李氏,想想原来小时闹得那一出,她多少算是欺负了小孩子,却也不觉得害臊,反而心里一紧。 李氏这些日子守着弘昐,下去了不是看着厨房里的吃食汤药,就是抄经念佛。连着被杖打的奴才,又被她翻过脸来反而在后院里伺候起来,严令要半个月把皮肉养回来。 禾青站不住,又有李氏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朝曦和弘昫也担心弘昐多说一句都要了半条命的模样,终是不欢而散。 “以后无他事,就少来这里。”禾青不渝的扭紧眉头。 朝曦不想禾青这样说,想弘昐与她虽非同母,比着小时怯弱这几年待她很好。禾青冷冷一句,让朝曦有些不痛快,“可是,弘昐现今怪可怜,朝曦想去陪陪二弟。” “要陪也是他嫡亲额娘,和大姐。”弘昫脸侧向一面,淡淡的道。 偏偏一句话,漫不经心的,竟是把朝曦心里堵塞尽全,不由脸色尴尬。虽说的很不客气,可也明白过来禾青的处境。朝曦向来胡赖着,弘昫都依她,没得这样不客气,眼眶不由红了红。但想两姐弟走这一趟,若是在正院呆长一些,说不得还有些古怪出来。想想她说来看弘昐,禾青思绪着跟着来的心思,更是赧然。朝曦拉着禾青的手,“额吉,我错了。” 禾青面色微霁,回握朝曦的手。弘昫的脸带着冷意,禾青莫名想到方才在弘昐跟前隐约担忧的模样,眼底晕开一丝莫名,半响说不出话来。 太医说,弘昐这回怕是沾了不干净的。好在将养着,弘昐拖着病弱缠绵,倒是再无反复。朝曦听了,不过私下里叹了两口气。她整日里胡打胡闹,是真心把弘昐看做兄弟。虽然禾青不愿她亲近,但弘昐除了文弱些,比着弘晖也不差哪里。只是坏在李氏此人,让四福晋和禾青都厌恶不喜,更是心生防备。 皇家子嗣,智足成妖的人,并非不可能。因而,禾青见弘昐总让人说不出过错的模样,反而厌烦。 禾青不好多说,想要劝慰两句,却被弘昫拉着说背书,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弘昫沉稳,像四贝勒一样拎的清。禾青也懒得管,就依了弘昫的心思,再也没提。 弘昐成了病秧子,闹得正院里一股子药味儿,四贝勒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转头又到了妙鹤堂。苏培盛手里还捧着一盆灌木,主干笔直而上,上分两路,小枝腋生。隐约的,被毛与边缘波浅处有苞片。一侧并有一奴才,喷着的是圆柱粗径,几片偏大的叶子上挺立着竖立短柔毛的花果,禾青定眼一看,“这是,曼陀罗?” 四贝勒为点头,神情认同。苏培盛弥勒佛似的,弯着腰把灌木往前一送,“侧福晋好眼力,快看奴才捧着的,又是什么?” 苏培盛舍不得冷落,禾青好笑的抿唇,细细打量。苞片一眼瞧着,反而混淆视听,愈发不能肯定。禾青不着眼的瞄了四贝勒一眼,见其眼里含着揶揄之色,不免好笑,“我见识少,猜错了,可不能笑话。” “这,奴才哪敢啊!”苏培盛一脸无奈,这主子非要闹一闹,他只能作陪演上一出,逗笑了主子,可比什么都管用。 禾青自信的端了两眼,“这花叶片常绿,枝叶扶疏,土疏松肥沃,微酸湿润,应是六月雪。” “侧福晋好厉害的眼力!”苏培盛连忙赞和,小心的瞧着四贝勒一眼,“四爷听闻侧福晋就爱这些,花期不短,曼陀罗和六月雪还能做药治病。这不,等着这热起来要开花了,奴才这就巴巴的送过来了。” 四贝勒从始至终的冷傲的没有多说,只是眸子放在禾青身上,蕴着柔和淡淡的。苏培盛弓着身站在四贝勒身后,虽知是瞧不见,但禾青却觉得四贝勒厚着脸与她打情骂俏一般,比做什么都要羞怯,指着镜儿,“这花草放在西面去,摆好了。” “苏公公有心了。”禾青蓦地一句,苏培盛心满意足的又是满嘴不敢的躬身进退。 禾青引着四贝勒坐落西面,添了两盆花,白的黄的蓝的紫的红的都有。四贝勒负手看了一会儿,道,“入府时你张罗了后院,尽是瓜果蔬菜。等朝曦出生那会,你在前院种了梧桐,说是嫁妆。如今西面种的是这些花花草草,那东面怎么没个动静?” 四贝勒看着禾青的神情认真,一时说着禾青嘴呐呐轻动,心里一跳,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禾青这副模样有些古怪,四贝勒原来随口一说,如此一看更是上了心,又问了一句,“难不成那是,” 四贝勒言语一顿,禾青抬头紧紧盯着,四贝勒却是轻风淡雅的挑眉,“是给弘昫福晋的?” 禾青闹了个脸红,心里臊得慌,当下一巴掌打在四贝勒的臂上,“不是。” 四贝勒惊异的指着前院,不可理喻的瞧着禾青,“朝曦出生你就盘算着嫁妆,这儿子都几岁了,你还没有打算?”没得,忒偏心了! 禾青忍不住又打了两下,嗔了四贝勒一眼,“要你这么早就挑拨我母子情分!” “那你要做什么?我瞧着,竟有些风水讲究。”四贝勒笑归笑,却也通晓一些缘头,思量着心里也有了个准。 风水论,古书载‘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是为风水’。风水的目的,其实是研究‘气’。《黄帝内经》曰:‘气者,人之根本。宅者,阴阳之枢纽。顺之则亨,逆之则否。’ 禾青看过太多杂类,免不得连这些风水八卦也会看看,遂四贝勒不再说笑,禾青心头一松,点点头,“《易经》有云,天地星宿,山川,带动天气和地气。天气为阳,地气为阴,阴阳交泰,则天气氤氲,万物滋生。风水忌讳太多,我只是随便看,只记得不论坐向,若是东边石榴,西边花草,南边花果,北边高大树木,都是大吉大利。” “所以这闺女的嫁妆,也就是顺道的?”四贝勒俯下身子,好笑的拉着禾青往前院走。 一句话又被歪了回去,禾青看出来四贝勒今日得意,打定主意就要这样胡说,哭笑不得的摇头,“我原来就打算,梧桐不论尊贵,但等朝曦出嫁也要伐了做一套箱子什么不论,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不过随意的打趣,偏让禾青卖乖的依着,还说出这样动人的话,四贝勒瞧不得这模样,更是心里不渝,“嫁什么?爷家的姑娘再留二十年也是应该的。” “扑哧,二十多岁的姑娘,到时还有人敢要啊?”禾青见四贝勒一副鼻梁朝天的高傲,手臂顶着四贝勒的胸口,推开了被四贝勒靠近来的怀里,严令道,“我告诉你,别你这上下嘴唇一碰,多轻快的。我家姑娘要是为了你这个阿玛受了气,你就养她一辈子!” “爷还养不起了?”四贝勒越发来劲,反而睨着禾青不痛快了,“你这什么意思?朝曦模样端正,人又聪慧,老十那样俗气的人都晓得稀罕,谁还敢嫌弃不成?” 禾青嗤了一口,“来口气你还喘上了。” 四贝勒哼哼,“就你横竖不肯给闺女好脸色。” “呦,说了半天,敢情那一盆六月雪还真是有人叫来的说客,真要闹一场六月飞霜啊?”禾青心里不痛快,牙尖嘴利的,吐出来的话好似刀子一般,很不客气。 只是禾青不说这个,四贝勒还真有些灵机一动,突地想了方才说的话,扭过头来,竟是定定的瞧着禾青,眼都不挪。这样直勾勾的,禾青红着脸,自己在心里肺腑,啐了一口下流,转身就要回屋。 四贝勒却是伸手拉着禾青,面上竟当真带了往日那份柔情,眼底更含了隐晦的光色。禾青看不透,只觉得鸡皮也起来了,心神一恍惚,脚下跟着四贝勒,转到了只有庭院和鱼池的东院。地面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只是禾青在后院准备齐全,东院这里歇凉走走,那也都是春夏等才去。好在有奴才日日打扫,不至于太过冷清。四贝勒端看着,在小亭子的一侧,靠着廊垣又方便歇息的一地停下,“东边,石榴?” “恩?”禾青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四爷要在这里种石榴?” “寻一棵长得好的,枝叶茂密,果实繁盛。届时你多走两步,偶尔来此处纳凉,石榴多子正好福荫。”四贝勒郑重其事的道,面上闪过落寞无奈,他也是逼急了。如今想到禾青这处,原来想的心事,又念了起来,言罢再仔细瞧着禾青。 禾青微抿唇,臻首娥眉,一副娇羞的神色。眼底,却躲闪着说不出的心虚和可惜。 底下奴才一向恭顺,往年要的东西,总是按时送到。年末的时候,禾青才用了柿蒂的药,四贝勒这一盘算,倒真是失算了。 第126章 东石榴调侃八卦 “哪有这样容易。”禾青不以为然,拉着四贝勒坐了下来。 禾青的面容娇柔,便是怒急了,在四贝勒看来也不过眸子清亮狠厉一些,算不得什么。这两年虽说模样愈发风流,只是在院子里相安无事,性子磨得也柔了许多,最多都是甩脸子冷一冷。禾青仗着自己膝下儿女双全,待这个向来冷淡,四贝勒也不恼,自己心里起伏着,又起了希冀。 四贝勒终是留在了妙鹤堂,禾青怕轻举妄动,把自己的小动作露了出来,让四贝勒误会又是气恼。因而禾青也没有再吃什么解开药性。 不过几日,四贝勒拉着禾青一同拿着铲子,在土里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而后陈福带着刘玉等,搬了一棵乔木。 树冠丛状自然圆头形。树根黄褐色。单叶对生或簇生,小枝交错对生,具小刺,刺生密麻。聚散花序,呈钟状花,单瓣玛瑙,俨然就是书中描述走出的石榴树。只是月份不足,还有些时候,才能结果。 禾青这几日趁着四贝勒的新鲜劲儿,翻书出来阅览,见了陈福一脸喜庆的嚷着要种树,她便心下了然,吩咐三儿跟着去看,送点吃的喝的。待把树种好了,再给些锞子,算是打赏。待要种好,四贝勒怕禾青当真不理,又拉着人,扶着树稳当了,又亲手把土埋上去,道这是有始有终。 树种了,花开着,石榴果也要出来了。 宋氏倚着廊柱,手里久久端着茶碗,偶尔低头和吉官应上一句,在抬头看一眼石榴树。东院冷清许多,禾青坐落此地,竟常常能吹风纳凉,如今更是倚坐在宋氏的对头,闭眸假寐。吉官坐在矮墩上,依着宋氏身侧,见禾青这般,巴巴的仰头瞧了许久,“这石榴什么时候才熟?” 春夏狐疑的侧头,看了吉官一眼。 宋氏原来心不在焉的,听这一句,又是嗯了一声,顿了顿才回过神来,“你还馋上了?” 三儿当下捂嘴笑了起来,禾青歪过的脑袋看了过来,“怎么了?” 宋氏侧头看了过来,还有边上几个奴才,看得吉官面上一红,手脚无措,“我,我,就是问问。” 吉官低着头,声色越发的低细,几不见闻。禾青嗯了医生,扭着眉对着宋氏一笑,“怎么你把人养着,还越发小气了?” 宋氏看着吉官这样不争气,听禾青这样打趣,心头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是你这东院福气大,把人养着胆肥,这石榴还没长起来,就垂涎果子什么时候好了。” “果子?”禾青挑眉,见吉官脑袋一点一点的掉着,无奈的摇头,“再等等吧。” 吉官自来进不得正院,少有碰上什么精贵,只能看看填饱腹中,吃不出好坏。偏禾青张罗着各色稀奇古怪的吃食,具是精致养生,几回下来吉官嘴馋得很。三儿总是护主彪悍,对吉官偶尔总有防备,虎视眈眈的让吉官丝毫不敢僭越冒犯,只会小心翼翼的随着宋氏哄着禾青说笑,再偶尔秀气的抿着唇露着小酒窝笑着。 走的时候,桌前总会留下果核一类。为此,三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要拉着春夏嘟囔一顿。只是下一回,三儿又会添多一些,让镜儿捧到吉官跟前。 吉官乖巧的腮帮子鼓鼓,实在可人。禾青打量着吉官晕红的耳根,宋氏却怒其不争,“这哪能让她吃了,这果子可是四爷巴巴的要送到侧福晋腹中的宝贝!” 禾青睨着宋氏那副嘴巴一蹦,酸不拉几的话腻得她咬牙哧一口冷气,“这哪里来的怪味儿?三儿,快去厨房拿块馒头,把这臭烘烘的洞塞紧了。” “怎么?我还说错了?”宋氏指腹轻抚护甲,都是她极喜爱的,她说着也不酸,只是实实在在的,“四爷巴巴的闹着,府里上下谁不知晓?今儿李氏拦着我说了一车子,左不过咒了你一通。” 禾青垂下眼睑,不觉得好笑。吉官却是偏过头,见两人都不说话,又瞧禾青那样垂着头显得两分落寞,不由一急,“那是李格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吉官说的很是较真,语气溢满了郑重的味道,哄得禾青抬头很是稀罕的瞧了吉官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宋氏面上窘迫,这丫头总这样一惊一乍的,偏偏还一副真心实意的作态,叫人好生无奈。 连着三儿也忍俊不禁,吉官不服气的低头呢喃几句。笑过了,宋氏却是赞同,手里抓了一把糖果,一面摸着吉官的发髻,一面送到吉官的手上,“你这孩子也就这会儿聪明点,吃吧。” 宋氏这样敷衍,吉官倒不气,欢喜的接过来,择了一个糖果,拨开面上的纸吃了起来。禾青看得心里越发松快,总觉得吉官不声不响的却是个小宝贝似得,总能哄人欢喜,“她性子这样厉害,容不得人半点好处。只怕酸说不上,说恨还准些。” “一个格格罢了,还拿着福晋的谱,让人留不得情面。只怕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宋氏说起了李氏,言语也犀利刻薄了许多,只是神情添了几分痛快。她下不得狠手,错失良机一时不敢动李氏,解了心头大恨,却始终谈及李氏,心生愤懑,恨不得啐几口唾沫,淹死算了。 虽然听着不好听,但是心性真的了许多,禾青也不阻拦这些话,反而点了头,带着助长的气焰,“可不是,她往日行事不看功德,命硬的克了孩子,真是可怜了。” 吉官抬头,瞠目。 宋氏更是应和,“大格格这样,已是艰辛。偏生李氏眼皮子浅,只晓得让孩子替她受苦,反而我脱不得,见了二阿哥几回醒来,又见李氏作死的哭闹,硬是气着翻了过去。” 禾青一怔,吉官微张嘴,还有这回事? 两人的模样不做假,宋氏瞪了明显闭门不理的禾青,还有消息闭塞的吉官,“四爷这段日子来东院这样勤,也没说?” 不说四爷还有朝曦了,底下还有凶巴巴的三儿,跳脱的镜儿,怎么没个消息的模样?宋氏很觉得奇怪,只是瞧着禾青一脸莫名,很无自觉的模样,又气恼,“李氏嘴上没个把边,昨儿个又让四爷听了正着,又禁足西院。托了四福晋,让太医治好二阿哥。” 吉官听得一愣一愣的,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半个月不敢出门。生怕一个不幸,那些个滕妾看她不着眼,仗着气势都能削了她。对上李格格,那更是闻风丧胆,身子也不由得靠着宋氏近些。又听着宋氏嘴里一个劲儿说着八卦,心里吓得紧,弯着身子都要把脑袋藏了进去。 春夏不着眼的扭了眉,虽然瞧着宋氏的小气模样唠叨碎念起来不上台面,可吉官这样的,当真是看了就有些心头抑郁。 禾青嘴角噙笑,那样一个大人的动作,她自然不能忽略。只是吉官的性子多年养成,犹如天性秉然,若无大悲大喜,她是改不得的。吉官这样太好拿捏的人,莫说什么大悲大喜,一个风吹草动,那都是一清二楚。宋氏看不惯的,和自己羽翼之下的,都是极为仔细看重。反正不是自己的人,什么上不上台面还是丢人的,禾青也不去指望自己人以外的。 只是,宋氏说的,倒是让禾青眼眸深了深。 “四福晋请了宫里的太医,诊脉得知二阿哥自小就有顽疾,这回更是沾了不干净的。李氏小心眼儿怕让人缠着,硬是拖了治疗的时候。这二阿哥若是养得好,只怕以后也是个矜贵的命了。”宋氏很是唏嘘,她恨李氏,也瞧不上那副模样,但相同的想到被连累的二阿哥,又是心疼不已。她的孩子虽是不幸短短的走了一遭,但好在懵懂不知事,便是痛苦也是短痛。 哪有李氏这样折腾人的。 吉官这回也听明白了,二阿哥是皇家子嗣,生来金贵。可宋氏再这样一说,只是这个金贵只能是钱财药丸砸出来的。她还来不得伺候四爷,更尝不到为母的感受,只是依着常人的良心,有些深感难过的想到宋氏的遭遇,遂拉着宋氏的手,轻抚。 闲话罢了,禾青起身送了宋氏离去,临别时唤了在宋氏身后的吉官,“她心思重,若是不会劝,多陪陪她也好。” 吉官点头,抿着唇犹豫的双目几处晃着,终是低敛眉宇,轻轻的恩了一声。 禾青抚着鬓角,回头望了石榴树一眼,眸中潋滟灵动,似有缱绻之色,又带讥讽之态。半响终是吐了口气,每回府里动静大了,宋氏总要说上几句,偶尔听着她也心生抵触。心头的希冀映着现实的多情,纠结复杂,很是无奈。 至于吉官要说什么,禾青也懒得再去想了。 镜儿见四贝勒领着奴才进了院门,等厨房的人鱼贯而入传上晚膳后,她便领着几个小奴才,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院门上。 长廊映红,小奴才们拎着灯笼一路走着,随之逐一挂在长廊上。待到东院亭台前,风中摇曳,沙沙作响。镜儿抬起手上的灯笼,抬头依着天边最后一抹光色,只见其树高枝密叶,花蕊绽放,花果渐长,尽是春色茂盛之景。 半朦胧的几张脸上,满是傲色。 第127章 见佟氏朝曦呆懵 禾青入宫给太后请安时,佟贵妃的奴才过来请她过去。 太后老人家含笑点头,“既是一家子见一面,你便去吧。” 佟贵妃生于康熙七年,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过了娇俏的模样愈发成熟。虽与孝懿皇后是嫡亲的姐妹,但她不如孝懿得意,进宫来颇受冷落,多年也不过是个贵人之姿。如今擢升贵妃,为后宫之首,也是苦熬十多年的艰辛。 禾青给太后行礼退安,佟贵妃受冷落时,禾青跟着皇上甚至连照面都未正经打过。禾青心里坦荡,但四贝勒待亲母和养母两族都很是疏离,并未带着禾青去恭贺一番。终究不知佟贵妃的性情,这回叫她兴起,禾青不得不紧张些,“贵妃娘娘近来可好?” 那奴才盈盈一笑,“娘娘甚好。” 不过这一句,就此罢了。禾青见这奴才待自己也是恭敬,领着她一路偶尔一句都是轻灵灵的声色,心头也稳了稳。 听闻佟贵妃长得与孝懿皇后有五分像,皇上对此爱恨皆有,佟贵妃也很忌讳旁人紧盯着她的脸。禾青垂下眼睑跟着进了殿内,俯下身子跪安行了大礼,“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金安。” 佟贵妃坐于高处,她点了头,从门外打了光色的裙袂,再到朦胧依稀的发髻和脑袋,都让她回忆着禾青的模样。禾青恭恭敬敬的俯首跪礼,佟贵妃微抿唇,似是想了什么,颇为有趣的低头摩挲着袖边的花纹,半响才开口,“起来吧。” 奴才把绣墩放在佟贵妃的跟前,佟贵妃高高的盘腿坐在炕上,禾青上前坐下,说话间都要仰着头才能见到佟贵妃。 “谢娘娘。”禾青起身,依着坐了下来。 佟贵妃嘴边浅笑,禾青迎来之时,正让她上下的打量了禾青的身量,心生满意,“咱们里外都是亲的人,听闻皇上说了你的性子,你也不必这样恭谨客气,自在些陪我说说话。” “娘娘是长辈,晚辈敬重长辈,这是本分。”禾青莞尔,抬头大方的任由佟贵妃瞧着自己,见佟贵妃眉宇微动,又道,“要是头回见了娘娘还这样胡闹,回头皇上和四贝勒就该生怒。为此气着身子,多不应该啊。” 佟贵妃闻言,稀奇的瞧了禾青一眼。 往日里只在皇上和太后跟前卖乖的武侍奉,如今做了侧福晋却在她跟前装模作样。不知德妃见了,心里气不气?佟贵妃钻着脑子想了进去,面上愈发的温婉。 禾青不想佟贵妃的念头,只觉得佟贵妃待她稍有不对,神色即变。虽然动作小,但架不住禾青现下整颗心端在佟贵妃身上,细微才更见真章。禾青掩住眼底的疏离,只当不知佟贵妃的态度。毕竟生来多年被嫡亲姐姐压了一头,心里不顺,禾青自认和善,能明白佟贵妃别扭的心。 佟贵妃点了头,她对禾青这样得脸的人心里生不出喜爱之情,只是意思的见一面,以表态度就好。四福晋是孝懿皇后临死前在皇上跟前,亲自求得。莫说德妃恨,佟贵妃也不喜欢,相对而言还是禾青这样的得宠的人,她还能勉强做个样子。 禾青少不得恭贺佟贵妃几句,又低着头很是尊敬佟贵妃。佟贵妃心里偎贴,只听着禾青说多几句,见着时候不算长,又笑着送了首饰,还有朝曦弘昫的。禾青接过这些,这才在佟贵妃满意的神色下躬身进退。 实在累人。 禾青摸着额上的虚汗,心里戚戚的让三儿捧着匣子。 朝曦接了首饰,撇撇嘴,不耐的让同嬷嬷拿开,垫着花盆底坐在禾青的边上,两母女挨着在一个座上,“额吉不要理她。” 禾青好笑的抚着朝曦的发髻,朝曦脾气一点就着,一开口就让禾青明白,“你懂什么?长辈给你好的,你还说她不是?” “阿玛说贵妃晋升,让儿女待额吉去请安。哪晓得她小气惯了,端不住后宫之首,出了不少笑话呢。”朝曦语气有些轻蔑,想着佟贵妃一听她是禾青的女儿,瞧着她那奇怪的模样,很是不渝,“弟弟说,她笑着阴冷,扯得都是面上死人皮,眼珠子也是死的。不过比那些腌臜的,能说能吃罢了。” 朝曦说的煞有其事,禾青面上气恼一顿,又忍俊不禁。佟贵妃能否受贵妃之福,作六宫榜样她不关怀。只是今日佟贵妃腔调拿得高,笑起来阴阳怪气的,偏还学着德妃那样端庄又高冷的模样,她瞧着别扭又心里发堵。弘昫这话说的对了,禾青忍不住想要抚手大笑,应和一句,又憋着抿着唇,瞪着眼,“你这样的话,出了门可不要乱说。” “额吉放心,弟弟都提醒了。”朝曦低着头翻了一眼,她如今人微言轻,知趣的拿了弘昫来抵话。 禾青闻言,放心的点头,弘昫上学后就被四贝勒把持了许多时间。也不晓得两父子琢磨了什么,这一年弘昫没那样沉闷,对着禾青和朝曦是什么都敢说。佟贵妃那样的话,也是张口就来,毫无顾忌。 “你去催催,都什么时辰了?两父子埋在书房脑袋缩着,就动不得腿了?” “弘晖也在呢。” “快去!”禾青气恼的一巴掌拍在朝曦的后脑瓜子上,末了又狠狠地一声,“少贫嘴。” “是,小的这就去。”朝曦鼓着腮帮子,气自己这两年莫名少了禾青的温言对待,又想四贝勒拉着弘晖,弘昫关上房门开小灶,撸起袖子拔腿往前边跑去。 同嬷嬷上了年纪,骨头软腿也软,干脆抱着匣子纹丝不动。朝曦一溜烟跑了,自有桑葚蛇莓追了上去。禾青摆手,“嬷嬷下去吧。” 春夏上前给禾青揉了额角,“秋冬去了大理,叫人送了当地的特产和小玩意儿,主子等会儿看看。” 禾青一怔,而后身子松软的往后靠着春夏,轻嗯一声,“还算这丫头有良心。” 一出贝勒府,人影都随之不见。这年岁两载有余,如今才传个话,真是潇洒自在,顽得意了。 春夏咬着唇瓣,忍着笑意。她如今出府,心思不比以前重,人也开朗了些,“还有兰英,问主子可是不要她了?” “去去去。”禾青心烦的侧过身,错开春夏的手,“她一个出嫁的妇道人家了,不把心思放在丈夫和儿子身上,还指望我做什么?” 禾青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兰英不念着只怕禾青三天两头的,还要自己翻出来马上两句。春夏无奈的伸过手,又给禾青揉着肩头,“那也是主子往日里带奴才们好,兰英受了主子恩惠,莫说这两年,便是日后有了孙子也该记着的。” “话是这样说,可她如今成家了,这孩子才多大?”春夏还没有消息,禾青顾忌着没有坦白说,几个月大的孩子还离不开娘,兰英做奴才的不懂事,她做主子的还能当真的叫她母子相离? 禾青自从做主让奴才嫁人,就早有这样的准备,可兰英三天两头不依的,闹得禾青心头也慌。 春夏点头,既然禾青说了,那就让她再和兰英细细说一番。兰英也不是不知礼的,只是这两月儿子大了些,心思又起来了。想想兰英初时瞧着禾青那痴愣的神色,若不是如今嫁人,还真让人好一顿猜忌。 这厢禾青说了两句,闲闲的等着儿女归来。那边朝曦等着书房开了门,对上了四贝勒微凉的眸色,朝曦眼珠子都不敢再动,规矩的行礼,“阿玛金安,额吉问阿玛何时才好,等着三弟回去一趟。” 四贝勒蹙眉,“她这样说的?” 朝曦连连点头,“就是这样说的。”说你父子都快成王八了! 四贝勒沉着脸,朝曦的眸子闪过晶亮,面上很有看戏时的神采。小手卷着衣袖,流露出希冀的模样。四贝勒好整以暇的略挑眉头,起了几分兴致的点点头,在朝曦瞪圆眸子当即,转身回了书房,“进来吧。” “阿玛,额吉让女儿问” 朝曦看着四贝勒从容不迫的后背,深信她跟随后步的姿态,气得她咬舌。 弘晖,弘昫皆在案桌上布好笔墨,手上卷着书,手下提着笔,眉宇微蹙,端的是一副勤恳好学的模样。认真的,连朝曦进来,都不曾瞧一眼。 四贝勒进了堂门,里处设了屏风,隔着书房一门,距离不远但也隐约能察觉动静。朝曦眼角一颤,脖子凉飕飕的一缩,站在门口脚都挪不动了。她错了,额吉说的王八,竟然还有她! 里屋虽安静,但弘晖却有些担心,侧头见弘昫端正的脸上隐约一丝笑意。弘晖颇感无奈,“二姐姐她,” 弘晖张了嘴,想不出说什么话。 弘昫幸灾乐祸的对着弘晖挤眉弄眼,“她是笨。” 弘晖不免唏嘘,忍不住点头,脸色黑了黑,又很是无语。 武侧福晋从来放任弘昫跟着阿玛上学,什么时候还要朝曦来跑腿了?分明是看她跳脱着不顺眼,指使着朝曦过来戳阿玛的脾气。阿玛自来宠着武侧福晋,可怜他这个二姐姐,总生了一副出头的英勇大气,让人随手指出来怼人,还遇到了这样看她笑话的嫡亲弟弟。 哎!也不晓得二姐姐这回,是招惹了武侧福晋什么? 第128章 倚春眠眠共棋局 朝曦拖着沉重的步伐,面容疲倦。弘昫在前面与弘晖告别,顿了两步,朝曦才幽幽的在弘昫身后伸过手去,搭在弘昫的肩上,有气无力的抱怨,“我这手都要废了。” 四贝勒随手指了朝曦进去坐着,竟然拿出了女训,自己写了两个字。让朝曦用簪花,依着字的大小间断,抄写女训。枯燥乏味,一个人,连茶水都没有,闷着抄了整整两个时辰。又怕自己抄写慢了,只觉手抽筋了,满满的几十张纸页,密密麻麻的这才等到弘晖弘昫完了作业,得以救活。 弘昫别过弘晖后,便收了笑意,不冷不热的反而负手撇开朝曦的胳膊,“该让你再跑两圈,把腿废了更好。” “诶,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弟弟啊?”朝曦一腔苦水无处哭诉,让弘昫说的又气又闷的。 “嫌我不好,自有你那嘴里千好万好的弘晖待人好,那也是你的亲弟弟。”同父的亲弟弟呢。 若是旁人,朝曦还能得意洋洋的,说这人定是心里生醋了。只是弘昫嘴一张,话语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引得朝曦当下气短。她向来看人不看事,弘昫像极了四贝勒,又学足了禾青的懒怠。自来聪慧,却是闷葫芦的,整日里懒洋洋的躺着,什么都不做。朝曦几回拉着要陪她出门玩去,弘昫也不搭理。时候长了,朝曦就拿千依百顺更像哥哥似得弘晖,语言排挤弘昫。 不想弘昫闷不吭声的,却成了小气的,日日的拿着数落一番。偏偏如今道理让弘昫占全了,眼下她还是让禾青指着出来的。朝曦一身宠爱挥霍放肆,渐渐地,也比不得禾青对弘昫的喜爱信任。朝曦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弘昫昂首信步的走在前头,显得风光霁月,气质非凡。禾青耷拉的眼一亮,招手让弘昫过来,“你阿玛栓了你一日了,可是累了?” “额吉,甜甜的手好酸!”朝曦慢了几步进来,闻言忙不迭的跑到禾青那根,拿着自己的小手腕堵着禾青的眼。 禾青笑着顺手就把小胳膊打开,弘昫一路来冷着的脸这才缓过来,肉乎乎的小脸鼓了起来,“阿玛教了许多,苦瓜受益匪浅,不累。” 弘昫这半年明显瘦了,高了。但模样还是孩子气,禾青宠溺的手指拎开跳着要过来的某人,点头,“今儿你是和弘晖去的,想来坐着又累脑又累手的,现今站会儿,免得日子长了周身酸软。” “额吉说的是。”弘昫的眉眼一敛,杏眸弯弯。 朝曦心里丧气的很,她近来失宠严重,禾青已经学会了视若无睹的神功。难道是因为她长大了,脸上没有软肉,所以就不可爱了? 禾青瞥了朝曦那沮丧的神色,便知朝曦这会内心拔凉,兀自徘徊在臆想之中。心里好笑,又对自己夸赞一声,就该让朝曦自己吃吃苦头,否想着府里府外都有人宠她,顺杆子往上爬,快要翻天了。 朝曦叹了口气,待抬头一瞧,禾青和弘昫已然不见了。 桑葚和蛇莓站在门前,很是安静。朝曦脸上哂哂,指了蛇莓进来,“额吉和弟弟去哪了?” 蛇莓低敛眉眼,“侧福晋说三爷读书久,去后院走走。” 朝曦憋闷,她方才想的入神,竟然没有惊觉。朝曦看准了蛇莓是个老实的,桑葚眼见蛇莓瑟缩不敢多言,无奈侧身走近两步,“侧福晋让主子在屋内歇会儿,让奴才烧水热敷手腕。” 蛇莓松了口气。 朝曦脸色稍霁,只是抿着唇,有些委屈,“我怎么没听见?” 分明是信了,只是还有些执拗。桑葚好笑,“那会子,主子哪听得见?” “你!”朝曦怒瞪桑葚,心里不平。 桑葚收起面上的笑,朝曦性子傲,没得让她见了心生芥蒂,“侧福晋对主子和三爷都是一样的,只是奴才听同嬷嬷说,主子如今是大姑娘了,想着栓一栓主子的脾性。主子也晓得,不出外面的,便是这贝勒府也有不少人盼着主子不好的。” 朝曦重重的冷哼一声,袖子一甩,卷了一朵旋动的花儿。 桑葚忠言逆耳,朝曦还是听得进去的。奴才端了热水上来,桑葚上前打湿了布巾。朝曦卷起衣袖,躺在贵妃椅上假寐。只是不多会儿,朝曦的身前微起伏绵长,俨然睡的香甜。 禾青进来的时候,蛇莓换了一盆热水过来。朝曦的睡颜恬静,禾青冷了一天的脸总算缓了下来。接过桑葚手里的布巾,侧身坐在绣墩上,给朝曦的手裹上。不时的,还在小胳膊上揉捏两下。 弘昫撩开身前的长袍,随意舀本书一卷,坐在炕上看了起来。 屋内静谧,朝曦呼吸着哼哼两声,禾青起身给朝曦挪了身子,睡得舒坦一些。薄毯盖在朝曦的身上,不多时又睡沉了。只是听着呼吸的绵长,引得禾青嘴角微翘。 禾青带着弘昫去后院,不多是看有什么水果可以摘下来当零嘴儿。前几年的葡萄一半酿酒,后来禾青又种了一些青色的,合计着做点葡萄干,偶尔拿出来还能解馋。弘昫并不那么看重口腹之欲,但是禾青总在他忙于学业时送点吃的放在案桌上,去年他便一手葡萄干,一手书的消灭了不少。因而一说,弘昫也跟着出去看看。 只是朝曦睡得这样沉,弘昫睨着矮桌上的瓜果,瞪着手里的书,眸子发直。 四贝勒进来的时候,免了奴才的通传。悄无声息的,正好见到弘昫躺在炕上,再进来就见朝曦睡在贵妃榻上,而禾青却是怕孩子睡得不好,没有留一个人伺候,自己抱着小家伙,一手拿着本书在看。 禾青不过打发时间,四贝勒进来的动静很小,但禾青还是惊觉到,连着小家伙那双赤红的眼瞳看过来,“四爷?” 四贝勒眉头微挑,上前就拎着小家伙折下来的长耳朵,“这畜生皮毛总不干净,别整日抱着。” 四贝勒来妙鹤堂这样勤快的缘故,禾青莞尔,“好。” 禾青显得柔顺许多,四贝勒满意的侧头瞧着两个大家伙,低沉的道,“这也该摆膳了,还让他们睡着成何体统?” 弘昫身子突地一动,虽然细微,但很快翻过身来,朦胧着双眼寻到方才说话高扬的四贝勒。弘昫一怔,看了禾青一眼,又看着四贝勒,“阿玛。” “快起来吧。”四贝勒向来吝啬,并分明的表现出做一个父亲,该有的严肃和慈爱。这不同于在书房欣慰的温和,四贝勒不渝的彰显表露,弘昫垂下眼睑起身。 守在外面的奴才听了动静,弯着身子进来,伺候弘昫下了炕。又去一侧把微乱的头发拾掇起来,弘昫睡不得,朝曦很快也被叫了起来。天色已然昏黄,奴才点了灯。依稀见着两个身影靠拢一处,坐在炕上,隐约还能见到有什么在那儿跳着。 小家伙? 朝曦揉了眼眸,桑葚帮着更衣,“主子手腕可好些了?” 等桑葚帮着朝曦的手热敷时,对比才发觉还真有些肿。后来又有禾青连着热敷几回,桑葚退下后自然不清楚。朝曦扭着手腕,捏了手心,“好多了。” 只是过后有些酸软。 朝曦忍不住侧头瞧了过去,见四贝勒没有看过来,扭眉咬着下唇,“我睡多久了?” “侧福晋让奴才出去候着,正好酉时三刻,算来主子睡了有半个时辰。”蛇莓思绪着一算,肯定道。 “酉时?”朝曦狐疑,她记得她在书房出来,那会才申时,不过酉时。 桑葚瞧了蛇莓一眼,点头应和,“侧福晋后来给主子热敷,揉捏按摩了许久才让奴才出来。” 难怪。朝曦捏了酸软不适的手腕,心里又说不出的甜。 待两个孩子收拾好,四人盘腿坐在一处。禾青身后靠着软枕,人却无骨的挨着四贝勒身侧,手里还端着新鲜的香片泡制的热茶。朝曦和弘昫正襟危坐在对面,四目紧紧的盯在矮桌上的棋局。 四贝勒闲情雅致的啜口茶,下了一子。 朝曦一动不动,身子随着四贝勒手左右挪了挪,又瞪着眼等弘昫下一步。弘昫脸色一派沉稳严肃,即便在这之前已经输了几局,他却依旧笃定的努力下棋。弘昫斟酌着,捻起一子,引着身旁半桶水的朝曦愣着抽了口气,偏偏只上不下,好似气长的很,又咽不下。 禾青端着茶碗的手轻颤,眼角竟是有些湿。朝曦这小宝贝神色哄得她闷声笑,笑的肚子都疼了。她许久没有这样瞧过朝曦,如今倒是看了朝曦不少笑话。偏偏朝曦不让人笑她,禾青也不愿她趁机耍赖说自己观棋非君子,闹起来坏了这一局,索性红着脸看着茶面蒸腾的氤氲。 白色的花瓣飘在一处,随着茶水起伏,水浪似的滚了起来,却怎么也埋不下那片香片。 许久,禾青不着眼的抬眼。只见朝曦愁眉聚拢,纠结痛苦,两拳紧握。对应的,是弘昫飘过去意料之中,又颇觉丢人的神色。 禾青看着,又对上了四贝勒那双微暖的眸子,笑意又渐渐的攀上嘴角。 第129章 两桌棋花朝月夕 禾青把茶碗放下,四贝勒顺势伸出空出的左手,捏了禾青的手心。 四贝勒睨一眼,好似在说莫笑。 禾青坐直了身子,与朝曦弘昫一般,和四贝勒并坐一处。她这样,就是正襟危坐也能一目了然的把朝曦弘昫的神态看在眼下。而四贝勒至始至终也不过眸子暖些,不露声色。 都是看笑话的,既然四贝勒拉她过来看的轻巧些,禾青也不矫情,作一副认真观棋的模样。朝曦唬着怕禾青有古怪,还盯了禾青好久。禾青自己不理她,反而还真认真的看了棋面,满意的点头,弘昫每一子勾勒连环,倒是有了初始的棋风。 难怪四贝勒情愿陪着弘昫下棋,也是孺子可教。 禾青眉宇带着欣慰之色,看的朝曦撇嘴,低头安静的瞧着。 四贝勒随意下着,正好十子赢了一局。弘昫认真的瞧着局面,沉思几许。禾青给了四贝勒赞许的眼色,看的朝曦眉头一挑,“阿玛下棋还是这样较真儿!”哪怕是父子,也一样不多退步。 禾青好笑,四贝勒闲情雅致,分明没有认真。若还要退两步,干脆一子不动,让弘昫自己下就是了。朝曦微扬下巴,有些不服气。叫四贝勒不作声,又道,“阿玛可不能以大欺小。” 弘昫抬眼瞧禾青兀自笑得桃花满面的,复不察觉的垂下眼帘,手里还拿着一子,俨然不受四贝勒欺负的作态。朝曦够调皮逆骨,弘昫这样肖父的性子,反而深得四贝勒的心。尤其有朝曦闹腾的时候,四贝勒更是不吝啬的弯了嘴角。 朝曦一怔,只她与四贝勒斜对坐,当下瞧见,伸张虚事的气势去了一半。 “你两姐弟下吧。”四贝勒身子后挪,腾出桌前的位置,又耐心的吩咐朝曦,“你做姐姐,可不能欺负他。” 欺负? “噗嗤。”禾青再忍不住四贝勒的奚落,笑出声来。 弘昫严肃的眉宇却是纠结,瞧着朝曦一脸怔愣莫名,起身坐在四贝勒原来坐的那处,端正诚恳的收了棋子,“君子下棋,胜败乃兵家常事,弘昫不会嚼噱半句。” 朝曦张嘴,弘昫却是又问,“黑子还是白子?” “黑。”朝曦耷拉着眼,她心思不在下棋,只懂得棋面规矩,深奥的她更是两眼发晕。匆匆八子,朝曦是昏昏欲睡,弘昫却是面色发黑,又几子,终是沉声道,“二姐瞧不起我?” “没有啊。”朝曦惊色。 弘昫却是不渝的,定要瞧着朝曦,“那为何二姐下棋随意,不见心思更不见棋局?” 朝曦低头,讷讷的想要反驳,但她的确敷衍,更是心虚。弘昫却是拿着文人气派,怒气爬上了眼角。四贝勒轻咳,朝曦连忙抱起棋盆,双眸瞪的尤其大。 禾青揉了揉腮帮子,总觉得酸疼。 又一局,朝曦绞尽脑汁,每一步的下的格外用心。赢了弘昫五子,朝曦松了口气,抬眼却见四贝勒黑着脸,“用点心。” 她都赢了,还要怎么用心? 四贝勒的偏袒,弘昫的卖乖看的朝曦瞠目结舌,弘昫却是面无表情,引得朝曦心里说不出的疼。禾青看不下去了,若是朝曦赢多了,又该说欺负人了。赢少了输了都是敷衍,这哪里是下棋,分明就是作弄。 两父子一个鼻孔出气,朝曦的小心眼,说不得多少年后都要记着。禾青侧身,让三儿过来,“再去拿一副棋来,我和四爷下一局。” 朝曦侧目,“额吉要下?” 禾青只当没看出朝曦欣喜的目光,只是看着四贝勒莞尔一笑,“孩子们下自有他们的章法,不若四爷陪我下,也当是过了瘾。”省得你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挑毛病。 弘昫默默地收了棋子,四贝勒也坐在了禾青的跟前,好在孩子身量不大,四贝勒和朝曦也不是胖的人,炕上挤着两张矮桌四个人,竟也是绰绰有余。一时,屋内少了许多逗弄的气氛。 苏培盛领着一干奴才出了门,留了禾青三人身旁的罗嬷嬷,同嬷嬷和方嬷嬷。方嬷嬷是四贝勒给弘昫挑选之人,见苏培盛赶了人,也好奇了,“苏谙达说说,里头是怎么了?” “怎么还听着格格闹起来了?”罗嬷嬷嘴角含着揶揄之色,同嬷嬷颇为无奈。同嬷嬷整日里跟着朝曦跑,但少有去书房的道理,这一说,也着急了,“格格脾气是大了,可毕竟是孩子,过了年就好了。还请苏谙达多担待,莫要见怪。” 苏培盛这会是真的笑了,他不过一句话,倒引得三个嬷嬷沆瀣一气的,看似是担心二格格。可怎么看,都觉得罗嬷嬷和方嬷嬷都是在看笑话似的。苏培盛轻摇头,“放心吧,不过是二格格下棋输了,念叨几句罢了。” 同嬷嬷这一听,才算缓了心头的顾虑,更是松了口气,“原是这个,奴才往后定要忠言逆耳两句。” 朝曦的脾性,已经根深蒂固了。同嬷嬷也当朝曦是自己胡闹,没想是里头三人指着欺负一个小的。苏培盛觉得这妙鹤堂这样好玩,四贝勒又喜欢,反而安抚同嬷嬷几句。 罗嬷嬷听着却是眉头一挑,苏培盛向来话少,站在门口打趣更不可能。何况,近来禾青还卵足了劲儿,对着朝曦时好时坏的。只是,罗嬷嬷瞧着方嬷嬷也在那处说着,更没了要说的必要。 四贝勒陪着禾青下了两局,顾忌朝曦,禾青没有耍赖。较真的算着每一步,倒是险险的赢了一局,两人就此打平。弘昫和朝曦却是下的一塌糊涂,没有四贝勒看着,朝曦试探着,渐渐地胡闹起来,硬是让弘昫让了她几回。 弘昫玩过了,自然依着朝曦出气。禾青见朝曦得意的模样,顺手打了脑袋一下,“快去洗个手,用膳了。” 朝曦呵呵的笑着,反而点了头,“额吉,我赢了!” 这孩子,禾青无可奈何的应一句,“知道了。” 弘昫沉稳的下去洗手,又擦了脸。下午歇了一会儿,又被四贝勒拉着下了许久的棋,费脑费力,面上也有些憔悴。禾青心疼的让弘昫快坐下,“今儿也晚了,苦瓜回去多走两步,就歇了吧。” 四贝勒不会容忍弘昫上学迟到,或者优待一日。弘昫点了头,方才全神贯注,身心愉悦看着朝曦闹,又不舍四个人在一起的和乐。如今缓过神来,实在疲倦。禾青给两个孩子夹了菜,厨房都是按着四个人喜爱的口味,各有两道。 食不言,禾青见弘昫和朝曦用完了,就让嬷嬷们送两人回去。 “吃吧。”四贝勒拿着羹匙勺了碗汤给禾青,禾青闹了一天,盯着两孩子又心软得自己都没吃。难得有人盯着,弘昫还吃得下。 禾青抿着唇,弘昫胃口差,怕她担忧只管低头吃。斟酌着差不多了,这才放下银箸,“我不饿。” “那陪我吃。”四贝勒也不介意,兀自夹了素菜,自己吃起来。 夜色朦胧,烛火分明,却依旧衬得人眉眼柔和。禾青看着四贝勒半响,勺了点素炒玉米给四贝勒,又给自己一勺。 晚膳略微沾了一些,不至于夜里饿了肚子。禾青见四贝勒是留在这里了,遂叫春夏跟着罗嬷嬷一同,去看弘昫和朝曦。四贝勒用过饭觉得肚子饱,站着不肯坐,索性拉着禾青出了门,走在廊上,时而可坐一下。 “四爷这两日栓的紧,瞧着都瘦了。”出府有差事,好不容易赶回来了,又要考校孩子作业,半点不松快自己,连着百冬等都大半个月未见,禾青看不得身边人一个个都这样。 四贝勒脚步一顿,侧身瞧着手臂挽着他的禾青,面容不若白日里的冷淡,“不打紧。” “这怎么不打紧了,这就是仗着年青熬干身子,再有个不好的,就是一点着凉指不定就要遭罪的。”禾青扭紧眉头,四贝勒这样无所谓的心态,哪里能行。开了口,嘴上更是停不住,“等明日四爷再来,寻太医煮药浴,再歇息放松。” 四贝勒噙起一丝笑意,“明日?” 禾青语气一滞,清亮的眸子晦涩的闪过一丝恍悟,很快又抿唇道,“明日我便把方子给福晋。” 方子给福晋?禾青的神色全然入四贝勒的眼里,这药浴向来是禾青忙活的事情,把方子都给了过去,岂不是把他也推过去?四贝勒伸手揽着禾青,“怎么?醋了?” “四爷又笑话了,四爷去也是应该的,遑论福晋是个齐全人,定能让四爷松快减乏。”禾青避开四贝勒明了的眸子,揶揄的语气听得她很不自在。 四贝勒在妙鹤堂留的多,德妃在太后那处都表示了不满,似乎是怪她一个侧室得了专宠。明日十五,四贝勒如何也不能留在妙鹤堂了。禾青心里委屈,更不情愿。四贝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外面的事,他比禾青周全。不过,他宠哪个人,还容不得在背后嚼碎的人来说的。四贝勒眸子幽深,面上却笑着,就在禾青的耳边道,“你懂医,药浴不必传给谁。还要你用,也好让爷得个喜讯。” 第130章 陈氏随姑嫂话喜 四贝勒主动的叫了身边的一位姑姑,陈氏。陈氏是跟着四贝勒身边的老人了,若是府中不方便的,多是由陈氏做主。 朝曦朦胧着眼,依着禾青细吞慢咽用着早膳,就等着陈氏过来了。 “贝勒爷让奴才看着二格格,上学听课,做了作业再炒十篇女容。” 禾青一怔,“十篇女容?” 朝曦闻言更是两眼发晕,眼见着就要翻了过去,陈氏忍俊不禁,才惊觉自己话语里让两人误会了,笑道,“以女容,抄十篇字,” 言罢,陈氏又笑盈盈点头,转而看着朝曦。禾青拍着朝曦的肩头,还算满意,“即使这样,就劳烦姑姑了。” 陈氏这是一整天都要跟着朝曦的意思了,禾青随意的就应了,朝曦却是痛苦纠结。弘昫至始至终都低着头用早膳,见朝曦凝着自己,不渝的侧头问了陈氏,“阿玛可是说,只这一日?” “贝勒爷说若不是沐休得闲,就让奴才跟着,也算是少了师傅的活儿。”陈氏弯着眉眼,言语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四贝勒分明是无暇管制朝曦,为了方便,短期之内陈氏就要跟着伺候。说伺候,倒不如是通风报信的管教。连师傅都搬出来了,少不得上学的时候都要闹出点什么来。朝曦想想就不自在,她虽一时想的不那么长远,但也知道自己没了自由,登时不情愿的拽着禾青,生怕她拍着肩头,顺势再一推,就让她出门了。 说到底,还是禾青指了朝曦过去,提醒了四贝勒。四贝勒是个妥帖的人,陈氏在后院走动的少,但书房等府中庶务都是她代四贝勒决定,顶多与四福晋通报一声便是。禾青想此,更是舒展眉宇愁绪,既然是四贝勒忧心,她自然放心的点了头,“姑姑且等等,这孩子起得迟,早膳还未用完。” 陈氏欣然的侧身站在一处等候。 朝曦一张脸苦巴巴的,她晨起的睡意早就消散,反而吓得精神十足。禾青见她眸子亮的惊人,心下更是满意,夹了筷子凉菜,“快吃。” 弘昫就近的夹了个水晶包给禾青,这都是她爱吃的。禾青欢喜的也给弘昫夹了个玉米饼,“你大早背了书回来,等会还要上学,多吃些。” 几岁的孩子,天不亮就起身背书。虽然比着皇宫里还能过后眯眼打个盹儿,但还是容易缺乏精神。禾青疼爱的顾着弘昫了,朝曦顶着陈氏犹如春风般的笑眼,毫无胃口的寥寥几口,却多不情愿的拖拉着。 直到禾青用完,弘昫要上学了,朝曦才一脸欲痛无声的出门了。 “主子,二格格没事吧?”三儿有些于心不忍,总觉得朝曦这模样,有种被自己嫡亲送上战场的感觉。 禾青却是端着一脸的自信,挑着眉头,颇有高人之姿,“你不懂。” 三儿痴愣愣的瞧着禾青那张殷红的唇瓣,点了头喃喃自语,“奴才是不懂。”而且你一说,奴才更不懂了。 原来四贝勒要管教朝曦,禾青是第一个不答应,虽然不像李氏那样教唆,但也会想法子让朝曦钻着空子玩一会儿。说这是一片苦心,不能泯灭孩子的天性。禾青说的做的,三儿都一一记在心中,只是一转头又变了,倒把三儿弄得懵懂糊涂了。 禾青晃了晃头,犹如稚儿默背般,面上更带了难以言喻的自得,“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啊?这不就成了拖百姓大战,活受罪嘛!”三儿歪过脑袋,实在不懂禾青这腔调,反而急了起来,“这陈姑姑可是厉害的人,四贝勒放了话,只怕二格格当真要受罪了!”主子啊,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三儿霎时变了脸,逗得禾青莞尔。春夏帮着把碗碟收起来,回头听着两人的话,见三儿这样较真,禾青还这样稳着不肯说,也乐了,“你怎么这样蠢!若是大格格,贝勒爷何苦还要指陈姑姑来?何况陈姑姑自来跟着贝勒爷,这可是看重二格格。” “我怎么蠢了?陈姑姑若是多个心思,欺负二格格怎么说?”三儿不服了,眼珠子一转捻了个由头,说的煞有其事。 春夏不怕三儿这样的话,反而笑了,“若不是陈姑姑,贝勒爷还怕压不住呢!” “哪是这样的道理?”三儿瞠目结舌。 禾青左右瞧着两人乌鸡眼的对上了,死死的咬上两口,蓦地笑了出声,“好了,朝曦的脾气,打小让人惯坏。如今就怕她进宫,又被太后给哄着,偏你还给她寻话说。” 三儿紧抿唇瓣,她就看不得朝曦委屈的小模样。 “你知道陈姑姑厉害,朝曦也不服软,两个人一同这叫斗智斗勇。对朝曦而言,是好事。”禾青赞许的托着下巴,心里思虑四贝勒这一回算是做齐全了。到时候朝曦怨不得父母,要个能拿捏住她的奴才守着,想想陈姑姑那副和善的模样,禾青更是能想象朝曦往后日子,该有多惊天动地了。 春夏神色高扬了许多,三儿瞧着禾青也是沆瀣一气的,也是有心无力,幽幽地扭了眉头,再回头忙起来也就没这样多余的感慨了。 富察氏过来的时候,禾青正点着笔墨,不知如何下笔。 “是要作画?”富察氏走前来,拿着墨锭在砚方里磨了起来。禾青侧目,瞪了三儿一眼,“你做这个干什么,先坐吧。” 富察氏瞧着不得不放手,“你这样厉害,反而我这弄得不对了。” “原来就是她应该做的,你过来是情分。她要是借此躲懒,赶明儿就配出去得了。”禾青说得尤其飒爽,富察氏不过听听,见三儿忙不迭的上前盯着自己,很是郝然。 禾青也不是要做个什么佳作,富察氏一来,顺势的放了笔墨,“我这想了半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你要是给个主意,就最好了。” 富察氏忍俊不禁,手上捧着的茶往上一递,“喏,画这个吧。” 禾青莞尔,“一张纸只一个茶碗,没意思。” “那不简单,还有我呢。”富察氏放下了茶碗,抚了抚鬓角,神情还真多了几分期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禾青是赶鸭子上架。富察氏不客气,禾青也情愿,点了点头,“那你可坐稳了,要是坐不住可怪不得我。” 禾青故意逗富察氏,三儿见禾青当真要作画,连忙研墨。春夏转身,寻颜料过来。 富察氏起身,自觉寻了最舒适自在的坐姿。禾青让她靠着身后,“倚着也没干系。” “府里上下没意思,还是来小姑子这里好,人多热闹。”富察氏比禾青还要小几岁,禾青叫不出嫂子,富察氏却是私下里总爱这样叫人。如今亲切的唤了禾青一声,禾青勾起嘴角,“还有齐布松呢?” 富察氏神情缱绻,眼眸微暖,“昨儿我额吉去了府里一趟,老人家又喜欢孩子,就让他们抱着带两天。索性,我就得了闲,正好来你这里。” 禾青端看着富察氏,大致的瞄了轮廓。富察氏的手心向着肚子,虽是无意,禾青却很灵敏。手上一滞,“你这是?” 富察氏微点头,有些迟疑,“这月份尚浅,只是我这么觉得。” “那可是大喜呢。”禾青惊喜,紧了紧手上的笔吗,廓然又悦耳的笑了起来,“那我这幅画,可是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了。” 禾青欢喜之极,想想富察氏大喜,武有志少不得又要回来几趟。想齐布松取名的事情,让武有志耿耿于怀,可想这回武有志是要陪着富察氏的。 富察氏眸子清透,见禾青这样为她欢喜,又说是小侄子,更是抹上一片羞意和欢喜,“我还想着也跟小姑子一样,有个一儿一女的最好了。只是我还说不定,小姑子可别和你哥说,若不是可就丢人了。” “你也不是头一回了,是不是还能有假?”都和她承认了,也就是*不离十了。不过禾青也不愿意抢了富察氏的心思,这么一说,又道,“你可不要说,要是我哥再晚些回来,瞧着你隆着肚子,怕是欢喜的,要跳起来了。” 富察氏点点头,和禾青说开了,她反而自在的抚在腹上,“原来我和你哥说过,若是有喜就让母亲也来。” 武有志的婚事,自张氏到了京城,就由她和李氏一手操办。两婆媳为了这些,忙的不可开交。张氏叮嘱爱怜,富察氏对婆婆也是敬待有加。只是这样一说,反而和禾青说一声,反而让禾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进京那年,两母女时隔八年有余再次重逢。两人话都说不上,抱着一起做了两副水做的泪人一般。再之后有了齐布松的满月席上,两母女才抹着泪说着体己话。如今又是几年,禾青想想又颇为感慨。 第131章 俊人画朝曦撒泼 禾青一面作画,一面和富察氏说着,偶尔问问平日作息和近日状况。抽了空,还给富察氏把了一脉,由此心里有个数。两人说了不久,眼见时辰差不多,干脆留下富察氏用膳,再见朝曦和弘昫。 “额克出安,”弘昫给富察氏见礼,“那克出近来可好?” “他好得很,只是还要几日才能回京。”富察氏侧过身,瞧了禾青一眼。 弘昫一怔,“额吉是在给额克出作画?” 禾青闻言恍然,她方才画了大半,就让富察氏可以身子动几下。如今就差衣裳上的花色,好在富察氏的是缠枝芍药花边,大朵的娇艳衬得亮人。禾青几笔落下,“我这也快好了,你随意起身也罢,不碍事。” 富察氏呼了口气,连忙站起身,走到禾青边上,往画上一看,面上更是惊喜,“你这画工不错,瞧着我好似二八年华的大美人似的。” 弘昫稀奇的看了禾青一眼,禾青懒得很,少有认真画什么。富察氏这么打趣自己,禾青也无语了,“你才多大呢?模样又不差,只是没把你颜色埋没,我便欢喜了。” 画人不只要好看,还要神貌皆有,才能让人看之欣喜。富察氏年轻,只是为人妇,又添了成熟韵味。弘昫伸过脑袋去瞧,富察氏一身茶白色旗装,下身点点大朵芍药肆放。人儿臻首娥眉捧着茶,端坐榻上。眉宇娇俏,怡然自得,一身风流自成一派,“好看。” 禾青抿唇,弘昫都夸赞,她自然欢喜。 朝曦听富察氏来了,急迫的把作业做了,等师傅点了头,赶着回了院子里。禾青听着外面的动静,放下手里的画,抬头一望。似乎是耽误了会儿,朝曦踩着细碎的步子进来,身后是紧紧跟随注意礼仪的陈氏。 “额吉安,额克出安。”朝曦清凌凌的请安,富察氏也是早等着这丫头过来,往日里她就爱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如今更是欢喜的招了手,“丫头快过来。” 朝曦笑着起身,禾青便道,“半大的姑娘家,可不要再扑你额克出了。” 富察氏一怔,朝曦却有些不情愿,她还想抱着富察氏,一吐近日苦闷。就算做不了主,过个嘴瘾卖个乖那也好啊。陈氏闻声,笑着应了,“侧福晋不必担心,格格近日的进退有加,师傅还夸格格礼仪有进。” 禾青想着朝曦等了会儿才来,那小脸黑着的模样,心下了然点了头,“有劳姑姑了。” “哼。”朝曦不服,但也听话的只是慢慢走过去,伸手拉着富察氏的柔荑,“额克出想不想朝曦?” 富察氏忍俊不禁,只当没看出几人打马虎,笑着轻抚朝曦的脸,“想,想这丫头胖了瘦了?可是还喜欢跑出去,又罚了几篇字?” “没有没有,朝曦一直在府里,姑姑说了,师傅还夸我怎么还舍得罚?”朝曦很会讨好,声色娇滴滴的,说着就把自己往富察氏怀里拱。 禾青挑眉,顺手就把人拎了出来,“说了不要闹,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听?” 三儿等人带着鱼贯而出,朝曦侧头看着严肃的禾青脸色,又瞧了富察氏并不阻止,还盈盈一笑的模样,不由委屈。几下扭开身子,甩了手,“放手,快放手。” 朝曦撇开禾青的手,抹了眼睛一会儿,砸吧着嘴巴,好似要哭出来,“额吉不喜欢甜甜了!” 这两年朝曦好面子,只有私下才会拿小名自诩,如今憋屈的模样看得人气不得笑不得。弘昫端看禾青无奈的模样,又见富察氏略有些尴尬的神色,面上一顿,古怪之色一散,多了几分了然。 朝曦撒泼似的,不等人说话,还跳了起来。扭着身子本就乱的衣裳,觉得有失仪态,又有些气不过,砰砰两声干脆往禾青身上冲了过去。禾青一惊,她站在榻前,朝曦埋头撞来,要是没了准可如何是好? 弘昫看不得朝曦没眼色的胡搅蛮缠,若是没有人制止,难免朝曦不会更加放肆。 只是朝曦动作快,只能眼见着冲了过去,抱着禾青一个满怀。禾青依着她,还不等反应,就让朝曦推着往榻上一坐,屋里其余两人眼睁睁的瞧着朝曦抱着禾青的小腿坐在脚踏上。嘴里还要起一番气势,“我就要扑,就要扑。” 富察氏当下惊呆,弘昫转过身,再也看不下去。 朝曦却是不过瘾,两手几下爬着,干脆滚到禾青的怀里。很不安分的扭摆着,嘴里还瓮声瓮气的哼哼,“我就要拱,就要拱!” 禾青乐开了花,反正就只有她们四人在。朝曦破罐子破摔的撒泼,只是她往她怀里钻,却让禾青很是受用,反而环着朝曦,任她胡闹。富察氏瞧着禾青闷声笑的腮帮子红了一片,眼底满是欢喜之色,不由轻抚肚子。她方才目瞪口呆笑了两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 等弘昫一本正经的坐在案桌前观赏着朝曦玩累了,屋里的动静才算消停。 禾青没有说话,反而任她,朝曦也感觉不对劲了。她刚才闹得厉害,没听见富察氏那几声笑,如今闹了一会儿,人也累了,这才抬头起来一看,“额吉。” 小猫儿一样可怜的轻呼,水汪汪的凤眼说不出的俏皮,一张脸红扑扑的,即便嘴巴耷拉着,但衬着一头乱发,也实在是太好笑了。禾青假正经的帮朝曦撩了一丝青丝,“闹完了?” 朝曦一怔,禾青眼底含着笑,声色更是温柔和纵容。她扭头瞧了富察氏和弘昫,小心的又逡了禾青一眼,咬着下唇,“额吉不喜欢甜甜了?” 禾青这几天闹得冷落,对着弘昫的温柔,朝曦很不是滋味。如今连和富察氏撒娇都不允许,她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凉意。阿玛再好,那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阿玛。弘昫再讨厌,那也是她嫡亲的弟弟。只有额吉才会陪她闹,也会陪她学,比什么师傅好多了。 不等禾青说话,朝曦心里想着,反而脑袋埋在了禾青的肩窝里,蹭了蹭。两手紧紧的拽着禾青的衣裳,很是用力。 富察氏算是看了一出戏,蓦地摇摇头,这有姑娘果然是不一样。 禾青摸着朝曦的脑袋,“额吉和你说的话,你不听,还怪额吉了?” “没有没有,是额吉好凶!”朝曦脑袋摇得厉害,嘴里更不肯禾青把罪名挪到她头上。禾青好笑的抚着那乱动的脑袋,看了富察氏一眼,低头在在朝曦的耳旁低语几句。 朝曦一怔,花猫儿似的一张小脸望着富察氏,两眼婆娑的眸子让她用手背狠狠一揉,“朝曦错了,恭喜额克出大喜。” “恭喜额克出大喜。”弘昫听着,也反应过来。 富察氏拿出绣帕,闻言慈爱的给朝曦擦脸。又听着弘昫这样机灵,招着手就在身旁坐下, “你两个都是好孩子,就陪额克出一会儿,让这小家伙也沾沾你们的聪慧。” “弘昫倒可以,朝曦可不要了。”禾青点了朝曦的额头,“就你这样不害臊的模样,谁还敢让你近身?” 朝曦羞赧的一笑,却是不依的抱着禾青的脖颈不肯放手。 禾青看不得朝曦这个模样,拍了拍后背,“快下来,额吉给你梳头。” 朝曦恩了一声,在榻上边的柜头拿了木梳来。她的发髻不乱,只是扯着花钿首饰等,勾着面上的发丝缭乱。禾青先把首饰都拿了下来,一面碎碎的念叨,“原来说你是懂事的,让你自己吃点苦头。亏你阿玛还叫了陈姑姑过来,你还好,一转眼就在额克出面前丢人,真是个不省事的。” 比她当年不胜惶恐,似乎还要青出于蓝。至少,她闹不过,不是说就是哭,但都不会弄得自己这样。 富察氏给朝曦理了衣裳,“这孩子活泼,我就想养一个。” “行,”禾青气得木梳就往朝曦的脑瓜上一敲,“这就是一个现成的,省的日后丢人现眼的,拿去吧。” 朝曦撅着小嘴,她现在没脸了,反而一身轻松,更是洋洋得意,“额吉才舍不得。” 禾青一瞪眼,朝曦又道,“甜甜也不走。” 话语一完,禾青面色微霁,却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念几句。 三个女人一台戏,弘昫算是明白自己一个旁观者的感受了。眼见三人其乐融融的,弘昫心足戏下了台,便和禾青吱了一声,出门叫奴才都准备摆膳了。 朝曦晌午还要午睡,禾青梳了头后,只是简单的拿着簪子一定,便作罢。 禾青和富察氏出去了,朝曦乖巧的把木梳放回去,捧着自己的首饰出门,丢给了蛇莓。转头对着桑葚道,“陈姑姑呢?” “姑姑说晌午上学的时候,就在学堂里等着格格。” 朝曦满意的点了头,“去打一盆水来。” 奴才都在外面守着,里面动静不大不小的,只听着是朝曦在闹。朝曦不说,桑葚当没瞧见朝曦的花脸,应道,“奴才这就去。” 蛇莓张嘴让桑葚睨了一眼,又不语低着头跟着朝曦进去。只是临了,又回头瞧着桑葚的后背一眼。 方才就叫人准备了水,只是桑葚让其热水放在转角处不过来。如今见朝曦那脸色一摆,蛇莓老实惯得人,更不敢戳穿。 第132章 生死有命剪白梅 武有志近年奔走,任京城军官,却如外放官员,总不见人。富察氏其父言武有志如此是个可靠之人,即便其母有些怨言,但是相比武有志回京来待她以往的好,富察氏与禾青说话,神情言辞都是满足的。 禾青特意留着富察氏相谈许久,又写了一张纸给富察氏,“你一个人照料,难免有疏漏。这张汤补你拿回去,给咱生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富察氏羞红了脸,“儿子有什么稀罕,我就想要个女儿。” 禾青笑眯眯的点头应,“女儿,是比儿子贴心些。” 富察氏心里掖着想要朝曦那样闹的女儿,私下又知道撒娇的宝贝。不过禾青今日这模样纯粹逗着朝曦玩一般,富察氏只是想着,也没说太多。临到走时,富察氏卷了那幅画,朝曦这才知晓禾青作了画。画里美人身姿窈窕,眉眼若花,看得朝曦眼馋不已,更一度纠缠禾青,要给她作一副这样的。 禾青是给朝曦做过画的,那会还小,画出来的小人儿娇憨怜人。虽是可爱的,但也比不得美人那样养眼又有气质风华。朝曦也是爱美的,禾青点了头,却是头疼了一阵。 毕竟一个虚岁为六的孩子,能有什么风华气度? 朝曦乖乖听了课,下学回来,听禾青是在书房作画,欢喜的扯起裙角快步走了进去。探头一看,却是禾青替窗边一盆花描绘,当下失望,“额吉不是说给甜甜作画?” 禾青抬头端了那花一眼,窗外的昏黄的光色暖暖的打下,映的单薄的花瓣都透明的能让人瞧见上面几条纹路。枝叶纤细妖娆,如染上了上好的颜料,妆点了禾青整双眼。禾青顾不得朝曦,只是莞尔低下头,“等你哪日得闲,额吉看着你画。” 朝曦一听,乖巧的点头,坐在一侧吃了两个点心。 半响,禾青放下了笔墨,“额吉许久不动笔,今日也是有感而发才作的画,师傅可说你哪日能得空?” 若是乖巧些,朝曦偶尔也会得闲躲半日。禾青是知道这个的,朝曦托着腮帮子回思,眉头纠成一团。禾青不着急这个,见朝曦想不起来,拿着手在纸张上挥了挥,“等会就用饭了,快回去跟苦瓜说一声,不急这会儿看书,更衣吧。” 朝曦听话的应下,出了门。与晌午那会胡搅蛮缠对比,这下的进退有礼看得三儿有些恍惚,又有些赞同。看来二格格,当真就需要有个逼她的人,撒丫子欢的整日里寻她麻烦,回来才能听话安分。 见朝曦走了,禾青进了里屋,几幅小女行礼娇笑,苦恼蹦地,刁钻撒泼,蓬头垢面,再是欢喜的例画逐一看了一遍。嘴角噙着笑意,眼睛爱怜的看后满意的点头,“这都干了,收起来吧。” 要说给朝曦作画,单拿今日朝曦又哭又跳的,往她怀里钻着撒泼的模样真是记忆犹新。禾青趁着如今感悟颇深,自己做了几幅,卷了自己收着。朝曦见了定不喜欢,禾青却想着日后拿出来再看,遂吩咐道,“莫要让朝曦看了,怕是保不住的。” “若是格格看了,保不准还要气着撕了吧?”春夏打趣的道。 三儿眼睛嘀溜的瞧着画,今日她和春夏都琢磨朝曦闹了什么,如今见了活灵活现的五幅连着的例画,不得不赞同的点头,“可不是。” 禾青干脆提名为撒泼,让三儿把画卷了,都捆在一起。 “主子,沅山方才来禀报,说百冬怕是不好了。”镜儿进来通报。 禾青有些恍惚,“百冬?” 镜儿点头,怕禾青不清楚,她倒是问得仔细,“奴才也奇了,只是沅山说百冬在宫中出世,至今日已有十年有余,这狗的岁寿十年十五年就是长的。”何况百冬还是那种,家里娇养才好的。 百冬在娘胎兄弟姐妹之中,有些杂质。四贝勒说养它,也是瞧它和亲兄弟不亲,只怕活不长久。四贝勒动了恻隐之心,百冬至此就爱粘人,至今竟是没留一个后代。说来好笑,只是禾青对百冬喜爱,但又因生子等缘故常常不能亲近。但沅山记得禾青都让人吩咐,好好养着,如今不好,自然是要和禾青说一声了。 禾青这下心头的轻快蓦地染上一层尘埃,张嘴想说才多久没见就说不行了,却一想前几个月百冬懒散轻易不肯挪动半步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涩意,“到底怎么说的?” “奴才也不晓得,只说昨日起,两眼就混沌起来。今日沅山去瞧它,连抬个头的力气都没了。”镜儿越是听着禾青这么轻巧的问,会的越是小心翼翼。 说是畜生,但到底还哄着她好些日子。还是四贝勒带着过来见她,而后也当真很近她的身,不由论起人之生死,天道伦常之理,心头颇为感慨,“省得了。” 镜儿瞧了春夏一眼,见其不理她,才低头出门。 百冬的眼是真的不好了,眼角还有不干净的,等听了禾青说话,它才向着那处低声唤了两下。禾青听着百冬嘤唔,喉里破空的几声,实在心疼。沅山照顾妥当,禾青大方的抱了一下,给它柔顺抚毛。 沅山又哄着它,掰开嘴喝水。禾青不做声的看了一会儿,等三儿催她朝曦弘昫在等她,这才不舍的离开。三儿也不介意做恶人,只是拎的清,“主子莫要伤心,人都有生死,好歹是正经老去的,也是喜殇。” “百冬是四爷送的,我常日里不照顾它,偶尔一见它总懂事,围着我脚边守着不肯走。你说我养了这么多,谁比得上它?”禾青自认,连小家伙都比百冬像她想的,好歹她有给它吃食三急等。 禾青不过是感伤,想着富察氏的喜事,心里反而乱了起来。东院的石榴开花结了果,禾青突地有些怕日后膝下单薄。毕竟朝曦是格格,说不准能留在京城,日后弘昫有了家。大了之后能陪着她的,怕是那些挑进来的媳妇和孙辈。虽说无用,但是多一个嫡亲的孩子陪着自己,那也是聊胜于无,抚慰自己心中的惶恐。 三儿一路随着禾青回去,只见禾青脸色变幻莫测,至始至终没有说半个字。 朝曦弘昫坐等一会儿,干脆出了门。见禾青脸色不好,朝曦拉着禾青的手,牵着走。弘昫虽不这样,但也同步的走着。三儿知事的退开,百冬不好朝曦弘昫听奴才说了。朝曦也有些担心,打小她身侧就有百冬,禾青得宠的时候,怀弘昫的时候,那些避讳的日子朝曦总会单独去寻百冬玩。 百冬本就温顺可爱,让奴才驯的更是聪慧懂事,朝曦恹恹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弘昫见朝曦不说话,反而把自己给埋了进去,无语的随了一路。等上桌后,自觉的给胃口缺失的两人夹菜。 两人吃的简单,连着几日,把厨房的人吓了一跳。要知妙鹤堂里最得意有面的就是厨房,只靠着禾青和朝曦的嘴巴营生,是向来得意。方厨娘这回倒是省了功夫,那些个年轻的不用人说,都勤快的想法子哄着主子欢喜。 四贝勒抽空去看一回,百冬似乎了无牵挂,不多久就断了气。沅山前后给办了后事,禾青抱着小家伙又是喜欢又是厌弃。好在弘昫乖巧,近来朝曦只把脾气对准了陈氏,禾青日子潇洒,又有厨房滋润,不几日又好了。 心里有些念头,禾青请帖去见太后,院子里的几株腊梅和梅花,让禾青精心培养,现开的正好。想太后喜欢腊梅,禾青剪了一枝。又见白梅盛放,忍不住剪了一大枝上了马车。 两枝桠的花儿先进了宁寿宫,凭的添了冷冽香气。 几个福晋夫人,并身后几个格格一怔。 禾青姗姗来迟,不想宫中竟是有人。偏叫她进来嬷嬷没有提起,面上并无惊诧,上前先给太后请安。太后笑着让禾青坐下,“这是老四家的侧福晋武氏。” 几人起身给禾青请安,禾青微微侧身。其中一人有些眼熟,禾青一思量,才恍然想起是工部尚书夫人阿克占氏。太后端着茶看着花儿,就让几人与禾青熟络起来。京城东边通政史完颜氏,一等侍卫方佳氏,南边总兵西林觉罗氏。 还有个是地方官员之妻,唯有她独一人。禾青还想着瞧瞧这几家的女儿,却听太后埋怨道,“你这孩子剪什么梅花,可是欺负这老婆子俗气?” 禾青莞尔,才要开口,就见太后睨着自己,连忙摆手,“可不要和哀家说什么梅花三弄,岁寒四友的,不懂不懂。” 太后说得着急,听得禾青却是止不住的笑,“我还没说呢,太后就一连窜的堵嘴,这怎么说?不过是想梅花的香味都是冷的,放在殿里闻着也舒畅,太后这样可劲儿挖苦我,可想是真的不喜欢了。” 禾青叹气,起身就让人把两支花收起来。太后却是沉着脸,“拿进来的东西,还有拿回去的?” 阿克占氏瞧着两人一言一语,你来我往的实在趣味,低着头笑了。 “太后喜欢就是,这是残雪玉蝶花型的梅,这回长得好,等下回再给您剪一枝红梅。” 太后闻此,又见欢喜之色,让奴才把梅花装好,放在大堂之上,供人赏悦。 第133章 风雨欲来腥风起 太后喜欢冷清,这一处若非请安等,向来人少。 三儿给禾青披上披风,禾青自己打了个蝴蝶结,眸子细细的览望景色,踱步慢行。禾青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却脚下不停,三儿扭了眉,“时辰还早,主子可是要去院子走走?” 禾青眼睛远眺,好似看到什么,又欣然一笑,“这姹紫嫣红的,我就不去多事了。” 太后的院子,除了太后,哪还有多的人去看。三儿没得想到还腻在宁寿宫的夫人格格,不由得奇怪,“夫人们是要给格格们求姻缘?” “是吧?谁知道。”禾青无谓的抖了肩,“选秀不在今年,来的还有地方官员的夫人,怕是女儿家蹉跎了年纪,又舍不得委屈了娇滴滴的姑娘家,想求个美满姻缘,也是应该的。” 三儿眨巴了眼,突然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不明的歪过头,瞧着禾青,“可她们也太着急了?那几个格格,都是恰好的年纪,也不怕让太后老人家恼上了?” 不论是要进皇家门,还是求得好姻缘,这个时候都是触霉头的。禾青摇头,她自然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给她打了一个警钟,“太后淡淡的,只怕不会管这个。” 禾青心中忖度,又道,“日后庄子里的柿子,就不要送了。” 三儿一怔,克制心中欢喜,垂下眼睑低声应道,“好。” 再是愚蠢,可看禾青这几年恩宠不少但毫无动静,三儿也明白自己偷偷给禾青弄得是什么了。好在禾青会医,柿子蒂下药又添了余的,每回给三儿的分量都是算好的。想来养一段日子,也该好了。 三儿如今松了口气,这事憋了她几年,总心里发虚,活似做了害人的事一样。 禾青回府的时候,正好撞见骑着小马驹的弘晖。 “武额娘安,可是才从宫里出来?”弘晖拉着马儿与马车齐行,探过身子来瞧。禾青闻声挑了窗帘,不由一笑,“可巧了,大阿哥也是?” 弘晖马术不错,与马车靠的不远不近,“今日谙达吆喝着顽布库,我就去凑了热闹。” 禾青瞧着弘晖眼里含着笑,雀跃之情胜在眉眼之上,显然是当真欢喜。禾青垂眸看了弘晖的衣袍,上好的衣料撕了长道,竟有一处破口磨没了,不由大惊,“不过凑热闹,怎么把衣裳都弄坏了?” “那有什么?”弘晖不由扬高了嗓音,反而起了兴致,“额娘可没瞧见,十三叔和十四叔打的那叫一个厉害,便是谙达也让他二人两手一甩摔了个底朝天。” 弘晖向来知礼,少有这样眉飞色舞的喜色,禾青听着得意又见马车近了门口,索性把帘子撩开来,道,“十三爷和十四爷向来勇武决断,大阿哥这样厉害的人,偏今日弄得这样,不知是哪路英雄打的?” 禾青很是好奇,窜了江湖上的戏言,反而问的弘晖面上一红,牵着缰绳的两手一抱,向着禾青拱了拱,“额娘可不要臊我,是简亲王十四子神保住。” 若说简亲王雅尔江阿是谁,禾青还能指出。只是简亲王妻妾成群,儿女一屋。但是膝下的小阿哥,也能排成一列,让禾青对着那相似的脸点兵点将,傻傻分不清楚。这十四子神保住,禾青也只听闻好似很得简亲王喜爱。宫中宴席上兴许见过,但是阑珊一见,禾青只听着十四,便知是个年纪不大,估摸着与弘晖相差无几的儿郎,“谙达师傅待大阿哥青眼有加,大阿哥不必过谦。只是今日神态,大阿哥可不能掩了伤势,恐福晋担忧。” 男人家自小就不能太文气,只是这样带着伤,多少让福晋记挂紧张。弘晖面色一变,扯了长袖,他方才拱手,露出略青的手腕。禾青保不准还有什么擦伤,想弘晖向来疼四福晋,多半是不肯表露伤口。再等四福晋惊觉,怕还要和四贝勒落两滴珠子,凭的更添了两夫妻的情谊。 只是以此一句提醒,让弘晖更是心里记下,连连点头,“额娘说的是。” 马车停在府门前,弘晖下了马,待禾青下了马车,一同入府。待走过几趟长廊走道,穿过亭台小院,这才恭敬的立在一处,待禾青离去方离别。 “大爷性子真是十全的。”转过弯,三儿瞧弘晖在原地驻立,忍不住赞诩一句。禾青却是状若思虑的弯着嘴角,“让何谙达提个醒,若是宫里府中有这样热闹的课,骗弘昫去一回也好。” 何谙达是弘昫身侧护身,又教养武术骑射之人。弘昫身架就是精瘦之人,又加这两年身姿修长挺拔,瞧着好了但禾青始终觉得弘昫身无二两肉,不若多动弹也能强身健体。实在不行,就看武有志哪时能在京中稳定下来,索性丢过去锻炼也好。 禾青对这样坑害儿女的事情信手拈来,朝曦怕上学,禾青想法子把朝曦丢给了四贝勒。弘昫怕勤快,禾青就把弘昫扔给凶狠的谙达。且来去的动作众人皆知,偏偏办事和决断之人,多半是冷面果决的四贝勒。 俗话说,人无完人啊!三儿默默哀念,谁让禾青做的一切还都是为了子女的一片好意?四贝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教了儿女,哄了主子,如朝曦的小脾气,四贝勒也当视若无睹,似乎每回办事都极其利索,只让人奇怪。 四贝勒好似很是乐此不彼? 三儿一怔,又被自己的念头一惊,心头叨叨着又撇过开了。 禾青不知自家奴才魔怔似的吓了自己,急着回院里换一身衣裳。春夏面色微沉,与往日有异,却恭敬的捧了温水来。禾青除去那些繁重的首饰打扮,留得简单一身素衣。初春的风吹了一路,又添出门淡妆浓抹再擦了脸,脸上闷闷的。禾青擦了脸后,才清爽了许多,“怎么了?” “奴才听得不仔细,说是西院有个不开眼的滕妾,得罪李格格。李格格咬死说她手脚不干净。福晋问了半日,打十板子后见红了。”春夏轻音,似要尽量抹平这件事宜上的血腥。 禾青爱轻巧的,又怕动作随性打了玉镯,因而收着只带了金钏。金钏好似细簪子一般粗细,连着两根,上薄薄的一片,正是缕空的玫瑰花瓣。金质纯粹,做工精致,丝毫不见俗气。禾青指腹摩挲着花图,等春夏交代了此事,话落便脱了金钏,语气笃定道,“想来这滕妾是犯忌讳了。” 李氏再闹,没个根源,福晋自来不会施行。何况十板子下去,“人没事吧?” 春夏一怔,“卷出去了。” 既是有罪,必定不讨好。只是可惜了,竟然没挨住。禾青不由揉了额头,她有些好笑,眼角带讥,“这女子是哪日沐恩的?” 四福晋有些兴师动众了,想起宫中几人,禾青免不得联想又生了好奇。春夏只当禾青是无趣打发着问一句,“并未听闻,只说那滕妾身子不显。” 主子向来不理那些人,可近日贝勒爷总是往东院跑,哪日临幸了别人,她这些做奴才的竟都未曾察觉。院子里的人闲着嘴巴毒辣,吐不出几句好话。春夏一想,很是后悔。 身子不显,李氏厌恶,手脚不干净,十板子后见红,不等说法又卷了出去,只当是死了的意思。禾青觉得此事透着古怪,来不及吃这等飞醋,“这事,是谁说的?” “并非谁说,主子等不在府中,上午一闹有好多人都瞧着呢。” 那就是有目共睹,盖棺定论,无须再提了。 “这样不吉利的事,就不提了。底下奴才若是说几句还罢,遇见长舌头的就给剪了。”禾青自柜头那处小圆盒子,兀自给双手抹上。冬天的时候太冷,初春偶尔更冷,禾青先护好自己的手。 春夏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们都不是那等轻狂之人。” 禾青轻嗯一声,“二阿哥近来如何?” “已经不用李格格日夜守着,晨起还围着院子走了一圈。” 就一圈?禾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浅淡一瞬,又归于平淡。 等禾青抹了手霜,三儿拿了披风来,让禾青系好带子。腰间还挂了一个囊袋,手上垮了一篮子,里头装着帕子剪子,小锄头等。院子如今吃的很多,禾青闲着无事,总要在厨房办事之前,给自己摘一些新鲜的瓜果。 禾青摘了根翠绿水嫩的青瓜,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抓两头掰了两根。给了身后挎着篮子的三儿一头,另一头送到自己嘴边。咔嚓一口,脆生生的,满口清香味,勾得肠胃咕咕,胃口大增,“今儿方厨可说要做什么?” “说是做梅菜扣肉。”厨房的奴才笑呵呵的回道。 禾青一听,当下馋了,回头瞧了三儿一眼,很是得意,“果然是方厨甚得我心。” 那奴才依旧眼睛嘴巴拉着一条线,只管低头笑着。三儿却是连着几口囫囵吃了青瓜,拿着帕子给剪子的口擦了一遍,给禾青递了过去。 禾青伸手拉了树枝,等三儿捧着盛了清水的瓷碗来,嚓嚓两下减了白色的花,“你拿这个回去,让方厨做点花羹,多做两碗给二爷二格格送去。” 奴才躬身应下,禾青又换了树枝,多剪两朵才作罢。 第134章 喂花羹言语俏骂 禾青愈是沉静,春夏反而心里打起鼓。此事属恶,她生怕自己言语有失,更让禾青心生忌讳,懊恼不已。只是禾青闭眸假寐,不耐烦旁人叨扰多言。 直到朝曦弘昫同下学用膳,禾青问了些话。弘昫向来看人行事,想府中流言利害,自然亲近禾青,言语多两分。朝曦又向来能高能低,又给禾青连连夹菜,哄得禾青欢堂一桌。说了轻快之事,禾青才脸色微霁。 四贝勒来的时候,禾青正卷着杂记看的起劲。连嘴边递来的花羹,也推开,“等会就吃。” 羹匙舀着晶莹浓香,碰了禾青的嘴皮。禾青扭着眉,抬眼就要发怒,却让其正好把花羹送进嘴里。禾青怔然,偏四贝勒一脸揶揄,叫她面露窘迫之色,“四爷。” “说你不爱学,却为了些糊弄人的话耽搁了美食。”四贝勒开口打趣,又舀了花羹送来。 禾青张嘴咽下,放了手里的杂记,“自有人温着,不差这一时,倒是四爷悄不声的来,怪吓人的。” 四贝勒放下了瓷碗,抓了禾青的手一翻,瓷碗送到禾青的手中,又自顾的翻起了那本杂记,“今儿府里热闹,爷就在你这儿躲会儿。” 禾青扫了杂记一本,顺道瞧着别无他人的屋内,松了口气。好在她看得是大清山河游记,书里人俱是江湖人士,犹如二哥一样自在洒脱。走林叹观,看山挑剑,行云饮酒,是道不尽的酣畅淋漓。禾青躲在院里,最受不得这样的故事,一时看痴了,还有些不舍的又瞧了一眼。 四贝勒只当不知,翻着就近折痕的一页。禾青刻意的把羹匙碰到碗边,脆生生的响了一声,故作细心的垂眉询问,“那我就安静些?” 禾青手腕转着几下,羹匙当真舀着花羹一下又一下,无半点响声。 四贝勒瞧着禾青作怪,又两眼精怪的透着笑意。杂记大致一阅,四贝勒心知都是一时看着打发时日的闲书,因而不多疼惜的一卷,抵着禾青额头戳了戳,“没个正经的,起开些。” “哼,我这叫体贴入微。”禾青身子后仰,躲开那捆线结实的书边,戳了一下还有些疼。 四贝勒却不怜香惜玉,反而又狠狠地戳了两回,丢到案桌上,“小气得紧。” 书卷翻着折乱许多,禾青也不怕四贝勒沉下脸来是否吓人。先把书页翻整齐,后反面放在身后的柜子上,回头舀起一勺花羹递给了四贝勒,“这碗是留着给四爷吃的,只是福晋那处可有人说了?” 这碗花羹是最后端上来,禾青用过晚膳,让春夏温着。 “说了。”四贝勒挑眉,倒是不嫌弃的就着禾青的手咽下一口花羹。禾青四贝勒这样懒,低头又舀了一勺过去,“那福晋怎么说?” 四贝勒一手抵着额头,撑在案桌上借力,闲情的舔了口齿间的清香。闻禾青问话,反而抬眼定定的望过去,“你怎么看?” 禾青眸子晦涩,瞧着四贝勒的神情略有不自然。滕妾之事,禾青一想,整颗心便沉了下去。还有四福晋杀伐分明,透着古怪的味道。念此,禾青莞尔娇俏,“我也是听奴才们传的,也实在是晦气。” 禾青言语避重就轻,只是略带不喜。四贝勒也不恼,只是轻蹙思绪,少顷带上一份不悦和郑重,“这人里外不干净,院子里人多,拢着不安分的总有腌臜。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腆着脸要和你亲近,你只管打出去。” 四贝勒一字一顿,说不出的真意。禾青暗自记下叮嘱,却怕太过沉重,又不想拿捏着这丧气的事发闷,遂笑道,“那还请四爷多花点心思,什么样的人才打?什么东西打最好?还要些身健力壮的打才好。” 禾青眼角带笑,刻意笑话,引得四贝勒欢喜,反而一一应下,还当真叮嘱起来。 不多会儿,一碗花羹就让禾青喂干净了。 禾青顺便提了让宫中布库之事,四贝勒点头记下了,伸手提开灯罩。三儿自一处递来剪子,四贝勒拿着细细见了烛花,灯罩拢回。奴才见此,又把余的几盏皆剪一回。如此,屋内竟是亮了三分,犹如白日一般。 猛地一下,禾青还觉得有些受不得,侧开脸。四贝勒端了茶碗,悠悠的品了一口,“你今日进宫,可是瞧了谁?” 这一说,禾青还真想起了原来深思伤脑之事。既然四贝勒问起,禾青也不遮掩,大方的点了头,“有工部尚书的夫人一众,带着家中小姐一同去给太后请安。” “人可多?” “可是多的,除了地方官员的夫人是只身一人,竟有九个之多。”禾青憋了大半日的感叹,如今提起更是唏嘘不已。脸上更带了感慨之意,两眼轻眨,透着一股不明缘由的神色。 四贝勒凤眸轻挑,虽自身威严,只黝黑的眸子里隐隐地带起笑意,“还数的这样仔细。” 禾青见四贝勒不接话,反而玩味的不动声色瞧着自己,呵呵笑着低下头,靠着四贝勒的头过去,“原不清楚,偏太后执拗,只拉着我说了一车子的话想要冷落了去。那九个人整整十八只眼紧盯着我这身凡胎*,都快烧起来了。那眼睛刺得慌,我也没熬住,吓着没多坐就跑出来了。” “跑出来还这样高兴?”四贝勒始终那般神色,禾青不知什么意思,只能继续装乖卖傻的俯下头,面上隐约透着羞红,“哎,这样目不转睛的,定是这副皮囊惹得。” 禾青顾影自怜,侧脸抬手,纤纤十指做了莲花遮面。 四贝勒脸上一滞,再多的笑话也被禾青一句给恶心了。女子多是恭谨谦德,哪有禾青这样黄婆卖瓜的?四贝勒见禾青杏眸澄亮,缓缓含情盼望而来,偏手指间缝隙露出得意的笑。四贝勒又气又笑,不由扬声喊了三儿一声,“拿剪子来,让爷修剪这朵不知羞的喇叭花!” “讨打!”禾青扭了纤纤河汉女的娇态,眉宇一凝。十指一转,化作坚韧鼓掌般,打在四贝勒的肩头。 连着打了几回,四贝勒也不是情愿就让人打的。手上拽着,嘴上更是不饶人,短短几句,两人针锋相对,场面一闹,更添几分气焰。 三儿探过头来,见两人言语犀利,张牙舞爪,又四肢纠缠一团。看似争吵,又像欢喜,三儿进不得退不得,不等再思量禾青红着脸钻了四贝勒的怀里,却是衣领一紧,就让罗嬷嬷单手拎了出去。罗嬷嬷忍不住说几句,又瞧三儿垂着头,又连想她大姑娘还是黄花闺女,不由笑了起来,“跟了主子这么久,往后没吩咐,你就少往跟前耽搁。” 主子打情骂俏,正是浓情蜜意,说不完的甜言蜜语,道不尽的恩爱缠绵。若是有个没眼力的碍事,即便不坏主子好事,也实在扼腕。 罗嬷嬷是一路老人了,对此深有体会。三儿连着耳根都红了,禾青自觉生过孩子,夜里四贝勒若是来也多半会让奴才退下。两人举止亲昵是应该的,只是三儿看着却是火热了些。罗嬷嬷来了兴致说了一路,三儿都听话的跟在身后听了一路,颇为受用。 四贝勒心里也是有气的,他对那个滕妾毫无印象,更莫说有了身子。今夜并非四贝勒三缄其口沉稳谨慎,实在是他无从说起,因而简略表了不喜,禾青不再多问。如此行径,又有了两人玩闹一番,减了心头的郁躁。细看禾青杏眸如水,眉眼如画,身子窈窕柔软,处处透着媚意,引得四贝勒腹下有异。 缱绻之下,肌肤之亲,不在话下。 次日禾青躺在床榻之上,身披外衫,蓄一头青丝,“四爷今日不去上朝?” “不必。”四贝勒陪着禾青睡到卯时三刻,初升朝阳,尽纤洗涤后的光色穿过窗棂,落了一层柔色,“你要是倦,就歇着吧。” 四贝勒声色低沉,听得禾青却是一动,这已是他在外人前最柔和的姿态。几个奴才环着四贝勒穿衣,禾青干脆起身,上前拿了玉腰带环上,“不碍的,左右醒了躺着还难受。” 禾青俯下头,帮四贝勒折好腰间衣裳。三儿在其身后威禾青拢了长褂,四贝勒接过手系了身前一处钮扣,才摆手推了禾青进了屏风。禾青解了扣子,四贝勒方才几下给她系上,却是错开的。 朝曦弘昫见正房没有动静,两人自己张罗一桌用了早膳,先去上学了。禾青难得睡了个舒心晚觉,慢条斯理的伺候着四贝勒用膳离去,自己又捧了一碗菜粥下肚,方才醒神,“四爷去的哪里?” “出府上马,说是办差去了。”春夏递来一方布巾。 禾青接过抹了嘴边,喝茶漱口,“这个时辰才去办差?” 春夏俯首,身形后退而出。 第135章 奴尽言西巡筹备 四贝勒抬脚躲在东院一夜,如今一觉睡得清爽,办完差事又马不停蹄的回府去了正院。到底是死了人,四贝勒不能视若无睹,更要查明其咎。 福晋见了四贝勒丝毫不意外,反而笑着关门上茶,两人细谈。 禾青听闻,不由颌首,想来四贝勒自己也查清了缘由。当下放下心头,认真的书画丹青。镜儿进来请安,手上提了个小篮子,“宋格格叫了采买的进了新鲜吃食,最好不要放着耽搁一刻钟,说明日来见主子。” “明天来?”禾青手上一顿。 三儿接过包好的吃食,竟是热的,“闻着好香,主子可要趁热吃?” 禾青扫了一眼,面上干净的荷叶包裹着,想来是里外各三层,不由笑了,“既然不能耽搁,又包的严实,打开来瞧瞧,是什么?” “三儿姐姐的鼻子好灵啊。”镜儿在一侧默默地耸鼻嗅着,只她单看着馋,却始终没闻出名堂来。三儿听着瞪了一眼,这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的话。一侧跟进来的铜儿端了碟子上来,拆去面上的包叶,竟是切得整齐薄片的烤鸭。 春夏拆了另一包,是雪白的面皮。更有捣好的酱,葱等可拌在一起吃。这回不要人起哄,禾青自己也走了过来,仗着素手干净,拈了张面皮,裹上烤鸭片,还有葱等抹上酱,送进了嘴里。动作一气呵成,酣畅淋漓,热气捂乐会儿,皮有些软,但还是脆的,口感依旧爽口醇香,“这味道不错。” 三儿低头痴痴看了半响。 烤鸭整只,每片匀称轻薄,浓香悠悠散在屋内,徘徊久存。 禾青勾起一弯明笑,“我也吃不了多少,你几个分了一起吃吧。” “谢主子。”三儿与春夏一同应下,待两人动手后,镜儿巴巴的馋了一口,心满意足的退下了。烤鸭看似多,但这处几张嘴,你一口我一口的,反而嫌少了。 禾青嘴刁,吃了两口觉得肉凉筋道也不同,反而没了意思,又回头自己描起丹青。两人待禾青转身,当下留了小半,捧下去给几个守在外头的小丫头吃去。春夏去了侧殿先洗把手,回来之时禾青却放下手中笔,站在窗边怔怔的瞧着。 “主子可是画完了?” 禾青摇头,“这画可有,诗却无。才填了肚中饱,该有诗骨画魂尽是吃了干净。” 春夏听得半懂,什么诗骨画魂,但却听出了禾青的笑意,无奈的上前一看。纸张上原来描画的几笔,竟是由毫笔泼墨般,尽数抹去。乱糟糟的一团,看得春夏当下心头一骇,眨眸遮掩眼底的惊色,脚尖一转,迎着禾青走去,“怪不得世人皆说酒囊饭袋的谚语,偏主子不俗,身上干净才好文采。” “乱说什么。”禾青忍不住的嗔了春夏一眼,她方才在窗边,窥看三儿捧着吃食急切切的出了门。隐约还有镜儿等欢喜雀跃之声,不免郝然。 禾青想自己就是个磨蹭的性子,一下子着急就要逼着信手拈来的墨水,可是太勉强了。念此,禾青又让春夏把那纸张卷了这几日,想来都要靠这张纸胡乱涂鸦了。书画偶尔是很忌讳的东西,多少能言表人深处的心思。只是墨水涂满了一团,看不出细节,禾青不介意,春夏只当禾青就是没有心思,默默地卷着收了起来。 如此待到次日,宋氏果真过来,还有吉官一同。不同太后跟前,禾青显得自在少言许多,听两人说了好些话,心境才开解宽阔起来。如此卷了两张小作一番,春夏等才松了口气。 京城又有波动,原来才南巡回宫不过半年的皇上,竟是敲锣打鼓又要西巡。渝吏、户、兵三部乘冬季农闲之迹,欲往陕西,河南,山西等地观览民风,询察吏治,整阅禁旅,整饬军营。此话一传,禾青自是激动,张罗了一桌子菜肴,朝等夜盼,望眼欲穿四贝勒来。 只是皇上一句话,忙坏了下面当差的人。四贝勒也不例外,禾青便是等了两日,也不见四贝勒得闲轻快的用一顿饭,更不要说听她谄媚话语。禾青戚戚然,不想却给四福晋请安时,反而让四福晋提及此事,并指明让禾青随从。 “福晋这话,是四爷亲口说的?”李氏脱口而出,面上一派惊色与不甘。 四福晋当下表露不渝,沉声责问,“李格格,这是对本福晋的质疑?” 二阿哥弘昐怎么养,怎么熬,身子已然定型。本来谦谦儒雅的秀气,更添了一分病态。四福晋养着忌讳,待弘昐将养便送回了西院。原来盘根错节纠缠不清的干系,反而落了干净的生了厌恶。李氏受这样四福晋冷脸,当下惊的变色,俯首做小,“奴才自然不敢,只是四爷近来忙于政事,少有回府,并非质疑。” 李氏唇色略白,禾青瞧着总不对劲。只是四福晋面色微霁,又复温婉如初,对禾青道,“原昨日四爷叫苏谙达来说,只是来去匆匆,想今日与你细说言明,因而你才不知。待你回去,就去准备一番,不日便启程。” 四福晋说的得体,李氏却隐隐地又被数落一遍,一时面色愈发难堪。 悄不声的摆了李氏一道,禾青自己一句不曾提,却被四福晋摆布。这事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些往日添堵的小伎俩,只是想着多少不得意,因而只是点头,顺着四福晋的话应下,再无多言。 既然四福晋要她快准备,她自然不能懒怠。好歹经过几次,禾青也轻车熟路了,一面收拾一面听着奴才的通报。那奴才是东院书房拎过来的,一听禾青要问西巡的事,便弯着腰眯着眼,张嘴叠叠罗罗,絮絮叨叨。大到经略某处下榻某官驿处,小到零碎街头兴卖头饰花样,竟也挑出来哄禾青一笑。 禾青没想到四贝勒的管严下,还有这样活动灵嘴之人,一时听着更是新鲜。指了镜儿等挑几件衣裳等收起,禾青反而坐了下来,“你说了这样多,该是常走动的,你叫什么?原来怎么没见过你?” 那奴才听禾青问起了自己,只觉得没有浪费诸多口舌,又见禾青身着素雅简洁,却通身说不出的贵气,只看得他心头一荡,慷慨振奋,“奴才呈祥,是院子里的杂役,幸得陈公公提点,仗着停不下来的嘴,才正书房为奴。” “呈祥?”禾青莞尔,“这名字好,你这性子也好,听尔席话可是妙事一桩。” 呈祥不想禾青这样好说话,还三言两句对自己多有高看,喜不自胜。见奴才们各司其职,做的尤其顺畅,只他站在这一处闻着屋中院后飘散的花香,竟是不情愿退下,又细细的说了许多。 禾青如此,才知路途长远,一处驿站竟是离自己家乡颇近。 三儿眼见呈祥肝胆相报,恨不得好话说尽的模样有些好笑。三儿是知道的,原来禾青在宫中为奴,因而虽是主子却待奴才多了一分了然和温和。何况禾青的性子又不拘谨,呈祥既然是个嘴巴子利索的,少不得禾青一开心,赞赏之声张嘴即来。这对禾青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若是这奴才心头飘飘忽忽,自骄过傲,禾青又能大方的拿捏此事,光明正大的把奴才罚了,也无人敢说半个不是。 若不然,魏谙达也不至于私下里护着主子,跟眼珠子似得。三儿心头啧啧感叹,想想禾青在宫中得了贵人眼,那样风光。仗着四贝勒的不和,在德妃跟前都是做个样子,少有吃苦头。 春夏赏了银锞子给呈祥,又送了出门。 禾青一改方才淡然,两手心相合,狠狠地搓了搓,“既然是家门前过,进不去也该送个什么。送什么呢?” 跟着禾青的奴才,只见过张氏李氏和武有志。很让禾青牵挂的直隶知州武柱国,听闻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更得皇上夸赞。三儿为了禾青欣喜,只能瞧着禾青在屋子里左右转着,苦思冥想改为家人送什么。 半响,禾青叫奴才去武有志府中传信。 禾青漫不经心,味同嚼蜡的用过午膳,等来张氏。禾青上前搀着张氏,就在院子石亭坐下,“可是小嫂子大好,母亲面色尽是喜意。” 张氏陪着富察氏养胎,一次跟着入府见禾青,硬是让禾青开口叫一句嫂子。张氏闻言,笑着点头,眼角略起褶子,尽显温情,“肚子大得很,瞧着年下就要生了。倒是你,皇上可说是那日启程?” “应是十一,还有几天。”禾青拉着张氏的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只是这一趟许见不到人,只想送个什么给太太阿玛。现和母亲说一声,有什么喜事好东西,也可托女儿送去。” 第136章 途漫漫众欢郎怒 筹备不多,禾青叠骡了两箱子,置放在马车后栓紧。 三儿裹着大氅,缩着脖子,四肢相环作一团的坐在车门上。车夫扬起马缰,驾驭马车哒哒前行。禾青一个人在里头,寻了个舒适的坐姿,“外头风大,不要坐太久。” “诶,主子不必担心,就坐一会儿。” 禾青几日前,答应三儿可以坐在外面。今日启程,等出了京城,三儿便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匆匆的开了车门坐在外面,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只是山光水色,翠林红花,迢迢溪流,哪一个都看的三儿双眸瞧不过来。一路上笑嘻嘻的,见到什么,还要张口提醒禾青,让禾青撩开窗帘窥看一二。 车内瞧着外景,总不如在窗外那样的开阔眼界。马车驰行山路,摇摇晃晃引得禾青昏昏欲睡。不过一会儿,禾青便熬不住打了盹儿。只是三儿依旧起劲,禾青醒来后喊了一声,从抽屉里端了一碟零嘴,翻了一本话本儿出来。 三儿隐约几声,伴着车夫低沉的回话。车轱辘压着泥石山路,车窗的窗帘没有粘边,清风吹动,几缕明光打了进来。禾青倚着车墙身子犯软,索性缠着薄毯翻身侧躺,一手撑着额角,拈了一枚酸梅。 禾青含在嘴里,吃的眼睛半眯。 车门轻响,三儿很快的钻了进来,把门阖上,“主子怎么了?” 禾青懒洋洋的随手指了零嘴的小碟,三儿上前也拈了一枚,“恩,这味道,好。” 酸梅酸到了舌根,三儿一句话掰开了三口气,长长的在嘴里回了个转,坐在一侧脱了大氅。毛领微凉,扫过暖和的脖子,三儿瑟了身子,“主子可是觉得闷?” “还好。”禾青言简意赅,眸子至始至终都没有挪开话本儿半寸,俨然看的痴了。 三儿暗叹这回出行,没有小家伙那样软乎乎的身子任她揉搓打发时间。手下一时痒痒,干脆从座下翻出了针线,并一个红色的小球,上面一只娇憨小猫缝制一半,正攀着一揪乱糟糟的线团。 这还是给兰英幼子缝制的,禾青说等这孩子满了三岁,才让兰英带着过来给她请安。若当真合适,再考虑是否近身伺候。三儿想着西巡回来,便拿这个做见面礼。虽说孩子气了,但小孩子怎么也要有个可爱的玩具不是。 禾青躺着酸了,翻了两回身,又坐起来拢了头发,马车才停下。 护军等各司其职,手脚麻利的安部扎营。禾青和三儿干脆下了马车,呈祥巴巴的赶了过来,“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一路上可习惯?” “还好。”禾青点头。 禾青面色带了懒气,说话也是软绵轻柔。呈祥听着好似踩了棉花般,自告奋勇的自荐,“奴才打听要等未时下刻才启程,算起足有一个半时辰,若是侧福晋有此兴致,可让奴才带着侧福晋走走。” “这半路长途,山间野地,连个当地人都少见,你怎么带我走?”禾青含笑眯眸,她总觉得呈祥嘴巴一张一合,少年独有的嗓音让他吐出了说不出的味道。虽然奉承,却不谄媚难耐,反而让她听之心生喜欢。 真是怪了。 呈祥长得身量不高,秀挺瘦长,眉宇生的秀气。就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听禾青一说,心知是有戏,更是点头藏不住眸子里的得意,“奴才跟着四爷在前头,遇到几个爽快的护军。他们行走在外,胸墨大有不同,奴才侧耳听着知道前面就有一弯湖水。若是碰巧,还能见他们去弄些野味珍馐做下酒菜。” 禾青听着廓然开朗,想到那副场景,竟不由向往。坐在马车里,哪有跟在外头畅快,能自在的卷衣袖扯裤头,既骑马弓射,又下湖捕鱼。禾青瞧着一路的人竟都忙着扎营,要等用饭,想来是要一段时间的。 呈祥见禾青不说话,只是神色不错,放下心来领着去了四贝勒那处。 四贝勒正在前头与康熙说话,禾青见此站在一侧,静静等候。只是康熙眼尖的瞧见了,魏珠伸手干脆走了过来,招着禾青上去,“皇上今日兴致不错,你上去请个安。” 禾青点了头,即便身前几位王爷贝勒都在,却也大方的磕头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恩,倒是许久不见你这样给朕,正经行礼了。”康熙挑着眉头,心里暗自高兴,又少不得顺道,数落一句。 这么一句话,可把禾青给冤枉了。四贝勒沉着脸,顾忌康熙暂时没见到那些官员,趁着出京刚上头的欢喜,怕他说话又要顺杆子再戏谑自己几句,不免怔忪一顿。 禾青看在眼里,爬四贝勒回过神来当真配合康熙说个什么。当下寻住了这机会,敛眉抿唇,脸上布满了委屈之色,“这可真是十月飞霜呢,皇上日理万机,若无要事奴才哪里能拜见?” “哦?那还是朕把你拒之门外的?”康熙不接禾青的情,却是颇有意味的瞧着在一侧静静伫立,默默不语,任由禾青肆言的四贝勒。 禾青勾了勾嘴角,眼眸澄亮如月上弯钩,“可不是?因太后总与奴才耳提面命,说皇上衣宵食旰,案牍劳形,实在心忧,故而奴才偶有送上一些吃食。只恨谙达至今不曾回过一个碟子食盒,对皇上之事也是端的高深莫测,行的三缄其口,闹得奴才一头雾水,今日总算得偿所愿,能与皇上请安。” 四贝勒眉头挑了挑,禾青这嘴巴又阴测测的,带着甜味作小人,行奉承。 众人皆知四贝勒待人行事,求的是光明磊落一路,对禾青这样的,更是敬谢不敏,深恶痛疾。禾青这样巴巴的蹭着康熙的腿爬杆子,十四阿哥却是悄悄地,又似乎有些不忍的逡了禾青一眼,再做自然的瞥了四贝勒一瞬。 四贝勒始终如一的恭敬,身姿如松挺拔,神貌如山凛然。 康熙得意的抚下巴几搓小胡子,凤眼挑着一道上勾的弧度,“那还是朕愿望你了。” 禾青点点头,她今日出来一趟,憋在马车里一上午,如今见了康熙正好说话,似乎心胸也开阔般,“奴才还有一问。” “哦,你说?” “奴才奉上的一应吃食,不知皇上可喜欢?”禾青方才说了这个,只是最后画龙点睛提及请安,康熙听着得意,心里说不出的荡漾神色,竟也略了过去。 食盒都不见了,要么是扔了给膳房,要么是吃了给膳房。可有眼瞧着康熙开口打趣,禾青又言语不羁,众人也不由迎合含笑,结果可想而知。 康熙当下抚手大笑,让禾青起身,“好歹一方小院没把你栓紧。” 禾青见康熙笑,自己也笑。康熙说什么,禾青都当是夸赞自己,笑呵呵的接受了。再抬头,却见康熙指了四贝勒,面带庆幸,“好歹这个冷面王没把你栓闷了!” “扑哧。”十阿哥一个没忍住,眼睛瞧着四贝勒,大大方方的笑出声来。 十三阿哥见憋着一脸通红的十四阿哥,默默地垂下眼睑,紧紧地瞧着地上。恩,山间的土地肥沃,草也长得,格外的翠绿繁茂。 除了十三阿哥顾于情面,还有十四阿哥顾于嫡亲,几个在座深知禾青原来和四贝勒冤家路窄的事宜的爷们,俱都笑了。尤其是领头的十阿哥,还有诚郡王,竟是手腕一转,划开折扇蒲扇起来。 禾青侧目,带着诚恳,“三爷不冷么?” 想想三儿裹着大氅才敢坐在马车门外,各位皇子阿哥是一路骑马而来,颠簸劳累。好不容易歇停下来,诚郡王还觉得这北风吹得不够? “咳咳。”诚郡王不料禾青竟然于他不客套,当下措手不及,又睨着禾青,摆了摆手,“老四快把你家的拎走。” 说罢,诚郡王又好似热急了,呼呼地扇了起来。 禾青还想说什么,四贝勒却是喉咙一动,轻轻咳嗽一声,“三哥说的是。” 禾青当下笑意一怔,僵硬的挂着半张笑脸,却又满是惊愕。不由得伸手拽了四贝勒的长袍,默默不语。四贝勒低头睨着禾青,嘴角蓦地一笑。 俗话说的好,无声胜有声。康熙不料两人一处竟然是这个腔调,原来听了禾青占了四贝勒宠爱,在贝勒府中做大的流言不绝入耳。康熙噙着耐人寻味的笑,微微颌首。众人把笑话看了干净,四贝勒当机立断的和康熙施礼,拎着禾青退下。 十四阿哥忍不住摆手招呼道,“小四嫂慢走!” “十四弟。”十三阿哥故作正经沉声喊道。 身后一片喧闹,禾青低头跟上四贝勒德身后,窃窃的扯着四贝勒衣袖,“四爷不高兴?” “……” “可是,皇上很高兴,四爷方才也笑了。” “……” “四爷,生气了?”禾青侧目,略带不安。只是,她也不是头一回这样的。她不能做什么,只有这样一如往日康熙身侧伺候一样,要恭敬又讨好,面带笑,言带俏。 四贝勒脚步一滞,转身回望眉宇隐有忐忑之色的禾青。手臂抓住禾青的肩头,一脸沉色的在禾青的眉头上轻扫微抚而过。禾青见此,两腮嫩肉微凝,却勾着嘴渐渐地受到四贝勒温柔下,才减去紧张。 “不用这样。” 禾青轻笑着,四贝勒眸里微暖,伸手拉着禾青缓步而行,“你是爷的侧福晋,不必如此。” 虽然好笑,康熙喜欢,但禾青抹开面子伏低说笑,四贝勒却看不过眼。 有些心疼。 第137章 双前行笑说仪仗 四贝勒拉着禾青走在前头,说不出名字的山间野树郁郁葱葱,绿树成荫一片,枝桠伸展,绿叶繁茂,正所谓枝叶扶苏。如人牵手一般,枝桠相连,数不清多少颗,尽都环抱了林间。禾青仰头只见林叶撑起了一方世界,绿意盎然,不见微暖的煦日。 禾青低着头,小心的避过一些石子,走得格外小心。 四贝勒跨一步大的,禾青拉着四贝勒的手,往后一拽,“慢点。” 禾青的声色带着娇意,四贝勒一怔,走得也慢了。 两人漫步走在了前面,呈祥还有些混沌的跟了两步,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上薄红一片。呈祥正面一抬眼,见面色淡然,习以为常的三儿眼底含笑的望着自己,不由低了头,“姐姐怎么不提醒我?” “你这样能说会道,又会来事儿的奴才,主子喜欢,你跟着就是了。提醒?提醒什么?”三儿喜欢点头哈腰的呈祥,名好长得不差,怎么办事却这样下层。虽然为奴都有自己的苦楚和方式,但三儿见过魏珠等人,自然欣赏不来呈祥这样的。 何况呈祥也不过是陈福提拔上来的小奴才,又恨不得攀上禾青,太会办事又伶俐的,反而让三儿不喜。院子里那么多苏拉,禾青都没带,倒是让呈祥借此拔尖了。 呈祥脸色一变,拉着眼角一副苦色,“姐姐可是冤枉了。” “一边去,谁是你姐姐?”三儿高扬下巴,很是不屑。 呈祥又止不住的点头,应了三儿的话,又是赔罪,又是小心的站在三儿身侧,好话说不尽。呈祥嘴巴本就利害,三儿听了几句,只当呈祥心思不正,善做狡辩,越听出道理来,就越是气得眼刀子飞过去。 两人就在树荫之下,却勾起了一处热闹,赫赫炎炎。 禾青回头瞥了一眼,脚下却是踉跄,两手拽住四贝勒,“等等。” 四贝勒回过身来,叹了口气,“聒噪得很。” 禾青噗嗤一声笑了,两步上前拉着四贝勒走慢些,“这可是四爷的奴才。” 四贝勒颇为头疼,摇了摇头,很是无奈,“陈福说他年纪轻,便于塑造。”只是如今,还是塑造以后,怕也是他不情愿见到的。这样八面玲珑,恨不得长袖善舞。四贝勒看来,不过是投机取巧,滑不溜秋的小人。只是,待有些事还真是有用。 “这倒也是。”禾青逡着四贝勒神色万变,复杂不已的模样,忍俊不禁。只是点了头,作一副应和四贝勒的模样。 四贝勒懒得说禾青,从某方面而言,禾青是女子,呈祥是小人。不过是禾青在内宅,生在官家做了小姐,到底行事多几分分寸和脸面罢了。若论调侃人的功夫,却是不差的。 三儿不放心,跟着上前走了一段,直到穿过蜿蜒的林间,廓然开朗一方静湖。呈祥得意的上前,去和几个正在准备削木叉鱼的护军说话,想来原来说的几个洒脱之人。 四贝勒径直的带着禾青往前走,成竹在胸,很让人信服的走了长长一路。似乎略过了林间遮蔽下的阴凉和迷荡,面上清朗欢色,看得禾青放下心来。两人就在湖边的一侧石头上坐下,微风和畅,煦日映下,涂抹着眼下的景色五光十色,慰藉万物。 不过是简单的湖水,石头,小路,树林。尔尔几处,禾青心中莫名的欢喜,目不暇接。 “这么喜欢?”四贝勒低声问。 禾青点点头,许是方才四贝勒那简略的两句安抚,又有带她来此的轻快。不过还是那张脸,禾青却觉得瞧着新鲜,似乎瞧出了余的什么,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四贝勒莞尔,伸手拍了禾青的头。 禾青性子跳脱,在府中压抑得很了,这回两人出来,还是四贝勒的主意。 护军叉了大鱼,又有骑射捕猎了野物,手脚麻利的就在湖边收拾干净。为首的一位过来与四贝勒禀告,可要留下两匹。四贝勒摆了手,这才见他们把成果搭在马上,上马回去了。 热热闹闹的一堆人走了,禾青眯着眼瞧了璀璨的暖日,起身跟着四贝勒也走了。 一路上少不得呈祥说几句好话,禾青见过湖景,心情舒畅自然应几句。四贝勒冷着脸,也挡不住呈祥的嘴巴,叽叽喳喳的好些话,直到三儿忍不住的与他争执起来,这才算消停。 禾青不由苦笑,若别当年年少,这是和四贝勒在一起,最热闹的一回了。 膳房的奴才张罗了菜肴,四贝勒拉着禾青在一处用过午膳,就坐在,马车车板上说说话。待到康熙与人交代完,队伍又开始启程。 一直到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四贝勒果真允了呈祥,坐在马车外面。呈祥带着水囊,坐在车门前,先是和禾青请安,说了几句。又和车夫拉呱,原来静悄悄的门前,热闹了许多。三儿不服气,她方才顾忌男女有别,都是和禾青说话。偶尔几次,车夫都是缄默少语,如今听着呈祥引着车夫说话,狠狠地敲了车门,“小点声。” 几人就隔了一层板,还能怎么小声? 三儿分明就是无事找事,呈祥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禾青笑着眯了眼,等醒来的时候,只听车夫在外头正絮絮叨叨,意犹未尽的叙起了当年的一些闲话。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车夫看着憨厚,却是见了不少的贵人,“那年皇上大婚不久,为了郊祀大典,孝庄文皇后和元后一同前行。京城百姓塞了那些大道,楼台,就赶着出来一堵天颜。” “那架势,嗬,皇上的銮驾卤薄,前面设有导迎乐,两根戏竹、六根乐管、四根七孔笛、两根笙、两面云锣、一面迎鼓和一副拍板。依次又是四御杖、四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各四,十面五色金龙小旗、十面五色龙纛、十面双龙黄团扇、十面黄九龙伞、一柄九龙曲柄黄华盖,接着才是皇帝乘坐的步辇了,皇帝的步辇后是持佩刀和执枪的大臣和侍卫。” “来喝口水。”一声声色较年轻的人道。 只听着车夫道谢,砸吧嘴巴,咕咚咕咚的大口喝水。呈祥巴巴的笑道,“刘二哥好厉害,样样都记得齐全。” “这有什么,虽说我就是一个粗人,但得了贵人抬举,见过的场面这都不算最大的。当年孝庄文皇后和皇上说不宜太铺张浪费,这还是从简丛省的。” “当真?”又一个年轻人道。 想来他们这一趟西巡对比长途,皇上准备的多,但不似这样铺张。按车夫说的仪仗,已然尊贵了得,若还是从简丛省,当真让人狐疑不信了。车夫却不喜对他所言的怀疑,气沉丹田,嗓子一滚,“小伙子,我这还能骗你?” “不说别的,就说当年咱驾的可是太后的仪仗,引仗六,御仗十六,吾仗十六,立瓜、卧瓜各十六,星、钺各十六,旗、纛二百二十四,麾、氅、节各四,旌十六,幡十二,幢二十,扇八十六,伞六十六,戟殳各四,豹尾枪、弓矢、仪刀各三十,金交椅、金马杌各一,拂二,金器八,银水、火壶各一,雨伞二,盘线镫二,红镫六。乐器备设,笙、管、云锣、平篴、钹、点鼓各二,金及金钲、铜鼓、扁鼓、仗鼓各四,架鼓、金口角各十二,龙篴十四,大铜角、小铜角、蒙古画角各二十四,龙鼓四十八。” “长长一叠罗,一条内城的道都占满了。马车木板上一水的黄花梨!” “那可是好东西!”呈祥应和。 “帘子都是江南制造最好的织锦,挂的都是缠丝玛瑙,花生米大的东珠。” “……” 车外没有多的反驳,尽是一片哗然,惊呼声连绵不绝。车夫每说一句,便在他人心中撞击一回,禾青始终没有听到年轻人的说话,想来已经听得如痴如醉,很是入迷了。 三儿坐在门边上,低着头揽着针线活儿。只是半响手都不动,禾青揶揄一笑,自己撩开帘子一角,逡见昏黄的天色和一匹红马的尾巴,随意的左右扫晃。马车行的不快,想来今夜是早有驿站抉择,禾青坐起身,三儿这才惊了一下,回过头来。 “主子醒了?” 三儿犹豫的回头看了外面,禾青摇头,“说的怪实在的,你听吧。” 禾青当年在院上偷窥,后来还是御驾与皇上一同,浩浩荡荡的架势了得。可惜那会,她兀自伤身,和戴姑姑一同,又和四贝勒闹着哭了起来。几回和皇上奉茶,遇到了皇家威严,哪里顾得上这些。 车夫不说别的,都是多年随从,两眼见到的利害,不怪人听得入神。 三儿却是郝然,低头撩了鬓角的青丝,“呈祥方才说,再等个半个时辰,仪仗到了前面的县城,先过一夜。” “嗯。” 三儿挪了过来,低头侧目,“主子,太后的轿撵,真挂着花生米大的东珠,还什么玛瑙?” 禾青莞尔,“嗯。” 三儿惊的眸子睈圆,“真的啊!” “都是每年从东北进贡,内务府挑选出来,颗颗饱满匀称。说花生米大,也不为过。” 三儿低头扯着衣袖,又听禾青道,“缠丝玛瑙犹如水晶,各色丝带缠绕,红白黑篮等。相间或宽如带或细如丝,甚为美妙。” 三儿两眼打量着马车,莫名的浮起一丝悲怆,又有一丝亢奋。抬头端见禾青朝她盈盈笑意,更是难以描绘,很是诚恳,“主子大福,日后也能富贵。” 禾青惊愕。 第138章 两语戏官长慨叹 三儿思绪转得太快,禾青一时怔然,好半会儿才拍着三儿的手,“再等些年头吧。” 弘昫如今不过几岁,等他成家立业后,也不一定能让她熬出头来。毕竟,上有四贝勒和四福晋在,不可太出挑。只是三儿这番心意,禾青欣然,也有些憧憬。 两人话语一止,又各自舀了话本儿和笸箩忙起来。只是马车前一片喧闹,禾青心不在焉的听着几个护军在侧,俱都是年轻一辈。三儿张了张嘴,却听着呈祥问起了时辰。车夫言语一滞,连着几位护军才恍然惊闻,散开离去。 “奴才轻狂,打搅侧福晋了。”呈祥当下请罪。 车夫很是郝然,这才想着即便马车上的不是什么太后太妃的贵主子,却也是他吃罪不起的主子,心头一惊,“奴才无状,侧福晋请责罚。” 禾青没想到呈祥这么会拿捏,眼瞧着时候要到了,就让护军散开。分明瞧出她不讨厌这些,图路途轻快,也不会等临了地方,让一路巡逻的人抓了去处,更让人说坏了规矩。三儿却是不渝,哼了一声,“你们闹哄哄的说了这样久,算什么请罪?” “奴才” “好了,有什么等到了再说吧。”禾青不想三儿反应这样大,笑着打断了话。 对比方才的热闹,如今更显得鸦雀无声。马蹄踩在土上结实的声音,车轱辘滚动旋律的声响,禾青拢着身上的衣裳穿戴好,准备等会到了好下车。 三儿先和给禾青递了手,让禾青踩着脚蹬更方便下车。禾青回过身瞧着垂眉低眼的车夫,尤其老实憨厚,不由好笑,“你姓刘?” “是,小的姓刘。”车夫唇很厚,张开嘴来,又讷讷的闭上。 禾青点头,莞尔,“你说的挺好的。” 车夫一怔,只瞧着禾青转身离去。叫人搬动箱子的呈祥却是探过头来,拍了拍车夫的肩头,笑着道,“明儿咱们再叙,走了,刘二哥。” “诶诶,明儿再叙。”车夫连连眯着眼睛应了,神情说不出的满足,见前头车行不动,他抱着肚子,又拍了拍。既然都爱听,明儿说点啥呢? 夜里到了一处驿站,禾青叫人烧水洗漱更衣。歪在一侧贵妃榻上静静的躺着,等她迷糊醒来一回,却是屋内一片漆黑。帘子撂下,身侧睡着一副宽大身姿的人。禾青拉着衾被缩了缩,转身往枕边人的怀里钻,才睡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日,时停时顿,偶尔还有个几个时辰。禾青也趁机四处逛了逛,似乎出行在外,总比窝在家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受。到了下榻的住处,禾青也会在院子里等走走,瞧瞧。 三儿看着生面孔的官员笑着退安,转头脸上哭丧着,很是难看,还笑着低头给禾青说一声。禾青这阵子见的多了,反而没意思,“皇上这阵子脾气好多了。” 康熙的嘴巴,是有目共睹的毒。 三儿煞有其事的点了头,很是赞同,“可不是,皇上就喜欢出宫,一出宫心情开朗,笑得多,骂人还说要积德。” “好久不见那些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真不习惯。”禾青调侃的道。 一侧官员走来,禾青退两步,两人点了头又错开了。三儿叹了口气,“头一回见到,可把我吓坏了。” 这一趟,康熙对着那些官员,言语也温和了许多。虽然气急了也会骂,好歹没有常常被骂的哭爹喊娘的狼狈。多少几次还会让官员跪着去把门关上,再咆哮发怒,还留了几分薄面。为此官员被骂之后,转头还要和康熙身侧的人笑着谢礼。 两人转悠着,进了内院,很是僻静。一个丫鬟走来,匆匆和禾青行礼,三儿扭着眉头瞧着这人不规范的规矩,“可是武侧福晋?” “可是有什么事?” “是山阳县知州武大人派人来,送武侧福晋一些当地的特产。” 禾青一瞬站了起来,那丫鬟吓了一跳,三儿当下问道,“人在哪?” “就在武侧福晋下榻的院子处候着。” 禾青激动不已,三儿心下了然,搀着禾青走了两步,又突地回头喊道,“你过来带路!” 两人对着驿站别院不太了解,丫鬟战战兢兢的,又见三儿神色凶煞,吓得脸一白。连忙小跑在禾青身前,头低到胸口处似乎还不止。三儿不渝的扭了眉头,胆子这么小,太过小家子气。送到院子门前,小丫鬟躬身行礼,见禾青进去后,拔腿就跑。 这几日她见了皇家威严,便是一个女眷身边得力的丫鬟也少不得几分跋扈,如今见了三儿冷脸,早就吓坏了。 武家的奴才垂首肃立,领头的是府里的管事姑姑唐氏。禾青径直进了屋内,唐氏进来俯首跪安,“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 “起来吧。”禾青手掌拳握,紧了紧。唐氏笑盈盈的起身,抬眼瞧着禾青,眸里满是欢喜和怀念,“大人说侧福晋在省内逗留不过四五日,偏生巡察考校走不开,先让奴才给侧福晋请安,再送些家乡特产,待回去回话,方才安心。” 禾青心里沸腾起莫名的情绪,直逼眼睛鼻子。觉得自己这样感动脏了脸,又是丢人的紧,低着头吸了口气,破涕而笑,“东西都不打紧,正好我这处也有些小物件,还要你送回去,和大人说一声。若是逗留的长,自然要见一面才是。” 唐氏惊喜万分,不想武柱国吩咐她来,还能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心头一动,面上更有动容之色,“是,奴才定会传达侧福晋的话。” 武柱国是男人家,来看禾青,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这是皇上的仪仗之中,各面规矩很多,又鲜少能让女眷会见的。但是说难,却也不是无缝可插得。禾青让三儿把箱子里的好些东西给了唐氏,让她带回去。里头都是张氏和富察氏,还有禾青三人准备的,另有些补品格外留给年长的李氏。 唐氏转头把东西送回了府,武柱国给上头递了折子,随着官员在驿站外守着。 禾青几日都装扮好,一日才起身用了早膳不久,得了信便带着三儿出了院子,拐了几个弯道长廊,终是见到了武柱国。几个官员手里拿着折子,面色沉稳,想来是请安上折的。 武柱国顶戴水晶暖帽,五品白鹇补服一身,垂首肃立。 禾青眼眶隐有泪花,踌躇伫立在廊道一头。三儿上前,寻了院子里的奴才,给了银钱,请了武柱国过来。武柱国一怔,心知是禾青寻他,不露声色的点了头。 身为隶属知州,曾得康熙亲口赞赏,自是有武柱国自身的长处。他为官多年有自己的一套作则,始终清廉,又常在公堂判断。日月角高,脸上开阔,生的一双明目如光。不过是回头来,一个打量就把眼睛放在了三儿的身上。三儿脚步一顿,她不想禾青嘴里那样厉害慈爱的武大人,竟然这样厉害,一眼看出是她。气贯长虹的气势直逼而来,让人心头一跳。 三儿颇有些硬着头发上的无奈,大方的行礼,“奴才是侧福晋身边的贴身奴才,武大人吉祥。” 武柱国颌首,多年的经验而言,便打量出三儿的本性不错,与禾青身侧,他也放心。只是姿势和威严,依旧架起,小路上不着眼问了几句,心里更有了底。禾青坐立不安,脸上复杂神色,等定眼见了武柱国后,却觉得什么预备都是假的。 两父女自来是一个鼻子出气,常常背着张氏和学堂出行。禾青习惯了跟在武柱国身侧,从不觉得那样沉稳不好,如今瞧着武柱国眉宇间熟悉的正气,面上多的沧桑,更让她心疼。 三儿堪堪退开几步,禾青已踩着踉跄的步伐上前,“女儿给阿玛请安,阿玛金安。” “诶,快起来。”禾青恭敬的停下步,弯下身子叩首大礼,武柱国瞧着多年不见的禾青出落水灵。眉目如画,眼眸澄清,想来日子过的不差,很是感慨的扶着禾青起身。 武柱国哽咽着喉里的话,禾青一抬头,就见了暖帽下,长长的辫子撂下肩头,隐有斑驳花白的发丝,放光一般夺了禾青的双目。禾青直怔怔,心里一算,“阿玛今年,五十有四了吧?” 当年年少,武柱国与张氏少妻,有几回闹得厉害,中途便有了庶子庶女。好在男人家多是大器晚成,性子稳下来后,两人情分渐深,中年有了幼女,可谓是金风玉露,最是美好的时候。禾青的记忆还留在武柱国意气风发的模样,武柱国一时也有些恍惚,半响笑着抚了禾青的头。 禾青穿着花盆底,更显高挑。武柱国高高的扬起手,轻轻地,舒服的禾青说不出的满足。 武柱国瞧着禾青弯着眉眼乖巧的模样,笑了笑,“女儿长高了!” 第139章 家书报忧暖香玉 在三儿惊愕的神色下,武柱国和禾青两人笑着说了好些话,又一会儿才依依不舍。 “真是可惜,朝曦和弘昫这两个孩子不在。”禾青蹙着眉头道,若是来了,武柱国不知欢喜成什么样了。 三儿抚着禾青的肩头,“武大人说了,自有好的要送给两个小主子。小主子见自己科罗玛法这样疼他们,总会记挂着,说不准明天就能见了。” “就你贫。”禾青莞尔,拍着三儿的手。武柱国离去后,和康熙请安便匆匆离去办差。禾青难得过去再弄得泪眼婆娑的实在难看,转过身回了院子。 这一回西巡,并能随从,实属意外。禾青也当真是占了便宜,一路西巡,康熙在大批官吏,军兵的扈从下,从风陵渡过黄河,经潼关进入关中。入关后,游览华阴、华州等城镇。经渭南抵临潼,游览前代遗迹,驻跸骊山温泉行宫。 禾青跟着在四贝勒嘴下讨了一口汤池,痛痛快快的泡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头晕脑胀,精神不济,皮肤皱褶才肯罢休。洗尽了一路的疲倦,仪仗又在百姓迎接下进了西安城。禾青一揽祭天大典,在外端了前代诸帝王陵墓,等康熙依例接见当地官员和地方绅士代表,再检阅西安驻军。 都是大清的好男儿,驻军气势磅礴,齐声呐喊,更是如雷贯耳,直插云霄。 莫说三儿,禾青在里方入目这样气势,入耳那样震耳,早已心生敬佩。迷瞪了一晌午,翻来覆去叨叨了许久。一路跋涉,康熙虽有正事,却也少不得游玩。禾青听了康熙亲著的《望华山》、《长安行》等诗,早已躺在座椅上,随着马车的晃动昏昏入睡。 四贝勒忙活起来,几乎没有空闲,更别说陪禾青游玩。只是这回就两人,禾青心情也好,等着四贝勒回来,若是不太累,也会说上两句,带上当地的信物。如此渐行渐近京城,禾青却收到了四福晋的一封书信。 禾青放在醒目的桌上,当日下午却没有出门。等到日薄西山,四贝勒进了院子,才脱了鹤氅进门,弯身两手靠着炉子暖和些。禾青笑着递过一杯茶,“今日回来的早些。” “往日里算盘打得太响,如今还跪在门前请罪。”四贝勒平波无状的道。 四贝勒偶尔总会闷着,一些心思你不仔细,是打量不出来的。只是禾青习惯了,知道四贝勒是幸灾乐祸,也是笑着等四贝勒喝了茶,又递上一杯,“那些人流的汗都是钱,可是辛苦四爷还要在皇上跟前劝说,可是费尽了口舌。” 禾青说的不客气,四贝勒听着反而欣慰,在皇上跟前,便是儿子也要卑躬屈膝的做奴才。他一日里,连着午膳都是匆匆挑了两口,又忙着去了。讨一口茶,也怕触霉头。 口干舌燥的,禾青又说上一句半句的,四贝勒连着饮了三杯,这才缓过神来。禾青拿着沾了温水的布巾上前,四贝勒接过来两下擦了脸,身上那股子寒气,这才散去。 四贝勒转身要进内务,禾青上前帮着解了外衫长袍,“四福晋让人送了一封书信来,才到不久。那奴才我已安排好,等四爷回了信,再让他送回去,也不怕耽误。” 书信? 四贝勒撩着衣袂坐下,信上所写的‘四贝勒亲启’显得格外夺目。信封单薄,似乎只有一张纸。四贝勒端着信,看了半响。仪仗近了京城,短则三五天,快半个月的日子,乌拉那拉氏却给他书写一封信?四贝勒面色无端的沉了下来,禾青本就狐疑这信。如今一看,更是肯定,正好抱着四贝勒的长袍,借此收好。 待禾青磨蹭出来,竟是心惊肉跳。 厅内的气氛窒息一般,只见四贝勒冷淡的脸上,竟好似积压了一夜的怒火,汹涌的攀上了眉尖。眉头是染上了三月天的火一般挑起,嘴角却是微微咧下,眸中一片冷光,怒气冲天。 四贝勒少有这样的时候,有也是因了朝政之事,原来年少时常会受不住怒火,禾青也受过无妄之灾。可今日,四福晋的手上正拽着那张轻薄的纸张,禾青反而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奴才们早已被挥退,禾青担忧的上前,站在四贝勒的身后,静静揉肩。 四贝勒眉头紧凝,又嗤的冷笑,半响才开口,尽是涩意,“弘晖不好了。” 禾青手一怔,掩不住嘴里的惊呼,“怎么回事?” “哎。”四贝勒心中大恸,嘴唇嗫嚅翕动,却是哑口无声。他十指握拳,更是青筋暴露,头微垂下,阴森恐怖。禾青上前,两手裹着四贝勒的手,以作安抚。 四贝勒俨然悲痛,不知从何说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他近来贪得一时轻快,其中遭遇倒是与皇上很是相同。禾青微微弯唇,只得苦笑。康熙当年欢喜的时候不过一盏茶,糟心的事便层峦叠嶂的滚来。这些皇家的儿女,日子总不轻快。 禾青终究没有听到四贝勒说,只是甩来那张皱的不像话的书信卷开,半响说不出话来。 弘昐才刚逃出生死关头,太过娇弱的身子在皇家而言,算是废了,毕竟大清虽然也习汉学,但毕竟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始终是武为重。可不知哪个人这样钻空子,弘晖病倒了。养了小半月起身,布库时竟然又折了手,在府中将养,病情反复。四福晋请了宫中的太医守着,却说弘晖掏空了身子,只怕命不久矣。 这不是弘昐的毒,却是男人家不可沾的药。弘晖才多大,吃食都有四福晋盯着,怎么会掏空了身子?四福晋整日以泪洗面,见太医俱都摇头,这才无奈的一封家书,只盼四贝勒早日归家。 书信言之殷殷,情之切切,同为人母,禾青感同身受。心里即便防着,但对于四福晋的这些话,却是相信的。 四贝勒就这样坐了半日,一言不语。晦暗的面上,让人看不透的冷然。禾青心知他有牵挂,等听了奴才的回话,起身拿着大氅,给四贝勒系上,“皇上这会子得闲了,四爷若是放不下,便去说一声,左右也快到了,皇上不会自然答应。” 禾青说的肯定,若是以往,四贝勒早已攀上笑意戏谑两句。如今却是双目若刀般,狠狠地在禾青的脸上,连肉带骨的剜过。不语,起身便走。 晚膳早已冷了,禾青没什么胃口,省的折腾就这么捡了两口。 触霉头的事情,多少不吉利。禾青特意叫了三儿近身,说了几句,吩咐不太多言。三儿这一路的欢喜,终是冷了下来。既是为禾青可怜,又为弘晖担忧,咬着唇只能在心头骂着那歹毒的罪魁祸首。 四贝勒若当真要赶着回去,许多都带不走的。禾青收拾了简便的包袱,放在床头柜上,朦胧的眯着眼。待四贝勒回来的时候,禾青便醒了。一身的寒气,四贝勒正在炉边站着,好似万年的泥石,雷电风雨,都不能扰之。 禾青见此,回床上继续卧榻。半响,四贝勒坐在床边,俯身依着禾青,呼吸轻的犹如轻羽。禾青一颤,伸手环着四贝勒轻抚。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待醒来,四贝勒早已醒来,眸子清亮的瞧着她,“醒了?” 禾青一怔,她原以为醒来之后,床榻身侧早已冷空,不想还这样闲情等着自己,禾青怔忪的点了头,轻嗯一声。缱绻着软枕衾被的馨香和温暖,禾青白皙的脸上,好似多了一层透色。四贝勒垂着眼睑,瞧着细嫩的脸上,好些细绒绒的毛,伸手摸了摸。 “四爷今日不去给皇上请安?” 四贝勒摇头,索性长腿一弯,起身把床帘撂下。禾青惊愕,却见四贝勒笑着俯下了身子,在纤细精致的锁骨上,亲昵磨蹭。禾青觉得不对劲,身子发紧。身上的衾被一扯,四贝勒顺势一钻,两人一躺一俯,一主一被,四目相对窝在了被子里。 禾青眨眼,手指抠着身下的褥子,撇开头轻唤,“四爷。” 有些不安,又有些紧张。身前随之起伏不定,逗着中衣下贴身的小衣裳若隐若现,四贝勒看得眼下一热,鼻尖铺着热气沉沉的嗯了一声。灼热在毫无隔阂的亲近下,一朵一朵的绽开了红花,一手扯着衣角,衣襟随之不堪的扯开,露出了娇羞的牡丹花,怒放惊艳。 禾青身子扭了一下,却惊觉四贝勒早已将她桎梏颇深,动惮不得。四贝勒不由得轻笑,声色沙哑的含着深情,“别动。” 一顿,温热的巧舌附在耳畔轻轻勾勒。 禾青红透了脸,这不止为了两人的亲近,还因如今是白日,四贝勒心绪不定寻她作欢。身上一股子邪魅和挑逗,勾得她心惊胆战,又说不出的意动。四贝勒主掌大权,仗着床帘和衾被,早已不管外人,毫无压抑的在床榻之上伸展释放。 唇齿勾勒,靡靡浓情。待衣衫褪尽,禾青两眼朦胧,眼前惊现浩如烟海,蔚为大观。犹如巅峰山涧,雄而喟叹。耳畔跌宕喘声,情之簌簌,禾青唯有咬牙,将此一一受着,直勾得难耐时,才羞着脸迎合,更添一番热情。 一室暖香,终说不尽。 第140章 福怨怒子孝母 这一趟,禾青是满载而归。与阔别多年的阿玛见一面,又没有人管着自己玩了段日子。唏嘘着弘晖的不好,偏四贝勒却稳如泰山的跟着御驾回京,途中几回更是待禾青温柔许多。床榻缠绵,更是*蚀骨,竟多了十余岁毛头小子的热情。 闹得禾青时常红脸,也不敢像以往一样,逗四贝勒了。 越发近了京城,四贝勒却都始终那般,禾青看在眼里,心头心疼,也就依了四贝勒。 等到了京城之后,四贝勒便骑着马,带了皇上身边的两名御医先行回府。禾青慢了两个时辰,才缓缓回去。顾不得余的,先去了正院给四福晋请安,顺道看一下弘晖。四福晋熬干了眼,面上满是倦意和希冀。禾青请安的时候,她不过是点了头,只是待看到弘晖,禾青却是一脸惊色。 原来四福晋的书信,禾青只当弘晖如弘昐那样,坏了身子。但想四福晋只有这样一根独苗,又是听话有能耐的。不比李氏抓襟见肘,束手束脚的。便是四贝勒也要寻了珍贵药材,把弘晖养回来。弘晖也不嫌苦,常常要去摔布库,学骑射,总不会太遭。 “额娘安。”弘晖眸子混沌,只是隐约闻到了声响,知晓是在四贝勒之后回来的禾青,声色轻柔柔的,好似是一口烟气飘荡。 禾青大气不敢出,深怕把这口气吹散,脸上的神情也不自然。想想四贝勒来前,面上一片沉寂,端的让人看不透的模样,不由深吸一口气,“弘晖乖,额娘这几日寻了几处,又问了宫里的太医,翻了两本养身子的药膳,到时让你额吉给你做。” 弘晖却是歪着头,古怪的笑了笑。 四福晋痛色面上多了一层尴尬,谢着接过了禾青的药膳医书,眼角微垂添了两分愧色,“也怪我,我这做姑娘的时候,就顾着学主持中馈,女红习字都是交差就算的。上回厨子说着,我一面煲着汤,也没哪儿不对,可这味儿……” “额吉再给弘晖做几回,就好了。”弘晖唇色发白,虽很是费力,却依旧努力的安抚四福晋。 四福晋闻言红了眼眶,眸子闪烁不明。禾青看着鼻子都酸了,一个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能说手脚干净。即便往日心底有仇,但少不得面上也有恩过。何况都是为人母的,禾青笑道,“是这个理,所谓熟能生巧。我这正好,也算是雪中送炭,既锻炼了福晋,还便宜了弘晖。这可是一桩积德的福事。” 禾青上前陪着弘晖说了几句,见他有些累了,便起身出门。四福晋上前给弘晖掖好被角,出门和站在门口的禾青打了照面,“劳你费心,这一趟走得远,可是累了?” “不累。”禾青摇头,见四福晋眼睛定定的瞧着自己,笑了笑,“福晋的书信送来后,四爷看了半天不语。这些日子,憋着自己跟没事儿似得,好不容易进了京城,四爷请了御医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不晓得御医怎么说?” 说是问话,却更多的是解释。四福晋垂着眼睑,睫毛随之轻眨,再抬眼却多了晶莹,“御医说,身子才刚大愈,又反复发病,再添身子里虎狼之药发作,只怕不久这眼” 四福晋噎了口气,顿在那处说不话来。 两人才刚成亲时,四福晋自认也幸福,受了四贝勒的疼爱。只是四贝勒的性子太冷,又讲究规矩,常常在外办差。四福晋又总在德妃跟前没脸,只有两人的时候,也是卯足劲儿的折腾过。四福晋十来岁嫁入皇家,总觉得上不得眼,丈夫也不太懂得体谅。怨过,也闹过,又有温顺的宋氏,娇媚的李氏在侧,两人更是不冷不热的,渐渐地也少了那份恩爱。 后来年纪长些,中间又顺理成章多了禾青等人。李氏受冷落后,四福晋对她有气,往她身上散去。只是追根究底,夫妻二人的情分,却总是淡淡的,只在四贝勒阖府的利益上很有默契。好不容易盼到了弘晖,渐渐地四福晋的心也放在了上头,命根子似的护着,待妾室一众也平和了。 可如今弘晖不好,若真没了,那她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阖府能和她对立言语,还不太隔阂的竟就是禾青。可四福晋怔怔的瞧着禾青,忆起禾青入府前,四贝勒曾与四福晋通过气。人是四贝勒亲自向皇上求的,情也是四贝勒亲口和她诉的,四福晋为此心痛过,自然视禾青为心头大患。只是禾青安分起初也不见什么恩宠,府中庶务繁多,又有乌雅氏在前,四福晋烦不胜烦也没再去忧烦。 可至今日,她自认是个贤良淑德的嫡福晋,一心为了贝勒府忧心,却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可禾青整日悠哉,恩宠依旧,儿女成双,好不得意。这让心中骄傲的四福晋如何面对,越发想着,四福晋面上竟染上了怒火和怨怼。 四福晋一瞬思虑颇多,禾青不知自己在她人心里翻转了几个可能的遭遇,只当四福晋是为了弘晖才如此脸色大变,稍作安抚后,这才回去了。禾青毕竟舟车劳顿,四福晋堪堪表了面上的客气,顺着禾青的话点了头。 紫草站在身后,瞧着四福晋漫着一股子狠劲儿,吓得不敢抬头。 瞧了弘晖的不好,禾青吐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为一时心软而疏忽。药膳是四爷给弘晖请御医的时候,禾青开口要的。御医尤其和禾青吩咐几句,这都是四爷亲眼所见的。弘晖这样孱弱,禾青看得心里发慌,等见了朝曦和弘昫,禾青的手还有些颤。 “额吉怎么了?”朝曦仰着头,两手环着禾青。 弘昫扭了眉头,任由禾青抱着紧紧的,没有说话。 禾青始终觉得不好,面上很是担忧,“这几日,你两个不要乱跑。师傅说上学做什么,也不要撇了陪读和奴才等,弘晖和弘昐的身子折腾没了,大格格原来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有认识的人。若有个万一,额吉只怕受不住。” 弘昫沉稳,若是有心人下手,必不会放过他。朝曦在皇上也得几分脸,四贝勒并不说重男轻女也很疼爱,莫论哪个,都是四贝勒和禾青手心里捧着宝贝。四贝勒好在一心大事之上,难听点没了孩子转头再要一个女人生了便是,可禾青不是。 禾青当初怕受人忌讳,反而害己。又怕自己照顾不来,若是偏爱了哪个或者哪个少了照顾,自己也觉得不好。索性吃了药,只是那东西要有一定的保证,就有一定的药性。禾青这两年停了药,也努力的养好身子。有过经验的人不一样,禾青能肯定即便是前些日子的西巡的独宠,她这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心绪复杂,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可惜。 可是入府之后,禾青却是庆幸。如今她全心护着孩子已是全部,何况这些日子不安分的人多了,禾青反而想到出行给皇上请安时,四贝勒对她的讨好表示不渝的态度。皇上身子养得好,但也是五旬之人,白发是少不得的。而下面的皇子阿哥,全都是年青的时候,雄心壮志并非三言两语就可打散的。 何况,阿哥们少有同母,自小就有高低区分。有太子那样尊贵的,就有八爷那样卑微的。 朝曦瞧着禾青的脸色瞬息万变,呼吸起伏不稳,连忙起身在禾青的身前亲抚,“额吉放心,甜甜有陈姑姑在,苦瓜有谙达在,不会让人欺负的。” 陈姑姑很得四贝勒的嘱托,跟在朝曦身后只管礼仪规矩。至今性子不变,但是在外的行径却是得体大方,又不失孩子脾气,十分难得。至于弘昫的谙达,那都是阿哥们大一些上学的时候,都要请来教腿脚功夫和骑射的。 朝曦一说,反而把禾青唤醒,只觉得自己魔怔一般,又很苦笑,“早知道这一趟西巡,额吉就带你们一起去了。” “学业不能断。”弘昫认真的道。 禾青笑着勾了勾弘昫的鼻子,“有谙达姑姑跟着,还有阿玛和额吉在,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教你们啊。若是去了,这一回你们还能见了科罗玛法呢。” “科罗玛法?”朝曦惊呼,忘了轻抚的动作。 “他准备了一些东西给你们,若是日后有机会,你两个可要给他好好地请安,知道吗?”禾青说起了自己的阿玛,自然面上的阴霾散去,虽愁色依旧,弘昫却是松了口气,点点头,郑重的回道,“苦瓜记得。” 朝曦欢喜坏了,闹着要看武柱国给两个外孙准备的礼物。禾青拍了朝曦的脑袋,“东西都在你们的屋子里,先陪着额吉用晚膳吧。” “好,方厨说今日给额吉准备了大闸蟹,还温了一壶酒。”弘昫抿着唇,又道。 这回禾青高兴了,杏眼弯弯的,又抱着弘昫不放手。 第141章 夜静静恸绝失子 弘昫三言两语把禾青哄了过去,朝曦笑眯眯的陪着禾青闹了一会儿,晚膳用过后,这才散了。 “三阿哥去了书房。”春夏上前和禾青说一声。 禾青扭着眉头,又摇了摇头,“这么晚了还折腾,让方嬷嬷底下准备好,莫要耽搁太晚了。” 春夏点头,低身出去了。 四贝勒今夜睡在书房,哪儿都不去。只是记挂着弘昫,禾青反而睡不下,跟着出门这样就身子骨早就颠散。闹得近来又要勤快的锻炼身子,路途日夜行程偶有颠覆,禾青更是清醒着,干脆起身做了三碗醪糟煮蛋。 甜甜的米酒,烘着蛋香。 禾青让罗嬷嬷端两碗去书房,自己端着一碗去了朝曦的内屋。朝曦打着哈欠,两眼带着可人的小珠子,朦胧的神色一顿,“恩,什么香?” 淡淡的,又散去。朝曦的鼻子极灵,话一说完,蛇莓怔愣的摇头,“兴许是院子里的花香。” 每日夜已深沉,妙鹤堂最特别的一处便突兀的彰显。万籁俱静,摘种置放得宜的各色花缤纷绽放,肆意吐露芬芳,萦绕于心。尤其朝曦住的这一处,因为弘昫一同都是一样晨起上课,日日如此,又是嫡亲的姐弟,两人一动挪到了东院住下。每逢春夏,总能闻到果香。秋冬也是止不住的后院的微风,吹着冷香拂拂,清淡又醉人。 禾青端着热腾的醪糟煮蛋,进了堂屋,朝曦当下掀了被褥,趿拉着柔软的绣鞋迎来。禾青侧身躲开,瞧着屋内半开的窗棂,“这鼻子真灵,也不怕打了吃的?” 朝曦眉开眼笑的摇头,随着禾青走着,手上忍不住拽了禾青的衣角,“额吉怎么知道朝曦想吃东西了?” “你哪日不吃点东西?”禾青笑着把吃的放下,坐在绣墩上,“你顾着要看礼物,晚膳吃的少,夜里肯定要饿。”醪糟里含了酒,禾青掺的不多,但是依着朝曦吃了不久要睡的安排,反而是最好的安眠良药。何况小孩子,也不怕吃这点又说胖了。 只是说道礼物,朝曦又笑眯眯的转身,到床头翻了些花花绿绿的软纸。小姑娘人儿小,抱着软纸尤其小心,只能看看抓紧了下面的竹篾,一对牛角似的细软纸带着两个圆咕噜眼睛似的图描。朝曦走着有些急,那对眼睛更是一颤一颤的。 是斑斓多彩的蝴蝶纸鸢,绘工手艺无一不是精湛。尤其禾青仔细一瞧,更是肯定。 禾青略有些怔忪,朝曦却是满眼的期待和希冀,“等过了这个冬,额吉带甜甜去放风筝可好?” 朝曦太过直白的喜欢和期许,禾青看了一眼,就容不得她拒绝。更忍不住的反而把蝴蝶纸鸢拿来看,点了头,“好似还是昨天,你科罗玛法给额吉寻了师傅做纸鸢,说春天一到就出去顽。一转眼,却是给小外孙女顽了。” 禾青感慨万千,心头说不出的情绪感受。朝曦歪过头看了会儿,眼眸尽是狡黠,“额吉这是在吃甜甜的醋?” 话语里,含满了得意。禾青白了一眼,把纸鸢放在一边,这才反应过来她来着的缘故,“快吃吧,额吉亲手做的醪糟煮蛋,吃了别贪玩,早些睡。” 朝曦眼珠瞥了一侧高高的炕上,禾青把勺子递了过去,“好好地坐在桌前吃东西。” “恩。”朝曦没说什么,低头尝了一口。得了好吃的,朝曦又转眼欢喜的说了禾青无数好话,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朝曦不知自己在禾青心里得了什么样的话,吃的津津有味。禾青笑着拿着绣帕给朝曦抹了额上的汗,这孩子夜里吃东西不是炕上就是床上,很没有规矩还闹着要盖着被子。屋子里如今地龙暖炉烘的格外暖和,果真在桌上坐着,也吃出了汗。 禾青念了几句,朝曦又勺了几回给禾青尝。 朝曦的脑袋瓜子埋在了碗里,禾青转身看了其他的礼物。两母女一个专心的吃,一个专心的看,偶尔再漫不经心的说几句话。即便不做什么,禾青却有些不肯走了。罗嬷嬷回来的时候,代传四贝勒的话,弘昫兴许留在书房,让禾青不必就等早早歇下。 两个爷们跑到前头去了,禾青索性成真的侧头看了朝曦一眼。朝曦吃的唇齿口香,咂咂嘴巴又拿了布巾擦了嘴。禾青招朝曦近身,“额吉今晚就在这里睡了,可好?” “我们一起吗?”朝曦抬头看着禾青,不等人反应,忙不迭的点头,扬了扬声色,“好啊,甜甜要和额吉一起睡!” 自打弘昫两三岁,再跟着四贝勒留宿妙鹤堂,对于朝曦不时黏糊着禾青同睡的事情表了态度,朝曦还真有些记不得自己最近一次和禾青同睡是什么时候了。朝曦这样高兴,禾青也高兴,让罗嬷嬷回头和院子里的奴才说一声。 禾青特意陪着朝曦闲着顽了一会儿,又歪着说了几句话。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喊话,手下也紧着敲响了三声梆子。 戌时三刻了,禾青眯着眼假寐。朝曦上了床就依偎在禾青的怀里,才说了话的人,禾青低头一瞧,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索性也晚了,禾青躺着两手干脆环着朝曦,闭着眼歇下了。 年初大喜,弘晖似乎好了很多,跟着进宫时,康熙特意让御医又仔细的把脉诊断过,四福晋神色比以往好了许多。禾青始终是偶尔是去看一眼,说些余的事情,看着弘晖笑了笑,也就过了。 年节过的安静许多,却难得的心里欢喜。禾青依然叫了儿女在侧,即便四贝勒来不得,她也让亲近的人逐一贺喜再给赏钱,又让厨房忙活着几桌饭菜,热热闹闹的。自然,也少不得送些给四福晋等过去。 康熙的年节不过那么几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因山东、河间饥民在京众多,五城施粥不能遍及,康熙命八旗大臣各按旗分在城外三处煮粥赈济,派佟国维、明珠等监赈。汉大臣、内务府也各分三处赈济。 眼下到了康熙的生辰,只是这年节过的颇不是滋味,也没有大办。年初时,康熙曾谕畿南四府、河南、山东百姓生计艰难,大不如前,都是因地方大小官员不能为民除弊,又设立名目,多方征取,以致民力不支,日就贫困。因为饥荒天灾并非小事,派了官员下去调查。才知上月山东布政使揭报原任布政使刘皑主谋中饱私囊,亏空库银,而原任巡抚王国昌盘库时竟保题并无亏空。实际上,仓粮亏空竟达五十余万石。 康熙急的嘴上撩了泡,因水灾一事,大批饥民流入入京城,数不胜数。四月初九日,康熙给事中黄鼎楫、汤右曾、许志进、宋骏业、王原等合疏劾直隶巡抚李光地漫无经理,去年竟不报灾,目击流亡,却不进行任何筹画,碌碌素餐,徒以虚文巧饰。五月初七日,康熙帝谕示免山东九十四州县卫所康熙四十二年度水灾额赋,并缓征本年丁粮、漕粮。 禾青不能张罗大的,但也因此在年节的热闹之后,严令底下的奴才不可骄奢。三母子正经的膳食,也减到了三菜一汤。底下的人也不过一菜一汤,只是分量足,不至于难熬。 为了朝中大事,武有志早早离京,又中有官员摇摆着,使得他两个月都在京城和外地之间走动。富察氏年初得了个小儿子,她欢喜又有些可惜。小孩子的满月席也因这些,让武有志勒令之下,只是特意请了禾青过去,张氏还有富察氏的额吉一同,自家人摆上一桌,吃过便是了。 小孩子几天一个脸,隔两天禾青再去看的时候,已经大有不同。撇去了才出生皱巴老人家的脸,白嫩嫩的很是可人。这个孩子虽不是姑娘,但也是个活泼的。富察氏为此苦恼的很,“这孩子这时候就闹腾,昨儿夜里让人睡不得。” “可是睡倒了?” 富察氏摇了头,颇为无奈。禾青笑着抱在怀里,摸着红扑扑的睡颜,这孩子不认生,见了她也很会笑,“孩子还小,指不定日后是个疼你的。” 话自然是说最好的,富察氏把孩子抱下去。张氏原来打算要回山阳县的,本来李氏年纪大了,武柱国一个爷们,府里总交给一个奴才管,主母不在家中也实在不像话。只是进来灾民不胜枚举,路途中也不会安生,张氏知道自己走不得,瞧着孩子是喜欢,心头又有些着急。禾青这回特意过来,也就是陪着张氏说会话,算是宽慰几分。 不说富察氏团团转,为了府中庶务和两个孩子,更有担心武有志的安危和劳累。禾青近来更是熬着眼下一片青色,张氏唏嘘心疼,忌讳这府里的事,一嘴里全心全意都是为了禾青着想的话。禾青不必苦恼说什么,倒是张氏自己又说放不下心,不着急走了。 禾青哭笑不得,抚着自己的脸,倦意渐渐地爬了上来。回府的短路禾青眯着竟是睡了过去,下马车的时候,春夏正捧着两本账本,“主子可算回来了。” 春夏松了口气,禾青却是头疼得很,一阵一阵的引得她揉着额角,“福晋这几日如何?” “好多了。” 禾青垂着眼,径直的进了自己的院子,正院经过了兵荒马乱的一个月之后,终究是安静下来了。只是苦了她,多少事情让四福晋撇开来,让她一个人去忙活着。禾青为此还让宋氏帮着,办一些面上不太重要的小事,才算松了口气。 三月康熙生辰不久,原来诊断渐好的弘晖,却是一下子落败了身子,半夜的时候没熬过便去了。至此,四福晋整个人算是垮了,府中大小让四贝勒指令,由禾青代管。 第142章 格格请安各人端 院外白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堂门而立。径直去了二院,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假山峰回路转,逶迤曲折。 直到三院,廓然开朗。 荷池曲径,流水叮咚。一棵巍峨挺拔的梧桐,直插云霄。微风轻拂,只带来一阵清香。风铃叮叮作响,只见稠密绿叶映衬着五色的花瓣。娇艳而不艳俗,清雅却不失色。遥遥望去,好似天外缤纷仙气的彩虹,只有那仙人才能渡过。 带头的奴才是正院四福晋的亲信,白里。 身形娇小,生的秀气的奴才正拿着个小箩筐,放在腿上,低着头拨着捡东西。白里上前说了两句话,两人似乎还有些熟络,只听得那奴才轻灵灵的声音,好听的紧。 “那就是新进来的两位庶福晋?”镜儿习惯了格格之称是朝曦等,故而总是说的尊敬一些。 白里瞧着镜儿白净的脸,点了点头,“有个不是,是年底的时候挑进来的。只是前阵子事多,还没正经行礼呢。” 镜儿淡淡的点头,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听过了。白里见此,又道,“你也知道,福晋近来疲乏,无力去管这些。前几日抬进来后,两人齐整着就去正院请安。想着这回侧福晋不忙,也见一见。” 新进来的庶福晋,给福晋侧福晋等请安见礼。若是满意,四贝勒才能正经的见一面。 镜儿把手里的沙砾放在一侧,抱着箩筐起身,“那我这就去和主子说一声,你就这里等等吧。” 白里笑着应了。 巳时两刻,禾青早已见完了管事的人,正在东面坐着喂鱼。这是四福晋放了一半权利给禾青之后才有的习惯,也是禾青熟能生巧,渐渐地才腾出来一点上午的清闲。四福晋算准了时候把人送来,禾青也不能不见。 春夏回屋拿了妆奁盒子出来,禾青纹丝不动,仍由镜儿把人领进来。 与前院的不同,禾青的院子显得自在舒适许多。跟着镜儿进来的两位庶福晋神经紧绷,四福晋为嫡,很受四贝勒敬重,贤名在外。可惜唯一的嫡长子年初逝去,本是谨慎,两人都是安分规矩,十分恭敬。 可是这个侧福晋,却是宠名在外。不说四贝勒的宠爱,上有皇上太后,下有子女孝敬,都是让人羡慕之人。自打进宫选秀,又等到圣旨下来之后,家中早就准备了贝勒府基本的情况,一一告诉。 这样得宠的人,少不得有几分跋扈。虽惊讶院落并非富丽堂皇之景,但还是心头紧着,生怕哪里就得罪了。毕竟,不论是否得宠,她二人进府就是分宠之人。何况这一年,武侧福晋还得了实权。 两人战战兢兢,格外小心。垂首肃立,行为举止处处透着拘谨。按着规矩行大礼,嘴里喊道,“奴才钮钴禄氏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 “奴才耿氏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 两把不同的声色,带着姑娘家独有的娇气,听得人很是舒畅。禾青侧头一瞧,眸里划过一丝讶色。规规矩矩的,低着头。虽然看不到脸,但通身妆容打扮都是素净为主,若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是新进的庶福晋呢。 禾青莞尔,笑着叫两人起身,抬起头来。 好恣意的女子。 耿氏惊愕,她见院中花树清淡,只当是气质清雅的女子。却不想禾青的眉宇竟是柔和,只是眸子澄清,说不出的舒服。模样一如宠名一般,是个顶好的,若不说也不察觉是个妇人家。 不是满族贵女的娇贵,不是江湖儿女的洒脱,只是生活安逸的恣意。 让人看了,都觉得此女子好让人艳羡。若不是家中得宠,就是她生性阔达,否则是做不到这样的神态出来,让人欢喜。可不论是哪个,都让耿氏心头一松。这样的人,多半是光明磊落,看不得阴私之人。 “你两个倒是别具一格,一个娇憨,一个秀丽。”禾青眸子微亮,细细的打量了两人的身形,倒是意料之中。 钮钴禄氏低着头,秀气的笑着,“侧福晋身姿窕窕,十个奴才也比不得半分。” 弘晖殇,这对整个贝勒府而言,都是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四福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为了这个,德妃假惺惺的可怜两句,又表了抱怨。三年一次的选秀,原来就少人的贝勒府,自然是少不得的。 康熙见四贝勒神情颓然,太后也不放心的说几句。本来德妃如以往,随意挑两个过去便是。可见康熙等上了心,德妃这才挑了满族八旗的秀女做了格格。 这中间的勾勒颇多,还是太后得意的要禾青给她多抄两本经书的时候,特意讨说的。禾青为此特意的倒打一耙,直说太后瞧不得她,还选了顶好的姑娘让她失宠。虽然都是说笑的,但是两人却是说足了半个时辰,禾青也早就知道这两人是谁。 钮钴禄氏讨好的说着,禾青却是笑问,“哪个是耿氏?” “奴才是。”耿氏一惊,墩身应道。 禾青招了手,叫她前来,“我听说你入府也有几个月了?” “六个月。”耿氏面上羞赧,她即便沉稳些,不求什么大宠。但是她恰逢不是时候,整整半年,她也就进来的时候和四福晋请了安。后来弘晖不好,又顾忌康熙生辰,去了之后只能以年纪太小,草草办了后事。 耿氏怕惹事,就那么两回出面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请安,又回头给弘晖祈福。若不是选秀后钮钴禄氏进府,她还当真有些尴尬了。 禾青笑着把手里的鱼食递给耿氏,“四爷不喜欢闹,可你这性子也不能太静了。” “是。” 耿氏木偶似的,禾青牵着线让她动一根手指,她绝不动第二根。戳气泡似的,说话都没什么意思。三儿无奈的上前,站在耿氏身后,教她喂鱼。 “站这么远做什么,你也过来。”禾青笑盈盈,招着钮钴禄氏近身,丝毫没有嫉妒和防备般,“娘娘说你是个好的,长得也水灵,日后定然讨四爷喜欢。” 禾青说的太过自然,钮钴禄氏反而觉得有些露骨,她毕竟是姑娘家。禾青这样两句话,倒把她忘了原来心头的不平,欢喜的看着禾青,“奴才不求这些,只要有侧福晋一星半点的好,就够了。” 耿氏在一侧静静的把鱼给喂了,整个人神不守舍的,三儿瞧着叫了一声。耿氏看着鱼池上鼓着肚子还在抢食的鱼儿,不由一怔。禾青侧头瞧着,不由好笑,“这下可好了,明儿我也不用喂鱼了。” 鱼是不知道饱的东西,你给了它吃的,它便一直吃。耿氏脸上一白,手上发烫的紧着鱼食,却被三儿拿去。 春夏端着妆奁,禾青各自给两人赏了首饰,也算见过了。 耿氏嘴里嚅嗫,却让春夏带了下去。钮钴禄氏心头激昂,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又见禾青说的客气,自然期盼着能见四贝勒一面,神情也满是憧憬。春夏冷冷的逡了一眼,回头瞧着不安的耿氏,只觉得小气,又有些好笑,“主子是逗你呢。” “嗯?”耿氏懵懂。 春夏摇摇头,“两位庶福晋先行回去,等贝勒爷回来了,福晋自然有安排。” “那就谢过姑姑了。”钮钴禄氏红着脸,又从袖口里拿了银钱,给春夏。 钮钴禄氏之父官居四品,无权无势,年前各路打点手上早就吃紧。身为贝勒爷侧福晋的贴身奴才,那些太普通的首饰自然瞧不上。好一些的,钮钴禄氏自己还要收着,也拿不出。索性,还是给银钱方便,也寻不出错处。 耿氏见此,从手腕上脱了镯子下来。她身家更是贫瘠,哪里拿得出银钱来。何况今日和钮钴禄氏初见,两人并未通好,如今也只能硬着头发给了。 对比钮钴禄氏的游刃有余,耿氏未免小气了。只是对比两人的脾气,春夏瞧着钮钴禄氏晶亮的眸子,笑着收下了。 眼看着两个人出了门,春夏回去的时候,就听着三儿满是抱怨,“看那个钮钴禄格格,就不是个安分的。” “怎么说?”禾青懒洋洋的道。 春夏走近来一看,禾青手里捻着一粒小小的鱼食,又抛进了池子里。三儿顾不得这个,手里依旧捧着鱼食,嘴里絮絮叨叨的,“听她说的什么话,还要有主子的一星半点好。要这个做什么,主子是宽和的,可也不是她顺杆子往上爬的。那个耿格格也是,呆呆的,木木的,鱼能吃多少东西?哎呀,主子你怎么还在喂?” 三儿眼珠子骨碌碌的,说到这个可恨之处,一低头才惊觉禾青笑着又拨了不少鱼食下去。 春夏居高临下的俯视一眼,嗯,有一条鱼已经往下沉了。 第143章 水中鱼欢姑嫂戏 三儿坚持不懈的说着,禾青弯着眉眼的喂着,两人都有很不一样的耐心。 金鱼是四贝勒特意讨来的贡品,多少还是稀罕品。春夏看着唯二的七彩琉璃鱼游了游,鱼尾轻摆,小身子似乎支撑不住又沉了下去,终是头疼的提醒,“主子,鱼沉了。” “嗯?”禾青歪了头,俯视着沉下,渐渐让水草吞没的小身子。 三儿当下一惊,这鱼食可是她亲自捧着的。想想四贝勒亲自送来时,特意吩咐的模样,三儿只觉得心尖发烫,不由得双目瞧着禾青,紧紧的,希冀的。 禾青沉默的看着只有一片红白黑相间的金鱼,喉咙滚动,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复抬眼,瞧着春夏,“我记得朝曦想要七彩琉璃鱼?” 春夏低着头,眼下划过一丝无奈,点了头。禾青满意的两手一拍,站起身来,“近来师傅和陈姑姑对她言语有佳,那就给她吧。” 不等人说话,禾青施施然的离去。三儿凭着朝曦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心态。当下松了口气,笑嘻嘻的跟上禾青的脚步,也走了。 铜儿脚步一转,前头只听春夏沉声吩咐,“没听见么?这样精细的鱼留不得这样养的,快捞起来,趁下学前给格格送过去,也是惊喜。” 连着借口都想好了,铜儿拙笨的嘴巴轻抿,默默应下了。 妙鹤堂依旧是那样的平静,随着时间的推移,禾青也是努力的把手上的实权,一一退还给四福晋。也不知时试探亦或是别有她意,四福晋难得的没有接受,反而很乐意的保持府中两分天下的局面,这才禾青很是苦恼。 对禾青的处境,也有些微妙。 按照原来的打算,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四福晋似乎待庶务看得淡了许多,禾青一时摸不着头脑,太过推辞反而有妖。反正利弊参半,对比而言,有实权也并非坏事。钮钴禄氏和耿氏两人,很快和四贝勒请安,也正经的侍寝。 只是四贝勒寡淡,不过是留到一更,转头又回了东院歇息。 按理说,这也是规矩。就是禾青得宠的时候,四贝勒只要忙些,也是常常半夜出入妙鹤堂。不同的是,动静要小些。得了好处的小姑娘,自然想要好的。禾青就在院子里呆着,都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三儿更是横眉竖眼的直哼哼,嚷着她当初瞧着钮钴禄氏就不是安分的。 水灵的小姑娘想什么都是单纯美好,人都有想要的,挽留留宿是好事,可未免着急了些。如此丑事,也没必要传的沸沸扬扬,不成体统。禾青忙得不可开交,这些妻妾争宠纠纷,还是四福晋管得好,于此又撇开了。 平波的日子,禾青却听武有志擢升了。武有志也算是闷头办事之人,在京城埋头劳苦多年,人也中年有了娇妻和儿子。终究是得了上下官员的好印象,两回指着他去办事。后来又碰上朝廷之事,反而连着几回都在奏折上挂了名。瞧得多了,又都是稳妥满意的结果,康熙自然也留了心。一来二去,竟是擢升正三品一等侍卫。 要知官员擢升是一大难事,许多上下送银子都不是简单的。康熙为帝多年,世人皆知他若是喜欢一个人,看重一个人,便是低贱如包衣辛者库,也一样可以得人敬仰,受尽荣华富贵。旁的不说,宫里养尊处优多年,脾气愈发古怪的德妃,可不是这样的? 武有志擢升当日,又被康熙丢到了西边。做什么,禾青也不知。富察氏又怕禾青忙不过来,见差事紧密,只能自己暗自忧愁。禾青得了信,为此还特意走了一趟,见富察氏两眼通红,边上还有两个小家伙在,摆手让孩子都抱下去,“你一个人哭就罢了,怎么还要带着孩子,看着你哭啊?” “我,”富察氏就知道禾青开口没个正经,张着嘴又觉得丢人,愁眉苦色,半日不语。 禾青拍了拍富察氏的肩头,“你哭什么?皇上这是体恤我哥老实,擢升官职,又舍不得浪费了国之栋梁,巴巴的送功给他,这分明就是喜事。瞧你这小气吧啦的,难不成还要我哥辞官下乡,跟你做个安生的村人不行?” “哪有你这样说的!”禾青三言两语,把事情说的越发歪嘴,听得富察氏气恼,狠狠地扭开禾青的手,又不解气的拍过去,“谁小气吧啦了?当初我就是” 禾青侧头,满眼好奇,“什么?” 富察氏白了一眼,回过神来兀自擦脸。 娇滴滴的美人垂泪怜人,看得禾青眉头挑了挑,武有志回回出行利索的很,这样舍得富察氏这样的娇花,也不知当真是嘴里说的博得后生闲,还是眼里就只有争锋陷阵,真不如武有本的怜香惜玉。 莫名想到武有本,禾青蓦地一对比,还是武有志好点。 禾青晃悠悠的心神飘忽开,富察氏没听见动静,心里动容着嘴里念念有词,“当年我额吉就与我说,相人自然要看性情还有缘分。若是执意要嫁给你哥,入武家的门,就该晓得这习武之人,是要血气勇武,身强力壮。武官之人,更是上阵沙场,桀骜冲动。还恐吓我,说带着血腥气的人,只能把我吃死了,听不得女人家说话,多半是执拗的。” “夫人原来是这样说的。”禾青奇妙的瞧着富察氏。 富察氏红着脸,狠狠的摇头,“她只是怕我后悔,怕我是一时骄纵换了一世不幸。我年轻不懂,等进了武家的门,才知道。你哥不是这样威吓之人,却也真是日夜颠簸,上了战场,也杀过人。我嫁给他不曾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当初不懂事,太过轻率反而不太明白其中,还和他闹过。” 话说剔透了,意思也明白了。禾青有些哭笑不得,“你还和我哥闹了?” 富察氏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如今禾青那样无奈的神色,引得她更是脸上臊得慌,唯有讷讷的点头。手指无状的扯着衣角,缠着搅着扯着,无所用心。 禾青看够了富察氏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看也觉得别扭。多开朗的人,反而被喜讯一桩纠结扭捏不成样子,禾青只觉得一口白牙没得痒痒。缓缓的长呼吸,禾青扭着眉,端着苦口婆心的架势,道,“你听我说,就我原来在宫里的所见所闻,依着当今圣上这样的明主,这回擢升无非是看重了我哥。我哥务实,是众所皆知的标杆。可毕竟没有根基,往日妥当却也是身无大功,算不得什么。就此送出京城,虽是离得远了,可这就是磨练,等三月半载的回来,那便是大功,加官进爵以后还能像笑柄小卒一样,日日东奔西跑的让人折腾?” 富察氏垂眉不语,禾青见她又臭又硬就这么巍然不动,蓦地豁然开朗。脑瓜子凑了过去,碰了碰,“等我哥回来,那就是响当当的大人,日日只管吩咐人就好。走这一遭,这人自然是愈发的沉稳上进。我哥是嘴笨,但是脑子不笨,哪里不晓得你对他的心意,指不定回过头来巴巴的还要自己认错呢。” “认什么错!”富察氏的眼里水汪汪的,含着说不出的喜悦。禾青明白是说准了,富察氏就怕武有志心里有疙瘩,引得夫妻情分有失。何况山高路远的,两人就是飞鸽传书,快马加鞭也是大半个月才能写上一封信罢了。 禾青忍住笑意,眯着眼状似无意的叨叨,“就西边那犄角,又荒又没意思。只怕两个月忙完就赶回来看美娇娘咯!” 对,武有志那样的人,出门见了那些格格等,都要红着脸低着头,很是敬重严守男女之防。富察氏心头忌惮和顾虑一减,反应过来的对着一脸无辜作态的禾青,便知自己心里的小心思早就让人看的通透。又是羞愤,又是欢喜,憋着两腮酡红,又想禾青对着自己的孩子都是逗弄惯了,气势不足只能懊恼的跺脚。嘴上软绵绵的喊道,“你!你就会胡说!” 禾青吊着眼,轻蔑的撇着心口不一的富察氏,懒得再说的撇过眼。往日里都是她娇气的,如今她好话说尽,心事已解。偏富察氏还架不住,笑不得还要哄着,真是矫情! 富察氏却是撸起衣袖,气势汹汹的猛地站起身子,对着禾青仰着鼻子俯视,“想吃什么和我说,今儿我下厨。” 这回换禾青怔忪,恍惚有种富察氏不堪威严受她传染了那阔达笑看世事,戏谑常态的念头,油然而生。 说白了,就是狼心狗肺,得过且过。自己好,就是大家好的人之根本私欲。 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禾青又笑着瞧紧了富察氏的认真,斟酌着这位自小得宠的大家小姐打小就在京城,还真是认真的点了几分北边的菜。 禾青干脆利落的说了,嘴里也没有笑话她,端出了一贯对吃食的认真。嘴巴一张一合,甜酸溜肉,鱼香茄子,冰糖百合南瓜盅,三道都是家常简单的菜式。虽然摒弃了禾青一向偏爱的辣食,但是酸甜可口,加上南瓜盅去味,也是不错的。何况禾青点了两菜一汤,她也不能真的就只做这几个,甜腻的很。 富察氏松了口气,气沉丹田,踌躇满志的扬长而去。 第144章 齐问账福托权 好话说尽,待富察氏心绪稳定后,禾青又用了富察氏手艺。家常菜在于简单,调料适中既好。禾青原想着顾忌富察氏的面子,多少吃一些,心里也早有了落差。哄着两个小的玩了好一会儿,五六道菜热腾腾的上了桌。 富察氏似乎也当真是下过功夫的,还真有几分家常菜的味道。禾青顿感意外,一面打趣着一面用了两碗饭。两人终是宾主尽欢,禾青才施施然的回府。 “侧福晋安。” 禾青下了马车,见着四福晋身边的豆绿行礼,“方才管事的来交账,福晋让奴才在此等候侧福晋回府,先去正院一同料理此事。” 四福晋的事情分了一半出去,前些日子更是只听大概不管细碎,多少是不清楚的。禾青闻此点头,倒也不紧张,“福晋想得周到,也该是如此。” 豆绿莞尔一笑,低着头等禾青前去。 几个长衫瓜帽的躬身垂头,一人向前正在给四福晋交代近来的银钱进出。禾青站着听了一会儿,等四福晋点头画了一笔,这才进去,“福晋安。” “坐吧。”四福晋浅笑,侧头又问了一个管事的。禾青坐下后打量一眼,是厨房管事的何老二。 办事的人都是利索人,讲究不多。上下唤名,都是这些称呼。这个何老二管的是四贝勒阖府厨房的管事,那都是油水颇多的人,办事向来也稳妥。禾青手上拿了一本账本,正是西院四位格格的日常开销。 也算是按着规矩的,四福晋顿了顿,由禾青问了几句,两人再把账本一合计,见顶多有些细碎零嘴的银钱,算不上多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厨房的,院落的,采买的,库房的等等几个地方的账本,凑起来一个月的大合计。大大小小的拨着算盘,禾青坐在四福晋这处,竟是有了两个时辰,方才齐整。 四福晋捏了脖颈一处,端着茶润了润,“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账本一叠骡的放在案桌上,管事的见此,不多一句的出去了。禾青见此不由长呼口气,“还有两本没瞧?” “也不是,都是奴才的吃穿用度,看了有一半。”四福晋漫不经心的道。 禾青闻言,松缓了眉宇的紧张,“真躲不得懒,往日里都是规矩查看着也好好地。一个月下来再合计又是一些麻烦闹心的,真把人累坏了。” 唏嘘长叹,引得四福晋勾唇,也忍不住的推了账本,“我这看着也烦了,都拿下去吧。” 都是四福晋看过一半的,既然都说没什么了,禾青也懒得再管了。只是她坐着精神疲倦,揉了揉额角,笑了笑,“福晋可不能为了这些把身子累着了。” 四福晋眼睛往外一眺,“我这还有些事要和你合计一番,落个章程。不如去院子里走走,也算是醒神,解解乏。” “也好。”禾青点头,起身跟着走了出去。三儿把披风给禾青系上,又不远不近的三步远跟着。 正院的院落偏向雅致,却不似妙鹤堂那般随意,更添矜贵。白墙红柱,石道碉楼,处处都是精致非凡。十月份的风儿是凉爽的,吹得人心旷神怡,也把在屋内的闷躁一朝吹散,不说禾青连着四福晋自己也觉得清醒了不少。 两人径直的走着,也无必然的随着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了今年的中秋节。” 禾青一怔,“这么快?” “叶子都黄了,还快?”四福晋挑眉,不想禾青这个反应。 禾青赧然,摇了摇头,“往年都是福晋知会一声就是,我也习惯了。今年叫了我,总不能让我拿主意啊?我这好些年都惯了捡现成的,真不会这些。” 中秋节是有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等习俗。这听起来都是很好的享福,张开嘴吃喝就好,可问题是后面准备的那个人可是辛苦了。禾青还指望着四福晋一如以往的管理这些,怕麻烦的禾青当下脸色就变了。 四福晋嫌此不够似的,点了点头,“也不是只有你,不还是我吗?晚宴还是要进宫,等晚些了再回来。府里的燃灯,猜谜还有花灯一类的,也要准备一二。难得过个节,上下主子奴才都该高兴一些。” 禾青嘴巴紧抿,眼眸略紧。四福晋见此好笑的又道,“我是想着你往年捡现成的,宫里的那些东西就让我来,这府里的事情,就要劳烦你来料理了。” 进宫的各位主子贵人的送礼,吃食等等章程,都是极为重要的。而府里的事情,却是杂碎许多。毕竟都是自己说了算,但也不能太偷懒。何况还有四位格格呢?几个院落的奴才,府里张灯结彩的吃食等,都是了不得的事情。若是做的不好,奴才们都是有眼目睹,难免不会有别的心思。可要做好,却是样样齐整,不能松活的。 禾青终是拿不出脸上的笑意,哭丧着脸,很是颓然,“福晋说的轻巧了,只是这日子不过十来日,” “所以今日就叫你来,和你说了啊?”四福晋一脸因为所以,很为人着想的模样,笑盈盈的声色都轻了起来。 禾青不情愿的点了头,她以防万一四福晋有诈,却不想第一招竟然是这样。为劳务而疲乏,实在是戳中了她的死点,偏生还解脱不得。 话也说过了,见禾青应了,四福晋少不得吩咐两句。等禾青回院子时,身后已是黄昏落日,鸟雀回巢。镜儿等张罗了点心,给禾青垫了肚子,“二爷和格格还要一炷香才能回来,主子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禾青摆摆手,叹了口气,半响才想起来似的,问道,“春夏你过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叫采买的吴管事明儿去早市,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螃蟹水产一类的,都买一些回来。”禾青依稀记得,今日的账本里,采买竟然没有准备中秋之物,可想四福晋是早有准备的等着她呢。庄子里有水产,也有一些来源,但那都是精挑细选下来,也不算很多。府里的奴才众多,还是去早市早些时候进货放着,要便宜一些。 春夏点头出了门,禾青又让镜儿近身来,“吃的就让厨房随意做就好了,你去书房问问陈谙达或是谁,底下那些干净的瓜果都准备着,等中秋节前送进来。” 镜儿点点头,听着是为了中秋节,眸子都亮了。转身,拔腿就跳了出去。 那欢喜的身影,不过一眨眼就影影绰绰的不见踪影。禾青好笑的叫了三儿,“我这日子只怕是要忙了,你去瞧瞧。什么桂花酒,吃的喝的,还有奴才们要玩的,你都下去问个清楚,这几日给我个准头,等我落个章程,就让管事的进些花灯之类,再让你们自己写灯谜。” “主子想得周全。”三儿见此,不由得张嘴夸奖禾青。 禾青却不受这个,她现今头疼得很,“节日我都是要进宫的,主要你去西院,瞧几位格格的意思,再回来与我说。” “是,奴才这就去。”那几个格格怎么也是半个主子,三儿点着头,转身先去了李氏的院落。 见身边的人一下子拎出去三个,铜儿抬眸自觉的看向她,禾青不由怔忪,摆了摆手。既然两个孩子还有一会儿才回来,禾青干脆假寐躲懒。 妙鹤堂的动静不大不小,却是干净利落。四福晋听得底下奴才的通报,点了点头,不露声色的干脆让豆绿下去,“院子里一干奴才,你去问一声是怎么瞧得,说定了就过去和侧福晋说去。省得磨磨蹭蹭的,又费时间。” 正院是清净的,原来西侧房的东西都放好收好,把门一栓,轻易不让人走动。底下的奴才也跟着少了小半,更添了几分冷清,紫草奉上茶,“主子就是这样好心,往日里的时候,也不见得她能帮上一些?” 紫草心里不痛快,四福晋却是不以为然,“不过是换了一下,以往她也是这样,让自己院子里的齐整交代,什么时候让我费心了?” 毕竟是侧福晋,禾青早已经把自己的东院管理的固若金汤。日日的过得滋润,没见着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就是这样,紫草却是气不过,但见四福晋如此,又不得不收敛低语,“主子这样日日忙活,她不过几日就叫苦不迭,总推着事情给主子,好一副不占世俗,不重钱权的模样,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得了。” “这就是各人有各名,苦一些累一些熬着熬着,不也就好了?”四福晋眼底一闪,没有谁能一帆风顺,花开百日红的。 武氏是少年得志,虽然不是恃宠而骄,张扬跋扈之人。但性子,难免娇气些,等日后遇了事情受了挫折,脾气也不见得这样了。 第145章 一堂不欢惊李氏 日子一紧一松,不等缓口气,又紧张的张罗中秋。 还是瞧着李氏不阴不阳的,又怕奴才几次三番的转诉也拗不过个别有意见的,别有居心闹两回日子也不够了。为了这个,禾青索性叫了四位庶福晋过来东院,一同说一声。 四福晋对此点头,甚是满意。 禾青也是好言好语的,李氏也不敢放肆。叫过来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毕竟那日也是她四人享受,如何能不清楚章程?宋氏并着钮钴禄氏,耿氏一同来的,三个人齐整的很,引得禾青很是稀奇,“怪了,还以为今儿是要一个一个打着灯笼来的,怎么成团结对的来了?” “怎么,你还不情愿见到我们不成?”宋氏行完礼,倒是不客气的笑问。 禾青手心舀了点葡萄干,酸酸的很是馋嘴。一个一个吃豆子似的,眼眸微眯,“这不是招呼你们半日,还总喜欢看我笑话,一个个装了大爷一问三不知。你们要是不来,我都打算好就备好给院子里的奴才,你们几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省的眼高嘴拙不识趣。” 话语里冷冷淡淡,脸上更是嘲讽可惜,怎么听都不是让人得意的话,闹得钮钴禄氏和耿氏束手无措。谁出门都是说好听的,哪能这样让人进了门,就说些不欢迎的话,急着要人走了最好的模样? 耿氏想着上回来妙鹤堂见到禾青的样子,又低了头。 宋氏却是叹了口气,连忙福身赔罪,“这话可是怼着我了。” “可不是你?”禾青轻挑眉头,很自然的应了宋氏的话。 宋氏意料之中,哭笑不得的又说了几句,哄得禾青这才脸色好些,摆了摆手让三人坐下,嘴里咧咧的,“我这日子忙的脸色都不好了,好像皱纹都出来了。” 难怪火气大了!宋氏了然,只是细眼瞧着禾青那嫩白的模样,又气打不出一处来,“你这模样还说皱纹出来了,我这脸上前几日还长了斑。恼人的很,还是两位妹妹好,年轻又水灵,一眼瞧着都不一样。” 能一样吗? 就是禾青也比两人大了十余岁,本来不算老的人一对比年纪,还真有莫大相距的感悟。禾青唏嘘的端看长得娇憨稚嫩的钮钴禄氏,不由摇摇头,又看了眉目清秀的耿氏,莞尔。两个都是一个年纪的,但是模样瞧着,让人觉得很不一样。至少,这钮钴禄氏多少是仗着年纪小,脸上的婴儿肥添色。 等日后大了,只怕是不如耿氏的。 如此一想,还真是劳烦德妃娘娘的一片用心了。禾青两眼就这么紧紧的放着两人身上,心头说不出的惆怅,想想她入府那年也是水灵的小姑娘,如今岁月蹉跎,不由得自怨自艾,生出了厌烦的心情,扭头看着宋氏,“既是来了,那说说你们有什么主意?” 宋氏习惯了每逢佳节,几个庶福晋在府里将就过的日子。但是这回难得的人多了,福晋允了禾青下面大张锣鼓,想想奴才们往日伺候也是有心,笑道,“章程你也写好了给我看过,我瞧了挺好的。左不过是再问些细碎的,省的你到时转头走了,我们可就傻了。” 禾青睨着宋氏,哼哼两声。 “不如,请侧福晋还有福晋一同,也写几个花灯猜谜,挂在院上?”钮钴禄氏知道自己进不得宫,又是年轻的年纪,心头蠢蠢欲动,舍不得这份热闹。 禾青点头,“这是可以的,到时再让我们自己放好钱袋和头赏,自然有人猜。” 耿氏莞尔,“那席面是放在哪处?” 禾青一怔,侧头看着宋氏,“你们还没定下?” “咱们都是住在一处的,别的地方,我们也说不好。”宋氏笑盈盈的把问题又丢给了禾青,禾青听此气结,这人半日不说话,总以为定下了。等明日再定夺,又是要她自己急慌了,实在可恶! 耿氏郝然,垂下头来。她若不问,只怕没有人问,被人拿了枪指,也是没法的。禾青揉着额角,她去西院的时候少得可怜,顶多陪着走过几条垣廊,里面到底怎么样的,自己都没有认真瞧过。西院是不成的,想了想,“我记得园后湖上,有一台亭楼,要来赏月猜灯,必定安逸。” “侧福晋好主意。”宋氏当下又笑着恭迎。 禾青懒得再去看这个脸皮越发厚的人,拉着钮钴禄氏和耿氏问了两句。这两个年轻,主意也多。对于不进宫这事虽然可惜,但毕竟头一年,心头还算干净也情愿撇开规矩乐一乐。 李氏姗姗来迟,一身桃红长袍袅袅婷婷的,霎是媚人。钮钴禄氏见此,当下闭嘴不再说话。宋氏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手上端着茶,也没搭理。 禾青手里正拿着几张五色的灯笼,上面还有一些娇憨可爱的小动物几笔勾画,很是好看。这都是她昨日准备的,正要拿出来让几位庶福晋写上灯谜,“你们仔细想想,一人说个准的,可不要重复了。” “那我就猜字的。”宋氏也不客气的先说了。 钮钴禄氏是猜动物的,耿氏是猜谚语的。禾青侧头瞧着脸色冷硬的李氏,笑着拿了手上的纸张过去,“你早晚都不来,就拿这个写着,回头再让人做了花灯添上去。” “侧福晋也太不客气了,我这才来,哪里知道是做什么?”李氏不阴不阳的睨着宋氏道。 宋氏至始至终低头认真的写着,她的字一般,与三儿那样的差不了多少。禾青抚着鬓角,好笑的勾起嘴角,“既然不知道,那你来做什么?” 禾青说的太不客气,李氏听后怒瞪双目,禾青又道,“你这架子摆的大,都是书香门第都是清高之人。如此,我这俗人也算是见识了。” 李氏有什么?顶多就是母亲家中的文学地位罢了,但她一个外孙女,骄傲的性子,便是有几滴墨水也让这日夜的争宠给抹了。禾青本着你迟来,便是没有意见的心态,对着李氏淡淡的。李氏不写无所谓,写了禾青也是推着让李氏自己下去拿着花灯再写上去。 不说剑拔弩张,但也当真是不合。 钮钴禄氏小心的瞧着,按捺住内心的思绪,和耿氏一同坐不过一会儿便走了。有李氏在,宋氏更加热情的表现了自己的温柔和禾青的亲近,禾青本来就懒得说那些话,开口就是直刀直枪的抱怨李氏迟迟不给话,数落不已。 过节的时候,平白自己没脸,那是不可能的。李氏不得不伏低认了错,禾青这才不情愿的让她离去。宋氏心大的,禾青也一并让她出去。 三儿捧着茶,端给禾青。禾青笑着戳了戳自己的脸蛋,“你看我刚才凶不凶?” “主子不凶,就是憋着她们没法。”三儿笑嘻嘻的。 禾青得意的仰着下巴,“那也是她们自己作的,没什么还要拿大。那些花灯一类的,拿回去让她们自己弄好,再瞧好那些吃食,盯紧了。” “主子放心,那日奴才就在府里守着,还有罗嬷嬷和唐谙达,定然不会有事。”春夏上前抚慰禾青,以表真心。 禾青不由得喉咙一哼,似有音律哼唱出来,起身把那些庶务的账本一放,“既然她们没意见,就按原来的章程来。我去睡个囫囵觉。” 莫说禾青烦,底下跑腿的奴才也烦。一个个倨傲的很,年轻的轻狂,原来的倚老卖老。跑多几次,心里也多了许多的气。宋氏不愿太出头,好在今日带着两位庶福晋一同按时前来。禾青今天逮着谁说谁,也没客气多少。宋氏理亏,听多了只当是熟人间的讽刺。反正往日里,三言两语总有尖酸话的时候。 进宫吃食的东西总是冷的,禾青为此特意喝了碗汤,垫垫肚子。 朝曦弘昫穿着禾青早准备好的红色衣衫,衬得两人喜庆好看。两个孩子都继承了禾青白嫩皮肤的好处,哪怕是弘昫日日在阿哥之间扬鞭打马,也依旧那样好看的紧。禾青把太后给的璎珞,给两人戴上。 弘昐和月泠在马车上等着朝曦弘昫,禾青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李氏等人。四福晋见禾青来了,点头让禾青跟着上马车。 李氏恨极了禾青高高在上,看着自己那样了然又讥笑的神色。每每如此,她总会想到她的孩子,想到她当初得宠的光景,嫉妒就像是大殿之上的檀香,吸引萦绕着她。分离不得,可每含着希冀的靠近一步,她却看得越是分明,越是心疼。 目光刺眼又带很深的侵占味道,禾青眉头一挑也不急着上去,转身对着李氏点了头,“你放心,弘昐我会照顾好的。” 李氏惊愕,蓦地想到那年弘昐上了马车,跟着禾青回来。折了奴才,吓了弘昐,不自觉的四爷也觉得她的孩子,有些小家碧玉,难登大雅之堂。本来她那时急了,难免惹得爷待她更有意见。也更让弘昐在小时,很少与她接近。若非她私下送了不少东西,让奴才传了话,只怕弘昐与她也不多亲近了。 而这,不过那□□着禾青护着弘昐,同坐一个马车的缘故。 直到上学时弘昐才被弘晖带着进宫两回,月泠更是少有人知,对比朝曦弘昫的风光,她的孩子却是明珠蒙尘!至今只能疑神疑鬼的心事,对上禾青淡然的笑意,羞愤之色一瞬涌上李氏心头。 第146章 中秋螃蟹妻妾心 歌舞升平。 杯觥交错。 万钱无下箸,五酘未称醇。 禾青嘴里回着醇香的酒酿,把跟前的七星螃蟹端在跟前来,让身后的奴才把一些一碗冷盘放在一侧小桌上。 吃螃蟹是个极费工夫的活儿,但也正因此,犹如花生核桃一样,一个一个的剥着吃了才有不一样的味道。不过禾青正馋嘴得很,七星螃蟹烹饪时就让厨子把壳拆了干净。撬开蟹盖,蟹肉等都放在蟹盖之内。 功夫不多,但还算精细。鸡蛋清,精盐、绍酒、味精、清汤等拌匀,倒入蟹盖内。然后将蟹盖摆在盘内,入笼蒸不过须臾再取出。再在每个蟹盖上撒上火腿末,放上青豆3粒,再入笼蒸一会儿即成。 这东西都是讲究新鲜的,禾青没有去看那些摆放精致的菜肴,依照以往的而言那都是冷的。瞧着好,味道却是去了一半。方才的耍酒拳舞毕,上面的带着人鼓掌。台前随之换了一台掌上舞,女子窈窕千姿,婀娜柔媚。禾青抬眼瞧了瞧,连忙跟着笑呵呵的鼓掌,然后低着头开了蟹盖。 端着盘子收赏钱的奴才悻悻然的走了一圈。 蟹黄是禾青最爱吃的,小勺子轻轻舀起送到嘴里,身侧的各位早已举杯相谈,宾主尽欢。禾青探头往阿哥格格处瞧,只隐约瞧着是热闹的,谁都看不清楚。真是趁这机会玩疯了! 田侧福晋正低着头夹了一口淮山,“蟹肉可不要吃太多。” 禾青摇头,向身后的奴才挥了挥手,“我这都是捡现成的吃,没什么的。” 田侧福晋眉目秀气,添了一分喜意。风光得意的三福晋董鄂氏嫡长子不过六岁便早夭,如今田侧福晋依着温柔的性子渐渐地又得了诚贝勒的欢喜,去年诞下七阿哥弘景,在贝勒府里也是风头无两。为了这个,三福晋瞧着禾青,眉目倒竖,格外凶煞。禾青对此也不介意,她这两年没得有种念头,年轻的时候出尽风头的人,心性定然骄傲。 就是那样尽善尽美的四福晋,也还是遭人下手,闹得今日膝下无子。只是好在董鄂氏还有个嫡三子弘晟,真是奇了,就算是夫妻冷清。但为了嫡子,也是少不得亲近。怎么这么多年,也没有多的喜讯? 禾青垂下眼睑,略有思索。只是半刻后,又抬头随着宴席鼓舞。吃饱后,禾青又出去走走,看了宫中的花灯,燃灯烧塔。 “福晋吃醉了?”禾青坐在一侧等着四贝勒回府,四福晋带着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出来,一路灯明照的四福晋酡红的脸颊,一目了然。 四福晋抚着脸,“没什么,就是有些上头。” 禾青莞尔,她吃的酒不多。侧头瞧着月泠一脸欢喜的模样,又见朝曦两手扒着弘昫,迷瞪着眼嘴巴还一张一合的,不由好笑,“马车在侧门等着了。” 四贝勒过后和也告辞,团圆佳节,也该离宫让皇上自己欢喜了。今夜来了不少的王爷阿哥,论起来都是堂兄弟姐妹的干系,几个孩子难得闹在一起欢喜,谁都舍不得分开。只是东倒西歪的,又好似吃了酒,四贝勒看不得,让禾青上马车,和他一同座。 禾青把孩子送上了马车,见她们坐稳了,这才回头上了马车。 四福晋颌首,头微靠车墙,显然有些头晕难忍。 四贝勒熟络的寻了梅子出来,让四福晋含着,又给了禾青一颗,暗自落眉。禾青也不去深思四贝勒一副奚落瞧不得她的模样,含在嘴里莫不吭声。 这是四福晋的马车,四贝勒正经的坐在一侧陪着她,那是一对夫妻之间不言而喻的静谧和温馨。禾青一脸被梅子酸到的模样,侧过头撩着窗帘瞧了几眼。四福晋毕竟是个端庄之人,正是难受的时候,顶多头疼的哼哼两声。 想要靠着四贝勒,却莫名的难为情。 到底是女人家,显出了娇弱的模样,四贝勒也比以往多上心一些,又挪身让四福晋更舒服些靠着软枕。禾青揶揄的看着两人这样的互动,歪过头自己眯着眼。 到府的时候,禾青仗着离门近,先下去了。四贝勒利落的下了马车,只见禾青一双花盆底,却是轻快的,似乎又跳了跳,那纤细无骨的手伸向了马车的门帘。一张薄红的小脸露了出来,见到禾青的那一刻,意外又欢喜的略过了脚凳,跃进了禾青的怀里。 那张和他俏似的脸,笑的明媚夺人,钻在禾青的怀里,犹如明日光辉。 四福晋揉着额角下马车,之间四贝勒怔忪的瞧着后面,她伸手让奴才搀扶着探头一瞧,却见到禾青正把朝曦放下,回神就要抱弘昫。弘昫绷着脸,又有些意动,不留神就让禾青抱了满怀。不止是头疼,腿也软,下了马车让风吹着,又恍似精神些,四福晋走前两步,“爷瞧什么?” 揉了蜜茶一样清淡微甜的声色,终是拨散了四贝勒的思绪,侧目四福晋那温婉清秀的脸庞,心中无端叹了口气,“走吧。” 禾青正努力的把四个萝卜拔下来,好在弘昐月泠年纪更大点,见禾青要抱他们,面上一片羞赧,却有些意动。 收了风声在门口等候的李氏瞧着,当下眼都红了,上前正站在脚凳前,算是把禾青挤开,“这两个孩子大了,不必侧福晋这样,省的太宠溺了。” 禾青当下脸色不好,瞧着李氏这样,不渝的道,“那就是说,我待孩子太过溺爱了?” 谁家的孩子,不想要多宠一分?何况一个是指着侧福晋说这样的话?弘昐扯着禾青的衣袖,抬头眨着眸子,“阿玛都进去了,额吉我们走吧。” 人是走了,可做了什么,自有底下的人通传。禾青瞧着李氏惊色又松了口气的模样,勾着嘴笑了笑。月泠和弘昐都让奴才扶着下了马车,让李氏一闹,多少有些尴尬。禾青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拉着朝曦的手,径直回府。 李氏皱着眉头,回头对着弘昐问道,“这个贼婆娘自来不安好心,你这回进宫没让人欺负吧?” 被欺负了,还能站在门口和你哭诉不成?月泠冷着脸,瞧着禾青三人的背影,方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朝曦,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弘昐挨着月泠,手上牵着,两姐弟的情分不浅。月泠的不渝,李氏的粗浅,都让他扭紧了眉头,一夜的好心情减去大半,“额娘说的什么话,谁敢欺负我?” “嗯,没有就好。”李氏放心的点了头,又忍不住仔细一句,“你还小,不要见人笑脸就当她是好的。谁知道人皮下藏了什么毒,上回你进宫就让她奚落着,好不容易现今得了脸。对了,见了德妃娘娘,可说什么了?” 李氏是德妃挑出来的人,她如今不如意,总是耳提面命的要弘昐得到德妃的青睐。太后休养生息,不似德妃是个得宠,说得上话的人。只要得了德妃的喜欢,弘昐就算是庶子又如何?反正嫡子都没了。 月泠听到德妃这个名字就气恼,德妃有多高傲,对他们就有多冷淡。可惜她生性柔弱,即便不喜也只能暗自捏了弘昐的手心。 弘昐了然的回头,看着府门,“阿玛都回去了,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 李氏忍着心里的话,无奈点头。 弘昐牵着月泠的手,领着身后的奴才,鱼贯而入。 李氏一人站在马车前,低着头深吸口气,努力的把脸上的狰狞收起来。禾青进宫前说的话,她满脑子好似虫蚁一般,密密麻麻,不死不休的咬在心头。她一夜不安心,在宋氏面前也忍不住的言语刻薄许多。 这一夜的中秋宴席过得不太好,钮钴禄氏和耿氏携手躲开了李氏和宋氏。两人乌鸡眼似的言语争锋,只是李氏心神恍惚,过于激动的模样让宋氏看在眼里,虽不明为何,却也格外欢喜。 好不容易熬到四贝勒回府,她早早的站在门前等候。却见到禾青张手要抱她的弘昐! 这怎么可以! 李氏只觉得禾青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在人前又一副疼爱的模样,想要迷惑四贝勒,欺骗弘昐。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能让禾青靠近一分! 回府后,四贝勒又让人正院聚了一会儿。李氏进门时瞧着禾青的那一眼,犹如凶兽。禾青当下一个激灵,忍不住抬眼看着对面坐着的弘昐。弘昐似乎是说了什么,月泠点了头,一抬眼见禾青望着她,稚嫩的脸上浅浅的勾了一个笑。 弘昐察觉动静随之看过来,李氏端着一碟果品过去。 四贝勒说了什么,禾青没听仔细,只是微颌首。左不过都是那几句,她也厌烦这些话。只是瞧着自己不过挑拨了弘昐的两句话,引得李氏就这样紧张失常,意料之中还有些没想到的效果。看得禾青心头大喜,原来马车上的不自在,也消失殆尽。 禾青一手撑着下巴,侧耳听着四贝勒要今夜张罗一桌,静赏圆月。 第147章 闲话耍牌困夜眠 李氏亦步亦趋的跟着弘昐,若是弘昐分心和月泠说什么,李氏便夹一口菜给月泠。 有一种,连女儿都要防备的谨慎。 禾青正大光明的拿眼嘲讽的瞧着李氏,毕竟李氏这样,多少有些过犹不及。不说月泠,就是弘昐也会被她亲手推出去的。李氏这动作,是在防备谁呢? 四福晋在宫里吃了酒,肚子里也没什么实心的,如今正认真的用着夜宵。禾青吃的多点,但也不在意的,吃一口看一眼,倒是把众人摆台都看在眼里。 今儿中秋,四贝勒让李氏等人都坐下。只是离着弘昐和月泠远了点,宋氏见李氏虎视眈眈的,也懒得在中间让人眼戳,索性就让李氏靠近一些。李氏上桌还是在侧伺候,似乎都习惯了给四贝勒布菜。若是四贝勒不情愿,那她大可给弘昐夹菜。 银箸飞快的越过月泠的脸,放在了弘昐的小碟上,李氏不敢说话太过突兀,却是盈盈笑着,盼着弘昐把她夹过去的吃食都吃干净了。 弘昐吃得很慢,他方才虽然也玩,但毕竟也有规矩。因而不像大人还要吃酒恭迎,在宫中设宴吃食,待弘昐而言,那都是难得的。虽然有些冷了,但他都是挑着热乎合口的,只管说笑间虔心的吃着。比着禾青,他是只多不少,又是半大的孩子,肚子早就饱了。 禾青侧头瞧着朝曦,这孩子正抓着一只螃蟹腿,不紧不慢的挖着腿肉,想来也是吃饱了的。弘昫自来不会委屈自己,吃饱了也不会强忍着,反而舀了一碗萝卜消食。 四福晋抬眼瞧着李氏这副作态,恍似没瞧见的,淡淡的低着头夹了筷子鱼肉。 食不言寝不语,等四贝勒把银箸放下后,禾青这才松口气,簌口擦嘴。 已至夜半,即便是府里也能听见热闹。禾青闹着也不困,宵夜一撤,禾青更是精神,回过头看摸着护甲的四福晋,笑道,“福晋困不困?” 四贝勒手里端着茶碗,一顿。四福晋抬眼,“早前是困的,可如今是清醒了。” 四福晋的作息稳固,难得被节日熬着过了睡觉的时候,加上她去年没了弘晖,睡眠更是轻得很。向来回头躺下,也不过是闭着眼等天亮的。禾青欢喜的瞧着四贝勒,见他不吭声,便张罗着道,“要是不困,那咱们就打牌吧?反正回去歇下,天亮了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还不如就熬过去,等明儿睡个昏天暗地可好?” 禾青眉宇跃跃欲试,满是希冀。 四福晋瞧不得她那样说风就是雨的,念头一起就恨不得跳起来,睨着禾青语带笑意,“那要是熬了这夜,白日里忍不住睡了,等夜里又醒了,该怎么说?” 禾青闻言两手拍了几下,很是应和,“那就更好,明儿夜里醒了,那就再打!” “呵。”耿氏没忍住,笑出声来又咽住喉咙,难受的闷笑。 钮钴禄氏不想禾青在四福晋跟前是这个样子,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四福晋也没有一山不能容二虎,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挑剔。毕竟一个是宠妾,一个是正妻,两人不和这是古往今来的金句。千锤百炼得来,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两人这样和谐共处,实在匪夷所思。若真定论而言,是因为四贝勒在此? 四贝勒瞧着禾青拍着巴掌要打牌,他点了头,“打就打吧,孩子可不能熬。” 朝曦哈着气,随着弘昐一同点头应和。原来是想跟着禾青玩的,无奈她闹过,现在吃饱喝足的坐了许久,困意渐渐涌上,已经招架不住了。 孩子一听要回去歇着,当下眼睛就睁不开了。禾青好笑的戳着朝曦的小脸蛋,让同嬷嬷把孩子抱回去。等奴才把叶子牌放好,这才施施然的坐下,“打多少的?” 四福晋少有打这些,禾青也不过是想着热闹,一合计就打小的,意思就是了。转身让奴才去拿银子,四贝勒见四福晋竟然也上了劲儿,挥手就让紫草进了屋,摇头笑了笑。他是坐不住这样打牌的,都是一些女人家的,四贝勒稳如泰山坐了一会儿,起身要回书房了。 捻着瓜子的李氏正在厅上晃悠着,见四贝勒毫不犹豫的给四福晋腾地儿,丢了瓜子拍了拍衣袖,“弘昐睡觉容易踢被子,奴才先回去了。” 四福晋微颌首。 宋氏瞧着牌,嘴里带着讥笑,却一瞬又欢喜。不得意的人的受不住四贝勒,悻悻然的走了,省的她看着难受,自然欢喜。 “成了,你们两个,到底谁上啊?”四福晋手里捻了一块桂花糕,指着耿氏和钮钴禄氏。 瞧得出钮钴禄氏性子活泼,姑娘时跟着打过几盘。耿氏不会打,磨磨蹭蹭的把绣墩挪到钮钴禄氏的身后,坐下后笑道,“我不会打,就跟着后面看就是。” “看可以,可不能看我们的!”禾青有意的挑眉提醒。 耿氏登时笑了,她闹了一夜,也没往日的拘束,摆着手指着钮钴禄氏,“就看她的。” “这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咱们就算是两个,那她和着也是个师爷,可要小心咯!”钮钴禄氏神气得很,身子半依着耿氏,两人很是亲近。 耿氏闻言红了脸,只觉得钮钴禄氏这是夸她,四福晋却是发笑,“这不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这臭皮匠只有两个,这师爷也还是臭的!”宋氏听四福晋打趣,连忙点头也跟着说。 禾青丢了一张牌,一脸正经,“什么臭不臭香不香的,那都是输了的话。反正你们赢了就是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好厉害的嘴,你们两个今儿可不得好了。”四福晋缓过神来,也不觉得欺负两个年轻的有什么不好。反正她听习惯了,开头把气氛闹了上去,这牌打得也是有滋有润。 钮钴禄氏鼓足了劲儿,想要赢上去。可惜宋氏是个老牌手,偶尔和四福晋,禾青里应外合,加上一知半解没法帮忙的耿氏,钮钴禄氏的心扭成了麻团,乱乱糟糟的。唯有晨起散开后,自己捧着扁下的钱袋,兀自抹泪。 牌打的痛快,偶尔嘴里不停地吃着,说着。东街的,西街的。以前的,现在的。家里的,外面的,什么看过的听过的事情,想起来了都说了干净。禾青玩的畅快,等到真的起身回去的时候,顿觉疲累。 三儿这些奴才宫里村里的小事,昨儿也说了一些。但不至于禾青那样累,好歹坐一侧歪了会儿,如今正好搀着禾青,“主子这回,说不定真是白日里睡,夜里起来打牌了。” “哎,这样说说笑笑,都是我做姑娘的时候才有的。也实在难得,福晋答应了,这宋氏,还有那两个庶福晋,都是爽快的,真是梦一样。”禾青面上说不出的困顿,说着话都带着一股轻飘的味道。稍不留神,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那是因为主子熬夜了,脑子里迷糊的很,自然就是梦了。”三儿忍着笑,努力的给禾青开解说明白。 禾青听三儿把她当迷瞪着眼的傻子一样,气不过的打了手一下,“说什么呢?我这只是困着有些迷糊,又不是吃醉了分不清人。” “是是是,奴才说错了,都是奴才的错,主子才没有分不清,就是迷糊了,迷糊了。”三儿见禾青当下打自己一下,脑子里留着的一点困意也被打散。这些年日子过得好,少有这样熬夜折腾的,就是眯了会儿也难受。只是嘴里,却还是惯然的逗弄禾青似得,说的格外的重复和仔细。 三儿这毛病也是自己惯的,禾青自己憋着气,白了一眼也没说。 春夏一直盼着禾青能半夜里熬不住先回来,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信。一夜里等着不踏实,索性叫人在正院里守着,自己也能眯一觉。等禾青回去后,便有人先回来通报。镜儿等帮着把热腾腾的水备好,让禾青在木桶里舒舒服服的沐浴更衣。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睡会儿吧。”春夏拉着三儿出了门,手里抵了小包的豌豆黄。 三儿伸手接过,还是热乎的,“不用了,你一个人也忙,我这没什么的。” 春夏不耐的把三儿往外推出去,“你先歇会儿,等晚些了再过来,你今夜还要守夜呢!” 三儿瞧着春夏凶神恶煞,迫不及待的要把她扔出去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行,我这就睡懒觉,你和罗嬷嬷看着点。” 待禾青收拾干净,肚子添了两碗粥。起身去了院子里,把那些花草都捯饬一遍,又拨了拨泥土。晌午也是硬憋着困,认认真真的临摹草书。等朝曦和弘昫过来闹一会儿,禾青又精神一会儿,直至早早的用过晚膳,迫不及待的上了床榻,却是翻来覆去的精神了。 “哎,睡不着。” 三儿睡在脚榻上,听着禾青暗自低叹。她今儿睡饱了,夜里是真的精神。听着禾青折腾着,又和她拉扯那些闲话,三儿一一嗯着。等内屋万籁俱静,只闻得禾青那绵长又沉重的呼吸,不由莞尔。 禾青打定主意白日里不能多睡,闹了一整天,今夜睡得可要沉了。 第148章 兰英说夫妾争宠 兰英把自家儿子达春放在凳子上,拿着绣帕,擦小嘴上的渣滓。 达春顾如其名,是个活泼好动,灵敏厉害的小子。其父梅勒氏当年是个士官,正经算起来,在京城是不入流的。如今摸爬滚打的,做了正八品外委千总。官是芝麻官,但好歹脱了那身兵皮,手下也有一些是往日的熟人。 兰英心眼不大,不紧不慢的只求着梅勒氏不要太拼搏的加官进爵。省的她日日给他擦药,担惊受怕的。如今正经办差事了,拖着三岁大的达春给禾青磕头请安,至此成了常客。 作为孩子的干娘,三儿乐滋滋的捧着一碟点心。艾窝窝,炸糕,还有帘子棍,各吃了七八成。禾青看着达春腮帮子鼓鼓的,吃的小嘴红通通的,只觉得厨房的东西是不是更好吃了,不由得笑道,“这孩子好养活。” 达春抬眼瞧着禾青,满是窝窝的嫩手就要往嘴上抹。 兰英顺手打了一下,沉着脸,“别拿手擦。” 这做母亲的手脚干净利落,做儿子却是乐呵呵的,丝毫不恼,反而勾着那软乎乎的脸,让眉眼都笑了起来,“知道了。” “哎呦,这孩子真让人喜欢。”三儿听着达春那绵绵的声音,撒娇一样,又听话的紧,当下忍不住的把达春搂在怀里好一顿稀罕。 兰英见卯足劲儿不愿出嫁的人这样喜欢自己的孩子,反而撇了撇嘴,“都是儿子肖母,这孩子倒不是。从小就蹦跶着,他阿玛也让着他,就说男人家要粗养才能好。” 话语里意犹未尽,兰英面上也有些悻然无奈。禾青好笑的听着兰英娓娓道来,只是言辞却是淡淡的一交代,恍惚一听,还真是轻巧的。 “这才满了三岁,就该是上学启蒙的时候。那些布库骑射,左不过都是好些年后才能学的东西。偏他阿玛不肯,说带去军营看看。打小在男人堆里混,既是锻炼了胆量厉害,又是方便熟络当兵的长处。” 禾青点点头,军营自然很好,长处也很多。道理是对的,话说的也不错。可问题是,这三岁的孩子送进了军营,真是哭笑不得,“男人家都不是细心的,你就舍得孩子丢进去?” 孩子小,锻炼是一点,保护也是一点,太过了那就是拔苗助长,过犹不及。 说起这个,兰英就头疼,一去方才的淡然,“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对着孩子倔得很。要不是我看的紧,不定今儿都让他丢上马背了!” 兰英说着就是气,声色更是高扬了不少,更带着气愤。禾青闻言真是气不得笑不得,忍俊不禁的憋了一会儿,拿着手划着量了一下的样子,捂嘴笑道,“这孩子也就到小马驹的腿弯,还骑什么马?” 笑归笑,只是禾青定眼瞧着达春那白嫩的脸,鼓鼓的红腮帮子,亮晶晶的黑眼珠子,禾青心头也是暖和和的,也有些狐疑。达春长得这样好又听话,莫非,她真的溺爱孩子? 三儿若有所思,“我说你这几日来总要带着这个小的,原来是为了这个。” 禾青莞尔,三儿又道,“你这样,也不怕他恼了?” 这听起来,似乎夫家梅勒氏为人是不错的,至少家里干净。 三儿是为了兰英好,只是兰英听不得,才一挑眉,三儿便两手抚着达春的耳朵,做着要给耳朵暖和似的。 “他恼什么?凭什么?男人家保家卫国都是应该的,出去转悠两圈,看见什么那都能成自己的?这孩子还是我十月怀胎一个人守着小院子生下来的,他做了什么?达春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往后抬了诰命夫人进门,我都能捏得他绝了种!” 兰英才一脸淡然,又一副不屑和凶狠,看得禾青一激灵。难不成她千挑万选的,真是错了姻缘,毁了兰英后半辈子? 三儿扭着眉头,达春小是不懂,可这是说他阿玛的坏话,总觉得还是不要听得好。 “再不稀罕,那也是亲生的。男人家作,也不能一点心眼都没有,活活让我担惊受怕的。这把孩子当什么了?那就是高兴了,就能拎出来逗着好玩的东西?” 三儿带着达春去了一侧,禾青也听出了苗头来。感情兰英这模样,和富察氏是异曲同工。只是兰英积了怨气,又有养育孩子的矛盾,反而让兰英寻她剥豆子,秃瓢似得吐得一干二净。 兰英如今是嫁了人的,好些话也随意说了。禾青对此满意,好歹不是拐弯抹角的话,听着不累人。兰英性子爽快,这些话是藏不住的。她也懒得当个老妈子苦口婆心,想着富察氏这几日也要来,禾青点了头,“我嫂子这几日该来看我,顺道你二人正经见一回。” 禾青没边的这么一句话,生生把兰英嘴里的闲话戳了个孔,知道自己有些失常了,扭着眉头很是惭愧。禾青当年为她寻一门亲事,她亲眼瞧着,是真心的好。偏她憋着闹脾气,还给禾青看脸色,多少就不好了。 兰英嘴唇嚅嗫几许,禾青摆了手,只作不见,“我哥日日不在家,这有了两个孩子,也一样是聚少离多。嫂子熬了几年,这会才算是出头。” 梅勒氏还年轻,还要熬几年呢。 兰英讷讷的点头,她怕开口又没个把边,惹了禾青生气。不过梅勒氏正经当了官,以后兰英大小是个官太太,禾青也能大方的让她常进门走动。孩子不在身边,兰英索性就和禾青说起了自己的府邸。因四贝勒府是皇上亲手划地,临着的都是热闹的大街,周边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皇子阿哥和肱骨大臣等。有心挪的近点,但还是有些距离。 府邸之间的摆设,原来是有的。兰英和几个熟识的人家走动过,如今拿出来问了禾青一些。禾青看书杂多,那些风水还知道一些。日子过得舒坦,摆设也没有那些人想的那样规格,自在许多。 两人坐得近,你一眼我一语的,三儿这才把吃了东西又拉着转了几圈消食的达春带回来。 兰英陪着禾青又一会儿,三儿一面抬杠,一面抱着达春把人送出门去。禾青侧头瞧着春夏,心中定然,等春夏有了喜事,她这院子又该挪动了。按着侧福晋的规制,她底下的奴才,至今都有些空缺。比不得四福晋,底下的奴才都拿捏的稳,嫁出去的,都是那些二等丫头。 禾青躺着暗自想着,那厢镜儿进了门,把手里捣了一半的胭脂一同放在一侧,兴冲冲的走在禾青跟前,“主子,奴才方才回来,见到钮钴禄庶福晋了。” 镜儿丢在一侧的,还有半篓子的花瓣,新鲜娇嫩的。禾青点了头,“然后呢?” “奴才听得芳说,这半个月都见着钮钴禄庶福晋,在花园里。”镜儿暗自磨牙,眼里含着狠厉的精光。 禾青瞅着好笑,一手撑着下巴,“所以呢?” “所以,所以,她不安好心!”镜儿见禾青这样不在意,急的不知说什么,憋着只能巴巴这么控诉的两句话。 禾青莞尔笑了,“她进门以来,总说自己脾性活泼,爱出去走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镜儿撇了撇嘴,“花园向来清净,就是李氏也没她走的勤快。她走就是了,一日日的总扎在那儿,还要拿什么篮子摘花篓子捕蝴蝶的,弄得闹哄哄,笑声都能传到这东院了。” 钮钴禄氏有野心,这是头一回见面就知道。只是,禾青也不介意,“她进门就是伺候四爷的,她现在一颗心扑上心,手段不高但台面干净。总好过脸上羞怯怯的,转头截胡了好。” 镜儿一怔,这模样的也就只有李氏做得出来。可是镜儿又扭了眉头,反正她就看不惯。宋氏不得宠就算了,这个钮钴禄氏进门不足一年,四爷冷清的人也让她鼓着劲儿,隐约还有压过耿氏一头的趋势。 贝勒府多年来,都是雨露均沾。当然,妙鹤堂的恩宠不算入内。但都是大家多少年持有下来的默契,就算闹那都顶多是私下里的,还真没有这样正大光明,一头跟人好,一头又抢着得宠出头的。若说这是个愚笨无心的,镜儿还真不信,“奴才也想的,那到底是主子辈的人,奴才自然不能胡沁嘴碎的。可如今耿庶福晋都连着半个月不曾见过四爷,这是要和,李氏争呢!” 镜儿一顿,觉得钮钴禄氏总不能争过禾青,落了一层说上了李氏。 四贝勒在京城的日子,还能半个月不见人,那不是被禁足就是失宠了。禾青见两位庶福晋的时候,分明看得上耿氏,钮钴禄氏分明是有大心之人。只知道往上面出头就是好的,说来,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事也算是提醒了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禾青当下有了计量,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镜儿见自己着急的事让禾青记下,顿觉自己不算白走一趟,当下欣慰回身又开始倒胭脂。 第149章 为南巡情理推辞 禾青到正院的时候,人已经齐全了。 “你来了正好,就差你了。”四福晋坐在石墩上,宋氏等随之坐下,只剩了身侧一个座位。禾青顺势坐下,“怎么了?这么多年能干的陪着,还值当等着我?” 四福晋莞尔,“看你说话,张嘴就冲得很。正是说起了皇上南巡的事呢,可不就是等着你了。” 禾青一怔,“南巡?” 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禾青心头想着,四福晋却点了头,“这次南巡阅河,行程之间又是几个月。你向来得意,年轻也有这些精力,这回索性就让你去,免得挑拣着我都头疼。” 四福晋笑盈盈的说着,那副心胸开阔,丝毫没有吃醋的模样,当真引得世间女子为之榜样。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嫡妻,真是让人心生佩服。 禾青有些为难,迟疑的看着四福晋,“这回是福晋说的?” 往年南巡若是她跟着走,四福晋总会在面上,作一副她选了禾青去的样子。但其实私底下,四贝勒得了空总会提前和禾青知会一声,跟四福晋还真没什么干系。这本来也该是四福晋来说的,因而那些小心思,禾青一贯是当做不见,随她去的心态。 只是这回,禾青可没打算去。 四福晋面色不变,眸子微眯,“我这才宫里回来,德妃也是这样说的。” 四福晋不紧不慢的说起了德妃,不过一句却容易让人斟酌。好歹李氏的脸,是变了。她在众人之中,自诩是德妃娘娘的拥趸,中坚之人。禾青只当没瞧见,反而笑着摇了头,“承蒙娘娘和福晋的美意,只是我也想过了。这几年都是我出去,算起来连福晋都少有出门,这实在是不该的。原来娘娘也说过我太年轻,不懂得照顾姐妹。现府里进了新人,总这样也不成体统。我年纪也不是最小的,不值当福晋还这样让着。” 禾青初时还好,提到德妃说她霸宠,四福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再说起来的新人,又打量着钮钴禄氏和耿氏,眼底满是晦涩。禾青也只当不知,反正她说的有情有理,难得她这样大方一回,四福晋还真能稀罕着就让她独宠不成? “看钮钴禄庶福晋和耿庶福晋,两个都是水葱一样的人,就是四福晋不舍得离京,也还有她两个呢。”禾青指着低着头一副娇羞的两人。 自打她推辞开始,又提到了新人,钮钴禄氏的眼睛都快红了。她要是不提,只怕回头还要跟她走动说好话。 四福晋一怔,这几年她都习惯了压着心头的剧毒,总一副贤惠的样子。只要是四贝勒喜欢的,她都能大方的把那些东西,那些人往前面推,往怀里送。因为这个,她得了不少贤名,连皇上等提及她都要夸赞几句。只是到了八福晋那处,又是让她毫无脸面的奚落一顿。夜里的时候,也只是她一个人缩在被窝里,自己安慰。 让她顶了禾青去,她还真是没想过。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好似干渴多年的白杨,即便能活但遇到了水却也是为之疯狂。可是禾青不去,也不代表着四贝勒就不宠爱,反而还有美名。四福晋的脸色有些古怪,“难得你这样想,倒是我一时想差了。” 禾青含唇一笑,显得格外的内秀。 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意外。四福晋一时没忖度好,该让谁去。毕竟这回,四贝勒还没来得及回府和她商量。禾青见此,又陪了一会儿,只说有些受寒,又回去了。 次日镜儿通传钮钴禄氏来拜访,禾青笑了笑,推说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钮钴禄氏又殷切的送了一些补品过来,让禾青好好歇息。三儿雄赳赳的接过所谓的补品,在那里认真的瞧着,春夏见此睨了一眼,“瞧了半日,可是多了朵花出来?” “你懂什么?她这样的人,谁晓得这东西干不干净?”三儿不客气的反而白了春夏一眼。若是用不着的东西,禾青都是让三儿把东西收起来。可要是不干净的,放在一起,岂不会坏了禾青收起来的药? 禾青听着两人嘀咕,摇了摇头。三儿要忙活,就忙活吧。钮钴禄氏之心,路人皆知。要是里头不干净,可不是自找麻烦。自然,这东西也是难说的。听闻宋氏昨日还罚了院子里的一个奴才,禾青听了些风言风语,勾着唇笑了笑,不做她想。 四贝勒回府的时候,直到禾青不去,特意过来问了一声,“这回连出去玩都懒了?” 禾青挪着身子,让四贝勒坐在跟前来,“这年初娘娘又说了我一顿女训,我脸皮厚就算了,也不能让自家孩子让人说闲话。反正南巡我也去过了,听闻还是走曹大人那一遭,我再走也没个意思。你瞧福晋辛苦这么些年,也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我这也是应该的啊!” 四贝勒冷笑一声,这么一回不去,才一副挺为人着想的乖巧模样了。想此,伸手捏着禾青的鼻尖,狠狠地,“你这些话,一听就是肚子里相好的,少糊弄人。” “真的!”禾青扭紧眉头,四贝勒的手腹满是茧子,粗粗的,捏的鼻子生疼。勾得眼睛一酸,鼻水都要流出来,禾青狠狠地一手打过去,“疼!” “活该!”四贝勒没好气的瞪着眼,起身拍拍衣裳,“福晋这回不去。” 禾青也不意外,无所谓的一耸肩,“反正我不去。” 四贝勒见禾青这态度,怒极反笑,负手走了两步,“那你说谁去?” “这个我又管不着。左右谁去,也是一两日都不定见四爷一面的,只要苏谙达能照顾号四爷,那就好了。”禾青笑嘻嘻的说着,她跟着走了两趟,算是看清楚了。皇上出门是偷懒的,回回捡着四贝勒出门,就是要这个听话又务实的儿子,好好地帮他跑腿。 这正经事情一忙活,那就是昏天暗地,比皇上还要来去无踪。常常半夜里回来一趟,偶尔那几回空闲了一天陪她,也真是万幸之事。但禾青也知道,闲下来的时候,四贝勒反而喜欢静静的歇着,若不然就是逮着人说,恶趣味让禾青讨厌得很。 这回谁想去,谁去。 禾青傲娇的想着,下巴微扬,很是娇气。四贝勒瞧禾青那模样,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哭笑不得,终是点了头,“这回也就三个月左右,你留下来正好看着孩子,帮福晋打理府中庶务。” 禾青听话的点头。 对四贝勒而言,出行也是办差事。只是禾青不去,论起来又只有几日的功夫,心头无端有些气不顺似的。虽然答应了,却密密麻麻的揪着难受。四贝勒想着,便冷下脸,让人把棋拿来,要和禾青大杀一方。 禾青见那样子,也不介意,随便四贝勒把她杀个片甲不留。禾青输了还笑眯眯的,四贝勒赢的越发窝火。看得下学回来的朝曦心头一颤,一晚上低着头很是听话。 弘昫丝毫不受影响,恭敬的上前请安,又问了学业上的问题。这样好学的儿子,看得四贝勒连连点头,侧头瞧着朝曦窝在禾青怀里,两人捧着话本,嘴巴咂咂的模样,再多的恼火竟也是一瞬消散。 四贝勒当夜留在了妙鹤堂,直到临行前的三天,四福晋才让紫草去了西院。让钮钴禄庶福晋准备,跟着四贝勒下南巡。 这一消息,当下就让李氏气急。偏生禾青那会之后,便窝在院子里不出门。除了四贝勒来过几次,禾青谁都不见。眼睁睁的看着钮钴禄庶福晋得意,李氏恨得咬牙。反而听说耿氏上门恭贺,帮着收拾行装。 这所谓的姐妹情深,怕也不过如此了。 府里的主心骨一走,禾青这回感受到了当初她离去的景象。说不上萧条,但是女人的心,就恍似被勾走了一样。哪怕是宋氏,也魂不守舍的来妙鹤堂,幽幽的说了一句钮钴禄氏。让禾青留了心,又好一顿唏嘘。 朝曦倒是高兴,没有阿玛巴巴的瞧着,她在府里更是闹腾。今儿去哪个郡主的庄子,明儿去谁家格格的闺房,撒丫子跑的功夫,谁都比不上。禾青常常收了风声,又听闻弘昫又忙不迭的上前照顾自家姐姐。小大人的上门,给那些郡主的兄长,格格的双亲行礼又道歉。嘴里说着朝曦不懂事,愈发衬得弘昫听话又懂事。 这两个孩子一动一静,里应外合的,看得禾青笑了笑,只让人私下里跟着。 反正这些不是她指使的,好坏都是孩子,算不得她头上。禾青这厢轻快了,西院却是闹腾起来了。 正院一年都没有消息,四福晋自认也不年轻了。禾青的孩子好坏,那都是侧福晋之子,轻易要不得,也不好弄。可若是庶福晋的儿子,又原来和她有过情分的孩子,就大不一样了。 第150章 番泻叶桌上打杀 钮钴禄氏进门的时候,四福晋就提起过京城格格出嫁事宜。大格格月泠翻几个月,就要十岁了。按着规矩来说,多少都有长辈帮着张罗相看,瞧瞧近年有哪些好的年青人,可供日后观察确定其人品性。 李氏再偏爱弘昐,也不能对月泠视若无睹。可惜月泠内秀,又和李氏少有亲近。李氏怕四福晋多一把手进来,既是四福晋坏心,又怕自己身份卑微,无法帮月泠寻到一个好的人家。好在四福晋不过是一提,并无太多的心,只是让李氏自己瞧着。 说低了,月泠好歹是皇孙。说高了,也不过是贝勒爷的庶女。 李氏对此急的团团转,听闻四贝勒终是带着钮钴禄氏下南巡。到底不用对着禾青那样顾忌,本来就瞧不惯钮钴禄氏那样轻挑,正遇着自己憋火,叫了奴才做了点手脚,便一心埋在了这件事上。 又说弘昐,自打小在正院养过之后,不论春夏秋冬,晨昏定省,连着下学都要去请安。四福晋好面子,也不是阴狠之人。当年又在自己膝下养过,对着弘昐也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四贝勒不在府中,四福晋少不得又要再多关心一些。 弘昐体弱,但是为人谦恭,与弘晖也当真是两兄弟,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四福晋瞧着既是心疼,又是不舍,连着几日留下来用了晚膳。待到李氏反应过来,四福晋和弘昐竟是母慈子孝,看得李氏涨红了眼。 里外折腾起来,禾青才收了风声。 禾青一听,先叫了得芳回话。得芳是镜儿下面的一个小丫头,得了镜儿的眼,也学着栽培提拔的样子。春夏见得芳为人聪慧,点了头让她和西院的奴才对了头。如今禾青要听话,得芳当下行礼,禾青兴冲冲的摆手,让得芳快说,“你说钮钴禄氏临走前,拿了什么药?李氏又丢了什么药?” 药这个东西,可邪乎的很。 得芳低着头,声色却是轻扬,“钮钴禄庶福晋想要借此怀胎,让人寻了方子抓药,吃了两日。只是李庶福晋叫她吃下泻药,去不得才好。那奴才估摸着,就一点一点的放在那些药里头。钮钴禄庶福晋当是药物起作用,给身子调理,又抓了几包药性大的走。” 禾青这会子听着,面上也拿不住那副冷静,手里装模作样的针也顺势放下,“那钮钴禄氏也没怀疑?” “初时药物小,好似排毒一般,钮钴禄庶福晋还觉得身子舒服些,也没多想。”得芳摇头,对于这样骄傲,偏偏这方面心眼又有些浅的钮钴禄氏,她也是无话可说了。 三儿又喜又惊,原来心里肺腑禾青没正经,专挑一笔带过的小事。不想一问,还真是个大事。头一回念起李氏也没有那样面目可憎,更添着浓浓的趣味,“那庶福晋这么出了门,要是三急,那如何是好?” 得芳一怔,也有些脸红了,“那人说钮钴禄庶福晋私下里受了气,就爱寻奴才干体力活。也是心里不满,因而药是换了成效差的,有一包里掺了十足的番泻叶。” “番泻叶是什么?”三儿疑惑,禾青听着弯了弯眼眸,“原来的,不是番泻叶?” 得芳摇头,“不是,就是一般的巴豆一类,都很少。只是听闻临走前,钮钴禄庶福晋东西多,在院子里闹得大,李庶福晋瞧不过眼,这才换了的。” “这回钮钴禄氏,可要受罪了。”禾青自认没那么好心,指腹摩挲着下巴,好整以暇的道,“李氏也算是懂医的,这番泻叶可是轻易不能用。吃下肚子,泻热行滞,通便,利水。” “这听起来,也是好东西。不过是让庶福晋丢个脸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三儿不以为然,算起来女人之间的阴私,这实在是无伤大雅的手段,常人懒得提及,只当饭后笑谈,无足挂齿。 禾青摆了摆手,“李氏向来没有顾忌,如今四爷不在府中,这东西是寻不到她头上,更是肆无忌惮。体虚怀胎者,轻易碰不得番泻叶。在农家,这还有做农药杀虫的作用。何况分量多了,只怕半个时辰就见效。” 钮钴禄氏年轻,若是身子熬得住还好。若是差点的,只怕就坏了。 就算钮钴禄氏喊冤,四贝勒和太医查到怀胎药上。也只当她是没那本事,徒有野心。番泻叶形状普通,不论弄错,还有别有他人,那都是丢人现眼的行径,平白让人钻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四贝勒本就少管这个,何况是路上出了差池的女人。 镜儿咋咋呼呼的说钮钴禄氏一个月得宠几回,禾青却看得剔透。在四贝勒府里,能在他心里记得住的,也就只有四福晋和她了。禾青有些头疼,既无奈李氏手脚麻利,断了其后。又觉得此事太快定夺,等钮钴禄氏回府之后,府中局面似乎还要肯定她的地位,颇有些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复杂。 得芳见禾青的脸色不对,吓得低头直哆嗦。不论别人说禾青人好,可在那些奴才心里,能得到四贝勒宠爱的女人,那都是心计比针多,心眼比药还毒的人物。若不然,怎么在府中立足?那些好的一面,不过是因为她们没碰着,也算不上里面的人物罢了。 “行了,今儿说的话,都烂到肚子里。还有正院的事情,你们看着就好,万不能多嘴!” 月泠终生大事要靠四福晋,李氏不敢和四福晋撕破脸,眼见着弘昐去一趟正院,李氏的心别提多难受了。禾青只让人盯着动静,只要不碍到自己,禾青都懒得去管这些。 至于比月泠小一岁的朝曦,禾青只是冷笑,□□岁的孩子就该是上学,在父母前撒娇的时候。主持中馈还是其他的,学习慢慢来。四福晋没有女儿,朝曦又得宠爱,及笄那年和硕格格的册封是跑不掉的。至于出嫁的夫婿,只要她这个做母亲的,按下心看就好了。 四福晋把李氏逗猴子似的,耍的团团转。李氏几次没憋住火,对着弘昐闹了几回,又怕母子离心,又上前哭几回。弘昐对这样急性的额娘,也是颇为无奈。 “也挂不得她,弘昐唤福晋额吉,唤亲母额娘。规矩而言无差,可任谁听了,都觉得福晋更亲近些不是?”宋氏幸灾乐祸,作着喝茶,拿茶盖遮着笑。 禾青点头,“说起来,这样直面上的一点引导竟是多少手段都有用。” 这么多年,少有见到李氏往正院跑的勤快的时候。两个人的不合,也尤其挪到了明面上。 “白板。” “碰。”宋氏喊道,连忙把茶碗放下。落了两张白板下来,丢了一张红中。 “胡了。”耿氏笑眯眯的,利落的把一副牌落下,竟是东南西北,红中发财白板各一张,“十三幺。” 宋氏看得心疼,狠狠地捡起那张红中,在桌上敲了敲,“你这妮子,你怎么不自摸?” 耿氏得意的伸手抢过红中,宋氏不喜欢,她却喜欢的紧,“自摸有什么?送过来的牌我还能不要?反正小赢一把,总好过贪多输了好。” “这句话实在,快,给钱!”禾青本着不是自己的钱,丝毫不心疼,把自己的牌拨乱到桌上洗。那厢吉官丢了嘴里的瓜子,上前要扒宋氏的钱袋。 宋氏急的打手,瞪着吉官,“又有你事?” 吉官呵呵,她不会打牌,在一旁就是充人数的。不过宋氏心疼银钱的样子,怪好看的,她看着喜欢,“耿姐姐学得真快。” “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要我去凑还真不行。”耿氏两手捧着一块铜板,小小的分量,但她却是看重的在钱袋里放好。 那副稀罕模样,看得宋氏不过眼,连忙喊道,“手脚麻利点,下一盘。” 禾青长叹一句,“可怜我的清一色啊,又被搅了!” 宋氏駑着嘴,又瞪了耿氏一眼,“你赢了,好歹大伙给你钱,我心里也舒坦了。” “回头,我们也能大方的再蹭一顿饭吃。”吉官又塞了个果子,在嘴里咀着。 耿氏听了也点头,她近来没有钮钴禄氏。让宋氏拉着,原来那些都是钮钴禄氏出头的机会,都让她摸着尝试个遍。在妙鹤堂常是兜着钱打牌,蹭吃蹭喝的,有几回还让禾青指着院子,让她们换一身衣裳,在那里帮忙松松土,浇浇水。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禾青对这脸皮厚的人,想来是物极必用。知道是过来打发日子的,耿氏松了口气。又有朝曦常来混,还有吉官闹着,耿氏自己也开朗许多。连打牌赢钱,也没原来拘束了。觉得自己在府里,似乎也多了原来不敢想的轻快。 第151章 兄弟私俗女进京 宫阁楼宇,红墙绿瓦,御景花园,花团锦簇。 弘皙负手于前,一身缁色繁纹绀青长袍,黄绳束发。一身平常,衬着沉着气质,在宫中游庭信步,是说不出的高雅之姿。原来那些打扫的奴才,纷纷叫了声,均都退下离去,亦或俯首恭送。 转了一道,径直去了一处亭楼。两人身后的奴才俱都退开,弘皙拂袖掸去身上的雾气,“这天又要冷了。” “今日不用去养心殿?”弘昫懒得理弘皙马后炮,他的身量不足够高,行走带着冷气,雾气扑了全身,雾沉沉的沾的帽子都湿了。 弘皙不甚在意,也不怕坏了自己方才的那副矜贵,甩了身后的衣袂,就着坐下,“不用,汗玛法接见阿玛和皇叔,免得撞见了又要吵,就让我出来了。” 毓庆宫没有嫡子,原有个体弱的大哥终是没有留住,弘皙因而如嫡长孙一般看重。不过是李佳氏跟前几年,近来更是紧着皇上身边,亲教亲为一如当年的太子得宠。只是每回见了,太子总要严厉几分训话,少不得弘皙闹上一回,似真似假反正皇上看着喜欢。 这样一套一套的,谁都知道。弘昫把瓜帽拿了下来,轻轻的拍着。弘皙一挑眉,“嘿,你小子还不耐烦?” “等会我就要回去。”漫不经心的,弘昫说了一声。 弘皙轻轻的哦了一下,戏谑的打量着弘昫身形,“哥看你也有九岁了,还成天的往府里跑,怎么小小年纪还金屋藏娇了?” “七岁。”弘昫抿着唇,扭眉提醒。 弘皙生生被噎了一口气,“行了,翻两天虚岁就该是九岁了。男人家还这么小气,不会真是藏了什么美人吧?” 弘昫把瓜帽戴回去,抬眼瞧着弘皙一脸不正经,眉宇带着轻佻和打趣,不由冷冷地嗤了一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嘿!”弘皙巴掌拍在弘昫的肩头,低着头很是猥琐,“这你就不懂了吧,府里养几个女人那才叫男人。你这毛还没长齐,自然不懂这个好处。” “你毛长齐了?”弘昫不冷不热的问,见弘皙气恼,又问,“你碰过了?有多好?” 弘昫说着,正经的抬头瞧着弘皙,等他细细说来。 弘皙闻言很是沮丧,原来有李佳氏和太子就算了。如今得了皇上的宠爱,太子妃又是个厉害的人,四座大山压在头上,管得格外的严。去年就有太子妃选了几个年轻稚嫩的姑娘,进来伺候。但是这只是初蒙,依着弘皙的年纪还碰不得。只是让这些漂亮的姑娘让弘皙看看,弘皙心里也能有些免疫。更是免得那些不要脸的起坏心,让这些皮囊勾引了去。 就算是聪慧沉稳,可这样懵懂的年纪。天天在眼前千姿百态,又吃不着,弘皙反而勾得心头痒痒。平日里管得紧,规矩重,上下许多人都瞧着他一言一行,怨言颇多。碰到了弘昫,依着两人兄弟亲近,不过是花园里两头碰着小声说,自然是口上花花,过个干瘾。 弘皙垂头丧气,倚着亭柱,“那你天天赶着回去做什么?” 哪个皇子阿哥不是想方设法的争宠,像弘昫这样得宠的,也该趁火打铁的,多在那些贵人前露脸才是。弘皙本着做兄长的,怕弘昫吃亏,又道,“知道说你孝顺,不知道的说你眼皮子浅。你额吉是厉害,可男人和女人得力的地方都不同。若是依着你额吉,到底站不稳脚。” 等日后大些了,有你哭的时候。 弘皙说来也是肺腑之言,巴巴的等着弘昫点头应和他。日后,他大可在汗玛法跟前提两句。反正弘昫聪慧,皇上本来就知晓两人自小一同混耍,也不狐疑什么。 那厢弘皙一片好心,算盘拨着叮当响,更想着两兄弟日后在宫中扶持的美景。这边弘昫闻之莞尔,瞧着一双眼看着自己紧,难得的勾了唇,一笑,“所以你一声令下,我不都陪同过来了?” 弘昫得了便宜还卖乖,弘皙闻之要笑话两句。只是瞧着弘昫眸子幽幽,好似真是傍他大腿模样。又虑他往日沉稳,当下一顿,似要琢磨弘昫只是小心思,还是思虑深厚。正要开口,却见一女红衫艳丽而来,开口似水如歌般,“二哥,昫弟弟。” 来人,正是太子妃瓜尔佳氏嫡女,沙达利。与弘昫同年,却是大三个多月。 “妹妹。”弘皙正经的站好,点了头。 李侧福晋也有过两个女儿,可惜不过一岁皆早夭逝去。算来,沙达利还是太子的嫡长女。太子妃多照顾弘皙,沙达利年纪又小些,因为两兄妹也总在一处,情分不错。 弘昫随之起身,正经的行礼,“大姐姐安” 沙达利回身,拉着身后的表妹,“这是我的表妹,近日来进宫陪我,比你还小半年。” 弘昫见此,也没有倨傲,到底头一回见,正经的颌首两手拱了拱。 宁楚格虽是瓜尔佳氏旁支,但家父是江南一带的巡抚,也是朝中得力干将。宁楚格是家中嫡次女,比不得长女贤德,却是女儿娇憨,很有这个年纪的模样。人人见之喜欢,也多是宠爱。今年得了宫中的信,特选了她进宫,做沙达利的陪读。 莫说弘昫,连弘皙也是远远见过一回,如今瞧着了只两眼做随意的打量。又见沙达利身着红袍骑装,衬得眉目英气,不由笑道,“你这是到花园里寻马来了?” “二哥!”沙达利喝声,哄得弘皙抚手大笑。弘皙在私下惯了这样随意打趣,沙达利也习惯了,侧头见宁楚格瞪着眼,面上满是惊奇,不由指着道,“喏,你看清了。这就是皇宫里颇受汗玛法疼爱的嫡孙,所谓四九城里让人唏嘘追捧的弘皙阿哥!就是这样的,好气人!” 宁楚格一张嘴合不拢,方才的拘谨忘去。她不好意思当真盯着弘皙,只能回头瞧着沙达利。怔忪着,手足无措。她可不敢,看皇子阿哥的笑话。 弘昫轻咳一声,正经的一双杏眸带亮,“这算什么,方才” 弘皙听着跳脚,几下窜到弘昫跟前,捂着弘昫的嘴,竖眉威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那样下流,没皮没脸的话,哪里能说出来。听得还是沙达利,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也在边上看着。再有个什么,不说污了沙达利的名声,弘昫只都当是无辜受害,怕是他今日就该脱了皮,活不了了。 弘皙越是紧张,沙达利越是激动,连忙提醒弘皙,“二哥你慢点,昫弟弟让你捂着透不过气了。” 弘昫至始至终低着头,任由弘皙捂着。弘皙听着吓了一跳,手一松,又听着弘昫难得扬声清越,“方才二哥在此阔坦,男人” “男人就该志在四方!”弘皙憋了气,严严实实的捂着弘昫的嘴,两手扭麻花的缠在弘昫身上,对着一脸失落的沙达利脸上,没好气的道,“我们才说到朝廷大事,正经重要着,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宁楚格微张的嘴迟迟没有合拢,终是无声的喉咙一动,哽咽着嘤唔一声。 弘昫挑着眉,拍着弘皙的手,顺势脱开,大方的摆手,“你们谈吧。” 弘皙捂得严实,男人家从来不这么亲近过,一离开了弘昫便恶心得很。转身拿着衣袖狠狠地擦嘴,擦得嘴皮一圈都红了。弘皙瞧着弘昫耳根子红透,又见他别扭得厉害,想着方才弘昫在手掌里哈着气,白了一眼和沙达利说话去了。 沙达利今日上骑射课,是想着要弘皙陪她练一会儿。宁楚格的骑射一般,和谙达比,又有刻意小心,也不痛快。弘皙估摸着自己的时间,还真是纠结。 沙达利缠上了弘皙,宁楚格低着头,见弘昫在一侧呸呸难受,从袖口里拿了一张素净的绣帕过去,“擦擦吧。” 弘昫没有理她,宁楚格也没太内秀,笑吟吟的重复,“擦擦吧。这绣帕是内务府今早上给的,没有别的东西。” 女儿家身上放着两张绣帕实属正常,但多的都是自己亲手或是亲近人绣成,多少有些花色和名字上去做个印记。宫中,自来是严禁这样的私物相授。弘昫瞥一眼,见绣帕当真是素净,连一点绣品都没有。 弘昫侧过头,把绣帕接过去。 绣帕由宁楚格拿着,七岁姑娘身上胭脂不重,却无过浓香气,干净得很。弘昫擦着嘴,侧头才算正经的巧了宁楚格一眼。和名字不符,模样看看清秀,不同沙达利的骄傲艳丽,让人看着舒服温和。弘昫见弘皙还在说话,低声道,“谢了。” 宁楚格摇头,“是我进京不久,想没事的时候做针线用的。只是内务府送来许多,让我拿着借花献佛而已。” 弘昫闻言,把绣帕收了起来。他从不曾在身上留这些,心里只觉得别扭。但是面上不显,只觉得陪够了弘皙,又闹了一回,脸面也算是丢了。弘昫在外向来少笑,顶多看宁楚格一眼,转眼慵懒的抬眼瞧了天色,道,“时辰差不多,我该回了。” 弘皙这回松了气,摆手随他,“回吧回吧,你小子这德行!” “昫弟弟慢走。”沙达利矜持的笑看弘昫转身,回头瞪着弘皙,毫不客气“人家是孝顺,哪像有些人。几天都不回去给额吉请安,真不愧是花园里谈国家大事的忙人啊!” 弘皙无语,“瞧瞧你这脸,活似川剧变脸的嫡传嫡子,真是厉害。” “还编排我,说好了,这几日都陪我练练。看我下回见了那个桑格郡主,打她个落花流水!”沙达利耿耿于怀上回去了蒙古,让一个当地的郡主赢了骑术,日日不能放下,如今更是勤苦劳练,希冀下一回能赢回来。 宁楚格摸着袖口剩下的一张绣帕,略有怔忪。这个表姐,真不像额吉说的那么端庄大方。 第152章 闲家常四爷新差 禾青在廊边捧着一筐篮子,一手剪子,一手毛豆。剪子嚓嚓剪了细枝,三儿见禾青动作不慢,连忙提醒,“主子慢点,不用这么急。” “弘昫差不多下学回来了,朝曦这几天也有些上火,快些拿去小厨房煮了,新新鲜鲜的吃着多好。”禾青不以为然,比着三儿的动作还要快些。 三儿扭了眉头,“让奴才来吧,何必主子亲手,仔细伤了手,多不好。” “再不动,那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禾青好笑,只是剪了小半篮子,手下卡着虎口,也的确有些难受。 “奴才离家多年,这些吃食的东西,可比不上主子。” “额吉去哪了?” “就在前面,剪豆子呢。” 禾青嘴唇微动,让这几声扰了心神,眼一撇,正瞧着朝曦袅袅娉婷而来。梳着小两把头,簪着花钿流苏,映着白净的脸庞摇曳生姿。朝曦脚踩花盆底,更是衬出几分姑娘家的模样,偏她眉头轻蹙,轻灵的声色带上一分不渝,“你又是的,怎么让额吉捧着做这个。” “朝曦。”禾青浅笑轻唤。 朝曦闻声侧头,见禾青就在廊边,依着石榴树树荫底下凉快,不由快了几步,“额吉。” 三儿起身退开,朝曦虽是来得急,却规矩得宜,天生贵气添上面容娇憨,很难让人不喜欢。 “你又说她们了。”奴才们做事都是做主子的来吩咐,主子要做什么,奴才还能拦住不成? 禾青不想让朝曦成了习惯,让奴才听得多了,总会有别的心思。何况朝曦的名声重要,不能让一点风吹草打所影响。禾青顾虑周全,朝曦却不情愿,“额吉要是心疼她们,那就多心疼自己,别总把自己弄得忙的七上八下的,回头阿玛就该说我了。” “你这嘴,什么都让你说尽了。”禾青勾着朝曦的鼻子,女大十八变,□□岁的姑娘已经隐约能在脸上,瞧见以后的模样。一双凤眼调皮的勾着,眸子满是趣味,活似当年她拿着阿玛打趣张氏一样。 便是没什么,可有这些奴才伺候在旁,听得禾青不由脸上一红。 朝曦歪过头,满是戏谑,“哎呀,额吉脸都红了。” “看你得意地很,这毛豆就让苦瓜吃吧。”禾青羞于女儿这样大喇喇的,把剪子一放,状似颇有威力的道。 什么好的东西,朝曦没见过。但是禾青为儿女的心意,还是亲力亲为的慈爱,向来是朝曦稀罕的。一听只有弘昫,没有她的,自然不依。想要羞禾青这是恼羞成怒,又迫于威严,只能巴巴的一双眼水汪汪的,“苦瓜天天锻炼,丝毫不上火。喏,你看。我嘴里都长溃疡了!好难受!” 朝曦紧紧的挨着禾青坐着,声音娇气得很。 禾青宠溺的瞧着朝曦,想着朝曦自小还有身份都与她不同,不由得耐着心道,“额吉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两姐弟什么东西都算不得,只是一番心意。你要懂得,奴才也是人,你待她们好,她们才能对你好。” 朝曦噘着嘴,无奈道,“我知道!就是舍不得额吉这双漂亮的手,糙了怎么办?” 禾青的手自然有底下的人看着,日日都有保养,折腾来折腾去,一天恍似很忙,但都是躺着任人伺候。若不是穿衣之类忙着自己亲手亲为,只怕自己养成了废人。原来禾青也不让家里的奴才伺候太过,后来宫中她顶多是皇上跟前有脸的奴才,但不是姜侍奉那样一辈子为奴,近身伺候。但回忆皇上三急如厕时,众人围绕伺候的模样,禾青当下心里说不出的好笑。 “手糙了,那你就帮额吉拿药膏抹手,可好?” 朝曦勉强点头,“我要好多的毛豆。” 朝曦不忌口,对毛豆说不上喜欢,但是听闻清热闲着剥了吃,又不比瓜子干燥。吃上了,多是停不了嘴的。禾青嗯了一声,低着头又忙活起来。 禾青的睫毛不多不少,但是纤长弯翘着,总有那副清淡的模样。朝曦见那恍似帘子一般,微微颤动,走动一天的急跳,总会随之安静下来。心头是说不出的放心,朝曦回神,“再拿个剪子来。” 蛇莓在三儿示意下,递上了一把剪子。 剪子是尖利的,一张一合,毛豆的细枝随之剪下。朝曦帮着剪,不大的篮子几下剪了干净,禾青伸手扒了两下,这才放下篮子,“你今儿回来的早,师傅说什么了?” “师傅说我字好,琵琶学得好,教的也熟背通透。”朝曦得意洋洋,仗着花盆底高,挽着禾青的手往回走,“额吉怎么不在后面院子剪豆子?” 还捧着篮子走到西院来,多麻烦呢。 禾青有些头疼,“今年那葡萄长得好,拿了草人也不济事。虫多鸟也多,实在不安生。瞧着我都不敢坐,唐谙达叫人去抓了条小蛇出来。这几日预备让人把墙边的藤蔓都剪了,省的爬满东院吓唬人。” 朝曦脸色一变,“还有蛇?” “有个丫头见到,吓了一跳。好在是个小的,你不折腾,那东西也轻易不招惹人。”禾青说来只觉得庆幸,要是不察觉,咬了人可怎么好?就算没毒,可隔壁就是八贝勒府,容易让人掀起闲言碎语。 朝曦点了头,“那额吉这几日就不要去了。” 禾青莞尔,“我省的,好歹虚惊一场,也算记事了。”至于朝曦一语带过上学的事,禾青也当是真的没有想到,也没再问。 四贝勒前几日回来了。 钮钴禄氏显得沉稳了些,不必以前两眼活动好得很。规矩的给人行礼后,回了西院便寻上了耿氏。宋氏见此,也没有再去叫耿氏顽。 四贝勒态度向来端的平,回府几日通常都没有时间逗留府中。今晚四贝勒叫人说了一声,要留在妙鹤堂。府里不少人松了口气,又觉得笑话有之。毕竟钮钴禄氏走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她的恩宠是更上一层楼了。 但所谓来日方长,只是私下有些人叨叨两句。 朝曦走得急,回了堂内赶着吃了茶,这才闲着听了一些话。朝曦换下衣裳,见朝曦正襟危坐,脸上却隐有雀跃,不由好笑,“又听了什么,这么高兴。” “阿玛等会就要过来?”四贝勒来去匆匆,只有回来那会见了一下,朝曦若不算那回,已有几个月不见了。 禾青点头,朝曦笑吟吟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略带调侃,“看阿玛急的,这回难得离了额吉这么久,现今松口气就要赶着过来,真是情深意侬啊!” “长辈的事你都乱说。”禾青唬着脸道。 朝曦见此呵呵笑着,便罢了。 弘昫回来的时候,碰见了四贝勒。两父子一路走来,竟是谁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径直入了妙鹤堂。待见到禾青,四贝勒的紧绷的面容才算松缓下来,露出几分风尘仆仆的模样。 禾青笑着给四贝勒把帽子解下,“怎么走的这么急?” “预定年底要把国子监落成,只怕日后都要急了。”禾青不过顺口问的,不想四贝勒还当真认真的回答了她。 四贝勒一句话,闹得三人一怔。 朝曦回头瞧着弘昫,弘昫愣愣的摇头,他就是和四贝勒请了安,便跟着过来了。 “这国子监,卖弄文学的东西,不是诚贝勒,还有祺贝勒么?”诚贝勒仗着荣妃当年得宠,饱读汉学很得皇上认可。祺贝勒在宁寿宫长大,心性甚善,为人淳厚。两人在汉学上都是慢条斯理,胜券在握,游刃有余。 不怪禾青奇怪,对比四贝勒冷着脸低着头,在户部办差。那在文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俗人。皇上好端端的,做什么把四贝勒丢过去? 四贝勒对此也不在意,“办事自不能长短不一,圣旨令下就在年底落下,让也看着也能催一催。” 谁知道两位爷磨蹭磨蹭,又要耽误多长时间?四贝勒不着眼的肺腑一顿,引得禾青忙不迭的笑着点了头,“是这个理。只是我记得国子监自隋朝便有,不知是要弄哪个?” “京城的短些,过些时日还要出去,都给落实齐整,只当是年礼送上去。”差事办好了,皇上看你顺眼了,这个年才能过得好。 禾青忍不住扭了眉,“那不是要出院门?” 四贝勒点了头,禾青这才收起方才轻快的笑意,不免有些担忧。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人翻来覆去,京城京外的折腾。骑马长途,本就是伤身的事情。禾青收起了方才轻快的笑意,想想那些阿哥贝勒在京城逍遥快活。对比常常奔波的四贝勒,为了四贝勒不常笑颜,还总不得好。 四贝勒见禾青暗自恼火,心头一暖。只是顾忌孩子还在跟前,伸手回握了禾青的手一下,眼下尽是笑意。 禾青有些气,瞪了一眼转身进了里屋。弘昫上前跟进去,陪着禾青请安说几句话。朝曦一眨眼,见屋子里走的走,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忙站了起身,端着茶奉上,“阿玛喝茶。” 第153章 禾青送汤问婚事 禾青恼怒,却怄不过圣旨。不等气消,又见四贝勒日夜消瘦,又心疼得很。连着几日在厨房里忙活,想着要给四贝勒滋补一些,遂和方厨说了一通,自己守着炖盅,煲好后又见时辰得宜,听着动静不大,便想着送过去。 从来都是朝曦或是旁人去书房叫四贝勒,禾青特意去一趟,只为了见四贝勒一面。禾青总觉得没有必要,也是为了少些闲话,因而亲自送吃的这样的时候,是记忆中少有的。莫说禾青一路走着,觉得这感觉稀罕,夜色弥漫,静谧舒适,不由得心中雀跃,脚下生风。 陈福不想能见到禾青,如今已是戌时三刻。 “侧福晋安。”陈福连忙躬身行礼,抬眼逡着禾青手里端着的炖盅,心头了然,“贝勒爷还在书房,请侧福晋稍等,待奴才去通传。” 禾青点头,陈福不比苏培盛。原来又为了东院,和禾青有过不少的接触,也没有苏培盛随着四贝勒的重用,出入各地磨练出圆滑厉害的性子。至少,不在禾青跟前耍心思。 陈福转身进去了,禾青反而坐在了廊边,果真不多时苏培盛出来了,“给侧福晋请安,贝勒爷正在面见大人,如今不得空。特让奴才来,引侧福晋去侧房稍坐片刻。” 禾青莞尔,却是摆了手,“这天气,屋里坐着也闷。我就在这等会儿,也不碍事。” 苏培盛见禾青阔达,连里头是谁也不过问,反而大方在廊边坐稳,哭笑不得,“侧福晋可是为难奴才了。夜里凉快,坐会儿贪了凉,等贝勒爷知道了可不是要扒了奴才的皮?” 禾青闻言挑眉,“敢情我今晚过来,就是为难你来了?” “侧福晋又说笑了,苏谙达是替侧福晋想,要是侧福晋身子不适,贝勒爷是要心疼。过这几日忙完了再去瞧侧福晋,偏您又病了没有心神,自然也不痛快。”陈福见禾青眉头带笑,方知她心情不错,并不受里面大人影响,遂开口说这几句。 苏培盛见此,自然又是嫌弃自己嘴笨,忙不迭的请罪。 禾青见两人活宝似的,也打散了心头的可惜,只管捂着嘴偷笑,半响起身,“行了,我不糊涂耽误,也不为难你们了。这汤是热乎的,等四爷忙过了你们就端进去。帮我看紧他,莫要熬夜伤身。” 陈福上前接过炖盅,苏培盛上前恭送禾青离去。 禾青虽然惋惜没有见到四贝勒,但是一路上苏培盛很懂心思,交代了一通。禾青听闻四贝勒昨夜到了三更方不着力的睡下,五更一到又起身,很是心疼。禾青啰啰嗦嗦的反复唠叨,又不放心的想着,等明日她还是再炖点好的过来。 四贝勒忙完了事,两位大人也疲累得紧,索性让奴才领着去客房安顿。如此次日,也好一同出门。陈福进去的时候,四贝勒揉着额角,脑袋一阵一阵的疼,案桌上还留着一打奏折。 那都是李氏等文学大家,对于国子监的请奏。 “侧福晋送了炖汤过来,让主子趁热吃了,莫要耽误歇息。”陈福垂着头,把炖盅递上了案桌。 四贝勒手上一顿,“人呢?” “回去了。” 闻言,四贝勒方沉声应下。苏培盛让人预备了热水,只等四贝勒过去。只是一抬眼,见陈福就这么杵在那儿,四贝勒方才拿起了羹匙。陈福上前把碗备放好,禾青煲的是夏枯草煲瘦肉汤。清火降血,熬夜后头昏脑涨的人吃了,最有效。 汤是温的,四贝勒没管那碗,就着着炖盅一勺一勺的舀起,吃的干净。 肚子里添了东西,人暖和了,神清气爽的热水擦了身子,这才睡下。 禾青起身的时候,就听了书房的回话。又问了四贝勒作息的事,这才点头让奴才退下。 “贝勒爷喜欢,那今儿就早些送过去。”禾青斩钉截铁的决定了。 故而连着几日,四贝勒一回府便有汤送案桌上,等他吃了方才办事。若是回来碰上了饭点,四贝勒的小厨房早让禾青交代好,鳗鱼山药粥,荤素尽全样样都是算好了端上去。不论青菜,还是米饭,样样烹饪的都是滋补的菜肴。 东院两个小厨房,已经沆瀣一气。见禾青是全心全意的为四贝勒着想,俱都卯足了劲儿。一时之间,东院里的菜都是散着药效的。 四贝勒吃多了,也腻了。想要发作,厨房也随之变了口味,四贝勒见此是忍俊不禁,只能受着。反正这对他是好处,也是一番心意,怎能拒绝?四福晋瞧着东院的动静不小,四贝勒里外忙着,虽然还是瘦了一些,但好歹面色红润,一双凤眼越发铮亮惊人。 私下有奴才过来打听东院吃食的方子,言词大方却尽是要占便宜的心思,镜儿气得打发走了。禾青闻言倒不介意,“方子是跟着人走的,什么症状就要吃什么,搭什么。也不能吃多,吃乱。你也别看紧,随她们去吧。” 何况,四贝勒厌恶这种皮面,看着菜也就明白了。 禾青这厢说着话,李氏听着四贝勒回府去了正院,便跟着过去了。四贝勒用饭的时候,李氏就在身侧殷勤的伺候着,柔顺小心。虽然小气,但对应身份而言,也是应当的。 “这些日子,李氏照顾周全,二阿哥的身子好了许多。”四福晋端着茶,簌了口后道。 李氏侧过身,帮着收拾东西去了。 四贝勒只点了头。 “大格格如今也有十岁了,前些日子出去,都有人问我呢。”四福晋顺着,又把话说了。 四贝勒有两个女儿,朝曦出动的多,谁都知道她得宠。至于大格格月泠,少有人见。四福晋还不等说完,四贝勒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旁人怎么就问了?” 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就算四贝勒少见,但也多少知道月泠的脾性。十岁的庶女被人惦记着,在皇家而言说出去都是笑话,不怪得四贝勒不喜。 四福晋面带愧色,犹豫着言语带上软绵,“也是我不好,弘晖那会身子还不算太差,月泠总是会过来看望。我瞧她虽是恬静端庄,但内秀少语,怕损了皇家的气度。就和李氏提过,多注重内外兼修。可不想,李氏自此看的紧,我瞧是有教养嬷嬷跟着的,遂不多想。自打爷上回出门,她里外寻了京城青年的单子,我这才恍然。” 三言两语,不可谓把李氏的脾气表露清晰,更把前因后果叙的干净。 四贝勒沉着的看着四福晋,没有说话。 李氏退下回了西院,四贝勒留在正院又说了一会儿,却是起身跟着去了西院。 正院里的几个奴才见之,自是哗然不忿。李氏也是不明缘由,她明明是败兴而归,怎么一转眼四贝勒跟着过来了?但左右想是不明白的,既然四贝勒过来了,李氏就只有满心欢喜的,哪里顾得思虑旁的。 四贝勒大马金刀一座,漫不经心和随着李氏唠起家常。男人家是不耐烦这个的,四贝勒耐得住心搭话,李氏喜不自胜,面容笑意溢满了西院。水灵的眼珠子一转,道,“四爷好些日子不得空,月泠这几日想念得紧,还说要给四爷做个腰带呢。” 月泠的女红是不错的,四贝勒依稀见过,也收过几回,多的都是那些。四贝勒无可无不可点了头,“难为她孝心。” 李氏是张嘴说的,月泠却是日日做着女红的,听了风声依着奴才领着,月泠这才送上了腰带。 四爪正蟒腾云腰带,上有玉质镶嵌,针线精致,依着月泠的年纪,女红十分出挑了。 四贝勒不着眼的逡着月泠的手,娇嫩的指头颜色略有不同,细看是抹了药的。李氏见四贝勒收下了,还多看了月泠两眼,不由欢喜,“瞧月泠的手艺,真是精湛了得。” 月泠低着头,面色微白。 四贝勒却是点头,应道,“的确不错。” 月泠闻言,惊愕一抬头。对上四贝勒冷清的眸子,好似那一句话,都是漫不经心的过嘴罢了。哪怕如此,她竟也觉得心头滚着发烫。 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顺势而为。四贝勒见此都觉得不舒畅,总觉得,他好似真的冷落了这个女儿一般。好在月泠只是那一眼,又怯怯的低着头,应了四福晋的那句内秀。 不是说了有教养嬷嬷么? 四贝勒眯着眼,没有说话。月泠只管垂着头,李氏见此,顺势让月泠回去,“月泠这孩子秀气得很,平日里念得紧,可见了四贝勒又不说话了,真是” “真是什么?”四贝勒眉似刀锋,目似利剑,当下浑身气势磅礴,“爷听闻四九城里都有人打听大格格的婚事了?” 月泠还没走出堂门半步,听此一句,回头看着李氏不过蜻蜓点水一眼,只面色剧变,一片惨白。 第154章 李氏危月泠东迁 皇上一向觉得皇家的儿女都是娇贵的,哪怕是公主,不论得宠的都要留到十多岁才肯点头出嫁。公主多是要出嫁远地,地方困难的有,此后不见的有。正因为公主出嫁的艰难,没有嫡亲的父母兄弟撑腰,多少是要被人欺凌。因而,在未出阁前,女儿家的东西都是精致的。 很少有李氏这样,十岁就让众人皆知,四贝勒府中有个十岁待嫁选夫的大格格。 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丢进脸面。 月泠不出门,即便知道李氏的心思,但也不知事情缘由。李氏见四贝勒的神色,不由一慌,便是证实了四贝勒所言的真实,引得月泠心头渗凉,泪珠子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氏回头看着月泠这般,便知不好。这女儿不声不响,对她也不亲近。四贝勒也不避讳着,只怕此事一过,母女更不如从前。李氏开口想要解释,月泠却是那一眼后,转身就出去了。 虽然比不上朝曦能说会道,但是月泠终究是格格,也不用尽看庶福晋的脸色。 哪怕是嫡亲的母女。 “月泠,不是的。四爷,奴才只是听那些福晋夫人说话,却不曾放肆过。什么打听的人,必定是别有居心,不可信的。”李氏见此,这才反应过来,心头一痛,脑中一片混沌而伏下身子,将将把话说通顺。 李氏几分慌张,落在四贝勒的眼里,不痛快李氏的手段但也有些欣慰,多少还是在乎女儿的。只是,心思用在了月泠的身上,这是败坏女儿家名声的事情。哪怕是嫡亲的母女,李氏此行此径都是容不得的。 可惜,原来还想着扶她一把。四贝勒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心头越发翻滚,止不住对李氏的厌恶。 西院的动静不可谓不小,一时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 月泠当日是四贝勒带出院门,转过廊道,住到了东院来。把闭着眼假寐的禾青吓了一跳,她才听了镜儿不少话。说李氏耍了手段,勾着四贝勒去了西院,很为禾青愤愤不平,直嚷着四贝勒不在福晋那处也该过来东院才是。怎么一转眼,这么厉害的人,连着四贝勒还有大格格,一同送过来了? 禾青正视月泠身后的嬷嬷们,不由一怔。 “朝曦可是睡了?” 禾青摇头,“方才说是去寻弘昫顽了。” 四贝勒扭眉,“以后晚了,就不要让她乱跑。” 弘昫又不比朝曦,日夜耍的潇洒,夜里好不容易复习和歇息,耽搁多了少不得师傅要说。禾青点头,“镜儿,去叫朝曦过来。” 吩咐完,转头又看着月泠,有些狐疑,“大格格坐吧,朝曦很快就来。” 月泠点着头,坐下了。本来就是这样性子的人,禾青也懒得去琢磨怎么回事。四贝勒沉着脸不说话,月泠是不知从何说起,三人大眼瞪小眼,六目发愣。 好在镜儿走得快,朝曦来的也快,她才进弘昫的屋内坐下,就见镜儿忙不迭的催她。事由紧张,朝曦也不敢有迟疑。走小段路,对于月泠搬了点行李过来,也有了眉目。 朝曦进来行礼的时候,见月泠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笑着上前道,“镜儿说大姐姐来看我,我还不信。以为是笑话。今儿真的来了,便是几日不见想我的意思,干脆就在我这处睡吧。” 两姐妹说来奇怪,还不如外面耍的姐妹亲近。四贝勒听着朝曦的话,也回过味来,不由得问一句,“这么大的人,还要两个人一同睡?” “怕什么?姐姐不嫌弃就是了。”朝曦机灵古怪的眨着眼,拉着月泠的手不肯放。 月泠只觉得面上火辣,说不出话来,心头是复杂的,也止不住心尖上涌出的感动,狠狠点头,“不嫌弃。” “喏,不嫌弃。”朝曦又顺着说上一回,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着四贝勒。 禾青见朝曦上道,只管笑着,“时辰也不早了,既然你们姐妹要一同睡,那就快些回去。看有什么需要的,早点妥备,不要耍的太晚了。” “朝曦明白。” 月泠起身给四贝勒和禾青行礼。 “可要奴才去和李庶福晋说一声?”禾青看着两姑娘走开,少不得问上一句。 奴才见此,随之退下。 四贝勒神色瞧不出喜怒,只声色略沉,“不用了,西房你拿着做客?” “就是偶有人来,在那处歇息罢了。空置着,没什么打紧的。”禾青面上从善如流,心头却是一跳,眼睛嘀溜的看紧四贝勒,就怕听见了什么。 禾青那点意思,四贝勒只当是不知道。朝曦今日反应不错,禾青也没有自作主张,只是孩子带过来,多少要交代清楚,遂把事情说了一通,再慢条斯理的指了西房,“既然是不打紧的,你明日让人收拾一番,让月泠住进去吧。” “到底是母女,大格格这样住在东院,这只怕” “怕什么?”四贝勒对此不啻,冷哼一声,道,“人是爷带走的,李氏往日你少搭理。朝曦如今有模有样的,就让月泠跟着学,把那身小家子气都给改了!” 若是大方点的,譬如朝曦,只怕不会让李氏拿捏的这样难堪。但母女两人都是周瑜黄盖,因果牵连,前因后果尽都不能一言概论,不若趁早分开两人最好。禾青无端收下了大格格,麻烦是有的,两人见面少,说话少,还不如弘昐见得多。 最主要的是,四贝勒这是让禾青亲手磨月泠的脾性。 禾青颇为头疼,迟疑道,“大格格也差不多要学主持中馈,到时是要挪到正院还是来回走?” 这话说的早,但未雨绸缪,早作打算自有好处。 四贝勒不成想还有这个,一怔愣想到了四福晋近来的作为,还有和西院的腌臜,头疼的扭眉大手往案桌上一拍,“朝曦也该学了,你就一块教了。” 禾青哑然,张嘴要劝,又听四贝勒恼怒道,“福晋要打理贝勒府内外庶务,又要教养弘昐。你帮把手,多教个人罢了。若是李氏来烦,只管叫人把她叉出去!若是府里堵,打断她的腿饿她几日就没心思了。” 又不是弘昐,李氏还不至于和禾青红眼。禾青教着,不论是什么,都比李氏圈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做女红来得好。 四贝勒说的格外厉害,很不客气。禾青点着头,也有了豪气万丈,雄赳赳的盼着明日李氏过来最好。只是禾青不过是自己想,却终究没有等到那样出气的时候。因为要进东院,头一关就是书房,原来四贝勒就严令无事不得打扰。连四福晋,都不曾进过几回。如今不待见李氏,来这之前更是连着东院都不能去,西院不能出,禁足了。 禾青次日带着月泠给四福晋请安,过了一夜后的月泠,似乎心也安了。晓得禾青是清楚自己的处境,更是心里谨慎讨好的跟着,不敢贸然。 贝勒爷的大格格行径小气畏缩,禾青看得心疼。禾青过了一夜也明白过来,月泠眉宇间的柔弱看得禾青堵心,遂大方的牵了月泠的手,“等回来,额娘带你去西房看看。” 月泠眸子闪烁的瞧着两人的手,抬头瞧着禾青,手上一颤,满目惊疑。 禾青一顿,又努力的淡下面上的笑意,这孩子敏感,她少不得要下点功夫,“东房有弘昫,日后男女有别,总混在一起也不方便。你要是愿意,朝曦也可搬过去陪你。” 想要月泠好,只怕还是朝曦出头有用。月泠闻言一怔,点点头,“不必这样麻烦。” “不麻烦,朝曦太闹了,总要招惹弘昫读书,吵得没完。不若你两个一起,就权当额娘托你帮忙,教妹妹为人文静些。”禾青倒不是笑话,还真是有这样的心思。 月泠蓦地一笑,算是应了。 昨夜下榻歇息的时候,就见弘昫的奴才过来和朝曦通报,说弘昫要歇下不必再去了。朝曦为此不满的说了好些话,抱怨连连,看得月泠为两姐弟的情分眼热,也好笑。朝曦在外多得体,回来还是小时候那样调皮爱闹。 月泠想着事,说着话,心里说不出的期盼,神色也有所不同。 四福晋见了月泠,伸手让其上前近身。月泠转了一圈,四福晋看得紧,不由唏嘘,“如今你就踏实跟着你武额娘,正好和朝曦顽耍。就该这样宽慰些,莫要年纪轻轻就憋出一身子的病。” 月泠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四福晋最瞧不惯这副模样,若不是因为李氏没眼没皮,善妥贝勒府的名声,她才懒得管月泠的好坏。禾青也不理这个,“放心吧,朝曦跟前还有陈姑姑瞧着,宫里又有温恪和敦恪公主在。再过几日想明白了下来,就没事了。” 温恪公主眼下就要出嫁,而敦恪公主也说好了夫家,宫里的礼仪嬷嬷管教深严。月泠要是跟着朝曦走动,自然留不住眉宇的怯弱。 四福晋听禾青把两位公主挪了过来,自是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李氏在中间作乱,那几个人就该歇下心思。肯定这几年不要轻易见外男,就不要闹出大事。反是月泠回过头,看着禾青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是要跟着朝曦,进宫么? 第155章 题字书画引事端 “这是温恪公主,这是敦恪公主,都是十三叔的嫡亲妹妹。这是府里的大姐姐,月泠。” 朝曦笑嘻嘻的领着月泠,上前和两位公主请安。因是头一回见,月泠恭敬行大礼,“月泠给温恪公主,敦恪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算起关系来,月泠该叫公主塔尔系。只是宫中规矩深严,月泠不得宠,多少谨慎些。因而朝曦只不过引着介绍,让月泠不必自称了奴才,太过难堪。 朝曦从来没有做过牵线的事儿,温恪公主不由得凝视一番。敦恪公主却没有耐心,她向来没心思,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点了头,拉着朝曦近身来瞧她新换的胭脂。敦恪公主如今年方十六,最好的年纪,又定下了婚事,自然对打扮上多花心思。 温恪公主宠溺的瞧着两人凑在一处,笑语间或惊呼,这才转头,“既是朝曦叫你过来的,想来日后是有许多相处的机会。庆祥所规矩不严,你也不必太过拘谨。” “公主温婉高雅,月泠记得了。”温恪公主的眉目虽不比对着敦恪那样,却是当真柔和。月泠对此看在眼里,也难得不再那么畏手畏脚。 温恪公主对此噙起嘴角,勾出梨涡浅笑,“你两个过来,说好了今日还作一副丹青,谁都逃不了。” 只给一个题目,许是一字,或是一事。只要一人在纸张上添画一物上去,再一人提一句添上,便可。这是闲着无事时,最好打发的法子,如此又很能让人熟练书画,还能和姐妹之间多些情谊,也是一举三得。 敦恪听温恪埋汰自己,豪气万丈的让奴才把纸张铺好,“不过是手上败将,谁逃了?” “敦恪公主识文断字,高情远致,自小便是文中翘楚。”朝曦不想月泠觉得冷落,上前和月泠说个明白,笑吟吟的,“反正这就是她擅长的,大姐姐随意对上意思就是,不然她就揪着你硬要比个高低才好。” 朝曦所言,不无道理,更有安慰。月泠微微点头,她无多学识,只上学知道一些诗句妙处,大体也知丹青如何。既然敦恪公主擅长,那她等会儿出丑,也不为过。只是还要小心,莫要差的太多,引的笑话了。 月泠心头紧着想,朝曦拉着月泠近了案桌,等着温恪出题。温恪侧身推着窗棂,瞧着窗外花色,“上回是香一字,这回不若就提风。” “也好,只是不能借着上回的躲懒。”敦恪点头,特意嘱咐一句。 香与风之间,勾勒可以书画的花草颇多,说不得就有重复的。朝曦瞧不得这样小气,仰着下巴不情愿的嘟囔道,“就你一句不够还要两句三句的,不重复才怪呢!” 月泠闻言不由一怔,不是说一人一句,一人一物的吗? 庆祥所里不时传着敦恪和朝曦的声音,偶有温恪出言,总能让里头安静一会儿。但不多时,又闹腾起来。那些老奴才们守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巍然不动。 跟着朝曦进宫的桑葚和蛇莓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大格格的动静,但至少没有坏了两位公主的兴致,也算是好的开头。至于跟着月泠进宫的奴才,见无人搭理,却也是兀自松快一些。 禾青另叫了奴才跟着月泠进宫,让人跟着好好伺候,回来好细细禀报。眼见着弘昫上学,朝曦带着月泠进宫寻两位公主,自己也忙起来,在府里更是遇上了耿氏。 “侧福晋这是要回去?”耿氏起身给禾青行礼,见禾青身后几个奴才,均都捧着些盒子匆匆从正院出来。 禾青才理清了库房那些进出的单子,正想着这个月奴才一等开销,不想遇见了在院子里静坐的耿氏。那样悠哉闲情,引得禾青有些眼热,“耿庶福晋怎么在此处?” “院子里人少清净,比屋里又凉快舒畅,遂在此躲懒。” “耿庶福晋,真是好闲情啊。” 禾青所言微酸,耿氏闻言莞尔。亏得上回几个月连着接触,也省的禾青的性情,倒不觉得得罪禾青,只是身子微蹲,“想来侧福晋也是忙过了,若是不嫌弃,奴才陪着侧福晋走走?” “耿庶福晋不想在这坐着?”禾青微挑眉。 耿氏摇头,嫣然秀气也跟着微挑眉,神情略带揶揄,“坐了许久,总觉得太凉快了。” 禾青生生的被噎了一下,带着古怪之色上下端看耿氏两眼,哼哼冷笑两声,“耿庶福晋几日不见,真是越发风趣了。” “哪里,只是想念侧福晋罢了。”耿氏欣欣然的受着禾青的打量,一改之前的少言寡语,神色坦荡许多。 这样落落大方,引得禾青颌首笑道,“那就请吧。” “侧福晋可是觉得疲累?”耿氏走的很慢,果真是在院中图个清静似得,这会子的院子早被奴才打扫干净,除了这一拨人,还真是别无他人。 若有若无的清香扑来,清风凉爽,园路僻静,灌满滚水的脑子一瞬间烧开起锅似得通畅。不等禾青说话,耿氏笑道,“若是有空,妙鹤堂的院子也是难得的好地方,侧福晋照顾身子多走走,总是好事。” “你倒是会宽慰人了。”禾青抿唇。 耿氏苦笑的摇头,想着自己入府来的拙笨,自己都觉得丢人。如今听着禾青的挖苦,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也不是会,只是那会子也不熟络。怕自己年轻坏事,索性话少点,小心点更妥备。” 禾青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不由得打量了耿氏通身,还是一样低调朴素的打扮,只是人难得说话剔透看着自己也有不一样的神采,不由的点头,“道理是对的,你这样也不错。不必总是躲在院子里不出门,平白的让人寻不到你。” 耿氏没什么错处,水灵灵的姑娘家,没理由被钮钴禄氏无缘压了一头。比起钮钴禄氏拔尖的性子,四贝勒更喜欢耿氏这样的才对。 禾青直言,引得耿氏无奈应和,“侧福晋说的是,这回我也是躲不过了才出来缓口气的。” 耿氏被迫无奈,禾青听得却是脚步一顿,瞧着耿氏半响,讽刺的勾着嘴唇,也不知是笑哪个。因是去正院办事,禾青唇上抹了胭脂,浓艳的一抹红色,此时此刻有些刺眼,“敢情,耿庶福晋今日这样热情,是拿我做筏子呢!” “不是这个意思,是上回她出去不如意,回来后总缠着。言行越发狂肆,躲在这处遇到侧福晋,也是因为往日侧福晋宽容,这才心生亲近想要说几句话罢了。”耿氏自然不想禾青误会了她,平白小事惹得后来麻烦。 她? “你两人情分不同,与我说了,我也不能口若悬河。”禾青方才再多的表情,如今反而冷静了般,淡淡的。 耿氏对此颇为头疼,抿紧唇瓣,“自然不是,只是她也总说有人害她,府里上下都让她防备了全,又问我可有察觉其中蹊跷?我说不上,她表面哭诉背地里也不安分,我这实在是耐不住她折腾。” 禾青明白的点头,“各人所求不同罢了,她是太年轻指不定原来是得宠,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也真是,还耐得住心和她周全?”仔细那日被她蛰了一口,还是带毒的。 都是出嫁的人了,谁还要想父母一样,依着你乱发脾气?耿氏这脾气是好的,但奇怪这回软绵得很,让禾青喟叹,人的缘分。若是她入府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姐妹,还真说不定是什么样的情景。至于当年的乌雅氏,那简直不是一回事。 禾青不冷不热的嘲讽一句,耿氏全都收纳,只是下一句总要吐几句不痛快。周而复始的,禾青哪能不知道自己就是凑巧,让耿氏寻着诉苦来了。等耿氏把话说了干净,心里通顺了,这才感动的瞧着禾青,“我想着她好歹手段不险,可见心底不坏。但是太过如意,反而容易让人太过骄傲自满,自以为是。我和她比还更苦呢,如今无奈也躲了她有半旬了。” 耿氏蓦地为自己说了一通,禾青好笑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下回要是再有她争宠的时候,你可不要太客气了。” “侧福晋说的是。”耿氏欣然接受的道。 禾青想起四贝勒待李氏此人始终都有一份宽容,也许是少年头一个宠爱的人。会哭的人有糖吃,李氏是个能哭能笑的女子。如今处境不好,说不得还有些怜惜,尤其四贝勒透露出李氏沦落如今的可惜,不由得心头一紧,眉眼一弯。 “这回回去,我也懒得听她里外不如一的话了。”耿氏说干净了心里的犹豫,只剩下满满的坚决,她不过是看钮钴禄氏进府后和她相持,有几分不一样的情分罢了。但若是这几分是有心的,那便罢了。 禾青点头,“正是呢。四爷这些年不重女色,府里的人也少。趁着如今年轻些,若是得幸有喜,再来一子,侧福晋也是指日可待。” 便是日后四贝勒封了王爷,加官进爵要纳圣旨选秀的侧福晋,自己也能当得一句姐姐,膝下也安稳。 第156章 府中跌宕朝中帆 争宠和晋升之事,禾青并非针对耿氏所言。 至少事后这几句话,也不只耿氏一人所知。 风吹草动,都能吹到书房离去。四贝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再闻是禾青所言,更是冷笑两声。 禾青说过这些话,见耿氏还要说什么,便推辞回院。见四贝勒几日没有动静,不由得肯定,若是李氏没有落败,只怕这不就就要晋升侧福晋了。因为什么?弘昐还是国子监的事情?此刻禾青才恨自己在外的人手不足,置于今日抓襟见肘的局面。 李氏得宠的时候,禾青也见过,四贝勒对她都是淡淡的。向来情分不多,不过是殷勤小意伺候的好罢了。可越是这样,禾青越不敢如玩笑似的把自己想得太高,心里端着几个念头,反而抓心挠肝的想要弄个明白。 只是禾青一人苦于如此,终究不敢开口和四贝勒证实这个事情。忖度了几日无果,不得不把这事放下。反之,西院之中也起了争执。 禾青来不及管这些,收拾一番如以往般去正院合计账目。四福晋瞧着禾青执笔记账,有些好笑,“你这样挑开话,不怕有人青出于蓝,胜过你?” “都是实在话,我不说也有人懂。”禾青不以为然,只是惊愕的抬眼见四福晋温言莞尔的模样,不由摇头,“论来,我还是要和福晋学一些好。处事不惊,以不变应万变。” 四福晋微垂眼睑,略有些苦涩,“这都是嫡福晋应该做的,只是你有这份心意,也实在难得。” “福晋又是挖苦我了。”禾青抿唇,谁不知道府里都说她小气,四贝勒去了东院少有不留宿的。若说出门去了别的院子,那从禾青得宠初时,就不曾有过。德妃娘娘在宫里说她,府里也有些女人听了是幸灾乐祸的。 只是禾青在外人前,自来是对德妃阳奉阴违,从不舍得这份宠爱。 四福晋却是略挑眉,凑近一些,压下声色,“可是你听说了什么?” 德妃娘娘是不能为四贝勒寻一门好的侧福晋,可很难说皇上无心。也吃不准禾青是知道什么,借着这些新人上进的心思,想要借刀杀人,也无不可。禾青矜持的勾着浅笑,低头对着数目,拨着算盘。半响,才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四贝勒办事妥当,日渐沉稳,少不得日后要加官进爵的。不过是为自己多留个心思,免得来了个娇滴滴的厉害人,可要吃苦头了。” 禾青不知道,四福晋却很难说。禾青作着记账的模样,眼睛却细微的瞄了四福晋几眼,蓦地心底一沉。 四福晋盈笑的神色,微微淡下,微扭眉透着一股不喜。 这模样,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人。 不会是有什么红颜知己吧? 禾青低下头,若有所思。只是有了存了心思,整个人也不如方才轻快。四福晋没有再说话,禾青拨着没了心思,只当是累了揉着额角,匆匆和四福晋告辞回院。 “主子如今算术越发厉害了。”镜儿抬头看着高空烈日,估摸着又早了一些回来,兀自喟叹添上两份骄傲之色。 春夏淡淡笑意的让镜儿去那点冰镇的水果来,转身跟着进去。 禾青纳闷了半日,终是忍不住对三儿小声问道,“你觉得,四爷待我如何?” 三儿见禾青神经兮兮的,她秉着呼吸凑过耳朵,就怕听到了什么要紧事,脚下隐隐地扎着马步,十分稳妥。只是禾青如此一问,三儿一是狐疑,二是脸红,怔忪着侧目禾青几许,才恍然,“贝勒爷待主子是府里,乃至宫里都知道的好。” 记账本的时候,三儿和春夏都是在门外,并没听到禾青和四福晋小声的话语。三儿想不明白,只是猜疑禾青在正院听到了什么?懵懵懂懂,想问又怕碰了禾青的忌讳,只能小心的端看禾青的神色,不敢随意搭腔。 禾青不听这样规范好听的话,摇了头,唤了春夏近身。如此问题,又重复一遍。 春夏到底是嫁过人的,心里更明白剔透,低下身拿了小锤给禾青捶腿。禾青坐着半日,身子没有松乏,常常酸软不适,“往日里奴才们都避讳出去,只是奴才也瞧着,贝勒爷待主子是真心的好。主子出了门,若是见什么好,多一眼贝勒爷都能准确无误的让人买了回来。主子怀着小主子的时候,夜里不痛快,又是踢又是闹的,贝勒爷再是气,也会起身哄着主子睡下。” “是呢,院子里的事,主子要是偶有疏漏犯懒,贝勒爷也会疼着主子,不顾千金贵体亲手捯饬泥土农物。”三儿连忙点头,跟着应和。 “这么些年,就算是贝勒爷再忙,只要主子叫一声,多早多晚只要不是出京办事回不来,贝勒爷总要头一个过来和主子说几句,这才回去,可不是最心疼的。”春夏怕禾青听了什么,一时迷瞪瞧不见眼下的好,心里一顿,又道,“奴才家里的总有出门采买的时候,常常忙得不沾家。若是长了一趟,主子也要赶着奴才回去,多些相聚。奴才想,男人家到底不一样,心里是天下,有事业的。只要记得回来,舍得坐下说几句话,这才是心疼。” 禾青听着春夏说着远了,味道微变,但是主要的话却很有用。更有些脸红,两人不说还好,一说禾青想着自己怀着孩子,周而复始的矫情闹腾。四贝勒舍不得她凉着,或是夜里胡思乱想,忙的时候也总会过来陪她半夜熟睡才离去。 至于什么红颜知己,禾青回过味来也松了口气。若当真是未出阁就有了见面联系的红颜知己,她大可在她进门后,难得的开口,问问她大家闺秀的好女子,如何能与外男相见? 禾青脑子里天马行空,又怕真是厉害人,看不得她这个旧人。又想她厉害抓了把柄,将新人踩在脚下耀武扬威。面上神色一时悲戚一时欢喜,让人看得心里嘀咕。禾青一时倒是忘了,四贝勒此人当真能瞧得上所谓的红颜知己? 不论禾青晚了多年,才有今日的儿女情长,嫉恨交加的复杂情绪。这个红颜知己,好歹这会子是见不到了。 府里有个滕妾有喜了! 这又是贝勒府中多年一见的喜事,还是个久不文明江湖之人。禾青瞪着眼,没有反应过来。 “是上回贝勒爷吃了酒回府,不宜在后院歇下。路上遇到冯氏,这才领着去了偏殿歇下。”三儿不忍的道。 好像前不久才让禾青羞怯怯的想着四贝勒多恩宠东院,如今她们这几个人自己人只觉得是打脸似的,头一回对旁人有了子嗣,多了许多晦涩难明的心绪。 禾青手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停药至今好几年了,恩宠不少可还是没有反应。怎么这个冯氏在半路提着灯笼一朝宠幸,就有了? 这,这,这不医学! 禾青自问自己调养的好,太医把脉多年,从来都说她身子好。若不然,朝曦和弘昫都是她调理好后不久就有了。禾青心头滚着火辣辣的,鼻尖说不出的酸,很是郁闷,“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好好地,半夜里在外头杵着做什么?” 若说没有别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可问题是,那么多人小心思,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冯氏杀出一条血路,真是个程咬金! 禾青想着恨得咬牙,三儿也是拳头紧握,“要不,奴才让人再问一问?” 春夏白了一眼,拍着三儿的脑袋瓜子,“问什么?问了那肚子的肉就没了?”还揪着这个话,也不怕主子添堵难受? 三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红着脸哦哦两声。 国子监事宜落定,借着四贝勒和诚贝勒又搭档办差事了。康熙令各位皇子参与政务,四贝勒越是厉害,连着索额图等不安分,太子也渐渐有了堤防之意。 四福晋又做了老好人,拨了几个奴才,正经的把冯氏安顿好,承诺冯氏若是得子,她也可提成庶福晋。滕妾的院子,都是挤着住的。冯氏大大方方的听四福晋的话,又把行李一收拾,住到了正院偏房。 禾青本着自己不是嫡福晋,不必端庄做脸,从来没有正经的看过冯氏。她正犯心事,很难做到四平八稳的善待冯氏。除非冯氏做了庶福晋,禾青也不必上赶着和她相见。只是禾青心里犯拧不长,冯氏八月怀胎终是不幸,一尸两命。 四贝勒的喜悦不多,见此也很冷静的让四福晋处理后事。 冯氏不过滕妾,四福晋不好大怒,只是不痛不痒的抓了几人罚了一顿,表面上就过去了。为此四福晋有些可惜,半年的功劳好不容易要开花结果,却是枉然。莫非,自己真没有儿女命?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驻跸热河。 第157章 一废太子康熙恙 康熙四十二年,高士奇随驾北上。明珠与索额图本是权势相侔,互相仇轧。索额图倚着多年恶名和康熙的容忍,终是两语定罪,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被宗人府拘禁。 康熙四十七年,此行巡幸途中,刚满七岁的皇十八子胤祄患了急性病,康熙十分焦虑。半日寻来太子,太子无动于衷。康熙心疼幼子,又忆起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前夕出塞途中得病,令皇太子与皇三子驰驿前迎。胤礽到行宫看到父皇病容,丝毫没有忧愁的样子,康熙认为这个儿子绝无忠爱君父之念,让他先回北京。当年可说太子年幼,但在康熙心里存了十余年。更让康熙确认太子不孝,不堪重用。 印象太深,让康熙愈发失望,斥责太子身为嫡长子,毫无兄长之范! 要知这几年,随着诸位阿哥皇子得力,太子胤礽十分惶恐。件康熙如此,太子胤礽对此愤然发怒,蛮横顶嘴。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不欢而散,面皮不合。 待到启程回京,又有说太子经常察看虚实之事。返京途中,康熙发现太子夜晚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视,便立即怀疑太子可能要“弑逆”。这件事也刺激康熙下决心立即废掉皇太子。 这一回回京很快,风雨欲来,路途便有不少闻风而来的奏折,尽是皇太子多年积累的罪名。 直郡王胤禔等皇子向康熙帝也随之上报了太子的许多不良表现。如太子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以至兵丁“鲜不遭其荼毒”;如截留蒙古贡品,放纵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属下等。 种种不仁的表现,都令康熙非常不满。这些报告,有些是不实之辞,但是康熙深信不疑。最重要的是,他不仅为太子的暴行所气恼,而且不满太子的越位处事。他认为皇太子的行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种种恶名,康熙想起了索额图。言说今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如此,又有礼亲王昭梿说索额图在狱中时,曾有‘客潜入狱馈饮食,及公伏法,客料理丧殓事毕,痛哭而去,不知所终’。索额图的同党多被杀,被拘禁、被流放。同祖子孙都被革职,其二子格尔芬、阿尔吉善被处死。康熙帝对索额图一生所参与的重要军政大事,除与沙俄在尼布楚的谈判外,全面给予否定,并说‘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眼见太子大厦将落,一言两语所有好坏都成了康熙眼里的罪证,盖棺定论了索额图,太子眼见着也不好过。 赋性奢侈、暴虐□□是其中大罪,结党营私,兄弟情薄,亦是康熙所痛恨。行宫百官前谕旨允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大罪落下,太子在最疼爱的康熙的嘴里几十年积累化作了腥风血雨,斥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上问曰:尔奏摺内、引戾太子之事为比。戾太子父子间隔、不能觌面。朕于二阿哥、并无间隔。即拘禁处、朕常遣内监往视、赐物赐食。现今二阿哥颜貌丰满。伊子七八人、朕皆留养宫中。尔何得比于戾太子之事。” 康熙下旨,禁足太子。不多日,废黜的圣旨也下来了。 三十多年风光的太子爷一朝被废,不可觊觎的储位,一时成了一块肥肉。一旦得到,就有了一朝君临天下的机会。明争暗斗的局面,周然激化。 这一回只有直郡王,太子以及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更小的随同。四贝勒并不知详情如何,却是一天天的冷了下来。 太子被废,得宠数年的十三阿哥过愆甚重,被圈禁起来。秋冬时分,康熙为了这些恼火太旺,以致病倒。诚贝勒,四贝勒及五贝勒三人同在床侧伺候康熙。 禾青猜是四贝勒游说,不多时十三阿哥被放回府中。夹蜂道环境太差,只怕有人趁机行事,磨骄傲的十三阿哥几回。十三阿哥对康熙的孺慕之情,照着那性子只怕不会说什么。禾青念此特意让三儿拿了药膏出来,十三福晋兆佳氏接过后,感谢几句忙不迭的赶回去迎接十三阿哥。 京城风雨瞬变,太子被废,盛宠下的十三阿哥无端圈禁。四福晋连着数日敲打,虽说四贝勒没有牵连,安然无恙。但是看着四贝勒黑沉的脸色,却是谁都不敢冒犯。一时,府中倒是难得清静下来。 不用禾青提醒,朝曦显得谨慎许多。又有弘昫日日看着,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反而是府里的女人们,若是有个什么动静,四福晋都要先行下手,将其压下。顾忌如今的局面,四福晋都是温柔的将人禁足。 康熙斥责四贝勒喜怒不定,禾青却深知康熙自己才是性情古怪。想到一出,是一出。四贝勒不敢触起眉头,都是孝顺行事,丝毫不提近来之事。反是一向文雅的八贝勒胤禩,奉旨查原内务府总管、废太子胤礽之奶公凌普家产后回奏后,朝廷之上皆对其赞颂称道。 八贝勒向来不得宠,谁都说不清良妃和八贝勒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当然,很大成分是康熙好面子,兴许是有人提起,康熙这才晋升了良妃,册封了八贝勒。八贝勒为人和善,虽是言词谦谨,但眼中欣然,大方接受众人赞扬,其中野心勃勃昭然皆知,可见是长袖善舞的人。 如此,正是种了康熙心头的病。百官之前,康熙道,“凌普贪婪巨富,众皆知之,所查未尽,如此欺罔,朕必斩尔等之首。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人皆称之。朕何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称道汝好,朕即斩之。此权岂肯假诸人乎?” 既是抹去了八贝勒此行功劳,又欲以刑罚封众人之口。 “废皇太子后,胤禔曾奏称胤禩好。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禾青就在府中,也能听见一些童谣传进耳边。又有些流言肆意,更甚的是当日十四阿哥来贝勒府寻四贝勒。 不是禾青笑话,小肚鸡肠。实在是十四阿哥对比八贝勒的情谊,远不如嫡亲的四贝勒。如今风云将至,八贝勒遭此横祸,禾青才不信康熙是冤枉了人。就算康熙如今是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也掩不过故作风雅下的野心。 “四爷如今不在府中,十四爷在正院?” “四福晋请十四爷过去,只是十四爷不肯,说是等贝勒爷从宫里回来,有要事要谈。”三儿摇头。 禾青眉头微蹙,“这是要等到天黑不是?” 四贝勒这时候,谁都估摸不了他的行踪。但有一点,皇上身子不适,四贝勒多数是要伺候着用了晚膳,乃至要歇下了才肯回来。禾青垂着头,让春夏近身,“你去厨房拿点易克化的吃食过去,就说四爷不定什么时辰归来,先填点吃的。忌讳思虑太深,又饿着伤了身子,不然四爷又要进宫跟皇上借御医去。” 春夏一怔,抬眼瞧着禾青,抿了抿唇。 “去吧。”禾青摆了手,“你仔细着说,十四爷性子直烈,若是不得宜你便隔着门口说完走了就是。” 论理,女人不可碰朝廷之事。 但毕竟十四阿哥是以兄弟之名寻四贝勒的,说出去也只当是禾青多年恃宠而骄,狂妄罢了。 春夏点头,恭顺的退了下去。 三儿缓了口气,“主子放心吧,春夏比我聪慧,看人眼色也是一流的。主子吩咐的话,定然办的稳稳妥妥的。” 禾青牵强的勾了勾嘴角,她是怕春夏太稳妥,估摸十四阿哥打过来了,她也不会躲在门外传话。只是这样,十四阿哥伤了她的人,传出去也当十四阿哥的得宠和性子来瞧。待到十四阿哥要给八贝勒求情,兴许康熙当时觉得十四阿哥受他宠爱恃宠而骄,打板子做什么都有可能。但翻过来只怕又觉得十四阿哥少年懵懂,性子真切,一切都是八贝勒手段诱人之错,反而加倍的宠爱十四阿哥也不一定。 三儿只当禾青心思重,不敢多说。却不知,禾青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摸着老虎的胡须,提溜着小老虎去打老虎屁股。 当日春夏安然无恙,十四阿哥等了一会儿,终是进宫去给康熙请安。 四贝勒端着一碗汤药,正毕恭毕敬的喂着康熙。康熙沉着脸,不肯四贝勒近身,“这样臭的的东西,给朕拿开!” “汗阿玛,良药苦口利于病!”四贝勒四平八稳,扭着眉又靠近一步。 康熙气得脸红,抬手指着四贝勒张嘴要说什么,诚贝勒却是笑呵呵的上前,“忠言逆耳利于行,汗阿玛你就别嫌四弟的脸做借口了!” “等等,”五贝勒长眉轻佻,仔细的拨着手里的蜜饯,丝毫不觉行径与形象不妥,很是认真的寻了一颗大的,这才送到康熙的嘴边,悠悠道,“吃吧。” 第158章 风波未落兄弟情 “放肆!”康熙张嘴,五贝勒顺势就把蜜饯扔了进去,侧过身对着四贝勒一招手,“四哥快来!” 四贝勒大马金刀,几步上前,就把一碗苦涩的药倒入康熙的嘴里。神情很是欣慰的退了一步,诚贝勒手里卷着布巾,当下上前给康熙擦嘴,不忘垂眉问道,“汗阿玛,可是还要蜜饯?” 五贝勒闻此,就要上前。 康熙眯着眼,瞧着三兄弟配合默契,面上笑盈盈的。不对,四贝勒从始至终脸上都是冷的,唯有他吃了药才欣慰的点头。康熙脸色瞬间万变,眸子转向四贝勒竟是凶意,一个儿子对他欣慰,欣慰什么? 康熙既是别扭,又是气恼。他一个上年纪的人,还要大人的几个儿子哄着吃药,丢不丢人! 三位贝勒让康熙半轰着不能近身,五贝勒满意的放下蜜饯。这些日子算是三人算是做足了孝顺儿子的典范,软硬来不了,索性闭上耳朵当聋子。大不了康熙罚他们跪下,听一席乱七八糟的话,等完了又请命吃药,周而复始几回,几个光脚的也就不怕康熙这个穿鞋的了。 四贝勒见康熙转过头又抱着奏折,上前推了推窗棂,又挪了屏风,以免受凉。 “皇上,十四阿哥求见。” 康熙耷拉着眼,止不住眼里的得意,抿着唇嗯了一声。 得宠的,和不得宠的,自然都有些隔阂。九弟栽进八贝勒手里,五贝勒深知其中深意,转过身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十四阿哥过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十四阿哥风尘仆仆而来,双十的年纪添了几分成熟。许是少年得宠,眉宇骄傲。四贝勒见之一怔,蓦地想到前些日子显得落寞的十三阿哥。 “十四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十四阿哥上前行大礼,俯首叩拜,“十四不孝,没有在汗阿玛床前照料,不知汗阿玛近来身子可是大好?”声色一如以往,高扬清朗。 康熙倏地睨着四贝勒,哼了一声,“不好不坏,就这么躺着吧。” “汗阿玛莫恼,不若让十四来服侍汗阿玛吧。”十四阿哥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请命。 十四阿哥说的格外乖巧,诚贝勒却是唏嘘笑意,开言打趣,“十四弟可不能这样,如今汗阿玛大好,你就来抢功,不成不成!” 诚贝勒摆着手,就要赶十四阿哥出去。四贝勒回过神来,却没有多说。十四阿哥能乖顺的服侍康熙,多半是不信的。康熙眸子一睁,透着一股冷意,“老三说得对,你年纪小不懂这个,素来没有轻重,倒是把朕这把骨头折了才是。” 康熙出言驳了十四阿哥的话,口吻坚定。十四阿哥再俯首,又是请了一回。堂下气氛一滞,诚贝勒也不敢妄言打趣出头。 “说吧,你今日来是为什么?”康熙半响反问,手下顺然的放下了奏折。 四贝勒见之,心头一凛。 “八阿哥绝无此心,臣愿担保。”十四阿哥略一沉气,丹田回荡,求情之语震落殿中角落。五贝勒可见康熙面色不佳,却也趁此戏谑的瞧了四贝勒一眼。 这可是□□裸的打脸! 四贝勒默不出声,反是康熙没得笑了,“你能担保什么?” 就是能文善武,少年祭天的十三阿哥,比着骄矜的十四阿哥,是更有能耐之人。可是康熙反过脸就忘了多年的疼爱,十四阿哥相比,又有多少长处?四贝勒垂着头,眉头渐蹙。这一出神不过恍惚间,十四阿哥已经坚决的表了心态,气得康熙下了床,转身提了一侧放置的刀剑。 剑锋犀利,直至人面。 四贝勒抬眼,都能见到剑尖微白的呼气。 “尔一等稚儿,莫要仗着年轻,狂妄!”康熙气得口间唾沫直飞,手下刀剑却是丝毫没有颤抖,更有进几分的趋势。 康熙怒急,十四阿哥却是咬紧牙关,丝毫不肯退让,“臣已死担保,八哥绝无二心!” 临死还要求情,倒像是他诬蔑一般。八贝勒是什么人?康熙对良妃是爱恨有之,爱良妃那等心性颜色,又恨良妃身份卑贱。既不肯抬举,辱没君名,又不肯咽下,纠结生恨。更多,也有厌恶良妃当年对他的行径勾诱,再说八贝勒多年不得他眼。如今长袖善舞,野心昭彰,康熙更是忆想当年,更添不喜。 疼爱的幼子为八贝勒求情,竟比他这个待他至宝的嫡亲阿玛还要亲近重要。康熙当下眼眸赤红,恨不得杀死跟前这个孽子! 眼见着康熙手腕一转,狠道,“你要死,如今就死!” 康熙颇有成全之美,欲亲手诛杀十四阿哥,余下的三位贝勒便是全了自己,也要拼死往上!五贝勒瞧着近点,干脆两步上前,跪抱康熙的大腿,连连劝止,“汗阿玛不可,这可是十四弟啊!” 四贝勒手挥衣袍,正襟归于康熙身前,护住身后的十四阿哥,“十四弟若有百般不是,亦有儿臣为兄之错,还请汗阿玛责罚。” 诚贝勒眼一白,这老四死脾气。说劝吧,也没有正经话给十四弟开罪,反而正儿八经上赶着汗阿玛灭了他才好似的。只心里如何肺腑,诚贝勒却是随之跪在一侧,面上染上着急之色,叩首恳求,“十四弟品行率真,只是依着兄弟之情故而不忍求情,还请汗阿玛三思。” “你们三个都给朕起开!”康熙瞪着一脸冷硬的四贝勒,原来对这三个孩子都是极满意的。这几年都是他开了金口,底下就跑腿厉害,不比太子和直郡王那样好大喜功,也不比底下的八贝勒尽耍嘴皮子。尤其这阵子侍奉左右,多少还有留有情面。 诚贝勒恭敬再叩首,“汗阿玛息怒,十四弟年轻,在朝堂之上多事不清。想来也是八弟和善待他,听闻又有九弟十弟陪同,都是最贪耍的性子,如何省的这个?还请儿臣下去给十四弟说明此事轻重,必然就好了。” “你倒是巧言令色,能说会道啊!”康熙一手指着诚贝勒数落,另一手利器不自觉的也就落下。 诚贝勒长舒一口气,只管赔笑,“儿臣不过是论理,不想汗阿玛怒急之下伤了父子情意。” 父子情意? 康熙一顿,好些话诚贝勒都是陈词滥调,话语也没有那么肯定。但是既然喊了一声十四弟,八弟,又念了一声父子情意,康熙的思绪也渐之回来。诚贝勒见此,低着头,倒似是掉书袋一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劝语说了许多,四贝勒至始至终都跪在那处。若是十四阿哥有个动静,四贝勒不着眼的拿脚碰了十四阿哥一下。 能压抑住冲动,已经是十四阿哥很大的进步。独自前来,十四阿哥心头也有些夺量。于是,四贝勒碰了几次,十四阿哥咬着牙,当真没有再莽撞。康熙见爱子如斯,也是心下戚然。一时是太子,一时是八贝勒,一时是太子人选,不过一瞬,康熙转身道,“十四阿哥恃宠而骄,君前失仪,杖责二十,逐出去!” 三位贝勒先行谢恩,十四阿哥不得耽误,只能一如谢恩,由奴才引出殿门。 刑罚就在殿门外,以示效尤。 十四阿哥趴在长木板凳上,由四贝勒亲口数着二十下。诚贝勒摸着下巴,期间在十四阿哥跟前走了几回,笑呵呵的领功,“若是没有你三哥,你小子怕是要爬出宫了。” “刀剑无眼,还爬的动?”五贝勒在侧不冷不热的道。 两人是在嘲笑兄二人,可惜四贝勒脸色冷硬,秉公办事的模样太碍眼,索性就说着十四阿哥。永和宫过来的宫女闻听这话,不由腿软,勉强行礼,靠近四贝勒道,“娘娘听闻十四爷受罚,请四爷和十四爷去一趟宫中。” 四贝勒嘴里喊着十八,没有应她。 宫女少不得又问了一回,四贝勒又喊了一声十九。 后来这几板子大的越发急,宫女红着脸扫了一眼,见到那一抹红色,不由得煞白,闭紧牙关再不敢说话。 四贝勒爽快的喊了二十,这才侧身和一旁瞧着的谙达回话。待谙达转身回去和康熙回话,四贝勒这才慢条斯理的睨着宫女,道,“十四弟身子不适,怕是不得宜耽误。爷先送出宫去,娘娘有什么好说的,等十四弟进宫再说吧。” 宫女知道自己不好交差,但也纠缠无果,只能应下。 诚贝勒看够了戏,回头看了五贝勒一眼。五贝勒点了头,“太后近来精神不错,我还要去宁寿宫请安。” “都是孝敬的心意,我也一同去吧。”诚贝勒文学渊源,和太后的交际很是浅薄。 五贝勒眸子看着趴在那里忍着痛,兀自落汗的十四阿哥,说不出的舒畅情绪,点头应道,“也好。” 十四阿哥早已成亲,不过是仗着得宠,又有德妃宣召,这才常常进宫。如此一来,只怕是门府都要少出了。康熙和德妃,两人近来都不要见到才好。四贝勒对两兄弟点了头,回头瞪着十四阿哥,大失所望的负手甩袖,断然离去。 第159章 尘落定四爷封王 太子胤礽从圣旨下来的那日,就从上驷院搬到了咸安宫幽禁。 八贝勒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直郡王指认结党营私,谋害废太子,事已败露。将八贝勒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后十四阿哥求情,被杖责逐出宫去。九阿哥只能在下方寻了官员一同,上折阻谏。康熙怒急,宣了九阿哥上殿讽刺一通。九阿哥顶风作案,只是出来的是全身已退,几个官员贬的贬,罚的罚。 又因张明德狂言,八贝勒竟不奏闻。康熙下旨革去其贝勒,为闲散宗室。张明德情罪极为可恶,著凌迟处死,行刑时令与此事有干连的诸人俱往视之,实乃杀鸡吓猴,令众毋效尤。 此案方毕,诚贝勒胤祉又于十月五日奏称,直郡王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大怒,革去直郡王王爵,幽禁于其府内。这且都是已过之事,康熙自宫中将养身子之余回忆往事,流涕伤怀。因召见八阿哥,随后又召见二阿哥。 想来是唏嘘前一段时期内所发生的事情,康熙年岁渐长,人也宽和不少,自然释然一二。毕竟此时八阿哥并未亲自出头去争过太子之位,纵有一二屑小之人于此间挑拔搬弄,亦非他之罪。若非此后的百官保举一事,恐其父子之情亦当一如往昔。 十四阿哥眼见着八阿哥又恢复如初,二阿哥也随之常去请安,事态渐好又要赶着去宫中。四贝勒气不过这个没有脑子的亲弟,抓着又是三番五次的教导训话。 因十四阿哥独自前去求情,又见四贝勒少言却是径直威为自己挡了刀剑,十四阿哥心里自然也软乎些。想着两个嫡亲的兄弟因为德妃在中间的手脚,自小就没有正经的相处过。那日四贝勒做主驳了德妃,十四阿哥也不说什么。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十四阿哥的心性纵是再亲近,也不是离不得德妃之人。何况近来朝堂之上汹涌诡谲,往日那些情分,也让十四阿哥看得有些糊涂。 四贝勒见十四阿哥态度微软,也不客气的干脆让十四阿哥常来贝勒府中。前前后后十数日一如稚儿一般教导,论理孝道,何为兄弟,何为父子。论道皇子,何为尊卑,何为规矩。 十四阿哥烦不胜烦,偏偏四贝勒长十岁的脑子不是白长的,捏着十四阿哥哭不得恼不得。为此,连十三阿哥也闻声过来凑了热闹,见十四阿哥的笑话。 这厢贝勒府里安静了几日,康熙又念起了就请。常召见二阿哥,又与臣下言谈中流露出欲复重立之意。逾数十日,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言:“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为首的朝中重臣联名保奏胤禩为储君,令康熙大感意外,无奈之下只得出尔反尔,谕曰:“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次日,康熙复召诸王及大臣,屡言于梦中见孝庄文皇后及孝诚仁皇后“颜色殊不乐”,令其备感不安。而废太子胤礽经多日调治,疯疾已除,本性痊复。康熙有情有理,谁也顾不得丢进脸面的八阿哥,依着康熙的意思,以诚贝勒,四贝勒为首,始终推举二阿哥复立。 年底,二阿哥自咸安宫搬回毓庆宫。又复八阿哥贝勒爵位。 四贝勒愈发得了好的名声,又是重情重理之人,虽是脸面不佳,但康熙对其又添了一份看重。年节之时,禾青随之进宫,见到了德妃。 十四阿哥近身去给德妃请安,德妃说了几句话,笑着似乎很是欢喜。禾青让朝曦带着月泠不要乱走,又和四福晋说了几句,眼见着弘昫和弘昐离去,十四阿哥依旧还在那处。 男女是不同席的,又是如今夺嫡紧要关头,哪里能这样的。只怕四贝勒不听德妃偏言,又见朝中紧张,十四阿哥太小,无人能放心披拂,情急之下竟是疏漏了这些。禾青眼见着宜妃几回回头瞧着德妃,难得犹豫。 “月泠去哪了?”四福晋侧过头来问。 禾青回过神来,眼波一转,“喏,和郡主一同呢。” 沙达利虽有些波折,但今日一见依旧气度不减,正浅笑着和朝曦说什么。身侧还有个姑娘近了月泠的身,瞧那模样有些熟络。四福晋一怔,“那个姑娘是谁?往日也没见过?” “怎么会?听闻前两年进京,是太子妃郡主的旁支表妹。”朝曦进宫见了谁,和谁熟悉一些,不用禾青特意去问,自然回来就说出,“听闻性子柔善却不娇弱,很得郡主的喜爱,皇上也说很好。” 四福晋没多注意这一辈,宁楚格这人恭慎少有出头的时候,自然不警觉。四福晋念此有些恍然,“隐约听过,只是少见,倒也没注意。” 禾青莞尔,手中执一杯盏掩嘴,“京城里的好姑娘,还是郡主跟前的红人,福晋这张嘴就说没注意,可不要糊弄人。” “你笑话我,你就不急了?”四福晋心知禾青言及,眸子微闪。颇有敌不动,我不动稳重如山的姿态。 禾青不以为然,“我急有什么?不过帮着相看两眼,弘昫这孩子话少可向来有主意,容不得半点马虎,最惹不得。便是我指了天仙入门,可他就喜欢小家碧玉的,我也没法。不如弘昐,最是孝顺知理,又比弘昫大些,我自然不着急。” 弘昐的婚事,实在是难说。李氏明面是没有大罪过的,耍的心思手段反把自己折了进去,说来也是可怜。顾忌的多,这里头的人选高低都是极讲究的。 还是府里挑了几个姑娘伺候弘昐,禾青才想起这事。皇家的儿郎,总比常人家的早熟。弘昐虚岁十二,早该选一门妾室入门。只是看着身子要紧,四贝勒做主,不必紧张。 “你也不必谦谨,是我腾不过手来,府里两位格格,还有弘昫都要劳烦你了。”福晋深知自己得不到喜事,又盼不到年幼的庶子,无奈之下只能安慰自己弘昐性子柔顺,知理明事,对李氏略有余情不比月泠心冷,但李氏自来疼他,弘昐若是不留情面又有些说不过去。好在,心里是明白的。 禾青臻首娥眉,点了酒菜的唇瓣润着一层亮色,“福晋客气了,大格格毕竟是正经出嫁的头一门喜事,到时还要福晋费心了。” 弘昐纳妾是快了,可娶妻尚早。自然,还是月泠择婚在前。端看哪有合适的,选的是哪一年罢了。 除夕守岁向来折腾人,禾青只能勉强在马车里假寐一会儿。回到府中,又有贝勒府里的一家子团聚,弘昐与弘昫一同给四贝勒请安拜年。待和四福晋,还有禾青请过后,月泠和朝曦也随之拜年,高高兴兴的紧着手里的金馃子,喜不自胜。 四贝勒又要絮叨说话,这一年过的跌宕不安,连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都被拉下了马。即便二阿哥如今能挽救起来,可下面还有受难的八贝勒和十三阿哥为主。本是高兴的年夜,四贝勒说了几句竟是上了心,狠狠地指着每个人都敲打一番,便是四福晋也免不得反复叮嘱。 四福晋看的剔透,皇恩浩荡,最是不可靠的。两夫妻到底看的不同,又有不一般的默契,竟是一眼瞧出了打算,趁热打铁的对着众人耳提面命,又说了新年府里略有更改的规矩,意图再尽全稳妥。 “上下尊卑有别,府里这些规矩有所松散。如今又是新一年,银钱庶务都要侧福晋帮着打理一二。”四福晋蓦地,又提了禾青。 禾青无奈,只能颌首领了这些杂碎的差事。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帝年节开封。稳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之位一朝空虚,终是不得安稳,康熙又主张大臣觐见为选太子一事。这一回,依旧是百官举荐八贝勒。康熙不想八贝勒往日乐善好施,广德善缘还是内有乾坤诡计,却终是与自己心中所想相悖,不免斥责马齐,佟国维与八贝勒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为皇太子,不知何意? 马齐等人,反由康熙指令让八贝勒处置拘禁。 后宫良妃,一时也被流言戏语欺负了去。 八贝勒的风头和脸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康熙驳去。让人看了不少的笑话,又不过一月多些,康熙终是如偿所愿,复立二阿哥的太子之位。 一同封赏的,还有诸位皇子。诚贝勒胤祉,晋升亲王。四贝勒封和硕雍亲王,五贝勒胤祺封和硕恒亲王。往下便是六贝勒封为多罗淳郡王,十阿哥胤礻我册封敦郡王。而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并十四阿哥胤禵封为固山贝子。 唯独八贝勒和十三阿哥两人,纹丝不动。 第160章 喜乐新进圆明园 雍亲王当年册封贝勒,名唤允贝罗府。 只是当时雍亲王当日不甚在意,大伙儿都习惯了拿主子作名,不多注意这个名字。如今一朝封王,不说牌匾要换。王府不仅品级高,而且建筑规模大,王府中的正房称为殿,殿顶覆盖绿琉璃瓦,殿中设有屏风和宝座,端看就是小一些皇宫。在房屋间数、油饰彩画、台基高低、门钉多少,王府都有极大的规矩。 上下里外都要整顿,雍亲王一挥手,索性就吩咐户部和内务府等,也让工匠快些。这会子康熙大封,几家王爷府都要建扩修整,人手也是紧张。遂吩咐众人,收拾行李给工匠腾出地儿来,先把要紧的给捯饬好,府里的人便挪到康熙钦此的园子去。 禾青头疼的理了东院细碎,还有书房的一些东西,都齐整收拾放进了箱子里。弘昐和弘昫都要腾出劲儿来,帮着搬去了圆明园。 “我总觉得皇上好似实在偷懒,说赐名,这名字又好似抄的。”禾青在路上闲着说几句。 朝曦点头,“阿玛崇信佛教,自诩是‘圆明居士’这佛号便是取这二字。” 月泠打趣,“还是借字容易。” “哎,这圆明园离着畅春园近,好在皇上常去那里住,若是要紧的事也不至于太过麻烦,也省的日夜颠簸。”禾青不免庆幸,若是因为王府修建移居之事,四爷都不能好好地当差,实在是劳累过度,得不偿失。 “额娘放心吧,皇上少则都要一两个月,之后热起来,皇上更舍不得畅春园或是离京出去。这圆明园额娘也可大大方方的住着。指不定,王府修建好后还是我们先回去呢。”月泠倒不着急这个,如今雍亲王的前景大好,没有如八贝勒等参与夺嫡,又不似恒亲王那样丝毫不碰,在康熙跟前露足了脸,只要无大错都不会说什么的。 顶多,就是劳累了让禾青在后面着急一会儿。 园子胜在幽静冷清,是个很得宜的住所。禾青随着奴才领着进去,穿过一处竹林,在一弯湖上亭廊驻步,“荷稥居。” “等到往年节气,这湖上就是多多荷花莲蓬。又有竹林送风,很是清爽。”奴才弯着身子,笑着解释。 月泠见了,眸子里流露一丝艳羡。即便没有去瞧旁人的,可这个荷稥居,实在很得禾青心意,连这个牌匾的字,都有些眼熟。 朝曦趁着禾青看外面的景色,先进了屋里看看。院子都是精致一等,胜在意境,自然不会像府中那般几进院,又分了什么东西配殿一类的繁琐又尊贵。朝曦普一进去,正是前厅,上挂窜窜琉璃珠子,映得剔透分明。 禾青的布置,若是没有眼见之人,都是看不明白其中贵重。显然,屋内是让这等之人细细的布置好的,朝曦转身拉了月泠进去,时而也能听见嬉笑声。禾青见了这地方也喜欢,朝曦和月泠并不在院子里住,反正也有奴才陪着,禾青也不怕太冷清以致吓人,很是欣喜,“劳烦你们费心了。” “这都是王爷特意吩咐的,奴才不过听主子的话办事,没什么的。” 那奴才的态度过于殷勤,三儿听着眉梢喜悦。如今随着府里的主子爷擢升,禾青这个侧福晋的分量,自然也大不相同。尤其是如今没有嫡子的局面,即便弘昐得了四福晋的眼,也抹不过弘昫的风光。 禾青不过听了两句,抛在了耳后。 “额吉,这院子还有好大一块田圃没有开垦。”朝曦四下转悠,禾青不过吩咐了奴才,把东西放下。不等坐下歇口气,朝曦就回来了。 月泠跟在身后,额上竟有些汗。 “慢些吧,这么着急做什么?”禾青见此,睨着朝曦。 蛇莓在身后抵了绣帕上去,朝曦的额上也有些细密的汗珠。绣帕随意抹了两下,朝曦拽在手里,眸中澄湛,“额吉听我说了么?后面那一块,定是阿玛留给额吉种东西的。” 院子不必府里,规矩没那么多,雍亲王大大方方的划了一块空地出来,足有这前院的一倍,敞亮爽快。禾青也没问那个奴才太多,早早打发走了想着歇息,不想朝曦三五两下转着摸了个底朝天,兴致勃勃的喝了口茶,“还有,我和大姐姐的住所离得也近。这样,我还是能过来蹭额吉的小厨房。” “你就吃着额吉的钱,偷偷地藏着私房,看你以后要做什么?”禾青看不得朝曦那样大方表露自己的小气。 朝曦扭过身,甩着手里的绣帕给蛇莓,“额吉总这样说人,说的我还没有肚量似的。这日日吃的用的穿的,还有上学要的,各个去处这么多,怎么能一一说得清楚。” “你就歪理多,半点说不得。”这些东西都有福晋和禾青叫人妥备好,怎么也不能缺了这些东西。禾青见朝曦听不进去,张嘴很是无奈。 到底顾忌说得多了,引着月泠不痛快。禾青抿着唇,侧身对着三儿吩咐,“你去瞧福晋准备的可还妥当?好些奴才前些日子就拨过来收拾,想来今儿搬迁,又进的新院,问问是什么时候用膳,也好准备。” “嫡额莫原来可有说?”朝曦又忘了方才的小气,扭过头来问道。 三儿笑着倚身,“福晋说了,今日是喜事,合该一起用膳。” 朝曦点点头,手下捏着腰间缀着的玉佩,估摸起了心思,“那我和大姐姐,去看弟弟们去。” “去吧,今日东西杂多,人也慌张,走动稳重些不要乱跑。”禾青松了口气,既然这个泼猴留着是气人的,那她还真懒得再看一眼,索性摆着手任她们去了。 朝曦见之高兴,起身拿了外衣就要出去。月泠这才施施然的起身,莞尔道,“额娘不必忧心,朝曦一向有分寸。何况,月泠也会在身旁看着,不碍事的。” 禾青冷不丁的笑了一下,带着古怪之色,撇着嘴,“谁怕她有事?你也不必理她,如今各有院子,闲着也可多去看看,她这样大的人了做什么不懂事的。” 月泠闻此,抿唇低头,应了一声。 正是春季的尾巴,略有闷热的时候,禾青明明吹着了风却总不痛快。又有些新鲜劲儿,起身坐到了湖上的亭廊边上,手里端着一小盆盂,里头尽是鱼食。似是娴静得宜,禾青半响怅然长呼一口气,“这回又要闹腾了。” “四爷做了亲王,自然是热闹了。”春夏弯下身子,细细的给禾青理着身后的衣裳。 禾青轻摇头,春夏见此笑道,“院子里的人到如今年纪正好,有的话自然是有的。可不论如何,也比不得主子这些年跟着四爷的情分,那些小姑娘谁比的?” 春夏放肆评论,禾青翻手打了禾青的手一下,“这院子还乱着呢,什么人都有,你就敢胡说了。” “怕什么?”春夏难得略有张狂之色。 禾青不免无奈,轻佻眉头,手下潇洒的洒了好一些鱼食出去,引得湖面涟漪浮动,更有好些五颜六色的嘴巴张着讨吃。禾青看着好一会儿,也没有那么闷了,“也不怕,就是这日子过得太快。眨眼这些年过去,再翻过这个念头,又改选秀了。” 那个时候,也该入住雍亲王府。 这一回雍亲王在康熙跟前露脸太畅快,康熙再偏爱,也少不得会八卦这后院之事。如今府里□□静,东院的孩子多少太出风头,更显府中女人和子嗣的凋零。头一件正经的喜事,就怕是纳一门正经的侧福晋。 入门就是王爷侧福晋,风光体面,当今又是满人。按着规矩,表面而言位份是比她要重。 说得好听是往年恩宠得意之人,说难听了一个不留神就是昨日黄昏。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事,禾青又始终留了疙瘩,实在不痛快。 春夏略微不解,不明这会子禾青总想着这个,人都有些魔怔了。好在不一会儿,三儿回来回话,定了时辰后禾青也没多坐,赶着又看了屋内摆布还有自己的东西。大小都捣弄一遍,这才收拾了体面,转去福晋的院子。 路上的时候不出意料遇到了宋氏。 西院太过热闹,宋氏带着吉官,一会儿是李氏,一会儿是钮钴禄氏。带着耿氏也越发的看起戏来,就是没有雍亲王的恩宠,她也过得别有一番滋味。 “吉官还是跟着一起住?” 吉官听禾青是问的她,连连点头,“恩恩,宋姐姐院子大,我厚着脸皮占了一处。” “原来院子里一面一户人似的,嚷嚷的厉害。如今真腾出来小院子给我,我这还真是不习惯。”宋氏见吉官说的亲近,听着很不一样,“吉官留下来,最好了。” 吉官闻言,弯着眸子,月牙一般。 禾青恍然,她原来只是大体的问了一些住所,具体的也不了解,“看来这会都是咱们占便宜了,朝曦在我院子逛了一通,又马不停蹄去寻弘昫。” 宋氏颌首,“这院子原来并不怎么住人,多少冷清。这往后修建,还要寻你帮忙了。” “我看着该有的也不缺,就看你喜欢什么,随你心意就是。你偶尔来见我那里雅致,但多的人看了总觉得素净偏冷,受不得的。”禾青没有当即点头,揽下这一桩事,不过,“若是说做个建议,倒也可以。” 第161章 周氏新妾禾青急 四福晋住的院子亭台水榭,也是一处凉爽的地方。 有些脸生的奴才正鱼贯而入,端着端盘进出。 李氏早已恭候已久,禾青到的时候,难得见着李氏面上多了一层喜庆。这是从李氏落败失宠之后,许久不见的。 “过来,这位是武侧福晋。”李氏一身果绿旗袍,兴许真是欢喜,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脸色好了,淡色的衣裳衬着也亮眼不少。李氏侧身,让身后的小姑娘上前来。 “奴才周氏,给武侧福晋请安。”周氏面容团圆,虽有些娇意,但难得不怯场。粉嫩的脸蛋仔细看还是刚梳刮过白净带红,俨然是小姑娘新入门的妆容。粉色的旗袍在身,禾青侧头见有些奴才还在忙着收拾,让三儿去一侧搬出去的花盆去,摘了一朵淡红的小花来。 禾青笑着让周氏近身,亲自给周氏带上,笑道,“我今日来得急,没筹备上见面礼。这是头一回迎了晚辈人,你年轻肤白,这花衬着都好看多了。” “话是这样说,可一朵花就让侧福晋打发了去。这样子,岂不是太便宜侧福晋了。”钮钴禄氏笑着道,她和耿氏都是正经的从身上掏了一样东西给周氏的。 宋氏抿唇,“年轻人到底更亲近,瞧钮钴禄庶福晋多着急,就怕周氏吃了亏。” 这话一说,李氏可不乐意了。钮钴禄氏算什么东西,入府就不安分,随着四爷出了远门也笼络不住人,反而更落了下层,恩宠也不过平平。只是仗着满旗的身份,四爷总会去一趟罢了。李氏再忍让亲和,心性是不会变的,见此轻蔑的挑了钮钴禄氏一眼,“侧福晋向来大气,既然是开了口,就没要躲开的意思。都说眼皮子浅的人,难成气候。” 钮钴禄氏的确有小看人的心性,只是可惜心比天高,身世却没有相衬的高贵。禾青当年放话有子即可晋升,钮钴禄氏也闹过不少事情,只可惜肚子不争气,只想着兴许是那回药的作用。气得常常夜里躲在被窝里哭,可对上旁人钮钴禄氏又不肯丢脸,如何也不愿意低头。 禾青最清楚那些东西有多大的药性,钮钴禄氏就是看在身子好,又是满旗,家父官居四品是个好拿捏的,这才让后宫的人弄进了府里来。只可惜了,都是自己作的。不过瞧钮钴禄氏涨红着脸的模样,便知当年李氏的手脚太过隐秘,钮钴禄氏没有根基,如今渐渐地反让李氏把手脚遮掩住,谁都寻不出来了。 “看看你们闹的,晚辈们还看着呢。就你们红脸白脸唱的,我还能真小气?”禾青白了钮钴禄氏一眼,笑吟吟的看着周氏,“你哪日正经的给咱们这些长辈请安,或是去了我院子里,只要先说一声,我那里自然有你的礼。” 周氏听出了一些头绪,敢情她这回入府拜见,根本就没有得人正经的说一声,不怪得禾青只是给了一朵花,欠着呢。钮钴禄氏身上的东西,都是精致不在贵重,随手给了也没什么,因此周氏低着头羞怯的也就没发觉。 李氏是不得宠的,周氏想自己才入门,只能笑着当没听懂似的,“侧福晋客气了。奴才下回定要给各位长辈请安。” 周氏仗着的,是弘字辈中,府里头一回进来明面的人。多少是要占便宜一些,如今正好有了请安的机会,自然比随意见一眼好看多了。弘昐是有一个伺候人的,不过就是个奴才,没有正经的身份,顶天就让奴才们叫一声姑娘,样子好听些罢了。 禾青点了头,知道周氏是个有主意的,也就没说了。 这厢闹了一会儿,又见那些奴才闹得热闹,少不得问一回。如此,几个女人倒是难得坐在一同没有太吵,说带了什么,院子如何等等杂碎的,直到四福晋进来为止。 四福晋是见过周氏的,甚至关系比李氏更亲密一些,雍亲王还要去忙活其他的,说不定这几日暂时住在原来的贝勒府里,好方便入宫办事。没有争宠的糟心事,自然见了谁都要容忍许多。没有那些膈应的,禾青一顿饭也吃的爽快。 今日一事,禾青心头也记下了。为了防备那些人多个心思,禾青叫了弘昫给自己请安。 弘昫若是旁事,日日都回来请安,时间充足,还会陪着禾青说会话用过饭才走。耐心很好的弘昫,从来没有朝曦想要出去玩的浮躁。 禾青让人这么走一遭,弘昫次日请安的时候,特意和朝曦等错开。 “额吉可是有什么事?”弘昫就坐在禾青的下方,十一岁半的小子身形欣长。往日里稳重,很少嬉笑,也养出了一身贵气。肖似禾青的杏眸少了雍亲王,及那些皇家叔父的模样,矜贵却不倨傲,禾青心里是很满足有这样一个儿子的。 弘昫仰头看着自己,那副孝顺自然的模样,让禾青心头一团。忆想今日提及之事,不免有些酸意,又怕羞了弘昫这个正经性子的,不得不作了一副不经意的模样,“自然是你的事,你二哥抬进门的庶福晋,你可见过了?” “哦,”弘昫眼里含着一些茫然,似乎印象不深,在嘴里含着一个字拉着很长,半响才点了头,“那日和二哥温书的时候,是有这个人来过,说是送吃食。” “那这个周氏,也是懂事的。” “哦。”弘昫其实不喜欢没眼力见的人,端着吃食打扰了温书,小心眼又上不得台面。不过不是自己的人,弘昐又性子柔软,还很柔情的关怀了两句。弘昫当时,都觉得难听,就是顾忌着弘昐这才忍着周氏离去。 总之,不喜欢周氏。 弘昫这副模样,看得禾青眉头微挑,敢情在弘昫眼里就是一个送吃食的?若是再晚一日,说不定还想不起来了。 禾青欣慰弘昫不看重这个,又怕只是没经到自己身上,情窍未开呢?皇家儿郎妻妾成群,雍亲王再冷清,可上面有嫡亲长辈看着,十余岁就成亲了。弘昫或许不急这一时,倒是纳妾估计是少不得的。禾青不得不提起精神来,语重心长道,“那你觉得,额吉再给你添一个懂事点的丫头,如何?” 弘昫的屋里,除了伺候饮食起居的四个,其他的就是谙达小苏拉一等。 “周氏那样的?”弘昫有些头疼。 禾青点了点头。 弘昫抿唇,他知道禾青的意思,只是他真不觉得女人家有多懂事?心里想着,看额吉就知道了,就算在外面学着那副矜贵的模样,仗着的也就是私下里和阿玛耍赖罢了。那套功夫,朝曦糅合着外头的一些,更是厉害。 只是,弘昫也不能直说。他性子就不是多顾忌别人的,看着禾青希冀的眼光,笑了笑,“苦瓜不用那样的。” 禾青一怔,“为何?” 她还等着弘昫能够开枝散叶,建功立业。在雍亲王年迈撒手前,她也能不惧旁人,有弘昫可以依靠。弘昫是个不耐烦别人烦的性子,一次不行,下回就更不行了。 “那女人心思太多,出个门都要招蜜蜂,苦瓜不喜欢。”弘昫斩钉截铁的道。 禾青松了口气,不是和雍亲王那样的人就好。不过,心思太多,香气太重。对于才刚入门的庶福晋来说,的确太招蜂引蝶,不安分守己了。禾青指腹摩挲着,道,“你虚岁十二了,额吉如今不帮你盘算好,往后少不得福晋等人要问。你今日就和额吉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也好帮你找一个。” 弘昫总想着大了就好,可如今又觉得还是小一些好。禾青正直愣愣的瞧着自己,弘昫多少是不经事的,但是听了弘皙许多荤话。朝曦跟着敦郡王出去的时候,弘昫也跟过几回。八贝勒和九贝子见他母老虎似的跟着,几回带了他去别的地方。 九贝子笑着带他去看自己的产业,畅谈唏嘘自己的银钱大业,对了,还去了什么春花楼还是什么花阁。那些女人的招数,比着周氏新颖,花样也多。至于弘昐,倒是跟着八贝勒相谈甚欢。恩,相谈甚欢? 弘昫思绪恍惚一顿,想的又是一处。 禾青见这孩子这样,心里终是松了口气。她也不想把孩子这么早就推给了女人,按照医学而言太早的碰这个,对身子是不好的。也保不准找一个不安分的女人进来,她自己得宠,也知道一些腌臜,自然不肯弘昫沾惹那些。 格格肯定是要的,只是现在还不着急,最多身边找一个宫女过去。给弘昫上一堂课,心里有了底就好。禾青打了主意,准备雍亲王得空的时候,再和他说一声。 两母子几个心思,禾青也不打算再追问弘昫,反正弘昫非嫡非长,又不像当年孝懿皇后的事情才催的雍亲王十三岁成亲,因而禾青心头又是一定,更是不着急了。 弘昫原来还想和禾青说自己不喜欢花枝招展的,结果禾青自己想开了,反而摆着手不听,又说了好些妖精一样的女人如何争宠的事。弘昫常在宫里走动,府里也有好些长辈争宠,这些也都是老生常谈,不过见禾青说的起劲,弘昫也不打扰,反而点着头听得格外仔细。 禾青说了好些,又觉得这些都是院子里的小事,男人家性子不耐烦这个,想着自己慌慌张张的叫了弘昫过来,不成样子又有些郝然,想想让弘昫快去忙自己的事。 弘昫见禾青说的肯定,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暗想,女人的心思多变没个定性,既然额吉不给他找了,那就最好了。 第162章 细挑近侍勾巧耳 唐佳氏今年十三,是禾青在内务府里挑出来,贴身服侍弘昫的。 请安的时候,禾青不紧不慢的说了自己的规矩。又谈起弘昫饮食起居,大体上不可犯得错,等唐佳氏记清楚了,禾青又道起奴才的规矩。 唐佳氏不知,禾青是从模样,家世,为人处世中,亲自挑选了她出来。原因不为其他,此人模样秀气,打眼瞧着一般,只是性子柔顺。哪怕是宫中奴才,也有不同的气质,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的姑娘。在宫中为奴七年,名声很好。提起她,都说一声好脾气,但是仔细打听,却也是有主意,并非老好人。 为人勤恳,七年的时光打磨,很吃得苦,也是个拎的清的人。 禾青满意唐佳氏为人,但还是想着自己端看实在。因而唐佳氏进来的时候,又在禾青的院子伺候了三个月,如此才在朝曦惊疑的神色下,给了弘昫。 两母子是说过的,弘昫知道禾青这是为了搪塞旁人的嘴巴。也知禾青为此费乐不少心思,也不强迫要两人怎么亲近,因而弘昫大方的收了,做了起居的奴才。 “额吉,你就不怕养了心眼大的。”朝曦见了不少的妾侍庶福晋,就拿弘皙而言,就因为是嫡长孙,向来办事稳妥。就算太子之前的事,也没有让弘皙收到牵连。就前几天,太子妃还做主送了女人进去。 一群莺莺燕燕的,看得人堵心。 朝曦不喜欢这些,禾青也明白。女人家就算没嫁人,对这些也不会有好感。禾青偷笑的拍着朝曦的手,“你就放心吧,额吉还能害了苦瓜不成?苦瓜性子和你阿玛一个模子出来的,都是冷冷清清,对这一面少有心。额吉这是选了个安分的,既是堵了嘴,也是让苦瓜看看,心里有个主意。” “话是这么说,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苦瓜自小就那个样子,宫里见了多少都不肯挪眼看一回的。我瞧这个唐佳氏留着,只怕不是成了老姑姑,就是等着额吉开口了。”朝曦深知弘昫的脾性,不过是惯然的说一句,又听着禾青放心的话,自觉是自己白担心了。 只是朝曦仰着头一顿,觉得男人丢进了女人堆里,想着日后还有干干净净的女人进门做福晋生儿养女,打理上下,总觉得糟蹋了。 禾青点头,“你明白就好。她们毕竟为奴,让咱们选进来,即便是伺候也是应该的。你看不惯就少看,不要乱甩脸色,招人言语。” “知道了,额吉还不放心我?”朝曦皱着小鼻子,哼哼道。 天气太热,禾青来的时候,雍亲王已经做主拿了瓜果种苗一同种下。禾青见此,便知坐等收成只能遥遥无期,不免望洋兴叹,念起了府里的小后院子。虽然对比之下小了许多,也不比这里筹备齐全,可好歹是自己那得主意,可说是一手一脚倒弄出来的成就,想着就很不一样。 如今院子里的都种下了,禾青也不用去理后面,更多的就是在竹林里乘凉,路过时又给湖里鱼喂食。日子过得轻快,很是简单。 雍亲王从外面回来,沐浴后抄了佛经,待到心绪平静后才转去了荷稥居。 禾青闻着一股子清淡的檀香,放下了手里的丝线,“四爷又流了好多汗。” 雍亲王看着禾青头一句就笑话自己,默然没有说话。就算心静自然凉,可是这么走上一遭,总有些避不到阴凉的时候,天气又闷热,不自觉的浮了一头汗珠子。禾青起身,三儿习惯的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禾青把布巾在温水里打湿,卷起来半干后拉着雍亲王坐下。 褪下了外衫的雍亲王自然的低了头,让禾青擦了擦。 屋内存了冰,下方连着湖水,透去了外面的闷热,再等额上温热一散,竟是凉爽轻快,登时让人精神许多。雍亲王双眉高挑着,显然身子一轻也得意了,“总算是消停了。” “这回四爷就该好好歇息了。”禾青笑着把身上的首饰褪下,站在雍亲王的身后两手捏着身子肩头等。 雍亲王仰头,畅快的长长一口气,半响道,“但愿吧。” 语气不咸不淡的,多少没有经心。禾青见雍亲王眉宇略有倦意,不由心疼,“如今京城还有恒亲王等,四爷也不必太过劳累。” 说起这个,雍亲王反而好笑,“今儿爷见了老五。” “可是,”禾青一顿,狐疑道,“说什么呢?” 雍亲王咂嘴摇了头,兴味的挑了眉,“这厮匆匆去了宁寿宫请安,回过头就扎进了吏部,至今都没出来。” 禾青闻言自然不满,更有些咬牙的味道,“怎么这样呢,恒亲王总这样耍赖,若是有什么不好又推脱于他无关,好的又要出来分功。”这脸皮实在太厚了,三五两次的,不晓得还以为雍亲王还真是个喜欢独揽办事的爷呢。 怨气冲冲的话,听得雍亲王蓦地笑了出声,两手抚拍,“爷见他勤恳,就让尚书和侍郎都陪着,把这上下堆积的老毛病,老事情都挖出来给治一治。估摸着汗阿玛回京瞧了,都要夸他有心了。” 禾青眉头一动,“京城大底忙着,四爷总是吃亏,还有九贝子一等,那都是可以的。” 雍亲王瞧出禾青的埋怨有多大,那副模样很把他看得重,他心里偎贴也不肯说禾青半句,只能耐着心解释,“老九性情古怪,又好商道,在户部转了两天抓心挠肺在城里转了一上午,一手算盘拨的,啧,不是那门道的人当真不同。” 至于十二贝子,禾青只能呵呵了。 在苏麻姑姑的教育下,这十二贝子不像恒亲王那样乐善之风,又因不得宠,许多事情都没有正经的上手。如今正在雍亲王的手下,保守鞭笞的教育,迅速进步之中。而再往下,就是十四岁的十六阿哥,实在太小,顶多让雍亲王摸着下巴,一抬手是指哪跑哪,不得有疑。 哎,这没有皇上的京城,真是让雍亲王正经的指手画脚的忙着,既是辛苦却又欢喜。 男人家最得意的不过是天下弄权之快,拨弄风云,指点局面都是畅快之事,平常女子是不明白的。禾青暗自戳了雍亲王一下,又仔细的捏了几回,这才放下手,嘟囔道,“太久不弄,手都酸了。” “坐下吧。”雍亲王兴致不错,即便自己没有出巡,可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去了,反而比自己去了更高兴。 禾青右手让雍亲王捏着,自打了转依着雍亲王的身侧就此坐下。雍亲王见她神情淡淡的,笑着捻起禾青小巧的耳垂。耳饰一同,禾青都是褪下了。小巧精致的耳朵染上微红,雍亲王只觉得手下软骨,又有些绒毛,摸着竟有些爱不释手,“明日叫人给你打一副翠色耳环,可好?” “翠色的?”禾青歪过头,似是要躲开雍亲王不休不止的把玩,那动作恍似是把玩玉如意一般。 雍亲王两眼凝着那白里透红的半圆,笑道,“卿卿之娇,唯翠相衬。” 禾青臻首娥眉,努力的掩住眉宇之间的羞怯,又觉得雍亲王不过是随口两句,又有些气。雍亲王至始至终都捏着不肯放,禾青索性提着袖子,把脸都给遮住了。 都说一白遮百丑。禾青本就有好的底子,又如此娇怜可人,雍亲王看得不由心头一烫,低着头竟是强势直当的往樱唇上亲近,捻起唇瓣,再一仔细勾勒,呼吸沉下。 “等等。”禾青扭着眉,低着头也只能贴着雍亲王的下颌,看什么都有些无措,“现今白天呢。” 白天又如何?雍亲王笑了笑,身子一弯,一起身竟然把禾青一同抱起,“那就等夜了再说?” 禾青见雍亲王动作,羞于应下又不得不点头。 雍亲王见此大笑,在屋门的帘子边一顿,指头一勾,纱帘随之落下。禾青见此大囧,怕此人急性起来,当真不管不顾的,若让人知晓岂不是笑话她? 禾青脸上烧的很,雍亲王脚步不停,待把禾青放上了床榻,又撂下了帷幔。 纱帘都是透的,只是三道纱帘相应,顶多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禾青一躺下。隔着帷幔,竟是瞧不见外面的模样。禾青有些想笑,似乎雍亲王早有准备,又有些难堪,总觉得放不开手。索性闭着眼睛,紧紧的。 雍亲王一扭身,睡在了里头。 禾青听着动静,又有雍亲王手臂一揽,窝在了而后,吐着热气的轻道,“睡吧。” 说罢,雍亲王那灼热的气息浓重的打在了而后,让禾青一个激灵,又有些哭笑不得。她只当他是歇下来要胡闹,如今一看反而是她不懂事,没有察觉这人累成这样。禾青长叹口气,身上攀着几道铁一般的桎梏,只能闭着眼假寐。 夏日炎炎,白朐过隙。待到康熙出巡塞外回来,不多久恒亲王替了诚亲王,与诸多皇子去了谒陵。禾青着着一身正服跪下,自宫中谙达的手里,接过了和硕亲王侧妃的衣饰玺印一等,双手扶着圣旨谢恩。 如此,禾青才正经的做了亲王侧福晋。 第163章 两圣旨李氏封 自康熙二十五年第一次随帝出行,雍亲王早已数不清随驾多少回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雍亲王的眼光早已不是在康熙前绕腿争宠的小皇子了。谒陵一事,雍亲王不甚在意,甚至很悠哉的拉着禾青坐在一侧,说起了李氏请旨晋封侧福晋一事。 这两年汉学越发成熟,朝廷之上文武参半。尤其今年夺嫡大业,也催发了不少的文人谋士出头,显然都是极聪慧有助之人。李氏外公是个纯粹的汉人,不似禾青掺了满人血统,是个极清贵的文士。又有国子监一事,上又有诚亲王看重夸耀,在京中又广有学徒,十分了得。 如此赫赫有名,受人推崇的能人,如何不让雍亲王重看。 禾青只是觉得有些酸涩,轻易揉不开心头的郁闷,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四爷做主就好,这也是李庶福晋的福气。” 雍亲王冷眼看着禾青酸不拉几小气的样子,这也是意料之中,倒也不紧张,反而顿了半响才道,“这事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禾青一紧,过几日圣旨就下来了? 竟然这么急? 禾青胡思乱想,也没了和雍亲王闲情的心。雍亲王也不介意禾青的冷落,老神自在的点了头,当是话语说到了,就好了。要是在乌拉那拉氏那处,不过知会一通,自有奴才说清这些来由。只是禾青这处,还是不用了。 四十八年底,圣旨下来了。 下到了封疆大吏宅中,圣旨喻湖广巡抚年遐龄幼女指配为和硕雍亲王侧福晋。同一道的,还有其次子年羹尧外放四川巡抚。 都是光宗耀祖,显赫门楣之事,又是当今圣上圣旨赐下,宅中鞭炮四响,漫天落红。 一时消息奔走京城四处,禾青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尽全知道了。 年氏? 雍亲王闲暇的时候,也说过官场上的事情,不过是都是随嘴说一句。诸多不过是湖广总督年遐龄为官低调,不露山水。直至外放湖广巡抚一职,施政才干方显。自此清查了湖北土地问题,肃清湖北官场贪腐之风,平定了红苗叛乱。 多年为官,为人谨慎,勤政爱民,深得圣眷。四十三年,年遐龄请旨致仕,康熙特旨“准其原官休致”,回京养老。如此殊荣,可见其人作风。对于官场行事,雍亲王也十分看重,曾一度和禾青唏嘘,若是再晚两年,定要一同行事,再做请教。 有一个得尽皇上重用,又有雍亲王得心的父亲在前,这个年氏还未入门,就让禾青心头一凉。这且不说,又兀自想到了因为外公又要晋封的李氏,一前一后,禾青一时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都说花无百日红,禾青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些年来顺风顺水的,眼见着自己的大哥武有志已是朝廷从二品散秩大臣。也一度和禾青说过,宁愿外放积累几年,如此回京方能成业。如今一想,自己到底根基不深。 在外面能靠的,就是武有志。除此之外,除了儿女,就只有依靠雍亲王的宠爱。 禾青可想今日之后,武有志又要愈发奋力了。那个年羹尧外放的巡抚,可是二品大官。皇上厚爱,如此能比?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是能立功树业的机会,的确太少。规矩颇深,常在宫中打交道,无怪乎武有志不自在了。 请安的时候,李氏一等都在瞧着禾青笑话。 毕竟禾青式微,又是恩宠多年的老人了,即便雍亲王念着旧情,但指不定时日长了,对比之下更有了年轻姑娘的好处。若是一朝失宠,更是让她们笑话了。 禾青想到李氏晋封一事,再看李氏不阴不阳的说着话,突然觉得雍亲王的安排极为妥当。再过些时日圣旨下来,年氏入府后,对于半路出来的李氏想来不会喜爱。李氏性子总爱拔尖,若是年氏长得好,指不定两个人斗起来,也无不可能。 如此一想,禾青又心宽了。只是想道年氏是娶进门的侧福晋,禾青又有些气恼,她说出去总有些不好听。虽然听着风光,是宫中出嫁,但是实在可怜,好处也不过是让皇上偶尔记挂自己,让朝曦得了大大的好处。 禾青蓦地冷笑一声,为了自己。真是太着急了,忘了心神。武有志如此劳苦,爬上了二品。女儿这样聪慧,很得宫中人的疼爱,还有儿子也是极贴心的人,册封亲王之后,雍亲王也总会带着弘昫出门办事,跟着学习。一切都是好的,只要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雍亲王都是念旧情的。 圣旨下来后,连着半个月,禾青都很安静。 雍亲王来的时候,禾青尽心伺候,不来的时候闲情自娱,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抱怨。四福晋听着荷稥居的消息,终是叹了口气,李氏落败也实在不委屈。 匆匆年节后,康熙回宫,雍亲王把事宜交代清楚。四福晋帮着排了院中侍寝的事宜,除了四福晋初一十五,另有五天留宿。偶尔去李氏和宋氏那里一两天,抛去禾青那里十天,丢开一个月三天左右的清闲,钮钴禄氏和耿氏每个月各有三四天的恩宠。 禾青那里都是不定的,雍亲王没事的时候,白日里也常去坐。但是如今的局面,钮钴禄氏却是很满意。四福晋都帮着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有大喜的。钮钴禄氏抱着这样美好的念头,在闷热的天气中,眼睁睁的看着李氏跪在圣旨前,晋封侧福晋。 李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晋封的这一日,欣喜若狂的伏在地上,起来接旨的那一刻手指发白,话语早已不清。 禾青早有料到今日情景,只是看着钮钴禄氏恨极的神色不由好笑。 圣旨下到,并有侧福晋应有的服饰衣物,金银文册一等。李氏恭敬的一一接过,给四福晋请安后,竟是大大方方的叫了禾青一声姐姐,眉宇疏阔,似乎人也大有不同了。 禾青瞧着李氏人已中年,头一回如此平静的看向自己,依稀着身上那股子柔美的气质吐出,很让禾青恍然,当年李氏得宠也并非枉然。 李氏是侧福晋,弘昐的婚事,自然可以让生母做主。对于月泠,李氏也是心疼的。趁着如今得势,李氏也送了许多东西去月泠的院落,又喊了月泠过去。只是到底母女清浅,疏淡了许多。许多东西,月泠收了也是放在一处,常常都是给禾青请安的时候送来的。 月泠很是尴尬气愤,总觉得李氏真是挑拨了禾青和她的情分,自后叫她去远离,她也不听了。 因而李氏过来的时候,禾青一点都不惊讶。 “今日前来,是我厚颜,向来你是清楚的。”李氏抿着唇,企图掩住眼底的不稳。 自己的亲生女儿闹到这个地步,弘昐的婚事早就有四福晋的安排,她无处插手,终日里不能安生,见禾青不应她,也只是讥笑,“当年是我着急,办事没有周全,难免行事又冷落了月泠。只是如今,她连我都不肯见,也是报应了。” 李氏说的格外揪心,禾青虽然明白,但不可怜。毕竟那些都不是冤枉,李氏当初行事厉害,丝毫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对于孩子,也不手软。想来,真的是手软了。禾青点头,不咸不淡的问了李氏,“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李氏不自觉的回道。 禾青好笑的看着李氏一怔,李氏算着时间来的,自然是最清楚了。禾青是真的不介意,月泠这个孩子,她本来就没把她当真是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是同样的,她这几年也不是白白给别人养孩子。朝曦有的,月泠总少不了。在西院没有的,在东院这里都是足够的多。 月泠的性子,虽然看着温柔,却是很小气的。当年月泠跟着雍亲王来了东院,都是一个府里的人,却硬是让两母女弄得生如路人。自小的偏爱,自来的冷落,李氏自以为是的行径都烙在月泠的心尖。 就算是原谅了李氏,愿意随着关系叫一声额吉,想来心里是亲近不了的。 谁知道雍亲王和李氏说了什么?晋封之后,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很是看重亲情这一面,亡羊补牢却不如以往,做主的也不会李氏了。 李氏嘴唇嗫嚅着,禾青却恍若不见,“往日说来,月泠也该下学了。既然你是苦于母女无法衷情,尚有的缘故,就等着月泠回来请安的时候,再和她说罢。” “如此,” “还有,只此一回。” 禾青断了李氏的话,防范未然先做吩咐。李氏面色一顿,有些勉强,却点头应了。 为了助李氏一层成,禾青也不过说了几句话后,很识相的起身,离开了往日里闲坐等着儿女回来请安的堂内。自然的,侧边自有奴才跑了出去,给朝曦,弘昫先通报一声最好。 第164章 李失算王府入住 朝曦下学回院的时候,就有奴才在耳侧说了几句话。朝曦说是有事寻弘昫,月泠笑着应了,直到朝曦出了门,这才冷下脸来,回了荷稥居。 门口正坐着镜儿,犹如往日行礼,请她进去。只是脸色,没那么好看罢了。 月泠眼底含着凉意,她实在想不出,与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人都到了荷稥居,她要是再说不清,连着几回只怕也要惹恼武额娘了。这个女人,她好不容易好过一些,却总不能安分,总想要破坏。 想到李氏已是亲王侧福晋,月泠垂头掩住眼里的情绪,再抬头对着镜儿柔笑着,进去了。 母女谈话不久,不欢而散。 禾青受到消息的时候,朝曦正在一侧剥着柑橘,“额吉怎么想着,让月泠见她?” 朝曦懒洋洋的倚着软枕,十指芊芊剥了一瓣给禾青。对于李氏,自月泠入住东院开始,私下无旁人的时候,朝曦已经习惯就这么含糊的带过去,对着弘昐,也不自觉地疏冷了些。 “到底是嫡亲的母女,李氏厚着脸上赶着过来哭了,我怎么能狠心,置之不理呢。”禾青显然是说的风凉话,神色始终淡淡的。 朝曦见禾青并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不由心头一松,想着这几年的光景,“我这个妹妹,把她女儿养好了,带出去风光了。她无宠无功晋升,已经是大恩了。偏还是不安分,实在是可惜了大姐姐,又要遭罪了。” 禾青压着婚事,但是私下里是问过月泠主意的。私密谨慎,才是符合月泠一贯行事。可是李氏如今,若是月泠软上半分,李氏便要敲锣打鼓的进宫,寻德妃娘娘给月泠指婚。好在,这中间还需要雍亲王首肯方可,李氏也不敢太过张狂。 因此,禾青断定李氏还不得月泠的婚事半分。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情,顶多更让月泠厌烦李氏罢了,不甚要紧。 不过月泠这孩子,是真的留不住了。 禾青颇为头疼,心里一想,明日是该和四福晋定夺一二。确定哪些人,她身份有别,如今李氏晋升,到底还是四福晋过去更稳靠些。如此再问一些事宜,拿着单子,再和雍亲王商量。若是可以,便要上折和康熙说一声表清缘由。若是康熙有好的,自然好。若是首肯,只要一道旨意下来,事情也算是定下了。 朝曦又剥了柑橘,送到禾青的嘴里。两母女说说话,一时竟是笑话了五个之多。禾青见朝曦唇色粉莹,手下自觉地又要去拿,连忙制止,“快吃点茶,洗洗手。等下吃不下饭,过后又要肚子不舒服了。” 朝曦哂哂的把手收了回来,不舍的瞧着柑橘,回着嘴里的甘甜,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和大姐姐一起布菜准备。苦瓜今日许是晚些再回来,不必等他了。” 说罢,朝曦趿拉着绣鞋,出去了。 禾青看着朝曦的后背,蓦地一叹,弘昫这孩子,真是累的紧。 只是往往又有雍亲王在中间,弘昫怕她心疼,总是作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常常提起众人夸辞,让禾青轻易说不得,真是无奈之极。 禾青一想,又吩咐奴才,让厨房炖点汤。若是弘昫没有回来,就温炖着,晚了再新鲜送过去。 月底的时候,王府已经修建大成。 王府坐北朝南,如建制筹备,王府街门五间,启门三间。既然是头一回入住,自然是正大光明的走了正门。穿过前庭院七间宫门,正遇上一对石狮子。三儿回过头来,道,“过了狮子院,又穿了银安殿,去到后殿如今转了东面走。” 三儿煞费苦心,了解了许多王府的规矩。怕自己相差踏错,几个月来积累,对于这些面上的东西,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禾青点了头,她还是住的东院。 王府的银安殿是正殿,后殿则是王公一家的寝宫。雍亲王东院有三进大四合院,穿插了花园,楼亭。湖水假山,亭台楼阁,树木葱茏。并植牡丹、芍药、玉兰、西府海棠、一等名贵花卉,犹如人间仙境。 三儿一一说着,禾青不由惊了,“这是什么天,怎么什么花都有?” “谁又晓得这个。”三儿也不懂,不过一想,“宫里的奇士异人这样多,兴许有些就爱琢磨这些,有些道法罢了。” 禾青颌首,“若真是,我就该进宫指教一二,这样的能耐,非常人所及。”能专心花草的人,心性坚韧,是很好的。 三儿把帘子放下,有些狐疑,“怎么进了东院,动静反而小了,难道还是主子一人?” “说什么呢,你们不是人!”禾青白了一眼,“春夏如今有喜,这一走开你就乱说话。” “哪有这么偏心,奴才也没说错,主子就爱拿人说事。正经着呢,好像李侧福晋都没有来。”三儿扁扁嘴巴,有些郁闷。 禾青莞尔的笑了笑,抚着鬓角,“不知朝曦这丫头正做什么?” 朝曦也不知在哪听说回府后,就如院里一样分住,竟是缠着雍亲王不肯。月泠也有这个意思,两女儿想要挨得近些,好珍惜这两年的岁月,要孝顺父母。雍亲王也不知是因了朝曦,还是为了月泠,竟也答应了。 李氏忙活了许久,月泠依旧跟着禾青搬过来。 三儿摇头,主子不清楚,她这个做奴才的更不晓得了。 两主仆说话须臾,轿撵便停了。朝曦耐不住这慢吞吞的轿撵,早就下来走动一二。禾青正是依了朝曦的手,又让月泠扶着下去,“方才我和朝曦下了轿走了一转,遇到了长史和大管事的。这东院一进院是福晋,二进院就是额娘和咱们住,阿玛夜里要清净,就要三进院。” “福晋都备好了?” “走的比额吉早,也比额吉早叫人做了齐全,如今嫡额莫都住进去了。”朝曦眨了眨眼,她这么跑了一上午,丝毫不觉得累。 禾青见月泠也精神得很,掠过一丝浅笑,“那你们也忙活了几日,又大早就过来了,可是都准备好了?” “恩恩,正屋都好了,东屋又有唐佳氏帮着,也是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反正我和大姐姐的西屋,已经没事了。”朝曦甩了甩头,对于王府多少有些新鲜劲儿,正得意着。 自后殿至楼,左右均列广庑。正门、殿、寝,均绿色琉璃瓦。后楼、翼楼、旁庑,均本色简瓦。正殿上安螭吻,压脊仙人以次凡七种,余屋则五种。凡有正屋、正楼门柱,均红青油饰。每门金钉六十有三。梁栋贴金,绘画五爪云龙及各色花草。凡旁庑楼屋,均丹楹朱户,其府库仓廪厨厩及祗候各持事房屋,随宜建置于左右,门柱黑油,屋均板瓦。 只见绿琉璃筒子瓦,前出踏步之间,浮雕丹陛。楼台掩映、花木扶疏、山路宛转、曲径通幽,打眼一瞧,实为雅丽恬静之景。 这便是日后长住的地方,说不准是多少年,兴许就是一辈子。 朝曦在侧正说着话,却见禾青眸子略有些朦胧,就知没有听自己的,不由气恼晃着禾青的手臂,道,“额吉,你听见了吗?” “恩?” 禾青微弱的应了一声,朝曦指向了西院的翼楼,“额吉要是没什么要的,那把那处给我和大姐姐。闲着了,还能上去顽一会儿。” “随你吧。”禾青应道,朝曦见此,赖着说了好些话,这才欢喜的拉着月泠过去了。 三儿看了东屋,略有不安,“格格总是这样闹,主子宠着是应该的。可是三爷也该说亲娶福晋了,若以后” “想多了。”禾青不以为然,朝曦能留在身边的日子不多,弘昫向来也肯让着朝曦。若是这样都容不得,禾青反而不待见了。嫁进门的福晋还这么娇气,那将心比心,在娘家的时候想来也不比朝曦过的差,何苦小气为难人? 何况这个四合院的主子是她,不是弘昫,也不是什么福晋。东屋以示尊贵,已经让给了弘昫,旁的就不要想了。 三儿自知说错,提了不愉快的事情,扭过头又喃喃地说起了春夏。春夏在院里的时候时常犯懒,又有些症状。春夏自己觉得不对劲,禾青也是过来人,脉段一诊,至今已有四月有余。 禾青自知春夏好意,但拖着身子始终和夫家少有团圆,也有心帮着调理过。春夏成亲这些年,总算有了喜事,也算是圆了晋家的心事。毕竟夫人始终无子,就算是禾青,也不能强撑腰的不让晋家纳妾。 贴身的姑姑一下子空了下来,空闲下来的罗嬷嬷又着急的近身过来伺候。禾青见罗嬷嬷一把年纪,也实属不忍。趁着这个机会,禾青又得动动身下的奴才。 镜儿和铜儿该正经的提成二等奴才,三儿自然不动,只是空落下来的陪奉妇差,是该好好挑选了。 第165章 夫宽言钮氏有喜 这个时候的府里,是最乱的。 各个院子按部就班,却各有动作,上到雍亲王甚至是宫中,下到丫鬟奴才或是采买看门的,尽都忙活起来。鱼贯而入的内务府领着奴才进来,恍似宫外的人牙一般,琳琅满目的站着许多,任由人在上头挑选。 三儿当仁不让,依旧是禾青的得力助手。禾青挑了个刘氏,杨氏为陪奉妇差。刘氏是武有志那边推过来的,杨氏则是宫中过来,与宁寿宫有关,有待再进考校。镜儿和铜儿顺势跟了三儿,紧跟着禾青里屋。刘氏和杨氏各自挑了两个丫头,刘氏唤名为春分,秋分。杨氏见此,省得麻烦,干脆就叫夏至,冬至,很是简单。 弘昫那处也挑了几个嬷嬷妇差,朝曦和月泠也挑了几个,不过弘昫眼见大了,禾青也不愿插手。只要没有那些不干净的,弘昫不说,那就无事。至于朝曦和月泠,过些日子宫里也要下放几个嬷嬷出宫,禾青打算着提前弄到自己的府里来。 春夏为此还来过,笑着要禾青给她留几个伶俐的丫头。三儿正是春风得意,见春夏面上添了一些憔悴,暗自庆幸不肯出嫁的决定,雄赳赳的拍着胸口,大方说自有她筹备,不必担忧。 王府之中,许多人都是内务府的。二管事便是其中,其人乃是包衣瓜尔佳氏,为人爽快。知道禾青是个掌事的侧福晋,几回打了照面,互相也有很好的印象。 欣欣向荣的景象,看得禾青有些恍然。雍亲王正慵懒的躺在禾青的腿上,连根手指都不愿意动弹。禾青正低头仔细的给雍亲王透着额角,眼睛正一处一处,仔细的量夺般,反复的看着雍亲王的脸。 这张脸,她竟然看了十多年了。 禾青不免有些好笑,雍亲王假寐的眼微开一瞬,道,“你笑什么?” “四爷还记得,是哪一年见到我的?”禾青莞尔。 雍亲王凝了一会儿,睁眼瞧着禾青,“二十九年。” “是啊,至今都有十多,不对。”禾青才说着,又顿觉不对,一迟疑的数数。 “二十一年了。”雍亲王笃定道,又有些嫌弃的口吻,“汗阿玛教了你那些年的几何,若是让他知晓这点你都算不好,怕又要说你了。” 禾青不以为然,轻挑眉头,“说就说吧,我都习惯了。反正,说少一点总觉得自己就没那么老。” 一眨眼都二十一年了,禾青只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雍亲王没有说话,果真禾青满面惆怅的长吁,“水灵灵的小白菜,长成了老树根了,四爷如今啃不动,就等着新进来的妹妹了。” 年氏不多久,就要入门了。 雍亲王无可奈何的看着禾青一脸都是不真诚的戏,笑吟吟的反看着他。雍亲王点了头,“正是为了这个,便来你这里清静清静。” 禾青睨着雍亲王,两手捏着雍亲王的肩头往上一甩,自己侧身扭开,“去吧去吧,我再给您煮些药浴,让四爷清爽精神的做一个新郎官!” 侧福晋都是娶进门的,虽然雍亲王还要年轻些,禾青却觉得两人就是老夫少妻,就盼着来一场激情的黄昏恋才是。禾青想着,牙都酸了,脸也变了。眼睛不自觉的带着狠一,紧闭的嘴里仔细一听,还能闻到咯吱的声音。 雍亲王不由好笑,伸手捏着禾青的下颌,“仔细伤到嘴。” 禾青的嘴里动不得,只能瞪着雍亲王。两个人这些年来,也不需要那些人前诚惶诚恐的做样子了。禾青自来就闹腾过,也不怕,雍亲王也不恼禾青不给面子,反而难得的勾着唇,笑着扑在了禾青的肩窝处,长臂一揽,紧紧的抱了满怀,“你个傻丫头。” “去去去,都几十岁的人,你才傻丫头。”禾青粉面红霞满天,又是羞,又是恼。 雍亲王见禾青这动静,当下真的放手,正正的对着禾青的脸,两人相距不过一寸。雍亲王的手宽厚,抚着禾青的脸,几乎能包裹过去。手心带着微茧,雍亲王就喜欢摸着禾青的脸,看着脸上的小绒毛。 脸上微痒,又有些不一样的暖和,禾青如以往一般蹭了蹭,吹着眼睑没说话。 雍亲王就爱这样,闹得禾青羞涩的模样,映得小脸格外的柔顺娇媚。收起来那些张牙舞爪的模样,下唇总会不自觉的让贝齿咬进去,显得尤其无辜。再没有孩子面前的成熟温柔,也没有外人前的矜贵洒脱,在自己面前流露的,只有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羞态和心意。 禾青觉得跟前的眼神太过火辣,有些抵抗不住。既想强装无事,可是脸上滚烫的反应让她有心无力,气势一弱,更是没了法子。雍亲王忍不住闷声,在禾青抬眼瞪过去的当即,猛地上前初尝那粉色的唇瓣上。 因是自己院子里,禾青不过是浅施粉黛,描了眉罢了。粉色自然的唇色,又让人咬过一遍,莹莹的很是好看。 雍亲王看过了,又蹭到禾青的肩窝处,扭到耳后,似有若无的吻了两下。恰到好处的痒,是这些年来在红浪翻滚中磨练出来的,禾青不由得脖子都红了,雍亲王轻道,“爷就喜欢你这样。” 禾青弯了弯嘴角,垂眼正好看到一双眼就在脸侧直直的盯着自己,却蓦地一笑。 这是在安慰自己呢。 占尽了便宜,又哄了禾青高兴,雍亲王神清气爽的往后一躺,“就在这里用膳了。” “厨房的人正备着呢。”禾青点了头,雍亲王难得空闲,过来一趟禾青自然没打算帮别人雍亲王开心的。 两人用过晚膳,又让弘昫颤着问了作业。禾青听还有些是正紧的差事,便做主叫朝曦和月泠陪自己闲着出去走动。 正走着不多时,便见紫草过来,“侧福晋吉祥,两位格格吉祥。方才庶福晋们过去给福晋请安,钮钴禄庶福晋说是庄子里进了些南方的新鲜瓜果来,让奴才过来问侧福晋一声,可要过去看看?” “南方的?” “福晋说,京城里好些人瓜果就如种花一样,都是温室里培的,到底不是那方山水养出来的好。正巧人也齐全,想着若是侧福晋有意,也可过去说说话。”紫草说罢,抬眼看着禾青。 朝曦轻挑眉,“那我们也可以过去?” “格格说笑了,自然可以的。” 月泠点头,询问禾青,“紫草过来少不得走两趟才好,不若我和朝曦过去挑,也知道阿玛和额娘喜欢吃什么。” 朝曦闻言自然应和,禾青却是淡淡的拍了月泠的手,眸子温和的安抚着月泠。这孩子主意拿的起,为人也小心,只是她也不至于谨慎成这样,“不用了,我也去。弘昫好不容易逮住四爷,少不得更花费时间,也不着急回去。走吧。” “三阿哥真是勤奋,这么晚了还要学习。”紫草闻言,有些惊讶。 朝曦撇了撇嘴,“他就是这样的毛病,才用过晚膳,就在屋里奋发图强起来,生生的都把我们三人赶出去了。” “呵,还以为是有人吃多了想出来消化来着,不成想还有三弟的功劳啊。”月泠听不得朝曦这样说话,总是乐此不彼的说着弘昫的毛病。但相反的,若是听到了别人说半句,有半点不敬的,朝曦总要气得跳脚。 紫草看着月泠,又瞧着朝曦。 “好了,弘昫也是一番心意把你赶出来,也不该这样说他的。”禾青偏私,和朝曦也很有相似的,睁着眼说瞎话,甚至让人听得有些迷糊。 朝曦狠不过禾青,只能扭过头哼哼几声。 月泠见此,又笑道是哪家的小猪吃太饱了不成? 紫草谨慎惯了,跟着四福晋向来都是寡言少语,凡有几句话都是在心里想了许久才有的。如今见了朝曦和月泠这样的热闹,偏偏禾青径直的走着,对两人放纵得很。 不一样的人,也难怪两人面和心不合。 禾青素装进了四福晋的院子时,正看见钮钴禄氏浓妆艳抹,映得年轻气盛。四福晋让禾青坐在一侧,钮钴禄氏舀了一块凤梨,“这是方才削了皮的凤梨,只可惜京城不如南方的天气,吃起来总要繁琐许多。” 钮钴禄氏蓦地一句,让禾青有些奇怪。 只是盛情难却,禾青本来就是过来吃东西的,自然也不推辞。朝曦和月泠各舀了一块,李侧福晋又拿些吃的给月泠,朝曦笑眯眯的接了过去。 “这东西热性,怕你吃不惯,还想着让紫草过去问一回再送过去,免得夜里又惊扰了。”四福晋不过尝了两口,放了下来。凤梨尝着新鲜,也很受人喜欢,只是四福晋素来讲究这些,不敢多用。 禾青颌首,正要吃上一口,钮钴禄氏那是脸色一变,抬眼要说话又压抑不住,俯下身一阵呕吐。 “……”朝曦手里热乎乎的点心,正停在嘴边。 钮钴禄氏又对着盆盂吐了一会儿,干呕的脸上发红,眼眶也红了。半响才拿着绣帕捂嘴,正要不经意的抬头,却惊觉一道目光而来。钮钴禄氏径直的看去,眼角泻下的那丝得意,正对上禾青似笑非笑的眸子。 第166章 钮氏喜讯一进宫 毋庸置疑,禾青的笑,不过是掩饰心理的醋。而更多的,也是对钮钴禄氏行径,看透的厌恶。 今夜不论何人提议,钮钴禄氏有心也好,无辜也罢,但是企图勾着雍亲王过来看戏的念头,却是坐实。 真是不安分! 争宠都是靠自己,看手段得来的。但是这样的心思,禾青却不耐烦。 四福晋犹豫的看了禾青一眼,禾青抚着下颌,漫不经心的道,“这是怎么了?” 耿氏看着钮钴禄氏吐的那样,偏面容粉红胭脂,衬着很有古怪之色,正要张嘴说话。钮钴禄氏的手一翻,拉着耿氏的手一沉,笑道,“也不知怎么的,吃了凤梨,只觉得胃里难受。” 好在吃着瓜果削皮,身侧也有一些盆盂,倒是庆幸没有污了这地。四福晋听着钮钴禄氏柔柔软软的话,兀自想着。 钮钴禄氏却一脸赧然,悻悻地又垂下头。 禾青不紧不慢的点头,道,“原是这个,还以为钮钴禄庶福晋爱吃这个,一时着急呛着喉咙了。瞧这面红的,真是我小心眼了,看着都让人心疼!” 这话说的钮钴禄氏在喉咙噎了一口气,登时脸色复杂,很是好看。 耿氏仗着坐在一侧,挨得近倒是留心看了几眼。只见钮钴禄氏面露羞涩,但唇角紧抿,透着一股不渝,显然对于禾青的话很是在意。耿氏手一松,似乎弄着疼了般颤了一下。钮钴禄氏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头,回以愧疚的眸子。 两人扶持入府整整七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天真小姑娘了。耿氏看着钮钴禄氏的样子,婉约的勾了勾嘴,只是止不住的心凉。 四福晋主持大道很是熟稔,三五两下就说请太医来。钮钴禄氏羞怯怯的,自然不推辞。禾青却是突地起身,“弘昫这孩子问起话来没完没了,这散步也不至于这样就的。我先回去,免得耽误了时辰。至于钮钴禄庶福晋的这些凤梨,还是先自己留着,等明儿四爷过来了,你再送吧。” 钮钴禄氏抬头怒视,十指蜷缩握拳,看着禾青的眼里尽是羞辱的难堪。 禾青冷笑,也不理她。 耿氏正恍惚着,没来得及劝慰。反是李氏见了钮钴禄氏反应这么大,轻笑道,“钮钴禄庶福晋似乎不喜欢武侧福晋啊?” 自家爷心尖上的人,哪敢说自己不喜欢?钮钴禄氏急忙摇头否认,黑溜的眸子有些惊疑无措的四下转着,轻声道,“只是不知道,原来武侧福晋看着爷这样紧。”醋意这么大!哪里有半分初见时的那副阔达模样,还惺惺作假的让她得宠,真是好笑! 表面上好似很宽和无谓的样子,但真的争起来,又不容人了!钮钴禄氏忍不住含住一丝抱怨的心思,听得李氏绣帕捂着嘴偷笑。想着法子要把自己的肚子闹得沸沸扬扬,又想借着禾青争了四爷的注意。人就那么一个,怎么都是夜里在别人手里抢过来,因是有喜就使劲儿把别人当傻子似的爬上了头,谁要再好脾气,那可就不太好。 钮钴禄氏这一反应,反而昭告天下。 和禾青一起这么多年,也知道禾青底下懒散爱看戏的性子,加之又懂医。李氏心思一转,便知禾青是确定钮钴禄氏有喜一事,既是不喜自然也不必留下,为其留面撑腰一般。又想钮钴禄氏当真母凭子贵,弘昐在福晋跟前只怕也站不住脚来。 钮钴禄氏没有得到李氏的回话,太医尚未到来,李氏也没好气的先告退了。 就算李氏不得宠,但是身为侧福晋,如今不闹事自有雍亲王去几回的时候。四福晋没必要抓着李氏不放,钮钴禄氏有喜的消息,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知道了。 禾青回去时,果真两父子竟是盘着腿坐在上头,雍亲王手里还留着核仁,若有所思的脸上尽是惬意。弘昫正盯着雍亲王的核仁看,嘴里反复的说着些事。再靠近些,却见雍亲王把核仁扔给了弘昫,道,“多吃些补进,免得脑袋亏了。” “怕什么?”禾青白日里闹过一回,也不怪夜里一闹又有醋意。凑巧听着雍亲王一说,明明是平日里打趣亲近的话,禾青却是听不得,总觉得就是嫌弃之意。 也不行礼,也不笑了。一张脸沉下来,好吓人。 雍亲王如斯想着,挑眉看了弘昫一眼。能让禾青这么不顾情面的私底下闹,他一时还真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朝曦和月泠始终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见雍亲王呆木的模样,不由皱起了鼻子,拉了月泠一下。两姐妹心灵相通,很是默契的倚礼,笑容可掬道,“女儿恭喜阿玛,要喜得贵子了。” 雍亲王听着一懵,那厢默默被嫌弃不够聪明的弘昫反应也快,当下穿上了鞋下榻,端正的拱了拱手,亦是笑道,“儿子贺喜阿玛,喜得麟儿,总算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弘昫本着自己小,不懂事的弯着嘴角笑。 禾青最爱看弘昫这乖顺的模样,只要这样,连最心疼的朝曦都不能相比。雍亲王心头登时一紧,果真禾青和蔼的看着弘昫,摸了摸头,“下面有弟弟,你阿玛自不会逼你太急,快去歇息吧。仔细一下子嚼学的多,要头疼了。” “阿玛额吉也早些睡,女儿先回去了。”朝曦笑吟吟的看着雍亲王,蓦地眨了眨眼。 月泠正正经经的请了安,三个孩子顺势出去了。 “谁有喜了?” “就是那个钮钴禄庶福晋。” “不是出去散步么?” 隐约听见弘昫的问话,带着不明。禾青见雍亲王侧耳听着,似乎也不太明白。心知自己这把枪杀回来太快,福晋和钮钴禄氏的人都来不及禀报,不由满意的上前,端起茶碗,“钮钴禄庶福晋说有南方的新鲜瓜果,趁着人多热闹,也能说说话。不成想我一去,什么都来不及吃,就光看着人吐得死去活来,那张小脸和眼睛,红的真是可人呢。” 雍亲王听着酸倒牙的话,倒是去了在儿女面前的尴尬,若有所思的点头起身,鞋也不穿径直走向了禾青。 禾青忍不住退两步,只为了雍亲王那滚烫灼热的眸子。 雍亲王勾着一处嘴角,心满意足的一把美人在怀,不等人说半句,就送进了寝屋。既然是酸孩子的事,那他就送一个来,反正他这些年来就想着禾青再要一个。尤其是这两年孩子要嫁娶之时,更不愿意膝下太冷落。 温香软玉,自是最要紧的。 等次日醒来,禾青软着身子不肯起。雍亲王把衣裳一穿,不过拂晓的时辰,禾青探过头看着窗棂也是一片朦胧,想来还未泛起鱼肚白。如此,更是没了力气。 再一个囫囵觉睡醒,王府里各路奔走开钮钴禄氏喜讯一事。 弘昫是三十六年十二月所出,至今已有十四年未有新生。又恰逢钮钴禄氏是府里唯二满族血统的女人,这一胎自然得到了宫中的瞩目。禾青起身梳洗,就听着镜儿巴三揽四的说了起来。镜儿说的都是实在话,没有半点偏颇,只是最后两句为了禾青抱怨两句。 刘氏点头,“钮钴禄庶福晋如今正在院子里安胎,福晋原想着不让她走动太多,不想德妃娘娘听见了,说是要见她一回。” 钮钴禄氏不招人待见,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招人待见啊!福晋巴巴的盼着要孩子,就是滕妾的孩子,她也喜欢。更不要说钮钴禄氏的了。上面德妃娘娘和雍亲王情分浅薄,若是真心待好,指不定自己要被压一头。若是待着不好,这孩子到德妃娘娘的手里只怕是个祸害。 禾青眸子微眯,“什么时候?” 杨氏弯下身子给禾青系上两串珠链,刘氏在身后帮着扯了领子,“就今儿早上,如今就要福晋带着启程进宫了。” “就她们两个?”禾青狐疑的看着窗外,李氏点头,“李侧福晋说要进宫和德妃娘娘请安,只是娘娘底下叫来的人说了,只见福晋和钮钴禄庶福晋。” 禾青不由好笑,低头摸着那两串翠色的珠链,摩挲着温润,“可怜了李氏,巴巴的讨好。如今腹背受敌,稍不留神就是个空架子了。” 也不知道,当初晋升李氏为侧福晋,雍亲王除了要稳定府中平衡之外,还有其他什么用意? 年氏莫名其妙压了一头,来了下马威。钮钴禄氏正巧就熬出头来,滋滋润润的进宫去了。要说这王爷嫡福晋只有一个,庶福晋无数。侧福晋却是有四个之多,禾青早早被康熙下旨晋封,以示恩宠。后来雍亲王做了王爷,自然就有了自己指选侧福晋的权利。李氏是雍亲王与康熙说一声没有反驳,便和内务府说了报备下来。年氏更是康熙直接选定,不似禾青几年下来所得的青睐,剩下的一位,难说钮钴禄氏爬不上去。 但是四福晋,是不会让钮钴禄氏爬上去的,至少这几年是不可能的。 刘氏听了莞尔,杨氏也不想禾青这样挖苦人,倒是三儿和禾青想到了一处,点点头,“管她们做什么,自来就是不肯安分,徒惹一身骚的。倒是福晋急着去了宫里,主子大可等福晋回来了,再去请安。” 禾青满意的点头,“也好。” 第167章 年氏入门嫂弟说 德妃似乎很喜欢钮钴禄氏,留着用过了午膳,这才肯放人。 禾青终是没有去请安,雍亲王回府的时候听着动静,一转西院的步伐回了自己的院子。待到夜里用膳,这才施施然的去了钮钴禄氏的院内。 西院一进院,已经放了年氏的一等物品,不日就要入门。二进院是李氏的,三进院则是宋氏,钮钴禄氏和耿氏三人并住。宋氏为此还和禾青唏嘘,好不容易喜欢上圆明园里的自在清净,冷不丁的和钮钴禄氏住在了一起,总觉得乌鸡眼似的盯着院子里的人,总不安分。如今耿氏,虽然和钮钴禄氏不如以前那样形影不离,但也没有那么亲厚了。 耿氏温温吞吞的,虽然慢,但是钮钴禄氏的性子却也被她磨着没那么计较。至少明面上,似乎不察觉两人渐行渐远。 这法子,倒是不得罪人。就是太膈应自己,又浪费时间。不过耿氏还没那么厌恶钮钴禄氏,倒也不怪。 钮钴禄氏自有人打理,同样的,年氏也入门了。 四福晋早些日子把院子收拾干净,就让年氏的人进去置放东西,琐碎主要的都由内务府来打理。好歹是有两个哥哥的人,年氏的嫁妆压得很紧,足足一百抬的嫁妆,又加之前后送进来的东西,可见是个骄矜之人。 禾青去四福晋院里,总能看到年氏跟前的嬷嬷甫氏来请安交差。四福晋对此烦透了,对她不甚应付、甫氏只当不知,见了禾青,又恭恭敬敬的请安,言辞软和却带着肯定的语气,“我家主子正是年轻,性子总不如武侧福晋稳重。明日主子就要入门,还请武侧福晋海量,日后多宽和主子一些。” 呦,没进门就嫌弃她,还大大方方的要她让宠了? 禾青好似没瞧见跟前有个人似的,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福晋听着脸色也不好了,当年禾青入门,她虽然不欢喜但对禾青的性子还是喜欢的。府里那些人,也就是永和宫那里送来的人,一个个都是不着调的。这倒好,当着她的脸下马威给禾青看,又何尝尊重她了? 如今雍亲王身板硬,虽有余情,但德妃也不敢放肆的待她不好。这几年加之四福晋子夭,只要不过分的,雍亲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没有宠,但在对四福晋的敬重上,是谁都比不得的。 甫氏似乎随着主子,当真得宠惯了,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四福晋却不赖烦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奴才,对应着年氏此人,也坏了头一回的印象,沉声道,“你是年氏的贴身奴才,虽说圣旨已下却到底没有入门。总留在王府怕是有毁名声,早些回去,帮你主子筹备一般,仔细明日耽搁了。” 四福晋的不高兴摆在了明面上,甫氏再愚钝,也明白当家主母的利害。就算皇家不比旁的,但对比而言亲王嫡福晋的重量,也不是侧福晋能相之比较的。 “真是着急。”禾青瞧着甫氏不情愿的离去,幽幽的道。 四福晋更是烦了,吩咐奴才以后年氏院里的人来,若无她首肯就说她忙,不得见客。王府里的奴才为了方便,一应都是在内务府里挑选出来,还真没遇到这样没脑子的。四福晋扭着眉头,颇为不渝,“这半个月见天来,偶尔还来几趟。不过是个侧福晋,宫里自有章程,偏没脸色。我又不是长辈,多稀罕她水灵好看不成?” 甫氏对着禾青说了年轻,对着四福晋却是见缝插针,十句有五句都是夸年氏颜色好的。禾青从不见四福晋这样气急败坏,以致眉飞色彩的模样,好笑的点点头,“我看这个甫氏,应该不是年氏的奴才。” “我倒稀罕是。”信任这种奴才的主子,就不见得是个什么聪慧的。 反正被整的是年氏,四福晋乐的如此。 而相同的,名声不好的年氏,也怪不到四福晋的头上。到时候四福晋再加之严管,反而更方便了四福晋的贤德名声。禾青若有所思,这所谓的对手不出常牌,看似愚蠢,但禾青见不到人还是不敢盖棺定论。 人嘛,为了日子好点,伪善一点不是不可能的。 雍亲王在书房那处睡了一夜,次日按着规矩起身,换上了石青缎地彩绣四团花卉纹吉服褂。禾青给雍亲王请安的时候一怔,石青色的衣裳雍亲王长穿,衬得人也好看。只是今日毕竟是大喜,多少显得有些沉。只是花纹斑斓,倒也没什么。 脸上敛着神色,端的让人看不出悲喜,雍亲王冷着脸的模样让禾青莞尔。 “你怎么这么欢喜?”宋氏不明的问道。 禾青的笑意清浅,却是发自肺腑,宋氏不由侧目。禾青摇摇头,看着雍亲王撇过来那淡淡的一眼,又是掠过一丝笑意,“见四爷穿的好看又精神,这进入门的妹妹,真是有福气了。” 宋氏径直的也笑了笑,只是有些狐疑的逡看雍亲王几眼,有些怪异。 过来的,还有各位亲王贝勒,皇子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躲着酒,拿着禾青做筏子,偷了果酿酒做样子。和硕温恪公主和和硕敦恪公主先后出嫁,可怜一年之间俱都离去。索性温恪公主临走前留下了双胞胎郡主,十三阿哥求的康熙允可,在出巡塞外的时候去过一回,也算圆了心事。 只是苦于,没有重用和差事。 禾青看着十四阿哥意气风发的模样,联想今日之事,不由笑道,“今日怎么不见十四爷带阿哥们过来?” 十四阿哥如今妻妾成群,膝下四子五女唯有一女早夭。所有子嗣,都是嫡福晋和侧福晋所出。最打紧的,这些妻妾都是正经的满洲贵女,生来的孩子又是健康。若说德妃的功劳,那也是头一个的。 “那些个小萝卜头,爷一喝酒哪还管得了他?”十四阿哥不甚在意的仰头,又喝了一杯果子酿。 那飒爽姿态,真不像是躲酒之人。 禾青看向了十三阿哥,“那你呢?十三福晋贤惠,又给你添了小子,怎么你也不耐烦了?” “什么不耐烦?那么多女的,小的,不是给小四嫂添麻烦嘛!”十四阿哥听着,连忙挽回自己的话。十三阿哥手里端着酒,他身子不适,如今很少喝那些,“十四弟说的是,今日若是让咱们兄弟哄热闹了,岂不是不给小四嫂的面子?” “你们两个,碰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嘴,一个鼻子出气了。”禾青自然不能说没有感动,但见两人眼里满着笑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三儿正端上了两个汤盅。 “这是厨房里晨起熬的,十三爷身子不适,这黑鱼炖汤很是适合祛寒利湿。十四爷身子好,却不耐这些。看着精神,却和十三爷一样瘦了,粉葛生鱼汤也好。你两个吃了,填填肚子,酒宴上的吃食冷下来,也没什么好吃的。”禾青说着,一面把两个汤盅,分别的放在了两位爷的跟前。 十四阿哥不要小碗,就着汤盅喝了起来。热腾腾的汤上浮了层白色,禾青笑吟吟的瞧着十四爷的舌头滚烫了一回,张嘴吐着舌头很是狼狈。十三阿哥见此,拿着勺子拨了拨汤面,悠哉信然。禾青歪过头,提醒道,“十三爷的炖汤不烫。” 十三阿哥手一顿,十四阿哥分明在脸上看到了不自在,不由笑着又看向了禾青,“小四嫂是个明白人,要是我兄弟有什么得罪,直言就是。这东西烫着,实在不好。” 禾青倚礼,“十四爷言重了,俗话说细嚼慢咽。吃得快,咽得慌,吃粥喝汤要搅。如今十四爷冷了一会儿,再吃可是恰好的?” 生鱼汤面上一层薄薄的油,只为了保温的。不想十四爷舀起一吃,那一层油滚烫,谁受得了? 十四阿哥等着十三阿哥,舌尖麻木着,见十三阿哥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块鱼肉。好一会儿后,等汤再凉些,舌头碰着不那么难受,这才愤愤的低头吃了起来。 两人躲了好一会儿,到底是雍亲王的喜事,不多时就让人抓了过去。十三阿哥当年寒气太重,至今都没好。禾青估摸着,是寒湿凝滞之症。堵不如疏,疏不如引,禾青写了五积散的方子,针对祛寒利湿,散阴寒凝滞之邪,给了苏培盛。 想来等会见面后,就能转到十三阿哥的手里。 就如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所言。四福晋放了手,一切按着规制办事。这场婚事闹得不大,颇有些严谨的味道。没有谁大闹,就是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喝酒罢了。连府中的那些家眷都少有过来,倒是八福晋离得近,来的时候禾青也顺从的避开,一日过的也算是安静。 夜里的时候,一群人拥到西院。因为离得远,禾青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不像李氏听得抓心挠肺的,自然是不多烦忧。随着四福晋说了会儿话,又回了自己的院子,更衣沐浴一番,施施然的上了床榻,一如以往卷起一本杂记看着。 刘氏在耳房守夜,正要把帘子放下,窗外却是亮着几点灯明,仔细一瞧,竟是西屋的桑葚蛇莓,簇拥着朝曦而来。 第168章 年氏请安婀娜娇 朝曦没让院里太大动静,上前端了禾青的烛盏,褪下外衣就上了床榻,搂着禾青的腰,也不说什么,闭着眼睛就睡了。 禾青哭笑不得,还以为朝曦要说什么,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两母女相拥而眠,朝曦的脚丫子勾着禾青的小腿,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禾青的怀里,十分暖和。朝曦蹭着不愿起身,嘴里哼哼。禾青却是反应过来,朝曦竟然和她身量差不了多少,又有些欢喜,朝曦的身形上与她也相似。就算是耍了鞭子,练了布库,看着一样单薄欣长。 弘昫也不像旁的阿哥,看着那样结实。 禾青一时想岔了,便宜朝曦磨蹭了一会儿,两母女才起身。 年氏要给雍亲王和四福晋敬茶,禾青作为陪同,挑了件浅绿色镶黑边金绣纹饰的常服,在妆奁里寻了一支纯铜树枝点珠流苏步摇。如此妆点,倒是压下了衣裳的素淡,常服的绣纹也是精致繁复的,禾青抚着端了许久,再抬头看着镜子里眉眼一如以往的脸蛋,吩咐道,“备些蜂蜜,白糖,冰片粉,鸡蛋清什么的都好。夜里送进来,再不仔细点,这脸都要干了。” 禾青说的都是俏皮话,三儿瞧着禾青日子过得好,脸蛋水灵灵的,怎么也瞧不出年纪更不觉得哪里干。不过想想禾青的处境,还有今日,三儿郑重的点头应下了。 年氏大早起了身,到了福晋的院里的。 禾青见到年氏的第一眼,竟是挪不开眼来,只瞧着年氏的衣裙看。满族的旗袍装束的是女人气质,如何让旗袍摇曳生姿,这都看在这个女人身上。年氏便做到了这一点,月色的旗袍素雅出尘,裙边却有浅紫,淡蓝,浅粉等色,如泼墨般毫无循迹,又无状的点滴之上。 这样新颖的样式,却让年氏衬托出一朵莲花般。 雍亲王进来的时候,年氏身子一颤,眼眸如醉的怯怯抬眼。禾青才算看清了年氏的模样,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弦月如眉柳如烟,一双水灵清泉似的大眼。小小的樱桃唇溢满了幸福的笑意,没有抹多胭脂的脸,清爽的透着微红。 年轻啊。 美人啊。 年氏头上都是点翠,珍珠一类的首饰,步姿袅袅,声色柔悦,“四爷金安。” 禾青灼灼的盯着年氏含羞带怯的脸,视线过于*,年氏不由得微低下头。雍亲王侧目的瞧着禾青明明是小气的动作,却颇为满意的勾着唇。年氏期间几回回头,见是禾青,也是嗫嚅着嘴,禾青看过来也只是浅笑,隐隐地露着一点梨涡。 好看啊。 禾青少见有梨涡这样,漂亮又有些乖巧模样的女人。都说宫中女人多,但这样的女人光是一张脸就足以勾起男人的心思,得宠也不在话下。不过康熙当年年轻,似乎更喜欢那些成熟的,因而宫里也不多见。 “看什么呢?”雍亲王见禾青怔怔的想着,竟当真不挪眼了。 莫说雍亲王,连想要三两下结束敬茶散人的四福晋,也瞧了过来。 “四爷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瞧年侧福晋好看,衣裳也特别,多两眼不碍事吧?”禾青歪过头,很是无辜的道。 语气里,十分随意。 钮钴禄氏听着,低着头不自觉的搅了衣袖。 “嗯。”雍亲王眉头轻凝,一瞬又似深意的睨着禾青,“你喜欢,自己做去。” 四福晋莞尔,“过些日子,内务府过来添衣,若是你喜欢这样的,再和管事的仔细说,让你天天穿着,可好?” 话说的周全温柔,禾青却觉得是在哄孩子一样,不由摇头,“自己穿着怎么看?年侧福晋气质不凡,穿着是好看。我穿着就是不伦不类的花蝴蝶,还是不要了。” 禾青倒不至于看着别人穿得好,自己就心动的想要自己穿。两个人年纪,模样都很不相同,自己也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心境,真穿了自己都不敢出门了。四福晋听着笑了笑,李氏也不由点头,“武侧福晋眉宇洒脱,穿着不说不伦不类的,却实在穿不出那副样子。” 雍亲王看着四福晋和禾青亲近,李氏似乎因为月泠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年氏,打眼瞧还有些三人沆瀣一气的味道。 “武侧福晋颜色绝佳,文雅大气,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兄长在京城有几间衣铺,都是各路商家跑来的新鲜货色,倒有许多可拣,说不定就有喜欢的。”年氏见几个人说着远了,不由插道。 年氏方才已经和雍亲王,四福晋敬过茶了。见年氏笑吟吟,一脸柔顺的样子,禾青谢了年氏的心意,和年氏倚礼后,道“是看着你进门紧张,咱们说着玩笑话呢。” 禾青说的太亲近,年氏谢过禾青,又扭头瞧了雍亲王一眼,正要倚礼的李氏等下脸一沉。 再是雍亲王昨夜温存,也不至于次日这样璇旎,总这么痴痴的盼着看着,当她们是什么?李氏本就是醋坛子,不冷不热的见过后,也不说话了。 “瞧庶福晋精神足,小阿哥必定康健。”钮钴禄庶福晋请安的时候,年氏眼睛嘀溜的看着那隆起的肚子,眼里含着艳羡和幸福。 禾青看了一上午的戏,看足了,也不再看年氏的模样,好不容易章程走完了,年氏却是突地对着四福晋行大礼,“今日趁着这功夫,还请爷薄面,让我给福晋和武侧福晋请罪。” “请罪?”雍亲王低头看着年氏俯首,面上慢无情绪。 “前些日子家父兄长让奴才送些东西过来,免得大婚之日莽撞耽搁,遂让贴身嬷嬷甫氏入府看着。只是她惯是直肠子,嘴里的话总惹人不如意。前日回府和我说了一通,我已气恼罚了她一顿。姐姐们不知,因是家中最小自来溺爱,身侧自小有两个贴身嬷嬷也不常经外人。日后一府,姐妹相称,也不敢耽搁时日,免得让两位姐姐心里不痛快。今日趁早,和姐姐们请罪。还请两位姐姐若有不痛快的,径直和我说了,我日后定严加管教。” 入了门,过了夜,敬了茶,年氏倒是叫的亲近了。 禾青这些年习惯了抓弄人,猛地遇到年氏这样软钉子,只能呵呵冷笑两声,“既然年侧福晋都罚过了,那我再抓着不放,好似太不敬人情了。” 年氏摇头解释,四福晋却是沉声瞥了门外的甫氏,侧头对着雍亲王正经道,“一如武侧福晋所言,你既已私下做主,也不必再三请罪。王爷府里的奴才都是宫里出来的稳重之人,我向来不爱耍嘴皮子的。遂叫了门人,若是不要紧的,便不用再过来烦我。况你进门,就是你院子里的事,□□奴才,本是自己的本分。” 雍亲王看着两人一叠罗的话,有些无奈的点头。这些东西他最烦,向来都不管的,如今盯着他看,真是刻不容缓的道,“府里是福晋和武氏掌事,倒不必与我说。” 四福晋闻言,满意的点头。雍亲王抚着衣袍,起身道,“好了,就这样吧。擦干净脸,也该进宫了。” 年氏可是康熙圣旨赐下的婚事,怎么也要进宫谢恩。要是红着眼过去,只怕雍亲王自己都不痛快了。 禾青看着雍亲王面色淡淡的,便知没有把年氏放在心头,原来就一般的新婚,更是多了一份警醒。年氏要是没眼力见,再得宠只怕也也不能长久。四福晋不喜欢年氏的脸,但是心情却大好的慰问了钮钴禄氏几句。 钮钴禄氏如今正是五个月的时候,晚春的天气总嚷着说热。四福晋眼见着钮钴禄氏拿着绣帕擦着额头,想了想,道,“院子里的冰,可还够?” “够得。”钮钴禄氏餍足的抚着腹部,“太医说,不可贪凉。” 四福晋点头,“是这个道理,你这身子金贵,但也记得要常走动着才好,若是热的难受去了院里的翼楼,借着湖风也凉爽。” 钮钴禄氏少不得谢一番,李氏觉得回去也没意思,不若留在四福晋的院里,省的自己一个人在院里等着宫里的消息,抓心挠肺的胡思乱想。对于年氏,李氏也真是极复杂的。偏年氏方才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和善,除了禾青瞧着她脸红的看了几回外,满心满眼的就想着雍亲王了。 瞧瞧年氏那副腻歪的模样,牙都酸了。 禾青稍作片刻,听着几人闲话连篇,少不得尖酸的,便自己回去了。 申时的时候,雍亲王过了二院来。 禾青正坐在院落里,看着人挂屋上的牌匾,“四爷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雍亲王淡然的回道。 禾青手里正费力的锤着核仁,自顾不暇。雍亲王摆了摆手,三儿乖巧的自身后拿出一把小锤子。两人低着头你捶你的,我敲我的。 核仁实在费劲,禾青总会砸歪,敲得石头上坑洼一片,露出里面白色的石肉。雍亲王在那处硁硁的锤着,过了初时的不熟练,倒是很快上手,把那些砸的一分两半,或是碎烂好掰开的放在两人之间,“给弘昫的?” “他这阵子又长身子,看着书脑仁都疼了。”禾青低声嘟囔。 前屋崭新的牌匾赋闲居士,挂上了。雍亲王不想禾青要的是这四个字,不由一怔。 雍亲王来了半个时辰,大半时间花费在敲核桃之上,小半时间听着禾青碎念弘昫和朝曦,或是感慨赋闲居士的由来。都是没什么要紧的闲话,但是雍亲王听得舒畅,期间不过恩几声,还给禾青添上茶,怕禾青说多了渴着似的。 两人终是没说到什么,懒懒散散的,也没有心思。只是雍亲王临走前,抿了抿唇,道,“前些日子脖子酸疼,又喝了酒,总觉得不舒服。这核仁可够?” 那副若有所思,隐约殷勤的模样,和四福晋十足的像。禾青恍惚道,“你这是忙差事熬夜,与核仁不大干系。还是” “那来点鱼汤吧。”雍亲王凝眉断言道,禾青话一顿,雍亲王又颇不自在的看了禾青一眼,便走了。 禾青怔忪半响,倏地笑了。 第169章 明嘲讽月泠忧母 月泠的婚事上了章程,只等宫里回个消息,便可进宫谢恩。 女人家的婚姻乃是大事,都是女人出生不可选,但是出嫁的夫君,却是可以选的。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等到雍亲王点了头,禾青才让月泠近身来,细细说了这些。 朝曦自然不会走开,禾青也不好说的太多,毕竟事情未落,省的到时候有个变故。因而说起了嫁妆,月泠的女红是顶好的,她人在于天赋,又常有练习。禾青胜在年岁,也曾勤能补拙,即便实在拿不出手,但是清闲的时候也乐得自己偷偷练一把。 这多少是闺房的小事,朝曦懵懵懂懂的,她倒是跟着在禾青跟前学管事了。诗书虽没有兴趣,但也是略通一二,满洲姑奶奶的拳脚和骑射也是学足了。禾青见她身子好,自己那一套强身健体的学法就让月泠去学了。 说起来,朝曦可是正经的满洲贵女。该会的,都会。唯独这个女红,是要了她半条命。 月泠笑了朝曦两回,禾青拿了张素净的绣帕,让朝曦拿针绣,“你们到时候册封格格出嫁,是不必像那些人家还要亲手缝制嫁衣鸳鸯一类,但你再是不会,也要学着做两个香囊,打别致的络子,放在人身上,也能让人有个念想。” 朝曦抓惯了缰绳鞭子,躲着许久没有练女红,猛地拿着细细长长的绣花针,手如鸡爪一般还有些捏不住,长一些又觉得痉挛。扎在绣蓬上,朝曦歪过头看着月泠游刃有余的手法,甩了甩手,面上不由带上痛苦之色,“女人家真麻烦。” 禾青白了朝曦一眼,“那还是额吉生错你了?” 朝曦呵呵,“我要是苦瓜那样淡定自若,半天憋不住一句话的性子,定然也能像大姐姐一样会女红了。” 月泠手一顿,眼里尽是荒谬的瞧着朝曦,“你怎么拿三弟比?” “我这是实话实说呢,上回我就见唐佳氏学花样,苦瓜在一旁看了半日,比唐佳氏还认真呢。”朝曦就怕月泠不信,神情格外的认真。 禾青抿唇,只当没听出弘昫和唐佳氏的亲近,“就算应你说的,苦瓜都看得入神,你怎么能差了去?额吉先把话撂这了,今日你要是绣不出来,饭都没得吃。” 朝曦大惊,巴巴的好一顿哀嚎求饶。月泠听了,不由莞尔。 杨氏进来,道,“主子,年侧福晋来了,可是要见?” 按着规矩,新入门侧福晋的门前挂足三天的红灯笼。待到第四日,雍亲王才可去别的院子。不然,新入门的年氏就要遭人笑柄。 雍亲王办事从来不会含糊,禾青在这些时候倒没有说拎不清。年氏初时,禾青一没必要招惹是非,二这是康熙钦赐,禾青也不敢糊涂。连着四福晋对着年氏那副娇怯受宠的脸也容忍了,李氏眼不见心不烦的,关门谢客。 年氏也来过赋闲居士两回,只是想到两家兄长的官场关系,禾青又不是正室,企图博得贤德之名,也推辞了过去。这回又朝曦和月泠在,禾青也没太多见面的念头。 只是禾青不想,但被逼着绣花几余跳脚的朝曦一听,却是两眼露着精光,“年侧福晋来过几回?” “来过,只是恰逢主子在后院不宜见客,或是歇息着,因而并不曾见。”杨氏俯首回道。 虽然看着那眼若春水般动人的神态有些不痛快,但是想想年氏这矫情到脸上的行径,毫无遮掩的在两位格格跟前摆着,禾青笑了笑,“你要是想歇会儿再练,也可见一见。” 朝曦自然点头,就算是歇口气也好,少不得让她想法子逃了这些魑魅魍魉的女红,真是谢天谢佛了。 月泠如今和朝曦性子相似,只不过不似朝曦对内对外那么明显。若非是极厌恶的,月泠都能柔和的对着人笑,也有可能冷不丁的丢个软钉子嘲讽也是少不得的。见禾青纵容着朝曦,不由眉头一凝,朝曦若在宫里也颇有格格风范,但本身性子却从来未变。 在入府请安的那一日,月泠见过年氏一回。知道年氏是那种天真烂漫,却听不懂人话之人。月泠总觉得年氏这人有些过了,听闻未出阁前因为自身最小,长得好也是府中珍宝一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子。可是到了王府这里,就没有这么多会喜欢的应该了。 她那个额吉啊,生性拔尖好强。遇到年氏这样的爱现的,只怕自己都能气到。若是往后她不在府里,只怕又要吃些苦头了。 月泠斟酌着,若是朝曦说的狠了,她是该任由着,还是该帮着收敛点好? 禾青把绣蓬丢在一边,镜儿和铜儿端了茶水点心上来。禾青捻了个点心到月泠眼前,“想什么呢?” 月泠怔住,朝曦见她呆愣着,帮着把绣蓬拿开,“怎么了?” 禾青没有说话,月泠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了点心,颇不是滋味的咬了一口。 年氏进来的时候,就见着朝曦挑着眉,正和月泠说什么,边上还有两个绣蓬。禾青侧坐着,手里还拿了账本,似乎是在忙活。抬眼见年氏进来,弯了弯柳眉,“坐吧。” “姐姐可是在忙?”年氏笑容可掬的问道。 施施然的坐下,手里端起了茶,又笑,“这是瓜片?” 禾青点头,“也不能常喝那些,偶尔换着也好。” “原来听说姐姐会医,人又良善,很得爷的宠爱。如今幸得一场姐妹,我真是该跟姐姐学学。”年氏不着眼的打量了这屋子,道。 这些话禾青很能消化,朝曦听了却有些难受,“年额娘在府里,怎么听说了我额吉?” “我去了几次京中夫人的宴请,听过姐姐入宫侍奉皇上,又让爷自请入府恩宠至今,我实在艳羡如此情深,也听了不少。”年氏见朝曦应她,眼眸灵动一转,满是欣喜。 朝曦挑起了眉头,一手撑着下颌,“年额娘艳羡额吉宫里宫外风光,还是艳羡阿玛对额吉的情意?” 年氏赧然,羞红了脸,朝曦又道,“既是如此艳羡,那年额娘得偿所愿入府争宠,还来找额吉学什么?” 月泠睫毛一颤,看着年氏脸色□□,又见朝曦张嘴还要说,却听一声言笑,“你年额娘客气说笑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禾青搁下了手里的笔,面带歉意的看着年氏,“这孩子让她阿玛纵惯了,说话总没有规矩,就爱逼着人说不出话来,年侧福晋可不要介意。” “无碍的。”年氏咬着下唇,声色低了许多。 三儿抱着账本回来,给年氏请安后,道,“这些账本福晋都看过了,就说让主子拿主意就是。还有铺子还有庄子里的那些管事的都来请安送货,就在外院等着呢。” 禾青刚接过了那些账本,就见甫氏进来了,“武侧福晋吉祥,王爷请我家主子过去前院。” 三儿眉头一皱,紧紧的看着甫氏。 甫氏眼珠子盯着禾青很紧,禾青颇为不耐,对年氏点了头,“既然如此,年侧福晋快去吧,省的让四爷等着了。” 年氏听了甫氏的话,欣喜若狂的早丢了方才的尴尬无措。禾青既然不留她,她自然不会多留,忙不迭的出了去。 过了头三日后,雍亲王就忙着差事。康熙说可要松乏几日,雍亲王也凛然办公,不受此等殊荣。也因为这个,此后雍亲王一直没有来过后院,几回回来都是让人送了点东西给禾青,自己忙不迭的出了门,反复已有十余日了。 一回府,就让年氏去前面? “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的?”朝曦也有些怔愣,看着年氏兴高采烈的背影,不由得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三儿也很是狐疑,摇了头,“奴才方才去了福晋院里,没见到什么人进来啊。” 禾青把跟前的账本推开,“既然是前院,那多半是有外男入府,估摸是年氏的近亲吧。” 才刚入府,年氏的近亲就求得入门见面,这也是难得好处。禾青蓦地想到自己隔了七八年,才见到自己的兄长,想要大方的唏嘘又有些瘪气。也难怪年氏这个性子,都是府里人宠出来的,如何不娇矜? 三儿看着禾青愣神,低声问道,“主子,管事的都等着呢。” “真来了?”禾青兀自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她初时的确吩咐三儿去福晋院里,也真的每逢管事都是每月的今日,都要来一回的。发觉自己想糊涂了,禾青懊恼的敲了敲脑袋,“既然来了,就去吧。” 禾青起身套上了外衫长袍,正系着钮扣,禾青回过头来瞪着朝曦,“别想着就跑了!” 朝曦哂哂的点头,心知自己身上挂着绣花还有方才对着年氏一事,看禾青对自己看得牢,也没有再生侥幸之心。月泠见此,笑着拿起绣蓬。 只有月泠在跟前,朝曦放肆许多,嘴里还不时的嘟囔嫡额莫的好性子,年额娘的矫情。总是没有边的话,月泠听一句,点一回头,也不知可有听仔细。不过朝曦也不在意,就是吐出心头郁闷罢了。 雍亲王在一侧看了许久,不由莞尔转头,去了东面院子。 几个奴才跟着一走,屋里两人才惊觉有人。只见陈氏走了进来,道,“王爷说去院子里等武侧福晋,让两位格格一同用过晚膳再走。” 朝曦点头,“阿玛不是在正殿?” “是年侧福晋和其兄长叙话。”与雍亲王,还真没什么太大干系。 但是按理说,年氏兄长离去前,也该和王爷再行礼告退的。但是,王爷都走开了,便是无所谓了。自然,没什么打紧的。陈氏如斯想着,笑盈盈的看着朝曦和月泠。 月泠突然醍醐灌顶,豁然一笑。 是了,只要阿玛依旧宠爱武额娘,又怎么能容忍年氏嚣张?只要额吉稍安勿躁,自然无碍。 第170章 闲常饭喜得两子 刘氏给禾青通传的时候,管事们的账本,才理了一半。 禾青本来不着急,可是刘氏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想雍亲王半个月来头一回去了后院,自己要是慢吞吞的,说出去也是恃宠而骄。再或年氏那边反应过来寻雍亲王谢恩,把人勾搭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氏今年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家里子女成家,也没什么牵挂。原来是和硕和顺公主府下的老奴才,主子没了后奴才也随之闲置下来。只是武有志见她爽快,便先和内务府打了交道,送进来的。刘氏还识字算术,听着禾青数着她心里总要数一遍。来回几次,禾青也瞧出了苗头,也乐得让刘氏帮自己分担一些。 又有一边管事的拨着算盘,几个人核对着,倒是快了许多。 等到禾青回去时,就见到雍亲王双手捧着重瓣铃兰,置放在吊篮上,就要挂上长廊。 禾青侧过头,还能见苏培盛就站在一处,手里还捧了些绿边玲兰。转了一道,才瞧清是每条廊上都挂上了两吊篮。 “四爷喜欢吊兰?”禾青走近了问道。 雍亲王一惊,回头却见禾青面色不佳的看着他。铃兰花不娇不艳,白色的小花煞是好看,雍亲王抬头看着跟前的铃兰,径直摇头。 禾青却不信,微扬下巴,“那怎么应该是送到四爷书房里的铃兰,反而让四爷亲手挂在了长廊上?” 苏培盛瞧着禾青来势汹汹,非比寻常,不由退了一步。 雍亲王一手不自觉的攀上铃兰,扯下一小块花瓣,“虽说闻着是好,可到底看着娇气。” 留在书房,来往都是大人幕僚,实在不妥。雍亲王总觉得有些别扭,禾青看着没好气,“铃兰和吊兰芦荟都一样,但是放着既能除香,自来味道也好闻,待四爷而言最好了。就手里拿的这点子,也是能入药的。” 禾青少不得有些抱怨,雍亲王见禾青不像话里说的那样生气,点了头,“这既是药,可能吃?” 说罢,捻着花瓣就要往嘴里送。禾青当下弯了弯眼,“可以,不过毒性也大。” 苏培盛听这句话,不由翻了白眼,这武侧福晋胆子怎么这么大! 雍亲王本来就是看禾青怎么说,不着急的又拿了下来,更不问禾青留着这样毒性大的东西做什么,只是回头看着铃兰,“那爷就两盆小的就好。书房里显少人,若是爷忙着不得闲,底下奴才粗俗惯,养坏了可不好。” 大老爷们都好声好气的说话了,禾青也拿不住架子,笑着挽了雍亲王的手臂,“都好,再叫人送吊兰过去。方才奴才和我说死也过来了,还以为是哄我笑的。没想到,四爷还真来了。” “既是哄你笑,爷自然也该来了。恩,也是瞧你殷勤送了好些汤,爷自然要来。”雍亲王颇为自得的道。 禾青睨着雍亲王,“那明日再送些鱼汤。” “换鸡汤?” “可是四爷那日就要鱼汤。” “换换。” “四爷腻了?” “……没有。” 雍亲王目不暇视,丝毫不受禾青的揶揄,正气的要换汤。刘氏在身后听着,一时迷糊,一时惊讶,一时恍然,神色变得极快。苏培盛见此,忍不住端了两眼。 朝曦晚膳前马虎的交了一份女红上去,雍亲王见此反而看不过眼,“这是什么鬼?” 弘昫听雍亲王说的这么不客气,声音还隐隐地有些重,跟着瞥了一眼,而后偷笑。红色绿色粉色的一团,谁知道是什么? 禾青还想着勉强不得,需要循序渐进。只是雍亲王这一闹,她也收不下来,心底却默默叹了口气。真不愧是她的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简直让人挑不出好的来。 朝曦迎向禾青那揶揄的眼神,颇感无奈。她也不想的,谁知道左等右等,就等到双亲一起回来,自己那蹩脚的手艺只能在雍亲王眼下过,没有避防的余地。弘昫显然被这个场景愉悦了,竟还点头,“要说让我做,都比这个好。” 坐在一侧安静偷乐的月泠没忍住,当下就笑了。 禾青也不由自主的乐开怀,雍亲王和弘昫一脸莫名,朝曦却是恍然大悟,掩不住心里的羞赧,怒瞪过去,“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雍亲王看着几人脸色变得奇快,弘昫没得有些受伤。 到底是落面子的事情,禾青也不太好说,即便弘昫虎视眈眈旁敲测听,朝曦也能有恃无恐的挑着眉头,不肯理他。雍亲王看了禾青一眼,禾青抿着唇笑了笑,两人一对视,默契尽在眼里。 虽然弘昫觉得不尽人意,但到底齐聚一起,见着都高兴,也没有多深究。反正这种事情,偶尔无心,也总能听到应有的风声。借着今日,雍亲王又当着面道,“回府的时候,去了福晋院里说了。明日就让你跟着走多一趟,一起进宫去。” 弘昫看了月泠一眼,嗯,生的比朝曦要娇柔许多。 月泠不想雍亲王说起这个,想到终生大事一定,也很是欢喜。自然的,弘昫常和京城走动,八旗子弟见过不少。对此,也打包票帮月泠多看看。毕竟人在高处,看到一个人的好都指不定其中真伪,还不如微服私访,让弘昫打听。 待到次日月泠进宫回来,禾青便让她去西院一趟,和李氏说说话。按规矩,也是应该的。弘昐自然也知道这事,也怕李氏和月泠三言两语生了不合,母子三人倒是关着门说了许久,晚膳也是在那处用的。 朝曦被勒令着在府里学做女红,除了禾青,偶尔还要去四福晋那里跟着主持中馈。这些月泠已经熟能生巧,忙着出嫁之事,又在来回的几个院子跑。朝曦单打独斗,知道也是为自己好,没坚持多久只能偃旗息鼓。 钮钴禄氏身子隆大的时候,耿氏也有喜了。 两人之间相差不多几月,想来是钮钴禄氏有喜后,从而雍亲王多去的那几回有的。耿氏大喜,不论争宠一说,自己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就算是格格,好歹后半辈子有个想念,不至于膝下凄凉。 宋氏过去贺喜,因着月份还浅,耿氏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反之面色红润,很是精神。过来赋闲居士的时候,朝曦正在埋头苦干,禾青在一侧端着笔,正看着朝曦出神。 “作画呢?”宋氏打头进去看着,行礼后走近一看。 禾青跟前的纸张上毫无点墨,笑着摇了头,“也画不出来,快坐吧。” 耿氏侧头看着朝曦,眼里尽是暖意。禾青了然,“你这身子倒是好,安安静静的,也不折腾人。” “可不一定。”宋氏摇了头,“原来我也试过,初时挺好的,过两个月就不得了了。你当初不也是,半夜里踢醒了好多回。” 耿氏有些好奇,“是怀着格格的时候?” 禾青莞尔,“那会子才什么时候,她哪里知道。” 才刚入府的时候,禾青和谁都是若即若离的,宋氏那会子顾着自己和那两个格格,哪有心神和禾青熟络。耿氏见禾青这么说,有些迟疑,“可是,三阿哥看着文雅,也不是好动之人。” “估计力气都在娘胎里使够了,生下来后就懒得很。到现在都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真是宝气。”禾青笑容可掬的说着,对于弘昫,很是疼爱。 耿氏闻言,更是期盼。 也果真如宋氏所言,前三个月耿氏感觉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到了后面,总是偏食,或是挑食。身子似乎不适,夜里渐渐地抽筋,人也疲乏羸弱许多。禾青也不敢让耿氏过来,反而自己闲着无事,顺道去了西院看看。 禾青还笑话宋氏巴巴的守着耿氏,很有奶嬷嬷的姿态。 钮钴禄氏怀着九个多月的孩子,顺顺当当的破开羊水,不过一个时辰就生了下来,是个阿哥。四阿哥却不像宋氏所言,是真的一个乖孩子。娘胎里没有折腾钮钴禄氏,反而大半年把钮钴禄氏养的白白嫩嫩,娇憨的脸上添上了为母的风韵。 虽然不喜欢钮钴禄氏,但禾青也真是羡慕此人。孩子不折腾,三五两下就出来了。对比自己要闹大半天的光景,也不由唏嘘。 耿氏过了孕吐,夜里常常睡不着,禾青为此找了好些开胃的吃食过来。耿氏勉强自己吃了一些,白日里也有宋氏陪着走走。后来对面钮钴禄氏的院子热热闹闹的,耿氏对此很是希冀自己的孩子,渐渐地也卯足了劲儿,把那些炫耀的光景看成了动力,每日多吃一些,身子反而好了起来。 待到九个多月的时候,孩子依然不肯出来。耿氏不由着急,刻不容缓的在屋里也常伸伸腰,动动腿。直至十月半的身子,五阿哥才肯呱呱落地。 这个孩子也有宋氏的许多功劳,耿氏坐月子许多不方便,宋氏稀罕的如眼珠子一般,日日守着。 因此,倒是挡了不少的灾祸。 四阿哥生下来洗三的那一日,哭声震耳,眼也打开,是个很康健的孩子。四福晋看着很喜欢,雍亲王也没有拒绝,以钮钴禄氏身子不便的由头,让四福晋抱去养了。钮钴禄氏对此并无怨言,这本是一开始,四福晋就流露出的一丝。她也没有拒绝的接受了四福晋在她怀胎十月的保护,只是出了月子后请安勤快了许多,一时也是风平浪静。 初春一到,月泠接过册封多罗怀恪格格的圣旨。 第171章 月泠出嫁第三喜 几个月里,京城对于康熙二废太子物议沸然,实则颇有波澜不惊,尘埃落定的意思。这次废太子,是一个必定的局面。二阿哥拘禁咸福宫,连带着府里的妻妾一同。 雍亲王在朝中地位稳固,对于弘皙,弘昫也是轻描淡写的提过一句很好,又跟着雍亲王去了户部。冷面王户部追款的名声很大,弘昫对此面上很有敬仰,哄得雍亲王带着他在京城府中转悠,很有父子出阵,欲要杀的朝中百官片甲不留的气势。 除了少有清廉的官员,追款一事只要狠得下手,油滋滋的钱自然落入囊中。 朝中怨声载道的奏折,康熙看着渐渐丰盈的国库,笑呵呵的压下不说。雍亲王梗着脖子得罪多人,无形中加重朝中的地位,也减去不少康熙因为阿哥夺嫡的阴翳。 七月,月泠晋升和硕怀恪格格。一并有朝曦,册封多罗安恪格格。 因为封号,朝曦进宫的时候,还和康熙辩论一番。次月,晋升和硕安恪格格。 禾青这回可说是淡然,都是自己的枕边人,想什么自己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看着弘昫屁颠屁颠的高涨追随,自己也无话可说。月泠就要出嫁,朝曦也因在宫中走动,竟然是萝卜青菜,遇上了太后给朝曦指的婚事。 太后今年顺着人进宫敬献的时候,随嘴说的。本来京中的公主多数是嫁去外藩蒙古,连着格格也少有在京城中的。当然,若是你得宠,求的宫里人也是可能的。本来就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朝曦却是动了心思。左右她是要嫁,月泠婚事的时候禾青曾言嫁哪里都一样,毕竟禾青当年也是如此。成亲之后,就算离得近,可日子还是自己过,也没什么打紧的。 既然禾青没有太大的阻拦,敬献中一位乌梁罕济尔默氏,额尔德穆图。因其阿玛逝去,其中兄长都是立下战功,另有爵位府邸。额尔德穆图身为嫡幼子,袭多罗达尔汉郡王爵,至今尚未娶妻。朝曦算是格格里最爽快的,嘴里更是熟稔的蒙语。两人相差两岁,竟是一拍即合,分别回家和长辈商谈一番。 禾青只是可惜朝曦出嫁后,很难再见。但是想想日后弘昫出了府,自己说不定趁着腿能动,还能去一趟。禾青让朝曦不要着急,又寻人打听一番。 额尔德穆图有一位相差二十余岁的大哥,自小是在京中。此次兄弟一聚,也是这位大哥做主长辈,曾和雍亲王请安说明此事。 禾青见了朝曦提起此人,眼里分明没有情意,更像是一种知己一般。总的来说,禾青恍惚间竟看到了武有本的影子。鸟大了,自然要离巢。朝曦遇到蓝颜知己,做了夫妻,禾青反而更放心一些。 底下几人过了场,康熙也随之下了圣旨,替朝曦指婚,于次年五月出嫁。 如此雷厉风行,禾青不由喟叹朝中皆事众多,但朝曦的事情也没逃过康熙的算计,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月泠没想到朝曦动作如此之快,直接寻到了宫里人,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夺下来。两姐妹夜里抱着哭了几回,以后月泠一年里也能见到禾青一回,可朝曦以后却是难了。两姐妹相见,也是难上加难。 让禾青安慰的是,弘昫要纳妾,月泠朝曦要出嫁的当口,她的肚子终于揣起了一块肉。 朝曦听闻的时候,古怪的看着禾青,有些不满,“我还没出嫁呢,额吉就忙着要小弟弟了。若是日后再见面,岂不是不要我了?” “谁让你离得远?”月泠笑话朝曦,她筹备的差不多,正好借着禾青的喜事松下来,手里还拽着两片红布,准备给禾青的孩子做个肚兜,也算是长姐送的头礼。 禾青初时还真有些尴尬,自己这把年纪,三十有三,算得上是老蚌还珠。若是弘昫再早点纳妾,指不定孙子都有了。不过尴尬,又同时庆幸,至少自己身子是好的。这一胎,禾青也不打紧是儿是女。女儿要远嫁,儿子要娶妻纳妾,都是烦心的事,索性什么都不想的安胎就好。 倒是府里对年氏,有了新的看法。 年氏指婚后,钮钴禄氏有喜。入门之后,耿氏有喜。雍亲王府里一下子多了两个阿哥,多年得宠却没有动静的武侧福晋,也有喜了!如今一下子补上了雍亲王膝下无多的子嗣,雍亲王走在路上,两腿之间都存着飒爽之风。 怎让人不侧目? 所以说,年氏没有消息,可架不住她自己给人福气的好处,一时在京城夫人福晋的宴席上,许多帖子都送到了年氏的手里。年氏自然不能都推辞,走动两个,也很有风头无两的架势。 “我弟弟才不是她送来的。”朝曦听了这些话,当时便不满的鼓着腮帮子,孩子都是两人之间恩爱所得,怎么就和旁的女人有关了?何况府里,还真没哪个人和年氏多亲近的。 钮钴禄氏为了四阿哥,跟着四福晋便不会有第二个主子。耿氏有宋氏帮着,有子万事足,不可能掺和别的。禾青更是年氏争宠之路上的阻碍,脑子烧坏了也不可能亲近。眼看着王府里的局面,一时半刻就不可能晋升侧福晋的,因而府里是风平浪静,除了年氏那里。 年氏年轻,貌美。是男人都会有些新鲜劲儿,因此去多两回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年氏这要人哄得脾气,对上在朝政紧张,人到中年的雍亲王面前,还真有些不着调。大家都是过了争强好胜的岁数,冷不丁遇到这么一个,过了醋意后竟有些稀奇起来。 禾青也莫名的看开了许多,感觉两人在一起,也不像原来想的要怎么腻歪一处。反正从前至今,雍亲王对她最好的时候,与现在而言也没差。只是留宿少一些,但闲下来的功夫,总能陪着她说说话,夜里也总能耐烦给她裹被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耍嘴皮子的人,在一定年纪人的跟前,那都是不牢靠的。 朝曦不喜欢年氏,连过来贺喜,也被朝曦拦了下来。月泠到了出嫁那日,禾青撑着隆起的肚子,抢了红盖头的差事,又和月泠说了好些话。禾青身子不便,月泠只是倚着肩头亲昵了一会,弘昐也过来了。 月泠嫁的是京城人,李氏虽然伤感,但也没有太过分。一府里的敲锣打鼓,朝曦连忙牵着禾青离开。禾青也没有拒绝,只是反手牵着朝曦,“不用陪我,你过去吧。” 朝曦不肯,禾青又道,“月泠出嫁,你两人同吃同住好几年,情分很不一样。日后你出了京城,更是难见了。快去吧,额吉这里还有三儿她们,不会有事的。” 三儿上前搀扶着禾青,两主仆向来亲近,三儿走的稳当,朝曦见此也没有再说,转身过去了。 “奴才瞧着,格格好似有些后悔了。”三儿回头看着朝曦的后背,若有所思。 禾青莞尔摇头,“她现在是目睹离别,有些意兴阑珊罢了。等过了几日,这主意一样不变。” 三儿闻言不由颌首应和,“也是。格格这个性子,出了京城也不算坏事。都说蒙古的男儿都是豪爽之人,肩头宽阔,很能撑足。日后格格便是受了委屈,也有额驸帮忙不是?” “你想的也多。”禾青睨着三儿,很是好笑。 月泠闹的不长,很快出了门,府里又安静了。李氏站在门口,还哭啼了一会儿。四福晋少不得要推心置腹的劝说几句,虽说李氏可能有做戏的样子,但是宋氏看着也很是感慨。毕竟这是府里头一个嫁出去的孩子,宋氏为此去和禾青说会儿话。只是禾青满脑子都是肚子里的孩子,吃睡得意,宋氏又放心的回去了。 天气渐渐热的难受,禾青夜里也不舒坦。雍亲王自认没有原来那些功夫照顾周到,索性回头和四福晋商量了一声。四阿哥名为弘历,五阿哥名为弘昼。两个孩子都太小,就算不是为了禾青,四福晋也有一些打算。 两人都有这个意思,次日便让禾青一同收拾包袱,去别院住下。 禾青自然高兴,朝曦帮着收拾东西,一同去了圆明园。弘昫也忙,见禾青有时不方便,干脆叫自己身边的唐佳氏和舒穆禄氏送了过去。 朝曦黑着脸领着两人进来请安,禾青也没想到。唐佳氏和舒穆禄氏乖顺的行礼,“三爷说额吉身子不适,留在府里也不过是闲打发日子。不若过来给额吉请安伺候着,也算是替三爷敬一片孝心。” 禾青狐疑的看着舒穆禄氏,“你们两个都过来了,弘昫谁照顾?” 唐佳氏有些尴尬,“三爷说,房里的事情,向来都有苏拉和嬷嬷,不用奴才守着。” 舒穆禄氏低低垂着头,她入府做格格,不比唐佳氏为奴伺候过两年。对于禾青一等人,也不过是请安的时候见过两回。毕竟自己只是庶福晋,禾青也不需要晚辈来树威风,自然两方不太亲近,自己也不敢贸然说话。对于弘昫,舒穆禄氏也很是默然。 就算是夜里亲近的时候,也都是规规矩矩,意思到了便回房去了。虽然说是弘昫一贯的规矩,但是舒穆禄氏为了这个,总觉得自己在府里太过轻微,很是小心。 禾青无奈叹了口气,勉强应下,“我这里人也足够,若是有心,平日过来陪着我说说话就好。” 第172章 闲话常夫陪三子 顾及弘昫,唐佳氏和舒穆禄氏留了下来。 住在院子里本就是消暑,规矩也没有王府里深严,禾青起居也是随自己心意而定。这是第三胎,禾青驾熟就轻,很是轻松,从而也不需要添人在跟前伺候。 两人离得远,朝曦才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对于弘昫,还是和禾青抱怨几句,“唐佳氏还罢了,送过来还算得上。那个舒穆禄氏整日里见不到好处就缩着,又不如唐佳氏伺候过人,这样的小祖宗请过来,分明就是馊主意!” “苦瓜是想着立立规矩,正好你得空就一并先管着。”禾青看得很开,随意的道。 朝曦闻言撅了嘴,“我便不如公主尊贵,可他要想弄莺莺燕燕的入府,也不是什么轻便的!” “夫妻过日子又不是打仗,火一燎就着了,那额吉这些年怎么过来的?”看着如今得宠风光,但是身份始终不会改变,妾依旧是妾,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一点的罢了。 朝曦偃了气势,“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看八福晋把八贝勒看眼珠子似的,见了风就是雨的,时过境迁这些年,让人笑话了多少次?你说你八皇叔至今,心里当真是毫无怨气?”禾青摇了头,“不过是额吉占着宫外宫里情分的好处,你嫡额莫又是真贤惠的,可惜大阿哥早逝,不然府里也不是这副样子。” 弘晖是真的好,朝曦听了也无话可说。身为嫡长子,又是四福晋的独子,四福晋有多珍重,谁都清楚。这几年也不是不能压制禾青,只是四福晋从来就是贤德为名,若是为了一口气,失了雍亲王的敬重,自然得不偿失。 而如今,四福晋府里府外名声甚好。尤其雍亲王这些年来府里安乐,京城尽都夸赞四福晋的厉害。如今只要把弘历养成一条心,何尝不是上上之策? 四福晋的隐忍冷静,这是禾青望其项背,不可匹敌的。朝曦看到她的好,却忘了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得意,那些苦不过是埋在心底罢了。 “女儿记得了。”朝曦扭着眉头道。禾青蓦地一笑,抚着朝曦的手拍了拍。朝曦不知道,她至今都记得,当她懵懂初尝情爱时,雍亲王和四福晋携手到康熙面前请安的那一刻,永远记在她的心里。 两人成亲也不过初识,但是禾青分明的感慨,郎才女貌。 不是模样,更不单是脾性,如今连神色也颇多相似。 四福晋占的也是心,只不过不是雍亲王儿女情长那样狭小卑微的心。禾青知道,可能是太闹了,可能是年轻,凑巧遇到还只是四阿哥的雍亲王,所以一年一年的,才越来越纵容,越来越疼爱她。 禾青闲着,总想起一些事情,偶尔怅然。又因天气闷热,禾青贪着院里的凉快,终日懒得动弹,许多事情一推再推。 朝曦也果真先尝试侍奉长辈,立威妾室,管理院子的日子。 春分捧着池子里刚摘的莲蓬,递在禾青跟前。这东西新鲜,味道也别致,禾青初时听人说过莲蓬是稚儿妇女的零嘴,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送放过。 尝了一回觉得不错,朝曦嘱咐着,偶尔摘点,给禾青过过嘴。 禾青间断的吃了一颗莲肉,小腿肚的筋抽着不敢动弹,禾青总要忍着坐在一侧。等过了这个神,禾青才得以起身,“池子里的不多,就不要摘给我了。” 都是孩提喜爱的零嘴,自己一个大人整日里捧着吃,多少不雅观。禾青觉得吃着腻了,放在一旁道。三儿嘴巴嗫动,朝曦还特意寻了近处的庄院,就为了方便禾青这点念头。禾青自己不晓得,偶尔吃一些看似不多,但累积着早就过了荷稥居这块池塘的莲蓬了。不过禾青既然腻歪了,三儿想想,应下了。 耿氏带着五阿哥弘昼过来的时候,禾青坐在竹林凳椅上,正估摸着日后寻一方酒酿方子,灌进竹子里,听闻许多乡间村人就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酿造出自然的口味,与那些精心酿造的大有不同。 “侧福晋喜欢酒?”耿氏有些惊奇。 每逢府里的宴席,禾青总是贪着上面还热乎的吃食,对于那些饮品反而很少去动。 禾青眉开眼笑的点了头,指着竹林道,“这是天生土里来水里去的东西,吃着很不一样。酒也不是什么喜爱的,最打紧的反而是桃花酿,果子酿,倒是醇香。” “原来是好酒之人,这桃花酿,沾了半杯我便醉了。”耿氏见禾青那般神色,忍俊不禁的笑着摇了头。她初时不知酒的后劲,倒头灌了半杯桃花酿。酒的香醇没尝到,反而是醉酒的苦果,吃了足足一夜,难受的紧。 耿氏秀气的很,做事也是温和的,禾青看得出与宋氏的不同。因而也不多打趣勉强,只是笑着上前逗了弘昼一番,孩子眼珠子嘀溜的滚着,很是好动。禾青看的心里说不出的暖意,“孩子真是好,没什么念头,想做什么哭就是了。” 禾青点头,“就是这个理。原来朝曦大了,问她的时候,也只依稀记得两三岁时的片段,无忧无虑的。” 耿氏闻言很是感慨,眼里含不住的宠溺。听了禾青这么一说,她愈发勾起心头的爱意,忍不住问道,“侧福晋是有经验的,我这实在有些头疼。这孩子整日里霸道,轻易不让人碰他。便是奶娘嬷嬷,他偶尔也要闹一回。我这再疼爱,夜里难免缠绵起不来,他也要闹。实在没法,如今连奶娘都搬到耳房住着,这些日子热起来,我这身子也有些熬不住了。” “这孩子,这么喜欢你,是好事。”禾青莞尔,略一挑眉,又道,“你腾不开手,就让奴才抱着,只要眼睛看着你就好。孩子疼爱是一回事,若是什么都依着,反而不好。再有底下奴才颇多,不论哪个奶娘嬷嬷,都要自己人多看着好些。” 耿氏听着一惊,“侧福晋的意思是,” “也没什么,就是人多嘴杂,谁都说不准得事。”禾青抚着鬓角,身子歪一点,手撑着桌边,“原来怀着弘昫的时候,就没少折腾。” 弘历那里有四福晋,自然是相安无事。耿氏垂眉思量,才忆起自己的疏忽,“原来想着有宋姐姐在,我反而懒怠这个,愈发疏于防范。” 耿氏紧着心头念想,让人瞧不出神色来。禾青也不打紧,见耿氏听进去了,便笑道,“倒不是我说宋氏不好,她看着手段利落,但因往日软绵行事多是剑锋不见后果。到底比不上福晋周到,王府里更大些,她照顾不足,也是意料之中。” 宋氏自己要自保,身下有个吉官,还要保护五阿哥和耿氏,她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再是好动的孩子,也不能日夜闹腾着,还那么精力十足。耿氏看向弘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禾青懒懒的叹了口气,“你们谁过来都是说孩子,怎么不说些新鲜点的,也让开心些。” “我嘴笨,倒是糟了侧福晋的嫌弃。”耿氏抿着唇,笑的很是秀气。 禾青闻言白了一眼,“嫌弃什么,正好闲着,也跟我想想这竹子酿酒如何?” 转悠了一转,禾青又漫不经心的把话圆回来了。似乎对于那些后院阴私的事情很是不喜,虽然看似不太看重弘昼之事,但耿氏拎的清,并无怨言。只是对于这个事情,她碰的少,只能摇了头又随意的说几句。 两人说了些话,等着宋氏带着吉官来了,几个人凑成一桌巴三揽四的说起了闲话。 月泠出嫁后,至今回来了一次。嫁了人的月泠,看着大有不同。婚事似乎还算满意,过得也不错,脸上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边,让李氏看着默默感慨,而后两母女关上门似乎还哭了一回。也不知是不是把情分哭出来了,李氏又送了一些东西,去到额驸的府里去。 朝曦为此还去了一趟,为了所谓的女红。禾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着没有多说。 一直到天气凉快下来,四福晋带着宋氏等人全都回去了。禾青仗着肚子大懒得动,迎送了一众人后便自己独揽院子里窝着,时常雍亲王过来一回。朝曦有回过来和禾青说了一声,近来年氏和钮钴禄氏在府里闹得厉害。 颇有趁着禾青不在,欲要夺得雍亲王的宠爱一般。不得不说,禾青不在后,后院的日子多出许多,也难怪有人闹腾。禾青身子酸软得很,有心无力的只是对着雍亲王抱怨着孩子折腾人。 府里动静不小,雍亲王想着趁此多两个孩子也无不可。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幼子,雍亲王又担忧多了反而让人生出贪恋,徒惹麻烦。雍亲王一思量,禾青这回年纪不比以前,那两回他怕禾青没有经验,时常守着,可如今禾青又何尝没有顾虑? 这么一想,雍亲王回府倒是在年氏院子里过了一夜。而后转到院子里,时常过去陪陪禾青。 身边有个人陪着,禾青也忍不住矫情许多。但是雍亲王乐于见此,奴才们对此也很是满意。 如此直至十一月,荷稥居添了一子。 第173章 儿名弘昰太后抚 六阿哥出生的时候,让禾青吃尽了苦头。 足足两天一夜,眼见着又要再熬一夜,正是夜里漫天星空之时,才肯呱呱落地。这个孩子费足了禾青的力气,连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满身汗气倒头昏睡。 直到洗三的前一夜,禾青才醒来。 “六阿哥好动,这两天日夜闹腾,奶娘们都累坏了。”三儿忍俊不禁的道。 禾青躺在床上很是无力,歪过头往外探头,“现在呢?” “才刚歇下。主子这回伤了身,就不要动了。奴才拿了温水给您擦过,安心养足月子就好了。”刘氏给禾青添了软枕,转身手里端着汤。 禾青点了头,好在有奴才帮着,她连着两天身上不知存了多少脏东西,昏睡过去自然无暇顾及。再是爱干净的女人,在这个时候,也无可奈何。禾青总觉得周身酸软,说不出的难受。吃了口汤,咬着牙道,“过了月子,得赶紧起身运动。”这一回,身上积存的肥肉,可不比那两回的轻快。 躺着都觉得身子软下的肥肉腻得很,禾青总觉得不对劲。 “这个不着急,太医早列好方子,让主子按着上面的养着,偶尔多动动,再像上回喂养便更好了。”罗嬷嬷手里还拿着纸条,进来便道。 太医也是原来熟络的人,罗嬷嬷对于禾青在月子里,还有对孩子的行径都是很了解的。禾青遂点头,若是母乳对于孩子而言有益,而相同的对于母亲而言,也是很有益处。 既然底下的奴才没有劝说自己,禾青万分念想日后瘦下的光景,只是念头一转,禾青又巴巴的望出去,“把孩子抱过来吧。” 保不准她精神不济的情况,明日来不及早起。今夜再不看一眼,那孩子出生到洗三都没见过自己的生母,禾青还是怕这孩子到时候认人。要是自己要抱孩子还要费劲的哄抱,她如今也是无力而为。 三儿一顿,点头出去了。 六阿哥睡着了,抱过来的时候很是安静。小脸蛋虽然还有些小气,但还是看得出五官如何。说实话,这个孩子闭着眼禾青竟有些看不出哪里像雍亲王,哪里像自己。孩子有些像舅舅,有些隔代像长辈的也有很多,虽然没有像朝曦弘昫那样偏长,但毕竟是幼子,自己也一样心疼喜欢。 孩子睡的香,禾青巴巴的看了许久。自己屋里多少有些味道,禾青也不敢久留,又让人抱回去了。 次日的时候,禾青大早却惊醒。六阿哥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看着禾青,眨都不眨,哄得禾青欢喜不行。退散了人,禾青揉着身前解开衣襟,让六阿哥吃一点。 洗三大事,禾青没有精神出面,只能让罗嬷嬷们跟着过去。 好在有朝曦,上下事宜都有她打理。对于自己这个小弟,朝曦的感情也颇为复杂。算起来,若是出嫁的话,这也算得上自己孩子的年纪。但是又开心自己离开,底下有个小萝卜头能让禾青操心费神,多少也没这么孤冷。 但毋庸置疑的,是朝曦和弘昫,都疼爱这个小弟。 小孩子洗三后,让朝曦带着进宫,太后见了六阿哥,欢喜之极。这种欢喜不是因为禾青连带的喜欢,而是这孩子长相的喜欢。当日太后就叫了康熙到宁寿宫用膳,康熙本来也常去请安,对于太后的行径也有些奇怪,遂趁早一些过去。 康熙不过襁褓的时候,就让太后带着,很是亲近。两人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相依为伴。太后不像宫中任何人,对于顺治帝而言兴许是中庸愚钝,比不得孝献皇后的心意,但却有着谁都不上的仁善和耐心。太后不得宠,但是对于康熙,却从来没有利用之心,这些年来谁都看得出两母子的情分深厚,非比寻常。 朝曦见到康熙那副失神的脸色,心头就暗叫不好。果真,六阿哥留在了宫中。 禾青左等右等,只等来朝曦手里的一道懿旨。只说太后甚是喜欢六阿哥,遂留在身边一些日子。禾青闻言怔了半响,朝曦不忍心禾青这般,便说了宫里两人的作态。除了太后,谁还记得康熙幼时长得什么样子? 六阿哥太小,五官还未张开,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论如何,至少当今圣上看了都失神,可见也是有些真伪。 禾青意兴阑珊,一时便失了月子里的欢喜,整个人又郁闷了下来。 连着康熙赐名的圣旨下来后,禾青也颇觉讽刺。六阿哥赐名弘昰,就住在宁寿宫之中。宫中嫔妃来往的时候,那些福晋夫人也常去请安,时间长了谁都嗅到各自的打算。 禾青期间只是冷笑,在康熙这个圣君的眼里,不会因为一点的喜欢缘故,就真的把一个幼子抬举起来。若没有旁的由头,康熙不会在这个多事之秋如此正大光明的抬举她。但不论如何,对于禾青,有人背后笑话,也有人尖酸嘲讽,就等着看禾青是否会因为一个幼子,而和宁寿宫失和。 出了月子后,朝曦和禾青说了府里大体的情况,又过了半个月,身子才算好些。三儿等人帮着筹备衣物准备回府,禾青这半个月也没有歇着,整个人忙不迭的修复身子的不适。果真是上了年纪,身子大有不同。禾青整日觉得有些笨拙,尤其是腹部的赘肉。便是雍亲王过来的这几次,禾青也轻易不让他碰自己的腰。 多狼狈的时候,雍亲王都见过的。不过看着禾青就要爱美矫情,雍亲王只能顺着禾青的意思,没有太亲近。 禾青才刚伸展手脚,身上黏糊着薄汗。披上了鹤氅,朝曦又搀扶着禾青在院里走走,“圣旨下来后,年氏很是着急。间途兄长入府,两兄妹又说了许久话。采买的丫头过来说,年氏院子日日都煮着汤药。” “什么汤药?”禾青别过脸,摘了一片叶子。 朝曦讪笑,嘴角勾着一丝恶劣的笑意,“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有。如今又叫了外院的奇医养生。” 禾青一怔,回头看着朝曦,“她年纪小,可身边的人也不至于尽都是莽撞的。怎么就病急乱投医了?” “额吉可不要冤枉人,她自己年轻就要折腾,可不关我事。”朝曦当下瞪着眼,据理力争,铿锵有力。 禾青倏尔轻笑,轻摇头,“我就随便说说,你着急什么。你这点伎俩,骗不过那些人,不过你这看笑话是一回事,万不可太张扬了。” 府里的眼线,禾青拨了一些给朝曦,也让朝曦自己寻一些。一时之间,朝曦手上的人手很是搓搓有余。但同时,你要是表露出来,别人防范自己的同时难免不会把脏水泼在你的身上。你便是再干净,也难说清楚。 朝曦略收敛嘴角的笑意,“额吉放心吧,这些我还是有分寸的。对了,太后还和我念着,可是额吉恼了她,不肯进宫请安?” 朝曦踌躇着,只能勉强的唤一声太后,显得有些生疏。禾青惊愕的看着朝曦,一手捏着朝曦的鼻头,“你这孩子,何必和太后生份。我不过是个侧福晋,哪里能恼她?看我过后进宫太后见我这一身身段,便知其中蹊跷不是?” “额吉不气?”朝曦讷讷的道。 禾青无奈的转过眼,径直往前走。朝曦急忙跟上去,禾青抚着朝曦的手拍了拍,“额吉不气。你当年,还有苦瓜,两个孩子都是额吉接着太后老人家的仁慈,那几年过的平安通顺,至今也很得皇上的喜爱,哪里没有太后的缘故?”自己算计了太后,太后都没说什么,如今不过是喜欢自己的孩子罢了。 由主动到被动,但更显恩宠,自己有什么好恼怒的? 要真是脾气,只怕是恃宠而骄,难免不会勉强到弘昫那个孩子。朝曦眼见着就要出嫁,自己做额吉的自然不能小气不顾大体。只是,禾青意兴索然的抿了唇,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意义也和当年怀着朝曦和弘昫的心思,一朝把孩子抱走,自己当然高兴不起来。何况,诚亲王至今和宜妃,似乎都不太亲近。 虽然也有宜妃主动把五阿哥抱给太后养的缘故,但也有情分的由头。再是亲昵的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时间相处,那也一样亲近不起来。 朝曦感到禾青的无奈,只能张着双臂环着禾青,两人依着慢走,“那没什么,乌库妈妈也说只是稀罕弘昰,等额吉进宫请安,保准弘昰也能回来了。” 嬉皮笑脸的,连忙叫的又亲近了。禾青怪嗔的睨着朝曦一眼,又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离得远,也不知道太后可有给他取小名?” “乌库妈妈说你总要取小名,因而也不抢你的事,便日日教他小六小六的。”朝曦弯着眉眼道。 禾青看着有些古怪,但一想太后稀罕孩子的模样,抱着日日喊着小六,那副模样也的确让人哭笑不得。只是这孩子长得像皇上,自己这个生母还要亲抚教养,怎么就觉得有些别扭? 第174章 养小儿家常粗细 弘昰延续禾青的胃口,吃食不挑,除了白日里活泼点,夜里到了点就睡。不过两个月的孩子,竟然长得三四个月的孩子一般。 腿脚白嫩嫩的,很是好看。 禾青抱着弘昰,眼里心里再也装不下余的一点。禾青巴巴的盯着,太后笑着合不拢嘴,“孩子你等会抱回去就是,没得稀罕成这副样子,不是寒酸哀家?” “太后这是促狭话,为难我呢。”禾青垂下眉头,很是可怜。 朝曦挨着太后身侧,偷着乐的躲在太后的耳边,“乌库妈妈说错了,额吉想的可不是这个。” “哦,那还有什么?”太后瞠圆了眸子,转头瞧紧了禾青。 禾青很是赧然,总看自己的小黑眼珠,更让她吞吐着,抬眼看了太后两眼,突地笑了,“听闻,太后老人家觉得弘昰的模样,与往人很有相似?” 太后见禾青斟酌小心,意味深长的勾唇点了头,“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也是一些京中流言风雨,听的多了,我这自然不能不思量不是?”禾青颇感无奈,也没有故弄玄虚,看着朝曦。朝曦心领神会,又和太后说了。 太后闻言抚掌大笑,“流言蜚语自然是有些根据的,像是一回事,这孩子自己乖巧,也是一回事。” 禾青怔愣半响,有些无措,“真像呢?” “一个模子出来的,不过这性子比着还要沉稳,不哭不闹的,若不然我可留不住这么久。”太后说的真心话,也是真的很喜欢弘昰这个孩子。诚亲王的孩子,也有想过给她。但是太后自认没有这个精力,怕养着反而让诚亲王的福晋有意见。一是看着真像,二也是禾青这回伤了身子,也无暇顾及到孩子。 最打紧的是,她也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一招。 禾青在圣上面前的恩宠,多少显得有些过重刻意了。太后也担心禾青能否担的住,但也幸好,底下的两个孩子是好的。太后拍了朝曦的手,摆摆手,“你两母女也不必忧心,她们也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用计较。” 太后说的很是有心,禾青有些为难的摇头,低低的道,“太后皇上喜欢,这都是这孩子的福气,有什么好顾虑的。只是这孩子既然真是长得像,太后您老人家也晓得的,为母者少不得要费心管教孩子,这实在有些……” 和当今圣上的脸蛋长得相似的孙子,被一个侧福晋管教,说不准还要和朝曦那般玩闹一番,日子长了她定然不会顾忌太多,但就怕外人会多想。等到了年节宴会上,皇上看到调皮捣蛋只有几岁的孙子,又会怎么想? 虽然说上了年纪后,康熙的确仁慈柔善了许多,但皇上就是皇上,其中威严和阴晴不定,是谁都说不准的! 禾青喜欢安生,习惯掌握,意料之外,后患无穷的局面是禾青最为禁忌,不能要的。太后见禾青很是看重这个,免不得让禾青靠近的坐在身侧,很是耐心的劝慰,替康熙表态了一下。 大致知道贵主子的心思后,禾青把弘昰抱回去了。 孩子离开母亲到底是不行的,何况禾青自己存了一个多月的粮食,身前涨的难受又只能浪费。后来雍亲王看到了,夜里也折腾着帮着吸了一些。禾青大恼那副缱绻被动的模样,抱着孩子也很不一样。 上了马车,禾青就急着给弘昰喂了一回。 弘昰真的不挑,只是入口的一瞬顿了一下,又抱着猛地吸了起来。禾青知道奶娘的吃食是怎么回事,禾青总觉得有些油腻,也兴许是这个缘故,弘昰吸得有些猛,半日才打着嗝,砸巴嘴不舍得松开手。 朝曦转而抱着弘昰,“小六真凶。” 禾青被吸了着都青了,不适应的转身揉了揉,禾青脸色也变了变,“内务府只让奶娘吃好的,哪知道该怎么喂最好?再吃几回就好了。” 朝曦羞着脸看着禾青,她方才偷偷瞟了两眼,嘴唇嗫嚅,轻声问道,“喂孩子都这么疼吗?” 禾青早就习惯了小孩子没轻没重的手脚,睨着朝曦道,“你那会子饿了,也是这个狠样。” 朝曦吐了吐舌,“哦。” 只是这一回弘昰的事情,朝曦十几岁的姑娘从头看到尾,虽然发动的时候避讳了些,但是折腾的动静,朝曦也是守着等着的。想到这个,朝曦低头看着弘昰,还真有些吓得慌。 有孩子这么吓人,她还是不要算了。 禾青不知道朝曦有了那样的心思,不过就是晓得了禾青也不介意。她当年姑娘的时候,在宫中游走也见过一些,也一样想着这辈子都要。可真的到了年纪,想要孩子的时候,这些疼痛,就什么都不算了。 弘昫听闻弘昰回来了,连着弘昐也一块过来看了回。 雍亲王歇下的时候,也是瞧着弘昰半日,才道,“听闻这孩子安静,带回事也无事。” 禾青白了他一眼,弘昰留在宫中这件事情,雍亲王是最为淡定的。不同于禾青自己的斟酌淡定,而是真的很放心。似乎留在宫中,他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不过禾青一想,雍亲王这次很少问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是驾熟就轻的照顾陪着她,夜里迷糊起来的时候,也都是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难道真的是孩子太多,就不疼爱了? 可不是说,幼子很受父母宠爱的的吗?禾青不由糊涂了,可是想到德妃的行径,禾青也不敢随意乱说。 禾青又喂了一回,看着弘昰很快歇下后,回头也睡下了。禾青身子酸软,出了月子两人也没有真正亲近过。雍亲王睡着长臂一揽,蹭着禾青的脸颊,低语,“身子可好了?” “再过几日吧。”禾青一顿,小心的道。 雍亲王叹了口气,说不出失望还是意料之中。禾青没有说话,半响刚要闭上眸子,雍亲王却是突地身子一蜷,整个人再一翻身,埋在了禾青的身前。 胸口酸疼的触感传来,禾青扭着眉头拍了雍亲王的肩头。雍亲王声色嘶哑,瓮声瓮气的,“怎么了?” 雍亲王动作一顿,禾青也一下子不敢动了。自己拒绝了雍亲王几回了,因而心头一转,说话也很是委婉温柔,“孩子还要吃呢。” 夜色涟漪,衾被里多少有些闷。雍亲王没有说话,却是径直的低头对着樱桃狠狠地咬了一口。孩子吃什么?哪家侧福晋,满脑子回想着把奶留着,亲自喂给孩子吃的? 爷吃点,还活似和孩子抢粮食似的! 雍亲王很是憋闷,嘴下也很不松口。一面咬着,又有些浓白的奶香味溢出,雍亲王不用特意的都能喝到一些。 可怜禾青躺在那里,只觉得一手一面胸口被咬着,间或温热流出后,樱桃尖上又若有若无的舌尖勾勒。 禁了半年的身子,也有些情动了。 因为这一回禾青受了苦头,五月份的时候两人小心的初初尝试过一回,却不想不尽人意,禾青也很是费劲。两人琢磨着,便一直小心翼翼的,再没有过于亲近的动作。 禾青这回又觉得自己身形走样厉害,又添上孩子不在身边。雍亲王如前两回要偷吃一些,间或又揉搓馒头两回,禾青难受的便很少让雍亲王近身了。 雍亲王没完没了的,禾青扭捏着两手环着过去,滚烫着脸道,“轻点。” 雍亲王一愣,头一转又对着另一处。还是涨硬难受的地方,哪里受得了情动的手脚。禾青没好气的拍了雍亲王的肩头,“轻点。” 莫名被打断了冲动,雍亲王抬眼不确定的瞧着禾青。 着着昏暗的点点灯火,禾青腿弯往上碰了碰。雍亲王眼眸一暗,黑的让禾青看不出什么光景,下一瞬只听着衣襟撕裂的声音,清冽干脆回在屋内。禾青哑口,好在身上还有衾被,勉强遮住身前的春光。 雍亲王存了火气似的,径直的把禾青的中衣撕扯干净。 禾青窘迫的往外一看,雍亲王手掌一身,捏着禾青的下颌。两人对视很近,等到禾青满眼慌措才肯俯下身来,浅尝甜美。 到底顾及禾青身子,雍亲王虽然有些急迫,却也很是耐心的勾动禾青情不自禁,才肯温柔的缱绻璇旎。 禾青混混沌沌,精神坚定却无奈身体不济。不知何时完毕,一睁眼也是次日的晨起。三儿等备好了温水,还有木桶,让禾青起身也好沐浴一身。昨夜实在乏累,雍亲王不敢太折腾禾青。 奴才们看到这个光景,哪里不知道昨夜的情景,只是早就笑着羞过,一本正经的伺候着,才算勉强的脱去了禾青的羞态。禾青自己披了外衣,昨夜的中衣撕碎如布条,只能扔了。 早膳也是雍亲王亲自点的,早就温着等禾青起来吃。禾青见三儿止不住的笑,赶着她出去,自己用过早膳后又抱着弘昰回房去。 只是撩开衣襟,禾青看着上面颇有章法的几道齿印,还不等怔忪便被弘昰抢着抱过去,张嘴一下子含住。 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蓦地就把禾青定住了。 第175章 女出嫁母备周全 圣旨下来后,额尔德穆图入府给禾青请过一次安。 其大哥作为长辈,也随之回乡与族里通报一声。来往两回,只为了幼弟的婚事。 禾青也没有多为难,反而只是简略的问了几句。额尔德穆图也知道满族人和蒙族人性情一等大有不同,对于禾青也十分恭敬。临走前,还很是肯定的担保,便是不能一生一世如何情深义厚,但至少不会委屈朝曦,更不会留有太多蒙古粗俗,引起朝曦难堪。 就算大清学了汉习,但蒙古之人还是有许多陋习,常人听了实在是惊天骇人,难以接受。 额尔德穆图态度诚恳,看似很有少年风流姿态,却并非毫无规则。禾青暗地里瞧着,心里也算满意。 面见很是成功,得到禾青确定的话,朝曦便放心的去试了内务府送来的嫁妆。 禾青得了三个孩子,拢共只有一个格格。从小可说上天遁地,什么嬉闹荒诞的事情没做过。上至皇上太后,下至敦郡王都尤为喜爱。宫中院里的各路奴才,说起和硕安恪格格,虽然心知调皮好动,但也习了武侧福晋的品性,从不倨傲骄矜,很有皇家格格礼仪。 因为这些,奴才们都全心筹备。雍亲王为此连着几日,都喊了朝曦去书房说谈。朝曦免不得,又和四福晋请安。朝曦从不安静,对于这个很受宠爱的格格,也没有太过的利益纷争,也从不会过分的为弘昫争抢弘晖的宠爱,反而和弘晖姐弟情深。 禾青也不担忧,四福晋真心几分疼爱,也帮着张罗起来。王府里挂起了大红的布幔,绘着精致凤凰图案的灯笼高高在上,禾青又特意描了几盏朝曦喜爱的鱼儿等形状的彩灯,让朝曦看着高兴。 朝曦过来请安的时候,禾青正让三儿拢了一个描金红漆的大箱子。朝曦绕着转了一圈,笑嘻嘻的瞧着禾青,“难不成,这就是额吉要给女儿的嫁妆?” 禾青摆了手,让奴才一等都退出去。虽说是朝曦出嫁,可为了这个院子里连着弘昫屋里,也很有骚动。朝曦没个正行,禾青也只是怪嗔的睨着朝曦,伸过手来,“你这孩子,就不能正经说话的。” “额吉这样说,那必定就是了。”朝曦顺着禾青的手,依着一同坐下。 禾青抿着唇,莞尔抬眼,细细腻腻的看着朝曦,“女儿出嫁,额吉不才,倒是靠着皇上和你阿玛,搜刮了不少私银。苦瓜男儿家,自是自主立业,也不要额吉劳心,下面那个更小。你这时候,自然占便宜了。” 朝曦听着颇为感慨,禾青的眸子一场的温柔,看的朝曦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慌促,陌生的在心头乱串。朝曦玩笑似的,一手手心摊了过来,“那我今日恐怕装不完了,额吉好歹先给一些,留一手就好。免得我喜不自胜,失了规矩。” 禾青深深地看着朝曦,转身拿着一盒匣子。不过是木匣子,连着面上的图案也不过朴素的花枝,看着很是普通。禾青匣子打开,递到了朝曦的手里,“给了就是给了,还分一手两手,没意思。” 朝曦怔着,手下只是讷讷的接过匣子,没有多看,“这都什么?” “面上这两把钥匙,是取钱庄所用,货通四方。只要手下几匹麻利的,便是草原上也不过半日光景,就可取得。”禾青指着面上的两把金锁,“若是没记错,里面应有三万两银钱,还有三十根金条。” 朝曦蓦地喉间一动,“这么多?” 禾青恍悟未闻,手指勾了勾,让朝曦往下翻看,“下面几家铺子,都是额吉叫人取钱新买的。底下均有两个额吉的旧人,日后你自己斟酌添上,做什么都好只是要来流动银钱,也免得你京中消息短弱,不用操心我等。” 朝曦只觉得手指颤抖,小匣子竟是有着说不尽的重量,骇得睫毛连连颤动。 底下还有好几些地契房契,更有数十张卖身契。不用禾青再说,朝曦也明白这些表面没有切实的银票,但其情意和价值,却是无价之宝。禾青满含真意的眼神,哄得朝曦心窝子暖,暖的发酸,酸的揪心。 朝曦把匣子往矮桌上一推,自己反而揉进了禾青的怀里,一如当年那般的撒娇,紧紧的抱着,“额吉不怕弘昫吃醋?” “他敢!”禾青笑着,嘴里却斩钉截铁。 朝曦扑哧一笑,默默的借着禾青的衣襟,暗自抹了泪水,“要是女儿想额吉了,怎么办?” “真想了,就带着孩子,还有额驸给额吉请安。”禾青轻轻地抚着朝曦的后背,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朝曦想笑,勾了勾嘴却奇异的拉了下来,才刚收起来的心绪蓦地滚动,烫的身子颤着,倚着禾青便是嚎啕大哭。 这样没有模样,禾青只是忍俊不禁的笑。笑容里,更含了说不出的怀念之色。 这样小女儿娇的模样,只怕不多了。 禾青心里也难受,只是不好太勾动朝曦的心绪,免得明日出嫁红了眼,失了规矩。 “你脾气又倔,又不服人,你离了京城,万不能再放肆骄纵了。” “额吉说的是。” “虽然比不得公主,但是出嫁总有一些嬷嬷,古往今来向来拿大。你自然不会委屈,但也记得斟酌仔细,也省的得饶人且饶人。” “女儿明白了。” “你出了门,就是额驸家的人。私下里胡闹都可,但是正经时候,不能犯横。” 朝曦抬头,抱着禾青的肩头,“女儿都知道了。” 禾青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两母女悄悄的,偶尔几句,又或是间有哭啼。 最后一夜,雍亲王又叫了朝曦过去。朝曦无奈和禾青退安,这连着几日,不知道的还以为雍亲王做什么,但实际上就是要她静心抄经念佛,似乎是在告诫朝曦一般。 朝曦苦于自己劣迹斑斑,无处诉苦,又想着就要离乡,也生不出一句怨言。 匣子顺势让禾青推着,又让朝曦给拿了回去。 雍亲王见禾青晚膳用得心不在焉的,遂没有逗留的回了书房。禾青见雍亲王如此,反身去了西屋,寻到了朝曦。朝曦似有思虑,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见了禾青也只是勉强一笑。转过身又变了脸,抹去方才的苦意,笑着又和禾青诉起了不舍离别。 禾青知道朝曦岔话,但也顺了她的心意,没有多问。 两母女就在西屋歇下,天不亮寅时又急忙起身。蛇莓端着汤进来,先给朝曦填肚垫着。起身洗漱,净面梳妆,十余人簇拥着,直至卯时下一刻,四福晋也过来了。 李氏还有年氏,也跟着过来看。顺道又送了一些礼。朝曦跪在四福晋跟前,恭敬的听着诸位长辈的话,直至外面起了动静,说是罗达尔汉郡王来了。弘昫顺势撩过了衣袍,站在门外,说要亲自背朝曦出门。 禾青不舍得搀扶着,带到弘昫的跟前。 “额吉就送你到这里,往后定要幸福。”禾青想不出别的话,巴巴的说道。 人都看着,朝曦只是紧了紧禾青的手,顺势就让弘昫背走。 四福晋颇为感慨的顿住脚步,和禾青齐肩而立,“孩子总是要放出去的,路途还有弘昫,你也不必担忧。” 朝曦出嫁,因为额尔德穆图的缘故,还要弘昫一路送陪直到郡王府中,宴请族人再做婚嫁,方可洞房册朝曦为郡王福晋,额尔德穆图为和硕额驸。 四福晋难得亲近,亲抚禾青的手。禾青也没有抵触,只是微点头,半响没有动静。四福晋有些奇异,侧目禾青,“你不去看看?” “说了就这处,自然不是乱说的。”禾青摇头,眼神蓦地眺远,却是一转难以言喻的温和,尽是知足之色,“担心孩子,总是一路问了止不住,又问一路。没完没了的,反不如就此停步,放她去罢。” 四福晋莞尔,也觉得此言颇为微妙,却也实在是这个理。点了头,算是应和,“格格的都婚事定了,不知妹妹可有思虑三阿哥?” 禾青觉得荒谬,摆着手颇为好笑,“二阿哥都不曾定下,三阿哥不着急。” 禾青很是避讳,也不提可有思虑。四福晋也没有再三为难,只是轻笑着,便走了。李氏和年氏免不得说两句话,禾青自然没有对着四福晋的耐心,勉强两句话,便转了正院的翼楼。 耽搁一会儿,禾青只能登高三楼,才能见到仪仗的尾部,锣鼓喧天的出了大街。 又这样长长绵绵的一眼,禾青无端又生了怅然,不知是可惜自己和四福晋耽搁时间,还是扼腕自己脚步太慢。 只是站了不久,又有弘昰醒来要喂养,禾青又忙着回去。唐佳氏站在赋闲居士的门前,正静静恭候。禾青脚步没停,只是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三爷说侧福晋照顾六爷,出京多日又不能请安,便让奴才替三爷近身伺候,已表儿心。”唐佳氏垂着头,娓娓道来。 禾青神色一清,抑不住笑意点了头,“好,你就帮着看好西屋,常人不得随意擅入。” 虽然不是近身,但也是委以重任。唐佳氏不敢再多吞吐,福身应了。 第176章 为媳选太后设宴 又一年秀女新选,诸位皇孙婚事也随之提上了章程。 禾青进宫的时候,十四福晋正陪着德妃选着新秀。禾青请安后,退坐一侧,四福晋上前一同说起此事。 十四福晋说的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即便四福晋有些冷落,也依旧不失礼仪,偶尔总要德妃也听她两句,一点都没有被排出的模样。 禾青落落大方的坐在一处,也不觉得尴尬,心里反而笑了起来。 十四阿哥的长子弘春如今不过十一岁,便是雍亲王当年有孝懿皇后的缘故,可当真成亲也不过十三岁。十一岁顶多身边添两个使女滕妾的,也算是规矩了。只是德妃一脸自然的替弘春挑选,似乎很有要给弘春留下一般,四福晋见此也没有否言,徒惹德妃娘娘的不喜。 禾青听了半日的话,才能随着四福晋退安。 “你听了这么多,可有主意?”出了永和宫,长长幽深的宫道上,四福晋轻笑着问道。 禾青正眺望着远处一驾轿撵,正出着神。猛地一听,很是惊异的看着四福晋,“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只要福晋和娘娘说了就是。” “你现在说话轻快,到时候迎个恶媳妇入门,你可不要和我哭。”四福晋睨着禾青这幅阔达的模样,自然不会相信,更免不得心里腹诽一番。 禾青抿着唇一乐,“要真是儿媳妇进门,福晋也讨不得好。” 四福晋略一挑眉,似有思量,“十四家的着急成那样,你这几日也给我个个意思,免得姑娘都挑走了。你家那孩子要是没有近身的人照顾些,那可不行。” 孩子都是趁着机会,早些成亲生子,也免得日后着急。 禾青算是应和,点了头,“福晋说的是。这是偷不得懒的,回头我就问问他。” 四福晋闻言松了口气,雍亲王不着急,弘昫日日跟着不见踪影。禾青更是推着没有一个准话,到时候真有个什么,罪名自然还是在她的头上。说她这个嫡母不够慈爱,这是四福晋不能容忍的。 话都说开了,禾青回府后也真的等着弘昫过来请安。 禾青筹备了一小本名册,册子是太后给她,今年的秀女名单。禾青把个别的圈了起来,尤其是奴才过来禀报的消息,禾青都有特意的筛选下来,最后誊抄下来给弘昫看。 弘昫才送了朝曦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等到回屋洗漱一番,便到禾青跟前请安。禾青叫人做多些晚膳备下,让弘昫坐下,“一路奔波,可还顺利?” “都很好。额尔德穆图和朝曦亲事一帆风顺,待到族里礼毕后,弘昫这才回来。”弘昫含唇轻笑,神色颇有些安慰。 禾青也松了口气,“这孩子是山高皇帝远,日后好坏都要靠自己。你是嫡亲的弟弟,记得要多披拂照顾。” “额吉说得是,弘昫自然省的。只是,额吉给了朝曦什么,离京那日哭了半天光景,谁都止不住。”弘昫拧紧眉头,很是奇怪的瞧着禾青。 禾青莞尔,反问,“是在马车上哭的?” 弘昫点头,禾青好笑的叹了口气,“这个孩子难得再见,我索性就把这些年积累的画像都一并包裹送了过去,还能有什么。” 朝曦当初让蛇莓等人看紧了一箱子的东西,抬出了车驾。弘昫没想到禾青送的是这些,略一恍然,摇了摇头,“原来是这个。” 禾青自抽屉里拿出了名册,递给弘昫,“这是新选的秀女,你看看,额吉好留神和你阿玛说一声。” 弘昫接过打开来扫了一眼,淡然的道,“额吉看着就是,儿臣觉得都好。” “你啊,不开窍就罢了,偏日日见不得人,就没人和你说这些?”禾青意料之中的状若没看到被撇到一处的册子,直直的瞧着弘昫。 弘昫眉头微扭,见禾青是当真要问个由头来,有些无奈。半响,才抬眼道,“弘皙问过。” 弘皙那个孩子,子凭父贵,自幼养在宫中。二阿哥至今废黜仍禁足咸安宫,可是弘皙如今依然很得宠爱,娶了嫡妻喀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又有数位庶福晋,膝下更添了子嗣,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虽然说恩宠不比当年,也可见康熙对这个嫡长孙的犹疑。但毋庸置疑,这也是常人不能相比的。 禾青如此想着,不由端看弘昫两眼,“他问你什么?” “何时娶妻?可有得意之人?又或是亲近的,渴求佳人否。”弘昫沉声定语,不多想便把弘皙所问之事,尽都交待干净。 禾青凝神,“那你怎么说?” “没个正经的,自然是没有。”弘昫略带不爽神色,挑着眉头。 弘皙已经很久没有在弘昫的嘴里提起过,禾青见弘昫这幅清淡不愿多提的模样,心里也是一定,“既然没有,那额吉这厢就记下了。你这两日想想,也给额吉一个意思。福晋娶进门是你过一辈子的伴,可不能太过马虎。” “弘昫明白。”弘昫点了头,想到屋子里曾见到多了起来的木块,又问,“额吉近日做什么?” “闲着也不过走走,能做什么。” 禾青卷了衣袖,遮了遮。禾青手上的一点细细的刀痕被掩下,弘昫只是直直的看着禾青,没有多做深究,“额吉无事,大可走动些。便是不说京中福晋夫人,还有田侧福晋,额克出也可深交的。” “好,我省的。”禾青颌首应下。 两母子大体的事交待了,等到雍亲王回府的消息,弘昫又先过去请安。雍亲王又跟着弘昫去了二进院,三人一同用过晚膳。禾青进了里头洗漱,雍亲王手里掏着软枕,看着在床榻上乱动的弘昰,沉声问道,“这孩子怎么还在?” 杨氏正抱着禾青的衣裳挂到屏风后,雍亲王不渝的声色太过明显,让杨氏心里一紧,当即转身蹲了下来,“六阿哥平日里睡前再吃一回奶,再回去的。” 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小孩在中间耽误,雍亲王冷不丁的还真有些恼火。杨氏等不得雍亲王说话,吓得俯首扣地。 等禾青出来的时候,只见着雍亲王依着床头坐着,弘昰正睡在其脚边。 禾青不介意的上前,把孩子抱走去了一侧。雍亲王瞪着床幔看了半日,禾青等弘昰熟睡后回去,正好遇上了雍亲王那张黑沉的脸。乌压压的,好似厚云沉坠,积得人心头一跳。 当夜奴才退至耳房外头。 次日起来,禾青迷迷糊糊的又趁机和雍亲王说了弘昫的婚事。雍亲王应下后,禾青又倒头睡下。 四福晋请了禾青过去,两人合计一番,又等雍亲王回来得知弘昫倒与一女子曾宫中相见,不算亲近但也不厌恶,算得上一桩喜讯。禾青不计繁琐的进宫和太后,德妃通报一声。德妃那处,禾青也没有多遮掩。虽然可能会有不欢喜的心思,但是对比弘昫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太后看着禾青上的名册,是两个姑娘,意思是二选一。 一位是前扬州巡抚,兵部侍郎之女,瓜尔佳氏。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柯佳氏。 品级相差不大,一样是今年的新选秀女。同样的,也都不是禾青哪个亲近之人。断没有私下阴私关系的来由,太后再稍稍一问,自然也有人递来两人的消息。 弘昫曾见过瓜尔佳氏三回,难得瓜尔佳氏性情温婉,行事也不冒进,因而弘昫罕见的说了两句话,可见印象不错。只是可惜瓜尔佳氏曾是废太子妃之女的陪读,在宗族上也和废太子妃有些姻亲,勾了名头上的姑侄关系。 柯佳氏完全是禾青自己暗中勘察的,其性情与瓜尔佳氏一般,却又软中带硬,也是禾青想着能在日后大小事宜上,夫妻二人可一同扶持。只要性情投合,不软绵急性的,自然最好。 只是弘昫的脾气,没落个好,只怕不冷不热的。 禾青不论弘昫日后心里可会有人,但至少对于嫡福晋的敬重,也应有的。相敬如宾,是禾青对于弘昫最低的要求。那些幺蛾子的,禾青自然不会允许。 除了康熙挑进宫中的小贵人等,秀女早已回府备等圣旨。太后一时抓不准,见康熙任意,不似多管的样子,干脆大手一挥,设了一门宴。 名头自然是聚聚,京中福晋格格都是要来的。反正太后很少这样行径,康熙自然也随太后去了。如此,便宜了那些王公侯爵一辈的,老人家后面总会带着个妇人,妇人身后说不准还有貌美如花的格格们。 康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明显不过的让皇家各位晚辈去给太后贺喜请安,一一逗留敬酒。 禾青坐落了一日,静静的看着那两个姑娘。掌院学士的夫人略有耳闻,见了禾青,也不过是微微点头,便是招呼。只有兵部侍郎的夫人,似乎受了废太子牵连,又或许本来心性,至始至终坐在位置上,除了给太后请安外,很少寻人闲话。 让人瞧着不高不低,礼仪俱全,不刺眼出挑,却也不让人忽视。 瓜尔佳氏随着自家额吉,清丽的面容上一双双瞳剪水,樱唇勾勒,更添一份娴静。 第177章 白驹过隙子性皮 “主子要穿哪个?” “就那身吧。”禾青看着月色墨纹经书长袍,这是她近来换着穿的。 三儿递来玉簪,为禾青挽起青丝,又有发带束发。 清爽的打扮,三儿看了有些日子,却还是忍不住文静起来。 “我今日再抄一些,届时给过去的人拿去,也算是最后再敬一份孝心。”禾青揉着手腕,漫不经心道。 去年淑惠太妃一身老症让太后伤怀,宫中至今又有数位旧人离去。太后的身子猛的垮了下来,便是康熙忍住身子不便上前伺候,上演一出至孝的场面,也没留住这位仁善慈爱的老人。 康熙格外敬重太后,视其如生母。自小陪伴的长辈一去,康熙回首一望显少几无的当年旧人,身心疲倦又落了一场大病。 依着自己和孩子都饱受太后疼爱和披拂,禾青难过也撑着身子,依照康熙所言犹如帝殇的章程,日日都会进宫跪安。如今孝惠章皇后上谥,葬孝陵之东,祔太庙。 这也是最后一份送到跟前的经文了。 禾青净手焚香,心里默背着。雍亲王是个佛道中人,禾青耳熏目染也有些心得。所谓静心沉着,禾青不知时辰的,更似是在练心。 誊抄十遍后,也迟迟不知落笔。 瓜尔佳氏估摸着时辰,端着汤盅守在门前,“额吉在里头多久了?” “有一个半时辰了。主子但凡抄经总会再看会儿,平日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兴许这回,再郑重些。”三儿福身道。 瓜尔佳氏微点头,“那我在这里等等吧。” “主子偶尔耽搁,少说也是半个时辰。少福晋若是吹着寒风受了凉,主子和三阿哥可得责怪奴才不省事了。”三儿怪嗔的和瓜尔佳氏道。 每日里请安陪侍,瓜尔佳氏哪里不知道三儿的脾性。心神一转,不用多推敲,应着三儿说道,“那就让姑姑走一趟,若是额吉不高兴了,姑姑大可交代是我的意思。” “也好。”三儿笑吟吟,心满意足的进去了。 真是个活宝。 瓜尔佳氏如斯想着,静静的等候。三儿进去的快,禾青抄好了,自然也没有拒客的道理。何况按着每日的规矩,瓜尔佳氏也是常来。 “额吉可是手酸?”瓜尔佳氏进去请安,三儿把佛经都收了起来。瓜尔佳氏把汤盅放在案桌上,俯视着禾青放在袖口里的手腕。 禾青这连续两个月都在抄经念佛,不比往日里任性吃什么,谈笑自如。一来也是众人看着,二来太后对禾青的好有目共睹,禾青也是真心实意的伤怀太后的薨逝。莫说瓜尔佳氏,就是弘昫,也总会私下里提起,让瓜尔佳氏多照顾着。 瓜尔佳氏分明看着禾青下颌尖了许多,也有些心疼,“不若额吉喝了汤,在一侧躺着,让我揉揉。” 奴才把汤盅端到榻上,禾青顺势躺了上去。瓜尔佳氏拿着手霜在手里抹起来,“额吉忙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松乏下来,要不去京外的庄子里,泡温泉?” “泡温泉?”禾青惊疑,瓜尔佳氏点了头,禾青笑着应了,“也好,泡温泉对身子很好。我这段日子,还是麻烦你总这么照顾我,弘昫近日如何?” “三爷很好,就是忧心额吉为了太后的事,怀了身子。” 禾青细细端着瓜尔佳氏,正要说话,却见一娇小身量的弘昰提着衣袂,径直进来请安,“给额吉请安,额吉金安。” “嫂嫂安。” “六爷安。”瓜尔佳氏笑着道。 “你怎么回来了?”禾青坐着没有动,只是这么一问。 弘昰嬉皮笑脸的爬上了榻,揪着禾青的衣袖,“额吉在家里无事可做,儿子过来陪额吉说说话,自然要回来。” “六爷这是孝顺呢。”瓜尔佳氏忍俊不禁。 禾青白了弘昰一眼,一手拧着弘昰的手甩开,指着弘昰的额头,“你这孩子,仗着自己小,肯定是躲着师傅回来的。” 弘昰哑口,禾青又道,“到时候你阿玛过来了,我也不帮你。” “师傅知道孩儿回来的,还有晋筒,他还在师傅那里抄书呢。”弘昰不以为然,隐隐透着一股炫耀得意的味道。 晋筒是春夏之子,比着弘昰要大两岁,就现今一点基本的学识,又怎会堪比弘昰差之甚多。莫说禾青,就是入门就看着弘昰大的瓜尔佳氏,也分明清楚。不用禾青再说,瓜尔佳氏自己便扭过身笑了起来。 “嫂嫂笑什么?弘昰说的是实话。”弘昰紧着眉头,嘴里却铿锵有力的道。 禾青气得一巴掌拍在弘昰的脑门上,“额吉才松口气,你就来烦人。借口也不说个好听的,有你嫂嫂陪着,还要你来捧臭脚!” 弘昰见禾青说的肯定,似乎真不想留他,很是可惜的叹了一口长气,“孩儿这一片孝心啊,哎,既然如此,弘昰先回去了。” “回去吧。”禾青不胜其烦,摆着手也不留弘昰。 这样局面,弘昰也留不下来,悻悻然的又出去了。 瓜尔佳氏有些奇怪,“六爷也是一番孝心,额吉怎么赶着六爷快走?” “府里年纪相仿的,有四阿哥五阿哥,两人从来都是乖顺规矩的孩子,很得人喜欢。这个弘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娇气,上学要躲,上马要闹,除了吃喝玩乐就没他能坐得住的。四爷不说,可这些兄弟是看在眼里的。”禾青摇摇头,无奈感叹。 “额吉顾虑是一二,可六爷这也是年纪小,好多都是如此,等再过几年自然就明事了。听闻当年三爷,也是个脾气大的。自我进门这几年,三爷人也耐心多了。”瓜尔佳氏安抚道。 禾青不置可否的摇头,“你就是安慰我罢了。弘昫那样的,好歹就是嘴皮子短,长在生性聪慧耐得住心。你性子好,自然有所长进。” 虽说如此,可话里都是对弘昫的夸赞。禾青这三个孩子,对朝曦是纵容宠爱,弘昰年纪小心疼却稍加严厉。唯有弘昫,禾青一直都是最为看重,很是满意。瓜尔佳氏因为嫁给弘昫,早有家中之人暗自调查,对于婚事虽然是皇上圣旨,但也是兄长们一一勘察满意之选。 最主要的是,弘昫这人对外人不多搭理。这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她还怕其他的幺蛾子不成? 瓜尔佳氏红着脸,“六爷也是聪慧,只是三爷生的懒,想来积攒一番,这活动的性子就跑到六爷身上去了。” 禾青睨着瓜尔佳氏,“你真是巧舌伶俐,什么都让你说的无虑了。” “只是不想额吉多心罢了。反正大小还有阿玛在,弘昰有什么不对,大有阿玛教训,还是听儿媳的,咱们收拾了衣物去温泉庄子里住。” “好。” 温泉山庄,这是由康熙带头修建的承德避暑山庄一般,京中多少达官显贵,也会修建一座。 禾青要去的,是雍亲王旗下的一庄。四福晋闻言,也起了心思。最后再和禾青一同相谈,身子不好的年氏也要去一回。留下李氏在府中暂主中馈,并有弘昐的福晋苏皖氏也一同。 苏皖氏年前诞下弘昐的嫡长子永玗,才过了月子不多久,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不知为何,襁褓中的永玗,从苏皖氏抱出来的时候就哭个不停。瓜尔佳氏侧目看了几回,禾青拍了拍其的手,“上车吧。” 因弘昐为长,苏皖氏比瓜尔佳氏先三个月入门。瓜尔佳氏自认嫡福晋贤德,禾青这个嫡亲的婆婆,更是和善。就算她日日都会请安,和两人相见从不会有什么矛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没什么可说不好。唯独失落的,是自己入门几乎独宠的四五年,竟然从未有过消息。 禾青从来不提,原来进门也曾说过,两人年纪才十几岁身子骨其实也没长全,此事也不用着急。可如今论来双十的年纪,再这样下去,只怕禾青做主给弘昫添个侧室,自己也不能说。如今不凑巧,遇上了太后的丧期,一年的时日耽搁下来。瓜尔佳氏再急,也只能暗自调养,只想着下一年兴许能得偿所愿。 瓜尔佳氏自苏皖氏有喜,便多往苏皖氏的院子里走动。禾青都看在眼里,摆手让苏皖氏近身坐着,“想什么呢?” “儿媳想着,等来年给额吉添个孙子,可好?”瓜尔佳氏才刚坐稳,笑着道。 禾青不由一怔,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着急,对于瓜尔佳氏也没有完全做婆婆的心态。不过是一个长辈,对她宽和一些就好。说实话,再来一个小萝卜头,禾青还真有些头疼。自己的幼子差不多比着瓜尔佳氏入门的年纪,就算不用自己烦心教养,可她如今的年纪早不如原来那么有精神,如今光是这么一想,禾青还真有些头疼。 不过瓜尔佳氏的心思,禾青也算是明白,“好,来个更小的,依着你两人的性子,定然是个乖巧聪慧的,到时候看啊,准能羞死弘昰那个叔叔。” “呵,儿媳承额吉吉言。” 第178章 侧窥阿哥知童意 四福晋在庄子里歇息了两日,便打道回府。禾青左右无事,带着瓜尔佳氏再顽几天。 这日禾青叫人拿了酒,正在院里穿过,正巧遇到了苏皖氏正在走动散步。 苏皖氏只领了身边的一个丫头,“武额娘安。武额娘和三弟妹这是要去泡温泉?” “可是呢,温泉养人内有乾坤,看你这阵子精神也大有不同了。”禾青颌首,当即注意到苏皖氏红润的面颊上。 这也不是禾青的客套话,苏皖氏也大有所感。粉面盈笑,“武额娘才是,这会看着不过二十的姑娘,晚辈都要自配不如了。” “你这嘴巴,我一把年纪还像二十岁,那不是笑话?”禾青闻言,欢喜的合不拢嘴,面上却装模作样的道。 瓜尔佳氏和苏皖氏对视一眼,也乐了,“额吉没有二十,不过是气质高雅风流,觉得大些,顶多就是二十五吧。” “正是。”苏皖氏应和道。 反正就三人说笑而已,禾青也没有再闹,就随晚辈夸了两句,又问,“你这处不着急,大可放心调养。只是弘昐近来如何?” 成亲后,弘昐身子也是时好时坏。好在调养有佳,永玗倒是健健康康的。 提起这个,苏皖氏也无可奈何,“好坏都是三爷自己说,从不让我过多问他。好在我这之前软磨硬泡,他才依我的意思,过几日也留下来。” “这个主意也不错。”禾青不由的道,很是唏嘘,“弘昫怕是没那么好哄了。” 苏皖氏窃笑,“三爷就是话少,却不唬人。何况还有武额娘这么疼三弟妹,我看着都眼热呢。” “二嫂又说笑。”瓜尔佳氏怪嗔的道,此话也算撇过。 苏皖氏转一圈又要打道回府,禾青没有多说,带着瓜尔佳氏松乏一会儿,便回去了。 弘昰陪了禾青两天,耐不住心思,和弘昼顽去了。倒是禾青记挂着,又怕皮猴性子耍疯了,没两天也回府去了。 禾青刚转了弯要回院子,岂料正好撞见了晋筒从院里出来,去了西院。匆忙着急,径直的往前跑着。 晋筒这孩子跟着春夏,对着禾青是最为恭敬知礼的。还真没见过晋筒这副模样,更何况这个时辰晋筒去西院做什么? 禾青当即见了奴才,跟着瓜尔佳氏会院里,自己下了车反身也跟了过去。 “前面是宋庶福晋的院落。”三儿见人去了院里的西屋,遂提醒禾青道。 从钮钴禄氏和耿氏得子后,西院三位庶福晋换过一回。禾青少有过去走动,自然不多清楚。 果真,禾青一怔,“不是耿氏的?” “便是寻五阿哥,可如今也不该在西院里的。”三儿摇头,也有些不知缘由。 “弘昰这孩子,就和弘昼顽的起。”弘昫懒得很,见弘昰跳脱,更觉得小孩子麻烦,向来张口就挑剔弘昰百般不是。似乎为了不让纠缠,也总问起学业的事,待弘昰是出人意料的严厉。 禾青呢喃道,脚下却跟着进去。为了偷偷瞧,禾青只带了三儿,两人先和奴才打了眼色,成功的躲在门窗背后,闻听里面的动静。 “怎么就这点,床头还有一袋子香珠呢?”弘昰语气有些着急,却暗自压了压声色。 禾青闻言,眼眸微眯。 “有的,不过这些也够拿出去换了。”晋筒跑的急,说起话来却是不动声色,很是平稳。 “就是就是,我额娘平素看的紧,我这翻箱倒柜,只是这个陈年玉佩,拿去不碍事,银钱也是搓搓有余的。”软糯幼子,添上一分漫不经心,正是五阿哥弘昼。 三儿小心的撇禾青一眼,正撞见禾青狡黠的眸子里,不由喟叹,两位爷凑在一块,正好让主子收拾了! “也行也行。你出去方便,快去快回,记得是景德镇古窑街去,端的不能太次,花色也不能错!” 弘昰很是认真的吩咐,晋筒听的仔细,确认再三才转身出去。 禾青提前躲开,换了一侧窥听。 “五弟六弟,时间紧迫,宋额娘随时可能回来。不如还是老实交代的好。”弘历润声建议。 弘昰听的一恼,即可打断,“交代什么交代?要不是你做了夫子的黑头苍蝇烦着我两,又何尝会吓得弹弓跑了准头!” “六弟,圣人言” “有些人出事的时候不出头,我这刚安顿下来赔了不少银子,你又磨磨唧唧,说给谁听?小五,咱们走。” 弘昰不爱听那些道理话,只觉得腻歪不切实际。弘昼看着弘昰趾高气扬的要出去,回头看着弘历黑下来的脸,耸了耸肩,便出去了。 弘历看着两人扬长离去,憋的脸红脖子粗。只是依旧耐着心,安抚胸脯的起伏。过了半响,自己不再那么粗气时,又出了屋在廊前侯着。 至始至终,弘历背对窥探一角的禾青。禾青只能隐约瞧出一些,光色打过去日光朗朗,衬的弘历的身板很是挺拔。稚弱却不让人轻视,看的禾青垂下眼眸,隐有晦暗。 三儿没想到府里的三个小阿哥小小年纪,也早有分派。尤其弘历的举动,三儿不由狐疑,“四阿哥这是做什么?” “等人。”禾青嘴里含着什么,却坚决的回道。平淡的嘴边,缓缓勾起一起惊疑。 禾青两人不过一会儿,果真等到了晋筒。 “快进去吧。”弘历眼睛看着晋筒手里捧着,用纸张裹着瓶状的东西。 晋筒匆忙进去,出来的时候,少不得和弘历招呼一声。弘历似乎松了口气,淡笑,“六弟等不及,带着五弟回去,怕遇到宋额娘起疑。好在也没人过来这里,你快把纸张烧了,我也回去了。” 弘历说的有紧有条,很是好心。晋筒恍然,向着弘历道谢,便回去了。弘历这番才满意,转身去了正院。 话里说的真切,面上却带着对弘昼弘昰疼爱的脸色,似乎透着两人年轻不懂事的味道。 弘历比弘昼大几个月罢了,何须这样? 莫名的,三儿不太喜欢四阿哥此人。 不是因为其生母,而是三儿在宫中那些年所见所闻。弘历身形行径,都颇有宫中皇子的风范。虽是高贵,却也凉薄,或许算计。 弘昫待人也冷清,也像足了雍亲王。不过是不惯学八贝勒那长袖善舞的功夫罢了,好歹看着真切。也不晓得四福晋,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四阿哥。 “你过去看看弘昰在哪里。若他带着弘昼乱跑,或是回去,就叫两人去师傅那里上学。”禾青这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叮嘱三儿。 三儿点头,“那主子自己多小心些。” 看了小阿哥的较量,三儿默默收起对小阿哥的亲昵,也回过味来。皇家的孩子就是几岁,也是不容小觑的。 禾青点头,又道,“他要是闹,就说我知道他打坏了宋氏的花瓶。去找师傅的时候,你跟着过去,安静些。” 三儿一顿,笑着应了。 原来是要找耿氏的,禾青转了前院,便到了。宋氏院子动静不大,早被弘昰叫人看着,也不多人注意到。 耿氏乍得见到禾青,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吉官手里剥着橘子,正要递给耿氏。见耿氏出神,转头跟着看出去,不由惊色,起身,“武侧福晋金安。” “武侧福晋金安。”耿氏也起身。 禾青笑着进去,“怎么看了我,都吓着了?” “武侧福晋走了六七日,没个人通报,冷不丁的见着了,还以为是错了眼。”耿氏侧身,让禾青上前坐下。 “就是出去一趟,何尝大费周章。”禾青莞尔,缓缓坐下,接过吉官递来的橘子,“你呢?怎么就你在这?” 吉官歪着头晃了晃,笑眯眯道,“宋姐姐去给福晋请安,说是有事。” “倒便宜你两个松快了。”禾青了然。 既然宋氏不在,那她下回再见的时候才说此事了。禾青不过逗留一盏茶的时辰,说了庄子闲情,还有府里的长孙永玗可有大些一类的,才散去。 刘氏听了三儿吩咐,侯在西院。遇到禾青后道,“三儿谨遵主子吩咐,送两位阿哥去上学。叫奴才在此,接主子回去。” “嗯,院子里如何?” “有少福晋看着,都很好。” 禾青满意点头。 弘昰送上门要学习,看在三儿稍作撩拨的姿态,师傅也明白事理。照常的给弘历上课布置作业后,对于弘昰和弘昼,也另有重点栽培。 晚膳的时候,禾青还让奴才送饭过去。让弘昰好好收心学习,聪明是先天,但没有一定的实力前,也不过是小胳膊小腿。遇到正经的时候,也掰不过去。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 禾青难得严厉,雍亲王回府时收了消息,饭后也去看了一会儿。父子考教一番,才散去回房,洗漱更衣。 弘昰回来的时候,先去禾青处请安。 禾青没有见他,只说时辰不早,要他早点回去,明日再来请安即可。 三儿近身来的时候问道,“要是晋筒信了四阿哥,可怎么好?” “信了就信了,不如何。”禾青不指望每个孩子在诡计上有多敏感聪慧,不过对于春夏送来的儿子,禾青心里却是有数。 第179章 情分淡薄局面诡 次日晨起,弘昰按着时辰过来请安用膳。似乎也没了昨夜的那份着急,上前还有模有样的拿了三儿手里的妆奁,挑了一只百雀登楼的双钗。 “额吉要是偶尔盛装,定然好看。”弘昰如此道。 弘昰这孩子没那么多顾忌,不觉得男儿家扯这些有什么不好。禾青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弘昰今日挑了一个这样夺目的首饰,有些头疼,“额吉这是小两把头,你这个怎么弄得上去。” “额吉今日不出门?” “不出。”禾青点头,三儿见此笑道,“奴才们都想着让主子盛装两回。只是主子说浓妆易老,因而总是推过去了。” 弘昰有些意外,抬头细细的看着印象中总是气质秀雅的额吉,想着自幼也能得额吉肆意逗弄,可见也不是端秀苛刻的女子。 禾青是给弘昫添使女时,才想着自己已是一把年纪。平日里闹腾的性子总是收起来,只有几人关起门的时候才有些。为此,雍亲王也很是满意。 “好了,下回正装的时候额吉戴吧。”平日里素雅,但是正经时候只要搭配好,不要太夺目又不会失亲王侧福晋的风采。 弘昰听此,自然高兴。等着早膳摆好了,两人各自坐下,弘昰见只有两人,道,“哥和嫂都不来?” “都是成了亲的大人,不用日日守在额吉身边,吃吧。”禾青理所应当的道,这件事情就和瓜尔佳氏说过,不过是初时敬重,但也的确没必要让儿媳总守着婆婆的。 不过这些事,弘昰还是头一回注意。 弘昰暗下眉头,“哥哥从来不用额吉担忧,惟有我,昨日还要” “嗯?”禾青挑眉,打断。 弘昰怔怔回望过来,禾青也只是慢条斯理的舀粥,“食不言,寝不语。” “额吉说的是。”弘昰巴巴的道,随后不是滋味的用过一顿。 禾青见弘昰吃的心不在焉的,还帮着夹了好些。碟子里空点,禾青就添上。两人不言不语,终是在弘昰难受的眼里止了手。 弘昰心里有念头,禾青一打岔,这一顿反而比平时用了更多时间。最后离上学的时间不多,禾青见弘昰说撑,才让弘昰站着说。 事情其实也简单,弘昼和弘昰向来不赖烦师傅翻来覆去的讲述讲学,总觉得坐不住,也没什么意思。常常逃了课出去,也是常有的。 逃课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每回都明目张胆的出去。弘昼和弘昰上回才被雍亲王训斥,故而两人以防万一,就躲在离得最远的西三院。 耿氏那里去不得,钮钴禄氏也不能,两人合计着宋氏不在,就在西三院宋氏屋子的后面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言辞灼灼,声量也不小。弘昰本来是吓人两句,结果弘历三番五次阻挡两人跟前,弘昼手里的弹弓石头一跑,径直飞去了宋氏的屋子里,打了窗前的花瓶。 好在是普通的花瓶,弘昰这才想着压下此事,不要惊动大人们,免得又要挨训。 弘历却一直留了下来,人不大却总是苦口婆心的说着,弘昰才待他不耐烦。 禾青听了,只是点了头,“我让三儿看你去师傅那里,你不高兴?” “都是兄弟,就他聪慧爱搬弄,谁还能高兴?”弘昰提起这个就气,他又不是真笨,可问题就是有人把他当成傻子一样,又怎么能不气? 禾青招了招手,让弘昰近身来。手下轻抚弘昰的脑袋瓜子,“他是你哪门子的兄弟?” 弘昰大惊,愕然的看着禾青没了反应。 “你只有一个姐姐,远在蒙古。有个哥哥,现今在兵部办差。不论是当年的大阿哥,出嫁的怀恪,还是和你年岁相仿的五阿哥,你顾念情分,就算表亲。但额吉想,你就当是朋友,合则聚不合则散,没什么的。”禾青爱怜的看着弘昰,语重心长的道。 弘昰没想过自己额吉的心里,是这么区分府里这些亲人的。扭了眉头,似有纠结,“可府里的,都是阿玛的孩子。” “咱们母子关上门说明话,你看你汗玛法身下存活的皇子中,你阿玛和哪个更亲近?你看荣光三十余年的废太子,如今是什么光景?你以为弘昫和弘皙不好?可现在一样疏离,朝堂上更是争锋相对!谁就不是铮铮男儿?谁就没有一点皇权野心?”站在谁的处境上都没错,只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个意见。所奉,所行都可能是人的分流。 禾青不想说的太深,但是弘昰太小了,如今康熙五十七年,谁能保得准宫里那位的情景?把太子熬的这个光景的人,禾青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了。 弘昰垂下了头,半响才传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咱们府里,也那样么?” “你看你十三叔被你汗玛法冷落如此,你就没想过?你阿玛十年如一日待你十三叔好,这就是兄弟。你十四叔好的时候,也和额吉说笑,叫额吉小四嫂。可如今为了那些,早就和你八叔混在一起,这就事实。”这么多年,几十岁的人还如斯,更何况是你这几岁的孩子? 只是,弘昰无助的抬头看着禾青,“那是不是弘昰调皮,得罪了他?” 禾青轻笑,“傻孩子,有些人他想要一样东西。发现有人就在他去要的路上,他自然就要铲了那人,人之常情。” 只是放在弘历身上,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弘昰显然有些缓不过神来,禾青见此不免心疼。可这也是弘昰必须要懂的,这孩子不像朝曦弘昫,宫里宫外从不会胆小,遇到了那些也总是不怕事的上。懵懵懂懂的见得多了,倒是比温室里养的要坚强许多。 禾青告诫自己不能插手,只能这样提醒弘昰,自己帮着提防就是。 “昨日他在师傅面前,还有晋筒那里也是。”弘昰低声呢喃,又含糊的说了什么,才抬头勉强笑道,“弘昰记得额吉今日所言,再不让额吉担心。” 禾青颌首,“只要做到问心无愧,紧要提防,额吉相信弘昰可以的。” 弘昰出去的时候,又拿布巾擦了脸,才走了。 禾青看着小身板挺的格外直挺,蓦地欣慰,又有些感伤。她从来这样直接的引着孩子如此。这又是自己最小的孩子,本来是该最心疼。可她怕自己溺爱,偶尔也会要求自己严厉许多,如今想来还不如当年。 不过方才言语中,禾青也肯定了晋筒。知道弘昰本有察觉,禾青也庆幸。 刘氏看禾青神色不好,讷讷道,“六阿哥如今年纪轻,贪玩也没什么。奴才方才叫六阿哥去上学也不排斥,想来是懂事了。” 禾青有些侧目,“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三个。”刘氏笑道。 “几子几女?” 三儿放下一角帘子,回头对着杨氏,“行了,主子这里有刘氏,你去忙自己的吧。” 赋闲居士把这事岔了过去,弘昰拉着弘昼就把事情,给雍亲王交代清楚。弘昰正是气的时候,言辞昭昭,很是利落。 雍亲王面色巍然不动,毫无波澜,看的弘昰越发明白。 最后这件事情,雍亲王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几日后,府里莫名知道此事,师傅为此气的很,总说雍亲王府怎可有这样纨绔子弟在?师傅抓了弘昼和弘昰教导,又想两人的倔脾气,索性扔在一处罚抄。 颇受冷落和不待见的逆境,更催弘昰明白道理。对于师傅的话,弘昰虽然也有脾气,但是该有的道理,弘昰也听。 这个师傅是雍亲王自己办差,积累的人脉之一。其文学品性很好,不会片面批判一人,也不会根深蒂固看死一个人。秉着师傅的责任,对于弘昼弘昰,他其实也没有讥讽和不耐烦。 弘昰拎着弘昼在书房混了几日,师傅看出了名头,高兴之余又怕是孩子脾气,持久不到几日,便有意晾晾,暗下观察。 禾青欢喜弘昰的变化,四福晋也问了禾青此事。禾青只说听闻府里此事后,自己拉着弘昰刻意教导,又让人看紧,一时收心罢了。 四福晋当时笑着,只说是孩子长大了,懂事的缘故。 禾青淡笑不语,趁此机会静心的看着府里众人的反应和动静。 朝中依旧有人不死心,觐见上折让康熙复立太子。康熙大怒,叫了官员上前祥问,而后或是锁拿,或是宗人府拘禁,此事不了了之。 三月的时候,朝中第一回用兵西藏。康熙把设立起居注一事落定,后命八旗巩固防线。 直至十月,康熙封固山贝子,当今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率领大军援藏。 康熙此举,越大肯定了十四阿哥。八贝勒等人犹如鲜活起来,在朝廷京中渐渐活跃。朝中物议沸然,均是猜忌咬死学先辈不立太子,按存圣旨的行径,又成了人猜疑的点。 永和宫一时也是风口浪尖之上,只是禾青请安时,德妃分明是骄傲自豪,旁人的溜须拍马,很是受用。 第180章 十四出征大局面 雍亲王去给十四阿哥送行,禾青思来想去,将自己平日里熬制积攒下来的药丸和膏药等,一一装好转给雍亲王。 禾青虽然不是什么名医,但毕竟也是一番心意。何况战场无眼,厉害的时候也会缺点东西。禾青叮嘱,十四阿哥把药贴身带着,多些保障。 雍亲王给十四阿哥的时候,冷冷清清的道,“武氏备的药,叫你好好系在身上用。” 十四阿哥虽然气傲,但是毕竟也是三十的年岁,听闻是武氏送的。不由忆起当初每逢去了雍亲王府,只要不打扰到四嫂,或他去院子一回,武氏总会点一句,送吃的送方子,十分照顾。 虽然不是独他一人受此待遇,多少能看出几分真心,何况他又自小时很喜欢跟着武氏,不会不领情。 九贝子在一侧沉着脸,看着十四阿哥并不随意的收下,不渝道,“老四看着就不是松快人,不晓得说什么又让十四笑了。” 不止笑了,东西还收了呢。敦郡王兀自撇撇嘴,八贝勒状若不见两人的神色,温笑道,“他两人是嫡亲的兄弟,若不来送行,也实在说不过去。” “就是做个样子,你看十四那模样,可不像他说的,与老四不好的样子啊!”九贝子很是谨慎,恨不得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完全掌握。 九贝子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八贝勒对于他的脾气,早就熟悉。只是打量着身前那两人,声色温和,微沉肯定的,很安抚人,“放心吧,这点人情世故十四就该是有的。” 若是这处就翻脸,谁都说不过去。何况,这两兄弟自小不合,只要他稍有动作,也不足忧虑。说来也是蠢,兄弟一文一武,德妃一个后宫女人,只会私心作怪,事事不安分。若非内里不合,哪里还有今日光景? 八贝勒笑意愈发添上,嘴角点点勾起,盛在日光之下,很是暖人。 九贝子隐有料到自己气愤,引得八贝勒勾起陈年心病,讷讷的也不在说话了。 若不是汗阿玛偏见,几番让八哥在朝中失势,他们何成需要依靠十四这个小子铸成大业?何况这小子狂妄,他总觉得不能尽然掌握,总是个祸害!好在八哥总是诚心相待,还算笼络成功。 九贝子性情不若雍亲王有所克制,故而让人觉得有些乖张难料。敦郡王在一侧看着,回头一叠摞的大军,看得他哈欠连天。 三人鼎立的等着雍亲王离开,十四阿哥却是笑道,“记得小四嫂的兄长是那个和汗阿玛请命,去了站前的军机处散秩大臣?” 雍亲王不料十四阿哥记得这个,点头应道,“求了汗阿玛三回,后来烦了就让他去了。” “这人也妙。英勇好战,还很是厉害。放心吧,我与他同战,定能凯旋归来。四哥说一声,叫小四嫂不必担心。”十四阿哥提起前线,整个人眉飞色舞,跃跃欲试,很是高兴。 十四弟朝气英发,却免不得想起十三弟。骑马都会引起脚病,十分不适。十三弟咬牙忍痛办差,汗阿玛也才不咸不淡的让太医去诊治,岂不心寒? 雍亲王心里出了神,但面上难得的笑了。至于武有志,他的性子可不能是十四阿哥以为的那样,还让人披拂照顾。只是雍亲王不提这个,嘴里叮嘱战场凶险,要礼贤下士多和身经百战的各将探讨。西藏环境不同,雍亲王实在担心,叨叨不知其烦的说了许多。 十四阿哥看的出神,总觉得雍亲王和德妃很是相似。只是德妃眼里尽是宠溺,看他依旧是稚子,神色间尽是骄傲。雍亲王却总给人不冷不热,漫不经心的。说起人的时候,却十分细致,不会有太多的情绪,看的深不过是眼底深处的一点暖意。 是性情低调,还是情分浅薄? 十四想的多,雍亲王又说个不停,八贝勒抬头看了时辰,九贝子便上前去,看得敦郡王呵呵笑。 雍亲王并不恼,对于九贝子这个先锋视若无睹,又来回叮嘱两句,自己先抬头定眼望着十四须臾,这才离去。 九贝子不由嗤笑,“还说四哥多冷清的人,看这勾动姑娘的手段耍的炉火纯青,也不看看什么场面!” 十四阿哥当即扭了眉头,看着九贝子,神色晦暗。 八贝勒见此暗叫不好,连忙盯了九贝子一眼,“乱说的什么,整日里嬉笑,没有兄长模样,四哥和十四嫡亲,多说两句传道经验你还不乐意。” 九贝子不咸不淡的给十四阿哥笑话两句,就算过去了。 兄弟什么脾气,十四阿哥自己也清楚。八贝勒说着话,十四阿哥目光眺远,只见到雍亲王去了自己副将处。 十四阿哥没多遮掩动作,九贝子阴测测的笑了。等你离了京,这点浅薄的兄弟情也该淹没。与至高皇权而言,谁都知道该选什么! 由康熙主持,十四阿哥册封大将军,送行出兵的队伍浩浩荡荡。禾青站在翼楼之上,只能依稀看到军队,也是豪气万丈。 听弘昫曾说,布库课上十四阿哥总是最活跃的。人不大,就开始和布库谙达比试。从武而言,十四阿哥很有天赋,又厚积薄发,可想这回是完了夙愿。 再深的,禾青就不去想了。 雍亲王一身戎服回府,叫奴才和禾青回了话后,自己和四福晋关上门说了许久的话,并留在那处。 禾青一把年纪,也不看重那些争宠的得利了。现今朝局诡谲,禾青可以想象雍亲王关上门和四福晋探讨的是什么。禾青也不觉得吃醋或是冷落,身边的奴才似乎也有察觉,渐渐的不看重雍亲王在哪个院子歇下。 “眼见着更冷些,主子可要生火炉?”三儿把一侧门窗关上。 禾青看着琉璃的窗棂,否道,“不用了,原来镶嵌的窗严实许多,不是很冷就不要大费周章。仔细年节的时候,门都不能出了。” “怕什么,主子今天的披风还未量夺下来,还有汤婆子手炉也是。花样描了一旬,也该定工送过来了。”刘氏端着花茶给禾青,正是温的。 三儿扭眉,“主子都避开了,这时候很少人做。内务府怎么办事这么拖沓,一旬的功夫都做多少了?” 刘氏看了禾青一眼,三儿更气,“你看主子做什么,问你呢!” 禾青底下的三儿,刘氏和杨氏都是最贴身的。只是三儿一贯伺候禾青吃食,刘氏便是走动内务府一等,杨氏也是打理院中之事,三人少有难处。 三儿性子急,禾青莞尔,“你吵什么?这些日子朝廷上下为了援藏一事,是八方出动。军中要用的,内务府岂有不张罗的?再等两日不来,再叫人问就是。你要耍威风,再攒两天可好?” 禾青笑吟吟问,刘氏听了,当即也笑了。杨氏手里拿着小箩筐,抬头正见三儿红了一张脸,也道,“刘氏压不住内务府的小人,就让三儿去,最好了。” “你,”三儿憋着气,见三人都笑话她,仰着下巴不服气,“本来就是,你要不跟着问,他就当你好欺负,不凶点哪成?” 三儿破罐子破摔,刘氏很是认同点头,“那过几日劳烦三儿,带着奴才走一遭了。” “你还说!”三儿瞪着刘氏,气的磨牙。 刘氏喜滋滋的,转身捧着矮桌上的瓜果就往禾青身后躲,装模作样的端到禾青手一侧。 禾青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微微笑着,精神好了许多,“年氏那里如何?” “药也快停了。”杨氏回道。 三儿不由忖度,“可是近来王爷少有留宿,哪里容得她?” “自然不容她!”禾青嘴角勾起一丝戏谑,挑眉道,“太后老人家的丧期还有几个月,你觉得四爷能容她放肆?” 雍亲王并非不留宿,但是留的少,也曾禾青赶快起身解决。这种时候说有喜讯,依照雍亲王的谨慎,绝对不允许。还很有可能,被官员参上一本。 依照年氏的性子,想法子躲过去,也有可能。 “那主子的意思?”刘氏正站在禾青的背后,正和禾青揉着肩头,嘴里疑问道。 禾青端着面容,没有一丝笑意,“自然不容她放肆!” 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三儿虽然不情愿年氏少了一回遭罪,但是孰轻孰重,她自然清楚。遂咬咬牙,“那奴才去说?” 杨氏白了三儿一眼,“你说岂不是弄巧成拙?还让她提防咱们的眼线,可是不划算了。” 年氏从来不碰那些,但是她很聪明,只安排自己的奴才去做。至如今,也留得自己很好的名声。 三儿知道自己一时着急,见杨氏嘲讽自己,也只能皱着眉头,看着杨氏,“院子里的人你管着,那就让你去弄,主子静候佳音就是。” “奴才自然办的妥帖。”杨氏认真的应下。 其实年氏至今没有喜事,族里应早就过问。只可惜,雍亲王自己不着急孩子。武有志很争气,处处做前锋表率。就算不看禾青,也要看在武有志的面上,少有鲫鱼年氏殊荣。 但求,是自己小人之心,太过紧张了。 刘氏手下有些功夫,禾青坐着软绵,思绪上却越发长远。 第181章 翻年氏默契同径 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四贝子胤禵移师甘州,企图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 禾青苦于再次有孕的年氏,在府里得宠的劲儿,看得眼睛都疼。 五十四年的时候,年氏其实有过一胎,是府里的三格格,命不长两岁即夭。在府里整日唉声叹气,身疲力倦,暗自把身子养起来。禾青当初虽然止住,却不想翻了年,拉着雍亲王留了几宿。 奴才们都紧张禾青的处境时,太医诊出年氏有喜。因为上一胎是女儿,又早夭,年氏兀自觉得低了一头,不甚服气,但也略有沉稳一些。 直至五十九年五月得了七阿哥,还另取了名字福宜,引得年氏颇为自得。 六十年正月,这位掌上珠便早夭。 禾青原来只觉得年氏坐不住,应该再多保养,却不想过了两个月,年氏又有喜了。 这下可好,禾青看着年氏的肚子,就翻白眼。年氏身体单薄,五个月的光景也比常人的显露,看着还要大些!应是喜事,可面上泛白,可想这一胎很是吃紧。 “前些日子福晋给秋月送的酸食,不知可还有?”年氏声色依旧莹莹如玉,很有一股娇气的味道。 四福晋一怔,笑着看了禾青,“昨日我见瓜尔佳氏害喜厉害,余的都给她了。” 瓜尔佳氏? 那不是府里,三少福晋? 前两年翻过了丧期,晚辈们也是卯足劲儿的得喜。瓜尔佳氏在五十八年十二月,一举得子。禾青抱着孩子有了感触,争着给孙子取字。 瓜尔佳氏叫禾青竟然这么喜欢孩子,也是大喜。最后还是康熙圈了大名,永玚。禾青叫的小名,君子。 养了一年的功夫,瓜尔佳氏如今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禾青盼着来个孙女,叫女子。正是匹配,又能让她温习如何教养孩子。 年氏悠悠看向一脸无辜的禾青,面上尽是希冀,“姐姐。” 禾青侧过头,不理她。 年氏有些委屈,小脸欲泣,可怜巴巴地,“我这身子实在难受,太医昨日诊脉还说静养,急得王爷不行。瓜尔佳氏毕竟是晚辈,月份也轻,外人听了只怕” “你这说来是威吓人的?”禾青不渝的扭着眉头,看着年氏颇为不善,“没听福晋说我家媳妇害喜厉害吗?都是大肚子的人了,嘴里还没点阴德,你这做长辈的拐着弯指让我去得罪,闹的不安宁,可真是美得你!” 禾青说的眼睛飞竖,很是恼怒。四福晋这么多年,咋一下还有些受惊,定眼看着禾青,似乎要看出真伪来。 按理说,这时候再挑拨一下,也有更好的效果。但是依着年氏多年的软刀子,闹的禾青也气了。谁说个半句,都要途惹两人的不高兴,四福晋不搭腔,也没人乱说话。 年氏娇娇气气的抬眼看着禾青,勾得禾青心火愈发旺了。小丫头片子,还好意思一直做戏? 禾青登时站了起来,对着四福晋倚礼,尖酸刻薄的勾着唇道,“惹了四爷心尖尖上的人,我也实在惶恐,无脸静坐于此。今日之事一传,只怕世人皆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倒不懂事欺负年轻的。我这便请罪回去思过,就盼着四爷回来,冲冠一怒为红颜!” 四福晋没忍住,轻笑着点了头,让禾青回去。 年氏满面惊容,李氏和钮钴禄氏也很是愕然。耿氏侧目,宋氏无奈摇头。只怕是年氏想着一口气乘胜追击,却不想禾青退了好几步,也是年氏年轻占了便宜。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年氏这回可是打错算盘了。 禾青装模作样的说完了话,四福晋就纵容她离去。年氏脸上青红交杂,很是难堪。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还真猜出有这一遭。”三儿弯着眉眼,盛满了得意之色。 禾青也很是无奈,“宁楚格这丫头从福晋处回来,我就猜着这一招。福晋今早还给了我眼色,也是要谢她这一回,不然娇气包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对于娇滴滴,回回让别人退步的性子,禾青是真心的烦。 三儿点头,禾青问道,“我买的那些酸食呢?” “刘氏说等会就送回来。”禾青通知了南面的人,买些南方的酸食,每月合帐的时候顺道送上来。 禾青满意点头,“南方的精致,品种也多。大头拿去给宁楚格,留点给弘昰留着。” 弘昰嘴也馋,最爱手边的零嘴,好在没什么忌口,禾青平日也让刘氏和杨氏看着,换着口味买。 禾青回了院子,把门一关。护主的三儿红着脸站在门口,让旁观通信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禾青这么多年还真没受气。就是钮钴禄氏等,禾青都是笑眯眯的,再没有翻过脸。顶多当时脸冷一些,不说话就是。可说比着李氏不得宠的主,都要看得开。 最打紧的是,这么多年,雍亲王十年如一日的,就是要去禾青的院子去,又奈何? 只是年氏多少年轻,娇娇柔柔,有禾青最要不得的柔情如水的脾性。雍亲王回来的时候,大伙伸着脖子看,这回闹不好就能让人看出谁才是得宠主子的端倪! 年氏身子太差,雍亲王这个枕边人知道有多闹人。就算没有情爱成分,可一个佳人日夜期盼,待自己犹如依靠的依赖。又会猫儿一样哼哼,等着他心疼,遂这阵子若是无事,雍亲王回府的头一遭就是去看看年氏。 禾青没有叫人等雍亲王,入门的时候,大有人通传。 “主子,可是要先去看武侧福晋?”苏培盛试探性的问道。 雍亲王收起入府时的惬意,眼里却含笑的看了苏培盛一眼,“不用。” 说罢,抬腿就往西院走去。 年氏那处自然有人通报,一时喜不自胜,也觉得自己方才虚了气势。拾捡脸上的狼狈,卷着一方绣帕,上前伫立门前,等着雍亲王来。 “王爷金安。”年氏盈笑,眉目略有黯然,又侧过头擦脸,似乎遮掩什么。 雍亲王欣赏了美人娇怜,止不住头一点,状若关怀道,“让你静养,出来做什么?” 年氏嘴翕动,又摇头,“就是想早点看到王爷。” 情意绵绵,甜腻勾人,不过一句话却听着千转百回,雍亲王眉头落了一层暖意,轻笑,“你呀,就是不听话!” 年氏俊容羞红,指尖勾着雍亲王的腰带,轻轻的往屋里引,“秋月身子不好,总要爷垂怜照顾。秋月无法,心生羞愧,惟有如此安心。” “你如今还揣着一个,只要护好自己和孩子,才是最安心的。”雍亲王语重心长的道。 一侧的丫鬟红着脸,年氏侧首瞪了一眼。 雍亲王看着,不过是院里的二等丫头。面上无常,心中笃定暗道,来了! 年氏依着雍亲王怀里坐下,顺着雍亲王的目光看去,即撅起小嘴,“爷看什么呢?” “爷想着你院子里奴才都是入门的一些,明日让内务府添几个妥帖的进来,伺候好些,爷也放心。”雍亲王不无关怀的道。 雍亲王说的自然,并不是询问的意思。年氏蜷着手指勾了勾,垂下眸子乖巧的应下了。 年氏估摸不出雍亲王这是要做什么,却让雍亲王打量她打扮,道,“你这是请安才回来?” “嗯,回来有些累便忘了换衣裳了。”年氏抿着唇,笑的有些勉强。 那个奴才抬起头,欲言又止。 戏足了,雍亲王打发年氏快去更衣。年氏临走前,软绵绵的丢了警告的眼色给那奴才。一回首,正对上雍亲王似笑非笑的眸子。 年氏心虚的离去,奴才便上前替年氏哭诉,言辞中尽是禾青的不近人情,言语刻薄,嫉妒为恶的味道。毕竟拒绝的话,禾青大可直说,何必这样尖酸,引得年氏非要那点酸食似得。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八阿哥,年氏又何必如此吃罪? 可见这个奴才就算不是年氏的人,也是一心向着年氏的。 这奴才说的自己眼泪都下来了,很是动人。等年氏出来的时候,雍亲王手上勾着腰间的玉佩,百无聊赖的摩挲着。 气氛平静的有些古怪,年氏上前正要说话,雍亲王便起身拉着年氏坐下。 雍亲王顶多是和颜悦色,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年氏是当真的受宠若惊,一双眼眸水一般,殷切婉转。 “你今日的事,爷听说了。近日你也不用出门请安,听太医的话,就在院里静养,乖!”雍亲王手掌抚着年氏的脸颊,年氏听着话来不及品出味道,眼皮都不敢轻易抬起,睫毛乱颤。 雍亲王侧头看了那个奴才一眼,“你院里的奴才,脾气大,总爱嚼舌根。明日内务府的奴才送来后,你要舍不得这几个,先让内务府的带回去管教几天,可好?” 年氏一怔,抬头看着雍亲王说不出话来了。被人带走的奴才,自然是每回做戏,看似不是要紧的小丫头。莫说她要如何在内务府中挑出可用的,这些丫头便是回来,她也不敢再用了! 雍亲王略挑眉,“怎么了?” “爷照顾妥帖,只是这些奴才何必大费周章。嬷嬷们多管教几回,就好了。”年氏可不想内务府的还没进来,自己的人都踢走了。 雍亲王也很明白,点了头很是欣慰,“不错,你手下几个还是严厉的,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旁的帮把手。还是身边老人,更知底一些。” 年氏顶着雍亲王直过来的目光,笑着应了。雍亲王也一副心事已了,放心的直起身子,退开一步,漫不经心道,“行了,你早些歇息吧,爷先回去了。” “爷要回去?”年氏巴巴地瞧着雍亲王,软软的问一句,很是可怜? 雍亲王却没了方才的好眼色,笑道,“往日里不都是的,好了,爷明日再来看你,乖!” 年氏着急,连忙站起身。 “主子可是回书房?” 雍亲王分明兴致很好,肯定道,“去赋闲居士。” “好” 苏培盛只有一个好字,遥遥远远的传来。年氏来不及听,当下眼一翻,身子一仰,不省人事了。 那始终跪在一处的奴才,心知年氏根本靠不住。怔怔的看着平日气势嚣张的甫氏宽臂伸揽,破天惊叫,“侧福晋晕了!” 第182章 同心念年氏禁足 年氏晕倒的消息传来时,瓜尔佳氏正带着永玚给禾青宽言,顺带点吃的。 禾青拿着筷子沾了酒酿丸子的汤,放在永玚的嘴边。永玚星眸晶亮,伸着小舌头舔了一下,一瞬皱烂了一团。 “君子,好不好吃?”禾青笑呵呵的问道。 永玚小嘴撅着,嫩白的脸上微红,“不好吃!” “以后你就喜欢吃了!”禾青摸着永玚的小脸蛋,怜爱的拿了糕点给永玚的手里捧着,自己慢慢吃。 永玚皱皱眉头,看在点心的份上,又兴高采烈的低头忙活起来。 禾青看着脸色好了许多,瓜尔佳氏才松了口气,“这孩子让额吉宠的,方才就吃过好些额吉送来的酸食。” 永玚腮帮子鼓鼓,听着嘴里亢叱亢叱的咀嚼声,禾青卷着绣帕给永玚擦了擦嘴,“这不正好开胃,顶多带他多走走,身子更好。可记得孩子饿不得,可千万不能听那些嬷嬷乱说。” 好些旧规矩,总说怕吃撑了阿哥格格。可实际上,多少孩子不是饿着,又金贵不给活动,这才养没的? 禾青就不喜欢看小孩遭罪,瓜尔佳氏看着弘昰身子好,想弘昫三姐弟从没有什么大病,也跟着有样学样,从不背地里一套行事。 “主子,少福晋。王爷和四福晋都去西院了!”镜儿进来通报。 禾青挑眉,“四爷不是就在西院的吗?”何来的,去? 镜儿面色一变,呲牙咧嘴的道,“年侧福晋晕倒的时候,王爷正要来看主子。” 这是被截胡?年氏心狠点,说不准拿着孩子还真能闹一回。禾青气极反笑,“这么多年了,还有人玩这一招!” “还有,陈谙达方才和奴才说,王爷叫内务府的人明日入府,把西院的奴才换几个伶俐的。”镜儿小心翼翼的,喜色攀上眉间道。 禾青白了镜儿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年侧福晋晕倒的时候。”镜儿缩了缩肩头,低眉顺眼的道。 瓜尔佳氏做主,先让镜儿下去,“要不,让儿媳去看看?” “看什么?”她那张愁眉苦脸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她去了,左不过给她做足了样子。反正她就没打算去,何必半路低头,何况依着雍亲王的意思嘛,禾青想着又笑了,“你温婉恭顺,过去定然被欺负。” 禾青没由头的一顿,脸色带喜,话锋一转,瓜尔佳氏心领神会的和三儿一个对视。 不怕被欺负,又能代表禾青的,也就是三儿这个丫头了。 禾青就怕火烧的还不够旺,三儿配合的拢了耳朵近身,禾青扬起眉头,不正经的娓娓道来。 瓜尔佳氏看着禾青说的尽是俏皮话,眉飞色舞的很是得意,不由笑了,“额吉让三儿这么说,真气到她了,可怎么好?” “放心吧!”禾青得意的扬着下巴,自得的摆摆手,“她要真是这样,才真是小气!” 雍亲王最讨厌小气又不会瞧眼色的人。禾青巴不得年氏闹,她那点小意温柔也就只有雍亲王兴致好的时候陪一陪,真论起来,还真没有什么心思。 再闹一闹,就要闹散了。 三儿自觉被委以重任,想想在雍亲王和四福晋面前说这么绵里藏针,气焰高涨的请罪话。还要当场欣赏年氏的脸色,不由精神抖擞,阔步上前,脚下竟如踏上云梯,飘飘然的就去了。 瓜尔佳氏注目三儿的身影,悠悠叹了口气,三儿这个奴才这回怕是真的高兴坏了! 年氏肚子里的是正事,五个月的时候闹出这一事,说不好就没了。太医如临大敌轮番把脉,一个个尝尽半世事宜的老人,惯然捋着白须,更有默默摇头皱眉的。 太医耍惯了这一招,四福晋淡然的没有惊扰。直到四位太医商讨着,推了六旬的冯太医出来,对着雍亲王和四福晋揖礼,“臣查脉,侧福晋这是气急攻心,思绪较重,脉搏紊乱。应是静养即可,只是侧福晋身子弱,实在不能再受刺激。” 四福晋侧目看着雍亲王,目光有些试探和古怪。 正这时,三儿来了。 四福晋让太医下去写个方子,三儿垂首肃穆进来,大大方方的对着雍亲王和四福晋行大礼,施施然的跪下。四福晋笑着让紫草扶三儿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主子有什么话,径直说了就是,何必这样?” “这是规矩,礼不可废。福晋让奴才说了,届时王爷让起身,奴才再起身也不迟。”三儿说的有条有理的,雍亲王听的也乐了。 三儿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雍亲王知道禾青赖皮性子露了出来,忍俊不禁的坐了下来,“有什么幺蛾子的话,说罢。” “主子托奴才转述,”三儿一顿,嘴里咳嗽的清了喉咙。腰背挺直,眼眸微垂,嗓音提了提很有禾青的模样道,“你去就和王爷和福晋请安,就说武氏此事一自认在理,二也没有恶人先告状。此番不来,原因也是气到了,气着走不动了,又不想瞧她,绝没有倚老卖老,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若是她咽不下这口气,此行若说武氏的错,那武氏也认了,想要怎么罚才出气了事,就请王爷正经开口说个章程,武氏就在院里静候佳音。” 三儿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咬的清脆有声。四福晋显然被震了震,雍亲王抿着唇,半响破出轻笑之声。 李氏有些迷糊,禾青这么嚣张,雍亲王又是笑的什么? 堂内倏时就静了,三儿眼角低低的环顾一周,不见那双粉色绣鞋。不死心再瞧了瞧,嘴角低落下来。 “就这几句?”雍亲王见三儿跪成了石像,有些意外。 三儿抬眼看着雍亲王,“就这几句。” 雍亲王满意了,手一挥让三儿先起来,“你回去和你家主子说,气性收敛些,别自己窝着牢骚,等会爷去看她。”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雍亲王都这么说了,三儿笑着起身退下。 四福晋有些头疼,歪着脑袋,手指节抵了抵太阳穴,“想来年氏这里无事,爷就先过去吧。免得武氏见你去的晚。又要想岔了。” 雍亲王端着茶,品在喉里渐渐回味。也不晓得什么缘故,似乎年氏还不知道三儿过来说的话,至今都是悄然安静的。不过,什么时候知道都一样了,雍亲王摇头,“你们都回去吧。” “明日四爷还要办差,这都是院里女人家的小事,若再让四爷分神,实在是我的失职。”四福晋不觉得雍亲王留下是什么好事,她来得及,还没有清楚年氏到底是怎么,就突然晕倒的? 雍亲王吹了茶面,慢条斯理的盯着茶针,坚持道,“年氏哭闹起来也是横的,福晋留下只怕脑门都要疼。爷留着看看,往后没事也不要过来了。” 四福晋这回真的震惊了,年氏受冷落让她如偿所愿。可是,四爷这个态度转的太快,她一下子还有些不可置信? 李氏也惊了,愣愣的看着四福晋。 雍亲王这么坚定,四福晋自然不会再留。李氏见四福晋要走,自然紧跟身后。钮钴禄氏无法插话,见雍亲王看着茶出神,无奈也退了。 宋氏眯着眼,很是唏嘘,“看看这一出戏,这是瞎闹。” 耿氏看着稀里糊涂的,原来她还因为年氏,为武氏暗自捏了一把汗。可这情景一摆,自己都有些脸红,摇了摇头,“我还是看不出。” 年氏这回稍不注意,就要把自己都折进去。说不能受刺激,可这回这不受也不行,还不能再闹出什么来。保不住,还把雍亲王更往另一处推。 宋氏想着就乐了,甩甩手很是潇洒,“这几日咱两就乖乖的呆着,哪都不去。” “那武侧福晋那里?”耿氏犹豫。 “这几日自然是扬眉吐气,水涨船高的时候。这几年年氏混淆人眼,仗着王府里人多嘴杂,闹的总不安生。这些老人辈的正要言说管教,哪还要我们去凑热闹?”宋氏看的开,如今眼里就只有五阿哥这个孩子。耿氏和她品级一样,说话随意,一个院子过日子,宋氏早就撇开钮钴禄氏和弘历,心眼养的牛一样大,很是滋润。 禾青不说什么,但难免存着一些中间人。耿氏明白,也不再提。 年氏不过气头上一瞬,没多会儿就醒了。甫氏暗自把那个奴才撇开,回过头来一直陪在年氏身边。雍亲王稍作片刻,没有进去闻着动静伫立门外,只是听年氏气若游丝的说着话,甫氏一面送汤一面报信。雍亲王听了一会儿,扭了眉头交待一声,也走了。 三儿回去的时候,瓜尔佳氏静静地听了三儿的一席回话。三儿惯喜欢惊天动地,夸张其辞。这回说的却是简略,语气里还满是可惜。 瓜尔佳氏径直挑了一些字出来,见禾青神情自在的躺着,索性起身先抱着永玚回去了。 儿媳妇和孙子走了,禾青更是没了形状,歪着身子不肯动弹,“可说什么时候过来?” “不曾。”三儿摇头,很是懊恼。 禾青揉着脖子,耷拉着眼,似有似无的扫了三儿一眼,“行了,我困了。等四爷来了,你再叫我吧。” 三儿眨巴眼,主子要歇息? 第183章 物拟人禾青察颜 雍亲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禾青后背对着人,气息绵长,睡得很沉。 若是以往,必定是过去瞧可是真睡了,若是则帮忙掖掖被角。闲情时,待禾青醒来,还睁着眼说瞎话,嫌弃禾青睡相难看,还打呼。 雍亲王想着,脚步一顿又转过身踱步几许,方隔着三道门帘的距离瞧着禾青,道,“什么时候睡的?” 三儿挑着眉头,脆声声的答应,“奴才回来后,便歇下了。” 雍亲王颌首,三儿躬身退下。 禾青现在松了口气,但也不是没有脾气。雍亲王没有上前打扰,近到床边,就着绣墩坐下。 绣墩坐的有些难受,雍亲王侧着身子,翘着二郎腿,头靠着床头,默默出神。 禾青醒来的时候,只悠悠睁开双目。一侧身,就看到雍亲王的侧脸。雍亲王虽然不善腿脚,但禾青明白雍亲王绝不是一个安分沉稳的人。 脾气只是大势之下的遮掩修缮,并没有改。雍亲王的侧脸有些冷硬,眼眸微闭,让人瞧不出神色,却隐隐地带了少有的松懈。 禾青觉得挑着眉头看又累又傻,一手蹭在脸上撑着,动作轻微,几无动静的手肘借力起了半身。屏息靠拢雍亲王的脸,嘴微张,吐出一道细长的气。顺着微风打在雍亲王的脸上,低声笑道,“睡了?” 雍亲王眼珠子都没动,镇定自若,“怕女狮子发威,岂敢。” “你才女狮子呢!”禾青瞪眼,囫囵的扭了臀。盘着腿,正襟危坐,细眉竖挑。雍亲王稳如泰山,看的禾青眼都红了。身子往前倾了倾,放肆的拍着雍亲王的肩头,“闭着眼做什么?不敢看我么?” “太吓人了,岂敢。”雍亲王不着急的,又含着刚才的语调重复一遍。 雍亲王语气透出揶揄的味道,禾青反而乐了,眼里都带着笑,伸手扯着雍亲王的玉佩,“小气。” 这回雍亲王有了动静,脑袋晃了晃,好似要掉书袋一般,“岂敢。” 禾青杏眸滴溜的看着雍亲王,眨都不眨。突地如看到了什么,眼底尽是狡黠之色。 雍亲王毕竟也习武,禾青上身往自己身上越来,便有所察觉侧了侧身。睁眼见禾青整个人扑了出去,两臂一揽,正是抱得美人归。 依着身子撇出去又前倾而来的辫子,就如信手拈来一样简单的,送到了禾青的手里。禾青顶着雍亲王冷硬的面孔,肆意的笑道,“大白天的,四爷就愿意亲近我,真是我的福气!” 雍亲王的脸色乌黑一片,“胡闹!” “这怎么胡闹了?既然都说我武氏得宠,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争了这口气。就不该再有丝毫畏缩,大大方方的,受着得宠的待遇才是!”禾青煞有其事的撅着嘴,很不服气的揪着辫子扯了两下。 雍亲王瞪了几眼,禾青歪过头,高兴道,“四爷的头发长了!” 头发留到长处的时候,就很长的慢了很多。依着康熙对比的长度,雍亲王向来留在腰下一点。只是太后去后,雍亲王剪了一截,略卷的发丝犯了懒,始终不见长长。 禾青睁大眼,手指卷了卷,一团黑发就在雍亲王的眼前晃着,“快看,是不是?” 雍亲王白了禾青一眼,弯腰把禾青抱着坐下,不甚在意撇开自己的头发尾巴,身子前倾,“看见了。” 禾青一双弯月俏皮的眨了眨,“你这发绳都旧了!” 雍亲王侧过头,“你有新的?” 禾青包揽了雍亲王这么多年的发绳,当然不会缺了这个。只是自己存了好些,也有三个月没有给新的了,禾青想想雍亲王这两个月为了年氏的肚子,见天的往那处跑,脸上更是带甜的点了头,“有啊。” 床头柜里有好些东西,雍亲王坐直身子,放开对禾青隐约的桎梏。禾青侧身翻开一处匣子,拨了面上的几条,得意的用食指勾了一条出来。 一样的是黄线,间有黑线的花纹。不同的是,线不止两个颜色,更有红黄等斑斓好看,下面还坠着两颗小珠子。 京中纨绔子弟不少,花哨的衣饰,禾青从来不多看一眼。雍亲王直瞪着发绳,说不出话来了。 禾青手脚熟稔的换下旧发绳,“嗯,这个够新。” “怎么想着织,这样的?”雍亲王语调平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雍亲王越是这样,禾青越是高兴,悠哉悠哉的倚着床头,“近来闲的很,织着织着总觉得原来那些太素净,一尘不变的,看不得几眼。你看现在这个明艳夺目,自然不一样了。” 禾青唧唧歪歪的,说的全是尖酸话。雍亲王不愿多看发绳一眼,转过头起身负手,“快起来吧。” 雍亲王的手心攥着发绳,后背挺拔英武。禾青看着雍亲王看似不慌不忙,脚步几下就走出了视野,再也忍不住笑了。 年氏最终在自己的院子里,由雍亲王亲口禁足,次日院中的奴才一一打散,又留下内务府两个嬷嬷,四个小丫头,四个小苏拉。 雍亲王对外,说是年氏身子不好,也是为了孩子所布置的准备。外人皆叹雍亲王也逃不过美人关,办事体贴入微。自然,体贴也不需要禁足。 眼看着赋闲居士热热闹闹的,似乎一切又尘埃落定,恢复如初。除了院里偶尔会有年氏兄长过来。禾青曾遇到了年氏的二哥,看上去还算恭谨,只是眼神打量着,略有些放肆。武有志中途也有回京,却更心动硝烟战场。禾青依旧的叙了几句,便提起了年氏的二哥,年羹尧。 禾青毕竟在深闺之中,了解不多。可两兄妹不喜的人,却都出自一家。只是武有志还好,只觉得这个年羹尧颇有才智,只是出仕顺利又步步高升,从不曾被打压吃过大苦头。行事言语上,总有一些轻狂。 年羹尧赫赫军功,今年进京入觐,康熙御赐弓矢,并升为川陕总督,成为西陲的重臣要员。禾青虽然见面时没有多言,但武有志还是有些愧疚,让禾青勿要与年羹尧多有来往。毕竟年氏和禾青的身份,对于疼宠妹妹的年羹尧而言,指不定是巴不得禾青死了去。 只是,年羹尧一来不善后院诡计,以此毒害手无寸铁的女子。二来,禾青院里几方人手,也容不得人放肆。三来,雍亲王依旧宠爱禾青。四来,则是武有志摸爬滚打过年,也是两广总督兼兵部尚书。 虽不如年羹尧光芒万丈,但仗着原来在康熙跟前办差,武有志在康熙的心头也是挂了名的。 武有志只是不如年羹尧那样出风头,但是稀罕妹妹的心思,却不必年羹尧少。禾青对此倒也不怕年羹尧,她不过是顺道去正院,看看弘昰在书房可有用功,不然也不会遇到。念此,禾青更少走动正院。 六月的天,日落胭脂红,无雨也有风。康熙耐不住这个天气,早早带了几位嫔妃,住进了畅春园。 主子爷都乘凉了,底下的人也开始懂了。四福晋领着后院亲眷,搬到了边上的圆明园。头一日,还进了畅春园,给德妃娘娘请安。 圆明园一直有人看着种植的东西,禾青许久不来,荷稥居的作物吃食,葡萄等藤蔓一一蔓延攀过了墙头,郁郁葱葱,硕果累累的展现在外人面前。禾青为此吃了不少,闹得正经用膳的时候,反而没了胃口。 雍亲王却没有松乏的时候,连着几日都在康熙跟前伺候着,还有模有样的和康熙谈起了农民根种农物之事上。雍亲王帮着禾青弄过多少这些农物,比着禾青那样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人而言,那是熟能生巧,心口拈来尽是心得。 康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看着雍亲王手里一串佛珠,神情端的愈发满意。 禾青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正盘算着把过盛的藤蔓剪剪,就见雍亲王颇有自得的和她告密。更有提醒的道,“老爷子这几日兴许就要过来,爷把好话说在前头,你就多齐整去忙忙后院,别太懒散。” 雍亲王的话把禾青弄得糊涂了,这个院子比以前大多了。也不是常住的地方,雍亲王反而是正经的农家人,大肆开垦劳种。只是府里人,都以为是禾青自己嘴馋娇气,硬要吃新鲜的蔬菜瓜果,也没说什么。 如今雍亲王要她做样子来骗老爷子,禾青还真有些心虚。遥想当年,自己还真没糊弄过康熙。没胆子,也没想过。但是多多少少自己还是有些经验,禾青讷讷的点了头,“还有呢?” “弘昰这孩子到了院子闹得欢,你也束缚些,不要他太放肆了。”雍亲王想到自己的幼子,颇为头疼。 康熙老了,谁都不知道他心思好坏。雍亲王想着弘昰咋咋呼呼,身后再跟着弥勒佛似的,做什么都高兴的弘昼,更觉担忧。 雍亲王的脸色愉悦了禾青,禾青这才微微浅笑,点了头道,“放心吧,等会弘昼也来,我就一并说了。” “好。” 禾青眼波一转,想到近来愈发刻苦的弘历,不由得多了心眼,道,“福晋那处也知道了?” “还未曾,最打紧的是你这里不掉链子,福晋到时迎驾就是。”雍亲王摇头,对于四福晋的处事,他再放心不过。只要等会商量一下章程就是,眼下也没有什么错处。 福晋不知道?禾青莞尔,勾着唇瓣,“四爷放心,荷稥居必定没有纰漏。” 只是,禾青暗自感叹,自己似乎是过了半生闲情逸致,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硬要弄点糟心事来。 第184章 奴闲话康熙进院 禾青换上了一身常服,裤脚和袖口都是紧的,脑后挽着平常百姓的发髻,整个人看着朴素,却是精神奕奕。 “任谁看了主子这一身,只怕要笑了!”三儿捂着嘴偷笑。 刘氏歪过头看看禾青,又有些感叹,“可不是,哪家主子能是这样的打扮。怕是王爷见了,都要认不出来了。” 三儿皱着鼻子,得意的摇头,“王爷才不是,我还见过王爷一身粗布麻衣,拉着主子松土呢。” “真的?”杨氏蹭过脑袋,惊呼道。 杨氏总是这么悄不声的,突然出现。三儿见怪不怪,狠狠点头,迎着二人好奇的目光,不着眼的瞧着禾青。禾青没有理三个人耍宝,三儿便洋洋得意的道,“我跟你们说,咱们王爷最是心疼主子了。当年院子里的瓜果,多半都是主子碰碰嘴,王爷是又松土又播种的。你想庄稼都是有虫的,咱们主子可是书香世家的贵女,自然还是王爷返回去抓虫拾捡。直到要收成了,主子再拿着篮子捡了就是,府里人见了,也没人说半句。” 禾青笑的嘴都歪了,书香世家? “那王爷可不就是把咱家主子,捧在心尖上?”杨氏眉宇尽是艳羡欢喜,毕竟如今身份有别,禾青和雍亲王在一起时都是关着门。或是习惯就留三儿等,也不多清楚状况。 刘氏叫禾青笑成了一朵花,还真有些信了,“怪不得三儿对着年侧福晋也不怕呢。” 三儿传话的神态言语,都让府里人看得真切。为了这个,还有好多人私下谈论此事,总觉得三儿胆子极大,仗着禾青撑腰,都敢跑到雍亲王跟前摆脸色了。不过好在,一切相安无事,还成就了三儿的一段佳话可说。 禾青手指摸着下颌,总觉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三儿把她抬的太高,想想这几日就要见到康熙爷,还真有些心虚。禾青想想,摆了手,“好了,一点芝麻小事都要说几年。别人听你们三围着我夸,都要笑破肚子了。” 刘氏和杨氏一对眼,想着三儿说话的神情,也含唇笑了。尤其禾青不甚在意的神色,只当三儿是过了嘴瘾,也没真当真,又急忙和禾青拾捡一番。三儿见自己一匹布长的话,被禾青三言两语打散了。扁了扁嘴,暗自忖度,私下里有机会了,定然要好好的和这两人说一通。 弘昰出世后,禾青借着身子亏损,偷了不少懒。虽然比不上原来,但也还算是康健无碍。只是这几年养的骨头都脆了,禾青伸伸懒腰,弯下身拿着小锄头挖了挖,“干活真是累啊!” “主子要是吃不消,就先坐下歇歇吧。”一口气撑着,也不定就能把事都齐整了。三儿手里架着阳伞,转头让镜儿端水来。 禾青蹲着不肯动,巴巴的喝了一口水,抹了额上细密的汗水,“人真是懒不得,太久不弄,太阳再出来一会儿,总觉得人都要化了。” “化了也该奴才捧了冰镇的瓜果来,吃了再化也好。”刘氏手里捧着瓷器的小盆,禾青耷拉的眼一撇,正看到上面晶莹的冰块上,尽是青色红色的瓜果。禾青喉咙一动,眼睛都亮了。 三儿笑嘻嘻的看着禾青手里捯饬了两回,便起身了。禾青手里捂着凉凉的布巾,有些唏嘘,“原来想着弄弄就弄弄,不在乎有多少能吃。如今四爷金口一开,说今年不帮忙,可是把我害惨了。” “王爷给皇上请安办事,都是孝顺的事情。一时走不开,大不了就让奴才来帮忙。要是为了这点东西把人累着了,三爷只怕要把奴才们的皮给扒了。”三儿调皮的道,刘氏听了点头,“还有六爷,奴才们的房子怕是也要垮了。” 弘昫还好,弘昰总说自己最小,上蹿下跳,还真是谁都管不住。 禾青松了口气,却不敢猛地就吃冰凉的瓜果,即便这才冰镇了不久。原来院子里就有一应的奴才农作,禾青就是凑凑热闹,拨弄泥土罢了。眼见着那些奴才手脚麻利的开垦,对比自己叫苦连天,禾青不由得脸上臊得慌,撇过脸,“弘昰这孩子去哪了?” “应了主子的吩咐,就在书房里温书呢。”杨氏端来温的瓜片。 禾青浅浅的抿了口,缓缓穿过喉间,半响传来一阵清凉,眉头一挑,“他又这么正经听话?” “耿庶福晋叫了五爷好生说话,奴才晨起见了,正拉着六爷说了几句真心话,估摸着今日是消停了。”杨氏点了头,笑道。 弘昰那是恃宠而骄,不知道人生愁苦。弘昼却是天性使然,不乐于束缚,放肆起来也是狂的。几次闹了祸事,雍亲王恨不得把他提起来打,弘昼都能闭紧嘴,连哼都不带的。但唯独,耿氏只要简简单单的说两句话,弘昼就能低头认错,甚至投入怀里哭上一回。 这两母子的情感很不一般,禾青闻此有些欣慰,却也赞同,“能压得住今天,就不错了。” 禾青还真不知道康熙哪天来,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来。来了,禾青也不想什么复杂的。只是府里有些人的动静,禾青实在是堪忧。禾青不指望弘昰像朝曦乖巧得宠,但至少不要出门徒惹事端。是福是祸,禾青自己也努力了。过多的压制,只怕会有反的作用。 只是,禾青眯着眼,轻声道,“刘氏,四阿哥那里怎么样?” 禾青说的是四爷,弘历。刘氏近身,缓缓扶着腰,“钮钴禄庶福晋去给四福晋请安,后来四爷见了一面后,读书更早一些,早早就会在院后打拳读书,很是刻苦。” “现在这个时辰也是?” “还在呢。”刘氏点头。 朝五晚九,日日伏案苦读,莫说旁人,就是禾青自己都有些心疼了。可是自己的选择,旁人无话可说。但相同的,禾青却不能容忍弘历有什么多的动作。 禾青随着刘氏说的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是自己怀疑而已,但无可厚非也是一种威胁。手里捻了一颗提子,送到嘴里。清甜涟漪,在嘴里荡起,禾青斩钉截铁的招了手,让刘氏多加防范。 刘氏垂下眼睑,一一记着,而后退了下去。 杨氏抬眼看着院子景色,青墙环护,满架蔷薇,一带水池。以外,则是一片农家辛茂,丝瓜的篱笆勾着池边上,绿油油的菜叶盛放脚边,那些奴才佝偻着,正是一粒汗珠摔八瓣,热火朝天的景色。 看得自己,也都热了。 雍亲王和禾青说过之后,自己都好似忘了。整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康熙到底来不来,似乎也不打紧了。用工刻苦的四阿哥弘历也有些吃不消,加上天色不爽,雍亲王也告诫了两回,但是弘历坚持,不过几日便戚戚的病倒了。 病去如抽丝,兄弟之间就是弘昫也抽空去看了一回。回来的时候,和弘昰一同搭着腔戏谑了一回。 弘历整日里还是打打拳,再苦的药吃了就是,坚毅的硬着成了三四天就好了。这回不用禾青说,雍亲王的眼睛也挪过去了大半,若有所思。 师傅自然心疼弘历这样的好学生,减了他一些作业,让他多些休息。 等真的勾到康熙爷来院子的时候,禾青正地主婆的吃着瓜果,看着一身麻布衣裳的雍亲王叉着腰和她理论。禾青措手不及,丢开瓜果扶了扶身上的几根草,只听奴才道,“皇上已经进来了。” “啊?”禾青张着嘴,回头看着淡定自若的雍亲王,连忙从三儿手里抢过了布巾,往雍亲王的脸上擦。 “主子,这是你方才擦手的!”三儿压着声色惊呼。 禾青手上一顿,怔了一下,又胡乱擦了一下丢了过去,“没事,我手又不脏。” 只是雍亲王擦脸和没擦脸,是一个样的。只是康熙进来打眼一看,就看着禾青唏嘘着脸,和边上的奴才打眼色。自己的老四脸上,却是刚打了水一样,连着脑门都亮的。 两人穿的实在落魄,还有泥土印,都是禾青气不过自己弄脏了,又给雍亲王糊上的。禾青只是站在雍亲王稍后一些,几乎并肩。乱七八糟的样子,康熙见了当即笑开,指给魏珠看,“看看你家徒弟,真是委屈了!” “汗阿玛万福金安。儿臣有失远迎,如今衣衫不整,还请汗阿玛见谅。” “皇上万福金安,奴才不委屈。”禾青喉咙润了润,正经道。 “不委屈就行,”康熙笑的颇有深意,禾青原来多精神好看的姑娘,后来进宫看着也有模有样。如今进了院子一看,这小日子过得不是不好,就是好的好似村妇似的,康熙想着便摇了摇头,不言而喻。 康熙想着撇过眼,看着雍亲王,戏笑,“朕听你说了多回,总不如亲自来看一回。如今一瞧,倒是可怜了武氏,巴巴的” “吃着瓜果呢。”雍亲王不咸不淡的接了康熙的话,又擦了擦身上的泥,一时唬的禾青不敢说话了。 第185章 青墙边随话吐露 荷稥居院墙上爬满了藤蔓,郁郁葱葱的绿叶,宽大的叶片上尽是虫洞。若是有人在远处看,满目皆是葡萄,红艳了枝桠,把一庄农家小院妆点盛夏之景。 弘昼哭巴着脸,既往前探头又要往后压着弘昰跳动的手脚,只觉得腹背受敌,苦不堪言。两人熟稔而麻溜的穿过廊道,径直到了院墙角边。仗着身量不大,身型矫健躲在了植被的后头。弘昰踩着石头,拉着葡萄蔓往下拉。 葡萄长得太盛早就无力垂下,隔了一道青墙,便是里面人见了动静也不如何察觉。弘昰胆子大,一手扯着藤蔓,一手摘了一颗葡萄给弘昼,“诺,吃吧。” 弘昼撇过脸,“仔细打了药,毒死你算了。” “啧啧啧,最毒小人心啊!”弘昰得意洋洋的紧着鼻头,仰着下巴,止不住的身子抖两抖。等着弘昼看不过去了,弘昰这才啧啧的把葡萄转送到自己嘴里,“额吉就喜欢新鲜的,看着喜欢也常会摘了就吃。院里的尚且如此,院外的自然也不出奇。” 弘昼仰着头,看着藤蔓遮了半个日头,透着凉愈发蹭着墙边不挪动了,“好多虫啊。” “你怕虫?”弘昰眯着眼,打量着弘昼,蠢蠢欲动。 弘昼当下白了眼,“去你的。行了,你也吃过了,该回去了。” “回,回哪儿?爷才出来偷偷气,这点吃的也就塞牙缝。赶着回去看那一老一小的苦脸,可别恶心我咯!”弘昰不无可惜,拍了拍大腿,扬长叹息。 弘昼听了,又有些无可奈何。他也不喜欢书房,那点东西也不是只有四哥那种刻苦的人才学的懂。只是他嫌麻烦,也坐不住,自然不肯四哥那样做样子,又是卖弄学术的得意小人模样,自然而然也就和六弟王八看绿豆,呸呸,英雄所见略同的,凑在了一块。 但是吧,整日里看着四哥那德行,他看不过眼。可额娘也说了,还有武额娘也是一番好心。平日更有宋额娘对自己眼珠子的疼,自己也真不好纨绔随意过了头。就说弘昰吧,他再闹可他能放下脸来,哪怕是在地上打滚,也要哄得阿玛多疼他一些。要是自己的话,这种没谱没形的,还真是做不出来。 嘶,怎么有些人就是没有脸皮呢? 弘昼盯着弘昰若有所思,不由得摸了下巴。灼灼目光相对,弘昰无法忽视,只能呲牙咧嘴的回过头来,一瞪眼,“怎么的?吃不着葡萄,该说葡萄酸了?” 弘昼点了头,“你刚才吸了口气。” 吃得太猛,弘昰这小白牙也不定忍得住葡萄的涩。弘昰白了眼,放开了藤蔓,又把脚下的石头搬挪一点,一只眼睛探到墙边雕空的石窗上,电光火石间,身手敏捷的夺得一个小青瓜。 青嫩可口的青瓜,夏季里就是不凉拌,张口送到嘴里也是很清爽的可口零嘴。 弘昰掰了一半给弘昼,“这个总要吧?” 弘昼勉为其难的接过,咬了一大口吭哧吭哧的在嘴里啃着,青瓜的水很多,一下子滋润了嘴里的火气。弘昼眯着眼又咬了一口,想着两人杵在这里太过惹眼,干脆盘腿就地而坐。行径洒脱随意,思绪也随之回来,道,“四哥这人与咱们大有不同,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亲近不得。可你这么直白的对着,多少就是你的不是,要是今日又被师傅告一状,阿玛可就” “打我们?”弘昰趾高气昂,一副吾乃第一,天下其谁的阔达和自信。 弘昼冷不丁的看着,当时就笑了,“打是要打,不过这心里嘛。”就难说了。 两人都是人精,天天臭皮匠凑一块,有什么念头不过是看一眼就明白的。弘昰满意的呵呵笑,却摇头,“这回就算了,要是他真让师傅告了一状,他就得不偿失,太过急性。真栽了跟头,可没人顶上了。” “最重要是,这个师傅死脑筋,不用咱们只怕两人也合不了!”弘昼眼里闪过一道光,对于弘历这个四哥,他还真的没多少留情的心思。 都说亲戚兄弟是最亲的,可这也要看是不是一个妈,这个兄弟又是什么德性的。弘历锋芒毕露,不知风必摧之。却自来爱耍小聪明,活似两个弟弟多蠢一样。弘昼整日和弘昰抱团,见了多少弘历大大小小的刀光剑影,可说是弘历从小的诡计滋养了弘昼和弘昰。看得多了,眼见也高了,对于弘历也看不上了。 弘历后来反应,孤军奋战是不行的。可惜醒悟太晚,遇到两个小气记仇的弟弟,芝麻小事都一一印在心中。弘历是软硬兼施,哪怕是好心的,坏心的,在弘昼看来都觉得,这就是阴谋!弘昼和弘昰太排外了,有时候弘昫戏谑着,都要露出一些酸意来,何况是弘历? 一根小豆芽,还能掰动两团小豆芽? 皇家子孙都是聪明的,弘历这样的人或许得一些直性的喜欢,或是讨长辈喜爱。但是同辈之间,尤其是争宠犹如喝水的皇家之中,弘历其实聪明却不狠心,小小诡计烦不胜烦,不多人喜欢还容易让人赍恨。 可是,弘昼吞了最后一口青瓜,有些犯难,紧着眉头,“我说,他这两年手段长了不少。怎么说,也有嫡额吉撑腰,他额娘不省事,咱们当这是逗着玩。可他要是不得手,气恼上了,狠下来硬要使坏,咱们可不是防不胜防?” 弘昰笑眯眯的点头,“所以啊,他可以跑,但不能飞。” 弘昼不由得扫了弘昰一眼,“你有什么主意?”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四哥动作大了些。咱们这些长辈关注的也多了,如今阿玛看他也说心思过重,爷觉得他飞不起来。”弘昰自觉良好,悠哉悠哉的还挑了挑眉头。 弘昼看了一眼,又看了第二眼。如此重复几回,蓦地笑了,“差不多,咱们也该回去了。” 弘昰摸着喉咙,回头看着青墙,望眼欲穿般呻、吟,“我这个额吉啊,心一狠都不让我请安了。” “请你个头,武额娘看你一回就气一回。”禾青还托了耿氏,转交弘昼,平日里拖着弘昰。近来,就不要让他有鸡飞狗跳的机会。今天实属意外,自己也是紧着两天太难受想顺道出来溜达溜达,想来是没事吧? 弘昼蓦地有些心虚,回去的步子又快了一些。 弘昰大步往前,似乎不愿回去,偶尔还要在廊柱边上转悠两圈,无比不舍。弘昼也有些意兴阑珊,绕着院子还摘了朵花,趁弘昰不备,就往其辫子上一扎。 弘昼动作隐秘,扎在肩下一点,光色打下来看不到,弘昰也以为弘昼是拍了他一下。弘昼这两天憋闷很多,无形的减少了弘昰活动,这一下可是勾动起来,咋呼一声,张牙五爪的就扑了上去。 禾青过来的时候,看着康熙站在廊上,远远看着什么,脸上很是怀念和轻笑。禾青顺着瞧过去,只隐约的听到有人说话的动静,不由心头一动。 “汗阿玛,这边请。”雍亲王无奈衣衫不洁,换了一身长衫常服,比之方才体面许多。 康熙回过头来,禾青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康熙想来兴致不错,瞧了禾青一眼,好似无意的一瞬,问道,“安恪可有信?” 四福晋早就收到了康熙来的消息,就在正院里备下礼仪吃食,恭迎康熙过去。禾青知道自己就是陪同,自己躲着是松快,留下来也是皇恩。许久未曾这样靠近康熙,禾青还真有些恍然。康熙一问,禾青笑着上前,就如当年一般搀着康熙,“来过,她家的纵着她,如今成了野马,都快玩疯了。” 这动作亲昵,又让人回忆。 康熙到底年纪大些,免不得软乎着总会忆想当年。想着想着,康熙不自觉的柔了脸,看着禾青的眼神添了几分旧日的怀念和疼意,“好!咱们大清的格格,就该像这样!” 虽然说公主和亲,是有政治的因素。但是每一个女儿出嫁,康熙都是亲自挑选的夫婿。可惜哪一个女儿长也不过三五年就去了,便是留下的,也是抑郁娇弱的。到了孙女辈,也依旧不能免俗。自己从小看到多少如此例子,想着皇家儿女只怕是受了天恩富贵,便免不得了这样的生来命运。 如今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康熙也高兴。 “好什么?汗阿玛可该和额尔德穆图说一声。这出嫁已有九载,至今得了一子,总推说生养就是死门关,咬着牙妾不进门子不再出,成何体统?”雍亲王说起这个就气,索性跟前暂时就几人,念起朝曦这个孽女,他是丝毫不松口。 这本来就不该是雍亲王说的话,康熙先是回味了额尔德穆图此人是谁,又是感叹朝曦竟出嫁九旬,再来则是朝曦真是好本事!康熙心里美得很,禾青也看出来了,自然不会迎合雍亲王的话,道,“老爷子您听听,人家都是心疼女儿,可这一出门,感情在四爷眼里女儿还不如女婿得心。” “老四啊,你子嗣不丰,朝曦是太后和朕都喜欢的性子。朝曦这算什么,这就是咱们满洲姑奶奶该有的性子,朕看没错。等明儿这个额尔德穆图进京,给朕请安。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再问就是。”娶进门的女人可以挑剔,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更要护着,这是康熙盼都盼不来的,这老四的脑筋,真是拐了弯了。 康熙当下就看不上雍亲王,回头看着禾青,更是撑腰道,“你回个信,今年也让这小夫妻进宫来。朕,也许久不见这些晚辈了。” 自家爷子嗣的确不丰,至今朝曦成了唯一存活的女儿。雍亲王说的何尝不是气话?不过是怕朝曦太过强势,下半生不得势。又怕只有一个儿子,紧着人有风云不测,人有旦夕祸福的难头。鞭长莫及,谁还能帮把手? 康熙不服老的剃了长须,一头银发漫天入目,神情一如当年的骄傲自得。禾青忍着酸意,说不出是为了什么,缓缓福身谢礼。 第186章 福泽如说引风云 禾青看似又得了便宜,讨了雍亲王一个眼光。 康熙乐呵呵的走了一路,竟是巴三揽四的,闲话家常。禾青这回是妇人家了,说的话也多了。对着雍亲王的冷脸,康熙很是怀念的和禾青嘚瑟雍亲王幼时趣事。 雍亲王不像废太子那样与康熙吃睡一同,但跟着孝懿皇后,两父子也曾经亲密无间。多少数不尽的糗事,康熙是一路上抖着。比如雍亲王小的时候很爱笑,争强气盛。比如自小无奈腿脚骑射不精,在兄弟之间平平,苦不堪言私下苦练,终是抱着康熙的大腿被自己气哭了一回。 其实雍亲王给了那一眼,真不是什么威胁,反而是一种两人才能看懂的得意。这是在帮着禾青再见朝曦得逞的炫耀罢了,可是康熙嘚吧嘚的说着,雍亲王脸都黑了。禾青巴巴的看着雍亲王僵硬的后背,暗自取笑。谁看得出来整日冷着脸的雍亲王,小的时候就是个孩子,活蹦乱跳要哭要闹也是经常的事,也没多大不同。 康熙没有让禾青走,便有雍亲王和四福晋四人一同,简单的用膳。 膳食取自院里,都是新鲜自然的,康熙吃的眉开眼笑。弘昐领头,五个阿哥依次给康熙请安,弘昫这两年和弘皙冷了些,康熙看在眼里也少有了走动。除此之外,雍亲王的孩子,康熙还真有些记不得了。 弘昐身子差,非嫡非长。抛开这两个,底下的四五六阿哥,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个个身形都是细挑精神的。只是对比而言,四阿哥弘历神态是要斯文很多。康熙问了两句功课,又看向了两个小的。康熙一双眼睛看过多少人,从来就没漏过眼。 虽然早有禾青透漏,弘昰也拘谨一些,但身上的野性是一点都掩不住。康熙看的剔透,但只是笑着没说,依旧如常的问了功课。 弘昼收敛了身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弘昰也是尽力的中规中矩,不甚出挑也寻不出错处。 四福晋对于弘历的出众,更是疼爱几分。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自然不会想的太周全。禾青不晓得四福晋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勉强过了这一关。康熙用了午膳无趣,说了几句话便困了。雍亲王张罗了另伴有香菱一带清流的厢房,让康熙稍作歇息。 禾青自然不会长留,该说的话,康熙都说了。自己这个配角留下反而碍眼,还不如早些回去自己歇歇。 太久没有这样伺候人,虽然不用如当年为奴一般,但也十分上心。要紧的苦力活是没有,但重在熬心伤神,坐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字字句句都要在心里回了七八遍才敢说出来,唯恐有半个不是。 杨氏铺了湖蓝色洋瀱,禾青身子犯懒的在罗汉床上伸了懒腰,拿了里处的一方引枕抱在怀里,“我这会打个盹,有什么消息等醒了再说吧。” 刘氏看了杨氏一眼,近身给禾青扯了薄毯,“现今有个消息,和六阿哥有关,奴才想还是现今说了好。” “说吧。”禾青懒散的看了刘氏一眼,并不怎么上心。 刘氏福身笑道,“说来应是喜事,今日五阿哥还有六阿哥一起逃了课在后院转了一回,让皇上看见了。” 这个可能,禾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让刘氏这么一说,禾青还真有些兴起,下巴抵着引枕两手一伸撑着下颌,“逃了课?” “可不是,这一逃还让夫子给记上了。”刘氏笑吟吟的道。 一个夫子,能记上什么? 禾青不由唏嘘,“咱们这个夫子啊,四爷可算是请对了。”看着挺喜欢刻苦的学生,但做的事情却没一个让心爱的学生讨好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跟了主子,就会沾上主子脾性的缘故。 杨氏悄悄的听着,这毕竟也算是自己负责的范畴,自然开口自荐,“那奴才可是要走一趟?” 禾青摆手,又是摇头,“不用。” 想了想,又道,“那弘历,就一直都在书房?” “都在,只是夫子脸色不大好,四阿哥一心圣贤书,只开口劝了两句。等到皇上叫人,三位阿哥又结伴一同给皇上请安,还不曾得空回见王爷。”刘氏浅笑,娓娓道来。 禾青心里有了底,也不那么紧张。反而松了口气,脑袋又靠着引枕,“行了,这事不着急。今日露了脸,自然有人沉不住气。底下的人多看着,不要漏了要紧的。” “是。” 杨氏和刘氏一同,退了出去。 窗棂半开,房内浮荡清风。禾青缠绵床榻,迟迟未醒。三儿搬着小笸箩坐在窗下,很是轻快。只是等到外面的奴才按着禾青的吩咐,过来通报的时候,三儿看着时辰差不多。把笸箩一放,起身到床边,弯下腰轻唤。 禾青睡眼惺忪,整个人怔忪着,没什么反应。 “主子快起吧,皇上和王爷下完棋都回去了。要是再赖,就要睡倒了。”三儿看着禾青的神色,没大没小的取笑。 禾青把脑袋投在被窝里,暗自打了哈欠,窝的喉咙都暖和得不行,“这么快就回去了。” “申时去了一半了,哪还早啊?”三儿看着禾青这副模样,心知一时半刻起不来,自然不敢太催促。只是,“况说,今日六爷可说了,皇上一走就要早点来陪主子说话。” 禾青听言,顿时精神了大半,更是撑起上半身靠坐,“都说孩子生来是讨债的,我看就没错。前面都好好地,就这最后一个。就是过来请安,都不是什么好心的。” 三儿听着禾青言语愤愤,实在是恼意难平,笑着点了头,“可怎么说,六爷还是顶孝顺的。便是气着了王爷和夫子,但是对主子的话,那也可算是言听计从。” “出了门就不从了。”禾青还不晓得自己的孩子,三儿这丫头也是喜欢说好听的。 三儿闻言一笑,也不窘迫。 禾青顺势就在床上腻歪着,好一会儿才起身。禾青的确还有些事情,不过弘昰这孩子过来的时候,倒是交代干净,直接说了自己的小心思,巴巴的把逃课的事情也抖了出来。 “你们兄弟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只记得怎么内讧不平,可是出了门就要给我摆出好的模样来。”禾青重重的叮嘱,就怕弘昰瞧不过眼,把脾气带到外面。弘历不用刻意迎合,就能营造出弘昰骄矜蛮横的模样。 常人一看,雍亲王在外面冷面无私。可回头宠爱的竟然是这样的孩子,反而把乖巧的弘历冷落一处,又该如何作想? 禾青光是想着有人借此贬抑自己的孩子,心里就拧的慌。尤其这个还没出世,禾青就有过忧虑的弘历。自身与天俱来的长处,有时候便是最为要紧的利器。 “额吉说的是,小六记得的。”弘昰敛起傲色,显得很是服帖听话。 禾青眸子微闪,不经意的道,“皇上近来想多看子孙热闹,指不定还要你们都去请安祝福的时候。你到时不必太拘谨,也不用在意别的人,跟紧你三哥。” 弘昫是最让禾青放心的,把弘昰丢给弘昫,也算是解了后顾之忧。 弘暋酢跬罚?灿a恕?lt;br> 因为太后身子不好,弘昰的小名禾青从来没有提。直到至今,禾青就日日叫着小六,算是一个怀念和尊敬。若是弘昫处理得宜,弘历便没什么了不得的。为了以防万一,禾青叫弘昰下学后都要去给弘昫交代作业。若是弘昫未归,就陪着永玚收收性子。 夏日过了大半的时候,各位皇子阿哥都去请过安。 子孙颇多,如此几番,偶有闻言弘皙和弘昫的风头。还不等人反应,禾青却见了魏珠前来。 “魏谙达,你怎么来了?”魏珠神色带喜,但禾青心里还是有些吃惊。 魏珠笑呵呵的按着规矩,还给禾青行了半礼,“奴才来,自然是大喜。” “不知谙达所说,是何喜之有?”禾青揪了揪绣帕,面上一派沉稳。魏珠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两手一拱,“皇恩浩荡,武侧福晋之子六阿哥弘昰入了皇上的眼。奴才来,是给侧福晋一句话,顺便问问可有什么要给六阿哥的?” 禾青听言,脸上忍不住抽了抽,“弘昰入了皇上的眼?” 虽然禾青有心思压制弘历,想着有弘昫看着,弘昰和弘昼两人搭腔,定然不会让弘历得逞。但她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如当年那样,三五两句话就因为入了眼就在皇上跟前伺候了。虽然自己当初不比弘昰,弘昰进宫也是福泽,但是这么一想,禾青还真有些心里不痛快了。 合着她母子生来就是逗皇上开心的? 魏珠颌首,“六阿哥正在畅春园作画,皇上派遣奴才说一声。日后要是母子想念,进宫出宫都方便,侧福晋不必介怀。” 这句话,多少掺了魏珠自添的。禾青凝眉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既然是皇上疼爱,还请谙达多照顾。这孩子比朝曦还要皮,要有半点不是也请和我说一说。免得他轻狂得意,日后引起皇上不痛快。” “侧福晋思虑周全,也成。” 摆明了不稀罕弘昰旧日里的东西,禾青只是拿了小袋香囊的银钱,塞到魏珠的手里。至于弘昰那里,自有打点的时候。 禾青总觉得自己话少了,没说清楚,不然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好在弘昼这孩子也被恩准日后上学便与弘昰一同,都在宫中。想此,禾青转头去寻耿氏。 第187章 遥遥一见自辈忙 十月,年氏诞下八阿哥,取名福惠。 十一月,十四贝子回京与康熙商量来年进剿策旺阿拉布坦事宜。后再赴前线,但因军需运输困难,康熙决定争取和平解决准葛尔问题。 六十一年初二的夜里,伴着百家爆竹,瓜尔佳氏诞下弘昫的嫡长女,乌希哈。彼时,唐佳氏断了汤药,腹中隆起已有四个月的身子。 自己小院子喜事多多,禾青也总算见到了朝曦。 朝曦是跟着额驸,给康熙请安的名义,才在京中逗留。两母女相见,实属欢喜。出嫁时青涩骄傲的模样褪去不少,此时朝曦一双凤眼如星璀璨,笑声无忧灵动,浑身有着自在的美。禾青看着看着,忍不住落泪。 两母女一同又说了一些话,谈了心。才知额尔德穆图对朝曦是真的有,只是蒙古民风彪悍,有两年不太平静朝曦这才勒着自己不要孩子。如今朝曦的孩子也有六岁了,想想自己也有些意动,想着再要。 朝曦的孩子阿古达木后来和禾青请过安,可惜时间有限,见得匆匆。 临行前,禾青特意进宫,见了给康熙拜别的朝曦。弘昰为此特意留了一间房,让母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直到送走了朝曦,弘昰还尤为不放心的陪着禾青。禾青平日里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哭了出来心里好受很多,心思也转回到小儿子身上,“你姐姐走,怎么不送出去就回来了?” 弘昰这个孩子亏在年纪上,朝曦当年守着他出生,但没有陪着长大,这几日见了虽然不疏生,可禾青看得明白朝曦没把弘昰当弟弟看。真论起来,还颇有种看晚辈的味道。 “原来是要的,可三哥见姐顾着和我说了一句,临到宫门前就嚷着我打道回府来了。”弘昰嬉皮笑脸,对此并不伤心,反而坐在了禾青的身旁,“姐姐也巴不得我回来,省的额吉一个人等着担心。” 禾青好笑,“我这里还有三儿陪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在宫里几个月了,可还顾得来?” 这虚岁,都是在宫里,让康熙张罗着过的。 “还好,汗玛法待小六好得很,还有小五。还说这几日得闲,亲自教一些。”弘昰尽量的抚顺禾青心里的忧虑。 禾青想着朝曦当年反过来问自己,还和康熙学过几何的神情,嘴微翕动,却忍着转了话题,“这便是皇上的恩宠,你两个可不能再懒散了。你上回说,皇上封笔的时候,还请了御医诊脉,近来可好?” “好着呢,就是年纪大了有些毛病,不碍事的。” 禾青拧着眉,“你跟额吉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症状?” 弘昰一怔,起身走到门窗口,又看了一回。禾青方才都打点好的,不过弘昰这样谨慎,她反而没有开口。弘昰见奴才都离得远,也没什么人近屋,这才扭头看着禾青,“额吉怎么问这个?” “你这傻孩子,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边岂能不多留几个心眼?”禾青语重心长的伸过手,向着弘昰。 弘昰上前,挽着禾青的手臂,依着坐下。想到自己进宫后,被宫里人传了不少汗玛法的消息。有阿玛的,还有额吉的。只是额吉兴许是当年伺候后,又有这些人在,送过来的消息总是很细微地道。弘昰想想,把下巴搁在了禾青的肩头上,“额吉不必担心,汗玛法待弘昰是真心的好。就是,这风口浪尖的,有点动静也没什么。” 禾青没好气的一巴掌拍了弘昰的手,“别给额吉打岔,我说这个了?” 弘昰无奈,叹了口气,瓮声瓮气的在耳边禾青道,“年前总是头痛,有两回还眼前一黑,好在魏谙达守着,眼明手快搀住了。原来我还帮着揉揉松乏,后来御医来,汗玛法就很少召见我。这几次,” 禾青侧目,定定看着弘昰。 “汗玛法的脸有异。”弘昰有些烦心,凝着眉头不晓得想什么。 禾青却是听了之后,心里落实了大半,“有多久了?你可有问过御医?” 弘昰摇头,“也就近来的事情。汗玛法忌讳着,我只能孝顺些帮着看看药,逼紧了可不好。” 毕竟是半截出来培养的祖孙情,弘昰表现的太过未免有疑。年纪轻轻把御下的御医拿捏住,又未免多生事端。不如中规中矩,虽然少了契机,但好歹人安身,弘昰还日日在御前伺候着,康熙也不是没看见。 禾青很是惭愧,侧过身别过弘昰的手,四目相对,“都是额吉不好,留你一个在宫里,实在是为难。” 若是早些时候,还有个仁慈的太后在。若是平常关系,也该有个嫡亲的娘娘在宫中照顾。可是弘昰进宫后,分明还要躲着德妃。因为德妃最心疼的是弘春等兄弟,底下还有永信等孙儿。那都是十四贝子府里的人,雍亲王府里数十载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勉强入眼,如今也是过眼云烟。 德妃不想看到弘昰,禾青心里更怕德妃容不下弘昰。毕竟亲生儿子都能不善待的人,隔了一代的孙子算什么?何况,还是做了阻挡永信等风光的程咬金。 弘昰见禾青面色不妥,心里更是犯愁。在宫中越长,额吉就愈发自责。本来也不该这样的,想想自己自小惹了多少麻烦,从来不让额吉清净。弘昰抓耳挠腮的两手拉着禾青的手,笑着抬在两人的眼前,缓缓的两掌捂着,“额吉放心吧。您看,弘昰的手都能裹着额吉的手了,可见弘昰已经长大了。人生来哪能一帆风顺的?这不过是弘昰该有的,有何顾虑。” 禾青眉目一动,紧在脸上的苦色顿时荡开,怔愣的点点头,眼珠子始终盯着两人紧握的手。 弘昰的手裹着禾青的手,丝毫没有勉强,严严实实的。禾青细细看着坐在跟前的小儿子,身量出挑,似乎都有她那样高了。真的是,长大了。 禾青心生百肠,道不清心绪复杂,心底的念头久久凝噎,就此又存了下来。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自认一辈子也享了福,背地里仔细筹划一番,倒也不难。禾青如此一想,心里落定,一改近来婆娑揪心的作态,笑着点了头,“既然是大人了,在宫中之事额吉也不多说。只记得身边的丫头贴心的伺候,若是好的话也不能嫌烦。若有个不好的消息让额吉听了去,仔细你好了也不痛快。” 弘昰想来也听不进好多的话,身边的奴才,也只有自小跟着的几个还能听一听。但是反复两回,弘昰也不见得有耐心。 为父母者,计深且长。禾青字字句句全在弘昰的身上,临走了让弘昰从不自在到欣喜,暖心之余又到不耐。如此累累半盏茶的功夫,弘昰才偷着缝给禾青递了茶,这才把话都撂开了。 弘昰这处无事,禾青又一心一眼的,全在永玚和乌希哈的身上。自己孩子都成了脱缰的野马,弘昫也常常见不得人。禾青暗自吃透了儿孙这个词,趁着如今瓜尔佳氏乐呵着,平日里就和孙子闲着打发时辰。 偶尔嘴里还能听着禾青暗自唏嘘,儿大不中留如斯的话。 为此,无意受了多年冷落的雍亲王,又没得迎来了第二春。 唐佳氏身子要紧,瓜尔佳氏看着院子和孩子,日日忙的不可开交。禾青只能偶尔请安的时候见一见,闲暇之余反而回了初初入府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自己打发时日。雍亲王想着禾青近来冷清,自然是过去坐一坐。 哪怕是一会儿,说两句话,想来也有些安慰,自己也好放心。 这样的行事,雍亲王也是多年养成,谁都不出奇。禾青却是一根筋醒了过来,看着雍亲王的眼神也大有不同,也不想以往那样懒散,反而稀罕的起了身,站在了门前张望两眼。 雍亲王刚进了院落,正好看见廊下的禾青。禾青在院里向来是素净为主,保养得宜的脸上自来干净,让人一看只觉得是脱了年轻姑娘时的稚气,怎么也不觉得老。禾青噙笑,身上着的是襦裙,走动轻缓,步步生莲颇有气质。 “可奇怪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散步不成?”雍亲王不想看到如此场景,尤其是禾青身后并着几个奴才,很难不这么想。 禾青嗔了一眼,止步于三步之外,“这个院子,有什么好散的。” 住了好几年,早就过了原来的新鲜劲儿了。禾青细眉斜挑,满不在意的,言语一如浮云犹无轻重。 雍亲王似笑非笑的看着禾青,他也没有再走,反而打量着禾青的模样,道,“你老实说,可是又闹了什么,便宜着要爷给你收拾后脚的?” 禾青只觉得清誉被毁,连忙瞪眼,“我什么时候闹过什么,还要爷去收拾的?” 多了去了。 雍亲王想着禾青这两年在底下活蹦乱跳的动作,倒不是卖乖,实在是老实话,神色笃定的瞧着禾青,点了头。 第188章 半生伴年氏送食 雍亲王自认说的都是实在话,禾青看着却气不顺,尤其院子里的奴才一众都在看笑话。 禾青看中一样东西,依着性子必然是斤斤计较的主儿。雍亲王见禾青这么巴巴的迎自己,心里也是有了底细。不等禾青言语,雍亲王颌首,往前踏了两步就往东面院子领道,“那就陪爷走走吧。” 所谓男女之情,当要花前月下处处曼妙才能触情。 以前不敢想,后来想不得,再就是想不起。勾勾勒勒几十年了,孩子都大了,禾青还晚成的念起了自己该有的情分。禾青心里勾动着,脚下漫步跟上。本来就是自家院子里的,以往也这样走过,只是难得有了这样的心思,自然大有不同。 雍亲王随意瞥了一眼,见禾青与自己走着,略后一点。臻首娥眉间,竟隐有雀跃羞态。雀跃也就罢了,只当禾青心有所托,或是内有喜事。可这羞态呈于日下,登时把雍亲王惊了又惊,回顾几眼,面色疑色。 平常就是个遇事处变不惊的主儿,但是内院之中松懈惯了,雍亲王不做掩饰的模样入了禾青的脸,脚下轻曼着,道,“看着我做什么?” “你今日总觉得古怪,到底是求个好还是办了坏事?”禾青开口问,雍亲王舒开眉头,也没多婉转的应了。 禾青听此一句,不服气的哼了哼,“就不许是我想通了什么?” 雍亲王从善如流,敛眉随问,“想通了什么?” 哪有这么直当问的?禾青想说雍亲王蠢呆,可想自己一来都让雍亲王说不过两句软话,没得好笑的乐了,“哪有什么?不过是半生入府,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自己日子也能消停下来。我这样,四爷觉得不好?” 这是,要体贴他的意思? 雍亲王当真没往这一面思虑过,禾青一说,还真有些呆了。 禾青径直的走着,改自己领着为首,“只是想着这些年难免疏忽四爷,只是四爷待我仁厚从不勉强此道。原来我还小气,心里也和年氏泛酸,可如今细细想来,还是自己遭的罪过。” 原来自己笃定自己,是个事事严令自己,在四爷跟前深谙此道。却不知晓有人对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还是好,心里就难免不会又娇气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累计,又之自己不是当真柔顺谦卑的闺阁女子,脾气大了,也就成了恃宠而骄之病。禾青就着醍醐灌顶的爽快,人也耐性许多,见雍亲王面上自有一派的冷色,倒也不惧的说了。 雍亲王怔忪着径直点了头,反应过来禾青这是自请低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意思,还颇有些不自在的端了禾青两眼,蓦道,“看你了这些年,你我脾性都是心知肚明的。前头日子都过来了,没理由现今要你转变的。一如原来就好,不必委屈自己。”想着禾青还提了年氏,想禾青要是有心转性,不自在的就学了年氏那副柔顺面孔,便有些心惊。一个就罢了,好歹她是自来如此,原也符合印象。好坏烦了,他扭头不见就是。可要是这位主上了心,他就是躲在了书房,也能捏着鼻子拿着强调进了去。 最古怪是,想不出禾青的脸放在年氏身上,衬着那副行径,雍亲王还真是不乐意了。 禾青不晓得雍亲王心思一转,想到远处去。只是见雍亲王体贴自己,心里窝心的甜,笑道,“四爷说的是,脾性定是改不得的。就是感慨自己心眼马虎,总对不住四爷的心意。” 其实都挺好,就是当年一个小姑娘,到有了朝曦,随之就是弘昫又晋升侧福晋。自己晋了王爷爵位,自然禾青一升再升,半途还添了个皮小子弘昰,禾青就是对雍亲王再多的心思,也分了分,掰了掰,揉的急不可见。何况禾青再是得宠,就是心底里恩爱情深,也不是嘴里黏糊的人,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又心里念想还有新的妾室入门,心里再有个别扭。府里总觉得赋闲居士最是风光,却不知两人渐渐地淡了许多。 要不是禾青这么兴起,自己还真有些自然而然的顺从。等过些时日,禾青不与自己打嘴仗了,这日子还真就要冷了。 雍亲王出神的想着,府里府外糟蹋事实在太多,见禾青这么有心,心里顿觉安慰。如此也知禾青并非笑话,大感欣喜,上前拉着禾青的手拐往后院去,“你要有心是好事,只不要高兴两天又忘了,见了爷是恼,见不着又是刺,哪个受得了?” 禾青扭着眉头,“我有这么反复无常?” “正是。”雍亲王脚步一顿,两手一拱,一副苦大仇深的求道,“还请武大人记了这一回,再也折腾人,也好让我能翻翻案,有个话说。” 说得自己是有多得理不饶人似的!禾青不愿再叨叨这个,反而伸手扯了雍亲王的衣袖,“走吧。”不说则以,一说就是滔滔不绝,烦死个人。 雍亲王突然畅快了,敢情自家孩子原来是添了夫妻为长辈的乐趣。可受了这些年,孩子一走,反而又把那些渐冷的情分又添了回来。可见他原来的气不算白受,但也有些感慨。早知是有今日光景,弘昰这孩子他更该早些扔出去了。 一众奴才跟着身后,不远不近的。两人都不急着回院子里去,索性携手悠然的漫步。雍亲王高兴,还拉着禾青看了半天当年的石榴树。石榴几年来硕果累累,长得尤其之好。唯独回到院里看到前院一片五色小花,或是铃兰,或是水仙。除了入门的几棵樱花,竟在没有树一类。原来那棵径直通天般的梧桐,随着朝曦出嫁做了嫁妆后,禾青似乎更情愿料理这些小的。 雍亲王紧了紧禾青的手,突地打趣,“要不,再添个女儿?” 后面的三个儿子养够了,想想月泠出嫁不多年也去了。唯独有个离得山高皇帝远的朝曦,雍亲王虽然不舍禾青这一时的柔顺,但也知晓禾青的性子不宜这样低落,念着念着就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禾青养的孩子都没问题,再来个姑娘,也不怕吧? 雍亲王如斯想着,神情间尽是欢喜。禾青见此很是头疼,顾不得脸红,反是狠狠地瞪了雍亲王一眼,“前后已经三个孩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一个?四爷把我当什么了?就在院子里,专门营生孩子的?” “三个算什么?你看十三弟妹都有几个孩子了?你这年纪也不是不能,多一个好好养着,爷大可请阿玛旨意留在京城,省的你日后冷清走访麻烦。”雍亲王吊着眼,看着禾青的脸色,大有不认同的模样。 禾青知道雍亲王是真心心动这个主意,可是自己却是哭笑不得,遂摇了摇头,“弘昰这孩子就亏了我,现在都什么年纪了?孩子要好就要保证大人的身子好,我可不要折腾着玩,到时候引得各自心痛。再说了,弘昫底下还有个乌希哈,我还来不及疼呢!” 雍亲王一听,顿时回过味来。神色引有愧疚,他看似宠爱,但也是一个月里能抽空多来坐着说两句话罢了。禾青当时因为弘昰,还真吃了苦头,比着原来也多静养了两个月,吃食都很是细心精致。至于乌希哈嘛,他的印象浅薄。 剔了为政的心思,他心里能记下鲜少的几个人也算不错了。 原来是好事,倒让自己三言两语说的人恹恹。禾青也无可奈何,转头吩咐人快些准备晚膳,“四爷今日来,夜里可还要忙?” 如今一个个都盯着那把椅子,雍亲王虽然低着头不曾露出声色,但也很得旁人瞩目。雍亲王点点头,“既然来了,就不忙了。” 禾青看了院子后面来了几个丫头,笑容有些诡气,“四爷可是说话算话。” 雍亲王一怔,他自然也察觉有疑。随之看了过去,正是翠莺堂的奴才,川红。 禾青歪过头,等着川红过来,语气里很是熟稔,“你怎么来了?可是年侧福晋又有什么要紧的事?” 赋闲居士的院子里,若无禾青的口令,都是有规矩办事的。譬如雍亲王来了,看着什么时候什么人来,进得进不得都是禾青说好的。虽然没出什么截胡的事情,但禾青也真的是很多时候看到翠莺堂的奴才,久而久之也都看得脸熟了。 川红不想禾青先和自己招呼上了,连忙福身行礼,道,“主子说年大人进了些海里的吃食,因身子怕凉,一时吃用不得。八阿哥哭闹不停,主子实在自顾不暇。听闻王爷在赋闲居士,就让奴才带了过来,让武侧福晋也一并尝尝。” 那她吃了东西,可是就要帮她说说话了?不说,雍亲王就觉得她小气了? 禾青眯着眼睛,笑了笑,“年侧福晋好贤惠,只是这话我也当不得主。”说罢,扭头就和三儿吩咐,问问厨房做了哪些菜,兴许有换的有不用的。 川红见禾青大大方方的已经做了主,无奈还是看着雍亲王等着后话。 雍亲王睨着廊上的铃兰,冷道,“既然主子忙不开,你就快些回去伺候着。让她好生歇息,省的又没精神。” 第189章 精明主仆掉钱眼 禾青用过了年氏从来的海鲜,丝毫不提旁事。 雍亲王见她小气,自然不在多提半句。两人自在的用过了晚膳,洗漱更衣一番,一同歇下了。 年氏那处等了半日,见赋闲居士久久没有动静。又打听了书房的奴才,忍不住辗转多一会儿,只能抱着八阿哥,含着泪哭了一回。 这段日子雍亲王少去,去了也不提那隐约禁足的话。没人说,年氏自己原来是苦肉计。时间长了,对上雍亲王不自觉的冷落,也当真是禁了门,又盼不到雍亲王上门,年氏早就勾起了心肠苦痛,难受得很。 年氏自己在翠莺堂唱高了独角戏,雍亲王知道,四福晋知道,禾青也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放了她出来,又有孩子的事情要闹,又要闹着样样精细,又要闹着雍亲王过去陪着才能好。索性把门一关,让她安安分分的带着,说不准还更有心思养着自己,白费的闹出事情来。 春夏领着庄子管事奴仆,正和禾青交账。禾青当初明面上是倾囊交出给了朝曦添进嫁妆里,手下自然还是有些余钱一等。庄子店铺本就有些,禾青后来消息灵通,趁着京中贵人都要置办温泉避暑庄子,挑了几个僻静雅地卖了出去。又早早准备了置办要用的砖瓦雕栏花木等等,转卖一番,手里的钱财也自然翻了两倍之多。 禾青实在没有用钱的地方,平时就有月例。走访之间都是送礼来往,进了出出了进,以至于自己的腰包是鼓鼓的。就算每个月店铺的进项,禾青都是自己收着。又想着自家爷在满城中追债辛劳,夜里也要念念钱财的事,也知道钱财重要。原来想着收起来,禾青又起了心思,四处寻着商机,又广开铺子。尤其海上一门生意来往时长,收成丰富,得来的又是稀奇的东西,置办营生也很挣钱。 一来二去,禾青只管府里推拖不得的一些事务。闲暇来,便是满心满眼的生意。 春夏见禾青心算利害,底下十数铺子,七八个庄子,还有好些管事婆娘等,禾青都一一有数。既是佩服,又是好笑,“原来说主子是个风雅人,现在看却是掉进了钱袋里。凭京中皇家宗室还是达官贵族之人,都没有咱们主子厉害。” 平常的那些福晋除了手下的嫁妆,还要打理府中中馈,大小庶务。便是侧福晋一等,大不了也如禾青一般分权,却更多是专营争宠之上,芝麻大的小事都能闹个底朝天来。哪有禾青这么不声不响的,背地里都快成财神爷了。 禾青闻言也有些好笑,想着自己原来不上心,搜刮了财产也不算太多。朝曦出嫁的时候,禾青还很是自怨自艾。如今松了手,倒觉得没有意思,心神松了下来反而更容易上手,也很是无奈。 三儿颌首称道,“正是呢,世人都说那些个皇商都不如九贝子富足,如今看还不如主子这样闷声发财,总不至于遭人眼目。” “让人瞧见,也有瞧见的道理。至少明面上过得,来路正大光明,也没人浑说。”禾青倒不觉得如此,她自认女子在世道上总是吃亏。尤其是自家爷知道自己钱财过大,只怕不等上面人抖搂,她自己也只能推送出去,以全局面。 只是好在她只在资金流动发财,并没有什么时候添进私囊。就算京城有人见了,多数也说不得什么。就算说了,她大有法子。 三儿扭了眉头,说到这个,她也有些气。 近来有人提起她的终身大事,奴才一众底下都有细碎。好在她早前说死了不肯出嫁,禾青问过见她不该衷心也就打消了念头。就算是闲言碎语,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听着有些烦闷罢了。 春夏见三儿没有接话,想着自己在外行事也常收入四处消息,心里也明白这个心事,笑着点了头,“既然是世人对女子苛刻,咱们拗不过来便自秉心意,只要自己不做错,看他们还能刻薄不成?” 禾青莞尔,只是这话太过标新立异,实在不宜多说,遂一心一意的记账。春夏见此,也收了心思言语。书肆管事的刘三娘是算数里最差的,跟前叠罗两本还没开动,三儿闲着无事捧了算盘过去。两人半斤八两的,一起忙活也不至于太落后脚。 禾青才看了原来庄子的,见人都忙着,叫了主要在外走货的商队的管事在门前回话。大清国盛,就是不走航线,只要勤恳些派人办差,四舍邻地也有不少新鲜的东西可以交易进项。管事的回了这回行程收获,又提了京中有人依着宫中人在中间暴利。 原来去别的地方走动,也没什么。譬如朝鲜,自西汉就有交好,从明朝起更是外交兴起。若是能行,自然是好。那管事见禾青没有言语,静静听着,自觉禾青是听进了耳里,眼下瞟了院门前的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只觉得泼天富贵的人也不介意富上加富,嘴下叨叨,言语道理说了个尽全。 道理是这样,禾青揉了揉额角,语重心长问道,“自太宗十二年便有了海禁,自今日圣上开海,又禁了南洋一带。你这样万事俱备要说服我,是打算的哪一处?” 管事楼氏,见听禾青果真言语软和下来,便减了心里思虑,跃跃道,“正是离京城最相近的朝鲜,此地与大清相邻,人情世故也大有相同。小的想着进一些京城的物品,必得追捧。再是看着精巧稀奇的玩意儿,也能促进两国之谊。” 楼氏言毕,只听着里面有人轻声一笑。 禾青瞪着三儿,但是楼氏最后这么堂而皇之的一句话,自己也忍俊不禁。楼氏的主意,在禾青意料之中,只是,“这个心思是好,唯说从中暴利却是不可。到底没有明面章程,难免日后隐有祸患,是不能如此。”要是再有个什么玩意,依着她的身份,只怕多少都脱罪不了。 楼氏闻言,连忙认罪,求禾青一个主意。底下人肯办事,自然是好事。楼氏不是自己的奴才,不过是来往庄子下熟络的商人,仗着几分精明和胆子罢了。禾青倒不厌恶楼氏此等,反而问道,“你既然有想法,想了进新鲜的,我这此也要问你一句,想着出什么?” 大清富埒陶白,吃穿衣物样样精细,更有一等文房四宝,把玩的玉石,精致的金银,粹色的石器等等,都可出去。楼氏自然都一一说了,只是忆起商队近来的款项,又道,“自还有精致花草,米谷杂粮,这些吃看的东西最是容易。” 把玩的东西太过贵重,楼氏暂且压着再看。禾青眉头一蹙,正想到了一处,“旁的都好,唯有一样米谷。皇上禁了南洋,便是为了米谷出镜过多或有不良。若是可以,便是给些秧苗种子都好。” 楼氏哪里知道这些,脸上一白连忙磕头应下。 禾青于此又问了一些,大体无甚后略一思量,心底没有回绝,只道,“若是北上,都要与理藩院和礼部说好得了章程才行。朝鲜又要过洋的,底下还是添几个筹备可靠的得力人手才能。兹事体大不可错乱,这事你再瞧好,下回再正经拟个主意。” 虽然没有答应,但也不曾拒绝,尤其言语还有再定商议,楼氏喜不自胜,连忙谢过。 皇商为何体面了得?若是沾了皇家恩典,自然还有这些权势才能得来的好处。若是自己单枪匹马的埋头苦干,只怕八辈子也熬不到这样的差事。这等事得手的越少,便越有赚头。一如当年的丝绸,都是同样的道理。 楼氏的说好了,又有余的一一问话。禾青这么忙活至了最后,已是酉时。三儿上前给禾青揉了揉肩,禾青却是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略有精神道,“春夏陪我走走吧。” 春夏抿着唇,笑着应了。 因着自己是出嫁的人,夫家齐全,下有儿女。就算春夏再有心思,也不能和三儿一样伺候。只是禾青也留了心思,干脆还是让春夏得了姑姑的名头,不过转办与管事交道,采买一事。如此,五日里也有两日是在禾青跟前的。 三儿见禾青精神不济,就怕她懒,索性搀扶着让禾青轻巧些,“事事繁忙的紧,主子这样吃不消,可要仔细身子呢。” “正是呢,好些主子样的人都让管事的回了,再让人互相看着就好,哪里用得着主子这样吃力的。”春夏瞧禾青这样,也看不过眼。 禾青却是摆着手,痴痴地笑,“底下人也看了,尤其有些同样营生的管事自来对比就不相合,法子也算是好。但是做主子的,也一样要看。你瞧我心算多快?多几回不用看,自己都晓得哪些不用看,今日最费神的还是那些走商的,主意多又要商议,真是敷衍不得。” 三儿摇头,“主子哪里是敷衍?原来听嫂夫人说主子在闺阁时中馈计较,如今看来,也不是假的。” 禾青一怔,富察氏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又想自己闺阁中学习中馈又是哪个年生的时候,反而笑了,“她那会子又认不得我,自然是假的。” “才不是,嫂夫人说是听太太夫人说的。”三儿挑着眉头,驳道。 禾青很是无奈,见三儿这性子,只能自己交代,“也不算什么,就是日日都是算盘,闹的后来见了吃的都要数数里面可有花椒,八角?还是什么配菜,要是有又该用了多少颗,还是多少油。再想当时市场价钱,钻的我恨不得什么都是写好的银子数目。” 春夏没听过这个,不由捧着肚子笑了几下,“可见主子当真是认真的人。” 禾青白了两人一眼,蓦地看着这个时辰,问了三儿,“四爷可是回来了?” “还没呢。”三儿摇头。 禾青松了口气,她原来就想着殷勤点送些吃的。只是可惜她这幅面容有些憔悴,自己去不得,但是时间来得及就让奴才送过去也行。念此,禾青突地抬起一手,几指互捻着,透着一鼓神气道,“去叫方厨做一碗养胃粥给四爷,记得做小汤盅分量的,粳米两勺,糯米两勺算平分一碗,红枣六颗,牛肚来个三两就好。慢火熬制,只余添一回大柴,细余的也省着,不可铺张浪费了!” 春夏一惊,瞧着脸都笑红的三儿,有些荒谬的问道,“敢问主子,这一碗要多少银子?” 禾青老生常谈般,若有似无的手指一动,“不多不少,顶上采买厨房食材传送的奴才一等,还有柴火锅碗油水,正好半吊子钱。” 侧福晋的小厨房过了明面,吃用的都是内务府上贡的,只要自己厨房的动动手而已,就要半吊子钱?三儿弯着眉眼,满是敬佩的看着禾青,自家主子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这半吊子钱能不能向王爷那里要过来? 第190章 府里夜安有行程 雍亲王收到养胃粥的时候,就听到了禾青在院子里的戏言。顾忌他要用晚膳,也当真只是小汤盅的分量,不多不少,用一点更是滋润。 镜儿提着食盒就要离去,就见雍亲王笑着让苏培盛掏出半吊子钱来,“你这回去,正好就给你家主子。” 苏培盛跟着雍亲王,哪里能收半吊子钱在身上?爷们出门打发,再小也没有这样的。镜儿懵懵懂懂的看着雍亲王,不明所以。 雍亲王看着苏培盛出门寻人拿钱,想想半吊子钱实在寒酸,估计一时半刻还要人回房里寻,干脆叫住苏培盛,道,“要是有一两就给一两,多的半吊就让明儿再送一碗粥来。” 苏培盛这厢松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两白银。镜儿平日里手脚麻利,多是走动。但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时候,虽然不太明白,但看雍亲王兴致不错,只觉得这个银两好拿却不好交。 只是烫手芋头,镜儿也不得不收。镜儿人退了出来,回去的路上却稍作留神问了院子里的人如何回事。只是到底禾青几句笑话,除了身边几个人,也没人多心去听。镜儿纳闷,转头寻了杨氏。 杨氏打理院里事务,大大小小的芝麻小事都是知道的。镜儿这么一问,杨氏反而笑着说了。镜儿听了来龙去脉,无可奈何。回去的时候只是找了三儿,当面把雍亲王说的话,还有那一两银子上交,便悻悻然的离去。 三儿见镜儿火急火燎的,想着禾青下午眉飞色舞说的那些话,转头径直的和禾青说了。 雍亲王今晚哪都不去,禾青早早叫人摆了晚膳,正在榻上把着几把玉如意等着人把热水放上来,就可沐浴更衣。冷不丁的看着三儿一本正经的奉上那一两银子,笑道,“你拿银子给我做什么?又是哪个人私下里要跟你好,贿赂你的?” 三儿至始至终都在禾青跟前,是最知底的心腹。大大小小的动作,都在三儿跟前摆着,时常都会收一些。三儿哪样不出挑,唯独跟着禾青的心眼是钉死的。偶尔有些趣味或是别的,三儿还要拿上来给禾青看一眼,算是过了明面,多的都没有收。 禾青反应一如意料之中,三儿眸里笑意快要溢出来,声色微扬,“主子可说错了,这是王爷方才打发镜儿给主子的。” 给她的? 禾青一惊,眼珠子连忙挪了过去,紧紧地瞧着那一两银子,脸上蓦地晕了红。三儿抿着唇,却见禾青不紧不慢的抬着眼,睨着她,“你这些丫头,嘴里总不严实。” 活生生的又让人笑话了。 三儿很是无辜,蓦地眨了眨眼,映得水汪汪的一双,“主子可不能胡沁,奴才一直跟着主子,就是想说也来不及,怎么能说我。” 春夏是不可能的,禾青知道自己院子不可能固若金汤。因而府里的那些都是避开了,太后去了之后那些奴才禾青都提拔了一些,算是善待。德妃的拨到了外院,至今唯有宫中康熙和佟贵妃除外,便鲜少耳目。自然,雍亲王的最为正大光明。 禾青颇为头疼,点了点头,“既然是四爷给的,你找人把余的银钱,给过去吧。” 三儿怔忪,手上一抬,把一两放在矮几上,“可不能了,一来这500文钱不好寻,还要底下奴才拿。二来来往人多,听闻了只怕笑话。三来,王爷说余的只等明日再做一碗送过去,也就罢了。” 真是小气不吃亏!禾青略有些好笑,见三儿较真,只能把一两银子随手收了,摆手道,“你下去催催,热水可好了?” 三儿见禾青这般,收了笑意,福身下去了。 屋里正经没有人,禾青拿着那一两银子左右上下的翻了一遍。即便这是雍亲王取笑她的行径,可自己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甜意,如此几眼后,终是把银钱收在了床头的匣子里。 热水很快就让镜儿领着秋分冬至一同捧上来,杨氏帮着把衣裳备好,禾青这才起身收拾更衣。洗尽铅华呈素姿,禾青躺在浴桶之中不肯起身,三儿就在身后帮着擦拭青丝。禾青的青丝又黑又长,细密柔软,叠叠罗罗的一捆在两手手心里,动作尤其细微。 镜儿怕水凉了,又添了一桶进来,“主子看可合适?” 禾青闭目颌首,刘氏却不认同的拿了凉风秋季的披风过来候着,“这澡泡久了伤肤,人也憋气,起身的时候最容易觉凉。主子再一会儿,就起来吧。” 刘氏这番言语,禾青听了没动静,三儿却是一笑。抬头看着刘氏,好一顿打量,道,“你这说话的口气,活似一个人。” “谁?”刘氏随口问。 禾青挑眉,三儿抿着唇,“就是咱们主子最亲近的罗嬷嬷,若是搁了以前,罗嬷嬷叨叨几句,主子可怎么都泡不了了。” 三儿其实就是想说两句罗嬷嬷的威风而已。 罗嬷嬷年纪大了,规矩来办,若是有人家的就添了钱放她回去颐养天年,若不是大多也收了一两个干女儿,干儿子。拿着宫里积攒几十年的私房,日子总不会太差。只是罗嬷嬷不肯走,禾青想初初入府时,大小都靠罗嬷嬷提点,也不忍罗嬷嬷熬着病的伺候自己。索性自己住着,后院就辟一处屋子来。只要罗嬷嬷偶尔过来,也能住下。 刘氏见过罗嬷嬷几回,但都不是很常交道。唯有那么几次,因她是姑姑的身份,都一一提点一番,略有些印象。三儿拿这位老人家来比,刘氏反而与有同焉笑了,嘴里却带着受宠若惊的意味,“三儿可不能把我说进去了,嬷嬷是怎样的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禾青默默地听了好几句话,耷拉着眼看着自己露出水面的指尖,有些皱了。 刘氏眼尖的看到了禾青的动作,连忙收了嘴里的话。三儿动作细致,又一会儿后青丝已经半干,拿着布巾反着把头发捆起。几个奴才围过来,伺候禾青穿上中衣,又拢紧了披风。只露着纤细的脖颈和略红的面孔。 禾青坐在床头上,身子往外倾。三儿拿着篦梳理清禾青的青丝,端了汤婆子过来,让青丝热一热,“时辰还有些早,主子可想着要做什么?” 做什么? 看书么,伤眼。看上劲头,反而辗转舍不得睡下。 做女红,伤手。自己的手艺半斤八两,勉强还行,但实在没有兴致。 简单的打络,雕刻,也实在麻烦,扯线想花样,描画耍小刀,也真是费力的细工活儿。 要是说习字和丹青,又未免太过养人脾性,如今心里头也没有想的,无从下笔。 要说什么琴棋,底下的奴才都是一些呆子。哪个会专研这些?都是自己瞎忙活,一点都没意思。 禾青一个一个的挑了,心思一转,问道,“四爷那处,可歇下了?” 三儿扭头看着冬至,冬至跟在杨氏后面,对这些消息自然也灵通,应道,“说是明儿要早起办差,少不得费神,方才挂了灯笼便歇下了。” 禾青颌首,“正经该这样,免得惦着自己年轻就放肆了。” 冬至莞尔,“王爷歇的早,西院哪个都没收到信儿。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以为王爷还忙着,叫了人送了汤水过去,反而吃了个闭门羹。” 府里的王爷都歇息了,两人才让人过去殷勤,逢谁听了都要笑话!这分明心思还不够,不然也不能办事这样不妥帖。这都是院里不出奇的小事,冬至不过说来,哄着禾青笑一笑罢了。本来就是芝麻大的小事,三儿听了不少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是每回听了都眉飞色舞的,眼下手脚愈发麻利,不多时就热干了头发。 禾青怕睡着迷糊,弄乱了头发。索性拿着发绳捆了一束松松的,坐在床头上意兴阑珊的看了床尾的烛灯一眼,“今儿谁守夜?” “是夏至和奴才守着。”冬至回道。 禾青点了头,知道了。 雍亲王都睡了,自己没什么事赖着,也睡了罢。禾青这么想着,叫三儿回房歇息。冬至把屋里的烛灯灭了,留得一盏影影绰绰的亮着,独掌一室微光。 次日起身,晨光熹微,雍亲王就已起身出动。 禾青起来的时候,就听闻京城中又有了新的消息。身子渐好的康熙爷又起了性子,下令十月南苑秋狩,众多皇亲贵胄,肱骨大臣都要陪同。在宫中根基稳固的和妃叫了人来,禾青顺势进宫请安。 和妃今年踩着四字出头的年纪,在一众嫔妃中是最年轻的。除了膝下空虚,实在没什么不足的。因着弘昰进宫,渐渐地往来才当真添了情分。平日里禾青拂晓不到的地方,都有和妃帮一把手,因而弘昰在康熙跟前,一年下来依旧得宠更是安全。 依例和妃先和禾青说了弘昰在宫中的事,禾青谈吐往日里闲情,便提起了这一桩秋狩。 “皇上的意思,这回是宫里许多人都一起,算是凑个热闹吧。你家那两个,定然也跟着去。雍亲王向来宠你,少不得点你名,我今日和你说,回头你记着打点府中。”和妃笑着道。 禾青点点头,“不是说了十月去?” “谁说得准?皇上这会子瞅着身子好点,不愿意在宫里熬着苦药吃,是打算早点出宫,也算是活动筋骨。”只是那把老骨头了,实在是难以预测。和妃有些唏嘘,她如今还年轻,脸面上了不得的受了康熙老来最后最疼的女人,可实际上的滋味谁晓得。 原来是怕生了孩子有顾忌,怕保不准。等好一点了,康熙却老了,几年下来没有动静。现今动不得了,就更不要想了。 禾青见和妃这么说,心里约莫明白,“这个是自然的,还是要麻烦娘娘照顾弘昰一二。” 第191章 齐坐吃果闲话常 康熙出行,佟佳氏镇守宫中,身为后宫之首,首先就是安排好御医随从。 和妃只管顾好自己就是,弘昰身边的奴才一众,早早也收拾妥帖,以防万一。禾青回府的时候,果真雍亲王回府后在四福晋那处吩咐一趟,就到了赋闲居士。 禾青正垂涎欲滴春分手里的蜜柚,这是今儿早入库的新鲜水果,因是红肉既好吃又好看,遂禾青头一个就馋上,等着要吃。雍亲王一来,禾青连忙起来行礼,叠声的让雍亲王坐下,端着小碗上还剩一小口的糖蒸酥酪。 雍亲王看了禾青一眼,又看了春分,道,“十月秋狩的事,可是知道了?” 禾青点头,把碟碗一推。等夏至端了下去,方道,“进宫时,和妃娘娘说了。还说这日子说不准有变动,让我回府静待佳音。” “弘昰这孩子见过了?” “见了,还说秋狩之事不用理他。身边奴才打理的好,又有和妃娘娘在宫中照看,没什么事情。”红肉蜜柚剥了出来,露出了莹红的果肉,禾青不由得看了几眼。 雍亲王低着头,在抽屉里拿出了夹子。矮几的果盘里,还有些核桃。禾青见雍亲王要吃那个,两手撑在矮几上看着,“今儿闲着无事弄了几个,四爷趁着吃了。” 三儿闻言,自另一处拿出了一张小碟,正有约莫四五个核桃的桃仁。 禾青把碟子一推,雍亲王看了一眼,拿了一颗放到嘴里,“虽说核桃是难吃了点,但也如花生瓜子一类,亲手而为才有香趣。这都是七八天前进的,你还没吃完?” 回回过来,禾青都是吃厨房里做的,或是水嫩的瓜果。雍亲王看不得禾青这么挑嘴,禾青却径直摇头,有些难受的拧了眉头,“一两颗还罢,多了还有些腻。再说要四爷你连着吃肉,只怕也不愿吃了。” 雍亲王大小也是佛教的大师,很有心得。习性也很有相关,这些年来唯一的挑剔就是多菜少肉。若非不得已,雍亲王只怕碰都不碰。自己不过是说一句罢了,又讨一回刺,雍亲王就怕禾青顺势点了好些肉食作膳,自觉的敛了眉宇间的笑意。 春分恰到好处的把蜜柚掰开,数瓣摆放碟盘上,上面两口撕了皮子口,摆上矮几。 禾青思绪一转,拿了一瓣在手里。 “院子里你闲麻烦,多少瓜果都不让添进,看着也新鲜。”雍亲王瞟了一眼,垂下眼眸兀自捣鼓核桃。因夹着费力,反而垫了板子,拎着锤子梆梆敲了起来。 禾青闻言,弯着眼睛很是乐呵。心里甜滋滋的,身子前倾靠过去,道,“原来想着要吃点难免的瓜果,庄子未免太远了些。底下的管事一茬接一茬的走,劳神劳力的,功夫太琐碎。上个月见了缝,在京城新得了一庄子,费了我不少银子。” “不少,却也舍得。”雍亲王闻言一酸,他一个大爷们向来养尊处优,从不管这些,也不用自己体己。又因着自己的身份和处事,手里能过的银钱实在不多。便是有,也没有禾青这样大大方方借他威势妥帖行商之事。 禾青洋洋得意自己的行径,见雍亲王憋着几个字,喀拉一声敲了个核桃出来,不由伸手讨要。雍亲王没好气的放在禾青的手心里,禾青笑嘻嘻的把核仁捻在手指头上,往前一松。雍亲王挑着眉头,张着嘴就吃。禾青摸着微润的指头,道,“不过此事说是凑巧,怕也是有人看着四爷的面上,刻意逢迎的。我叫人看过了,没什么不该有的,便应话买下,并不费四爷功夫。日后收成一等,都分三成给四爷吧,可好?” 这事不是禾青头一回做,向来底下都有人来问一回。若是雍亲王答应了,禾青便办了。雍亲王粗粗的回忆了一下,似乎真有此事,遂不满的睨着禾青,“才三成?” “三成不够么?”禾青又递了核仁过去,面上很有些严肃,“庄子里外管事的,个个奴才,里外打点还有种植收成,在外经营尽都是我的人,我劳心。四爷就是卖了一回情面,日后就坐享收成,还有何不好的?” 再多一点,禾青就当真急了。 雍亲王蓦地叹了口气,瞅着禾青略显愁眉,“你原来不上心,总觉得亏了朝曦。可如今你有无甚支出,何必这样小气?”满脑子的银钱,一副前半辈子仙气太足,要把后半辈子弄个粗俗世人,嘴里恨不得挂上一串更好的架势。 禾青被噎了一口,瞪着雍亲王,“现今吃饭的人越发多了,存好了等乌希哈日后出门腰包也能多些不是。” 自己是妾室,可自己眼下的孙子孙女却都是嫡出,正经要多稀罕疼爱一点。雍亲王见禾青说的理直气壮,知道对于朝曦鞭长莫及,孩子也都是大人了,索性把心思放在孙辈上,省的心里纠结又惹的孩子厌烦。弘昫在府中,早就压过了弘昐的地位。即便是弘历,也依旧如此。里外的风声不是没有,但他至今压住罢了。弘昫不是世子,但因是世子打点的,要办的,也都齐全了。莫不然,也不至于在禾青虎视眈眈下,数年来才得了一子一女,无暇闲情儿女私情。 朝曦是最窝心的,最闹腾的人一离开最勾人念想。又因为朝中,连最小的弘昰还在宫中,年节时分都要以示恩宠的陪在康熙身侧。论起来,自己的如鱼得水,又何成没有孩子乖顺懂事的助力?可大可小,雍亲王看在眼里,愈发觉得低了一头,只能恩恩两声。 雍亲王一副随她去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偏又很纵容她一般。禾青凝了一眼,心想府里的女人就是被这幅面孔骗了过去。 禾青眼里含着刺,雍亲王兀自装作没看见,吩咐道,“这回你去,要上点心。若是汗阿玛宣你,也不必思虑过多,叫你做什么径直听话就是。” 人老了,少不得就要念旧。原来在他年轻记忆力活着的人,七七八八都让康熙关怀了一个遍。好的坏的,自然都有。禾青这个曾经的贴身侍奉,成了现在的雍亲王侧福晋,怎么也错不开的。禾青微怔,上一回搀着康熙走了一路,原来心里的生疏和忌惮也抛之脑后。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禾青默默念想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心事解开了,想到康熙愈发不怕。活似当年年轻不懂事的模样,还有些期待。 禾青一心一意要吃红肉蜜柚,雍亲王一面叮嘱此番要事,一面手下忙活着弄了好些核桃。禾青都逐一拿在手里,剥开核仁喂了雍亲王,再抽空给自己吃两口东西。禾青闹归闹,听得却很认真,再没有一点敷衍。一双杏眸直直的看着雍亲王,没有太多的缱绻别意,唇瓣微抿,眉目说不出的柔婉。 每每静下来的时候,才衬得起这一张脸来。雍亲王看着,心里没得岔了一句。 把事情交代了,雍亲王这才觉得嘴里发腻,连忙喝了几杯茶,才忍住恶心。禾青见此,把手里剥好只有果肉的蜜柚递了过去。雍亲王欣然接受,想起了一事,“你大哥前两天回京,寒暄间,提起了你二哥。” 雍亲王知道有武有本这个人,但也是当年一见,偶尔武有本肆意洒脱,办的事也可称离经叛乱。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也自然的成了武家忌讳的名号,不再提起。 禾青倒没有受到武国柱的气愤,但相同的也没有太大的涟漪。虽有些惊愕雍亲王没得提起了这个人,但想想自己这几天都没有收到武有志的消息,眼下掠过一丝了然的神色,不冷不淡的点了头,“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看来还是有些挂念的。雍亲王看在眼里,心里得意,颇有些邀功的味道,“你大哥说,是好事。” 禾青嗤的冷笑,应和雍亲王的话,“原来不就是江湖潇洒儿郎,就他的脾性,多半是混的如鱼得水。否则,决计不让人知晓他,免得看笑话。” 说武有本在武府自小不差武有志什么,说是庶出更像嫡出。养的整个人心性极高,尤其是原来见武有志在朝廷办差做了武官,却觉得武府门第不高,如此渐进正好,不用他劳神读书嚼字。于是等武有志见到的那会,武有本才顺势,不冷不热的递了封信个武国柱报备一声,又是销声匿迹,再无丝毫消息。 “似乎是在一处定了下来,这回凑巧遇到了。” “他没躲?”禾青嘲讽反问。 雍亲王摸了摸鼻子,摇头,“你大哥叫人回礼,仍住在那处,见了人还主动邀客。” 禾青有些稀奇,侧目的打量雍亲王,牙齿压着低声问道,“你怎么晓得这么细致?” 雍亲王得意的一挑眉头,“你大哥与我说的小心,就说仔细你恼了。唯恐只言片语不清楚,偏他舌头打结说了好久好多,听不听?” 禾青没好气的看着雍亲王,摇摇头,坚决道,“不听。” “你这脾气,”雍亲王竖起眉头,又一顿,“真不听?” “这回秋狩只怕耽误了好些节日,各色山珍,出门在外每一顿都吃不得清淡的。不如,我给你备一份今日的素斋,可好?”禾青一点都不气,反而声色温柔,如水婉转。一汪剪瞳灵动,秋波潋滟,带着漫不经心的一眼看了过来。 雍亲王喜不自胜的应了,很是享受的瞧着禾青这幅模样,巴巴的又倾了倾。连自己都没有惊觉的露出笑意,“最好最好,是有素豆腐包,罗汉” “羊羔酒。”禾青启唇,盈笑打断雍亲王的话。 雍亲王丝毫不恼,一副欢喜的模样,“羊羔酒更好。” “四爷要吃酒,要吃素。自然可以,只是肉一类,汤一类,也绝不能少。”禾青逡着雍亲王凸显消瘦的脸,笃定的道。 雍亲王勉强应下,又觉得进门后嘴巴没停,一时也坐不住了,起身拂了衣裳,道,“早和僧衲相约,就不留了。” 禾青款款起身,“恭送四爷。” 第192章 古来男有妻妾群 年氏趁着时机将养身子,如此几个月后,终于有喜了。 杨氏和禾青说的时候,三儿惊呆了,瞪目结舌,“王爷就去了两次!” 三儿说的两次,是实打实的两次。一次是八阿哥身子受寒,年氏哭啼着引了一回。一次是年氏殷切的送汤送衣,又如此去了一回。半年的光景,俨然就是吃了冷落。那样单薄的身子,两次就有了,谁信呢? 难不成真有什么良药配方? 禾青心里也泛酸,年轻到底不一样。面上再是冷冷的,但私下还是笼络有了作用。这段时日的消停,反而给了她大好的时机。年氏如今不一样,毕竟现今这个孩子,比原来可靠太多。若无旁事,想来地位是愈发稳妥。 不必太多的恩宠,也能比她当初,轻巧的站稳脚跟。 刘氏见禾青面色发沉,瞪了三儿一眼,“想来这也是王爷的安抚罢了,若不然年侧福晋折腾的能耐,怎么能消停。” 三儿嘴扁了扁,刘氏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怎么听都不让人舒服。 刘氏也回过味来,紧紧的抿着,再没有说话。 禾青闻言只是一小笑,说这是安抚,她也信。男人和女人之间,又是简单又有把握。他和年氏是天经地义,她犯不着自己难受。禾青强压着心里的念头,冷声问道,“四福晋怎么说?” “自然是规矩办事,一如原来的样子,请了嬷嬷一等伺候。王爷那处,也知道了。”杨氏始终垂着头,低声回道。 “那就没什么事儿了。”禾青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了杨氏一眼,反而气定神闲。 她一个几十岁的人了,还和一个年轻姑娘攀比,多少也让人笑话。既然四爷那处没有动静,想来近日无状。而秋狩一事,年氏更要安安静静的呆在府中,静心养胎。事事都有两面,此话说的也没错。 只不过,也瞬时打消了禾青心头的缱绻。不过是顺着她几日,若非此消息,指不定自己心里该如何情深,又引人笑话。徒惹日后情痛,倒不如早日恍悟。禾青端的冷笑,人也清醒了过来,睨着三儿道,“主子我饿了,快去拿点吃的来。” 情绪不好,就要吃的。三儿心里嘟囔,眼瞅着禾青脸色不佳,唯有喏喏应下。 这个消息有点糟,仅限于禾青这样的小心眼上。宋氏和耿氏过来的时候,当下一对眼就笑了。禾青没看个明白,就见宋氏得意的对着耿氏挑眉,道,“快拿银子来。” 耿氏无奈,摇了摇头,“我这身上实在没带银子,等回去了,再给你吧。” 禾青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很是气急,“你两人真是没形,尽看我笑话!” “宋姐姐总说姐姐小气惯了,好不容易消停又闹一桩出来,指定心里不痛快。原来我也是帮着姐姐的,只是不想姐姐当真气上了,白白给人送银子去。”耿氏柔声笑道,娓娓道来。 宋氏不理耿氏的挑拨,迎上禾青怒目,以手遮唇,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你是白送给我了。相识一场,她这脾气怎么容得下?便是面子上过去了,心里定然把那厮骂的狗血淋头才是。”至于到底有什么打算,也是未可知的。 敢情两人唱双簧的,过来看她眼色了。耿氏本来对雍亲王敬重大过情意,从未有过什么恩宠,自来都是那副示恩宠如云烟。宋氏早就随着两个女儿早夭离去,再容不下那些儿女私情,就是不恨,也是极好的了。禾青处境大有不同,两人携手过来看笑话,也是情理之中。 论起来,这几年因为五阿哥,果真是让两人张着一颗心似的。 禾青没得心里紧了紧,抬眼看着耿氏,道,“你不能不晓得,怕就是有些人不肯拧,硬是让人送银子才是。” 就是不看自己,宋氏也晓得嘲讽的自己。宋氏欣然接受,不以为然,“老天爷送了一场戏,敲锣打鼓的唱了,岂有不捧场的道理?” 这话说的气闷,她自己把自己兜转过去,说来本是活该。不过是这一盏茶的功夫,几回憋着火气,滚在胸口火烧一般疼。 屋内只剩下三人,宋氏声量不大不小,清凌凌的,带着一股冷意,“咱们一向修身养性,难免不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说她这几年轻狂,就是为了后面看戏的,从长计划咱们也该有些动作了。” 禾青没有接话,耿氏扭着眉,“做什么?” 入府到如今,耿氏虽然也有心计,但从未这样摆在明面上讨论,如何害人。这与她平日做派不符,念此,不由得看向了禾青。在耿氏印象中,虽然禾青总能处于不败之地。但实际而言,从未见过什么阴损沾了禾青的手。偶尔有些流言,都是不痛不痒的。 宋氏见耿氏小心翼翼,只是瞧着默默不语的禾青,道,“你总不能对争宠的人,惺惺相惜了?” “嗤。”禾青闻言白了一眼,听年氏腻歪的话都觉得自己咬短两年。什么惺惺相惜,没厌恶至极就算不错了。 到底想着平息此事,毕竟耳目众多,年氏有了身子也没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四爷没爬上床,又哪里来的孩子?禾青咬着唇,径直摇了头,“不用了,多事之秋不必惹是生非。” 宋氏不渝的皱了眉头,又听禾青道,“年氏原来孩子都保不准,这才多久又急上了。咱们府里的人还是干净点好,免得出了事倒给人得了好处。” “姐姐的意思是?”耿氏略有些明白,又有些懵懂,听禾青说的从容,不由一顿,“外头有人?” 禾青垂下眼睑,懒得去看两人,“我说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是不害人也不该憋着让她得意。可如今什么时候,稍有差错,便引得府中不得安宁。”雍亲王在外立起了闲人雅情的做派,今年又被派去替君祭天,随着康熙出宫两回。恩宠一日比过一日。如今局面,最是引人忌惮。多少双眼盯着雍亲王府,盼着里面弄点动静,出点马脚。 只要拉下一个人,朝局又是一番模样。 小的时候跟着去衙门,禾青记得很多案例。有些更是官员府中妻妾嫡庶之争,不得宠妾灭妻,不得嫡庶不分。不论在外办事多厉害的人,只要府中不妥,便说你治家不成何以为官?闹出去的不知凡几,为此罢官降罪不得重用的,更是数不胜数。 朝局复杂,禾青记不住,也不愿深究。可对于内院的一些,禾青却极有灵敏,早在两人来的时候便径直的挥退了奴才。这不是堤防多心,只是纯粹的谨慎和反应。 宋氏心里也一瞬想了许多,那些笑话藏在心头,深知不宜如此,也就收了玩笑的意思。 “就这么便宜她?”宋氏思量半响,不情愿的道。 禾青弯着嘴角,看着宋氏,“我都不生气,你恼什么?”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其实年侧福晋喜讯一传,反而轻快。左右王爷没有松口,就让她拘在院子里,只怕更有好处。”禁足的理由,也可以充足许多。毕竟没有明面上的禁足,什么话怎么说,不都是随着雍亲王的嘴巴怎么开的么。 耿氏悠哉悠哉的道,宋氏瞪了一眼,心知自己急了,不再言语。 三人就此收了话题,谈起了余事。 雍亲王收了信后,去看了年氏一回,让奴才们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府里见年氏并没掀起什么风浪,背地里嘲笑一番,便不再搭理。 唐佳氏养足了十个月,最后得了个小阿哥。禾青心知自己院里不能歇停,特特的选了一个嬷嬷跟着小阿哥身边。又叫了瓜尔佳氏在跟前,隐晦的提了两句,让她不要心里存了太大的疙瘩。 瓜尔佳氏倒是看得开,禾青前阵子也忍过了,自己这个晚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笑着道,“额吉不用担心。三爷的性子我是晓得的,不说如今,就是日后疼宠唐佳氏,却不会过了我的头。如今有了嫡长子嫡长女,任她几个庶子,都是越不过我的。”更何况,唐佳氏初初不过是以奴才的身份,跟在身边的。 弘昫到底不是世子,头上有个雍亲王,底下一如一众阿哥。除了嫡福晋。也不过是几个滕妾,位份与钮钴禄氏一等不差。只是多少要避讳,至今算起来还称算不上庶福晋。 瓜尔佳氏顾全大局,端庄得体,听得禾青心里宽慰,“你明白就好。当初额吉选了唐佳氏开脸,就是因为她性子好。只要你得体,拿出福晋的模样来管好,自然不怕她心。” 禾青拍着瓜尔佳氏的手提醒,毕竟人心是肉长的。不怪得野心一说,自来都是想吃饱后又想吃肉,吃了肉还想吃好。这样的心思,谁都不能免俗。瓜尔佳氏听禾青说到了心坎上,当下松了口气,“儿媳记得了。要是还有什么不好的,还要劳烦额吉教儿媳才是。” “你这孩子,额吉放心。”禾青弯着眼角,很是满意。 第193章 一路长远步步重 唐佳氏所出的儿子,一直等到弘昫得了空,才给了名。 思量长子为永玚,便圈了几个字,给禾青和瓜尔佳氏看。瓜尔佳氏拿着纸张看,舒然阔朗的笑,“既然是王字边,又有玉。古来二玉相合为一珏,额吉觉得如何?” 禾青见瓜尔佳氏眉宇疏阔,眼神清明,不见一丝郁气,微颌首,“二玉并而悦耳,你这个嫡母赐名,双玉美意,岂能不好。” 次子的名字就此定下,唐佳氏闻言,特意又给瓜尔佳氏请安谢礼。 瓜尔佳氏见唐佳氏柔顺谦卑,心里满意之余,虽不能消去心中的堤防,却也起了一番心思。府中所闻所见,也听晓当年弘晖与弘昫的好。如此赐名,若是拿捏的好,也不失一味幸事。即便自己年轻,但毕竟弘昫显少留宿,自己拿不准何时还能得喜,做事自然要周全体面些最好。 唐佳氏自知自己短处,见瓜尔佳氏待她渐好,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自后晨昏定省待人处事,愈发有了长进。伏低做小,并不改入府的卑微之色,很是亲近瓜尔佳氏。舒穆禄氏无宠无子,乖顺的日日躲在院子里,很是安静。 禾青眼见着瓜尔佳氏手段轻巧又厉害,只让奴才留着神,自己便包袱款款的,上了马车。 四福晋要打理府中,这厢才安顿好年氏,那厢就得了苏皖氏有喜的消息。 弘昐至今身子弱,四福晋和李氏都不敢多一个女人近身伺候,就怕亏损身子。至今只有一妻一妾,膝下除了五十六年尾得了大阿哥永玗之外,周氏早夭长女,就再也没有消息。李氏看弘昐如眼珠子一般,眼见着二十几岁只有一子,着急的不行。 如今大喜,四福晋更是忙活起来,无暇□□。 雍亲王先进皇宫,禾青出府的时候,见四福晋竟然在门口等她,不由快了两步,上前福身笑道,“福晋这是顺道走过的,还是特意等着我的?” 四福晋莞尔,禾青抢道,“千万不能说是特意等我,仔细等会儿腿软走不动了。” “贫嘴。”四福晋轻斥,引得后面跟来宋氏发笑。 禾青兴致好,眉飞色舞的,谁都看得出来。四福晋看了宋氏等人一眼,顺着门口走去。禾青随之走着。 三儿等奴才稍稍退后两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四福晋手指勾了勾袖口,看着禾青既是艳羡又是担忧,“四爷出门多半是要带你,说来这一回,还要你多留个心才是。” 禾青眼波一转,不明的恩了一声。四福晋开了口,也就简单多了,笑着道,“你一来不糊涂,二来得四爷信任,路上应有打点和提醒。出门在外,大小都要靠你一个人,少不得还要在皇上跟前走两回。人心险恶,还是小心为上。” “福晋提点,我记住了。”禾青没想着四福晋还这么亲和的说起这些,不由的瞧了四福晋两眼。 四福晋见此,摇了摇头,“其实也庆幸,你过去总比李氏和年氏好些。” 禾青闻言,露齿一笑,“难得听了福晋夸赞,此番必不能有半点纰漏。” “这样最好。”四福晋松了口气,施施然的就把禾青送上了马车。 宋氏只能远远的注目送别,禾青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把车帘放下,“福晋的话你们记得了,这回出门可万不能马虎。” “奴才定然记在心头,仔细叮嘱余人。”三儿郑重的道,眉头紧凝,想来也琢磨出这一回出门的意味。 一来马车不够安全,容易走漏风声。二来自己也想思量,再和禾青探讨一番。三儿心里这么拿定了主意,便一副如临大敌,愁眉苦脸的模样坐在一侧,暗自思忖。禾青见三儿这么给自己省事儿,乐得悠哉的寻个舒坦的姿势坐下。尚在京城之中,平日街头上的热闹繁华早已屏退,依着秋狩的规矩,坐在马车里只能听到自己仪仗中的马蹄等声。再或者,就是跪拜一侧的百姓高呼两声,再没有什么好看的。 禾青假寐的靠着引枕,直到出了城,镜儿跟着上了马车,这才精神些。 “王爷方才御马前来看主子,见主子歇息着,只叮嘱奴才好生伺候,说这回来往风光景色,路途免不得要长一些。”镜儿拿着软捶敲着禾青的腿。 “要长一些?”禾青呢喃的重复一句。 镜儿颌首,三儿见出了城,略略的在帘子后的缝隙窥看外面的山光,“可不是,皇上最是尊贵享受的人,好不容易出来定要多看看才是。” 禾青抿着唇,心底里含着雍亲王说的那几句话,没得品出了别的味道来。 镜儿见禾青不多话,便静下心来。三儿就罢了,这回她更不容易跟着出来,定然不能引起主子的不快。若不然,下一回哪还有她? 一如以往,扎营的时辰总是随心所欲的。康熙要想什么时候停,那就什么时候停。不比南巡一等公私皆有,偶尔受点苦。这回到了时辰,寻到一处景色悠静的地方就停下。禾青下了马车,正等着呈祥过来。 呈祥在陈福跟前愈发得好,这一回禾青还是没叫多的人跟着。一来是知根知底好办事,二来呈祥作态灵敏,若有什么更好吩咐照应。如此,三儿气恼有此人跟着,却也无可奈何禾青的斟酌决定。 躲在马车里坐了许久,让呈祥带路,禾青就在这一处走动,松乏筋骨。 姜侍奉过来叫禾青的时候,正见着呈祥一张嘴伶俐非凡,哄得禾青一路走着一路笑。姜侍奉不由快走两步,叫道,“武侧福晋请留步。” 禾青言笑晏晏,回首一望,见到来人更是欢喜。姜侍奉走到禾青跟前,按着规矩行礼,眸子温润的瞧着禾青,暗自打量一番,勾着浅笑道,“武侧福晋真是好兴致。” “左右出来了,自然不能蹙额颦眉。”禾青大大方方的让姜侍奉看着自己,笑着望了身后。 姜侍奉一福身,“皇上见了武侧福晋这样,定然更欢喜。也凑巧了,御下几个奴才泡茶一成不变,年轻的更没个样子。皇上吃了不渝,倒念起了武侧福晋初初的那一碗茶,奴才请武侧福晋前去,亲手给皇上沏一壶,也一同说笑更好。” 康熙怎么说的,禾青大体能晓得。这话,多半也是让姜侍奉揉捏过的,听着很有些亲切的味道。心知姜侍奉这是引最初的旧事,要她回味。到底是皇上跟前的姑姑,和自己这样的半吊子,自然是不同的。禾青心底腹诽自己,对于姜侍奉此番话语,却也是意料之中,当下应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皇上跟前的贴身侍奉。姜侍奉伺候皇上许多年,至今是不能出宫外放了。多少达官显贵也要客气些,只是两人原来就是姐妹相相称,在皇上左右臂膀般的伺候。禾青虽不比姜侍奉风光,但论起来正经是个主子,姜侍奉很是知礼的侧过身子,退了禾青半步。 “你不必如此。”禾青见此,颇有些受宠若惊。 姜侍奉嫣然,“我这样总好过走在前头,既是生分更引人言语,且不比这样好说话。” 禾青侧过头就能看着姜侍奉,眼里含着笑意,“正是呢。” 两人一路寒暄,好在禾青的马车在仪仗之中并非很靠前,也有宽裕的时间说两句。 禾青普一进去,见到乌乌压压的一堆王爷皇子,登时头大。先是给康熙跪礼,除了雍亲王,上至诚亲王,恒亲王。并有八贝勒一党,还有十三阿哥。乃是密嫔之子,同胞所出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禄让禾青含糊的猜了过去,一一见过。 剩下还有三个年轻的阿哥。 康熙想着看笑话,遂有意不搭腔,雍亲王也不敢贸然提醒。禾青扭着眉头,对着十五六岁模样的人福身,“见过二十阿哥。” 二十阿哥才是襄嫔所出,生于四十五年,名为胤袆。 雍亲王见此,满意的点头。禾青心知说得对,转头看着更小的两个,略一思量,便笑着行礼,“见过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 “你倒是把朕的阿哥认全了。”康熙状似玩笑一般,笑道。 禾青心头一紧,面上莞尔,“原来是不晓得的,只有有人怕奴才急性差,耳提面命的听了几回,哪还敢忘。” 康熙闻言,不由看向了雍亲王。 雍亲王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动作。 “是哪个人,这么用心?”康熙见雍亲王很沉得住气,不免索然。好不容易要看个戏,结果禾青游刃有余的,哪还有什么趣味。 二十一阿哥胤禧却是朗声岔道,“儿臣知道是谁。” 二十一阿哥之母乃是陈氏庶妃。陈氏乃陈玉卿之女,自幼聪慧,生得白皙动人,多情凤眸,细长黛眉,直挺秀鼻,朱色薄唇。虽为女子,亦饱读诗书,通读列女传,四书等。原指配贝勒侧福晋,却让康熙看上了眼,纳入宫中。虽为庶妃,却很受宠爱。二十一阿哥袭得陈氏的颜色和聪慧,才干过人。即便无人提醒,只是窥探一身气度和配饰,禾青也能肯定是何人。 康熙见二十一阿哥搭腔,笑道,“哦,是谁?” “正是汗阿玛跟前那个小子。”二十一阿哥打趣的道。 第194章 事展汹涌苦中乐 “弘昰与儿臣一般年纪,原来在尚书房学习。若非是他背后细碎,再没有别人了。”二十一阿哥不无贬义的道。 康熙略一挑眉,“弘昰?” “回皇上,奴才但凡进宫都要给弘昰送点吃的,已表母子情意。弘昰亦会谈及宫中之事,言语提及也是常事。二十一阿哥书卷高才,二十二阿哥清风朗朗,奴才浊眼却也记得这些。”禾青俯首谦卑,言语很为弘昰说好,更是奉承了两位小阿哥一回。 都是十来岁的孩子,顶多只能这么形容皮囊与学好,再没其他好说的。 康熙不由满意的点了头,问道,“弘昰这孩子,在哪儿?” 魏珠为难的一顿,迟疑回话,“应是打着马,叫几个侍卫出去了吧。” 以往这个时辰,顾忌着康熙的安排,弘昰都是避开见面请安。今日弘昰见都是各位皇叔到御前,自然不会独独上前出这场风头。按着弘昰的脾气,就该是魏珠所言的。到底是个孩子,随意洒脱,康熙闻言大悦。二十一阿哥见此,又引着说了两句。 到底身份有别,禾青随着下去。 御前跟出来的奴才,禾青没几个认识的。各位皇子阿哥只是过来请安,不多时就要退下。因此,禾青只管奉上康熙的茶,即可。 为了这个,禾青的马车,也跟着往前挪了挪。直到用膳前不久,才闻见一些风声。正是弘昰一路听了许多经验丰富的侍卫护军等人的话,叫嚷着故地重游,带了新鲜的野味回来,以此填肚解馋。 禾青起身探头看,与弘昰相视一眼,匆匆间,唯剩下少年背影。 “弘昰阿哥聪慧又厉害,武侧福晋真是好福气。”身侧一个小奴才看着禾青,恭维道。 禾青弯了弯嘴角,复回头看着自己煮的水。水是最普通的,亦是最珍贵的山间瀑水。禾青自认煮茶功夫一般,胜在茶水上做些功夫。不过弘昰估计要到御前说话,禾青反而不紧不慢的在后面忙活着。 等到端上茶的时候,康熙又面见朝臣。禾青松了口气,把茶水递给姜侍奉,自己躬身进退。 “汗阿玛留你说话了?”雍亲王就在一端树下袭风,禾青才一过去便问道。 禾青见雍亲王怡然自得,心知是等了一会儿,走上前坐在一侧,“也不是,茶水费了点功夫。如今正忙着,我也脱身了。” “也好。”雍亲王点头。 禾青面见康熙,其实也不定能有什么话说。毕竟也算是公公和儿媳的身份,能见一面也就是恩典了。禾青心里一顿,“弘昰这孩子呢?” “正跟着二十一弟。”雍亲王意有所指的看着禾青道。 二十一阿哥才刚给弘昰说了话,以示亲近。两个得宠的阿哥,不同辈分却很有一样的处境。今日在康熙跟前一说,不论以往如何,今日也该说说话才是。无形之中,反而捆绑了干系。禾青来不及松口气,又紧了紧,扭了眉头。 半响,禾青只轻轻的唤了一声,“四爷。” 雍亲王轻声一嗯。 禾青止不住又唤一声,雍亲王双目眺远的望着远处,蓦地勾了勾嘴角,很是浅淡,“放心吧。” 二十一阿哥还太小,生母得宠但无奈年轻,根本就不能参与如今变幻诡谲的朝局。不能参与,却不代表不会有影响。禾青不止是担忧弘昰,担忧在朝前的雍亲王和弘昫,担心院中的永玚等人,更担心自己还有武有志等人。 夺嫡之中,一人惨败,便非罪过也与株连九族一般,谁都不得安好。 禾青很是踌躇,只是两人都在外面,哪里能亲近太多?只是这么三个字,已经很是安抚了。 两人坐不过一会儿,雍亲王又被一位谙达青了过去,禾青本着出门在外的谨慎,又打听了是哪个人叫雍亲王,自己反身也去了各位女眷之中。 此番出行的王爷阿哥众多,随从女眷也不少,其中就有田氏。虽然不如朝前人来的消息灵通,但毕竟也大体有些听闻。再加之有奴才通报,禾青对于一些事情也知晓七七八八。诚亲王在朝中也曾有过动作,只是并不如意,也露出了马脚,这几年间又是作着原来文者的模样。 因为这个,禾青这几年也不如原来,和田氏亲近了。原来废太子的侧福晋李氏落难,最初两个交好的人生分起来,禾青也只是如一般交情。互相打了招呼,说了两句话,就坐在一处恭候用饭。 禾青不想躲在一处,太冷落也少了第一消息的来源。可惜十三阿哥随行顾忌颇多,最是恩爱的十三福晋兆佳氏也没有过来。好在没人生事端,也就这么过去了。 礼部等官员先行一步,将秋狩场地一一安排妥当。等到仪仗三四天的速度过去的时候,早已数十官员恭候。禾青煮了一壶茶到康熙跟前,来往间不论男女皆是骑装。见此,禾青回去帐篷之中,自己也换起了衣裳。 首饰衣物都要换一身,费了一些功夫。禾青才撩着门帘出去,就听着马蹄哒哒,更有男儿喧天呐喊之声。阵阵锣鼓,鸣鸣号角之声,不绝入耳。 禾青问了一声,呈祥探了消息回来,扯起嗓子道,“皇上头箭射鹿,龙颜大悦。” “四爷也去了?”禾青又问一句,又怕听不清,露出四根手指询问。 呈祥点了头,身子侧过,“都去了。” 禾青就是凑热闹的,呈祥拉了马儿过来,禾青还是一贯的骑着在外围打转。敦郡王的嫡福晋赫舍里氏是骑马好手,又是敦郡王欢喜的继福晋,性子为人很是一样。见禾青小心翼翼的,总觉得无趣,不由相邀一同去热闹的赛马。 秋狩一日,自己也不能这么巴巴的等着。禾青只能先谦虚一句,“我骑术不好,只怕坏了你们兴致。” “怕什么?我们又不像爷们拼出血来,只要玩得高兴就好。否管她们的,不过花架子摆的好,真要颠马才是花容失色呢。”赫舍里氏爽朗一笑,盛情相邀。 禾青心里不由暗想,这个赫舍里氏和原来的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一个性子,只是面容艳丽,让人看了很是心喜之人。赫舍里氏大大方方的嘲笑了那些人,禾青嫣然笑了,点着头扬鞭随着过去。 女人家就是赛赛马,看谁更快些,谁的姿态好些。更有的,禾青还能听到谁的马儿好,哪个福晋身上衣物首饰好,没有边际的话,然后禾青好笑又蓦然松了口气。 申时的功夫,雍亲王黑着脸回来,弘昰自身后两步上前,拉着禾青坐下,兴高采烈的道,“儿子今日射了两只狐狸,又和十三叔一起猎了一头花豹。花色皮毛都是不错可惜太少。只是这天气渐冷,儿子明日再猎,届时拿来给额吉做件皮氅,可好?” “那是你十三叔帮着你猎的,你拿来给了我,你十三叔要什么?”禾青看着弘昰红着脸,自袖口卷出一方绣帕,给弘昰擦擦额上的汗。奔走一天,脸上沾了不知多少灰土,轻轻一抹,绣帕就脏了一块。 弘昰不在意的看了一眼,身子一歪,抬手就那衣裳擦了额头,道,“没得脏了额吉的帕子。我和十三叔说了,皮毛我拿去,十三叔就把骨肉拿去。那定然都是滋补的好东西,吃了养身子。十三叔原来不要,好在有阿玛劝说,我又说拿了骨肉,额吉定然要我明日拿更多的送给他,做个滋补不成,给福晋做养颜也好。” “你倒会替我做主意。”禾青没好气的打了弘昰的手,好在弘昰年轻,穿的都是繁复的绣纹,一时脏了一块,不仔细也很难察觉。 “原来就是,额吉向来帮衬这个,不说这个还有什么?”弘昰摇头晃脑的,很是得意。 禾青见他这样动作,透着一股子赖皮的模样,摇了摇头。 “好了,给你额吉说了话,快回去吧。”不耐两母子冷落的雍亲王,冷声令道。 这一回出来,禾青最是高兴的自然是出了宫墙,母子相见随意许多。譬如今日,便是如此。只是也不好太过逗留,雍亲王姿态看得人不舒爽,但是吩咐的也没错。禾青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弘昰回头得意一哼,看着禾青,眼底含着笑意,“我还有句话要和额吉说呢。” 雍亲王扭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瞧着弘昰。 弘昰一点儿都不怕,耸了肩头,靠近禾青的耳朵。声色不高不低,却让帐篷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额吉今日辛苦,好好劝慰阿玛。” 劝慰? 禾青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眼前的小儿子却犹如一阵轻风,倏然吹离。门帘帘角轻卷拂起,随之后面的是雍亲王慢了一手,扔出去的茶盏。 茶盏泥土之上,闷声掉落,躺出茶水。 第195章 床笫笑圣上有恙 依照雍亲王的骑射,勉强射了几只小东西。加之近来繁忙,眼神也不如以往好,禾青回过味来,也没有打趣问这个。 只是禾青若真这么识趣,雍亲王也会羞恼。禾青只能一副把弘昰当成了孩子来看,并不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又见雍亲王往上头一座,禾青想到今日打马爽快,便提起今日随着赫舍里氏学练骑术的事。当时女眷都在,场面也热闹。禾青看得眼热,也跟着跑了两圈,多少兴致也添了起来。 “可是玩痛快了?”雍亲王笑着问道。 禾青回忆赫舍里氏爽快大气的模样,说话语气很是肯定,不由得点头,“正是呢,十福晋言辞犀利,风姿飒爽,真是非常人所及。” 说到自己的短处,禾青还真有些心生艳羡。雍亲王看出禾青神色很有赞誉,“十福晋是敦郡王亲自挑选的继福晋,满嘴满心的不松口,自然不一样。” 赫舍里氏和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一个模子的人,只是这毕竟是自己挑选的福晋,又不如博尔济吉特氏身份有碍,性子霸道。赫舍里氏长得也好,敦郡王没理由不捧在手心上稀罕。到底是几十岁的人了,哪能像以前一样,还和自己福晋斗气的? 雍亲王言语随意,并不提和赫舍里氏一处有什么,禾青见此暗地里松了口气。她就怕和十福晋在一处太久,可会有什么不好的,因此不过平平。不亲不热的,但也很是敬重嫡福晋的模样,好在赫舍里氏看出来,却也没说什么。 只是,缓过了神,禾青又反应过来,“今日见得十福晋模样性情样样都好,怪不得敦郡王放在心上。只是敦郡王性子这么多年想来还是一个样子的,还真是亏得十福晋这样豪气爽快大的人儿,才能受得住了。” 敦郡王至今性子还是大气,禾青原来也看了不少的笑话。至今也没有忘记那些,不说宫中,就是朝曦小时,敦郡王也咋呼着吼过,这都是记得的。原来和赫舍里氏成亲初时,敦郡王的脾性也没多大变化,都是此后才渐渐疼人的。 禾青兀自想着,雍亲王端看她两眼,却是提及打马一事。此话一出,禾青心神一转,又忙不迭的和雍亲王分享今日骑术有所长进。 晚膳时分,所吃食的都是今日爷们骑射狩猎得来的肉食一等。雍亲王必定觉得腻,禾青也不喜爱太油荤,让人下了两道青菜,混在几盘子肉食之中,两人这才勉强的用过了饭。 白日里费劲了力气,雍亲王跟着猎队可说舟车劳顿,禾青见他满面疲倦,不肯再起身更衣。上前替雍亲王的肩头揉捏,“热水都煮好了,四爷快去洗簌吧。” “你去吧,爷先坐会儿。”雍亲王没什么精神,摆摆手道。 填了肚子,整个人就犯懒了。禾青觉得身子酸,也没有再多说话,自己先去了。雍亲王眼见着禾青离开,一双眼耷拉了下来。还不等真的闭上,苏培盛又上前提醒,该去和康熙请安了。 白日里康熙高兴,雍亲王长长的吐了口气又起身了。 “四爷呢?”禾青看着床榻上没有人,左右还打量着。 三儿见禾青连屏风后面都看,这动作闹的她很是好笑,“说是去给皇上请安。” 日夜晨昏定省,少不得还要说点别的。禾青无可奈何,到了一盏热水温着腹部,卷了本书册在床头上坐着。好在雍亲王去的时间不长,毕竟还有很多朝臣面见,反而更轻快些。不过是礼仪上齐全点。 雍亲王一回来,就见着禾青两眼微眯,保不准何时就要睡下。抬手摆了摆,轻步上前,正要弯腰把禾青抱躺,禾青却是醒了。睁着一双朦胧迷瞪的眼,不太清醒的呢喃,“回来了?” “恩,你要是真困,就先睡了。”雍亲王一顿,直接把禾青手里的书册抽走,扔到一处。 禾青摇头,作势就要起身,“还煮着热水,四爷快去洗吧。” “不了,”屋内暖和,普一进来,在外凉风带来的一点清醒去了大半,雍亲王越发的困,转身就把外衣给脱了。 禾青心知雍亲王不情愿东单,让奴才捧了热水进来。等雍亲王换上中衣就要上床,却见禾青舀了布巾走到跟前来,“既然四爷不愿更衣,那就擦擦吧。” 雍亲王抬头看着禾青,禾青怕布巾冷了,又往前递了递,“早些时候流了大汗,可不能夜里凉快就不理了。不然睡的不舒服,明儿起来也不精神。” 若是雍亲王再没有反应,禾青就要亲自动手了。雍亲王见禾青虎视眈眈的瞅着自己,半响才别扭的褪了中衣。温热的布巾抹在皮肤上,清醒了每一处的触感,皮肉精神的一热一凉,说不出的舒坦。 换了一盆热水进来,雍亲王自己拿了布巾,又擦了腿。禾青反身不去看,只帮忙绞布巾,再递过去。雍亲王见禾青一副拘谨,想想两人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不由心里生了打趣的念头,两手窸窸窣窣的弄着裤子,朗声道,“好了。” 禾青扭身就要把纱帐放下,却对上一双戏谑的凤眼,下面是白溜溜的两条腿,活色生香。禾青瞪着眼,低喝道,“不正经!” 中衣很长,若说看到什么也不是。可没看到什么,偏又露出了那么两条腿,也不能说没有。雍亲王愉悦的看着禾青红着脸,抢过被衾就往雍亲王身上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禾青作着往日雍亲王那般,一点小角的地方,都把被角掖紧了。 好在两个人就要歇下,奴才都很是懂事没有进来。禾青却忍不住的回头看一眼,匆匆的把纱帐都放下,就要把烛火给灭了。 雍亲王任由禾青摆布着,自然而然的一躺下厚,整个人睡的直直的。禾青不让他再动,跨过去自己睡在了里头,又恐有人夜里耍流氓,禾青自己盖着一面被衾躺下。雍亲王稍有动作,禾青就要喊一声,再起身掖被角。禾青半日睡不安宁,被窝也不暖和,雍亲王忍俊不禁,“一点都不能动?” “不能。”禾青仗着无人窥见,白了一眼。 雍亲王两脚摩挲着,只觉得有些发热了。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很有些无奈,“姑奶奶,爷的裤子还没穿呢。” 禾青一怔,很是赧然。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偏偏雍亲王就此停了话,禾青身子一转,背过身子闭上了眼。 男人家到底女人家耐寒,天气热的时候出的汗也多,只怕没了裤子,两条腿并在一处很容易就生汗了。可是既然开了口,她也不说了,怎么就没动静了呢?穿还是不穿?总不能让她开口,帮他穿吧? 禾青思绪纷飞,这么一打岔,没了刚才的动静。原来那些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自己都没有察觉,便睡了过去。雍亲王听着禾青绵长的呼吸,笑着身子一转,跟着禾青侧过身子,两人紧紧挨着。 等到次日静儿红着脸,叫禾青起身。一床被衾丢到了一处,禾青睁着眼起身,只觉得身前一凉。禾青随着低头一看,中衣的扣系早就松开,赤赤的身前一花,便是静儿拿着梅花刺绣回纹披风。 这是怎么的? 禾青这回真是羞的,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踏实,可也没有把衣裳扯开的时候。禾青想着,心底很是愤愤,定然是四爷做的! 静儿垂着头,只管伺候禾青起身梳妆。不理禾青那满是怒火的神情,任是谁来了谁问起,静儿都抿着唇,摇着头,只做不知。 禾青笑着从樟木衣箱里,拿出了一套骑装。原来是给雍亲王的,只是雍亲王说不过陪同,不如何骑射,自然不必穿的张扬。这骑装还是禾青在自己下面的庄铺里拿的布料一等,叫的好绣娘做出来的。 “趁如今四爷还没随去,你快跟上让苏培盛换这一身给四爷穿上,看着人精神些。”水绿色的骑装,绣着岁寒三友。这一套干净浅色,哪适合上马狩猎?三儿接过这一份苦差,心知又是禾青在和雍亲王闹,唯有应下。 雍亲王当日并没有穿,回来的时候,禾青也没有提。她本来就是闹着顽的,真穿了让人说笑,她反而无法释怀。实际上,禾青也没有机会闹,雍亲王更没有这几日松闲的心神。 在秋狩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上,康熙几次上马,正觉得自己老当力壮颇为得意,却是坏了身子。当日夜里,雍亲王就在御前伺候,长久不敢离身。此番诸多皇子阿哥随从,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蛛丝马迹的动静,就露出了几房动作。 禾青叫三儿等,把帐篷里的东西收拾起来。康熙身子不渝,仪仗反身去了热河行宫休养。除了必要的人在身前伺候,雍亲王特特过来和禾青叮嘱路上小心,禾青回雍亲王府前,有意的煲了汤给康熙请安。 康熙自然应她,见了一面,说了些话。又想禾青这样有心,心知不宜逗留,便让弘昰送禾青一程。禾青无意,又暗自查看康熙的脸色,却也没有推辞。 路上弘昰让禾青放心,禾青免不得叮嘱两句,就此别过。 四福晋早就在府中等候,禾青闻声先去请安。 “听闻皇上身子有碍,仓促间停了秋狩,一路上怕是累着了吧?”四福晋让人端了热茶上来。 禾青莞尔,“也不算累。只是四爷随从,那才是辛苦了。” “为人儿子,孝顺供奉原就是应该的。只是不知,这一趟可还顺利?”四福晋原来就有意的和禾青说过话,做了提醒。如今也是实在的查问一句,约莫着心里有个底细。 禾青点头,“自然顺利,皇上连着几日头箭射鹿。只是那畜生野惯了,皇上骑马颠簸几日,难免因此有些不适。” 轻描淡写的掠过了康熙的病情,四福晋闻言,面色不变,如此和熙的关怀两句。禾青临走前,自然的看了四福晋的衣裳,道了一句,“福晋气质不凡,素素净净的衣裳,也丝毫不落颜色。” 四福晋穿的一身绛紫色的旗袍,花色简单,但是颜色却不算什么素净。 紫草蹙着眉头,再看四福晋温婉言笑,不由得的心头一跳。 第196章 福寿而归弘昫孝 眼见着朝政汹涌,出众后辈丛生,武国柱前两年就躬身退出,请旨还乡。禾青普一收到武国柱的家书,很是奇怪。 “家书来的很急。”三儿只这么说了一句。 禾青听了心里一跳,心底盘算着家中各人各事。三儿领着人躬身进退,她方才接的家书,来人着的是汉人家的家服,瓜帽沾灰,衣袂凌乱。下了马后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三儿虽然不知何事,但看来人肃然,便自觉给禾青点私密。 事实上,三儿的行径,入目禾青眼里,也是恰好做了预备。 抹了前后亲启等言语,信笺之中实在的话,只有寥寥三句。 ‘家母鲐背之年,福寿全归。大厦云谲波诡,摧摧而成观。小女志德,且盼平安。’ 福寿全归? 禾青微眯着眼,看着眼下这张信笺。家中的太太如今深算九十有四,如此真是喜丧。只是看到后面两句,禾青满怀心腔的触动,却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大厦云谲波诡,摧摧而成观。 无所褒贬之义,只是一般陈述。武国柱依旧内敛,禾青却能分明的受到其中的关怀。即便若有若无的感到人生无常,终有一死的道理,却也不能太过放肆。只是,这般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太太原来很疼自己的。禾青忆想当初四位子孙请安的时候,太太总会先叫她起身,即便是武有志也要靠在一边,甚至赶着他不要总在后院滞留。禾青渐渐的长大,也明白太太待她的好,虽然不如幼时随意,但也从不让她受委屈。即便是康熙当年过来的时候,也只是让她规矩一些,避无可避,大大方方即好。 哪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若不然,自己也能如泠红一般,门当户对的做一个小门小户的正室了吧? 禾青勉强撑起来的精神,又让悲意撞了满怀。痛苦不得,唯有握着拳,阖上门自己哭上一回。哭到最后,禾青自己都不晓得哭的什么。哭自己无能?哭自己无法亲自为太太上一炷香?还是哭如今上下不得的局面? 三儿听着里面哭声渐渐消无,半响这才领着几个奴才进了门。绞了布巾,给禾青擦了脸上的泪痕,又略略的拢了衣裳青丝,这才劝慰,“主子不要太伤心了,三爷和六爷知晓后,定然是要心疼了。” “家中喜丧,岂能不哭?”禾青两眼耷拉着,冷冷地道。 三儿又一福身,“方才三爷过来一趟,就要奴才劝着主子。” “弘昫来了?”禾青这才眼珠子一挪,看着三儿。 “特意过来的,就怕主子和老人家情分深,闻得消息多半是要伤心。见主子悲伤,不予打扰,只说此事自有三爷去办。”三儿尽量带着浅笑,不愿言语太过沉重。 禾青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平日里忙坏了,哪用得着他去办?” “三爷说了,原来六爷是幼子,合该他去替主子走一趟的。只是皇上近日身子才好些,六爷也不能轻易走开。索性三爷只是一门小差,一户阿哥,不该这样太过勤快能耐,倒不如替主子做孝,免得主子牵肠挂肚,日后怨恨自己。”三儿字字句句,说的不慌不忙的,眼下很是仔细的瞧着禾青的神色变幻。 禾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早该这样了。” 一个阿哥,跟着雍亲王办事太过妥当,太过勤快,太过杀伐,未免是好事。 就依着弘昫幼时也常宫中走动的情况,康熙也略知晓弘昫冷清,一贯是雍亲王的模子。只是比着雍亲王更是冷清,比着外人前不愿说话,但从不让人挑出错来。弘昫生的心眼只能存几个人,太小了。小的除此之外,行径难免会露出一丝冷意。 没看这几年,康熙已经很少亲见弘昫了? 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忌讳太深,反而厌恶。 “三爷有心,主子可是松口气了?”三儿不去提李氏如何,只是不停的说着弘昫和弘昰,让禾青的心神能有些慰藉。毕竟,年岁大了,谁都不能在世间长命百岁。 但也因为这个,禾青原来提醒四福晋说的话,自己反而先是以身作则。虽然身份有别,不能明明白白的服丧,但庆幸衣裳多有素雅的。吃食上戒少食肉杀生一等,整个人沉静下来,闲着的时候便是抄经念佛。 雍亲王见禾青这样上心,几次高僧澶佛,都带上了禾青。 满族人没有那么多的男女禁忌,禾青施施然的受了。且说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虽然不见这样神迹,但好歹禾青能察觉自己的心神大有不同,也没有原来那样困顿忧烦。寥寥如烟的散去愁意,身上的那份跳脱劲儿也去了一些。 宋氏也听了消息,过来看禾青的时候,也很规矩的穿着一身素色。禾青见几人神情拘束,心知怕她心里伤感,不由笑道,“太太这是喜丧,你们心意到了就是,也不用这样拘谨,倒累得很。” 人人见了都要哭丧着脸,便是要好的心情,都要坏了。 宋氏听了也笑,“看你心里宽松,自然是最好了。” “其实也还好,像原来有一户人家,老人家身子骨弱。家人不舍他,年年求医救治。老人家日日月月疼得很,刚熬到耄耋,便去了。”吉官眨巴眼道。 “那这样的人家,便是大不孝了。”耿氏不予肯定,扭着眉道,“只顾自己心意,不顾老人痛苦,岂不是活活让老人家受罪吃苦?” 禾青点了头,“正是这个道理,太太向来身子好,原来受过一些风寒,床榻缠绵一月有余。这回见她好了,也不察觉。那日还如以前,起身散散步听听书,精神得很。” “这才是天命所归。”耿氏神色带喜,“自自然然的去,不要太痛苦折磨人的,便是最好的孝顺了。” 宋氏听禾青这话说的,不由得想起一列,道,“这么说,我原来也见过一户人家。家里老人倍儿精神,期颐之年才去。家中烧了房车奴才,衣物首饰。流水宴长长的摆了三四天的功夫,说是底下再没苦日子可说,让老人家在底下多享点清福。” “哎呦,还能这样的?”耿氏听着莞尔。 禾青却心里记下,她还不知晓家里是个什么光景。这户人家蓦地一听似乎大逆不道,但也是别出心裁的上心。仔细一思量,也是孝顺。 “可不是?那会子我才几岁,说老人家为了撑家受了不少的苦,后来子孙满堂人一多,乌烟瘴气的偶尔也有受委屈的时候。只是老人家心善一辈子,总不放在心上。那家儿子硬气,拿了不少银子,请了当地人吃了不少便宜。”宋氏想想自己幼时扒在桌上抢着鱼肉的模样,也笑了。 杨氏此时进了门,对着人一一福身行礼,才道,“三爷给皇上请安,与武大人一同,请替主子回县中给太太上一炷香。” “皇上怎么说?” “皇上答应了,三爷这就要预备启程。”杨氏低了低头。 禾青一下子急了,“这孩子怎么说去就去?衣裳吃食可都备好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一声,这样贸贸然的,路上可不是折腾人的?” “三爷只说太太那处等不得,随意回来拿两件就成。” 宋氏和耿氏一对眼,耿氏起身,“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硬是弄得我赶人似的。”禾青无可奈何的道。宋氏笑了笑,“赶什么?你这里不是王爷,就是三爷和六爷,再不然就是底下的永玚永珏。我们没挑拣好的时间罢了。” 禾青免不得又低声说了两句,这才把人送走。 弘昫是怕提前备好,让康熙心里有疑。实际上,衣裳早就让瓜尔佳氏包裹好的,此番回来之时和禾青说一声。若有什么话要带的,什么东西要送的,弘昫也可接了。 禾青心疼的看着弘昫脸无几两肉,拉着坐下,“你倒是和你那克出一个鼻子出气的,总是这样先斩后奏!” 原来三儿传达的话,禾青见没有动静,便以为只是安慰的话而已。弘昫嘴角轻勾,柔了下颌的冷硬,“儿子是怕若有不准,省的让额吉失望罢了。” 一个弘昫不够,再叫上武有志,皇上也不会当真不让人去送老人。禾青听得一时混沌,总听皇上不止一回面对旧人离去的场景,默默伤怀落泪。太太也算是原来一见的旧人了,虽然年长多年,但也真是去了。可是这个高高在上,搅得天下大乱的人,为何却没有去? 一个念头一起,禾青便再也无法冷静。 明明上回临别的时候,皇上已经脸露死气。虽然薄弱,但也实在不是命长之人该有的迹象。难不成真的是御医医术这样了得? 虽然禾青从来不会盼着谁死,但归根究底这样模样,许多好坏都是皇上这个弥留老人圣旨而下的。禾青自己被掌控没关系,可是自己的娘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子,都充满了未知数。一两年就好,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天下众人都要战战兢兢地,俯首称臣听他一声令下。 原来就算了,可他一把年纪,禾青暗自几次观察,也能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连身子随时都会瘫倒,言语不得,思绪迟钝的人,怎能主持天下?尤其,是现在这个各位阿哥都恨不得杀其后快的时候呢?禾青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在想什么,只是脑里就绷着一根弦,不得轻快。 禾青兀自一出神,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后,竟是额头露了薄汗,隐隐透着一股狰狞之气。弘昫大惊,狠狠的拽着禾青的手,低声道,“若无其余叮嘱,儿子就要出门了。” 出门? 禾青两眼尽是光色,柔声问道,“你刚去请安,皇上的脸色如何?” 弘昫一顿,禾青又问,“你这会路途遥远,约莫要去几日?” 第197章 大行皇帝择四子 武有志官职从一品,武国柱致仕上折,朝中厚封三品还乡。弘昫替禾青回乡,捧着册封李氏为二品夫人的圣旨。 禾青此后便修身养性的挪到圆明园,半个月的功夫,康熙启程到了京师西郊的畅春园中休憩。又因身子又反复起来,愈发不爽,故而迟迟没有进宫。 因着李氏册封之事,禾青又恭恭敬敬的过去看了两回。 禾青虽然会医,却没有班门弄斧。何况,康熙这分明就是年纪上长,无可避免的一些症状。无法根治,延缓也不过是御医的指责。禾青只有一回康熙精神一点,便闲着说了一些话。康熙也不说话,只让禾青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 若是旁人不说,康熙即可对着一户门窗,静静地看上一天。 谁都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 朝中大臣一一挡在院门之外,偶尔阿哥都是闭门不见。弘昰为此,再没有上学。亲手亲为,汤羹药食,更衣洗漱样样都是伺候精细。康熙对此很是喜爱,言辞间很是赞誉,众人间也越发的抬举弘昰。禾青想康熙愿意见自己,只怕也是看在弘昰的份上。 自己这个孩子原来什么样子,如今变得样样齐全,在朝臣中游刃有余很得人欣悦,禾青自母亲的身份上思想,还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日,又听闻康熙精神许多,禾青过来请安的时候,康熙正对着窗棂乘风。禾青细眼打量康熙略红的面色,心下一沉,福身道,“皇上金安,看皇上今日都能吹冷风,看来真是要好了。” “这冷风一吹,才更清醒。”康熙听出了禾青语气的揶揄,嘴里一硬,眼睛却是一低,摆了摆手。 魏珠见此,欢喜的上前把窗棂关上一半。 弘昰这阵子围着康熙日夜难眠,看得很紧。康熙老到最后,细微之处很是感动,因而弘昰日常里说的话,反而很是管用。即便是宫中嫔妃过来了,往日里多少得宠的人,都要靠边站。要是知道康熙偷偷的吹冷风,弘昰那性子,岂不是气得跳脚? 魏珠如此想着,面上很是欣慰的一笑。 康熙睨了魏珠那小人的模样儿,不渝的哼了一声,“听闻你近来禅经很有进益?” “也是虚长了这么些年的岁数,才有些进益罢了。”禾青笑着等奴才搀扶康熙起身,坐在一侧椅上。 康熙点了头,步子走得很慢,“夫人的事,如何了?” “托皇上隆恩,风光体面,吊唁祭奠,重殓厚葬,就备着这后面的守制了。”禾青说罢,跪首恭敬谢恩。 康熙慢慢的坐下,笑道,“起来吧。朕记得士衡还说要守制二十七个月?” 禾青哑口,瞪着眼,“皇上怎么说的?” 魏珠看了禾青一眼。 “呵呵,朝中大事皆有章程,要事堆积何人处理?”康熙见禾青反问自己,淡淡的道。禾青听着赧然,摇摇头,“皇上说的正是。” 汉人之中,以表对长辈的哀悼,二十七个月的守制有许多。只是,禾青又道,“守制不得为官,交际歌曲,不得鱼肉。便是三五月,心中有一份情意,细致处做到就是,尽然都做未免太过苛刻。也不至于特意如此,反而失了美意。” 武有志就算是嫡长孙,可身份有别,也不能这样任性。就是弘昫,只怕也逗留不多几日,就要回来了。 康熙见禾青自己也明白,满意的点头,“算来,倒是要委屈小六了。” 后日,就是弘昰头一个整十的岁数。差不多,也是个小大人了。 禾青有些意外康熙提起这个,受宠若惊,“皇上记得弘昰的生辰,便是大福。这样小的孩子,哪里值当大办。” “昨日提起,小六也这么一说。”康熙不免欣慰。 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晚辈先有心意,听在心头感受也大有不同。禾青扬起嘴角,眸子弯弯,“小六就罢了,等这年开了春就该筹备皇上的生辰了。” 翻了年,就该七十古稀了。 康熙呵呵的笑了,脸上一僵。 禾青低着头,不察觉动静一般。 屋内蓦地静下,魏珠瞅着外面有奴才过来,扬了扬手,让其直接进来通报。 “皇上,理藩院尚书隆大人,并六部尚书大人来了。” 康熙点了点头,在大人们进来之时,才僵着半张脸,迟缓的摆了手,“你是有福气的。” 禾青能主动开口说起此事,对于康熙而言,无常不是一种安慰。虽说知天命,但谁不想长久富贵?只是康熙这么一说,不说余人可有听见,禾青却是眼皮一跳。可惜大人们进来了,禾青没了时机再说,不得不顺势退下。 那一句话,也只是在心里琢磨。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禾青当夜正抄了一页经书,就闻得雍亲王的院落热闹了起来。杨氏进来传报,才知是畅春园来了消息。白日里还精神的康熙,又有了加重的迹象。雍亲王马不停蹄地为了孝顺,自然不能慢了半分,也不能快了一分。 禾青敛起心神,执笔抄经。 又如此两日,康熙病情加剧。夜里的时候,雍亲王刻意过来,让她略作准备。 次日,康熙命速召皇四子雍亲王前去。后又召皇三子、皇七子、皇八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二子、皇十三子和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 禾青闻得这样的召令,心里再也止不住的一紧。心里慌乱如麻,如何也静不下来。若似千百万只蚂蚁走动啃咬,让人疼痛喘不过气来。 “主子,得信了。”杨氏这回脸色通红,呼哧着粗气跑来。 这下也没有人纠正杨氏的礼仪规矩,禾青更是如蛇一般盯着杨氏,透着自己也没惊觉的冷意。 “皇上,皇,皇上,他” 三儿扭着眉,上前不爽快的打了杨氏一下,狠道,“到底怎么了?” “皇上传位了!” 传位? “传给谁了?” 杨氏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猛地看向禾青,笑成了一朵花儿,“主子这回,要当娘娘了!” 禾青手指拳握,揪着一团衣袖,“娘娘?” “娘娘?”三儿两眼发昏一般,跟着禾青低声嘟囔一遍。 “皇上对着各位皇子还有朝臣嘱咐,皇四子人品贵重,著继联登基,即皇帝位。”杨氏把话一说,似乎也才精神过来,眸子晶亮。 禾青听得心胸紧紧的捏成一团,耳边嗡嗡的,只能麻木的问道,“四爷在哪?” “皇上传召王爷,听说就要到了。” 康熙亲口,乃是实至名归,天命所至。禾青胸腔咚的一声,这才落了地。身子突地发软,好在三儿紧紧跟着,连忙搀扶。刘氏跟着扶一把力,让禾青正正的坐在椅上。禾青皱着眉头,“弘昰呢?” “一直都在皇上身边。六爷和武大人,这几日也有随去报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杨氏与有同焉的同时,见禾青这样,也有些后怕的跪伏。好在,她一路都是紧张的低着头,没有什么不妥的行径。 禾青扶着额角,康熙这回是真的熬不过多久,虽然自己来不及品出味道,却也想到了风雨欲来的诡谲。忙不迭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得轻狂,不得嬉笑,务必做到应有的哀戚。毕竟看似名正言顺,但是兄弟阋墙之战,还未结束。 即便事已定局,但难免没有人心生不服。西征之役就要凯旋而归的十四贝子,堂堂抚远大将军,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禾青想着就有些头疼,这不是她该想的,但是如今确定了结局,便不能不为弘昫和弘昰筹谋策划。 杨氏方才作态,禾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杨氏自己也心知狂妄,激动之下有失礼仪,自觉的认了罪,就在院中不得轻易出入。要紧的,都要刘氏帮着管理。 雍亲王紧赶慢赶的,直至日暮西山才姗姗来迟的单独和康熙说了两句话。百官不敢离开半步,跪在门外略微等候。 魏珠沉痛垂首,将门一开,俯跪高呼,“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康熙在畅春园溘然长逝,禾青眼见着京师戒严,护军随从队列出行。圆明园离得很近,内务府的奴才捧着孝服。禾青换下常服,褪下首饰,披麻戴孝。三儿领着奴才一等,一样换上孝服。 皇上晏驾,禾青对着畅春园跪拜。当夜小殓,金丝楠木梓宫抬了进去。雍亲王果断决绝,于东华门外道旁跪迎梓宫入乾清宫,并设下灵堂祭奠。 禾青自己坐了马车,也跟着进宫去了。 宫中渗着一股冷意,夜里缠缠绵绵,嘤嘤泣声。佟贵妃为嫔妃之首,当夜就在梓宫前哭丧跪拜。 雍亲王作为嗣皇帝,寸步不离的守着,跪了一夜。原来规矩都是大殓之后于乾清宫设灵堂祭奠,雍亲王提前抬了进来,次日不得不熬着一双红眼,见了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大臣。雍亲王领头,并有诸位皇子公主皆站在院堂外,瞻仰大行皇帝遗容,行大殓礼。 礼毕,四福晋作为嗣皇帝的嫡福晋,早就在宫中恭候多时。禾青随后紧紧跟着,肃穆正经的哭丧行礼。 二十日,文武百官奉皇四子胤禛登基,是为雍正。追溢康熙为仁皇帝,庙号圣祖。 第198章 十四回京帝劳勤 举哀磕头,上香跪哭。 对于大行皇帝的后宫,雍正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尊德妃为皇太后,拟上徽号曰仁寿皇太后,乃天下之母。 第二道,则是对于宜妃借故病重,抬软榻奔丧,言词不正所故。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上谕圣旨。直指曰宜妃母妃用人挟腋可以行走,则应与众母妃一同行礼,或步履艰难,随处可以举哀。乃坐四人软榻在皇太后前与众母妃先后搀杂行走,甚属僭越,于国礼不合。皇考未登梓宫前,仓猝之际,宜妃母妃见朕时,气度竟与皇太后相似,全然不知国体。此等处,尔总管理当禀阻,乃并无一言道及,亦难免罪。朕若不传,恐于国体乖违,所关重大。自传之后,若仍前不改,定按国法治尔等之罪。 宜妃替九贝子出头,成了杀鸡儆猴的脚下梯。尊奉太妃等,雍正都将宜妃排之以外。九贝子羞愤难言,在朝前百般放肆激狂,后宫太妃等也一一收拾旧物,移居寿康宫之中。若是膝下有皇子阿哥的,可择日离宫奉养府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来尊贵无比的后妃,辈分一上身份却远不如以前。禾青这几日见了嫔妃,似乎也觉出了一些待遇差异。 倒是和太妃瓜尔佳氏不似得宠之人,素净着一张脸,认认真真的每日哭丧,多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对比之下略有些凉薄,却也无可挑剔。 膝盖处阵阵的疼,禾青垂下头,凝眉细微的挪了挪。这几日下来,整个人也有些吃不消。只是德妃身为新帝生母,身份尊贵非凡。如今挺直腰背在前,不肯离开。四福晋也紧紧的跟着跪在身后,自己实在无法走开。兴许,轻快的一口气还没上来,禾青又想到圣祖帝原来的好了,对自己那些心思,难免羞愧,也不曾开脱半句。 倒是年氏,挺着肚子跪出了血,如今正在床榻上休养。 如今,雍正等无人去理这个孩子。底下的奴才却因为这是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年氏少不得一个主位,一个个尽是奉承小意,应是很舒坦吧? 太后似乎也吃不消了,身子歪了歪。身边的奴才劝说着,四福晋上前小心的也劝着,这才见太后冷着脸回宫。似乎因为私情,太后迟迟不肯移宫,依旧还在永和宫中。 好在禾青不用日日都来,这几日还有解禁出来的二阿哥及凯旋而归的十四贝子,两人对着灵堂嚎啕大哭,禾青作为女眷,避之不及,也松了口气。只等着寺庙敲钟,仪式祭祀完毕后。梓宫移送停柩殡宫,以备出灵。 七十二人抬出棺木,雍正为首,领着皇子福晋,文武百官从东华门排到景山,跪在道左哭送。卤簿仪仗浩浩荡荡,引幡人在前高举万民旗伞,身后各有兵器,幡旗,各式各样的纸扎及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声势赫赫,鸣锣开道。八旗兵勇跟在棺木之后,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及宗室等随同,车轿连绵不断。禾青耳边尽是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吹奏,诵经之声。仪仗长至十几里,自京城道陵地,沿途几百里,间断搭设玉阶金瓦的芦殿,供停灵及送葬仪仗休息。 芦殿朱碧交映,富丽堂皇。 禾青看着雍正的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因为近来繁忙,还是这洋洋洒洒的丢出去的银两。 “主子,咱们回去吧。”三儿和镜儿搀着禾青,如今送了灵,大事已了,禾青心里头一松,神情尽是疲倦。 禾青知道自己是身子虚,摆手让自己走,免得一下子太轻松,更容易上了病头。 “娘娘金安。”沉声不忿的在身后传来一声。 雍正登基,无暇顾及后宫,只是让奴才领了禾青进了钟粹宫主位。因而宫中一应待遇,至少也是妃位,逢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娘娘。可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十四贝子的眼里,便是如此。 禾青回过头,有些诧异。十四贝子回来的时候,只顾着哭,神色只是悲戚,并无其他。可短短几日,阔朗的眉目不止是愁苦,更有怨愤,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景象。 “怎么?娘娘不记得我了?”十四贝子满是讥笑反问。 禾青心知自己神色有些过了,也不避讳点了头,“十四爷安。只是不想几年,十四爷愈发沉稳健勇,一身气势不凡,让人见之敬仰不已。” 十四贝子定眼看着禾青,禾青镇定回望,半响十四贝子才收敛了眉目隐有的煞气。在沙场征战多年,并非十四贝子有意,这多少已是本身就有的气势,“小四嫂,可不要说的这样客气。十四有今日,也是托的小四嫂的相助。” “十四爷说的哪里话,我一个妇道人家,身居后院,怎么能相助十四爷英勇杀敌?”说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了? “小四嫂记得就是。”十四贝子看着禾青面色发白,也没有多说,拱手作揖。 十四贝子来去匆匆,一冷一热的,看得镜儿心里发慌。三儿却是径直的搀着禾青往回走,“十四爷回去了,主子快走吧。” 禾青颌首,她也觉得自己身子不太好。可能是上了年纪,原来心中揣了心事,现今见到圣祖帝故去,心里又觉得自己心肠未免黑了一些。毕竟人无完人,旁人不知,禾青心里却是自己折腾着烙煎饼。如今认认真真的忙活了一个月,精神早不比当年了。 再过两日,便是年节了。 禾青头痛欲裂,回了钟粹宫,便昏昏睡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几位太医守在禾青宫中,瓜尔佳氏干脆就在禾青的床前伺候,“额吉醒了,喝点粥吧。” “哎,真是一把岁数,折腾不起了。”禾青有些无奈,想想自己原来年轻的时候。瓜尔佳氏捧着碗,舀了一勺轻轻吹着,“哭丧送灵,抄经念佛,额吉这样虔心孝顺,百官福晋都看在眼里,如今累着了也是应该的。” 禾青倚着床头,总觉得别人喂着吃很别扭,遂自己捧着碗吃,“如今安顿了圣祖爷,皇上可是回来歇息了?” “哪里歇息的过来?昨日太后哭闹,好在有十四叔过去看着。皇上约莫歇了一个时辰,又起身和太后请安,上了朝廷,晌午那顿也都省了。”瓜尔佳氏也不敢替雍正遮掩,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太后在禾青眼里,从来都不重要。只是她遮掩不管不顾的闹腾,多少让人看不过眼。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管着雍正,按着他的脾性,只怕是恨不得没有白天黑夜,一口气把事情都做完才是。 禾青想着,就苦着一张脸,“皇后呢?” 坤宁宫早在圣祖时,挪为萨满祭祀宫殿,便无人入住。何况四福晋并非大婚册封的皇后,按着规矩,也不应该住进坤宁宫中。只是雍正依旧让四福晋主持,宫中敬待一如皇后,现居永寿宫中。 “皇后娘娘自己也忙得很,前后妥帖了太妃们,太后又在闹。还有那些福晋夫人拜访,便是与皇上说几句,转过头皇上一样不停。”瓜尔佳氏说到这里,抿着唇笑了。 她这个公公,当真是天下人的表率。 禾青听得却是头疼,揉了揉额角,“太后和皇后少不得请安,皇上可是定下就住在养心殿了?” 瓜尔佳氏颌首,禾青见此忙着几口吃过了粥,稍作歇息便起身换了衣裳,“我要出去一趟,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弘昫虽然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可是身无爵位,也跟着搬到宫中的阿哥所里。 瓜尔佳氏见禾青整个人精神了,何况又是刚醒,还不如出门走走更好一些。三儿又端了一些吃食过来,让禾青用一点。禾青看了两眼,道,“拿食盒装起来,跟着我去养心殿吧。” “皇上如今还在忙着办事,只怕顾不得用饭了。”三儿犹豫道。 禾青自然知道,可是瓜尔佳氏都一五一十的说了,隐约的意思禾青也明白。想来四福晋也是提过,让这些嫔妃轮流的多看守雍正,免得他一时案牍劳形,劳累过度。 百官早已回府,宫中再无朝臣上折。雍正忙的,都是叠摞的请安折,并有的还是圣祖爷离去的一些老问题。雍正眼里揉不得沙子,正激扬文字,便听得苏培盛笑着进来道,“皇上,钟粹宫娘娘求见。” 钟粹宫? 雍正有些混沌,恩了一声,“可说何事?” “奴才也不知,只是领了食盒过来。”苏培盛弯了弯腰,声色重了一点。 雍正这才缓过神来,禾青住的就是钟粹宫,太医也是他亲口令下,方才也都过来回话了。不想禾青这样快就过来,不免尴尬,迟疑着半日,也没有说好。 苏培盛低声唤了一声。 雍正把笔放下,“让她进来。” 苏培盛应声出了门,雍正摆手,让殿内的奴才下去。案桌前的折子一推,拿了桌角处扔弃的折子,就在手上打开。 第199章 请安用膳新朝政 禾青普一进去,见到一身明黄衣裳的雍正,心里猛的一跳。 除了登基大典,这是第一回清晰的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成了天下之主。 “皇上金安。” 禾青沉着一口气,道。雍正起身,手掌虚抬,又上前拉了禾青的手,“起来吧。” 殿中只有两人,禾青上前把食盒放在矮几上,一眼打量着案桌上满满当当的折子,“正经事要紧,这个时辰过来还是打扰了皇上,实在是” 雍正爽快的指骨敲了禾青脑袋,“少说点寒碜话。” 禾青莞尔,“可都是说的实在话呢。” “就是一些请安的折子,并不要紧。”雍正状若自然的道。 一点小动作,禾青又怎能看不出猫腻来?禾青也懒得去说,只是点了头,松了口气的模样,把是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听闻皇上还未用膳,就带了一点吃的。正巧皇上如今空闲,就让我陪着用膳?” 雍正睨眼瞧着食盒,思想禾青昏睡应该无暇顾及他,至少今日该躲过去才是。只是一想一个人用膳了无生趣,禾青就有这么吃食上的热爱,陪着自己也说不定能多吃一点?雍正无论哪一面,都很是赞同的点了头。苏培盛见此,喜不自胜的叫了御膳房的奴才传膳。 禾青眼见着苏培盛的欢快的背影,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雍正颇为无奈,对上禾青戏谑的眼神,幽幽叹了口气。做主子的再是遮掩,只要奴才不够谨慎,始终是功亏一篑。倒显得,他平日多苛刻似的。 晚膳很快摆了上来,甚至菜色丰富。足足二十几道菜,看得雍正的眉头一跳一跳的。 禾青知道雍正登基,一切从简。这些铺张浪费的举动,更是严禁杜绝,不成想才几天,宫里人的又给忘了。苏培盛殷勤的帮着布菜,禾青笑了笑,“看来皇上积着几顿没吃了?御膳房这是累着送了过来,原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雍正看着禾青的几道小菜,再看桌前的二十几道荤素,不由得头疼。凡事皆有尺度,禾青见雍正面色不对,再不敢笑话,连忙道,“皇上想吃什么?挑两道出来,多的趁机下赏就是了。” 太后的,嫔妃,朝臣的,奴才的。只要是皇上赐的,哪怕是骨头都是尊贵。更何况,是从皇上嘴里掏出来的吃食。 雍正嘴边勾起一抹讥讽,摆了摆手。苏培盛勾着身子,上前一步。因着十四贝子这几日都在宫中,雍正特意挑了三道菜到永和宫去。又给皇后挑了两道,嫔妃等各一道。见得还有些一些,又给了和太妃等。 禾青见着桌面干净了许多,执起银箸,犹豫了一下。 雍正从容的夹了一块鸭肉道禾青的碗里,“怎么一下子拘谨了?” 不止是满口皇帝的尊敬,连行径也免不得生疏了。雍正眉头蹙了蹙,旁人就罢了。若是自己的女人个个都这样,未免太过无趣疏冷。 雍正并无遮掩自己的脸色,禾青手一顿,尝了一口鸭肉,“好吃。” 雍正蓦地挑眉,禾青笑吟吟的给雍正夹了一筷子的香菇,“吃吧,四爷。” 禾青歪着头,眸子里满是笑意。含着点点殷勤,看得雍正很是满意。 食不言,寝不语。禾青看着雍正用了两碗饭后,这才用完了晚膳。递了茶水给雍正簌口,“现今时辰不早,四爷可是还要看折?” “不用了。”雍正簌了口,洗了手,这才仔细打量着禾青红润的面色,肯定的道,“想来你今日是歇息好了?” 禾青抚着面,想想自己睡的昏天暗地的,不免赧然。雍正却是笑着起了声,“若是不急,留下来下两盘棋吧。” “下棋?”禾青一怔,有些犹豫,“四爷和我下,不觉得无趣?” 每回下棋,禾青都被雍正吃的死死的。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还有什么玩得乐趣?禾青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雍正斜睨一眼,“那抄经书?” 禾青径直摇了头,“下棋就下棋吧,只是四爷手下留情。” “让你三子。”雍正大气的道。 禾青闻言,点点头,“再让三子?” “让你全赢?”雍正戏谑笑了,引得禾青红了脸,“好哇。” 但事实证明,真的让人特意让棋直至赢棋,禾青也没这样的厚脸皮。将将赢了两局,禾青就不肯再下。 奴才早就掌了灯,禾青窥得窗外,灯笼星星点点的在夜色下,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 “这么晚了?”禾青一惊,忙不迭的就要起身。 雍正见禾青慌张,不由好笑,“你急什么?” “四爷日理万机,个个都恨不得四爷能早些歇息才好。我这蹭吃就算了,还要耽误四爷就寝?”禾青说的可都是实话,再说这是孝期,雍正平时再宠爱她,今日也不能留下来。何况宫中的规矩本就不同,倒不如干脆一点更好。 “不算晚,哪就睡下了?”若是平日,还有朝臣进宫面见的呢。雍正从册封贝勒爷开始,就开始了朝五晚九的日子,忙起来的时候通宵也是有的。 禾青见雍正这样,动作不慢的穿上了花盆底,正经的站在雍正跟前,“四爷糊弄谁?我这早点走,四爷也能早点批好奏折,免得夜里又熬过去了。” 雍正见禾青板着脸,又严肃又斥责的样子,心头一乐。来的时候客客气气的,过了一会子又这样凶巴巴的。只是言语上尽是体贴自己的意思,雍正也有些赧然,心知禾青早就看穿他在折子上的手脚,只能应下,“那你也早些歇息,宫里高墙人多,夜色一落更看不清路,坐轿撵回去吧。” “坐轿撵又要等,多耗费功夫。还不如走着,回去歇息也能睡下了。”禾青摇了摇头,总觉得这样排场太大。 雍正兀自的勾了勾唇,也不反驳禾青的话,“宫中庶务繁多,原来你在府里把持的不错。皇后若有忙不过来,你就帮一帮。” 禾青闻言,也不再推让。 苏培盛恭送禾青出了宫门,陈福向前给禾青行礼,“娘娘金安。夜里寒,还请娘娘上轿。” 陈福身后是一轿撵,禾青哑然一笑,“有劳谙达了。” “娘娘客气,这都是奴才应做的。” 陈福进了宫,跟着就打理乾清宫一应事务,如今连自己出入的轿撵都备好,禾青不无喟叹。能留在皇帝身边的奴才,一个个都是人精。上面一个意思下来,办事伶俐都很让人满意。 弘昰一直在钟粹宫等着禾青,见着轿撵停在了宫门前,便径直的出来,搀着禾青。 “夜都深了,怎么不回去?”禾青脚下的花盆底太高,这阵子身子虚,走起来还有些吃劲。 “儿臣是想来给额吉请安,顺道看看可有起色?”弘昰扶着禾青,走得很慢。这两年身量抽条的长,面对禾青也差不到哪里去。 禾青闻言好笑,“我又不是病了,还有什么起色可看的?那你现今瞧着,可好?” 弘昰怪模怪样的瞪着眼,使劲儿的靠近禾青的脸看,而后摇摇头,“黑灯瞎火的,哪看得清楚。” “额吉没事,你好歹年轻还能偷着缓口气,不像弘昫,这几日又被你阿玛丢在户部去,满大街的追债罢官,外头怨声载道的好不热闹。”禾青很是感叹的拍了拍弘昰的手,眼里很是宠爱的看着弘昰,更有些烦忧。 弘昰不以为然,“额吉尽是可惜三哥,哪晓得他拿着阿玛的金牌加深,在外面大摇大摆风光的很。就是三嫂,宫里也止不住的有人献殷勤。” “你这孩子,什么风光的?这闹不好,就是记仇的事。”禾青睨着弘昰,十来岁的孩子总是年轻了些,“你三嫂是个聪明人,这个不用管。只要你好好读书,别像你阿玛和弘昫一样,满脑子都是国家大事,整个人都钻进去了。” “男人心怀天下,就该这样!”弘昰高声喊了一声,握着拳头的招摇着道。见禾青没好气,又笑着歪过头靠着禾青的肩膀,“额吉放心,三哥搜刮的都是贪官,那些钱哪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都是不干净的东西,充入国库,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那些哭的人,心里都是腌臜的玩意,等三哥好好打一巴掌,他们就晓得了。” 禾青闻言心里复杂,这都是圣祖爷留下的祸根,偏偏四爷又是个勤俭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早年就逼着敦郡王砸锅卖铁的闹,这会子又让弘昫冲锋,这回四爷为所欲为,真要闹个天破洞,也说不定了。 弘昰由不得禾青想太多,两母子漫步回宫。弘昰见禾青是真的无碍,便巴三揽四的叨叨说个没完。直至禾青面色起了困意,这才施施然的请安回去。 第200章 心怀鬼胎择封号 雍正元年,年宴中规中矩,甚至有些萧索。 上坐一位挑拨成性,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后。下坐心怀鬼胎的嫡亲胞弟十四贝子和八爷党,对面则是十三阿哥,如今的总理事务大臣,怡亲王一党亲帝派。中间的,则是勾心斗角,欲为日后册封得利的嫔妃一众。 禾青看着雍正面带浅笑,游刃有余的打击八爷等。而皇后则在太后身侧,温婉大方的,暗暗压制。真是天生一对,绝配。 新帝的女人太少,最小的也是跟了十年的侧福晋年氏。因而宫中一日不下圣旨,这些人都是一口一个娘娘,只因为所有的人住的,都是主位。如此证明,每个人至少都是嫔位,对比之下禾青还真有些担心自己的老姐妹宋氏了。毕竟宋氏跟着雍正最久,可说人老珠黄。本来一直不得宠,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很难让人给她撑腰,不是? 禾青看着身下的钮钴禄氏,就有些兴味索然。 兴许是禾青目光带着嗔怨,雍正又很是体贴的送了一盘肉食过来。禾青努力的忽视对面年氏的目光,执起银箸吃了起来,不吃白不吃,反正她和钮钴禄氏话不投机半句多。还不如让自己嘴巴忙一点,免得太过尴尬。 宴席熬到半夜,等太后先回去,禾青自己也松了口气,跟着散了。 禾青在钟粹宫舒舒服服的睡醒后,就听着永和宫的八卦。 太后如何都不肯搬去慈宁宫,或是宁寿宫。死倔着要和雍正反着干,昨夜又闹得不的安宁,皇后硬着撑到半夜才回去。 真是造孽哦! 禾青这么一想,就叫杨氏沉着脸进来,“永和宫来了个奴才,传太后懿旨,说皇后掌管后宫鞭长莫及,不愿皇后太过操劳。叫主子过去,伺候几日。” “这,”三儿登时涨红着一张脸,禾青听了也是一怔。 根本就是欺人太甚,不用去就知其中深意。这一道所谓的懿旨,就是羞辱禾青的意思。 三儿替禾青穿衣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禾青不赞同的沉下脸来,“等会你就不用去了。” 本来晨昏定省就是祖宗规矩,这几日皇后免了可这个时辰她就不得拖延。若是再有情绪,更是让有心人抓住马脚。三儿等忙不迭的伺候着禾青更衣,很快就赶去了永和宫。 十四贝子并没得到雍正的重用,回京之后抚远大将军的官位也被束之高阁。禾青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太后和十四贝子母慈子孝,倍感暖心的场景,看得禾青松了口气,“太后金安,十四爷金安。” “起来吧。”太后并没有如以往那般,特意的晾着禾青在一旁,言语虽然淡淡的,却听得舒服多了。 禾青笑着起身,由奴才请着坐下。 叔嫂不宜太亲,十四贝子只是意思的和禾青打了招呼,便顺势的出去了。禾青一脸愕然,有意笑话,“奴才一来,就把十四爷给赶跑了,还请太后不要介意。” 太后内外兼修,是个气度不凡,很是秀雅之人。只是近来行径太过恼人,歇息也不大好,面色憔悴许多。圣祖爷一去,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身子登时干瘦起来,一双眼瞧着禾青,不冷不热的,却摆了手,“你坐过来些。” 奴才搬了一方绣墩,就在太后的跟前。 禾青硬着头皮坐了上去,太后面色微霁,垂下眼皮细细打量着禾青,半响叹道,“原来孝惠章皇后,便总是这样。” 何止呢?孝惠章皇后见了她,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虽然不如太后这样气势凌人,却从不让人轻视一分,更且亲近。待人从来都是和蔼可亲,言语亲和温柔,让人见了一面,便心生亲近之情。那是发自肺腑的仁善,不比太后的有心为之。禾青一瞬思量颇多,暗自比较着,言语却不敢接下,只能含唇一笑。 太后只这么让禾青巴巴的坐着,少顷禾青拨了橘子,太后也没原来那么拒绝,吃了几块才作罢。 禾青安静的伺候着太后用过午膳,直至晌午歇息了,才打发禾青回去。 三儿等在钟粹宫揪心的等着,见禾青半天便回来,喜上眉梢连忙伺候着更衣吃茶,又问可累着可用膳了? 午膳虽然是伺候太后,但禾青也能自己吃一些,实际上这么一闹,禾青哪里还有心思填肚子?自己也不饿,看着水果也不想吃,最后躺在贵妃榻上闭目深思。 奴才们见了,都不敢惊扰禾青歇息。三儿只能拉跟着走的刘氏问去。 瓜尔佳氏带着永玚,乌希哈和永珏来请安的时候,禾青方醒。三个孩子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禾青宠爱的让孩子在一侧自己玩去,又看向了瓜尔佳氏,“怎么想着过来了?” “听闻额吉从永和宫回来,估摸着时辰就过来了。”瓜尔佳氏大大方方的道,看了永玚一眼,“最打紧的是,在额吉这里,最容易避开宫里的人了。” 禾青挑眉,“只怕是宫外的人。” “还是额吉最懂媳妇了。”瓜尔佳氏一脸如获重释,廓然笑道。 哪里是懂?不说奴才,连弘昰都在她耳边说了,自己还能装什么都不晓得?到底是宫里,人多嘴杂的,禾青想想原来喟叹宫里人如何营生诡计,如今完全身临其境,便知其中的迫不得已。禾青拍了拍瓜尔佳氏的手,“这也没什么愁的,若是不愿意,就一个都不用见。实在不行,宫外你还有娘家,朝堂自有弘昫,宫里谁敢说什么,额吉担着!” 雍正登基以来,禾青几乎很少面见外人。除了富察氏见过两面之外,却都是稍作片刻就是。瓜尔佳氏是规矩上面见,但是见的多了,难免事情也就出来了。 瓜尔佳氏羞愧,“是媳妇想岔了,如今勾着人心晃动,实在不够稳重。” 禾青听瓜尔佳氏顺势就认错,听得心里一窝,当下很是满意,“你这样就很好,谁生来就聪明伶俐如斯?将将就就,不要生了别的心思,就很好。” 像弘昐的嫡福晋苏皖氏一样,多少有些张扬了。瓜尔佳氏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总觉得禾青话里有话,只是禾青一双杏眸含笑看着自己,不犀利也不研究。瓜尔佳氏见得禾青温婉一派,点了应道,“所以说,媳妇还是乖乖地跟着额吉身边,多学习才好。那些人,媳妇再不去管了。” 管得多了,只怕弘昫也会心生不喜。 弘昫向来主张少事,不愿意做赔本揽活的蠢事。瓜尔佳氏自觉不可退,只能躲到钟粹宫来,大树好乘凉。 瓜尔佳氏来,也是有意瞧禾青的神色。直到有谙达传话,让禾青去养心殿,瓜尔佳氏这才带着孩子回去阿哥所。 这几日正是年节封笔,雍正正好清闲,也不用禾青特意去看着雍正吃食歇息一等。 禾青下了轿撵,扫眼看着外道一片雪白。 苏培盛躬身请禾青进门,“皇上正在筛选封号,正等着娘娘呢。” 封号? 禾青颌首,宫里的女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更要起劲了。 雍正写了七八张的纸,分别的放在了案桌上。见禾青进来,便让禾青近身过来看,“你看哪个更好?” 元、淑、齐、静、宁、懿、宸、端、珍。 “元和珍都不能要。”禾青普一看,便肯定道。 雍正眉头一动,“为何?” 禾青笑道,“元之一字,到底有失皇后脸面。这个珍,我却觉得冲撞了四爷的名字。” “哪里这么多年讲究。”雍正闻言一笑,却不阻拦的看着禾青把元、珍两张纸放到一侧去,“那你要哪个?” 雍正闻言一问,禾青却有些赧然,“哪一个都是赞颂女子之字,总觉得哪个都是端庄,我一个都不适合。” “既然你抓不住主意,那就让爷自己圈吧。不过你与宋氏好,可要替她择一个?”雍正见禾青不肯开口,又有意打趣。 禾青摇了摇头,“这都是四爷的心意,我这稀里糊涂的乱指一个,若是她不喜欢,我岂不是罪人了?” “小气。”雍正不以为然,定眼看着禾青,笃定的道。 禾青也不恼,小气就小气,反正宋氏这个人也不是多端庄贤良的人。你这么正经的把这些封号给她,指不定她心里还要肺腑你是不是故意笑话她呢。 雍正心里也是有数,只不过是问禾青可有喜欢的封号罢了。既然都是无所谓的,那就自己费心就是了。又想着太后请了禾青过去,不免问了一句。禾青闻言,面色有些古怪,却并不排斥的笑了,“四爷放心。十四爷原来说我似曾有相助之功,想来太后因故叫我去。也没有为难,只是坐着偶尔闲说两句,四爷正是松口气才对。” “当真只是闲说?”雍正眸子微眯。 禾青笑容可掬,“自然。” 没有那么简单,但问题还是在十四爷的身上。禾青能想到,雍正也能想到,故而只是嗤笑一声,不作续话。 第201章 各宫册封秀选提   二月,圣旨在各宫中穿越颁下。   不出意外,头一道是,永寿宫乌拉那拉氏嫡福晋册封为皇后。   钟粹宫武氏侧福晋册封贵妃,封号宁;长春宫李氏侧福晋册封妃,封号齐;翊坤宫年氏侧福晋册封妃;余下的景仁宫钮钴禄氏为熹嫔,延禧宫耿氏为裕嫔,景阳宫宋氏为懋嫔。   宋氏为此庆幸,自己动作够快,从咸福宫搬到了景阳宫。   若是没有,东六宫只有禾青和钮钴禄氏和耿氏。似乎是一种把衡。好在宋氏无子,无足轻重,禾青用了点心思便成了。为此,圣旨下来的这一日,宋氏和耿氏从长寿宫出来后,携手过来钟粹宫请安。   禾青人才进宫门,身前是毕恭毕敬贺喜的奴才们,身后则是来人的通报声。   三儿和刘氏带头兴高采烈的,给宫中上下赏钱。杨氏领着耿氏和宋氏进来,还未走近,就听到宋氏说笑。禾青就在门前,往外走了两步,“两位稀客驾临。”   “贵妃娘娘金安。”宋氏与耿氏盈盈福身,笑着打量着禾青一身常服,“娘娘册封,可是大喜。”   “那我也恭喜二位册封大喜了。”   耿氏莞尔,“还是贵妃相助,不然这东六宫,连打吊牌凑人数都难了。”   宋氏和耿氏亲近,两人近一点,是最好的。   禾青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只要有人不觉得委屈,就好。”   “又没有什么实在的好处,算哪门子委屈?”宋氏仰着下巴,面容散发着发自肺腑的欢喜。   禾青欣慰点头,钮钴禄氏走错了棋局,虽然实在是太过容易轻巧的活在皇后羽翼之下,但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主权。嫔位,便是因为皇后,雍正所能容忍最高的位份。而宋氏无欲无求的,只要轻快安稳,不得宠却也不让皇后忌惮。   钮钴禄氏把弘历看得太重,如今成了唯一的出路。禾青肯定皇后有压制的手段,因此反而松了口气。   宋氏见禾青蓦地出神,默契的眨了眨眼。她早就看开了,只要禾青和耿氏步步高升,她自有她的好处。何况他又没有什么娘家人争气,她就是费劲了心思,也不过得意一时,反而便宜别人。   钟粹宫按着规制摆设,原来没有说明位份,也都是内务府中规中矩的送了妃位品级相应的瓶器把玩。今日宋氏一来,却发现有几样明显是雍正御赐的物件摆着,也不似才有的。耿氏也将其一一入目,笑着捧了一盏茶,巴巴的道,“如今钟粹宫的茶,闻得人都要醉了。”   “你这嘴再说,也该醉了。”禾青揶揄的看着耿氏。   耿氏闻言,拍着胸口一脸惊色,“还请贵妃娘娘饶命啊!”   宋氏扑哧的笑出了声,连忙捂着嘴,恨不得跟着敲锣打鼓的应和,“小的不懂规矩,还请娘娘海量。”   “你们两个,不如就在钟粹宫搭着台子唱戏得了。”禾青没好气的睨着两人,不甚其烦的摆手,“反正今日也不差你两个的热闹,也让本宫乐呵乐呵。” “奴才曲艺拙劣,只怕是污了娘娘的耳了。”宋氏意犹未尽的挑着眉头,她是真的不会唱,若不然还真的趁着高兴,开腔来几句才好。 都是说笑的,耿氏自然不会唱。三人面面相觑,对视而笑。 正经的册封仪式要到年末才可,禾青也没有太大的实际感触,捧着一碟干果,张罗了一小桌子的吊牌,和宋氏耿氏一同打了起来。连着相应的东西赏赐下来,也没有阻碍三人热情高涨的情绪。 禾青就是喜欢走路,也会因为外面的雪色阻挡。瓜尔佳氏来的时候,也是坐的轿撵。叫了三位母妃,恭恭敬敬的请了安,正要四角齐全凑成了一桌。禾青又想等牌打完了,宋氏和耿氏回去,多半也就散了。禾青也干脆的让御膳房备一锅井格老灶锅子,其中是鸳鸯两种味道,又齐备了各种蔬菜和肉食,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这才散去。 瓜尔佳氏给禾青换了汤婆子,放在禾青的手心上,“额吉今日真是好高兴。” 年岁大了,禾青不想让屋里热的滞气,并不会弄得太过暖和。只是时而坐久了,手脚总会有些凉。禾青见瓜尔佳氏眉目欣悦,与有同焉的神色,莞尔笑道,“都是这几个老姐妹哄得,一起玩得自在,自然就高兴。” 瓜尔佳氏见禾青只字不提圣旨一事,心头的激扬也随之浅淡了下来,抿了抿唇,道,“其实,媳妇今日来是有事要说的。” “说罢。”禾青闻言,这才正眼看着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有些难言,望了禾青几眼,这才挪着更近身道,“今日不少福晋夫人进宫,媳妇的额吉也是。听闻,朝臣对皇上后宫有议,似要推举秀女进宫。” “可有说底下的阿哥?”禾青颇有深意的看着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一副赧然,羞态又是忧心,“既是选秀,自然少不得各位爷的。也不是媳妇小气,只是三爷毕竟只是个阿哥,身无爵位,却被人眼轱辘的盯着,实在是不安好心。” 禾青点头,弘昫现在只有一妻二妾,一是规矩而是雍正妻妾不多之故。若是雍正才登大位,就见朝臣争先恐后的送女儿进了弘昫的院子里,只怕事态严重了。需知圣祖爷二废太子,迟迟不肯择选新君引了许多事端。雍正登基便言学圣祖万年行径,只把立储密旨藏在乾清宫中。 谁都不晓得是真是假,立的又是谁。可就是这样,反而更像是阿哥拉帮结派的要立起自己的实力,争□□力一般。这对一个还内忧外患,未完全坐实大权的新帝而言,是有多少的忌讳。 在瓜尔佳氏那里不过是争风吃醋,可在禾青这里一听,却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禾青淡淡的并没太大反应,“宫中选秀是常事,何必着急?” 禾青不以为然,看得瓜尔佳氏很是着急。只是禾青眼神不着眼的看了一下,瓜尔佳氏却是一个激灵,不敢再提。虽然禾青亲近她,可要是再提,只怕有指使禾青,并心怀坐收渔翁之利的嫌疑。 瓜尔佳氏离开的时候,三儿面色也不太好。甜头尝得太多,尺度一过,很容易让人生起不喜之情。 “你去打听打听,有哪些人家在选秀上下功夫了?”禾青叫了杨氏近身,吩咐道。 杨氏福身,闻言退下。 “主子放心,任是她们再费尽心思,也不过就是小姑娘罢了。”三儿就在脚榻上坐着,替禾青揉了揉腿。 禾青把腿盘了起来,让三儿就坐在自己跟前,“要紧的不是小姑娘,是那些踹搓着借龙床恩宠享荣华富贵的小人。” “那些人,心思就是龌龊。不晓得自己建功立业,只会耍点小心思。可咱们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最是门清,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三儿戏谑的笑话着,迫不及待就要看那些人凄惨的样子。 禾青微微一笑,点了三儿的额头,“你这妮子,教你的学识就用在这上头了。” “这叫学而运用。”三儿洋洋得意的道。 禾青欣慰不已,这个榆木脑袋肚子里多揣点墨水,总是好的。只是,瓜尔佳氏说的不无道理。后宫之中,禾青不着急。反而是弘昫的人选,禾青却是挂在心尖上,不得不谨慎一些。 杨氏很快就回来,禾青撑着脑袋听着,“选秀的消息已经在宫中走遍,只是皇上和皇后没有开口,便都压着不敢妄动。” “怎么进了宫,你的消息反而更不灵通了?”禾青眼底掠过一抹冷意,看着杨氏的神色染上一层肆虐。 “奴才失职,这消息也是今儿早才起来的。”杨氏俯跪,很是惶恐。 禾青不耐听这些,掷地有声道,“原来想你是孝惠章皇后的人,我便留你三分情面。却不想你连二的怠慢,本宫还真有些怀疑,你这奴才效忠的主子,到底是谁!” “奴才冤枉,奴才至始至终都是主子您的人,日日尽心打理伺候,再不敢有二心。”杨氏张嘴,哑然的张张合合后道。 禾青摆了摆手,“尽心可不是靠嘴巴来说的。” 杨氏一脸惊色的退下,三儿也有些糊涂,“奴才看了杨氏这些年,也不是个藏奸的。” “不是藏奸,也不代表心意足够。她进宫后越发的畏手畏脚,今日我是贵妃!若是连一点基本的本责都做不好,还留她何用?若是钟粹宫因此让人使了诡计,谁能保得住谁?”禾青厌烦的道,她总不能什么都靠别人来提醒。 三儿唇瓣紧抿,无话可说。 禾青反手招三儿近身,“我这嘴巴干,你让人送点东西进来。” 三儿垂下眼睑,福身应道。少顷,便有个伶俐的小宫女,领着两个奴才一同,带着箩筐的新鲜瓜果进了钟粹宫。 第202章 十四心意太后薨 实际上,钟粹宫的种种动静,都是庸人自扰。 朝臣的建议一出,雍正就杀鸡儆猴的严惩一番。并言国丧在前,理应守孝三年,期间不论选秀。 此言一出,众多硝烟销声匿迹,再无反应。 虽然三儿肺腑,都是禾青拿着手下的眼线敲山震虎,引起杨氏心有危机,前后不定全然是真心实意。但也因此,杨氏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中,同时,神色却是飞扬起来,每日传达给禾青的消息都是又快又真实。尽管有些消息,禾青另有途径知晓,却也实在欣慰。 孝惠章皇后入宫为妃,数日册封皇后,而后贵为太后,很的圣祖亲近信赖。虽然不如孝庄皇后厉害,却也以仁善的面孔得到了许多好处。 圣祖甚至真心视若生母,数次拨送得力的奴才伺候孝惠章皇后,如此殊荣之人盘锯宫中几十载,殷勤忠心的奴才眼线数不胜数。 禾青瞧过雍正的态度,并不忌惮这份人脉。哪怕今日见了禾青母子身侧那些孝惠章皇后的奴才,他也未对宫中搅弄。杨氏到底是孝惠章皇后的旧人,依着这些年孝惠章皇后的亲近,还有禾青母子身侧这么线人,有心利用也未尝不是一处拉拢和助力。 刘氏本来是有能耐之人,架得住场面,更要好好的运用。至于三儿,禾青心知二人熟络这么多年,再怎么用心,也变不了多少。最打紧的就是三儿的情分和心态,禾青绝对相信,并且本性并非摆弄诡计,心思阔达,常常无心言语更见真心,和提醒禾青。 就是可惜,春夏是真的只能外放了。 三儿对此很是眼馋,总说春夏宫外威风,借此缠着春夏带了不少东西给她。 选秀一事罢了,依着如今国库乏力,主张勤俭的情景,小选估计也远了。禾青正庆幸着时间充足,足够让自己安顿准备,翊坤宫却热闹了。 除了给皇后请安,禾青甚少踏入西六宫。这一次年妃肚子发动,禾青不得不叫了肩辇过去。 五月的天,加之禾青悠哉的兴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坐着甚是怡然。 耿氏原也不着急,可想自己离得不近,位份恩宠皆不比年氏得意,遂才装着略急的样子,还催了催奴才。 这一动静,正好让禾青瞧见了,不由一笑。 耿氏过了会子才瞧见禾青,不由愧色,“贵妃金安,瞧我着紧赶慢赶的,终究还是最后一个。” 禾青摆了手,只让耿氏做了样子行礼,不甚在意,“赶得快赶得慢都一样,反正孩子的事是不能急,又不用旁人使劲儿,咱们能过去就很好了。” “贵妃说的是。”耿氏人在外面,显得恭敬许多。 但不是生分,只是性子如此,谨慎罢了。禾青知晓耿氏这脾气,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眼珠子一转,“怎么宋氏不来?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耿氏莞尔,“原来是叫了她,可就说风寒尚未好全。这天气说凉快也不凉快,说热也不热,我也不敢强叫她。”说着,耿氏侧了侧,让禾青倚着椅背,略后的探听“且说今日因人而异,有人喜有人忧,怎么都不起,还怕我多说,忙不迭的赶我出来。时辰且耽搁了,不然我也不值当走的这样急。” “她不去,就不去罢。”反正有个由头,比着干坐着等怄气,还不如躺下睡一觉清闲。 禾青和耿氏到翊坤宫的时候,年氏已经在发动了。 李氏幸灾乐祸的坐在一侧,丝毫不吝啬的分享早来的消息。年氏原来在守灵哭灵的时候,又跪又拜,场面庄重又热闹,身子早就不适。好在养尊处优,将养这顿时日,身子总算硬撑了过来。年氏至今实在留不住,今早上就开始发动,却比谁预料都意外的快速。 禾青就坐在一侧,没有说话。 皇后主持大局,毕竟这是皇上登基后的头一胎,论公论私都不能有误。如此,反而衬得几位嫔妃十分悠哉。钮钴禄氏为此,不得不帮着看守一二。 雍正闻声,等到下朝的时候,过来看了一会儿。见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便放心的回了养心殿。 禾青意思意思过来就很好了,听着年氏在里面咿咿呀呀的乱喊,就卡在生这个档口停留了一两个时辰。直到午膳,禾青又施施然的回去。 直到日暮西山,翊坤宫才传出年氏难产的消息。年氏奄奄一息晕了过去,而九阿哥一口气断了,胎死腹中。 此消息一出,都让人戚戚然。当然,雍正面色实在不太好。毕竟年氏虽然有个缘由,但是难产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便按例赏赐,让年氏在宫中好好休养。 永和宫中,太后当真让禾青连着过去请安伺候。只是不如请的时候说的几日,而是连着过了两月。禾青日日都能听见太后对雍正的嘲讽,甚至几回避开在门外,都能隐约听见两位嫡亲的母子争执之声。不同的是,初时雍正还有些愤愤,如今却冷静有异,平波无奇。无论太后怎么闹,雍正都是毕恭毕敬,只是争执之处,从不退让半分。 十四贝子从门侧一处出来,对着禾青拂了拂手。 禾青随之走了出去,“十四爷来了多久了?” “早来了。” “听了什么?” “都听了。” 十四贝子朗笑,一如当年少年。禾青记忆中那个在圣祖爷面前拨着腿儿背书的人影,早已模糊。原来那些当年亲近的画面,也只是心头感慨。见十四贝子这副模样,又想屋内的场景,不由讽刺,“十四爷觉得,这一回又是谁赢?” “自然是皇上。”十四贝子笃定沉静。 禾青弯了弯嘴角,却见十四贝子淡淡的瞧着自己,“十四爷这么肯定?” “他是皇上,自然不能任由这些私情小事阻碍大局。”十四贝子负手走了两步,蓦地一顿,似是有些思量,声色沉了又沉,“娘娘觉得,皇上是什么样的皇帝?” 什么样的?禾青莞尔,“自然是个一心为民的明君。” “娘娘真是对皇上,情深意重啊。”十四贝子挑了挑眉,回头看着禾青。禾青的回话,几乎没有太多的思虑,径直的就回了。要么,是真心如此认为,要么便是待他四哥情深如此。不论哪一个,都让人艳羡不已。 禾青笑了笑,并不觉得什么,反问道,“那十四爷觉得,皇上又该是什么样的皇帝?” 十四贝子眼底幽幽的,一张脸不笑不恼的看过来,禾青却觉得与雍正像极了。这两人,可是亲兄弟呢! “贵妃娘娘,太后寻您呢。”永和宫一位宫女走了出来,喊道。 禾青点点头,十四贝子却是踏了两步,好似是叫他一般。二人错身间,只隐约飘来一句评语,“是个好皇帝。” “太后今日如何?”十四贝子调笑般,扬声一问。 那宫女生的秀气,不过十来岁的模样,闻言红了红脸,回道,“太后今日很好,晨起依着十四爷的话,用了两碗粥。” “当真?”十四贝子甚是满意,对着宫女眨了眨眼,“那成,记你一功!” 禾青回身,看着十四贝子飒爽英姿,又觉得和十三爷很像。或者说,和以前的十三爷像。 进去的时候,十四贝子看了禾青一眼。雍正请了安,匆匆的又走了。太后不想十四贝子过来了,神色欢喜许多,连忙拉着坐在一处,又说又笑的。禾青没有得话,也没觉得多别扭,就在一侧听着十四贝子一把年纪,还对着太后在那撒着娇,不由好笑。 “平日里多亏了小四嫂照顾额吉,十四现今没什么好的,就先心里记上一功。”十四贝子调笑一番,回过头来,又对着禾青道。 禾青心知十四贝子这是让她多善待太后一些,闻言摇了头,对着太后笑道,“这宫里十四爷遇着谁都记一功,这累着累着,得猴年马月才到我啊!十四爷说这话,我可不领情。” “记着,也要领。头一个,就是小四嫂的。”十四贝子连忙赔不是,笑着忙道。 哄得太后喜滋滋的。 十四贝子留不得太久,便被雍正召传过去。太后面色冷了冷,十四贝子拖下次再来看,便走了。 禾青起身给太后换了一碗热茶,又帮着太后揉了揉胳膊,问道,“太后今日精神不错,可要出门走走?” “不用了,哀家乏了。”禾青垂下眼,略过一丝笑意。 太后不肯亲授雍正的太后之位,但是日常待遇,乃至模样称呼,却早就被太后用了个遍。尤其是十四贝子不在的时候,太后的架子端的正正好。不晓得的,只怕是窥看孝惠章皇后,偷偷地学了许久呢。 禾青闻言点了头,没再说话。 直到太后假寐双目,似乎渐渐睡了过去,禾青便要起身。太后却是突地手一动,捏着禾青的手腕一沉。 禾青走不得,低头瞧着太后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的骨碌转,笑着蹲下了身安抚,拍着太后的肩头,低声温言,“太后放心,十四爷孝顺纯善,乃是将相之才,与皇上又是嫡亲兄弟。无有奸人挑拨,必定是兄友弟恭。” 太后一怔,睁眼瞧着禾青。 瞳孔,更有些涣散。 第203章 齐赏赐玲珑献银 禾青心领神会的和太后给了一个保证,太后似乎一下子拨开混沌,醒了过来。 几日后,雍正请安的时候,永和宫也很是安静。太后甚至留了雍正,并叫十四贝子前去,三母子当日难得平静的用了一顿午膳。直至夜里,太后悄然薨逝。 十四贝子跪在奠堂之上,哭的肝肠寸断。雍正陪着守了几日,并下旨册封十四贝子为恂郡王。等太后哭灵后,恂郡王一路送行,且要前去守陵。 明褒暗贬,恂郡王也只是欣然接受。禾青见恂郡王始终流露出对太后逝去的悲痛,并无怨气恨意,心里有些好奇恂郡王是早有所料,还是那日相谈之故。 反而八爷党对此颇有怨言,上蹿下跳的要借风推船,不肯罢休。兴许有些旧情,恂郡王怕八爷党惹火烧身,或者又引他入瓮。恂郡王不卑不亢的接过圣旨,恭恭敬敬的在朝臣前感慨。言语透出兄弟亲近之意,雍正随之接应,让众人看出圣旨不过兄弟协商,恂郡王孝顺之意。 朝中风波跌宕起伏,禾青又虔诚用心的吃斋念佛守了一个月。九阿哥也在这场盛大哀悼中显得太不着眼,因为年岁太小,年氏不敢太过放肆,托了家兄寻了一处山头,悄悄地埋了。 恂郡王离京时,因为得罪了八爷党,势力愈发薄弱。雍正张罗了薄酒,两兄弟彻夜长谈。次日,还是怡亲王送的行。 禾青没有再多关怀恂郡王,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毕竟叔嫂有别。不论人伦常情,单说这皇家是非,就足够禾青避之不及。只是当年扑入她怀里的稚子,早已出落成长另一番面孔。这一走,隐约着就断了。 天气渐渐转凉,田庄里的人还在卖力的干活。春夏收了几方的账本进宫上交,禾青奄奄的翻着,心神不定。 春夏有些奇怪,看了三儿一眼。 三儿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自打皇上登基忙碌起来不见人影,主子已经显少的被冷落了两月之多。没了顾忌,满脑子国家大事的皇上,早将后宫抛之脑后。听闻皇后没有正经事,都见不到皇上。 原来还不觉得,如今身边儿孙大了,皇上也顾不得主子,主子还说无人寻她,日日空闲,在宫中规矩也多,难免不会心思多些。 其实,宫里来往许多人。只是主子不要那些巴结,又心里有想法,自然而然的连见了懋嫔也不大精神。 三儿摇了摇头,总觉得主子闲着发恼,却总能让奴才们不得劲儿。 禾青没有心思理两人的动静,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把账本算完,这才点头,“你们都是熟手,老生常谈就算了,你多点心思多去走走看看,可不能耽误秋收。” “主子放心,奴才与几位管事的,必定日日看守,不出一丝差错。”春夏掷地有声,禾青闻言稍得宽慰。 宫中不比原来府邸,春夏身上担子也重了许多。禾青顾不得闲话,问的都是正经事。事后,便让在一边巴巴守了许久的三儿送春夏出去。 钟粹宫这厢才歇下来,养心殿便走了两路的奴才,一路是永寿宫,一路是钟粹宫。井井有序的十来人中,各有三人捧着珍贵物件而去。 禾青听闻是养心殿的奴才,连忙扯了扯衣裳,让其进来。陈福笑着恭敬的请了安,道了喜,便让奴才把雍正赏赐的物件,都掀开给禾青看。黄地米分彩镂空干支字象耳转心瓶,玉麒麟吐书,掐丝珐琅甪端,都是吉祥瑞兽为主。禾青看着吐书外,两样鲜色的物件,哭笑不得,“皇上遇着什么开心事了?” “娘娘神算,皇上前日子亲自描绘的瓦纽,内务府的人心思敏捷做出来了。寿山石雕璃纹瓦纽,那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皇上大悦,说娘娘有功。” 当日,禾青对于图纹也做了参考。但是没见到成品,禾青却不当真。陈福见禾青笑而不答,弯了弯腰,又道,“皇上说了,贵妃娘娘性情大气,钟粹宫里难免显得素净,遂让奴才把物件都摆上才好。” 赏赐东西,还要嫌弃说上一番。禾青心里原来觉得冷落的心思,哪里还能说什么,只是面容上恭敬道,“那就有劳谙达了。” 陈福见禾青这样配合,不由的松了口气,福身亲自把掐丝珐琅甪端摆在厅堂一侧。 实话说,雍正真不是随意乱说的。陈福两眼一打量,这钟粹宫按着规制,那可是有着二子一女的贵妃!不论恩宠还是子嗣,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内务府的奴才一个个人精似的,知晓贵妃得宠,一个劲儿的把好物件送上来。只是贵妃就喜欢玉,翠,青花瓷器一类。遂这钟粹宫还来不及花色繁琐起来,却满满当当的都是白玉,绿翠一类,间或有些新奇的木雕。若是鲜色的,便是那些日日摘进来的新鲜的花儿,这才不算太过素净。 好在物件都是贵重的好东西,倒也不至于让人轻视。 陈福把黄地米分彩镂空干支字象耳转心瓶放在了矮几上,禾青见这样鲜色的东西放在眼前,总觉得有些别扭。 刘氏送走了陈福,禾青看了几眼,终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挪开。自己却站了起来,坐在了案桌前。刘氏回来的时候,杨氏也进来了,“皇上只赏赐了皇后和主子,对外说是皇后贤德,掌管后宫有功。” 皇后是掌管后宫有功,她却是玩笑着画了个图有功。禾青心里有了底,笑道,“都赏了什么?” “皇上赏赐永寿宫掐丝珐琅三狮戏球纹鼎式炉,犀角镂雕鹤鹿同春杯和碧玉龙凤瓶。”杨氏低了低头,回道。 果真。皇后就是贤德有功,赏赐的是龙凤。她仗着的就是恩宠,赏赐的也只是物件。禾青看杨氏小心的模样,好笑的摆了摆手,“知道了。” 杨氏身子一顿,又道,“奴才打听到养心殿的消息,也不晓得可是真切。” “说来听听。”禾青有些兴致,歪着身子,靠着椅背。 杨氏面容带了喜色,扬了扬道,“奴才听闻,皇上正替怀恪格格拟册封公主的圣旨。并有意,要抚养几位亲王格格。” 册封公主?禾青并不看重这个,朝曦在蒙古日子过得潇洒,也不拘束公主府的规矩和那些嬷嬷的辖制。圣祖晚年开恩,两母女见过一面之后,听闻不多久朝曦便有喜了。日子过得乐呵呵的,册封也不过是抬举一点而已。对雍正而言,也不过是写几个字罢了。 只是抚养亲王格格?禾青眼珠骨碌一转,“可有听闻,是哪些格格?” “奴才也不清楚,皇上似乎也只是有这个意思罢了。”杨氏摇了摇头,她如今能伸手这样长,已经是仗着宫中姐妹的帮助了。再多的,只怕让禾青心里都忌惮了。 禾青只是看了杨氏一眼,这些事情最简单的就是问魏珠一等,再不济就是姜侍奉和一些小奴才,她自有法子清楚。杨氏把话传达,禾青便让她先下去。 前几个月的时候,十六爷便得雍正令下,改袭承庄亲王爵位。他底下,倒是有个几岁的格格。若是按着皇家规矩而言,挑了她的女儿册封公主,便是外嫁蒙古,那也是天恩浩荡。如此一来,朝曦册封一事,更加无足轻重。至少禾青心里想着,似乎更是为了以后做的打算,谈不上什么父女之事。 不过人生在世,哪里就这样分的清清楚楚的。禾青也不至于这样想着,给自己心里找罪受,思量杨氏的消息不能做假,不由得心里也捣鼓起来。她原想着国库紧张,自己折了给雍正填进去。但是杯水车薪的,反而引人注目。倒不如自己数目折一些,跟着送圣旨的人一同,送到朝曦手里,岂不更好? 禾青有了打算,人也有了精神。连忙起身把书房里的账本一等翻了出来,又自己拿着私库的钥匙挑挑选选的。直到这日雍正得了空,过来钟粹宫坐一坐的时候,还来不及欣慰厅堂摆设好看一些,便被禾青拿着的两个小匣子吓了一跳。 “我如今在宫中,里外打点都不如以往方便。奴才们再好,可到底不比自己常看着放心。我这折了一些银两和地契房契,想着都给朝曦一些。”禾青推了左侧小匣子给雍正。 雍正一顿,指着另一个道,“那这个,是给弘昫的?” 至于弘昰?给他不是败家么?雍正压根不往那处想,也没料想其余的。 禾青莞尔,摇了摇头,“这个匣子里都是这些年经商得来的,还有原来一些商人搭了上北的生意,积攒了一些暴利。这数目累积起来,说小也不小了。左右在我手里也没个去处,放着又是浪费,就想着给四爷拿去,多少也能解一点燃眉之急。” 匣子打开,里面尽是大额的银票,叠叠罗罗的在匣子里满满当当,估摸一瞧就知晓是个大数目。除了暴利,还真不晓得哪里能来这样多的银钱。禾青和人搭了生意,雍正是知晓的。 且不说做戏,但禾青也实在是不想能赚这么多,一来是避嫌,二来她是当真的无处可用。弘昫大有自己的产业,弘昰在外多少人供着,禾青手里多得是,自然不在乎这些。 雍正见此,不由得耷拉着眼,有些气闷。 禾青不见雍正有反应,抬眼一惊。雍正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匣子,恨不得生吞活剥一样,眼珠子都绿了! 第204章 人为财死小阎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遑论是宫中。宫中嫔妃也随之跟风,尤其是年氏,她惯来得宠,又有年氏一族常孝敬,拿出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武有志兴高采烈的把往年赏赐下来,官僚之间所赠的私物都拿了出来。弘昫学着禾青的,把自己名下的一些得成献了出来。弘昰可没什么置办的家业,就拿了一点体己钱,还有弘昼一同,跑到雍正跟前寒酸了一阵。 百官无有不争先恐后跟着的,只是这拿的多少,也是一门学问。雍正人前黑脸,人后白脸,有回跑到钟粹宫里来偷着乐。禾青只觉得太久没见过雍正这个样子,也舍不得再说他一句傻。反而是弘昰趁机上蹿下跳的,被雍正甩手跟着弘昰。弘昫见弘昼还跟着弘昰混,两个十来岁的小子,整日里无法无天。心里一个念头起来,便挥挥手让两个弟弟一起敲锣打鼓的穿梭百官宅院之内,搜刮脂膏,不亦乐乎。 因为这个,有些命妇福晋进宫,都要拜帖钟粹宫。禾青无可奈何,有些都是老一辈的人家,又想近来闻得的一些风声,迫不得已见了一回。却不想禾青正襟危坐的,还没招呼上,就见进门的媳妇冯氏趁着疾步而来的方佳氏。两人神色有异,看得禾青嘴角的笑意勾了勾。 不用人说,方佳氏便俯下身子,行着大礼,焉焉怯怯的含着苦涩泪意,戚戚的就在钟粹宫里哭了起来,禾青只觉得荒诞不已,“恭人莫急,您老人家啊上来就哭,我这都弄糊涂了。” 方佳氏五十来岁,其夫是四品道台。虽说官品不大,但是为官多年,道台原就是肥差,在朝廷官员之中左右逢源,是个得志小人。方佳氏跟着倒是享受了不少的财福,圣祖在世时亲自下旨册封的四品恭人。 禾青不堪增面也要看佛面,见她三番五次的求见,这才见她。只是方佳氏这幅作态,活似问罪,逼着禾青一般。看得三儿眉头皱了又皱,对着一边的镜儿等使了眼色。镜儿一顿,原来是要端上绣墩,再一碗热茶奉上的心思,也歇了。 钟粹宫的奴才跟着主子,只是巴巴的看着方佳氏哭。 冯氏毕竟年轻,脸上红了红,只觉得丢脸极了。方佳氏心里有些恨,婆娑着一双泪眼,道,“恕奴才失礼,实在是家中有难,数日难眠。今日见到娘娘,只觉得有了盼头,还请娘娘做主啊!” 禾青津津有味的看着方佳氏,心里头乐极了,面色也随着方佳氏晕红了,“哪用这样看重我的,你家中之事乃是私,老人家实在说了就是,还要瞧瞧是个什么事?” 方佳氏连忙磕了几个头,咬咬牙,道,“原来就不是私事,娘娘早前大公献了银钱充盈国库,乃是好事。只是奴才夫君不过是个四品的芝麻小官,平日里都是紧巴巴的靠着那点官饷营生过活。可五阿哥和六阿哥却说奴才掏的银子太少,决计内里有私。奴才怎么说,两位阿哥都不信。前日里,更是带着户部的人,径直的抄进了宅院。连奴才女儿的闺阁都闯了进去,娘娘您说,可不是断了奴才女儿的活路!” 冯氏听着方佳氏说的,身子还略颤了颤。活灵活现的配合,看得禾青很是上心,随着点了点头,脸上很是愕然,更是当即接道,“此话当真?” 禾青的反应太好的,活似一家人配合一样,方佳氏愣了愣,狠狠地点了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哭着发起了誓言。 这个模样,怎么不让人相信呢。 禾青无奈安抚,道,“原来朝廷就是爷们的事儿,本宫在后宫之内并不掺和这些。若果真如你所说,自然不能让官员受此屈辱。” “娘娘慈悲,奴才感激不已。”方佳氏轻巧巧的回道。 禾青顺势,这才回过神来叫冯氏把方佳氏扶起来。 毕竟自己是告恶状的,方佳氏也不敢太过放肆。禾青一脸微怒的样子,看得冯氏惴惴不安。皇家之人位高权重,哪里是她们底下几品小官的妇人能搬弄的?何况禾青的待她们的模样,也不是当真和善的,冯氏扯了扯方佳氏的衣袖,做了提醒。 方佳氏见目的达到,便高高兴兴的告退了。 等到出了门口,方佳氏脑子蓦地才清醒过来。杨氏走在前头,径直的领着方佳氏走,容不得两人有半点游移。 “主子,这个恭人,怎么瞧着,有些小家子气?”三儿扁着嘴,有些看不过眼。 禾青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抿嘴笑道,“就是一个四品道台,私下里拿钱走动关系罢了,说白了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尽耍点小心思,还不如身边那个年轻的妇人聪慧。” 方才冯氏的动作反应,都一一的让禾青看在眼里,倒难得是个门里清的,却是可惜了。 三儿点点头,“下回要是再来,奴才都把人轰走。” “没有下回了。”禾青笃定的道,对上三儿一双铜眼,吩咐道,“你去看着,弘昰回来了,就跟他一声,办事伶俐点,果断些。别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患无穷。” “是。”三儿一怔,记下了。 刘氏笑着上前给禾青锤锤腿,“这个恭人提起自家的姑娘,不能缠上咱们六爷吧?” “她敢!”三儿一下子没了懵懂的模样,横眉竖眼的,很是吓人。 刘氏不吃三儿这一套,笑眯眯的看着禾青,“六爷到底年轻,只记得顾全大局,少不得让那些小人钻空子。听闻这道台家的姑娘,因为国丧才留在闺阁,还来不及选秀呢。” 不说现在,可到了宫里选秀,那多少也是麻烦事。禾青挑了挑眉,“那姑娘几岁了?” “今年正巧十三。”刘氏有意的看了三儿一眼。 今年十三,三年国丧之后才十六。正是一个姑娘风华正茂的年纪,就算是比弘昰大一岁,可女儿家出落的早,要是生得好又有点手段保不准就能吃住一个青涩懵懂的小少年。弘昰要是有意思,作为生母的禾青,多半也不会拒绝。 三儿当下丧了一张脸,弘昰是禾青的幼子,三儿私下伺候也看得很重。刘氏这么一说,三儿都觉得委屈了弘昰。 禾青见三儿暗自急了,笑着摇了摇头,“他家女儿要送进来,只要不失妇德,是个干净的,还怕我儿吃亏不成?” “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姑娘能好到哪里去?”三儿很抱不平,禾青闻言定眼瞧了三儿,“看事看人都不能太过绝对,一棒子把人打死了,就真的好了?” 三儿蹙了蹙眉头,嘟囔道,“反正,这家子作恶还不准能熬到三年后呢。”熬到三年后,皇上也不一定愿意这样人家的女儿,进自己儿子的后院去。 禾青不理三儿腹诽,倒是认真的应和,颇有深意道,“你明白就好。三年后他们一家子不定成气候,成了就算得逞进宫,那也就是庶福晋。女人要好过,多半都要为难女人。为了儿子,做个恶婆婆,怕什么?” 庶福晋可称不上儿媳一说,何况六爷那脾气就是下了功夫也不定治得下。相反,主子说的话,六爷是定然会听的。三儿喜滋滋的想着,脸上笑开了花。 刘氏见三儿魔怔似的,不由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六爷有个三儿这样的嫡福晋呢,这样较真又用心。 弘昰那处不知道钟粹宫这些弯弯绕绕,但是禾青要传达的话却是听到了。再稍稍问,便知道有人进宫见过禾青。弘昰明白禾青这是提点自己,当夜满腹思绪,干脆转身寻了弘昼。一同回忆一下,自己何时大摇大摆的抄到人家姑娘闺阁之事。 次日之后,两位阿哥办事凛然果断了许多。还有两回老旧大家族抄家的时候,弘昰都跟着去,煞有其事的帮忙指挥,搜刮狠厉连花草都不肯放过。由此,禾青就是留在宫中,也听闻了不少犀利趣事。 更有一些逼着跑到街上哭爹喊娘的官员,帮着把弘昰小阎王的恶名唱了出来。当然,老百姓看了,是一个个拍着巴掌。若非顾及官僚权钱,都要点起爆竹痛痛快快的庆贺一场了。也有不少的小孩子,押韵又简单的唱起了小阎王的童谣。 若是哪家不听话的,大人就说小阎王要来抓他了,保准孩子能哭的喘不上气来。 禾青听了这些事情,私下里笑的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弘昰成了混世魔王一样,可算是在年轻辈里首先立起了恶名。至于曾经谈论了一会儿的方佳氏一家子,似乎被上面的查证贪污,发配远处。莫说自己压制做庶福晋,就是以后想进宫来,都难了。为此,禾青还特意把厨房里的一篮子中华绒螯蟹和阳澄湖大闸蟹给了弘昰,就算是犒劳奖励之意。 弘历不赞同这样得罪人的做法,只是在六部走动,负责帮忙前后。私下里和官员交际甚好,再加之本身内敛文雅,清俊公子的姿态,得了一些好名。雍正见他所长,也渐渐重用。皇后和熹嫔见此,甚是满意。 雍正高高兴兴的坐等银钱到手,就要在自己真正为帝的第一个年节,丰收圆满。弘昫一路放着弘昰在抄家搜钱上狂奔,一路却是看紧了自己的二哥,弘昐的动作上。 第205章 鸟为食亡为安邦 弘昫明白自小得宠,初时也是子凭母贵,占了便宜。身为嫡长子的弘晖早夭后,弘昐力有未逮,身子虚弱,早就避其锋芒。由此,弘昫自小顺理成章的跟从雍正,重用培养。若非夺嫡之心,弘昫自认雍亲王世子之选,□□不离十。 风光二十数载,好不容易追着雍正,历经千辛万苦走到了今日的光景。其中的思量和心境,早已大有不同。日日朝五晚九的跟随雍正,弘昫早已离得兄弟很远。但手中的眼线不少,这些雍正的妻妾相争,底下的兄弟阋墙,他都一一清楚明白。但正因如此,反而更加的了然,这些人的脾气性情。 禾青是弘昫的生母,仗着得宠,丝毫不容皇后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弘昫这辈子除了格外的钻研雍正之外,最信任和了解的,便是禾青,其次便是朝曦。弘昫的心思,在禾青看来不用言语,昭然若揭。但两母子心灵相通,极有默契。弘昰自小就让禾青看得紧,嘴里说的狠但多数是轻拿轻放,少有动怒的时候。于此,连着弘昼这个勾搭的,弘昫也只是叫奴才看着,多是保护,向来放心。 反而是弘历,因为熹嫔本是小气之人,手段繁琐不堪,便是有皇后横亘也无奈弘历学了这一派。好在皇后为人处世很好,大事之上弘历向来都是听从皇后的意见,少有莽撞失礼的时候。但也因此,弘昫总会不厌其烦的多关注一些。就怕那马蜂窝一样的心眼,哪天又飞两根针出来。弘昫处处堤防,对于弘昐,更是自几年前就很是注意。 没有走过荆棘幽径,便不知山路陡峭。弘昐的文弱和正义,在弘昫看来有些多愁善感,满腹不分是非善良。原来争斗隐晦的时候,自己就见了弘昐与廉亲王相谈甚欢的场面。直至今日,历历在目,情景也不曾变过。 平心而论,廉亲王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是弘昫所敬佩的。但是时局不同,廉亲王的做派,在弘昫眼里,那就是贼心不死。这样的人,怎能和皇阿哥私下里太过熟络?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弘昐仰仗着雍正,却一心想着外人,这是最让人忌讳和厌恶之处。 弘昫发现的,雍正不可能不知晓。两父子很稳得住,甚至等着廉亲王的下一步动作。后宫之人只是看着齐妃早年失宠,故而雍正少有去长春宫,也并不出奇。 相反的,后宫之中对于前朝都是小心探索。对外一致懵懂,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何况,宫里还进了三位格格。 朝曦册封和硕公主的圣旨已经颁下,倒提醒了众人这是当今皇上的存活的独女。外邦或是蒙古,大清向来都要公主外嫁,以示恩宠。眼下局面,顿时给了一些人可走之路。再是愚蠢之人,也受环境影响,明白朝廷的意思。纵然有些人舍不得女儿一样,一些皇亲贵胄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都是爱新觉罗的血脉,只要进宫恩准,由皇上亲自册封公主。这便是尊贵,便是面子。毕竟,也不是谁都像皇上一样日日案牍劳形。底下多少人效仿圣祖妻妾成群,儿女一众。随意拉一个出来哄了雍正高兴,又抬举了自己,何乐而不为? 怡亲王福晋兆佳氏过来的时候,禾青有些惊讶。 近来这些亲王一等爵位的福晋,多都要进宫给皇后请安。譬如废太子侧妃唐氏之女,似乎也被皇后指名进宫,估摸着要定下了。当年两位公主一年而去,对于怡亲王而言,重大创伤,暗自恼恨自己许久。按着雍正与怡亲王的亲近而言,多半也不会为难怡亲王才是。 兆佳氏也有些无奈,见禾青瞪着眼,笑道,“奴才是想着,皇后掌管六宫,母仪天下。膝下本就庶务繁多,再添了公主,只怕也是鞭长莫及,平白累着了。王爷总说娘娘过得清雅,待人和善,是个实心的好人。奴才幼女是康熙五十三年所出,模样性情温顺,也懂事知礼。若是进宫抚养,跟着娘娘奴才放心,娘娘也不必太过劳累。” □□岁的孩子,尤其是皇家的格格,哪个不懂事了?禾青知道自己抚养了,也就是请安的时候,添一双筷子的事,并不打紧。只是毕竟雍正还不曾和自己说,禾青也不能自己自吹自唱的就把事情揽了。遂禾青只是笑着点头,“福晋说的是,不知此事怡亲王可有和皇上说?” “王爷提过,皇上也不曾拒绝。”兆佳氏心知禾青顾虑,也不着急。 按着情面而言,自己的女儿进宫跟着的不是皇后就是贵妃。可平心而论,即便在皇后那处嫡出尊贵,但毕竟这就是抚养出嫁,并不在于阿哥一面,倒不看重这些。忆想女儿跟着自己直到新帝登基才过上好日子,就很是内疚酸涩。本来幼女就疼爱,又有这份愧疚,兆佳氏哪能不细细打算?左右比较,还不如贵妃那处得宠,日子轻巧,也算是平了自己的担忧。何况对于贵妃,兆佳氏更放心些。 禾青闻言,也明白怡亲王夫妻的顾虑。都是为父为母的人,禾青哪能不知这些道理?当下松了口气,“既然是说过了,皇上只要没定夺,那我就说说。儿毕竟不如闺女贴心窝子,既然你舍得给我一件小棉袄,我还能矫情不穿?” “娘娘说的是。”禾青说的这样,兆佳氏明白多半也有了定向,很是松了口气。 兆佳氏来的事儿,雍正自然清楚。禾青原本见雍正这几日忙,压着没说。听闻雍正要来,想着正好张嘴提起此事,却是顿了顿,歇了声。 雍正一身明黄色的衣裳,负手进了门。禾青福身行礼,却听见鹊声悦耳道,“果新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不过□□岁的小丫头,有模有样的跪首俯礼。 禾青嘴唇翕动,面容有些僵硬。 果新眨了眨眼,一点也不怕生的看着禾青,脆生生的道,“娘娘看着果新,可是果新规矩做得不对?” 禾青摇了头,径直看着雍正。雍正忍俊不禁,侧着身子,伸出一手。果新乖巧的把小手放上去,雍正拉着往前走两步,牵着禾青的手,拉着果新,道,“你不是答应了怡亲王福晋?” 这就是兆佳氏的幼女?禾青吃惊果新的轮廓圆乎乎的,整个软乎乎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里都柔软不行。果新身量并不高,禾青蹲下身子,觉得果新身子单薄得很,“小丫头知道我是谁?” “是额莫。”果新张嘴,径直道, 禾青喜不自胜,“谁教你的?” “是阿玛,额吉,还有”果新一顿,看着雍正,似乎有些狐疑。 “汗阿玛。”雍正轻道。 果新点头,禾青看得心里好笑,伸手摸着果新的小脑瓜子,“小丫头真聪明。” 禾青不似方才冷硬,笑着和善,果新见此肩头松了松,才算不那么紧张。禾青有些心疼,她知道怡亲王早年被冷落,日子过得很清苦。身无爵位,又没有进益的出项,兆佳氏估摸着心事重重,反而让果新身子不好。□□岁的孩子,比着也不过是六岁的身量。即便有些胆量,但内里私怯,在一向把孩子养的娇气的禾青看来,心绪一瞬多了许多, 也难怪怡亲王要费心思,都要肯定孩子的去处。去了皇后那里,人多嘴杂,即便日常待遇上去了,少不得心性上会有些害处。怡亲王不肯,兆佳氏更不愿。 禾青只觉得担子颇重,雍正见她低着头又想什么,道,“左右你平日里闲,就花点心思再养一个。” 果新巴巴的瞧着禾青拉着她的手,禾青见此笑了笑,起身抱着果新坐上了炕,对着一脸惊色的果新笑道,“果新是谁取得名字?” “阿玛。”果新眉眼如月。 雍正始终没有说话,禾青想对于果新雍正是要放纵一些,想着果新自然的用略有不同的称呼才区分他们,了然的点了头,“那果新是喜欢阿玛还是喜欢额吉?” 果新不明白的歪了歪头,“都喜欢。” “最喜欢谁?” “果新!” 这回换禾青眨了眨眼,嗯了一声。果新骄傲的扬着下巴,道,“阿玛说果新最可爱,是阿玛的宝贝,所以果新最喜欢果新。” 禾青回头看着雍正,很是深意。雍正有些难堪的侧过头,对于抚养别人家的女儿,还不让别人嘴巴上过过瘾么? “果新真是好可爱,那汗阿玛和额莫呢,最喜欢谁?”禾青不耐其烦,循循善诱道。 果新却有些迟疑,毕竟她先认识的是汗阿玛。可问题是,汗阿玛一张脸凶巴巴的,笑起来有些古怪。阿玛和额吉都说额莫好,想想禾青又是牵她,又是抱她。连汗阿玛看着都没那么凶神恶煞的,不由笑着张着手,抱着禾青的胳膊,仰头道,“最喜欢额莫!” 禾青闻言,心满意足的抚着果新的肩头,低声柔和的问道,“额莫也喜欢果新,那果新喜欢吃什么?” 第206章 养娇女姐弟情分 人说夫妻行至数十载,相依相伴,更见温情。原来雍正听闻禾青期盼他来访,心里止不住的欢喜,期期艾艾的把果新带进宫门来。对比禾青一双眼睛除了果新,什么都装不下的情形而言,雍正巴巴的一侧做了一回陪客,见证着这一对半路的母女如何温馨相处。 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这到底是稀罕他还是不稀罕他呢? 禾青见雍正沉默,从善如流的不时夹菜过去,这才算是安抚。饭后温饱,果新就让嬷嬷奴才等送下去歇息。禾青奉上一盏茶,这才问道,“既是有心安排,四爷可是特意拿着我来取笑?” 兆佳氏过来,不过是让禾青表个态。可这厢禾青愿意了,雍正谁都没有说一声,悄不声的就把孩子脑子洗了洗,领过来了。禾青方才顾及果新,不曾说半句。又见果新乖巧,有些受早年影响身量娇小,内里反应也有些奇异,这才格外的温和。如今一想,兆佳氏只怕也是等孩子进宫了,才知晓吧。 禾青眼里并没有恶意,只是看着雍正的神色幽幽的,让人有些发凉。 雍正垂下眼睑,淡淡道,“不喜欢?” 禾青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个孩子,要费点功夫。” 雍正眉宇微挑,掠过一丝了然,“原来的时候被吓过两回,精神不济,胆子也不如人。好在天性不错,只是略多注意就是,不必太过。” 小姑娘的心尤其细腻敏感,过热过冷的态度,都不适合。譬如禾青方才,调侃亲近,又有怡亲王等原来做了准备,倒也不算太过。禾青闻言,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她的孩子个个都是爽快人。弘昫顶多是闷着整人,但脾气却是说一不二的。如今果新做了养女,倒真是有些难为了。 至于被吓得两回,雍正不提,禾青也懒得问。晓得多了,难免心里顾忌,引生怜悯。果新看出神色来,却不是一桩好事。 雍正自认要事情交代完毕,整个人慵懒的侧身倚在罗汉床上。手里不慌不忙,颇有韵律的拨着手腕上的佛珠,神情自在。禾青看着有些意难平,沉声询问,“四爷可是要歇息?” 禾青含着自己都没掩住的怨气,在嘴里囫囵吐出来,瓮声瓮气的。并不尖利,更有种明明白白的孩子气。雍正很吃这一套,恍似空澈大悟的眸子,悲怜悯人的看着禾青,嘴里很是郑重,“好。” 她又不是虔诚佛徒,要拜得道高僧,跟她装什么?禾青随手把床头的引枕丢了过去,不冷不热的指道,“四爷困了就歇着吧。” “你不困?”雍正疑惑的看着禾青。 禾青明显感觉自己原来懒怠的后果,身子也不如年轻时那么自在。故而在是非诸多的宫中,闲着无事禾青除了养养花,逗逗鸟,把当年的练字丹青以及木雕的功夫拾捡起来外,禾青还养成了午后歇息的习惯。 因为顾忌宫中,禾青也觉得没那么多的精力,也没有再大刀阔斧,豪气冲天的圈地农种。钟粹宫看起来,不过是花草多一点,没什么出奇。 禾青这么一想,困意渐渐涌了上来。酸意在鼻尖窜动,不多时两眼汪汪的,添了几分软绵。 雍正好整以暇的端了茶在嘴里,润了润,方道,“睡吧。” 禾青抬眼看了雍正一眼,雍正又道,“今儿休沐。” “休沐?”禾青眸子张了张,没料想雍正来了这么一句冷笑话,脸上怔了怔,蓦了好笑的摇头,“四爷既然有打算,那我先歇着了。”歇息好了,下午还要再看看果新住的地方,好坏都要关怀备至做做样子,反正因为原来种地的事,她闲着无事做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多关怀一个养女,顶多说是皇上宠爱一派合心罢了,倒不必避讳。 奴才早就退下,禾青施施然的就要走开,雍正左右瞧了这殿里空荡荡的,不免怅然叹了口气。 抚养的公主不止是果新,废太子侧妃唐氏之女为三公主,及庄亲王嫡长女为四公主,都养与皇后膝下。因为三公主年岁大些,身份又有些特殊,故而皇上很是上心。宫中上下,都明白三公主不过几年就要出嫁安抚。果新是五公主,比四公主小半年的岁数,脾性柔和乖巧,加之身量娇小。三位公主正经请安齐聚的时候,显得格外显眼。 好在果新规矩听话,恭恭敬敬不多话也挑不出错来。皇后见了忍不住多看两眼,禾青叹了口气,只觉得任重道远。 晨昏定省散了,年氏飘飘然的要去看自己如今的独子。李氏心神不宁,并不多注意这些。反正公主没有太过的干系,宋氏见她可怜,忍不住想亲近些,果新巴巴的眨着一双眼,却躲在了禾青的身后。 宋氏不由笑道,“这孩子倒是和你亲。” “这就叫缘分。”耿氏笑着做了结论。 果新的乖巧,都是身边人提前招呼好的,但当真让她一个生面孔的人熟络,实在是有些为难。禾青笑着手指勾了勾,一只肉手软乎乎的塞了进来。禾青心满意足的笑出了声,低头温柔的看了果新一眼,“姑娘家本来就金贵,生人面前内秀一点,总没有错。” “这倒也是。”耿氏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看着脸上四平八稳的宋氏,再瞧一张脸上尽是花的禾青,忍俊不禁的道,“那等下回,再跟小姑娘亲近了。” 果新不见得当真多亲近禾青,只是这个环境多少让孩子有所抉择罢了。内秀的姑娘,虽说要有所推动,但也不能太过冒进,反而惊了孩子。 耿氏不轻不慢的说着,禾青满意的点了头,“也成。” 宋氏唇瓣抿了抿,原来她还想着养大了弘昼,如今也能换一个,偶尔逗逗也不错。不成料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开头就吃了闭门羹,心里还真有些失望。 禾青瞧不惯宋氏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瞪了眼,又很是得意的拉着手边的小姑娘,往回走。走至十来步,才想起来,“果新要不要做轿撵?” 大人一步顶的上果新两步,小丫头如今都是这两年吃起来的婴儿肥,身子虚着呢。禾青有些懊恼的看了三儿一眼,手上却让果新手指碰了碰,懂事道,“不用了。” 禾青轻挑眉,“西宫走到东宫远着呢,你走得了?” 果新歪了歪头,肯定道,“刚才做轿撵错过了两道院子,果新想看。” 皇宫之中新奇精致的东西向来不稀罕,但是果新既然有这个意思,禾青自然也愿意,遂不再纠结,道,“好,等果新走不动了,再坐轿撵吧。” “果新不坐!”禾青玩笑话一止,果新便肯定道。 果新看起来就是五六岁的孩子,玲珑可爱,禾青充分的享受了慈母乖女的待遇,正是兴致颇高的时候。果新这么强硬的话,禾青听了只是抚着果新的小两把头,道,“好,果新不坐。” 宋氏巴巴的看着两人身影袅袅离去,回头瞧着耿氏有些堵心的嘟囔,“真是重女轻友。” “人家正稀罕着呢,要你显宝?”耿氏嗔了宋氏一眼,转身走了。 那厢弘昰收到风声,说十三叔的幼女成了自己的妹妹,不由得来了兴致。屁颠屁颠的赶到钟粹宫去,却听奴才说禾青领着果新优哉游哉的的逛着御花园,很是得意,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自己毕竟是是十几岁的阿哥了,也不能在后宫里乱窜,闻言只能败兴而归。 等果新累急了,阖着眼在禾青在怀里睡下,这才叫了轿撵来,回宫去。 禾青把果新就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起身更衣的时候,杨氏便上前回禀,“六爷方才来给主子请安,见五公主不在,便送了一些玩意儿过来,说晚膳前过来。” 年氏那处横竖不对眼,弘昰这孩子也没见过比他小的弟妹。如今正大光明的给他一个妹妹,上前来亲近表示是应该的。禾青满意弘昰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有些好奇,“都送了什么?” “都是些花球,小人之类的。” 禾青有些意外,“这小子还算可以。”若是普通关系,弘昰只怕就从抄荡的家产里随手捡两个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东西都是亲贵私物,多的都是精致珍贵,也有一番价值。 杨氏了然的跟着回道,“六爷说公主的东西自然要费心一些,只是今日仓促,只能叫人在街道上买了送来,等日后有机会再正经补上。” 弘昰是要正经的认下这个妹妹,姿态顾虑也很足。禾青没想到弘昰这么懂事,倒有些出神的想起早些年的事情。比如,朝曦当年巴巴的守着弘昰出世后出嫁,可惜两姐弟没有机会相处,以至于在弘昰的记忆里,朝曦的印象十分浅薄。 遗憾至极。 第207章 兄妹见一顿晚膳 遗憾之心很淡,不过是怅然若失有些感叹。但毕竟月有圆缺,任何事都不能圆满。禾青心绪并不沉重,没有多想。 果新睡醒后没多久,弘昰消息很灵通的就来了。笑盈盈的,还送了一块暖玉。 暖玉养人,禾青轻抚着果新的肩头,由着弘昰把暖玉送到了果新的手里。果新没有正经见过弘昰,但想来早有人通报一声,遂没有迟疑的喊道,“谢谢六哥。” 这一声的太干脆,当即就把弘昰叫的眼睛都寻不着了。 禾青见弘昰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块玉哪来的?” “额吉放心,来路干净,还拿去庙里放了一阵子。听说果新身子不好,就拿来了。”禾青一说,弘昰就知晓禾青笑话的自己的意思,倒也大大方方的说清楚。 果新定眼看着弘昰,半响回头瞧着禾青,一脸严肃道,“六哥好。” 天生的兄妹情分,挡都挡不住。禾青见果新还护上了,哭笑不得手指刮着果新的鼻头,“小没良心的,给你一块玉就好了。” 果新睫毛蒲扇两下,侧身抱着禾青,把自己揉进了禾青的怀里,“额吉也好。” 弘昰见果新这动作,没忍住的笑了,“有这丫头陪着额吉,想来日子也不至于无趣了。” 雍正登基后,一干人等水涨船高。弘昰整日里即便领了差事,也能腾出点空余来顽。宫里京中哪个不捧着他?日日潇洒自在,仗着小阎王的名声,明目张胆的横行霸道。雍正见弘昰行事有度,不曾跋扈骄矜,不碰阴损害人之事,故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是放纵。 京中长眼的人都知道,惹谁都不要惹被皇上放养的六阿哥! 弘昰看得多,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处境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今持好身份,也是一道学问。自然而然的,也明白禾青贵为贵妃,实则性情自由远不如在王府里做侧福晋的宽心。世间对女子向来苛刻,尤其宫中嫔妃,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眼中。禾青实在不是大家闺秀的性子,私下里更恨不得松一身汉服,袅袅游走亭湖之间的自在。故而,世人眼里的荣华富贵,在禾青眼里却是此之甘饴彼之□□的道理。 禾青欣慰的看着弘昰,勾起唇瓣叹息,“有你们几个,怎么会无趣?” 弘昰拍了拍胸膛,大气宛然,“额吉放心吧。过几年儿子成了亲,也生几个孙子孙女给你玩,随便玩。” “你这年纪,说这话也不害臊?”禾青瞪着弘昰,方才心头寥寥升起的欣慰和感动尽然散去。 弘昰吊儿郎当的咧着嘴笑,“儿子说的实在话。” 就依着雍正重用弘昫的劲头,底下的永玚乌希哈,乃至永珏都不是轻巧可以玩的。毕竟担得大任的一房子孙,若长于后宫女人之手,难免日后引人诟病。可弘昰却不同,大不了日后做个闲散亲王,子嗣一等在禾青膝下长大,这是亲厚。 弘昰说的太认真孝顺,禾青都不好再说多的。禾青也不把持着果新,任由弘昰略亲近的说说话,自己则问起了晚膳的事。 “阿玛今日要来?”弘昰见禾青认真,手里掂着香珠,有些意外。 禾青点了头,眉宇染上一层暖意,“你阿玛说今日休沐。” 弘昰顿时翻了白眼,这老一辈的趣味,他实在不敢苟同。但比较自己阿玛那副冷脸的性情,也是难得的亲近,自然不容他置喙半个字。 果新见弘昰动作灵敏,眼珠子黑白的转着,觉得好玩的学了学。弘昰见她这样,有失皇家公主的模样,有意的皱起鼻子,很是用力。果新正高兴,也跟着皱起鼻子,粉嫩的一张脸,顿时不堪入目。 弘昰乐不可支,戳着禾青的胳膊,笑着让禾青看。禾青扫了一眼,只觉得很让人心里无奈,摆了摆手,不愿再看两个孩子胡闹。 静鞭响起,禾青这才把手边的东西收起来。 雍正进来的时候,只瞧着果新一张小脸粉红,眼里含着莹水。衬托殿里轻快的气氛,雍正甚是满意的看了弘昰一眼。 禾青瞧雍正消瘦的身形,侧身催了奴才摆膳,上前把一些累赘的珠链拿下来,“四爷是在才见过大臣?” “嗯。”雍正皱了眉头,眼帘微垂,尽数把禾青的身形看在眼里。 雍正的动作很是细微,透着自然亲近。弘昰见禾青一心一意的弄着珠链,不由好笑的低头戳了戳果新的手心,侧首眨了眨眼。果新弯着眼,古灵精怪的点了头。 “果新今日很高兴?”雍正努力的柔和着面容的冷色,低声问道。 果新呵呵的笑出了声,上前福身,“额吉带果新转了钟粹宫,后来去给皇额莫请安,见了三姐姐和四姐姐。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两个花园。果新走不动了,果新就在额吉怀里睡了。刚刚六哥过来,还给果新送了玉,喏。” 说罢,果新就把那块暖玉拿了出来。 雍正瞥了一眼,就晓得是好东西。又见果新小大人的每个人都叫了一遍,不由得欣慰,“你六哥送你的,就收着吧。” 果新从善如流的又把暖玉收了回去,对着禾青和弘昰笑了笑。 弘昰方才一直在闹,就没正经的和果新说过什么话,只当她几岁的小丫头,哄着玩就好了。不想果新也伶俐,脆生生说话的模样,很是讨喜。难得还不着眼的给他记了一功,弘昰笑着更添喜欢,“你这丫头,不白让人喜欢。” “果新是姑娘,心喜纯善,自然让人喜欢。”禾青忙不迭的道。 雍正见果新又不耐其烦的对着禾青甜甜一笑,哄得禾青找不着天南地北的模样,心里既是欣慰又是说不出的酸意。但大丈夫并不纠结于此,很快抛出脑后,盯紧了弘昰,“那你呢?近来成了脱缰的野马,学业可有温习?” 禾青闻言好笑。 雍正已经自然而然的问可有温习,而非可有进益。 弘昰一时也是怔了怔,他来的时候听闻雍正正在养心殿面见大臣,总觉得是不会见到的。谁料想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家阿玛百忙之中都不忘来钟粹宫蹭一顿晚膳。本来是想着有果新顶着,他见机行事就好,不料他存在感实在太强,雍正为父之心太重,时时刻刻都不能忘了他。 一个撒丫子欢的在外面乐呵的阿哥,除了拿着圣旨抄家的小阎王之功外,若非禾青在宫里又有弘昫盯着,只怕皇宫都不愿意回了。 弘昰的难色太过明显,雍正除了瞪眼,还是瞪眼。 禾青见雍正暂时不发作,心下了然的岔道,“这里是后宫,这晚膳也要传上来了,你们爷们的事情等过后再说吧。” 雍正很是满意,适闲的贴了贴袖口的褶子,道,“晚膳后到书房去。” 弘昰只觉得嘴里泛着苦意,说不出话来。 雍正心里冷哼,却不忘边上还有一个小的,道,“果新,你阿玛说你性子静,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你额吉擅长此道,日里写几张给你额吉看看。” 果新好笑的看着弘昰那副苦巴巴的样子,脸上尽是笑意,“好。” 小的这么听话,雍正胸怀默默充盈着一些满足。只是一思想弘昰这个亲生儿子,年岁还比果新大,偏偏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便气不过。一双沉墨的眼,犀利的剜了弘昰一眼。 禾青早就走开,看着奴才把膳食摆上,招呼三人过来。 雍正坐于上方,禾青兴致好,起身给三人各自布菜,才肯坐下自己吃。食不言寝不语在钟粹宫本没那么深晦,只是弘昰一副打霜的茄子般,蔫着头恨不得几筷子填了肚子溜之大吉。果新一心一意的吃着,嘴巴塞了吃的,再没有余地说话了。禾青瞥了神色淡然,却隐隐透着得意神色的雍正,抿了抿唇,又夹了一块鸡肉道雍正的小碟里,“吃吧。” 一旁布菜的奴才已经形同虚设,眼观鼻鼻观心。 雍正眉头微皱,兀自多吞了一口饭,才慢慢吞吞的夹了鸡肉,送到嘴里。 神色有些勉强。 禾青挑了挑眉,为自己夹了一块鱼肉。 弘昰低眉顺眼的,耳朵不自觉的攀高侧听动静。蓦了俯下头,心里渐渐地乐了。 晚膳完毕,禾青起身端了杯热水递过去,“四爷可是急着回去?” 雍正摇了摇头,低头漱口。禾青对着弘昰笑了笑,回头道,“吃过饭不能久坐也不能不动,不如四爷就陪我在廊前扶风?” “儿子这就去温书。”弘昰连忙乖巧的道。 果新见三人这样,走到禾青跟前,举了举手,生怕瞧不见她,“果新和六哥一起去。” 六哥说,不能打扰汗阿玛和额吉相处,不然就不是好孩子。 雍正哪里不知道禾青包庇弘昰的意思,这么一走,多半又要躲几日的功夫。只是禾青这么殷切的瞧着自己,雍正自然受用之极,也不勉强,嘱咐道,“不可疏于学业,这几日朕去尚书房,再看你这腹中还剩多少墨水。” 弘昰松了口气,又不得己的脑门上一紧,虚虚的应了。 第208章 夜下廊前君臣礼 秋风送爽,秋菊华盛,树叶沙沙。 禾青原来是随口说的建议,但不想真的出来,却是心旷神怡。雍正陪着禾青站了一会儿,见禾青怡然自得,反而引着往院子里走。 后宫嫔妃太少,钟粹宫就只有禾青一个主子。好在禾青原来就是一个人坐落一方,不过是相对地面大了一些,倒也不觉得太过冷清。只是瞧着说闲,禾青却也很少这样把钟粹宫走走看看,逛的干净。 雍正话不多,只在身侧漫步。禾青却是藏不住面上的欢喜,看了雍正一眼,轻道,“四爷今日,似乎又瘦了。” 还当要说个什么子丑寅卯来,结果却是老生常谈。雍正不以为然,却是脚下缓了缓,眉宇更是蹙了起来,“宫里几个来回汤水,如何能瘦?” 禾青可从来没有这样日日叫人送汤水,顶多的就是催着雍正用饭,或是瞧着不打紧的时候上门去亲自看着雍正吃。但是雍正这么一忙,来忙大臣,禾青避之不及,很少如此。雍正说的未免有些深意,禾青免不得在嘴里回了回,挑眉取笑,“我倒是觉得,养心殿的陈福,苏培盛还有为谙达竟都胖了,这是何故?” “好笑?”雍正高深莫测的睨着禾青,负手抚着手腕上的佛珠,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没记错,今日便有齐妃的枸杞煲猪手,年妃的复元汤,熹嫔的首乌鸽蛋汤。” 禾青闻言,噗嗤的笑了,“四爷记得好清楚。” 雍正眼珠子一转,“都说是滋补的。” 禾青晕着面颊绯红,也不敢太过造次,忍着笑意问道,“皇后娘娘的呢?” “苏培盛递了消息,说汤太腻太肥。申时懋嫔送了栗子莲藕汤,配着裕嫔的点心。皇后见爷就着着点心吃了些,便一心劝慰让爷少食多餐,勿要太多积了食。”雍正一本正经的说着,事实上隐着许多的无奈。 禾青低着头,手指点在脸上揉了揉,反应过来,“四爷就听话的过来了?” “宫里人人都送了,可不就差你了。”雍正定眼望着禾青,想到方才用饭的时候,禾青三五不时的给他加了荤菜,又盯着他喝了两碗汤。皇后笑话积食,他却是当真一顿吃饱,还真些不大消化。且都是近日来用得少,胃口小了的缘故。雍正估摸禾青瞧出来了,却也没有提起这个,反而有些气恼,“爷算是瞧明白了,这汤汤水水送过来,也就活该给你们拿来出气?” 禾青挑着眉头看向一侧,“这有什么?左右孝敬过去的,都到别人肚子里去了。” 嫔妃关怀皇上,这几乎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皇上应不应承,却完全是在于皇上当时的心情决定。禾青原来在圣祖爷跟前,多少也跟着占了便宜,用过不少的汤水。对于这些,她自然是很清楚。何况雍正的脾气,即便你一腔热情多少用心,可送出去多少汤水都不定是放一侧凉了而后浪费的可能。还不如偶尔寻个机会,亲自登门用膳。这样实实在在的,又是正大光明的添了两人相处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瞧瞧皇后就是大度的人,瞧出苗头来,也没有说酸话,反而引着雍正到钟粹宫来。这才是母仪天下,端庄贤德的皇后之姿。 禾青略有些出神的酸,手间却是蓦地覆上一暖。 “又出神了?”雍正低着眉目,显得格外的平和。 禾青回头瞧了一眼,夜色落幕,廊头院中尽数点上了灯笼烛火。影影绰绰的,还能窥见一些身影来往把四处再添一些灯笼,想来,是为了避免打扰她二人,又怕夜色太黑瞧不见路面,故而十分的仓促急忙。 “以往这个时候,我便在书房里,练丹青,阅常书。” 禾青声色有些低柔,听在耳里,对应着禾青柔和的面容上,叫人瞧不出喜怒颜色来。雍正随着看过去,“直至今日此时,却与我夜下廊,独静行,话常事。” 原来是安慰的话,禾青侧目看着雍正,有些好笑,“四爷还跟着押韵对词了?” “你这白话,算什么词?”雍正嘴角带着戏谑,他不过是看着禾青颇有些女儿家的多愁善感,如此打趣罢了。 夜里清风阵阵,鼻尖拂过一丝淡淡的金桂花香。禾青趁着夜里无人,大大方方的伸手揽着雍正的胳膊,向着花香处走去,“其实是无病呻、吟,略有感叹罢了。四爷忙的紧,我也帮不上忙。偶尔倒是帮着皇后协助六宫庶务,本就是一等闲人,偏还要四爷费心送个公主来,可叹我却是没用的。” 哪里是没用的?不过是住的地方大了,墙头高了,规矩深了。渐渐地,心里也就被勒的紧了。来往尽是尊贵,但心头多半也是有些怅然和可惜的。 雍正自认自己的动作没有骗过禾青,还有紧随着的弘昫,也隐有野心的影子。正因此,禾青反而懂事的更加严加管教自己。即便心爱幼子,也有意的严厉而背地却放纵养成了弘昰的脾性。身在院落之中,却有着一颗明事宽大的心胸。禾青行的,是和皇后不一样的女子胸怀。 禾青忍不住在这幽静舒适的时候露出一些神色,雍正见了有些动容,略想起禾青当年入宫后渐渐规矩的身影,和自己主动让禾青入府为妾的心意,不由有些愧色。 雍正不说话,禾青身子半依着雍正的身上,漫步走到了金桂花树下。金桂花开的纷纷扬扬,更有随风脱枝,落一场花雨之景的美态。禾青看得出了神,等回去的时候,雍正却是折了一枝,亲手放在了寝殿中的花瓶里。 “花香入梦,美矣。”雍正择着花枝的方向摆动,禾青动了动唇,开口问道,“四爷今日,不回养心殿?” 回来的时候,禾青见苏培盛就静静的站在门前,老神自在。 “就这处歇下吧。”雍正走了一圈,反而替眉宇间添了困色。 好在精神不错,眸光如以往,精亮慑人。禾青让奴才准备更衣,上前把窗棂打开,“开了窗就有花香,哪用这么麻烦。” 雍正还在那处勾着腰,乐此不彼的摆弄着。禾青见雍正不理她,也不恼,反身自己把衣裳换下。等出来的时候,雍正已经让奴才请去更衣沐浴了。 来到禾青这处更衣,本就是常事。钟粹宫都是自己的奴才,禾青还是很放心,松了口气。杨氏上前替禾青送了头上的花钿,低声道,“听闻是西宁那边,来了消息。” 中秋节庆,原就因为国丧,十分节俭随意。又传报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随之再起战火,故而宫中越发见不得喜事,这些日子宫中沉寂无声。 雍正登基后,年羹尧和隆科多并为雍正的左臂右膀,在朝廷之上十分厉害。战事一出,雍正便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宫中因为此事,躲在翊坤宫里调养身子的年氏,连日来在禾青跟前扬眉吐气,很是得意。禾青琢磨着雍正办事性情,又有弘昫通传,只觉得年羹尧此人心性颇高,其中更隐有深意,故而四平八稳的,一点都不恼怒。 禾青看得出来,年羹尧的性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戳到雍正不喜之处。雍正这样不动声色的忍下自己的不渝,对比自身身份,哪里没有猫腻?杨氏此言一出,禾青便知雍正来此之前,心底也是存了一口气。 只是自己方才失了常色,露了一些怨气,禾青免不得自己要打嘴,又庆幸雍正似乎很吃这一套,心里又宽松一些,点点头,“明日你叫厨房熬一盅百合鹌鹑汤。” 今日夜里风吹的凉快,可是雍正饮食起居已经很没有规律。稍一松神,反而容易让病体缠身。倒不如自己趁热打铁,借着对年氏有疙瘩的当头上,再多让自己这个宠妃关怀备至,才是正理。 禾青阴测测的笑着,杨氏看得头皮一紧。 因着雍正严苛守孝,故而至今绿头牌都是束之高阁。偶尔几次闲着松乏去了后宫,也多半是夜里就回去了。今夜能留下雍正,自然是禾青的本事和恩宠。即便没有雨露之恩,却也是让人为之振奋的消息。 后宫之中,越发争斗这一点汤水,或是家中势力为主。杨氏想想年氏春风满面的模样,不由心头啐了一口,手下更是轻柔的为禾青梳头,“奴才知道了。” 禾青抚着鬓角,总觉得等着无趣,遂起身扯了宽大的衣袖,“皇上更衣多久了?” “主子换衣出来前一会儿,如今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换做男子更衣,这样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但是今日雍正闲情,说不准是泡在里面不肯动了。禾青念此,把衣袖卷了卷,转身就往雍正那处去了。 第209章 后妃册封两信交 为了以示恩宠,皇后的册封仪式庄重非凡,独自挑了一日出来。 这在素来搜刮佞臣脂膏的节俭政策,待人苛刻的当今皇上看来,实在是皇恩浩荡,隐约天上瞟了那么点红雨。自然,都是惟妙惟肖,夸大形容罢了。 百官正等皇上前后打脸,却见册封虽是分开,但所用的皇后正服,中笺凤印一等,很是从简。若说耗费了什么,不过是公里的奴才多忙活两日罢了,也不见得有多铺张。至于贺喜的送礼,嫔妃们原都是捐献有功的后院女子,不该苛刻。何况,大清国母册封,朝臣哪个不是要送点什么?故而,都是雷电大,雨点小。 禾青领着嫔妃,恭恭敬敬的俯跪在皇后身前。 左一个万福绵泽,右一个呈尔吉言。满堂欢喜,不绝入耳。 禾青坐在一侧,看着来往的福晋夫人请安,期间还见了富察氏。富察氏抬头见禾青看她,莞尔点了头。 皇后本是庄重之人,只今日册封皇后,实在是走到了高瞻远瞩的境地,眉宇间早是一派愉悦之色。禾青的身份,弄不好还当是留下来添堵。见自己请过安,规矩也过了,便自请退下。今日正主子是皇后,见过了这些百官福晋等,还要与雍正一同,自然容不得旁人掺和。 今日之辉不可争,皇后最重要的就是雍正的信任敬重以及中宫地位,禾青避之又避,谁都没有叙旧规矩的离开。 李氏仗着位份不低,顺势出来,四下打量,却不见禾青身影。好在奴才灵敏,打听了消息,李氏便催着轿撵跟了过去,见禾青竟是闲庭漫步的就要往御花园里钻,迫不得已的下了轿撵,徒步上前。 花盆底本来就是折腾人的鞋,李氏有些慌张,远远见着更是晃悠悠的。只是对于禾青闲情逸致之人,却丝毫没有损害。悠悠然的四处闲逛,毫无目的,更不肯停驻半分。李氏对着禾青的后背,面容有些僵硬。 按理说两人的交往不深,甚至有些不太愉快。若说是有意牵引,说来也是有可能的。李氏咬咬牙,喘了口气。 禾青虽然可能做这种小气的事情,但实际上也真的是不知道后面跟了一条尾巴。如此见了李氏略微狼狈的模样,反而微扬着下巴,点了点,“擦擦汗吧。” 都是养尊处优的人,李氏哪有折腾过自己。禾青心里了然,脚下却没有停,“齐妃今日真是好雅兴,特特到御花园来活动身子。”汗都沁了整个额头。 李氏对于禾青的打趣,脸色一变,抬眼不甚情愿的道,“雅兴说不上,不过是见了贵妃在前。想待到贵妃册封之日,嫔妃众人皆比不得贵妃之光,这才来沾一沾。” 听闻早在册封圣旨下来的时候,皇上就亲笔写了四份圣旨。一份是立储遗旨,放置匾后,暂且不论。一份是册封太后的圣旨,一份是今日皇后册封的侧文。剩下的一份,早几日就有身边的谙达管制,稍作灵通的人都明白,只怕也是这几日要用的。 李氏猜疑皇上亲笔册文,禾青也听了一些风声,但眼见为实故不曾在意。 只是禾青见李氏兀自酸成了这个样子,忆想李氏的籓邸行径做派,不由得提了个醒,脚步缓下,侧身似是看花般,“有皇后在,本宫又有什么光可言。” “宫里人主子说来也不少,算上各宫奴才更是数不胜数。皇后比贵妃尊贵,只是皇上更待贵妃情深,哪个不想着追捧的?”李氏擦了汗,故作矜持的一如以往,袅袅婀娜的站着,犹如一株芍药花,“不过事有两态,有喜欢的就有厌恶。” 李氏唇色粉红,哪怕在禾青眼里就是半老徐娘的模样,清清淡淡说话的时候,更透着一份刻薄的味道。禾青在心里腹诽一番,耐心也不自觉的好了起来,点了点头,“听君一席话,真是收获匪浅。只是不知,齐妃到底想说什么?” 若说宋氏和耿氏,禾青还能搭腔。可和李氏一同,禾青能闲着心平静和说两句话就算不错了。这样弯弯绕绕,勾着禾青反问的态度,禾青自然不喜欢。 李氏勾着唇,“贵妃不会觉得,从此之后母凭子贵,高枕无忧了吧?” 禾青眉头拧了起来,看着李氏有些古怪,半响才低声道,“本宫是否高枕无忧,务需齐妃担忧。但是齐妃自己,可要多冷静沉稳一些,莫不然只怕如今这位份,都要保不住了。” “你!”李氏眼如钢刀,掠过一丝厉光。 禾青见李氏这般,也没了兴致,只是提醒道,“本宫谢过齐妃的提点,也是真心说一句,母可凭子贵,亦可因子卑。还是好自为之,多对自己上点心。” 李氏一怔,禾青却如清风拂过,施施然的就走了。 追了半天,身上的汗还没褪尽,李氏有些怅然。她原来是想着卖弄两分,提醒禾青,也算是有了一分人情。不想禾青就是个不愿多有牵扯和人情的性子,反而同等的提醒了她。李氏思量着,知晓禾青说的不是胡话。又兼之其贵重,保不准就是哪里来的消息。李氏站在那处,蓦地脸色都白了。 “主子有心提醒,齐妃也不见得相信吧。”三儿皱着眉头。 禾青摇头,“兴许是信的。”也兴许不信,可不管是如何,都与她无关。 三儿欲言又止的看着禾青,又朝刘氏看去。刘氏琢磨一番,道,“主子,齐妃所言,即便不可全信但也很有怀疑。若是当真有手脚,只怕就是册封之日。” 禾青肯定若是册封之后出事,皇后则有可能。若是当时有事,那么乃至钮钴禄氏。禾青都觉得很有怀疑。至于李氏,禾青也不能肯定其当真清白。只是这么一想,禾青也没有心情再逛,匆匆的回了钟粹宫,不多时就等到了底下通传消息的奴才走动。 杨氏问的清楚了,这才上前和禾青禀报,“奴才已经让内务府的人,把吉服首饰都重新翻了一遍。还有几个奴才,主子打算如何?” 宫里的奴才的确数不胜数,故而容易牵丝引线。正如两宫之间各有私交的奴才,都是不可留用的。禾青眨了眨眼,“你刚说是哪个宫的?” “乾清宫和翊坤宫。” 禾青盈盈轻笑,“乾清宫?” “奴才原来查到翊坤宫和景仁宫,还有些首尾不清。反而是乾清宫把景仁宫的掐了,翊坤宫一处奴才搜索不清,至今便断了。”杨氏略有些惭愧,好不容易走上了正步,手里有好些眼线。甚至禾青还让私下的一些人,和自己相见,这便是信任和重用。可惜自己连这点东西都没有寻清楚,实在是难言心绪。 乾清宫的掐了? 禾青松了口气,暗自冷讽,“明日你们一个个都警醒些,勿要再被人趁虚而入。”至于某些人,禾青大可事后再三定夺。 杨氏凛然应下,雄赳赳的怀着一腔热心盯住钟粹宫的奴才。刘氏为此,奔波内务府一等,十分用心。三儿如临大敌,就怕禾青吃用也有些不好的,整个人神经兮兮,只把镜儿等赶开,日日守夜不肯离开半步。 雍正来见禾青一面,见此颇为戏谑的瞧了禾青一眼,语重心长道,“稍安勿躁,来日方长。” 禾青颌首,她都明白。 册封之日,也是热闹之极。禾青明白,这是仗着人多的缘故。身着薰貂吉服,头戴朝冠,禾青走的格外的轻缓。禾青眼一瞟,就能看到坐于高处的雍正。 雍正一脸肃穆端正,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禾青见此,心底略有些宽慰。上至皇上,下至奴才,还有朝中百官福晋一等都看着自己,禾青这才明白当初皇后行走的一些体会。当然,禾青也庆幸朝冠沉重,略压着身子,让人瞧着步伐稳重。 文华殿大学士嵩祝为正使,礼部右侍郎三泰为副使,持节册封贵妃。 册文曰: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协宣坤教,允推淑慎之资。聿考彝章,式崇位序。咨尔妃武氏,笃生令族,丕著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时怀只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年氏身着妃位吉服,满是缱绻的看着雍正。待到雍正眼里笑着暖笑,随之望去,年氏神色忍不住一变。 禾青一身挑不出毛病来,仪态从容,尊贵夺目。年氏忍着心里难言的啃噬疼痛,双目在禾青的朝冠和衣裳处,细细处处挑看,似乎是在寻着什么。眼底潮落着期盼和着急,眸子入骨般的粘在上面。 皇后颇有深意的停在了朝冠上的东珠上,以及翟鸟下垂着的珠结一逡,而后状似不经意的瞧了年氏一眼。 第210章 嫔妃册封累身心 依照规制,大清皇后及皇贵妃的吉服等应是明黄色,肖同皇帝。而贵妃虽高于妃位,却隐约着两厢隔阂,各有相似不同之处。 禾青自己也明白,自己这一身吉服除了明显的颜色一等,身上的许多之处都近于皇贵妃的规制。譬如东珠一等,也只少了皇贵妃的两颗。大体算来,也差不多就是皇贵妃的规制,好在皇贵妃与贵妃一同,许多规制也是较皇后与贵妃相似,故而旁人也不定能一眼看出。 只是等会子福晋家眷等请安时,却不一定了。 衣裳等都是可靠的奴才送过来的,禾青扶手挺背,沉着长气,身姿清贵踏步而去。皇后见此点点头,禾青福身站在了雍正的另一侧。李氏紧跟,其次则是年氏。随着三嫔齐齐上前,如此便耗费了一上午的功夫。 刘氏捧着点心,正让禾青喝点汤,富察氏便来了。 “奴才给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富察氏只身进来,恭恭敬敬的叩首行大礼。 禾青笑着扬起手,“快起来吧。方才就行过礼,私下里倒不必这样。” “奴才见娘娘今日光景,便知是有福之人。奴才正经行礼,算是祝福,应该的。”富察氏款款起身,盈盈笑着走向前来,“奴才贸然过来,可是打扰了娘娘歇息?” 禾青摆手,指着对侧的位置,“哪里就打扰了,坐吧。” 富察氏顺势坐下,禾青推了推点心盘子,道,“你今日怕也是闻鸡起舞,估摸也饿了,先行吃点填填肚子。今日实在不便招待,只能先这样了。” “娘娘的点心最精致讲究,奴才喜不自胜,是娘娘自谦了。”富察氏笑着捻起一块点心,尝了尝。 奴才一等见此,顺势退下。 过会子,还要在钟粹宫敞开门面见家眷。富察氏见禾青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笑道,“怎么娘娘今日,还不高兴?” 禾青抬手捏了捏后脖子,疲倦的耷着眼皮,悻悻然道,“原来是高兴的,只是平常人家嫁娶,或是宫中册封大典,多半都是折磨女人的。但是朝冠便是数斤,还有金约采帨一等,再加上这十数斤的衣裳,踩着高高的花盆底。我这脑门都绷了一天,心头累得很。” 富察氏眼一转,看着脚踏上放着的金丝勾线花盆底,足足有十五公分。瞧了一眼,便挪不开似的打量,“怪道今日见了娘娘,总觉得高了许多。” 禾青白了富察氏一眼,“少说风凉话。” “奴才过来时,瞧着有些人也过来了。娘娘还不拾掇换一身,免得累着自己了。”富察氏知道禾青并不拘于这点礼数,故而说道。 禾青叹了口气,“等会阿哥们爷要来。” 富察氏闻言,福身道,“那就让奴才帮娘娘更衣吧。” “麻烦你了。”禾青面色微霁,匆匆把温热的汤喝了,便起身更衣。 可惜花盆底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高度。禾青寻了一双原来穿着的鞋,平日里穿软了也不至于磨脚。富察氏见禾青要梳两把头,笑着拿着木梳自荐帮忙。刘氏笑着在一侧挑着头饰,并着几个奴才一等绕着禾青忙活,倒也没花费多少工夫。 禾青换了一身枣红色的旗袍,头上添了珠钗累累,便翩翩坐下。 弘昐与三公主为首,一列阿哥,一列公主俯身给禾青请安。禾青笑着应了,眼睛看向了最小年纪的福惠。福惠至今不过两岁,方才进来的时候摇摇摆摆的,很是认真的跟在弘昰的身后,滑稽得很。 禾青免不得逐一说了两句话,便散了。 富察氏按着身份,站在略前的地方,始终规矩。禾青也实在是没什么话说,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几句奉承话,估摸着时辰便疲倦般的散了。何况,还有几余的两妃三嫔,有些相识的也能趁着宫门下钥前走动走动。 “额吉怎么不留额克出?”弘昫见钟粹宫散去,又翻身回来。 禾青揉着额头,漫不经心道,“姑侄身份如同姐妹,何必留着她在人前做戏似的,也累了她一日了。” 弘昫见此,起身站在禾青的身后,指肚按着穴位轻揉,“说是这个理,只郭库妈妈来不得,多少冷清了些。” 否瞧钟粹宫热闹了一会儿,真论起来禾青深交的,除了原来的田氏和富察氏,多少也有些避讳。最重要让禾青放在心上的张氏,却也是年事已高,不便这样走动。禾青记得李氏喜丧,但相对张氏也不年轻了,禾青怕因为这点东西,折寿损福,才是最大的过错。 富察氏来的时候,便把张氏送的礼带来了。只是禾青无暇顾忌,放在一侧还不曾看过。 禾青反手拍了弘昫的手,很是欣慰,“额吉生养你们三个,如今再添了果新。可真正和额吉娘家人相识熟络的,便只有你一个。” “弘昰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出府领差。少不得天南地北的闯,日后总能见到的。”弘昫不以为然,若不是因为这个时候不对,雍正也没点头,他早就让弘昰娶个媳妇,把人一丢日日在外忙活才好呢。 省的总在京城里晃着,不正经的。 禾青听出了弘昫的意思,颇为赞同的点了头,“如今身份不同,倒是亏得你在外盯着。” “伊诺今日也来了,等会子也该来给额吉请安。”弘昫突地顿道。 禾青拍了弘昫的手,让弘昫坐回去,“这孩子怎么来了?如今可有九岁?” “这小子领着奴才过来的,前两个月才满的九岁。”弘昫盘着腿,坐在了禾青的对面。 禾青面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却还是多问一句,“领着奴才,就没别的人跟着?” “就跟了个管家一样的人物,很听他的话。何况蒙古民风彪悍,别说九岁,等额吉见了他可不要太吃惊。”弘昫说着,反而卖起了关子。 禾青这才回过味来,弘昫这么闲着过来,也多半是阿古达木的缘故。只是有了恼意,“朝曦这孩子,蒙古到京城千里迢迢不说,地境不同,来往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哪样人都有。只让奴才们跟着,主子但凡有点脾气,哪怕是几岁的孩子也不敢拗他不是!” 光是说说,禾青就有些后怕。总觉得女儿粗枝大叶的,倒是害惨了外孙。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教养好的缘故。禾青想着就有些头疼,低声喝道,“儿孙真是讨债的主!” 弘昫对此幸灾乐祸,可见禾青这般,倒有些后悔,连忙安抚,“额吉不用担忧,跟着的都是蒙古上的汉子,个个都在地方走动,人情练达也没什么。” “阿古达木都知道要给我请安贺喜,那他额吉呢!”禾青把不喜放在了脸上,很不客气的盯着弘昫。 弘昫闻言,反而带了喜色,“朝曦如今身子不便,额尔德穆图不得已才叫阿古达木前来。” 身子不便?禾青狐疑的瞧着弘昫喜色满面,不由得一动,“走到半路才知道?” “朝曦骑着马,后来疼得不行,这才知道。”弘昫点点头。 禾青这回心头起落百千,又是喜又是忧,对着弘昫反而说不出话来。弘昫也不恼,陪着禾青等阿古达木过来。 阿古达木先是去给雍正请安,大气的耍了一回蒙古汉子的脾气,爽快利落。雍正见此很是满意,挥挥手便让阿古达木去钟粹宫。 禾青见了这个外孙,反而怔愣着不知说什么好。禾青统共就见了阿古达木两回,一回是六岁时的模样,看得出来脾性爽快,还有些应该有的皮性。不想不过两三年的功夫,阿古达木的身量抽条一样的长,姿貌甚伟,气度豪迈,举止大方的笑着给禾青请安。 禾青有意上前打量,扶着阿古达木起身。哪怕是脚下一双得力的花盆底,阿古达木也到了禾青肩头的高度。禾青能敏锐的感到阿古达木身肉结实,肤色略黑,却十分健壮的样子。细看阿古达木神色疏朗,倒也不是极粗气。眼眸睈亮,透出了实际年纪的干净,不由得心头欢喜。 自己的女儿去了蒙古,并没有受苦。虽然外孙不像京城男子一般讲究气度,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的不满? 看这孩子不是骄矜亦或鲁莽的,禾青便舍不下手,拉着坐在了一处,“好孩子,你这一路过来,怕是吃苦了。” 阿古达木咧嘴,露出了一排白牙,“郭库妈妈大喜,本就是应该的。只是不巧额涅在路上来得急,动了胎气,反而见不得郭库妈妈了。” “这有什么,你能过来,便是最好的了。”禾青笑容可掬,一双眼珠子紧紧的粘在阿古达木身上,尽是喜爱之色。 头一回受了冷落的弘昫,施施然的坐在一处,不慌不忙的看着桌上的膳食。随意夹了一筷子,不知其味的一手撑着下颌,就这么看着禾青对着阿古达木这隐约激动的神色。 啧啧啧。 第211章 游子慈母身上衣 朝曦有了三个月的身子,禾青如此又把库房里的一些药材一等,全都收拾好给了阿古达木。弘昰见此,原来年纪相差不多的两人,硬是摆了一回长辈的谱。 禾青为此笑话弘昰,弘昰却不以为意。好在即便没有叔侄情分,但性子爽快,两人勾肩搭背的相处之下更如兄弟。只是阿古达木并不介意那点面子,一口一口的喊着弘昰那克出,可把弘昰逗得心头大喜。 阿古达木在京中留了小半月,小有收获又在京城跟着弘昰采买了不少东西,这才回去。 弘昰为此,还特特的到雍正跟前求旨意,要送阿古达木一程。等回来的时候,禾青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来。 “你要跟着阿古达木出门?”禾青一下子惊了,只盯着弘昰看,只想着一时笑话倒还好,若真是她只怕日日都要牵挂了。 弘昰见禾青这般,乖巧的依在禾青的腿边,“男儿志在四方,小六的性子不适合在朝中。额吉看阿古达木那小子,明明比小六小。可小六还比不得他办事成熟,一身腱子肉!” “你这模样,还腱子肉!”禾青兀自捏着弘昰的脸颊,又甩着手道,“你先斩后奏,得了你汗阿玛允许,还来和我说什么?去去去,快离我远些!” 弘昰紧紧的抱着腿,躲着禾青的巴掌,欢喜道,“额吉不用担忧,小六原是有打算的。钟粹宫有三哥就好了,只要小六无功无过,哪里还要人说什么?且不说天下之大,小六也能替额吉四处走遍。小六再去汗阿玛那处求一只海东青,一个月里替小六送一封家书,总算是无碍吧?” “你小子,好的歹的就你说尽了,额吉还说什么?”男儿家若当真困在一处争斗,难免眼界过小,难堪大任。弘昰性子张扬,若是如此,只怕心里憋着难受。时日长了,待到以后总有惹祸的可能。 禾青也略明白,只是有些牵挂。不过想想朝曦,禾青反而问道,“既然早有打算,底下跟从可选好了?” “额吉放心,汗阿玛也恐小六年轻气盛,走动间要惹是生非,早便点了两个跟着了。”弘昰说着有些委屈,“汗阿玛一片好心,只是说的小六好似一点都不明白事理似的。” 禾青闻言莞尔,摸了弘昰光溜的脑袋,笑道,“若是事事都能心平静和,那必定超凡脱俗,离了人这一字了。可世间有人则有事,纷纷扰扰,哪里没有一些好坏争论。你年轻气盛是定然,总觉得出入要拔刀相助,却也记得前后思量。莫要逞一时之能,算不清前后因果,反而重上加重,徒惹无辜。” 弘昰一怔,哂笑,“额吉放心。汗阿玛说了,出了宫门便不得说明身份,自然是要低调行事,不让额吉担忧。” “你记得这些话就是了。”禾青瞧着弘昰一张脸青涩,勾着往日里引她放心的笑容,很是乖巧,便知弘昰并没有实在明白其中道理。 却也真是,人都是在实际经历的事件里悲痛后才能刻骨铭心。宫中早有人摸着石头扫出了路,便是如何危机四伏,都免不得有弘昫在身后理清首尾。弘昰占了太大的便宜,即便自幼早熟聪慧,但手里没有真正的手段和血气,始终免不得内心有一份天真烂漫。 禾青并没有留弘昰太久,宫中还有和贵太妃,五阿哥弘昼等拜别。禾青又亲自给弘昰筹备了一些药丸衣物银两,而后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还有大臣在,禾青退在后廊处等着。 姜侍奉见禾青面色有异,特特上前去问。禾青轻描淡写的带了一句,反问了姜侍奉,“在宫中数十年之久,笑言蹉跎年华,不得自在便为遗憾。怎么皇上登基有意放你,你反而不肯离宫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画面画皮难画骨。姜侍奉留下来,并非是一件好事。雍正登基不肯离去,那便是失去了唯一脱身的机会,如此临老了若是好一点的兴许能让内务府的收殓,若是不好的则是抬到僻处当是得病一样的,烧了。 姜侍奉福身,“出了宫,奴才还能去哪?” 禾青眉头轻蹙,“不是还有娘家人?” 伺候皇考送终,身为生前的贴身姑姑,那可是顶有面的尊贵。便不如皇考乳母一家荫封,雍正也会看在皇考的面上,待姜侍奉好一些。包衣娘家自然要把姜侍奉供起来,若是好一些的还有公主府或是王爷府里的福晋等请姜侍奉做教养姑姑,以示尊贵。 姜侍奉见禾青这般,心里一暖。只是想到所谓的娘家人,反而膈应的面上掺上一层厌恶之色,“奴才进宫四十余载,自幼离家。唯有幸熬到乾清宫后,才得每月与家中一见。家母十年如一日,只慈母情深却比不过家中丈夫儿孙之重,遑论生老病死,早就与那等人断了干系。便是出宫享福又如何,一无情分,二则尽是算计。料想自然心寒更是自危,自家算计防不胜防还不如就在皇上跟前办差。娘娘可不要嫌弃奴才不吉利,奴才只求终老时得一副棺材,葬在一处清净之处,便是安好。” 禾青听了,反而很是愧疚,“看我这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早注意些,也好帮你做打算。” 姜侍奉摇摇头,禾青不是说笑,她也当真心如水止,“奴才谢娘娘好意。只是奴才守着宫中大半辈子,经不起别的折腾了。” 禾青睨着姜侍奉,点点头,“皇上约莫还要多久?” “也差不多了,奴才再去瞧瞧。”姜侍奉见禾青当真有事,想着还是自己去瞧稳妥一些,心里一顿,道,“娘娘可晓得册封之事?” 禾青眨了眨眼,看着姜侍奉不语。 姜侍奉勾着唇,“娘娘福气重,再等些日子便好了。” 禾青不等言语,姜侍奉便福身离去。步伐匆匆,身姿依旧从容,看得禾青心头一动。姜侍奉这么和她拉了半天的话,只怕这才是要过来说的话。 没有让禾青再等过久,两位大臣便散了。 案桌前叠摞的折子置放,禾青进去的时候,只觉得雍正都埋在了里头。好在雍正对自己向来苛刻,身子挺直只被遮到胸前的。禾青福身请安,雍正瓮声瓮气的叫了起。 禾青好笑的换了一碗热茶,“怎么听着四爷的声色有些哑了?” “嗯,”雍正含着嘴抿了干涩,接过热茶,“一个个都是溜须拍马顶厉害,真叫他做什么反而束手束脚,话都说不出来。”说白了,都是白养活这些官员。 禾青可以想象方才这养心殿中,雍正又该是暴躁指骂起来。圣祖就有这个毛病,雍正这样,禾青还真不觉得出其,“那四爷大可请那些谏官一众来,倒也少些怒气,免去口舌。” 雍正略一沉思,随后否决,“官官相护,皆不过面上一层纱子,不肯责骂过去。”便是责骂了,都不如自己亲口说出去的爽快,莫不然自己在一侧握紧拳头暗自使劲,反而难耐。 禾青含糊的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逡了四周一眼,而后自主的研墨,“四爷是何时知晓,弘昰这孩子要出去的?” “这孩子眼里都野,你不晓得?”雍正睨了禾青一眼。 禾青不甚情愿应了,略有些焦躁,“怪道四爷忙不迭的让我一心料理果新,原是在这处等着呢。” 雍正满是笑意的看着禾青后知后觉,反手拿了请安的折子,闲暇着看,“养孩子又不是养一辈子,等果新养够了又有孙子。保准养到你烦了,就是。” 禾青手一顿,“不养了。” 养孩子那是投缘,是情分。是血脉。又不是为了养家糊口饲养的鸡鸭一同,拿到银子就欢喜的能耐,也太眼皮子浅了。想此,禾青颇为不善的瞧着雍正,“合着四爷就欺负我,拿着我这辛勤料理的孩子拿出去替你赚来风风光光的名声?” “爷风光了,你还不风光?”雍正不敢苟同的瞥了禾青一眼。 话是这么说,禾青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一时瞧不过雍正怡然自得的模样,有些钻死脑筋了。禾青懊悔的抚着额头,总觉得心头说不出的糟乱。 雍正把笔放下,反手在案桌上敲了敲,“园里更清净,你向来也喜欢,过几日你陪爷去吧。” “岂不是麻烦?”禾青当即断言,毕竟雍正不必圣祖,事事节俭简洁,连着宫中嫔妃日常吃用都顺着紧了一些,不必原来那样余的四处铺张。何况去了园子,上朝面见大臣,又是一番安排和功夫。 只是,圣祖原就是这一面的熟手,许多事情的章程早已刻下成形,雍正轻笑,“不是舟车劳顿下江南,上蒙古,便是轻巧的。” 禾青说不出的松快,点点头,“也好。园里春意盎然,内务府的人精心伺候,若是搁置当真是可惜了。” “皇后在宫中掌管,此行就我二人吧。”雍正淡淡的道。 第212章 助母女性情渐淡 禾青等弘昰领着明面的差事,马不停蹄的后脚跟着阿古达木出京后,这才移到园中。禾青依旧落住荷稥居中,叫奴才去了怡亲王府一趟后,便闭上院门,修身养性。 虽说清净点,但本来不是自来长大的地方,也没个熟络年岁相近的同伴。果新并无太多不舍和纠结,欢欢喜喜的收拾了行李出宫,一同入住。 兆佳氏来谢恩时,见禾青眉目疏阔,待人温和有礼,笑容更添矜持。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气质愈发上层,却有些近而不亲的味道,不由小心推敲询问一番。 禾青大气的让果新过来请安,并不介意只推说身子犯懒,趁此躲闲罢了。 如此三两回,兆佳氏不来,禾青也总会叫兆佳氏一声。回回都有果新在前,兆佳氏见禾青待果新不如初始那般热情稀罕,但也窥见禾青的用心体贴,处处照料周全。更大方的让她母女相聚,兆佳氏心里松了口气,又是感激又是难言。 兆佳氏行径之上难免小心,但思量其中缘故,禾青也并不奇怪。本来□□岁就是有小主意的时候,何况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疏有别,更不如自己孩子自在。生怕自己有一点差池疏漏,日日都要多盯着。 时日长了,便是兆佳氏和果新承情,自己也不定有这份心思。 兆佳氏顺势也搬到了别院,三五不时的送点东西。直到天气热了起来,禾青也不想兆佳氏顶着酷暑奔波,索性让奴才跟着果新送去怡亲王府。 阖家团聚,才是最好。 雍正住在九洲清宴,也并无旁人所想的那样闲情逸致。禾青住了大半个月,也不过是见了三面。倒也说不上什么失落,反而怡然自得的把后院逛了干净,又自己注意修身养性,日常吃食起居也有了不少的变化。便说往日都是奴才近身叫起,禾青来了圆明园后,反而精神百倍,觉得哪里都情景舒畅,一夜天亮自然就醒了。 禾青自觉性的,雍正见她自己调理的好,也就兀自的忙活起来。直到宫里送些夏季的瓜果来,禾青才略回过味来,切果放盘,往九洲清宴去。 春末初夏,天气暖暖的。禾青眼见着几个小丫头打着哈欠,露出水汪汪的大眼来,不由好笑。奴才见自己懈怠如此,在贵妃面前还露出十分无礼的行径,不由后怕的垂头勾腰。镜儿见此兴致跃跃的,退了半步。 “这丫头可算是寻着事做了。”禾青莞尔。 三儿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镜儿办事稳妥,性子始终开朗,到哪儿都能打成一片,就让她去打点也好。” 镜儿不过是个二等宫女,但胜在得脸不倨傲,过去顶多就是虚张声势的说两句罢了。宫里奴才都摸着上面的主子脾气走,自然而然的得脸的奴才也相对熟络许多,三儿对此很是放心。 “娘娘金安。”苏培盛拂袖上前。 禾青一顿,“可是打扰了?” “哪里打扰,皇上才提起奴才们精心伺候娘娘,免得娘娘有半分不如意的!”苏培盛呵呵笑着,侧身让禾青进门去,“娘娘来,正好劝劝皇上。皇上近日废寝忘食,挑灯度夜,通宵达旦的哪里守得住?奴才人微言轻,只能仪仗娘娘金口相劝。” 禾青嫣然一笑,戏谑挑眼瞧着苏培盛,“谙达跟在皇上跟前数十年,这嘴皮子的功夫,可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好好的话,还非要奉承她几句。怪道人人都想当人上人,被人追捧哪里不好?只是自家爷却很是清醒,便是奏折上也严令那些殷勤无用的字词,否则更触怒不喜。只是身边人玩惯了这道道,反而有些奇异了。 苏培盛哎呦一声,打了两嘴巴子,笑道,“奴才见是娘娘,这才忍不住说上两句。奴才这就掌嘴,再没有下回了。” 皇上跟前的谙达,便是皇后都要给三分薄面,何况自己?只是苏培盛跟着雍正,常常进出禾青的院落,这些年来早就熟络许多,哪里能受这点言语迷惑?禾青好笑的看着苏培盛这动作,也不阻拦只是径直的往里走。 奴才把门帘打开,禾青入门便道,“这时候该热了,四爷这门帘也该换换了。” 雍正正歪坐在榻上,手里卷了一本经文,想来是难得清闲,“那就劳烦娘娘再添点心思,换换也好。” 禾青进门福身,嗔道,“四爷又打趣了。” “娘娘进门就淘汰门帘厚重,岂敢岂敢!”雍正哂笑,言语却说得平波无奇,似乎很是确真。 禾青上前就坐到了雍正跟前,伸手戳了雍正两下,“还说四爷有多忙,原就是通宵达旦的忙着参经,平白让人担了那些风言风语。” 雍正身子往后挪了挪,倚着引枕,轻轻地把书一放,“你不是来劝言反是催着爷忙活的,好没良心。” 禾青看着雍正依旧消瘦,眼下引着憔悴之色,心里也有些心疼,“既然是闲了,四爷就正好歇两日吧。哪能把自己操劳成这样的?待到回宫去,皇后见了四爷这样,怕也不顾往日情分,要说我两句了。” “你倒是夸大其词。”雍正并不如此想,反手拉着禾青握了握。 雍正手指纤长,受若无骨。扳指温润的搁在手上,禾青颇为嫌弃,“瞧四爷如今身无二两肉,哪就成了夸大其词了?我看就是四爷不体谅人,就爱看皇后说人才是。” 禾青说着,扯了扯手。雍正握的紧,禾青没得逞,只是脸色也不大好。 雍正好笑的见禾青面色变了几回,无谓的点了头,“你便常来盯着爷就是,若还是长不出肉来,皇后要说你爷便给你兜着!” 禾青轻哼,敢情养了小的就养老的,没完没了了。不过想归想,禾青还是十分乐于如此的。把果新正大光明的打发了,禾青大可穿雍正得空的功夫来,也算是难得一方清净。 雍正正看着兴头,禾青也没有打扰,只在一侧书台上翻了一本原来落在此地的闲书。静谧自在,二人都没有说话。雍正让出了一半的地方,禾青顺势躺了上去,正好窝在雍正的紧挨肩下胸前。 禾青略有些出神,只是记得翻了两页,雍正手里的书一歪。 殿中点了轻微的淡香,很让人静心舒畅。禾青思量,应是苏培盛让人特特点来安抚睡眠所用的。禾青身子渐渐放松,合书放在身前。待到呼吸长眠,禾青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掌一转,轻轻地。 雍正的手拿的不紧,禾青松了口气,把两本书一同放在一侧。 不等人反应,身后却是揽了过去,头上顶着下颌蹭了蹭。禾青全身窝在了雍正的怀里,原来松乏的身子一紧,雍正的手掌轻拍两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禾青不由好笑,又怕自己动了把人惊扰弄醒,唯有怔愣的瞧这一处,不知所以。 金乌西沉,昏黄打在纱窗上,禾青脑里一片混沌。耳根略有痒,禾青不自觉的挠了挠,迷糊着似乎做了场梦。 “起来吧。”一声深沉略嘶的声色唤起。 禾青嗯了一声,不自觉的扭了眉头。半响后,才回过味来张开双眸。入目正是换了一身常服的雍正,正近身低头看着自己。禾青一怔,头往后蹭了蹭,“醒了?” 雍正闷声笑了笑,“醒了。” 禾青回头看着雍正的手臂,眨了眨眼,抬头往身上一逡,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榻的中间,整个人就在雍正的两臂之间环着,眼里还有些迷茫,“四爷何时醒的?” 雍正侧身,端了一碗茶递过去。禾青这才起身,接在手心里捧着,低头抿了抿,温热的,“我这是睡了多久?” “少不得两个时辰,”雍正略挑眉,瞧着禾青,“爷倒还罢,只是你这说客反而睡的昏天暗地的,把爷挤到一处去。怎么,昨儿偷牛去了?” 禾青抚着青丝,估摸是让雍正抱着睡觉得不大舒适,故而睡眠不安分的又折腾了。禾青也不怀疑雍正的话,有些不自在的摇了头,“没有。” 雍正放心点头,“等会吃炒牛肉。” 禾青抬眼看着雍正,脸上蓦地一红。 “起身洗漱吧。”雍正从禾青手里拿过茶碗,起身道。 睡了几个时辰,禾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太能说话了。三儿见禾青如此,特意在水里撒了点醒神的,又拿热水洗脸,禾青这才踏步走出屋里。 天色渐暗,禾青总觉得脑里一阵阵的发疼,披着披风站在廊上拂风。待到镜儿来传膳食已经摆上后。禾青这才反身回屋,雍正那处正抽空批着折子,禾青帮着把折子收了收,把凉了的茶碗收下,“用膳吧。” 第213章 双亲至京年气败 雍正陪着禾青在院中过了三个月,将将把夏日熬了过去,便回宫去了。 禾青并没有离开,反而怡然自得的就在园中驻扎稳固,不肯回去。宫里时常传来一些消息,乌烟瘴气的,三儿难得没有相劝,整日里还会拿着书念经给禾青听。一如禾青伺候太后一般,渐渐地把自己的心也念的平和了。 反正禾青要的,都有了,实在不必要争一时之气。 圆明园奴才不缺,即便没有主子过来,也被打理的紧紧有条。禾青要求不多,也不干涩其余,对于内务府及园中总管的影响也不大。皇后顶多按着时候,有新鲜各色的东西让奴才跑远一些送过来,也便成了。 禾青此举以退为进,也算稍安后宫的清净。 为此,待到武有志悄不声的把在山阳县养老的武国柱和张氏接到京城。并由富察氏过来请安,带着二老进来的那一刻,禾青一时怔忪没了反应,一眨眼却是泪眼婆娑的紧抱着张氏。富察氏好说歹说,禾青愣是哭肿了一双眼。 “难得见一面,哭什么?” 武国柱抚着白须,瞧着禾青哭红的眼,瞪眼道。禾青见此破涕而笑,张氏恼的掐了武国柱的胳膊,“你个老家伙,女儿见了咱们高兴,哭哭怎么了?” 禾青不曾见过张氏在儿女前这样硬气凶狠,眼里汪汪的眨着眼。张氏瞧了心里更疼,哎呦呦的上下打量禾青,轻道,“咱家小姑娘是贵人了,不能再哭了。哭的母亲这心头,都难受呢!” 张氏说的钻进了禾青的心窝里,鼻子一酸,胸口又是难言的情绪沸腾起来,唯有抿着唇狠狠点头。 富察氏笑着请武国柱和张氏坐在一处,待到禾青收拾好了情绪,两眼珠子依旧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后才瞪着富察氏,满是怨气,“你们一个个的都害我,非要齐齐过来看我笑话!” “怎么说是害?”富察氏见禾青只拿她开刀,哭笑不得,“爷说让娘娘正经高兴一回,早早说了反而让娘娘等得神思不静,不若把老人家送到跟前来,这才是好事呢。” “就是就是,就想着见了咱们是个什么神色,我也是忐忑不安。”张氏也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回过神来竟是拿着袖口摸了摸眼角。这动作,看得武国柱哼着白了一眼。 园中是禾青做主,如今院里关上门,不必要守太严谨生疏的规矩。 等到武有志扬马赶来的时候,禾青便在院中张罗,设了小家宴。只有这么两辈五个人,十分简单随意。但即便是松快没有以奴才相称,但依旧是奉禾青为主,坐于上方。禾青拉着张氏和武国柱坐于身侧,“再没有想过你们要来,这下来了,我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氏身子太好,直至喜丧禾青才反应过来家中父母已是高年。便是张氏也有六十余岁花甲之年,武国柱更是古稀。在汉人并不从擅武学的人而言,两位老人面色如常,精神焕发的模样,才最让人欣慰欢喜。 禾青喜出望外,连忙给张氏和武国柱夹菜,武有志颇有功劳的得了张氏几筷子的肉食,让禾青见着瞪了几眼。 见得一面便是欣喜若狂,武有志用过膳便匆匆离去。禾青一路把双亲送上了马车,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院里,很是唏嘘,“原来我还不知所谓觉得岁数上涨有些精神不济,可今日见了父母,却觉得自己实在有愧。” “主子只是觉得没有新鲜事,难免无趣。”三儿笑道。 禾青心里一跳,无趣?她这阵子心里恹恹的,看着人似乎愈发娴静,实际上却总觉得缺了什么,没有精神也不愿动弹。如今想来,若是时日再长些,只怕在这众人随她心意的幽静院子里,是要熬出心病来了。 好在,恰好自家人来到,倒添了自己这心绪。 禾青犹自后怕,毕竟自己说来年纪不轻,可果新没有善后,朝曦还有着身子,弘昰更是离京未曾成亲,怎么能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撒手不理的?说来,倒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心肝,太过自我了。 三儿看着禾青脸色乌压压的,径直的换了一身衣裳,就说要去后院活动活动。天色也不早了,禾青也不能当真开荒垦地,只能一脸雄赳赳的提着水壶,上下左右哪个犄角旮旯都走一遍,浇了水再有些施了肥,才满是得意的打道回府。 刘氏张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禾青转眼这样精神折腾自己。三儿也有些不明,只是纯粹的见禾青这样,心里头高兴的帮着提了热水,让禾青正经的洗漱更衣,便罢了。 禾青私心觉得,自己性子本就不是文静,过于的抄经念佛反而没有把心境都送了进去,实在有些恐怖。虽然也有念字,偶尔看看,却也没有原来钻研虔诚了。三儿一琢磨,略有些品出意思来,欢欢喜喜的趁禾青不注意,那些佛经一等的书一本一本的束之高阁。待到后来禾青发现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并不恼怒。 武国柱毕竟男女有别,期间又来了两次。禾青顾虑走动间很让老人家伤身,便是张氏,禾青也都只能忍着心头的想念,不断的送东西过去。禾青知道这是多年不曾相近,得知能常见方便,难免心绪不稳。只是她如今不能轻易到朝中官员宅院中走动,若不然禾青都想包袱款款的住过去了。 禾青颇有些无奈,姜侍奉便奉旨送了东西过来,顺便透了两句话,“皇上说娘娘独自无趣,何况院落幽静冷清,便是奉孝,也无不可。” 姜侍奉得了一袋稞子,满载而归。禾青大手一挥,别的地方她不作想,但是荷稥居却可任她拾掇。侧殿的几处房子很是凉爽,只是如今天气凉快,禾青又让人再重修一番地龙。屋内装设一一都改动一番,直到觉得适合了,这才发了帖子,让张氏和武国柱过来住一段日子。 武国柱颇不自在的,来往两日,与禾青对其丹青后便回了武府。张氏笑着送了武国柱走,怕禾青多想,又安抚道,“你父女自来情分就好,若不然再留你阿玛几日?” 禾青摇头,了然的搀着张氏往回走,“规矩毕竟是规矩,皇上仁善,多迁就两日已是大幸。遑论这院子里亲近的人不多,留着阿玛在此,反而拘谨。只要母亲留下来,多陪禾青两日,就好了。” 再过几日,也该把张氏送回去了。老来夫妻,都不大适合分开太久。何况武府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和儿媳陪伴,总不比圆明园差。禾青想得开,何况自己不是当年十来岁离家的小姑娘了,和父母的关系相处,心底再是起伏,也不会那样急躁直接。 弘昰的家书传来了两封,是弘昰及朝曦所书。朝曦添了幼子,如今三子一女,除了往日要事以外,便一心一意的照料下面两个小的。好在朝曦虽有公主府,但是原来在那一处扎根许久,宫里过去的奴才没有一个不是被朝曦管制的服服帖帖的。而弘昰正在山东游历,洋洋洒洒三大张纸叙言,又可惜自己离京不得与禾青长辈相见,唯有打发奴才赶马送礼过去,又是滔滔不绝的阐述了待禾青的想念,如此种种。 禾青笑着拿给张氏看,张氏见此,笑得合不拢口,一个劲儿的夸好孩子。 长者对于孙辈总比儿辈温和体谅许多,禾青少不得揭了弘昰的底。直到弘昰快马送来的礼到了圆明园,禾青这才让刘氏亲自把张氏一同送回武府。 富察氏曾来传达,若是要紧,只要老人家身子康健,便会留在京中常住。禾青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想了,也能时常走动。 禾青又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留在园中,反而是一向任她的雍正,却是带话问她可好。 刘氏顺势上前,道,“这几个月年妃身子越发不好,似乎又与年大将军有些干系,眼见着就要好了又起身吹了风,连送去的药都偷偷地倒了。” 偷偷地倒了,却也一样是把消息传出来了。禾青有些微妙,“多久了?” “也有半个月了。”刘氏含笑。 禾青意料之中点了头,“这又与我何干?” “年妃这几日只怕是熬不住了,早前就期期艾艾的服软,很是责备自己。”刘氏言语一顿,轻道,“皇上见她行事柔善,拨了御医日夜看守,时常过去看望。” 禾青嗯了一声,刘氏这才温吞叙道,“年妃昨日突地求皇上,说是一生情深却奈何襄王无心,想皇上恩准,再见主子一面。” “见我?” 三儿若有所思,“难不成是心有不甘?” 禾青很是认同,“心有不甘是定然的。”只是襄王无心又如何?帝王之心,任谁都是痴心妄想,便是得了也不见得就是一桩好事。 年氏到底气盛,不懂禾青早就过了那个岁数,即便心中有过情,但和雍正而言,却有了沧海桑田的变化。禾青只是笑了笑,刘氏顺势松了口气,“后来皇上与年妃独谈,奴才只听闻皇上是一口否决了。” 禾青眉头一跳,没来由的心叹,年氏气数将尽。 第214章 年薨逝武氏式微 宫里人都瞧着翊坤宫的动静,年氏的心思动作藏不得几日,数人皆知。 雍正原是看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念头,好歹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才多看望。毕竟年氏是嫔妃之中,最为年轻温柔之人,言语尽显烂漫。故而引得宫中之人唏嘘不已,可惜年氏往往心思有异,总是让雍正私心难言。 年氏哭啼之下,让雍正不远不近的,引得宫中众人暗下汹涌。 禾青在园里,听着年氏哭了两回,终究没有提起与她相见一面。禾青把事情丢开,只是让奴才去了武府走动,送点东西给双亲,暗下给武有志通一声气。 武有志很是稳重,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的十分踏实。在京城,也是一方能耐,却并不像年羹尧一般鲜花似锦,功高盖主的名声在外,赫赫有名。武有志只是让人回了一句放心,禾青莞尔的也真的放了心,坐在挂满幔布的亭上,烧了一炉炭火,先来拉了刘氏对弈。 禾青缩在毛氅内,衣领的毛掩到眼底。三儿捧来一杯茶,禾青小口一抿,一棋定局。刘氏全败,脸上很是赧然。 镜儿领着奴才提了三个食盒过来,刘氏见此,连忙推脱了下棋帮着搬了小桌子。 禾青靠着亭柱,颇有耐心的看着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忙活。镜儿早就端了个小锅,放在炉子上。三儿把碗筷布好,禾青一上桌镜儿便把锅里的热油淋在了蒸鱼上。清淡可口的蒸鱼添了上好的酱油,本就刚起锅很是新鲜,一锅油滋滋的,带着蒸鱼上的姜葱香气。 刘氏又端了个炖锅过来,在小炉上慢火炖着,“还有些新鲜的菜,主子想吃哪个,奴才现在去拣一些。” “能下饭的就很好。”禾青正满嘴回着鱼香,挥挥手很是随意。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禾青不用照顾别人,想吃多点就吃多点,吃少了就没什么。只要不饿着自己,便没什么要紧的。何况昨日还下了雪,除了微风便万籁俱静。禾青反而觉得更暖和些,就在亭上烧了炉子给自己打发时日。 禾青看着镜儿巴巴的看着炖锅,笑着指了另一小桌,“早就你们弄两桌,也快去吃吧。记得留些给刘氏。” “主子正吃着呢,奴才不饿,等刘姐姐回来再说吧。”镜儿看了三儿一眼,谦谨的道。 以前院门一关,禾青还拉着一桌儿吃锅子,热火朝天的,好不热闹。可如今禾青身份更贵,园中还是有许多旁人守着,歹心人听了难免多心钻空子。何况,看着禾青和善,但是主仆之间的规矩,还是应该恪守一点的好。 三儿闻言,点点头。 禾青对此嗤之以鼻,但是面上无他,便不再提。 锅子里炖的是半斤蛇肉,原是宫里送过来的,禾青想着冬日里吃蛇肉可补气血通经络,当即就点了这一道菜。刘氏很快就端了小篮子的鹦鹉菜,小蘑菇等。还有一碟子的小块豆腐和切好的冬瓜,都是禾青爱吃的。 刘氏把篮子放在一侧,道,“厨房里正炖着萝卜,等主子用得七七八八的,萝卜正好上来消化消化。” 禾青咀嚼的动作一顿,蒸鱼她挑了小半,就连忙让镜儿放到她那一桌去。如今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第二块鱼肉,但兴许并无太多劳作,肚子已然是半饱。禾青垂下眼睑看着碗里的饭,想着还是多吃点菜吧。 三儿让刘氏落桌,两桌人也不过几人,齐齐的围着小炉子热腾腾的吃着。禾青只让人弄了两斤的蛇肉,余下的都在三儿那处,又怕不够吃,叫厨房送了些荤的鸡肉一等,以保证都能吃得痛快些。 桌上如火如荼,时而还能温一壶热酒,禾青脸上一片潮红,慢吞吞的放了点蘑菇和冬瓜,荷稥居里的一个奴才便忙忙的走了过来。 这奴才时常出入走动消息,不想见到这样场景,颇有些进退为难。禾青笑着招了招手,“何事?” 三儿等连忙息声,连筷子也不动了。咕噜噜的热汤烧滚的声色,衬着外面倏尔一过的风声,奴才俯下身,近了禾青的身侧,低语道,“年妃娘娘于半个时辰前薨逝了。” 快马加鞭,奔走消息,半个时辰已经很是了得。禾青很是欣慰,手里捧着酒,道,“刘氏,你去看萝卜汤,可好了?” 刘氏应声出去,禾青这才斟酌半响,无奈只能垂下眼帘,以示哀伤,“佛曰人有八苦,生离死别,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逝者已去,还请亲近人等节哀顺变,身子为重。” 禾青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偏偏还要拽着道理说的格外出挑。那奴才怔了怔,还真有没反应过来,禾青却是叹了口气,“年妃自比年轻貌美,与我等鱼目黄花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来皇上和皇后也体谅明白。不论哪个问起,你都照样的回他就是。” 奴才喏喏的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三儿见那奴才遥遥离去的身影,很不放心,“按理说原是该奴才回话才是。” “你都回去了,我这可就不是这么点话就能带过去的。”何况她说的话实在说不上好,保不准得势的年大将军一恼怒,不顾君子之姿对她下手可如何是好?禾青抚着下巴,蓦地打了个嗝,“萝卜汤呢?” 三儿闻言,也回身继续用饭。 年氏薨逝,对于宫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身为雍正最小的儿子,福惠更是跪在灵前,哭的缓不过起来。本来福惠承了体弱的毛病,这一哭一悲,再添他至孝品性,却又独善一人,雍正面对这个年氏临死前唯一的托付,自然而然的生起了难言的情绪。 宫里人都道,年氏这是学着孝诚仁的手段。虽说有些失常的时候,但毕竟她向来温言怜人,自入门就一心一意的对待雍正,这样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也任谁也学她不得。 关于七阿哥就要翻身得宠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圆明园来。禾青自认没有耳聋,更不眼瞎,雍正疼爱哪个儿子,除了自己的那几个,禾青都是眼不见为净。何况福惠不过几岁,禾青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叫奴才跟着嫔妃一等,对福惠略微和善些。 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未免独善其身,对比果新一等禾青的态度更是冷淡凉薄许多。雍正更是确认年氏不与禾青相见的主意之正,又很是无奈的发现,福惠这个孩子放在哪个嫔妃膝下都不适合。一来嫔妃与年氏相处不佳,二来福惠也不愿多一个额娘。雍正在福惠的遭遇中,看到了自己的一点影子,怜惜之余,愈发的冷静。 他当年怎么走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宫里不比圣祖时女人太多,却内里依旧腌臜不断,乌烟瘴气。与其这般,倒不如就顺着年氏说的,多关怀福惠一些。这个关怀,在雍正眼里是斟酌思量颇多,适当的举动。在外人眼里,却是好坏参半,各有心思。 说来,也都是要看福惠和年氏一族的人,如何行事罢了。 若是好的,让宫里的哪个太妃多扶持一把,也是正常。禾青想着,这个年兴许回宫一趟,但呆不得多长时日,又该回来了。 年氏一去,年羹尧等请旨戚戚的哭了一通。禾青不知雍正是怎么冷静的写下了一片潸然泪下的回信,总而言之年羹尧很是受用,隐约推着年氏在宫中的位置很是尊贵。宫里自然看了不少笑话,还有人私下开盘,赌这位年氏该是以什么位份下葬的。 遑论,年氏至今还没有封号。 禾青闻言,也压了点银子,在高位分上。 年前,禾青回宫后雍正才在年氏金棺即将离宫之迹,才颁下旨意。洋洋洒洒的夸赞一番,禾青只听得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提及藩邸,事圳克尽敬慎,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又言妃素病弱,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 而后则是追封之语,谥号敦肃,晋升皇贵妃之位。 原来这都是自然的事,只是年氏此行催的雍正与年羹尧近日更是亲近。禾青直到年前才回宫,雍正这厢就颁下圣旨,虽说跟死人相比未免小气笑话。但是死人毕竟是遗憾,摆布的好就可在人的心里留下美好的一面,更为悲苦的莫过于活人斗不过死人的局面。 大伙儿兴高采烈的的看着禾青笑话,年羹尧也觉得雍正颇懂他意,自觉二妹是遭他人压迫故而并不得意恩宠,又觉得雍正如此又肯给二妹面子,便威风八面的在朝上肆意言语,吐露女人小人之言,雍正对此且都一一安抚。 武有志在殿中,时常是无辜之过被弄得灰头土脸,更一反常态不曾辩驳。年羹尧很是得意,轻狂的抖着腿在殿上提及禾青对年氏薨逝的风凉言语之时,几位谏官心头狰狞一笑,腿一迈请了安,肃言正语指责年羹尧言行举止过于放肆,又齐齐请命雍正,要弹劾年羹尧之罪。 第215章 天子拨弄新棋局 三月时,天露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祥瑞之景,年羹尧错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一事,也抬了上来。雍正头一回露出对年羹尧的怒意,四川和陕西的官员更换。而后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又不过几日,解除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直至今日在后宫吹枕头风的年氏嫔妃一去,后就有以谏官方才斥责年羹尧擅作威福为头,又有结党营私,贪恋财富一同,列出了三大罪名。 百官大多都是居安自保为主,没有确定的意向,多半不会做冒尖气盛的事。但这回不同,为官最为敏慧的谏官齐齐上阵,雍正更是配合不已,不多时前朝便开始列举年羹尧数十罪名,可大可小,竟都成了不可饶恕之态。 日月朝夕,变动太快。前一日宫里还头一回讥讽禾青惯会腔调,独自落住圆明园实为失宠,雍正看在阿哥的面上,捧高年氏之余才留得禾青一点薄面。如此,反倒把众人欺瞒过去。三儿才攒了点气,正要好好盘算一番,伺候风向也跟着变了。 敦肃皇贵妃入土为安,年羹尧大势已去,独留福惠一人苦苦煎熬。对比之下,禾青的钟粹宫又是门庭若市,众人弯腰谄笑,很是现实。 尤其是前朝雍正言及年羹尧功勋卓著、名噪一时,“年大将军”的威名举国皆知,如果对其加以刑诛,恐怕天下人心不服,又恐要背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为由,表示开恩,赐其狱中自裁。 除了年希尧一府稀稀落落的,年氏正式退出朝政。相对,武有志在中间反而因为所谓的言语挖苦,让雍正很是愧疚谨记,不经意的加封提督一职,更是让武有志在朝中崭露头角,百官更是醍醐灌顶!若无圣祖爷的越级提拔,以及年氏裙带动作太大的缘故,年羹尧也不应该这样耀武扬威,功高震主。需知,武有志在朝中独自摸索的时候,年羹尧还在府中不曾露面。直至今日数十年,武有志一直是踏踏实实的走了过来,身上担任的指责和官职,从来都不比年羹尧逊色。 直到年羹尧落败之后,这样微妙的对比,反而让众人恍然,敢情年氏成了炮灰,帮着武氏一路扫雪挡风,如今功成,自然就不能当着真正的那位了。 虽然这样的意思说出去未免太过,但若说没有半点筹划,是不可能的。 看看至今在宫中宠辱不惊的宁贵妃,身为雍正身侧得力的三阿哥,安恪公主可是至今雍正血脉里独活的女儿,上蹿下跳更恩准出宫的六阿哥。些许人才发现,武氏等人都与雍正亲近的怡亲王等十分熟络,或是私下都有联系。 有个麻雀似的年氏叽叽喳喳的闹,任谁都没发现禾青在底下仗着雍正的恩宠,一副得宠不着人眼的后院女人行径,低调得走的四平八稳。一时之间,提及武氏,众人神色心绪颇为复杂。 三儿捧着新鲜的葡萄,净手后仔细的剥了皮,送到禾青的嘴边。 禾青尝了一口,很是可惜的叹了口气,“太短了。” 雍正忍不得这口气,三五两下,深行拉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就把事情尘埃落定了。禾青在中间所谓的宠辱不惊,不过是暗下考量底下这些人的动静罢了。不过好在抓了一些苗头出来,却和料想的丰收之景有些出入罢了。 三儿笑着又送了一颗过来,禾青闲着提笔画了两人的明白,放置一处。 “主子不必急,小选的包衣这个月就进宫,奴才们都看的紧,只要是可用的都可划进钟粹宫来。”奴才一等,多的也是外面自己人送过来的,但也不排除身家清白可以利用的。 禾青嗯了一声,“注意着就是,若是有些手脚,也不勉强。” 如今钟粹宫太盛,皇后再是亲和大方,也不会毫无芥蒂。何况,禾青自来分了宠,膝下又有子嗣,向来得到雍正偏袒时禾青再是自然的受了,却也会行事严谨一些,不会太过张扬挑衅。中宫之位是皇后仅有,也是最重要的。禾青就怕底下人不知气焰太盛,反而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挑起事端。 底下人大不了死了一条命,逗得后面的好生欢喜。只是可怜她到时候张二摸不着头脑,丢了哪一样禾青都不会忍气吞声。 杨氏闻言,与刘氏一同应了。 禾青闲暇翻了手边的两本册子,册子上记得不是什么钱财玉器,却都是一个个姑娘的名字。一本是近在眉眼下的小选,还有一本则是不远之后的选秀。 从圣祖身子不好那两年再到皇上登基的三年,甚至有些无缘选秀而不能定亲的格格不在少数。有些年纪太大的,雍正又要恪守孝期,便言选秀进宫若是端庄贤淑的好女子,他便一应都替百官或是子辈挑选赐婚。 御赐婚事,这可是尊贵之意,不论心头如何想,自然又是感恩戴德。 三儿喂了几颗,禾青就不想吃了,反而眼睛盯着册子问道,“东西都齐备了?” “都备好了。只是主子才在宫中过了春就急着去园里,皇上只怕太冷清了。”三儿犹豫小心的道。 没有了年氏,宫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何况如今正是禾青威严气盛的时候,这兴许就是禾青这辈子在这气氛下最为风光,最可显摆的时候了。若是错过了,待到几个月后宫里添上几个年轻的嫔妃,想想就觉得不痛快。虽说雍正不是康熙,可冠冕堂皇说得再多,选秀就是选秀。禾青这个位份上,还要帮着选,禾青这么急着走,也有吃醋嫉妒小气的可能。 禾青一怔,这才瞥眼看了过去,“他冷清?” 三儿眼里太过复杂,而后又掠过后悔和心疼的神色,禾青好笑的勾了勾唇,嘴里的话也跟着转了转,“等过几日酷暑了,他到园里来就不冷清了。” “主子说的是。”三儿敲了敲自己的榆木脑袋,没有说话。 雍正抽空来的时候,钟粹宫的正殿悄然无声。雍正并不奇怪,反而驾熟就轻的转到偏侧殿去,走过了半开的木门,正见摆设素净宽敞的堂内,桌案凳椅竟都搬开,在纱布四飘的中间随意的放着五六个大箱子,均都打开着。 三儿无声的示意着身边的人,自己轻步走开。 禾青一身点粉大袖衫,正两指摩挲袖口,一手撑着额头,歪在一处箱子边上卷了本书看。 侧殿空落落的,铺张的全是禾青自进宫来私藏得来的那些书籍,充作了私库。雍正来过两次,却都不如今日来的这么不凑巧。原来规规矩矩很是冷清的地方,连基本的凳椅都不愿留下。若非正主来着奴才在这手脚轻巧的收拾着,还以为是荒凉了。 禾青背着身,正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看了一页,把书搁在箱子里的书上,翻了一页卷了卷,又拿了起来看。雍正见了不由莞尔,当真是懒人,却不知这样折腾反而更显得累。 五六箱的书,雍正随意一撇,而后眼神一滞。 有四书列女传一箱,有游记话本一箱,有吃食美容一箱,并着医书养生两箱,间或有些诗书歌曲的在其中参杂。可唯独禾青跟前的那一箱,正瞄到汉宫□□四字。 雍正眯眼瞧着边上放着的锁,蓦地上前拿了禾青手里的书。 “怎” 禾青心里一急,有些恼火猛地转身。雍正将书一翻,看着书面,舌尖抵着口齿,似含着深意沉声读道,“警世通言。” 雍正似笑非笑的瞧着禾青,禾青心里没得就虚了。警世通言属于古来首批□□,自一出世便被打压。若是私下想看一本,还有想写法子才能买的一本。这一本书,顾忌着不能让外人知晓,手脚隐秘,还是禾青盼了半个月才讨来的。 想着总有带过的香艳场景,禾青独自闷着看的时候颇为激动,又有时说不出的刺激感。可真摆出来让雍正知晓了,禾青又觉得那些东西当真上不得台面,很让人看不起一般,脑袋一点,轻语,“四爷总说我看得太杂,今日正在摒挡一些出来。” 禾青也不洗脱罪名,罪证在前,狡辩则是罪上加罪。尤其是在雍正面前,禾青的脸也是在浮红之后转瞬青白一片。 雍正负手踏步,似乎踩着某些气势,围着禾青转了两圈,“你说,私藏□□一箱,该是何罪?” 禾青扭眉,连忙跪下,“□□本是污秽之物,内里藏污。愧对皇上恩宠,恃宠而骄” ‘啪’ 脑袋一疼,禾青忍痛一顿,雍正闷声忍笑,终是把书一丢,屈膝对视禾青,“少给爷来这套!” 禾青松了口气,抬眼小心的逡着雍正,这才细声道,“这箱书是自进京至今边收纳得来的,要不,就送给四爷了?” 雍正听着前后差异的称呼,不敢苟同的摇了头,“爷可不要劳什子书,倒是听闻你私下定了去园里的日子?” 第216章 迟安排选秀风波 书箱有大有小,这些禁看的书不过闲来打发,又因得来琐碎,收着又小心又麻烦,故而禾青只是偷摸着看看,对比而言得来的并不多。只是单单这些置放的箱子对比,捧在禾青跟前的这个更小巧,这才让雍正看的真切。 雍正有意的数了数,一共是十八本。 即便有意偏袒,雍正也还是吃惊。警世通言一等之所以被禁,大多都是言辞过艳,不上台面,更多的还是对于皇权及其中背景的针对讽刺。 十八本单是一看,却是什么都有。就连水浒那样一本尽是男人的书也在,雍正瞧了微卷的书面和纸业,顿了顿,“你有什么是不看的?” 禾青闲来打发的时候,就喜欢把书卷着看。如今翻阅一本下来,不论平日如何珍爱,自然都会留下折痕。表露的太多,禾青双眼无神的看着雍正翻阅的动作,摇了摇头,“没有。” 雍正叫某人装懵扮傻的样子,无奈把书敲到禾青的脑袋上,淡淡的道,“这个月就要走,未免太急了。” 早知过了三年孝期,选秀前几个月,正是夺得雍正恩宠的时候。禾青此刻不敢说自己原不强敲定离宫的日子,只想着在瓜尔佳氏有喜之前,再自己一人偷偷懒罢了。 略一踌躇,禾青杏眸水光一掠,“那就下个月的十八,十八是个好日子。” 雍正好整以暇看着禾青胡言乱语,只是满意的点点头,顺势就借禾青收拾为由,把这十八本尽数拿走。 禾青见殿中寥寥空荡,只有自己的东西随意的左一堆右一堆,凌乱的不像样子,言道回去。雍正心满意足的得了禾青的话,也懒得再去看禾青私库里可还有什么违禁物品。 左右雍正底下能者多多,也从不曾多言,故而秉着谨慎行事的习惯,又对禾青提醒敲打一番。当真有什么要摒挡的东西,就手脚麻溜,莫要拖拉着留下首尾。 禾青自认私底下的事情,雍正对她的确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可问题是,雍正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后宫中针对腌臜手段的警言为策,端的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实则讽刺她手下不够严谨,心思不够缜密。状似让她丢了不干净的,实则让她机灵点的收好。 雍正表情太过周正严肃,禾青听得出神,也有些怀疑自己可是想得太多?尤其青天白日的,总让她错觉是被人拉着细心筹备盘算什么的感觉。 “啧,不过是几本书,怎么跟你说半天话都不听?”雍正看着一脸茫然的禾青,心里没得窝火。 感情他都白说了? 禾青抿着唇,唯有勾笑。她只是觉得,雍正看到那些书只是一些纯粹的惊讶,却不厌恶反对。更是借此从善如流的收了起来,且不知这收起来是埋灰还是回温? 雍正白了禾青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禾青庆幸在自己宫中,脚下穿着的是软和的棉鞋,十分贴脚。步子不疾不徐的,不远不近的始终离着雍正三步远,不至于走的太辛苦狼狈,也不会显得两人离得太远。 镜儿把茶具都摆了上来,禾青坐于桌前,烧起一壶热水,“四爷今日,怎么得闲?” 朝中官员迁动,上下窜动的时候,禾青还以为这几日都是见不到人的。雍正拨了茶针,手里端着禾青用惯的白瓷茶具,不由笑道,“爷上回给你的斗彩瓷杯,怎么不用?” “我用惯了这副填白,饮茶倒水也很有一番计较。四爷送的斗彩那样稀罕,还是先留着等下回四爷用茶,再用一盏试试。”禾青不慌不忙的倒着水,看着茶吹。 雍正不以为然,反而闻声端着茶杯看了看,又敲了敲。仔细听着禾青倒水的声音,方恍然笑道,“这副填白,胎白而致密,釉面光润,极有薄如纸,白如玉,声如韾,明如镜的特色。有些东西,用久了反而更好。不过你既是喜欢这个,下回再给你椰壳镶拼的茶具,纹饰雕刻精致,文艺精美,十分难得。” 禾青一怔,“椰壳?” 雍正微颌首,禾青蓦地笑道,“当真是行行出状元,世间人儿都是心窍灵动之人,连这些都想得出来,倒真要见识一番了。” 禾青沏茶并没有太繁琐技巧,只是简单的章程,煮着一壶最清香的药茶。 雍正在一侧拨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子丑寅卯来。禾青笑着徐徐说了一通,左不过是温和去疲的养生茶,并不珍贵。只是饮之醇香,后带微甜,雍正似乎喜欢,禾青便径直的包了些,让苏培盛拿去。 禾青见茶杯太小,又寻了一杯大些的若探瓯,让雍正饮用。 雍正惯然的挺直腰背,嘴里淡淡的引着几句话,手下却自觉的勾着手腕上的佛珠,暗自的拨弄着。禾青瞧了一眼,心里蓦地叹了口气,“回宫不过两三个月,可听闻选秀一事,四爷还未曾定夺日子?” “你有想法?”雍正挑眉,请问。 禾青莞尔,“我哪有什么想法?我一不曾选秀,二更不曾见过选秀,那些都是些大家闺秀。只是听闻四爷至今不说个准,倒是引得有人心觉不安,到我跟前来问了。” 雍正眉宇淡漠,只嗯了一声,皱了皱眉头。禾青知雍正这是心烦,顿了顿,“再说了,四爷不定个准,我这正撞着选秀的时候出宫,只怕又惹起流言蜚语,不胜其烦。” “呵,那你说什么时候最好?”雍正睨着禾青。 禾青轻勾嘴角,手里捧起了茶杯,轻嗅茶香,“我哪知道?不过是觉得这宫中规矩深严,选秀时难免功夫琐碎,这日子不可太热,也不可太冷,四爷还是与皇后娘娘商量着好些。” 雍正指了指禾青,把佛珠收了回去,“若还有要寻你打探消息的,一概丢出去。” “那要是些王爷府里的太福晋呢?”禾青有意一问,雍正不耐其烦的道,“都丢。” 禾青嫣然一笑,痛快的应了。 那些老人家仗着自来尊贵,又是长辈,姿态多少有些咄咄逼人,让她不好太过放肆。当然了,放肆了也该这么讨一份金牌才是。 雍正又如此闲坐少顷,又忙着回去了。至于那些来访的人,禾青也肆无忌惮的闭门造车,若是闲来有些人家是性子利落的,禾青也会接见。气得一些福晋不行,对人发了禾青的牢骚,以至于京中有了宁贵妃恃宠而骄,行事霸道之说。自然也有说宁贵妃善妒,不容那等年轻嫔妃进宫分宠,故而才待那些打听消息的人家不善。 消息可说空穴来说,来的也十分奇妙。禾青哭笑不得,原来还兴致跃跃的挑选三儿等做的纸扇高低,更是歪在榻上捧腹低笑,以致眼泪都落了下来。 禾青事不关己一般,笑得不行,三儿只能扁扁嘴,在心里低声骂了几句。 流言来的不多时,皇后就让内务府送了些珍贵物件以作安抚。紫草笑着传话,“贵妃娘娘和咱们主子打从籓邸就一同相处,最是随意亲和的人。那些都是宫外的,胡言乱语的多半还不曾见过贵妃娘娘。那些胡沁的小人,自有皇后替贵妃娘娘主张,还请贵妃娘娘万不要伤神动气,让那厮得意。” 禾青闻言乐不可支,待紫草很是和气的应了,又让三儿送些打赏。 皇后说的话竟都是刺,刘氏听得不过眼,手下捏着才粘好的纱扇咯吱咯吱的响。禾青不无可惜的逡了一眼,暗叹三儿自来仰仗有她,性子从来都是说一就是二的。此番送紫草出门,指不定要闹一些,这个刘氏与三儿呆久了,也算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性子纯善的人最易勾动旁人,眼见刘氏跟着三儿愈发暴躁,不由抚着额头,轻道,“统共三四把扇子,三儿摔一把,你捏一把,这天热了可怎么是好?” 刘氏面色一红,唯唯诺诺的松手,企图抚平已经变形的纱扇。 禾青瞥了一眼,“这形是不行的,再剃了好的木块来粘好就是。”左右她天气热的时候,也不是真的要扇扇子。 如今月例充足,热的时候每个月的冰块很多,再摆上机关摆置的摇扇在冰上摆动,屋内往往凉爽不已,倒不用这样琐碎。 刘氏垂着头,没有吭声。三儿黑着脸回来,恭敬的给禾青行礼,抱着小篮子里的半成品折扇,道,“宫里的折扇团扇样样材质精贵工艺精巧,奴才想着去问些花样来,再做吧。” 禾青摆了摆手,睨着刘氏,“你两个都下去吧。” 刘氏福身,躬身退下。 三儿临走前瞟了禾青一眼,见禾青脸色淡淡的倚着榻上,面容略有些寡淡。对比方才笑的喜上眉梢的模样,便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恶意传来。 “你出门的时候,紫草可是说了什么?”刘氏见三儿面色不对,很是小心的问道。 三儿轻哼一声,满是娇纵的身姿一摆,尽显窈窕的抚着鬓角,“就这样。” 紫草自比是皇后跟前得力的贴身奴才,想着三儿原是宫中的粗使宫女,私下里很是蔑视。虽然言语不曾表露什么,但是离了主子们的眼下时紫草的姿态总会骄矜许多。刘氏自然晓得这个,见三儿扭来扭去的,很是别扭的撇过脸,“皇后这回可有些过分了!” 忙不迭的过来安抚,好似就怕禾青生气一般。言语上还暗藏犀利,既然是亲和随意之人又如何会与官员家眷不曾见过?不知前不久册封时,禾青待众多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么?虽看似无意,但很能巧合运用。言语上一点细微之处,皇后到时三言两语的抹过去了,也有可能。再不济,就让紫草顶了就是。 可真是因此,禾青真恼了皇后,只怕更让人觉得禾青乖僻,又容不下紫草一等奴才。 也不怪紫草还在钟粹宫中,就这样放肆了。 想到这个,三儿就恨得咬牙。 第217章 简行事新人入门 都言主子什么样,奴才什么样。 紫草不是三儿那样半路出来,若比姐妹的情分。皇后自小便在闺秀之中挑选了得力的奴才,紫草从中拔尖,更让皇后指着跟随出嫁。直至今日,紫草用自己的衷心诚意,换来了宫里宫外人待她的恭敬。 好比了不得四阿哥生母熹嫔一般,进了永寿宫就如同走狗,于紫草而言都是利益聚散,十分卑微。哪比的她,皇后样样主意手段,都不曾遮掩过她,甚至她还要帮着出谋划策,那才是永寿宫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奴才做得好,也能熬出头。弘昐和弘历在皇后膝下养大,紫草作为皇后的亲信,送往的东西和话都是紫草亲自确认送去,有时候还要做皇后和阿哥的中间人,自觉十分得意。 三儿原来被逼着学字看书的时候就记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故而皇后和禾青的相对之下,底下为首得力的宫女也该是相对的。紫草至始至终都对她蔑视,原来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小宫女,不如何在意。可现在禾青哪样不缺,否管哪一面,她都不能丢人下气。 刘氏见三儿蓦地站的笔直,雄赳赳的走了。手里摇摇欲坠一把纱扇,一朵桃花正夺目流光的绽放。刘氏抬头看着廊外朵朵傲人的梅花,心里一动。 宫里的流言传不过半日,就让皇后铁血压制。三儿替禾青去永寿宫谢恩的时候,正好有几位福晋在。三儿很是知规导矩的站在门口,不曾前去打扰,只是恭恭敬敬,面带忧色道,“咱们主子向来安分守己,甚少与人交际。如今平白遭人闲话,还劳烦皇后娘娘主持公道。主子甚是愧疚不安,只可惜前些日子主子为皇考抄经念佛,近日天色乱动又忧思缠身,唯恐强自出面反而冲撞皇后娘娘。主子让奴才先给皇后娘娘谢恩,只道身子好了,再给皇后娘娘正经道谢。” 紫草瞧着门口几家福晋的奴才,暗恨的咬着牙,“贵妃娘娘真是客气了,咱们娘娘举手之劳,肃穆六宫本是应该的。还请你回去一声,还让贵妃娘娘仔细身子,皇上和皇后才能放心。” 三儿盈盈笑着,便谢过了紫草的好意。 禾青来的措手不及,恰好这一回来的人不过是正经请安,并非是皇后之人。几家奴才守在门口看了笑话,三儿本着禾青谦恭的模样,不好惊扰皇后。如此,紫草自己接了话,但对比这段日子事情,这些奴才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 可恨能带出来的奴才都是亲信,又是谨慎性子。她们不说话,紫草也不好太过殷勤,只能先把这些人请到另一处,以免再看了笑话。 钟粹宫的奴才只若平日一般,顺着流言而动,刻画了禾青并不沾手后宫庶务的形象。再思虑比较,禾青的确不曾仰仗多年恩宠和阿哥而做过什么,京城之中不多两日,这件事情也就消停了。反则永寿宫中,皇后恼怒的罚了紫草一顿,暗恨这一招实乃下招,引得她似别有用心一般。 后宫风云汹涌而起,雍正对此只是不痛不痒的,一如以往一般拨了些东西送到钟粹宫中,以示恩宠。 皇后根基稳固,但同时宁贵妃也不曾失去半分恩宠。 除了敦肃年贵妃之后,后宫已经略带紧张的,把局面清晰的摆在了人前。 禾青原来那套懒怠不引人注目的招数已经无用,但这也并非是权衡利弊的模样,本来自己就无法做到算计精毛,便是钟粹宫拜帖人络绎不绝的,添了许多朝中忠臣的家眷,禾青也一样是闭门不见。 三儿等都一一礼待送人,不论是原来的气势凌人恃宠而骄,还是后来的深居简出温和随人,这都是老调重弹,毫无意义。 杨氏和刘氏日日盯紧了,又让三儿跟着筛选了禾青喜爱的标准,在小选里忙活了几日,这才挑了三个苏拉,两个宫女。禾青见自己手下并不缺人,便随杨氏和刘氏下面添着,暂时放在后殿打理学习,等日后若有可塑再提起。 瓜尔佳氏间断几日就来给禾青请安,禾青顺理成章的把挑选出来的册子,给了瓜尔佳氏。 弘昫如今只有一妻两妾,算起来若不是唐佳氏有子,这两妾也只当是滕妾的身份,很不上台面。不过弘昫看着唐佳氏和舒穆禄氏习惯了,便抬了庶福晋。禾青见两人都是安分的性子,便应允了。只是按着弘昫的年纪,和行事地位,这个侧福晋是必然少不得的。 禾青虽然也明白女子身份的卑微,但她若不帮着挑选,只怕皇后那一处都要插手。瓜尔佳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倒不如才刚得势时那样着急,整个人沉淀除了嫡福晋成熟端庄的模样来。禾青曾对此侧目,总觉得瓜尔佳氏这样,总有些皇后的影子在。禾青看在眼里,心里很是腻歪。 瓜尔佳氏翻了翻,禾青也暗自思量,雍正对此太过冷淡,故而禾青才想此番进宫之人不足为虑。少不得真是迫于无奈,按着规矩充入宫中,恩宠略微淡薄,只怕由头又要放在她的头上。于此,禾青反而撑着下颌暗想,若是来的小丫头只有心思没有能耐,把不得宠的缘故怨恨丢到她身上,那她也合该在出宫前压一压,至于出宫的日子,又有些捉摸不定了。 这么犹豫又温吞的,自己已经在宫里混了大半年了! 秋高气爽之际,皇后叫禾青去永寿宫谈定选秀之事。禾青对此都是点头说好,不多表态。尤其是雍正黑着脸,一个劲儿的摆手落牌子,秀女们的脑袋一个比一个低。原来还能逡见的下巴,早都藏了起来。 虽说皇上选妃看重内秀,可脸都不看看,听了名字就做决定,可是太过奇怪了? 好在,雍正虽然也有自己早已选定的人选。但是针对于年岁有些蹉跎,瞧着出落水灵的那些秀女,雍正反而难得柔了脸色,问了几句。 禾青眼珠子骨碌的盯着看过去,雍正却是点头,留了牌子,侧首与皇后说了一句什么,皇后端庄得体的面色微霁,笑的如沐春风。两个人更像是打情骂俏一般,与自己料想而言,这应该是对于宠妃而言的自己来说才对。大体上说了什么,禾青原是猜的明白,只是这个情形禾青却忍不住逡了两眼,身子侧了侧。 雍正不着眼的睨着禾青,又挥了挥手,剩下的那几个秀女直接落选。 禾青苦恼的皱紧了眉头,这可能是有史以来,选秀最快的一届了。 皇后作为主选,雍正来了两日,皇后便心领神会的三五两下,统共不过用了五天的日子,就把名册落了出来。 雍正先是把那些年长些的秀女,都一一择好夫婿圣旨赐婚。又随意的挑了几个年轻的秀女,家世身份很是一般的,册为答应。弘昐弘昫都各自挑了一位侧福晋,京中的皇亲贵胄再欢欢喜喜的娶纳妻妾。 一时之间,京中百官关系再有了动静,街上更是热闹非凡。老百姓们常常在街道茶栈边上,数着看着哪家女儿嫁了谁,嫁妆多少,评风如何?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对比之下,选秀真正的主子,反而显得很是冷清。 禾青看着瓜尔佳氏脑门上愁的发苦,自己端了汤就跑到养心殿里呆着。雍正不想禾青这时候在自己宫里等着,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弘昫的侧福晋,是雍正和禾青推敲过,禾青又自己寻人打听过的。在宫中选秀的时候,也有钟粹宫的奴才,仔细打量过。禾青对此很是放心,弘昫也早有言语,只要是个安分规矩的,便不在意。最后又看了品行模样,便定了三品参领之女纳喇氏。 纳喇氏今年十六,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行事作风却很是严谨,看得出来是家风使然。再言三品参领在朝中不大不小,不着轻重,但纳喇氏是老姓,与嫡支关系不差,看似离了权势却也不是太过式微之人。禾青看重这些,很是满意。 按理说瓜尔佳氏心里搁应着,但禾青多少也会帮衬,看看侧福晋入门之事。雍正站了起来,睹貌献飧的把汤盅盖子打开,“谁惹你了?” 禾青摇了摇头,她对于纳喇氏也有些奇怪。这毕竟是自己选的,弘昫自己都不急着要妾室,自己反而迫于局面,主动挑了一个性子可喜的。状若能让瓜尔佳氏松口气,可若真是性子可喜的,万一弘昫看上了眼,那弘昫夫妻温馨缱绻的情谊,岂不是自己歹手割断的?何况自己当年就是妾室,至今也是妾室,多少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雍正两句话,禾青都觉得没意思。她来就没有正经事,只是不想理那些,这才自然而然的到了养心殿来。禾青见雍正看着汤盅,便拿起了汤勺,把汤盅推了推,“就是听闻四爷近来少有歇息,便让人熬了汤送来,没什么事。” 第218章 古来母子同尊卑 闲来无事的夜里,禾青总能充实度过。 如今夜里挑灯也熬不住一双眼,天气凉爽,禾青就在院里池边歪着,倚着美人靠打发着。直到差不多了,这才肯漫步回去。 镜儿打了一盆热水,洒了月季花瓣,又从抽屉匣子里拿了小瓶的精油,滴了两三滴,勾身给禾青把裤脚卷起来些。 禾青现在很看重保养调理,面上的皮子老不得,内里的身子更是输不得。尤其年纪上涨,又不如以往毫无顾忌什么都做得。禾青即便徐徐善诱亦或态度强硬些,禾青也不是那样能勤快的每日锻炼身子的人。 只是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每天走走,按时歇息,如此才面色滋润饱满,很是精神。 平日里身子都比较好,故禾青近日瞧上了这个季节的月季,很是适合调养她这个年纪的身子,风雨无阻的总要拿来捯饬些东西。今日,便是泡脚。 禾青低头抹了玉凝霜在手上,很是细致的沿着手指的每一处沟壑,两眼凝视般,连着手上的一点纹路都不曾放过,轻轻按摩。 近来总觉得手上的青筋明显了些,禾青颇感忧虑,愈发低着头,忙的不可开交。 镜儿神色肃穆,站在一处。等禾青泡完了脚,她便要把脚擦干净,而后再抹霜按摩一番,才算齐全。 “主子,夫人递帖二十三日进宫。”张氏每个月都会进宫看禾青,近来已经是常态。 禾青颌首,杨氏上前,“三爷侧福晋的东西都筹备好了,明日就要进宫。” “嗯,宁楚格外柔内刚,办事一向稳妥,瞧着就好,不必太过掺合。”禾青见杨氏神情奕奕,笑道,“你这前脚踩后跟的,忙了好几日,我这处没什么要紧,去歇着吧。” 杨氏福身,退了下去。 弘昫领了下南的差事,耗费小半年的功夫,就在选秀前,雍正封了弘昫端贝勒的爵位。 为此齐妃李氏颇有怨言,好在弘昐善文,在六部打理协助,雍正也封了贝子爵位。 李氏说的再多,禾青也觉得腰板挺直。毕竟弘昐虚弱的在府里吃汤药,而后舒舒服服的受人伺候。哪像弘昫,小小年纪在外摸索。雍正当年行事严谨,弘昫少不得吃了苦头,却从不言语半句。 哪怕弘昐无过,禾青也很是不喜。你儿子咳嗽两声,就该千般疼万般护。我儿子理所应当得来的爵位,你又好意思坐享富贵的闲言碎语,怨声载道? 禾青当时勾着嘴,满是讥笑,“齐妃出自书香门第,熟知女子淑德。如今位地嫔妃,更应恪守表率,明白礼义廉耻的道理。如我等,明白你是疼爱贝子爷,不晓得的还说咱们皇上昏庸,皇后无德管理后宫。” 此言此语,不可谓不重! 皇后当时变了脸色,沉声警告的轻喝一声,“齐妃,三思而后行,不得放肆!” 李氏本来是习惯了嘴碎,什么都要叨叨两句,以表不满。说不想说的多了,谁都要烦。何况弘昫如今是雍正得力看重的阿哥,禾青又岂容她三言两语的败坏弘昫功德名声? 禾青当时冷哼了一声,头一回没给皇后好脸色,“依我看,齐妃还是宫里修身养性,多温习四书,女德女训才是。” 皇后牙关紧了紧,低下眉宇看着禾青,“贵妃说的有理,即日起齐妃就禁足一个月,就在长春宫闭门思过,抄十遍女训。” 李氏自认算不上错,但如此局面,连皇后都松了口,李氏只能低头认了。 皇后这次对禾青的谦让,一来是雍正数十年来的恩宠知己,二来这两年永寿宫渐渐有了动作,早就让人看清楚了,三来,禾青难得这样开了难,难保不会积攒着怒气闹起来。于公于私,皇后都能小忍的退几步。 钟粹宫的奴才对此欢天喜地的,不约而同的仰鼻行事。反正一个个都不是安好心,那她们也不必要这样做小,平白让主子低了一头。 “好了。”禾青忆起这事就心烦,抚着额头揉了揉,“弘昫这孩子就是拼命三郎的性子,干起活来不分早晚,去把尊玉佛拿出来,等新侧福晋入门送礼时,给宁楚格吧。” 瓜尔佳氏跟着吃了苦,弘昫不在身边体贴,眼见着又有侧福晋入门,指不定心里怎么酸。她这个和儿媳亲近的婆婆再不关怀,只怕跟着身边争风吃醋,出谋划策的嬷嬷等,心思也要跟着岔了。 三儿福身,拿着棉鞋给禾青穿上,“奴才记得,主子放心吧。” 禾青对此更衣歇息,一夜无话。 纳喇氏比选秀时出落得更大方,兴许是身份有变,站在瓜尔佳氏的身后略显拘谨。禾青看其眉目清秀,眼眸干净,面上也多了些满意的神色。 弘昫稍后一步过来给禾青请安,禾青也没有提他错开的缘故,只是笑着拉到身侧来,蹙眉道,“瘦了。” “哪一回来,额吉开口总是这么一句,不若今日换换夸两句?”弘昫俯首掸了袖口,抬头忍俊不禁的莞尔勾唇,打趣道。 禾青嘿了一声,不认同的下巴往边上一点,“你这孩子,还笑话额吉了。” “哪敢哪敢。”弘昫作揖退了退,有意露出惶恐之色。 禾青笑着打了两巴掌,这才看着边上的两人,笑道,“你瞧瞧你这模样,让她们看了笑话,让人知道了只怕下巴都掉了。” 弘昫兴致好的时候,待人清风拂面,只让人觉得是个话少的翩翩公子。秉公办事时,漫不经心,偏偏让人不敢看其双目。若是恼怒了,弘昫更不会说话,杏眸的乖巧更带着一股戾气,背地里把你弄得死去活来时,弘昫便会高兴的和亲近人滔滔不绝。 以往,这个滔滔不绝的对象是瓜尔佳氏。 但禾青却很了解弘昫的脾性,见他今日打趣,便知他又在哪处出了气,脾气正好得很。 瓜尔佳氏嘴角微动,而后看向了纳喇氏,眉眼很是温柔,“三爷不敢笑话额吉,咱们更不敢笑话三爷了。” 纳喇氏抿着唇,却见弘昫抚着下巴,随机抚掌应道,“是这个理!” 弘昫眉眼生的像禾青,在男子之中更显得清秀俊俏。纳喇氏见弘昫此番不如私下那般寡言少语,眼角勾着满是笑意,整个脸也随之干净舒朗起来。纳喇氏心头一动,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 殿中透着微暖的光色进来,瓜尔佳氏颜色也是很好,一对眸子澄亮柔和。在禾青看来,瓜尔佳氏此刻的眼底,澄亮温柔的有些过了。 弘昫恩了一声,对着禾青眨了眨眼,“额吉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秋狩的时候也好给额吉特特的弄一张齐整的好皮。” 禾青轻笑,摆手摇头,“额吉不要这个,就这寝宫里就有两箱皮袄,尽是你父子送来的,穿都穿不过来。” 平日里冷了,禾青就紧着那点炭火份例,轻易不出门走动,根本不需要太多替换的皮氅。禾青是当真不想要,又如此重复说了两回,道,“若是你真有心,喏这里有两个,还有乌希哈那个丫头,都等你送呢。” 弘昫惊色挑了眉头,很是犹豫,“额吉这样笼统一酸,只怕累的我不行,还是算了,就让内务府的送来就是。” 他孝敬额吉那是天经地义的,可让他逐一的给妻妾儿女送,自己没这个功夫不说,内院中难免又有些争斗事端,这样的主意光是想想就不太好。弘昫遗憾的看了禾青一眼,他自小送皮氅送习惯了,总觉得理所应当,不应有断。只事到如今的这点孝敬念头,也要正经的收起来了。 禾青笑过,便招纳喇氏近身来。禾青闻得一阵清香,面色微霁,“这是果香?” “奴才自来喜欢瓜果香甜之食,故而奴才私下里就捣鼓胭脂香水。若有冲撞娘娘不是,还请娘娘责罚。”纳喇氏至始至终低着头,两只手揪在一处,小心翼翼的。 禾青对此点了头,把早有准备的一只双钗给纳喇氏,“果香清甜可人,喜欢这一味的可见脾性不躁不俗,你生来伶俐,是个好孩子。” 纳喇氏感恩备德的把双钗收入怀中,殷殷切切的又说了些话,这才算见过了。 禾青并不强留,弘昫稍作片刻,瓜尔佳氏要回去的时候,也便散了。 “看侧福晋是个可亲之人,主子这回该松口气了。”三儿笑着把弘昫等吃过的茶都端下去,又给禾青沏了一碗新茶。 禾青很以为然,心头也松了口气。至于瓜尔佳氏等后院之人,她做足了慈善宽和婆婆的姿态,自认也很是呵护,若是当真闹出什么来,她反而能宽心的做一回黑脸婆婆。人相处不能没有摩擦,她太慈,瓜尔佳氏迫于身份,渐渐地也有了思虑,换种方式教导,反而更促进有益。 瓜尔佳氏出了门,看着缓步等着她们的弘昫,“三爷可是要回去?” “还有些事,就不回去了。”弘昫踱步慢行,看了纳喇氏一眼。 瓜尔佳氏心领神会,就跟着弘昫走出了钟粹宫,便福身道,“宅院庶务颇多,眼见着月下就要开衙立府,既然三爷有正经事要忙,那我就不送了。” 弘昫略有些恍然,指腹摩挲着摇头道,“倒是爷忘了。” 瓜尔佳氏莞尔,不语。 “即使如此,你也斟酌行事,叫谙达嬷嬷跟着些,莫要太过操忙。” 瓜尔佳氏又福身,“省得了,三爷也是。底下奴才若有笨拙的,让谙达多管教些,莫要气着身子。” 纳喇氏怔忪的跟在身后,听着两人一言一语的,虽是简单关怀,却有着谁都掺和不进去的自然,料想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弘昫背过身来的时候,就见着纳喇氏这幅呆愣的模样,略有些无语。 刘氏让春分端着玉佛出了宫门,不想弘昫正在门口堵着纳喇氏,略吃惊的请安,问道,“端贝勒金安,侧福晋金安,不知贝勒福晋在何处?” 弘昫眼眸顺着刘氏身后看去,了然的指道,“回去准备出府之事,刘姑姑去正好帮一帮,免得她慌忙出了纰漏。”若有个哪里不对让人笑话,瓜尔佳氏的性子事后定是耿耿于怀,对自己懊恼气怒也是有的。 刘氏笑着应了。 纳喇氏侧着头,打量着春分手里装好的礼,虽瞧不出是什么,她却有些不安的揪了揪袖口。 虽然众人待她好,但今日种种一看都太过客气。更重要的是,为何三爷要问她的果香?纳喇氏想着,竟是冒了冷汗。 第219章 弘昐过继弘昰归 禾青出宫没多久,弘昐就被雍正御笔亲注过继改为廉亲王之子,彼时李氏甚至因为失势,暗地里早被皇后打压欺负,日子过得还不如宋氏轻快。    此等行为,几乎与圣祖二废立太子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弘昐,那几乎就是雍正对他的失望和扔弃。若说心里没有想法,定然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当年十七阿哥胤禄过继庄亲王的情形,弘昐此番也自然地被剥夺了争权的资格。在原来兄弟面前低了一头,面对雍正,也不能再如原来那般关上门,唤一声汗阿玛。    有了差落,那些高高在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思也自然埋没殆尽。苦头,多得是在后面等着。须知人心隔肚皮,何况廉亲王后院冷清可怜,至今也因当年圣祖强硬插手,这才留下了庶福晋之子弘旺。虽是庶子,却也廉亲王府的独子,自来有廉亲王的孜孜教诲,世子之位唾手可得。弘昐里外不得好,只怕皮肉也很难保存干净。    此番禾青看着手里的家书,恨得眉头的竖了起来,声色也尖锐了起来,“这孩子真是不听话!”    每回弘昰的家书送来,禾青都会喜不自胜,再殷切的收起来。这样失了从容身份的表现,实在是多年难见。三儿眼皮子跳了跳,恨不得近身去看个明白。    实际上,三儿也并没费什么功夫。只见禾青气恼的挥袖,两三张的信纸就这么飘洒开来,三儿上前捡到手里,不着眼的瞥了几下。字很多,弘昰高兴不高兴的时候习字都极爱草书,潦草自有一派,三儿瞧得很是费劲,看得腰板都跟着勾了下去。    刘氏瞪了过去,太明显了。好在禾青自顾不过来,也没注意三儿这幅作态,刘氏上前给禾青抚着身子,“主子气什么,值当这样恼怒?六爷毕竟年轻,在外行走又诸多危险,若是哪里不周全的,也还要主子耐心提点才是。”    说到这个就生气,禾青脸都红了,当下气得手就往一侧的矮几上狠狠的拍了三下。一声比一声有劲,茶碗敲着矮几哐哐脆声,“他不听话,我还提点什么?啊!”    三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把信纸搁在一处,上前给禾青递了茶,温言细语的顺着禾青,很是耐心。    禾青抚着额头,很是伤神。    弘昰出宫前,曾和雍正言说是少年狂,亦不懂大清江山。只等朝廷有所用到之时,他便快马加鞭赶来复命。待到日后选定新君,他再虔诚效主,言辞姿态说的无一不好。与禾青更是笑说游览开阔,故而弘昰在外潇洒风流,有心隐瞒自己□□中,早已添了几位旧人陪伴。    此人,便是禾青的二哥武有本,与那武有志曾提起的红颜知己及身边亲近打理经济的人。    禾青不说对武有本偏见,但实在是隐约在武有志渐渐不再提起,以及武国柱的神色中窥见一二。何况武有本本是风流倜傥,自在逍遥的性子,禾青多少也明白他在外过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便是原来吃过苦头,可早些年就已经翻身,直到今日却都不曾亲近自家人,更不曾带着红颜知己踏进过武家的门。因此,禾青反而略有些闲情的想,武有本至今是否已经安家,也未可知。    但自己的孩子跟着这样不靠谱的二哥,情形也大有不同。禾青也失了那份无谓的冷静,弘昰当年撒丫子欢的抄家追债,神情间的狂热可不是雍正那种奉命行事的严谨可说的。若不是八爷党的纷争,禾青让九贝勒照料牵引弘昰,也无不可。如今没了顾忌,武有本轻狂放荡,指不定把弘昰拐到哪个犄角旮旯。若说再见面,弘昰变成个满嘴钱财的小子,禾青也是相信的。自己的二哥仗着无法寻他,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就如玩笑一般,也是轻易做得。    禾青坐立不安,当下写了封信给武有志,顺道也让武国柱抓主意。    最好是寻到抓回家中,跪在列祖列宗前,恭恭敬敬的请罪才是。禾青以防万一,还是和雍正递了消息,只等后事发展。 禾青这一想,倒把给弘昰回信的事儿给忘了,一心一意的等着武府和雍正的意思。无奈春寒陡峭,禾青这一回心思略重,辗转两日歇息不好,倒是自己病倒了。院中跟着禾青的太医连忙把脉写好方子。 弘昰半月后送来的家书,反是到了雍正的手里。 直到禾青身子熬瘦了,精神许多的时候,便见到弘昰风尘仆仆而来。模样身形还是原来的样子,倒不见得有多壮实了。禾青瞥一眼,便知道弘昰长大了,身姿更显得高挑,面容亦是硬朗成熟许多。 弘昰连忙上前请安,又抢了三儿手里的药碗,在鼻下嗅了嗅,“这药味倒是不浓,就让小六伺候额吉用药吧。” 禾青翻过身,背着人,“吃了一个月的药,这不过是调养罢了,用不着六爷伺候。” 弘昰一怔,脸上的殷勤愈发的浓,低声好意的道,“是小六不不懂孝顺,看见了外面的山水景色竟忘了回家给额吉磕头请安。路途遥远,快马加鞭直到今日才赶了回来,额吉要是心里不痛快,随意打骂小六都好。万不要这样憋着,倒忍着心头难受。” 禾青冷哼一声,回头睨着弘昰,“好话倒是让你说的干净,平白倒觉得是我痴长了年岁,欺负你不成?” “怎么会?是小六胡言乱语的,说错了话,且先记下。还请额吉快吃药,等身子好了,再好好把这些怒气使出来,可好?”弘昰笑呵呵的坐在了脚榻上,蹭着又靠近禾青一些。 禾青端着药碗,仰头就喝了干净,蓦地看了弘昰一眼,冷道,“是哪个和你通风报信,说我病的?” 弘昰出门一年多都未曾提起回来,偏偏她一病,反而赶了回来。禾青有些敏感的挑了眉头,抢着又问,“是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自然不是,还有小六身边的随从。”弘昰露着好看的牙齿,见禾青面色一松,续道,“还有小那克出。” 禾青脸色一青,武有本与自己同父异母,陈姨娘身份卑微,原就是李氏太太房里挑出去的。胜在她知规导矩,禾青这才和武有本相处的多。但自己幼时亲近,这个庶出的二哥身无建树,年轻时就离家□□,再是富贵家产,在武国柱的眼里那都是混子。更不要提,是在京城之中。 弘昰也有些惊色,轻声唤了禾青一声。 禾青摆手,待身侧的奴才尽都退下,方道,“你出了京城不表露身份,如何叫他都可。但在京中,尤其是在你阿玛跟前,绝不能这样称呼。” 武有志在雍正面前积攒了数十年才到今日地步,禾青对于武有本今日如何脾性,可有变换都心有疑虑。 弘昰不想禾青是说这个,笑着反而安慰禾青,“额吉不用担心,这个小六自然明白。小那克出也说了,他野路子经商,早年行事叛乱,在人前向来都是略长些岁数的朋友相称,对小六也很是照顾,路上也省了不少麻烦。” 禾青自觉被掐着脾气,气闷不愿再听,“敢情你回来时帮着他的,既然是心知肚明,那还跟着你来京城做什么?” “额吉不是病了么?小那克出手上有许多山上水下的药材,都是天生天长的,比宫里存着的要好多了。再说了,若这回不见,额吉只怕这辈子也见不得小那克出了。”武有本自知理亏,又见禾青行至今日富贵,虽是高兴,却也唯恐自己上前玷污,徒惹是非,故而这些年大清江山处处游览,唯独是京城,从未踏进半步。 便是武府,他见陈姨娘寿寝正终,也只是后武府之人半步,前去吊唁。便是人见不到,但是蛛丝马迹,多少还是能摸到的。 弘昰这一说,禾青也心里一软。略坐一会儿,起身更衣,再想自己卧榻一月,难免神情憔悴又让三儿帮着洗漱一番,这才在院子里,见到了武有本。 两舅甥都是身形长挑,略显单薄的身子。不同的是,武有本眉宇犹如清风出尘,嘴带浅笑,初春的天却摆着一把折扇,一如当年见了禾青便是笑话,“都说宁贵妃金贵挑剔,擅长吃食药理,可今儿一看咱们武家的掌上明珠瘦的面无二两肉,啧啧,皇上怎么忍得你这性子?”只吃不长肉,真是糟蹋了银两。 禾青听出了武有本的别意,眼神却是犀利的看出了武有本面上藏下的沧桑。那是和武有志不同的劳累所致,更似是心中所伤。心中一动,禾青蔑视的径直坐到了美人靠上,“那里比得江湖人士,在外风流畅快?” 站在身后的弘昰见两人开口如此,嘴唇翕动正要说话,武有本却是蒲扇着折扇,优哉游哉的指使他,“说了些话,倒是渴了。小六,去拿杯茶来。” “春寒折扇,冷的是手又不是脚,要喝茶自己去拿。”禾青白了一眼,径直说道。 “千里长途奔来,怎么连杯茶都讨不得?真是小气!”武有志意料之中的皱着眉头,嗬了一声,把扇子一合,“小六快去倒茶!” 第220章 盛年不再病缠身 七年,增蒙古王公俸禄一倍,湖北摊丁入亩,禁止湖南符咒惑民者,后颁行《大义觉迷录》。之后治河方略成,十二月广东置观风整俗使,设军机处,此后雍正身子抱恙。 雍正的病情来势汹汹,辗转着不如风寒一等,连绵几个月都不见好。雍正又是勤奋之人,再是劳累疲乏也要脱病上朝,处理朝政要事。 这种时候,皇后和禾青倒是一条心,更是让人催着禾青早些回来,好看着固执不听人劝的雍正。皇后在后宫里着急得很,却也无暇顾及全部,有禾青过来帮一把,雍正兴许也能听得几句话。 早前禾青病,是雍正催着弘昰回京。如今雍正病,又是皇后催着禾青回宫。禾青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凝视着雍正那一层皮包单薄的手指,便觉得鼻子泛酸。 “皇上原来也没什么,只是脱不得政事,凡事总要亲力亲为。若对这些多半个言语,他就不耐烦,御医有时候都近不得身。这一来二去的,宫里还真没人敢逆着他。你一贯是反着来,皇上也肯听,你这回就辛苦些,多花点心思,让皇上多多休息,好去了这病。”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膝下的弘历还太小,在朝上没有太多势力,雍正有半分不好,她日后便是做了圣母皇太后也很不如意。 禾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以此缓下眉眼之急,和皇后相处平和,也不是不可能的。 雍正起身的时候,就要禾青把案桌上的折子拿来。禾青反身不听他的,端着汤盅送到雍正嘴边来。雍正躲了两回,勉强喝了两口,又叫了起来。禾青这才道,“四爷把汤喝了,这折子才送的过来。” 汤喝了,歇一会儿又要喝药了。 雍正苦恼的皱巴着脸,就着禾青的手吃了几颗蜜饯,又神情怡然的翻起了折子。禾青端着矮几到床头,拿着文房四宝认认真真的研磨。雍正提笔沾墨朱批,禾青就在一侧描画。 禾青本着回宫照顾雍正的指责,何况她也的确不想早早守寡,故而这一回十分上心。吃穿几乎都在养心殿中,夜里总要伺候着雍正歇下才肯回宫。雍正无法,时日长了他也的确熬不住身子,又怕禾青来往奔波太过乏累,故而就在侧殿一处僻了给禾青暂住。 好在雍正不选乾清宫为寝殿,故而皇后也不愿在后殿作为寝宫,若不然禾青还当真有些不敬皇后之意。 冬日里寒,禾青换了暖手炉送到雍正的手里,又给雍正备好坐褥。雍正一手茶碗,一手暖炉,全身热烘烘的,见禾青殷切的还要弄什么,很是着急的叫道,“你还做什么?快坐回来,和爷说两句话吧。” 禾青这两个月见了面就是吃药了?好点了?用饭多少?衣裳可暖和?诸如此类的话,日日都反复着问,雍正多少有些无奈,有时忙起来顾不得,闲下来了又是禾青为他团团转,正经算起来真是很少这样坐下来说话了。 雍正拍了拍身前,让禾青坐下。 禾青坐在雍正一侧,正对着,“我看近来四爷歇息的好,瞧着精神了许多,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雍正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禾青。 禾青低头端了自己一眼,她穿的就是常服,很不出挑,“怎么了?” 雍正笑着伸过手臂,拉着禾青靠近来,直到禾青一手相抵。两人靠的很近,连着鼻子都能拢到一处,雍正方才满意,“多看看你。” 禾青面上一红,没好气的瞪眼过去,却是羞赧的抿唇一笑,嘴里很是硬气反道,“无事献殷勤。” 雍正不以为然,闷声笑着,震的胸口发颤。引得禾青耳根都红了,不由心头得意三分,眼下却含着关怀,“你日日反复照顾我,连弘昫都醋了。这也罢了,只你原来才病好,经不起折腾。爷这里多少人看着,你若是不放心便让弘昰送药过来也好,自没有事故。” 哪里是什么事故,禾青心里肺腑,她原来是本着照顾的心思。可日日对着,禾青却觉得自己不曾厌烦,反而心平气和,见了雍正也是心中藏喜。因为这个,自己正大光明的占了雍正小半年,外面多人看着发酸,她还真是不肯走了。 禾青头上梳着小两把头,头上除了两对花钿,便只剩一只双钗以此牢发所用。这样的装扮,便是贵人的位份,也显得太过规矩。禾青在养心殿里窝着,轻易不出门见人,连自己的钟粹宫都不曾回去,自然而然的梳妆打扮更是落了下来。只是素素静静的打扮看了大半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越发添了静心温和的气质,看得雍正心里很是喜欢。禾青且是眉头微蹙,雍正便亲手轻轻地揉开。 此时无声胜有声,禾青也觉得多说无益,更坏了雍正的好意。遂只是低着头,握着在自己眉间的一对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弘昰心眼大,比不得我心细。日后我常来,你可不能随便捏了个缘故就闭门不见。” “爷是让你自己松快些,又不是赶你回去。”雍正故作不渝的瞥了禾青一眼,轻轻地道。 禾青一怔,恍然欣喜,“好,那你记得吃药,我等明日午膳时再来。” 雍正点头,见禾青笑的甚是满足,自己心中也说不出的疏朗。 禾青又陪着说了会话,等奴才传言官员要来觐见,这才匆忙起身给雍正把衣裳齐整好后,回了养心殿的住所。行至门口时,却见有奴才在转角走过,手里还端着些吃的,不由一顿。 跟在身后的陈福一顿,便听禾青问起,“那两个苏拉脸生得很,是哪个谙达收的新徒弟不成?” 陈福顺着看了过去,苏拉的面容的确不熟悉,但是瞧他二人走向服饰,再有手上端的吃食却让陈福心中了然,“宫中奴才进出向来都是严谨规矩,也没有新的徒弟。这两人不是养心殿的,不过是宫里的刘答应送来的吃食,让魏谙达传下去给这些小奴才受用的。” 连着喝汤,都推到养心殿以外的奴才手里,可想刘答应是真的用心啊。 三儿在侧闻言,附和的点点头。倒也难怪走的着急了,只要是送到皇上跟前的吃食,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只是,刘答应? 禾青没有多问,陈福却见离着寝殿还有些步程,遂笑着恍若不经意的把宫里的刘答应此人,点了出来。 原来四年的时候,雍正挑进宫的答应几乎作废,莫说得宠晋封,甚至几年间不曾见圣,说来也实在难堪。底下人看得剔透,这回选秀便挑了几个心思玲珑可人的。这个刘答应便是其中之一,模样清秀,小家碧玉,待人最是体贴细微。若非雍正听不住人劝,皇后都要顺势推舟把刘答应推出来,哪里还要叫禾青回宫给自己添堵。 禾青回来后,心思全然放在雍正身上,压根就没有注意才进宫几个月的小嫔妃。何况雍正不喜那些莺莺燕燕,底下奴才惯会做事,见雍正几回冷脸不受这些汤水,魏珠便自觉的丢给底下的奴才受用。一来二去,奴才们高兴了,禾青也不知道有这么个惯会讨人喜欢的答应,雍正怡然自得的多半也将此人给忘了。 陈福笑盈盈的送了禾青进去,又问还要些什么,御膳房按着时辰也送了些吃的过来。 禾青眼见就要歇息,陈福顺势请了安,退了下去。 刘氏心里忖度,明日该和养心殿的奴才再好好地多些交情,也不枉这般照顾。 本着雍正体谅宽慰她的心思,禾青也当真没这么看得勤,一日里去养心殿一次,言语上也十分注意。眼见着雍正的身子就要安好,禾青便收拾了一点日常用的东西,回到了钟粹宫住下。 耿氏和宋氏两人前来,见禾青面容竟露出几分憔悴,不由吃惊,“前几日给皇后请安,还说你精神气足,伺候皇上很是得心应手。怎么皇上好了,你倒是一副病了的模样。” 禾青抚着脸,她一身轻松的赶了回来,自觉可以松乏一段日子,也不曾注意这个。 三儿等人听宋氏这样一说,顺着看过去,也心头一紧。方才回来的时候,禾青说不上容貌焕发却绝对说不上这幅憔悴亏损的模样。不晓得的,还当是得病的人呢。 可问题是自家主子,原来就病了一场。眼见着大好了,就马不停蹄的回到宫中。算起来和皇上病的时日差不多,只是往后的日子却都是主子伺候皇上为主的。即便不是做粗活,却也是朝五晚九,一心一意的伤心费神,岂能没有耗损? 禾青稍作片刻,便觉得身子渐沉,心中暗道不好,婉言谢客躺在了床上歇息。 次日便发起了高烧。 雍正不想没精神两天,反而坏了禾青的身子。料想禾青向来惫懒,身子大多都是外强内干,心中甚是着急。正要命御医在钟粹宫中照顾,自己却身子不受使唤的发僵,竟是昏了过去。 养心殿和钟粹宫两位主子病情渐重,宫中御医太医日日驻扎两地,煞是苦恼。 禾青身子犯软,脑门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每日醒来吃药喝汤,身子睡得难受却也无力起身走动。雍正如此两次晕晕欲睡半日后醒来,见御医竟是拿捏不住,个个没有主意。雍正心中油然生起了危机和喟叹,行走生死边缘后醒来更如新生。 雍正手书朱谕,命内外百官大规模访求名医和精于修炼的术士。 第221章 有生有死皆命数 禾青百无聊赖的抠着指甲,她不喜欢太长的指甲,做什么都不方便。但也不好太过突兀,只能把小手指留出头来,戴上护甲。闲来无趣的时候,还能端看上面的花样。 杨氏端了一碗姜茶,如今天冷,哪怕是屋里,禾青的手脚也是凉的。 禾青趁着热,把姜茶喝了干净,又拿着引枕在琉璃窗上胡乱抹了抹,将冷气白雾擦了,一双眼骨碌的扒着在窗上看。 乌希哈来的时候,不想看到禾青这个模样,没忍住的笑了。 禾青回过头来,不由得往乌希哈身后看去。乌希哈自认自己身量不大,身后也藏不住第二个人来,很是好笑的上前给禾青请安,上炕将一侧的褥子抱着到禾青的面前,低头认真的给禾青盖上手脚,嘴巴一张,细声细语的很是好听的说,“太太好好养着身子,等天暖和了,乌希哈陪太太出去逛院子。” 逛院子有什么稀奇的?禾青为自己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模样而惭愧,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更重要的是还被晚辈看到,禾青眉头一紧,似有斟酌,“雪景甚美,无人观赏,实在是可惜了。” 乌希哈见禾青这般说,眨了眨眼,顺势而下拉着禾青的手,“那等雪下得后些,出了阳,乌希哈就陪太太去楼上赏雪。” 到时候多备好暖和的,也让太太松乏松乏,免得在屋里太过郁闷。虽然自己没有长长的卧床养病,但想想就觉得很是难受,乌希哈自觉明白其中苦楚,很是深明大义的想道。听闻太太喜欢丹青,技巧娴熟,画工精致真切,说不得那日还能在一侧看看,一饱眼福。 如此,还能在钟粹宫多顽两日。 乌希哈兀自替禾青做了主,禾青很是受用的应了。 “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你额吉呢?”往日里,都是瓜尔佳氏带着乌希哈过来请安的。更别提,昨夜大雪纷飞的,瓜尔佳氏怎放心乌希哈一个人来? 禾青抚着乌希哈的发髻,乌希哈脑袋点了点,“侧福晋晨起的时候身子发动,乌希哈觉得没意思,就坐了额吉准备的马车进宫来了。” 纳喇氏十月怀胎,端贝勒府难得有喜,瓜尔佳氏说什么都应该守着。 禾青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心知近来天气寒冷,容易引发骨子里的病情,不由得身子退了退,把茶碗里所剩的热茶一干二净的喝下腹中,道,“那你就留在宫里,当时陪太太赏雪打发。我身子还未好全,你下去寻你和惠姑爸爸顽吧。” 乌希哈将身前衣袂一抛,正要飒爽的道她不想和正要出嫁满面芙蓉的姑爸爸顽,禾青却是摆了摆手,让乌希哈知难而退,很是担忧的一步三回头的叮嘱的下去了。 雍正替果新册封了和硕和惠公主,果新就在年底出嫁,故而留在宫中待字闺中。禾青想自己一身寒病,不好冲撞果新的喜事,故而只能叫奴才多去关心照顾,自己留在寝宫中费心养身,以期当日能养足精神送果新出宫。得多亏了雍正挑了几位御医过来,禾青的身子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只是这个天气,倒是反反复复的,很让人折腾。 禾青含着喉咙里最后的温热,就这么歪着引枕假寐养神。 半日后,端贝勒府传来消息,纳喇氏侧福晋添了个小阿哥。瓜尔佳氏笑着把消息传了出来,端贝勒府络绎不绝的来往送礼,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便是禾青都要说一声,瓜尔佳氏好生大方。 禾青有些庆幸弘昫拎的清,向来是按着位份雨露沾均,叫人看不出心中半分情意。若是能常年持住,后院安静倒也是有可能的。禾青叫刘氏看着,送了点面上的东西给纳喇氏,只言安心调养,等孩子满月后再抱来给她看。 乌希哈听了消息,陪着禾青顽了两日,在禾青这处讨了样喜庆的玩意儿,又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直至年底,禾青忙着送了果新出嫁,三五不时的叫人送些汤水到养心殿。隔三差五的,更是在雍正跟前伺候着。雍正见禾青身子好些,每每醒来总没有好脸色的赶她回去。雍正为帝才几年,偏生身子闹了一年有多,其中病情艰险,分明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于此恍悟人终究是身子为重。 故而禾青出来走动没两日,就被雍正勒令休养,直到春寒过去,渐渐天热这才松口。 直到雍正好转,几乎无碍。再加宫中嫔妃渐多,总该有所变动。熹嫔等人奉旨,稍有空闲即轮着给雍正侍奉汤药。 三儿为此每回都要挑着时日,就怕那些嫔妃在雍正渐好的时候近身,反而把禾青的功劳抹的一干二净。三儿的小心思太过明显,禾青忍俊不禁,就连魏珠也是笑着由她费尽心思的在雍正面前提禾青言语。 八年夏,雍正晋封钮钴禄氏,耿氏为妃。又有底下的答应常在,间或两个晋升贵人。 宋氏来的时候,嘴里还尤其的酸,近来就讨禾青的吃食。禾青莞尔,“且说我这贵妃之位不好再做晋升,如今独你式微,怎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若是依着宋氏的性子,只怕面上平和,心里也忍不住叨叨。 禾青好笑的睨着宋氏,宋氏端着小碟就在嘴边,一口一个指头大的奶面点心,吃的津津有味。便是禾青打趣寒掺她的话,也尽数笑着收纳,“这点心味醇浓香,真是好吃,可还有?” 刘氏福身应道,“有的,还请懋嫔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拿。” 宋氏心满意足,拍了拍手里的粉屑,“贵妃娘娘可是打趣奴才了,无子无功落得一身轻快。我这辈子且就如此,倒比齐妃富贵荣辱一高一低的,凭的引人白眼。” 禾青见宋氏神情自然,松了口气,“你是这样的心思自然好。” 耿氏宫中留有外客,宋氏再不去想余的,禾青顺势留了宋氏在宫中用饭。直至日薄西山,宋氏才拎着点心回宫。 眼见酷暑,禾青随着雍正去了园子里纳凉。下了早朝,雍正反身到了荷稥居用早膳。禾青勺了一碗菜粥,又把跟前刚出炉的山药蒸饺到雍正跟前。晨起不宜油荤,又兼之雍正自己也省得荤素搭配,禾青只管把菜布好即可。 禾青面前的是玉米蒸饺,皮薄入味,清甜饱满的香味四溢。禾青连着吃了三个,这才缓缓的勺起粥喝。 雍正瞥见禾青吃的流连忘返,垂下眼睑。待到早膳用完,雍正洗手的时候,才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若是刘贵人来此请安,你不理就是。” 刘氏进宫一年不足,虽只是贵人,却也是新人中拔尖的一位。 禾青听雍正这么一说,不由笑道,“可是那个日日送汤的刘贵人?” 陈福说的话,暗自浮上了脑海。禾青蓦地记住了此人,不等雍正应话,点头勾笑,“听闻皇后娘娘对刘贵人赞誉有加,刘贵人前来请安,这荷稥居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自然要见。” 皇后算什么?看得,不过是雍正在众多新人中将其挑拣出来的人,有个什么长处罢了。 雍正莞尔一笑,倒不点破此话,“你既然要见,那便见吧。” 禾青好整以暇的端了清茶上前,让雍正低头漱口后,轻轻福身,“想来国事繁重,这处就不留四爷了。” 雍正颌首转身,果真出门去了。 禾青仓促起身,只为了更衣陪着雍正用膳。如今雍正一走,禾青才让三儿梳妆打扮,又守着池子里的莲蓬画丹青。禾青吃过几回,也过了对莲蓬的新鲜劲儿,再兼自己在宫中耽误的时日不断,如今一看,池中竟是硕果累累,更撑着颗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画成了一番池中秀清之景。 雍正登基八载,到园里乘凉时钦点的人向来都是禾青。有时为了清净,皇后也无法插手让人跟随。如今刘贵人跟着到了院中,即是为了礼数,也该过来请安的。 刘贵人的颜色在禾青看来,自不如李氏年轻时的娇俏。只是眉清目秀,身姿不娇不媚,眸子干净澄澈,让人见之喜欢。有几分耿氏的秀丽水灵,大大方方的上前行礼,又有些钮钴禄氏当年的大气。 禾青不由得看着出了神,直到三儿唤了一声,禾青这才恍然叫起,“瞧着刘贵人这样水当当的人,竟是人都痴了。” 刘贵人起身,抬眼看着禾青,眼底满是喜悦,“娘娘笑话了,娘娘性情模样上佳。奴才这等蒲柳不过是芸芸众生,进宫更是闻得娘娘好名。娘娘夸辞,奴才难以授受。” 禾青听着便笑了,低头捂着嘴,眉眼如月弯钩,“贵人好生伶俐。” 镜儿请刘贵人上前坐下,刘贵人瞧着禾青站在亭前看花,略微踌躇。镜儿正要上前劝刘贵人坐下,却有春分疾步速速前来。 春分福身,嘴唇翕动半刻,慌声道,“主子,宫中来信。说懋嫔急病突来,今儿早上奴才伺候起身,发现懋嫔夜里卒去。” 第222章 利字当先料后事 阎王爷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禾青看着春分,心中犹然想起了这句。 刘贵人当下明白自己请安的时候不太适宜,连忙推了借口离去,那张镜儿准备的座椅,也来不及碰上一下。 荷稥居的奴才等心知宋氏和禾青交好,虽偶有摩擦,但数十年来却交情甚好。如今宋氏急病而去,禾青如何能毫无触动?禾青沉默不语,奴才们更是噤若寒蝉,静静地站在一处。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禾青闻得此等恶讯,当日便去和雍正说了一声。雍正心知留不住,又见二人情分深厚,无奈叫人回宫看看,顺道送着禾青一程。 宋氏去的突然,但因其式微,在宫中几乎未起太大涟漪,连着丧礼也很是中规中矩的,透着一股简略随意的味道。禾青见此,不由心中一痛。相依相伴几十年的人,即便二人姐妹相城在后院争风吃醋而言,显得太过好笑而又岌岌可危。甚至在宋氏未免生食,隐晦的与禾青渐分关系。甚至趁着和耿氏交好,铸成了众人眼中一语成谶,聚散皆利的场面。 只可惜,宋氏战战兢兢,云淡风轻的掩饰心中苦楚,自身卑微之短。原来生前好不容易争取的轻快,死后却成了世人践踏忽视的原因。 禾青神色幽暗,径直的先上前给宋氏上了一炷香。 哪怕宫中人如何,宋氏身份的奴才却都有心。宋氏着装规制,都很是姣好。也不知是否底下人妆扮能耐巧夺天工,禾青却径直的想兴许是夜里睡去的,面容看着很是温婉。一如原来的宋氏那般,似乎梦着了什么,轻轻松松的,未留什么遗憾。 想到此处,禾青心中怒气去了一半。只是底下那些人太不得力,稍一注意,就有许多纰漏怠慢之处。没了主子的景阳宫,不过两日,即成了一盘散沙。 禾青回宫,耿氏闻得风声连忙就来了。 景阳宫前杀鸡儆猴让禾青抓来打了一顿的奴才还趴在门外,耿氏见着许多面生的,更是顶着毒日在长道上跪着铁粗链子,这是罚给宫里人看的。 耿氏见禾青端坐上方,波澜不惊瞥了她一眼。耿氏心知自己无力披拂宋氏,难免遭了禾青白眼,遂上前恭恭敬敬的给禾青叩首。禾青犹如吹毛求疵,双目挑剔的将耿氏上下棱角细处尽都看在眼里。不慌不忙的,好似是在打量,却又觉得太过细致。若说是苛刻,却又显得神情寡淡,一时叫人探不出端倪。 禾青半响叹了口气,让耿氏起身上座。 耿氏却很是愧疚,福身不肯,“奴才入门多年,尽都依赖宋姐姐照顾。娘娘看重如此,自认放心。却不想奴才无能,娘娘不过离宫几日,便生此哀事,奴才更不得为宋姐姐出头。娘娘心里有气,就且出了,免得娘娘心中抑郁,又引逝者踌躇,如此奴才也能心安。” 禾青嗤嗤的笑了,面容不冷不热的。虽是勾唇,却带轻薄冷意,“往日里都是老来对手,便是仇恨也明白轻重道理。只谈及利益,宫中人渐渐分崩瓦解。皇后且留不住白眼狼,何况你离了宋氏难免显得形单影只,难以威胁。倒是我脑子糊涂,不成想有人就沉不住气。”宋氏在她出宫前来探望的那一回,只怕也有深意。只她想着就近的晋封之事,倒是反着笑她,如今一想却是她当日一叶障目,不知其中真由。 言辞嘲讽,透露的意味太多。耿氏略有沉思,蹙眉疑惑,“皇后虽无子,却赖于此才能将四阿哥送上人前。她便是为妃,也是势单力薄,母族更无支力。既能忍气吞声数年,又何以如此,自毁长城?” 哪是自毁长城?附庸之人,就如朝中官臣。上位者喜欢的事听话,又稍有短处,足以让她拿捏之人。钮钴禄氏若是自始至终都太过温顺,反而显得蛰伏太深,容易引起皇后忌讳。但是这点闹腾,也是要分天时地利人和的。 若是依着皇后心有不顺的时候,难免不会有错手暗下毒手。 利益聚散的关系最是实在,却也不安。当初本着庶福晋推至四阿哥为世子能忍气吞声,今日擢升为妃争夺的便是天下大利。圣母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孰轻孰重?钮钴禄氏只有生恩,皇后却有养育教导,给予娘家支柱之恩,四阿哥就是傻子,也该明白其中重要。 禾青想到弘历自来早熟,那双俏似雍正的眸子,却是盛满了志得意满的自信和期待。 皇后不是那种坐等危机四起才有所防备之人,钮钴禄氏更是心有藏奸野心之人,二者间含着个袭有皇家冷情脾性的弘历,这样的联盟关系也是诸多纰漏。 禾青没有应话,耿氏也想到了一些,不由得一顿,低声一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弘昼这个孩子保护色很强,但不能让人忘记的,是他和弘昰勾肩搭背兄弟情义的时候。哪怕当年年幼,但谁也不能清楚的把钟粹宫和延禧宫的关系剔开。 禾青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耿氏底子还是有良知的,宋氏若真是病恸,岂能让耿氏在宫中寸步难行,连个消息都难递出来。虽说如此,但孩子才是一个女人的命根,涉及弘昼,禾青对于耿氏也是不得不防。 耿氏有心思也好,但是宋氏和耿氏不同。原来禾青和宋氏是相辅相成,禾青顾忌滥杀,宋氏逼急了哪怕手段拙劣却也总是一招得力,很是有用。真论起来,耿氏却是软绵许多,禾青有些顾虑,狐疑的瞅着耿氏,似不能信任。 禾青表现的太过明显,耿氏不得不跪下身来,仔仔细细的将宫中大小之事,娓娓道来。哪怕禾青手下之人许多,但毕竟鞭长莫及,自己又近年惫懒无力,也不能事事照料旁人。耿氏与宋氏扶持相依,私底下也是受了不少的苦头。 耿氏说得十分详细,乃是头一回和禾青说了许多,言辞动容之下,更是添了许多真情。 两刻钟后,耿氏才出了屋子,对着在门外守候的三儿笑道,“娘娘牵挂懋嫔,奔波仓促,如今正要睡下,且进去吧。” “多谢裕妃娘娘。”三儿只当耿氏是在安抚禾青,笑着福身。 耿氏点点头,就着奴才搀扶出了钟粹宫。 三儿进去的时候,禾青却是正正经经的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把剪子,细细致致的剪了几根枝桠下来。三儿走近些,窥见禾青面容沉静,熟稔用心的模样,心思一转。 禾青把花瓶转了两圈,参差不齐不说,更有一处剪得太过。表面上多认真,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漫不经心,禾青叹了口气,“每回回宫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丧就是病的,下回轻易不回来了。” 自打雍正登基那次,也是圣祖薨逝才正式进宫安住。也从此后,禾青更觉得事事不顺。时日长了,难免存了郁气。 裕妃说了再多,主子还是有些计较。三儿有些好笑,福身接过禾青丢开的剪子,“那主子想着何时离宫?” 禾青定眼看着眼前的残次品,颇有怨气,“再等宋氏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再走。” 圆明园那处没有得来旨意,禾青也没有替那些虚名讨旨,只是在不与皇后争力的情形下,一手安排了宋氏的后事。禾青进宫就和皇后请过安,两人面皮上依旧平静。况且禾青原来就有扶持皇后宫权的能力,只是禾青不耐烦宫中,回来更是照料雍正,这才让人一时忘记。但毕竟雍正从来没有要收回禾青管理的权利,又才不久带着禾青去了园子纳凉,禾青如此动作,宫中奴才不由耳根子提紧了,生怕自己一处不得劲儿,就撞上了禾青的火头上。 泰陵兴工不久,妃园寝尚未营建,禾青见皇后甩手不理,便和雍正请命,最后将懋嫔金棺暂安于田村殡宫。至于懋嫔原来的奴才,自然四处分散。原来两个忠心的,禾青怜二人跟着懋嫔一如三儿,早早断了后路。主子一去,宫中反而愈发不容。故而禾青问了一声,安排着送出宫去,荣归故里。 禾青离宫前,又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知道禾青不愿留在宫中,这才任她耍了一个月的威风,如今知她要走,心中喜悦之极,很是真切的又叫禾青好好伺候雍正。 禾青打量着永寿宫的玉器摆设,莞尔推辞,“我这是昨日黄花,怎能日日前来烦着皇上?倒是咱们的刘贵人模样做事很是伶俐,只怕皇上回宫,又该传喜讯了。” 一个嫔妃逝去,并不值得皇帝为其而哀。没有一把年纪拉着雍正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禾青在,刘贵人日日得宠,夜夜笙歌,肚子是个争气的,那喜事也是意料之中。 皇后闻言,脸色一动。 第223章 人分两道刘贵人 禾青回园里两日,就听闻刘贵人那处有些奴才走动。 当日闻得消息时,禾青正在去九洲清宴的路上。春分多少显得不安,垂着眉头,苦恼的紧跟着禾青步子。 禾青抚着鬓发,好笑的打量着春分,“你紧张什么?她一个主子有奴才进出是常事。” 可问题是,主子进宫一个月。这正好是皇上纳凉休闲的功夫,刘贵人已经侍寝了四回,顺理成章的成了奴才们口中的新宠。虽然刘贵人侍寝一切都是按着规制而来,皇上也从不留刘贵人多一会儿。但架不住宫中冷冷清清的模样,刘贵人在新人中脱颖而出,早有许多小辈过去谄媚殷勤。 毕竟宫中嫔妃,除了逝去的那些,如今最不济的齐妃也瞧不上那些小恩小惠。哪比得上正在扶摇而上的刘贵人,多花点心思,也就可以缠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同享福贵。 好不容易主子回来了,可园里还是有些奴才走动着。不过这一回,却是主子叫她看住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人。春分只觉得主子特意吩咐,其中必然不会简单,故而很是谨慎。一张脸绷紧了,皱了皱眉头,“刘贵人这个月见了她两回,一回是主子回宫前,一回就是今日。” “知道了。”禾青淡淡的道,颌首瞧着春分轻声叮咛,“只要有人看着就好,你若是紧紧盯着,反而引人注目。” 春分浅浅一笑,“主子吩咐的是,奴才必定小心。” 禾青点头嗯了一声,春分顺势退回荷稥居去。 雍正正在后院逗着小犬,引着它四处乱窜。小犬身量不大,见了熟人只会围着打转,不扑不叫的十分可爱。禾青低身摸着小脑袋,反让它蹭了蹭,不等人反应更是四肢小步子蹭蹭,整个身子蹭着禾青的脚边,就要俯下。 “真懒。”禾青笑着道。 雍正嘴里吹了一声,小犬脑袋动了动,禾青顺着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小犬当即享受的把肚子袒露出来,任凭雍正又反复吹着,它是如何都不动了。 禾青喜上眉梢,笑的一双弯勾月,满是戏谑的看了雍正一眼。 雍正无奈,从奴才手里拿过一只较小蹴鞠的花球,上面还挂着几个小铃铛。禾青眼见着雍正手上捏着铃铛走来,笑而不语。禾青只是轻轻地揉着小犬的肚子,直到一阵脆生的铃铛声响,小犬耳朵骤然竖立,连忙起身追了出去。雍正甚是满意,伸出手来,“喜欢?” 小犬抽身跑的极快,连个头都不会,撒丫子的追着花球跑了。禾青摇了摇头,借着雍正的手站起身,两眼不理小犬。心想,这该是个小姑娘,喜欢这样华丽花哨的。 原来百冬因为禾青有喜耽搁了,虽然也喜欢,但到底心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心神分散了许多。后来时而逗弄,却无奈狗的寿命不长,引得禾青心中还为此遗憾许久。这么多年,禾青从不提要养什么,一如那些年的小家伙。禾青看着喜人,却也只是丢给三儿养去,致使三儿后来萎靡了两日。 雍正只叹了口气,“生气了?” 禾青回眸,眼里尽是笑意,又摇摇头。 “你回来也有几日,若是爷不叫你,你可是打算着不来了?”雍正哪信禾青的表情,径直的表说。 除了回问宋氏金棺所放之处,再到回院里,禾青都是安安静静的,并不惊动任何人。哪怕是园里奴才渐起流言蜚语,禾青也是安然不动,丝毫不见喜怒之色。这哪里像禾青的性情?雍正不用思想,便觉得岔子出在了宋氏和刘氏身上。 或者说,是宫中那几个女人身上。 禾青见雍正神色晦暗,却眼底隐有无奈,莞尔再摇头,“四爷多虑了。只是四爷来此,亦属难得闲情。我若是来,少不得要提些晦气的。倒不如就趁着新鲜的时候,让刘贵人好生伺候四爷,四爷也可松乏一些,不必忧愁那些小事。” 雍正低下头,两眼瞩目着禾青。禾青回望着,却见雍正嘴角含着笑意,一手执起她的手,另一手,则负在身后缓缓踱步,“皇后外柔内刚,是个十分好强的性子。想你宫中也曾见过,初入皇家时,夫妻也算意投相合。只你进宫时,便已经是相敬如宾。可惜她命中凄苦,这几年越发吃不住脾性,行事更是急躁许多。”也和他生疏计较,更多是专研利用。 禾青闻言只是无声的弯着唇,并不答话。雍正头一回和禾青提起皇后,实属难得。雍正心中若有些怅然,捏了禾青的手心一下,轻轻地,“皇后育下弘晖时,身子便已亏损。这些年气怒裹心,心智嗔狂。你即是留在园中,就多陪我吧!” 多少的话,都比不上最后一句怅然自叹的话。稍不留神,只觉得是一心说与她听的情话一般,禾青心里颇不是滋味,抬眼就见个奴才进来通报,“皇上万福,贵妃娘娘金安。刘贵人求见。” 禾青笑着把手一丢,冷哼一声,“刘贵人要来,何必这样俗礼通报。” “不见。”雍正扭眉,见禾青气得那样,生怕她给他做了主叫了人进来,连忙又重复一声。 奴才闻言,退了下来。 禾青慢条斯理的走了走,就在一侧石头上坐下,“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这一路我听了多少,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都要给她说好话来哄。如今四爷宠她,倒活似是我要害她一样。” 雍正气极反笑,听了禾青的话,只把眉头挑了又挑,活似风中柳梢一般,很是灵活。只可惜禾青堵着气,没有抬头去看,不然多少气性都要笑去一半。雍正沉声反问,“爷说了这样多,倒是白说了。” 禾青不以为然,“也没白说,我这不是听在心里了。刘贵人可是皇后的人,她既然要来见皇上,那我就顺势让她进来。还不等人言说推辞避去,四爷倒是恼了。” 雍正往前一走,站在禾青的跟前。禾青不耐的撇开眼,似是不经意的挪了挪位置。雍正眼见着露出大半石头,廓然坐了下去,低声一问,“宋氏前后料理干净,回来你也不应话,你这会子跟爷恼什么?” 若无你给了仪仗,有些人哪敢在宫中手脚不干净?禾青眼里尽是怒意,咬牙切齿的吐出两字,“岂敢!” 禾青那副凶巴巴,气哄哄的模样,看得雍正蓦地一笑,突地抬手摸着禾青的脑袋瓜子,拍了拍。这个动作显得她太过幼稚,禾青连忙往后仰着身子,不让雍正去碰。两人坐的是石头,后面还有些小块棱角的石块等,雍正忍着动作,把手放下,“弘历嫡福晋空缺,两宫各有人选,这几日催的很紧。” 谁敢催皇帝? 禾青抿着唇,毫不介意的道,“可我怎么记得弘历有个很贴身伺候的使女?” 雍正对此并不惊异,禾青若是对弘历府中一点都不了解,那才是怪事。遂只是点了头,“是个有能耐的,略着提点,更不容半分错漏。”便是熹妃暗中下手,却都一一躲了过去,柔怜示人更得弘历宠爱。 禾青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弘历这孩子太过早熟心重,雍正的阿哥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熹妃在后面乱跳,也并非是因为有机可乘的缘故。毕竟皇家的兄弟,有时候也是拿来磨练比较的,更多的都是血肉相换,替胜者脚下筑成道道石阶,以登高位之用。 雍正把意思透了出来,禾青心里出了口气,却有些难耐,“那就该让我忍气吞声?” “不用。”雍正大气的道。 禾青还预备着一肚子的怨言,一时被噎在了喉咙上,上不来下不去,瞪着眼,“不用?” “不过分就好。”雍正看得很是剔透,也觉得禾青没理由瞻前顾后,耿氏有宋氏就够了,还让禾青为她全身相护不成?皇后又不傻,知道宋氏引了禾青的气,自然不会太过包庇钮钴禄氏。若说钮钴禄氏因了这点因果而打压受罪,皇后指不定还要高兴呢。 正因如此,禾青反而耐着心稍等,只想让耿氏给皇后引点麻烦。 雍正看着十步之外的奴才,笑道,“回去吧。” 禾青怔怔点头,应了。 往后禾青依了雍正言语,时而去九洲清宴,若是得闲,雍正也去荷稥居一聚。刘贵人几回给禾青请安,且都是荷稥居的奴才笑言送走。刘贵人见自己出宫已有三月,竟只承宠几次,细数且都是禾青不在之时,急的嘴里生了泡。 待到刘贵人一如既往的送汤送水数日,这才碰到了雍正得闲点头,让她相见的机会。 刘贵人连忙整了衣裳,芊芊步姿进去给雍正请安,殷切的把汤水送上。雍正让刘贵人在一侧坐下,温言问道,“好似瘦了。” “许是天热酷暑的缘故,并无要紧。” 雍正从容点头,又听刘贵人道,“倒是皇上日理万机,贵妃娘娘料理园中,都是贵重繁忙,更当仔细身子才是。” 雍正好似被提醒了一般,顿了顿,“听闻你近来常去荷稥居请安?” 刘贵人垂下眼睑,面容抹红,隐有愧色,“奴才年轻不懂,闻得贵妃待人和善有意,便想着给贵妃请安,亲近学习。却不想数次打扰冲撞了贵妃的行程,实在羞愧。” “贵妃却是繁冗劳累,难得你有心。”雍正神情微霁,看了刘贵人一眼。 刘贵人心头一松,不由得欢喜,抿唇小心道,“可惜奴才无缘与贵妃请安,也不知贵妃可有恼怒。” “她性子好,这倒无甚,只是”雍正言语一滞,目光在刘贵人身上游移。 刘贵人一惊,原以为今日皇上见她就是大喜,却不想皇上与她言语温和,有问有说的,十分亲人。本来就是好事,可刘贵人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发寒,不自觉的头低了又低,错开雍正一脸惬意的模样,徐徐道,“贵妃才学独到,园中掌管已是服帖有条。你既然有意,便就此留在园中,时时请安学习,亦是全你一番心意,如何?” 第224章 再回宫揽大权 雍正交功似的,将刘贵人义正言辞的留了下来,春风得意的回宫去了。 禾青似笑非笑的目送御驾离去,对于无奈之下,待她毕恭毕敬的日日晨昏定省,禾青更是笑了。 在禾青回园不几日,去了九洲清宴回来后,就把刘贵人内外接应的奴才,尽都截了。以至于那些谄媚殷勤的,见刘贵人毫无助力,很快便寂寥沉静,再没有别的流言。 刘贵人请安的时候,很是小心。禾青一不为难,二也不热络,只是秉公办事的偶尔见刘贵人一面,而后说笑两句。 直到宫中四阿哥的嫡福晋定下人选,熹妃被皇后罚了两次,不久就听闻皇后独掌六宫,身心疲乏,精神不济。 熹妃,齐妃和裕妃都要身前伺候,皇上特令齐妃和裕妃协助后宫,让熹妃尽心伺候皇后。 禾青慢条斯理的看着来人,心里白了一眼,“皇后乃是中宫,本宫避其锋芒才是,怎可此行入宫?” 到园子里住下,禾青就是以自己要调养身子的由头。这个时候回去,只怕皇后都要红着眼咬她了。 来者是老熟人,姜侍奉。禾青这话听在她的耳里,只觉得全是矫情话,遂不紧张,“皇上说了,皇后之下尚有贵妃,何况贵妃秀外慧中,行事谨慎细微,自然应该回宫主持中馈。” 主持中馈。 禾青琢磨着这四个字,三儿在一侧听着,腿根莫名的发软。 姜侍奉从容淡定的注视禾青,等着回话。禾青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将行装都收拾起来,明日回宫。” 耿氏早有预备,虽说面对宫务不太熟悉,却也不至于太过慌张。李氏早年被皇后把持,顶了天也就如今管理自己宫中,很是生疏。两人搭着手忙活,又总有些蹊跷暗生,事情不大却很是细碎,常常烦不胜烦。永寿宫的奴才过来,也是看着两人忙活,言语只推说以往都是皇后一一处理,并没臂助。 李氏暗恨钮钴禄氏在其中有些首尾,又见耿氏耐着心思很是认真的模样,有些不屑。直到禾青进宫,大刀阔斧的对着宫中大小事宜处置的时候,李氏看着低眉顺眼站在一侧的耿氏,更有些牙酸。 敢情一个个都拿她出来逗玩,都没较真。 钮钴禄氏离不得皇后的身,禾青倒是见了未来的四阿哥福晋一回。 皇后要寻犄角旮旯有些族亲的乌拉纳喇氏做嫡福晋,钮钴禄氏又寻了京中一门贵亲,只是雍正那处状似无意的提了富察氏。其中勾角极多,不过两月,便是在暗中斗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富察氏这个心思灵巧的格格脱颖而出,被雍正赞誉有加赐给了四阿哥。 败者皇后存不下这口气,毕竟她托付了许多心气给四阿哥,总不能白白付出,不给自己的族人一条后路。胜者钮钴禄氏见着四阿哥面上应了圣旨,私下又和身边的使女你侬我侬,更是恨得咬牙。无论是哪一个,心中都存了不忿和怨气。 禾青很是庆幸自己挡了皇后的族人掺到弘昫后院去,见了这个富察氏,也只是端看两眼,想瞧瞧小小年纪颇有能耐的人,是个什么样的。 富察氏落落大方的受了禾青的打量,恭敬的跟着禾青身后。 皇后似乎真是疲乏劳累所致,精神大不如以往,神色也憔悴许多。只是自身的心气似乎更高了,见了禾青面容也有些僵硬,“本宫身子不中用,倒是劳烦贵妃了。” 禾青规矩行礼,上前做到一侧的绣墩上,“皇后总是客气,按说起来该是说我躲了懒这才致皇后夜以继日,应接不暇累了身子。如今回宫协助,本就是应该的。只是皇后就此多歇息一些,待精神足了,后面还有一杯喜酒等着您喝呢。” 站在身后的富察氏,得宜的面上抹红,看着皇后,微微垂首。 钮钴禄氏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看着富察氏站在禾青身后,对着皇后十分柔顺,不由得心口一堵,上前给禾青请安。禾青却是站了起身,“既然皇后娘娘要吃药,那我就先下去了。” 本来几人就无话可说,皇后也是委婉的说了两句,就放人走了。 回到钟粹宫中,三儿紧紧抿唇,低着头给禾青敲着腿,“主子这回,是不走了?” 禾青眸子眺远,似是出神思虑何物,一手撑着额头,幽幽叹了口气。 三儿神色晦深,便是主子不说,她也知晓。至今除了六阿哥的婚事未定,主子心中早已无他牵挂。若是南巡北上跟着皇上游玩还罢,若不然出了宫,只怕主子是再不肯走了。 雍正先是去永寿宫看了皇后,对着钮钴禄氏叮嘱几句,转而到了钟粹宫。禾青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门前恭候。伴着静鞭响动,远远见到雍正走来,禾青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雍正让禾青起身,“听闻裕妃把手头的事务尽都交还给你,可还忙得过来?” “裕妃手上的事务不多,只是一时来得及,当下忙了会儿,也就没事了。”至于李氏的,现今还牢牢地拽在她的手里。不过禾青没打算去拿,雍正也任她在里面蹚浑水,倒是遂了李氏的心意。 雍正也知道这个,只是带着禾青回到寝殿,“弘昰只比弘历小一年,成亲迫在眉睫,身边连个贴身的奴才都没有,你可不要把这事给忘了。” 禾青冷笑两声,“弘昰出了趟门,满口的成家先立业,原来皇后也和我提过,可惜这孩子不愿意。身边只有一个苏拉跟着,平日里神出鬼没,从不肯让女儿家亲近半分。这一回听了弘昼也娶妻,他更是慌里慌张的先送了礼,在弘昫那处领了差,至今跑的没影。”不提还罢,提起禾青就是一肚子的火。 弘昰这孩子,真是越放就越没了形。如今尽会钻空,滑不溜秋的不让人有半分放心的。 雍正不想还有这一道,一时更是愣住了。 禾青反手掐了雍正的手心一下,不轻不重的,“你说说,这孩子仗着小,尽让咱们担心可怎么好?” 雍正为难的扭起眉头,莫说禾青真假,便是胡沁的,一时半刻他也不知道,哪怕弘昰得他心意,可他当真忙碌起来,哪里顾得了底下小子的小事?底下的奴才只要看着不出大事,也没必要事事回报,他方才不过是见了钮钴禄氏,这才想到婚姻大事,如今倒是后悔了。 “四爷想什么?”禾青见雍正半日不应,歪过头来瞧。 雍正苦笑摇头,“我若是狠了,少不得你心疼,反说我的不是。倒不如就你自己抓主意,若是当真心里有了人选,再和弘昰相提。” 十多岁的阿哥,至今不曾娶妻,身边更没有妾室。旁人瞧着,只当是帝皇恩宠,可时日长了,难免有些闲言碎语针对,多少不好。禾青点点头,“只是我近来忙着其余的,一时忘了这些,如今京中有什么好的姑娘家,我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自己这个贵妃,额吉做的实在是太不上心了。 雍正拍着禾青的手,“放心吧,自有人给你请安询问的。” 眼见着弘昰得宠,但雍正的态度在此,谁都知晓帝位轮不到弘昰的身上。一个得宠逍遥的皇子,既是富贵又是自在,多少达官显贵都盯着呢。禾青想到自己总是闭门不见,少有联络的官员家眷,一时可惜。 要是自己多走动点,只怕能择选了解的人,更多一些。 不过这些都不在急,禾青进了门,便让雍正坐下,端上茶,“方才念着弘昰,倒是忘了问,皇后的身子如何?” “熹妃床前伺候,寥寥将养着。”雍正说到这处,顿了顿。 毕竟是今生陪伴自己至今的妻子,和禾青的情分都是不一样的。何况她受的苦更多,走到如今地步,总容易引人多些柔软之意。禾青手指摩挲,面上沉静,“那就好,永寿宫我是不便常去走动。熹妃也是见不得我,好坏也只能从裕妃那处听闻。” 只是裕妃近日以为皇后祈福的名义,在自己宫中设了佛堂,对着佛龛日日抄经念佛,足不出户。禾青心知是皇后的意思,不过裕妃很是情愿如此,她便没有再多去理。雍正端着茶,啄了一口,“旁人且不说,你怎么把刘贵人带回来了?” 禾青眉头一勾,“四爷把她留下,本就是陪我之意。如今我都回宫了,那还能厚颜撇了她回宫?何况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刘贵人正好过去伺候,也算是应了这一场情分才是。” 雍正把茶碗丢开,摸着下巴,“尽是自己痛快,倒把爷推了出去。” 禾青想到刘贵人殷勤的模样,看着雍正的眸色不自觉的柔了柔。说实话,若是刘贵人早生些年,哪里还有年氏的事?只怕她也会受点冷落,况说今日刘贵人和皇后勾得太紧,莫不然刘贵人也不必吃这幅冷面。 轻轻一笑,引着桃红色的上等胭脂,抹在面上。恰若春日盛景,雍正端了几眼,蓦道,“嘴皮子爱耍两分,平日里退她等八分。谦恭眉顺,爷方才拟了一份圣旨,过几日你且收着。” 第225章 相见人心难言 雍正的神情可说是面无表情,陈词泛泛,却让禾青看出了认真二字。 禾青哑然,雍正的意思说的很是明白,后宫嫔妃可以受领的圣旨无非是位份晋升。只是她位及贵妃,若有变动,在禾青看来便是逼迫皇后之意。 就连前朝,只怕也有变动。 只是雍正言语淡然,只是知会一声,并不在于禾青的想法。 事实上,雍正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永寿宫,禾青稍等半日便见到永寿宫的奴才,请她过去。想着自己上回到了永寿宫中,两人相望无语的模样,禾青顿了顿,没有推辞。 雍正并没有把旨意扬出去,却让皇后顺畅的得到了消息。禾青就着一身常服,头上只有一支簪子,素净的让皇后看着很是怔愣。 永寿宫的奴才早就听命退下,殿中只留下了二人。禾青上前,牵起裙角一点,只在床前不远不近的止步,“难得皇后肯见我,今日一瞧面色果真好了许多。” 皇后矜持的抿唇轻笑,指了跟前的绣墩,“贵妃请坐。” 禾青依了皇后的话,并腿坐下,笑着看向皇后,很是感叹,“靠的皇后这么近,好像是头一回呢。” “怎么是头一回。”皇后轻声呢喃,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也常有些吩咐交代,二人常常走在一处,比这样一坐一躺的亲近多了。 禾青不以为然,“入了宫后可不是头一回,且难得奴才都退了下去,只觉得皇后是要和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皇后一怔,嘴角缓缓一勾,即便她面容憔悴,却是眉眼柔和。往日里宽和大方的笑容,更似海纳百川的包容,“倒是我病糊涂了。” 对于入宫后是否亲近,两人本来就不看重。禾青见此有些气恼皇后这般,衬得她颇为小气一般,遂点点头,“听闻皇后近来有些风寒,却日日都在殿中将养,多少是闷了些。若是无事,还要出门子走走,免得人都睡昏了。” 钮钴禄氏那个贱人,恨不得她睡死了更好。皇后眉头轻挑,点了点头,“贵妃说的是。” 此言一出,一时竟蓦地拿不出话来,场面幽幽的又冷了下来。 禾青听着皇后一口一个贵妃,自己则是客气又坚持的喊着皇后,不由的眯了眯眼,她自己都有些想不起来原来她和皇后,是怎么相处的了。只记得敦肃皇贵妃还在的时候,似乎她们也都没有冷落到这个地步。 皇后手臂抻着,挪了挪。禾青坐着好整以暇的看着皇后动作,莞尔,“皇后若是要歇息,那我就先回去了。” “贵妃这样着急做什么?”皇后不慌不忙的掖着被角道。 禾青回头,正对上皇后双目,“养心殿的奴才先去了钟粹宫,说皇上晚些就要去钟粹宫。若是我不在,只怕皇上该恼了。” 皇后神色有些稀奇,好似是自语般嘟囔着,“皇上和你恼,只怕是逗你玩呢。” 禾青睨着皇后,皇后这才抬眼看着禾青,“向你当年入府的时候,周身打扮也是如此,反是颜色气质,通身的都不一样了。” “当年怎么也说是水葱一样的年纪,时至今日,自然不能一样。”禾青好似听了什么笑话,径直摇了摇头,皇后听了也是笑了,“皇上肯听你的,日后还要你多上心,莫要总急着出宫。外面固然自在,但宫里才算的是家,自来是不一样的。” 禾青垂下眼睑,眸里悠悠的躺着一湖静水。 皇后摆了摆手,终究没有说半句话。 禾青并不知皇后底下的奴才为此多少着急,但她却有些张二摸不着头脑,思绪半日又想兴许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何况皇后自小养出的嫡福晋风范仪态,说不准到了这知天命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也就没那么憎恶过激了。 原来雍正没有说要到钟粹宫去,只是禾青在永寿宫走了一趟,雍正免不得问一声。 禾青当下白了一眼,“皇后娘娘身子好得很,温温柔柔的,说了半日不着调的话,拿着款儿让我一心一意的伺候您,免得出了宫乐不思蜀,怠慢你半分。”皇后若说哪里最让雍正敬重信任,除了她为人处事,还有就是她嫡福晋的身份,数十年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任谁都说不得她半句不好。 可就是这样尽善尽美的人,反而分神太多,这才不能周全唯一的子嗣。 雍正闻言却是拧紧了眉头,“皇后这几日很是配合御医,只是传来的消息,并不大好。” 这一点,禾青倒是清楚。她今日坐在皇后的跟前,观其面容,吐气,眼睛手指一等都可窥见皇后身子的状况。禾青于此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皇后看似精神渐好,却身内空虚,经不得半点事宜。”就是不经,却也是挨着多活点时日罢了。 雍正知道禾青擅医,常常在此占得便宜,很能察言观色。何况,御医言语的意思,禾青说的也是□□不离十,雍正也不怀疑。 虽说禾青自信自己在雍正心中有独特的一个地位,给予了一定的信任,但同时兹事体大,对于钟粹宫,是发自骨子里的行事章法,故而雍正言语两语,并无太多停留。又顾忌皇后,刘贵人前去请安的时候,雍正也接见了两次。 刘贵人新宠的名头,在皇宫之中,也跟着渐渐叫了起来。 皇后是让刘贵人去恶心禾青,去得宠。却不是在宫中,在她的眼皮底下恶心自己。尤其是雍正来见她时提及刘贵人一句,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重量十足。 禾青听着雍正在宫中走动的消息,心里不起一丝涟漪。说雍正有心避讳钟粹宫是照顾皇后的心事,可如今又拿着刘贵人来掺和,每每两人一处的时候雍正总会把刘贵人提起来。这个时候的皇后,便是心宽,也会止不住的难受。一时之间,禾青只能暗叹一声,帝王无情。 皇后可怜,可手上的那些人命又岂是可怜?若说敦肃年贵妃去的时候显得太过娇嗔怜人,那皇后的病,却让雍正心里纠结复杂许多。 昨儿晚膳的时候,哗哗的下了大雨。直至半夜,雨点才渐渐变小,打在粉墙黛瓦之上,落在长廊躺椅上,溅在院落花叶之上,或是脆声,或是轻声,或是柔软的,沁着雨后的湿软,禾青沉沉睡着,长长听了一夜。 三儿叫禾青起身的时候,禾青还觉得有些难得凉快,披了披风就扒在窗棂前,一阵幽风缓缓袭来。 禾青不由得打了冷颤,她打的是寝殿后面廊道的窗棂,不比前面的宽敞繁景。花样鲜少,也没有铃兰一类可人又颜色的小可人的花儿。幽幽静静清爽纳凉的地儿,盛了一夜的风雨,禾青当即鼻头微痒,仰头打了个喷嚏。 三儿慌得连忙把窗棂关上,着急的替禾青拢起衣裳,“主子要想诗情画意,还是等衣裳穿好才是。” 禾青闻言赧然,身子却很是配合三儿的伸伸手,穿上了袖子,“这雨怎么还在下?” “可不是的,今儿主子要想采茶水,可没法子了。”三儿好笑的道。 若是日子好,禾青辰时就要捧着小钵,穿梭在园中四处忙活。闲情雅致的东西,总会被闲来无事的禾青摘出来,装模作样的打发功夫,还很有兴致。禾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日日都要去采,往日里不是有收着的?” 三儿点点头,“主子可是要吃醇清沁凉的?” 刘氏捧着玉佩衣饰来给禾青系上,禾青往外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三儿也不恼,细心一想,“主子上回在宫中过年,就说存了雪水在梅花树下,今日拿出来也正好。” 禾青闻言,连忙摆手,“只拿一些就好。” 三儿福身,见禾青把常服松松的穿好,转身把禾青的梳子拿在手里,估摸一番。近日宫中人人都看紧了永寿宫的动静,似乎主子们都有些别样的心思,自家主子行事很是懒散随意。除了必要的宫中事物,琐碎一等尽都让齐妃等去齐全。何况今日小雨,散去这几个月的烦闷燥热,主子定是留在宫中不愿见人。 如此一想,三儿只给禾青挽了坠马髻。头上一撮拢起,青丝尽数披下,怕禾青懒着要坐躺方便,只拿了发绳捆着。又怕太过素净,才拿了花钿簪在拢起的青丝后面。果真这样随意简单的发髻,让禾青看得很是喜欢,毕竟往日按着规矩,如何都要梳起两把头。青丝紧紧的,禾青还曾嘲讽自己养颜年轻的秘诀就是梳头拉皮的缘故。 镜儿把早膳摆了上来,禾青悠哉的用过后,见奴才没有回禀什么要紧事,她也懒得再惯例去问旁人。 窗外淅淅沥沥,老天爷休而不止的躺着细雨,禾青原想着画一幅丹青,又觉得躲在屋内没有意思。反而叫三儿把雪水先放一处,让厨房淘一壶好酒来,温在一处。 左右自己无事,禾青把奴才都挥退,让她们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留一人在跟前伺候。禾青把长袖卷了卷,就着着一双绣鞋把窗棂推了又推,直到有余足的地方,这才自己攀坐在上面,脑袋倚着窗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即便不做什么,整个人也有说不出的畅快。禾青分明察觉自己心思剔透两分,尽数把今日的烦思赶走,禾青顿出自己庸人自扰的行为,眉头轻扬,对着坐在廊前认真做着女红的秋分一笑,缓缓道,“所谓白日放歌需纵酒,漫卷诗书喜欲狂。秋分,你做的什么?” 秋分一呆,“描杜鹃花的绣帕。” 第226章 大行皇后谥孝敬 白居易曾以一诗说这杜鹃花,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鞭蓉芍药皆嫫母。 杜鹃花冠鲜红,曾因在春季漫山盛放得来映山红的美称。说来这是可药,可观处处都极好的一种花儿。禾青没有问秋分为何在这个夏日乘凉的日子绣杜鹃,只是莫名的觉得这花儿的寓意极衬如今的氛围。何况秋分女红不错,禾青探头看了两眼,这才等来自己的温酒。 清风微凉,腹中暖暖,禾青眯着眼看着园中被一夜雨滴打的直不起腰来的花枝蔓叶,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细雨蒙蒙过后,皇后带着奴才驻扎畅春园中。 宫中对于雍正要晋升禾青位份的流言,也渐渐四起。一来这是雍正亲口所言,二来自己如今的确是替皇后主权后宫,禾青虽有叫人警醒安分,但宫中众口铄金,禾青并未大刀阔斧的阻止,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 一时武府门前,也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好在武有志本性坚毅不移,见了这等锦上添花之事反而厌恶其中用心。故富察氏大大方方的闭门谢客,一个礼不收,一个人也不见。 入宫本就不是常事,拜帖入宫又是一门章程。禾青不费这门功夫,一时之间武府的光鲜荣华,谁都没有沾上半分。尤其是六阿哥弘昰的嫡福晋,也让禾青不声不响的办妥了。 嫡福晋出自钟鸣鼎食,书香世家嫡支巴雅拉氏。世世代代皆有儒家官员,并不迂腐约束。其父在朝中多数显得游闲,不爱繁琐,故而推辞了康熙指的管事监事大臣,只主动领了在北监挂名祭酒一职。常常是汉族的祭酒官员不在或是催他,他才施施然的在学生的课堂上走两回,性子洒脱自在。 弘昰与这位北监祭酒碰过面,事后和禾青几回提及,言谈中赞不绝口。故而禾青就在此下手,择得这位祭酒下较为亲近肖似的嫡三女。弘昰略一打听,知晓祭酒夫人逝去已有八年,这位嫡三女自此跟在他身侧教养,很得其中脾性,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院女人,故而两母子身为满意,透了消息,叫祭酒家中老母进宫,商谈一声。 事及子女婚姻大事,不得不重。一来嫡三女性情好,得儿子宠爱。二来男方是当今幼子六阿哥,封氏与家中知会后,次日便连忙进宫。 禾青得到的消息而言,对与巴雅拉式很是满意。相对而言,瓜尔佳氏虽然也不是拘泥女子后院的人,但多少衬得有些贤妻娘母,和她这个懒散性子而言,当真只能婆媳相称,欣赏有余亲近不足。巴雅拉氏却是个痛快则煮酒夜谈,男装作诗之人,更不是秋风悲凉泣泣落泪的性子,禾青与封氏谈及满意,不过几日便见巴雅拉式进宫请安。 巴雅拉氏眉目清秀,看着不像是满族儿女。只她款款而来,一身规矩的满服却让她摇曳生姿。若说气质出尘,但周身尽显书香之气,再添她年岁不大,让人看了欢喜又不觉得她哪里太过严谨或是招人。 是个可人,又很会拿捏分寸的姑娘。 只是一个照面,禾青便很是满意。 待到雍正得到消息的时候,才知晓这个巴雅拉氏很得禾青母子的欢心。雍正见此,其家中并非是朝中是非之人,虽然家父只是官居四品,但身有多职,何况桃李满天下很得文人敬重。雍正见祭酒是个好脾气不重名利之人,遂很是高兴,当下便应了这门亲事。 禾青见弘昰比巴雅拉氏大了三岁,很是着急的把婚事礼节走了一趟。只章程才走了一半,畅春园便传来哀声,皇后薨逝。 喜事不得不止住,弘昰为此私下还有些感叹,此事一耽搁少不得又是年份来推迟。禾青见此倒是退了一半的可惜,笑他迟迟不娶妻,如今要娶却是运气不好。 只是这样的话说过就忘,嫡母丧,所有的阿哥公主都要前来守灵。 禾青倒不用披麻戴孝,只是身着白衣,与孝服相比不过是上面有绣的佛经等,看着更好看一些。身后领着三妃为首,上前恭恭敬敬的先给皇后上一炷香,又看这些阿哥上香。 弘昫为首,一脸肃穆上前,身后紧跟着红了眼的弘历。禾青眼一撇,见了后面的弘昰,不由心头一动。公主尽都是在京外,几个京城之内或是稍近的一些同辈公主等,也上前上了一炷香。 雍正夜里得闲,挥退众人后在灵前独自守了许久。禾青闻得消息,只是让奴才往养心殿送了碗汤,递了一句抚慰的话,并无阻拦。事后听闻弘历一夜都在灵前跪守,见雍正当时哀戚,上前殷切搀扶,两父子借此又长长的叙谈了许久。 宫中众人谁都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奇怪禾青这么能坐得住,不知是得了什么依仗才能如此心宽。 事实上,禾青只是觉得自己逼得太急,雍正心里难免会惦记逝者的好,反而和她生了间隙。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避嫌好一点,总好过弘历这样巴巴的哀声哭嚎来的真切。禾青这时候反而有些唏嘘钮钴禄氏,自己潜伏半生就为了自己的儿子。结果儿子不论是真是假却是实实在在的做了一回小子模样,这样孝心,让自己这个身子硬朗的生母,情何以堪? 宫中人人夸赞四阿哥孝顺,也不想熹妃步步高升,即便有皇后抚养,却从未改过玉牒,更是熹妃朝朝暮暮亲手照顾长大的。四阿哥攀上了皇后,何处想熹妃? 禾青不过是心中腹诽,总之宫中并不过分的事情,她都是听之任之。若是事事都管,自己劳累不堪,只怕底下奴才也会引生怨言。 按照规矩,皇后薨逝,皇上应该有所悲痛不振。只雍正是个极为勤勉之人,春夏秋冬,哪怕是年节时分也是日日不断朝政。雍正一不辍朝,二不迁怒朝臣。官员家眷只要按着规矩前去就是,雍正也只是每日抽空去看一看,过后也只是问苏培盛如何。听闻禾青事情妥帖,便放心的继续案牍劳形。 这分明就是化悲愤为力量,奋力书案之上。 禾青如何也不能看着雍正这样糟蹋自己,何况这都不是很年轻的人了。禾青愈发感到同辈人渐渐离世的孤独,这并非儿孙满堂就可抚慰的感受,故而很是紧张的前去养心殿中。 雍正将写了一点的谥文丢到一处,乱糟糟的,自己都觉得很不对劲。魏珠上前把谥文收了起来,雍正这才点头,“快让贵妃进来。” 禾青脱了披风,看着案桌上的层层奏折,不由吃惊,“近来要事怎么又多了?” 前朝要紧的事务,今年该办的都办了。略慢一点的,也上了章程,大不了就是官员回禀进程的折子罢了,如何也不能多了两叠之多。 雍正将笔一丢,轻挑眉头,“都是皇后的。” 禾青一怔,敛下面容的神色,她为了不让自己表露的太过得意,今日用膳都是半饱。只是心中欢愉,难免眉宇舒气,叫人看出什么来。 雍正只打量着禾青一身素服,手里捻着佛珠,站起身来,“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闻四爷连着几日废寝忘食,日夜颠倒没有歇息。心里很是担忧,想来看看四爷近况如何?也好让人安心。”禾青垂下眉,低声道。 禾青轻声慢语,说不出的婉转。明明是关心,却很是自然的不添一分暧昧情分。这本是日日习惯的关怀,倒让雍正没得品出一些别的味道来。雍正看着禾青不言语,禾青半响抬起头来,很是莫名。 雍正眸色微沉,掠过一丝幽光,“倒是难为你了。” 禾青心头不自觉的猛跳两下,面上也随之露出苦笑,只是这都是心知肚明即可,禾青并没有言语太多,眼眸一转,“这也是替宫中嫔妃问的话,四爷有半分不舒坦的,嫔妃心里定然是要难受了。” “是爷不够仔细。”雍正缓缓勾起嘴角,“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苏培盛和魏珠都在爷身边,不会有事。” 雍正说着,就要往一侧坐下,禾青不免一问,“想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又要耽误四爷不少时间,既然四爷无事,就先回去了。” 禾青福身,雍正沉吟一刻,若有所思的看着禾青,点了点头,“也好。” 雍正放人放的太过干脆,禾青常常一个吸气,面色沉静的出了门。 三儿有些惊奇禾青来往这么快,正要问起,却见禾青面容引着不忿之色,只能讷讷低下头来搀着禾青回宫。 就此禾青掌管后宫,凤印也随之送到钟粹宫中。虽然未有准确的旨意,却也以此奠定禾青为六宫之首的身份。 十二月十日,雍正命显亲王衍潢、理亲王弘皙赍册宝,上大行皇后尊谥。特以册宝谥曰:孝敬皇后。 第227章 情到深处亦是浅 年节之下,雍正已有一月不曾踏入后宫。 禾青借此抚平了心头的不愤,皇后之事过去,后宫连着年节的各路章程也排到面上。禾青无暇顾及那些心绪,整个人钻进了宫务里。 腊八当日按例,禾青把单子拿给内务府,让其给雍正过目再且下放。今日亦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乃是佛教盛大的节日,俗称法宝节。雍正早早起身,就为此忙活。禾青去露了脸后,自己也不是虔诚信者,故而没有多留的回到钟粹宫中。 禾青心知今日不能得闲,也不换下衣裳,歪在榻上翻着册子,一手拿着毛笔,不时的圈画或是问上一句。 几位身着宝蓝色的谙达俯身受命,中有三位姑姑在前,其中一位着浅褐色的宫装袖口有素色绣线描的缠枝小花儿,面容上因着年节的缘故,抹了淡淡的胭脂,两手互执在身前,垂首肃立,“户部昨日递来的册子,说是皇上言令一如从简,蟒缎、织金、妆缎等一匹的皆不能省。潞绸、衣素缎、里纱、绫一等尽数减一匹。鸡鸭茶糖还要娘娘斟酌一番,略一减度。” 按着位份,鸡鸭一月有十只,茶糖对于闲来无事的嫔妃而言,偶尔点心吃食都是少不了的。禾青瞧着不由皱了眉头,“再看吧。” 禾青把册子一放,又拿了库房的翻了翻,“今年的赏赐单子呢?” 三儿往前一递,那位姑姑顺势退了回去,另一位谙达躬身上前。 禾青免不得又操持按着往年惯例对比,查阅了单子上的玉器赏玩,倒也没什么好更改的。 “主子,圣旨来了。” 禾青手上一顿,连忙甩了册子上浓墨的一点,“圣旨?” “苏谙达捧着圣旨,就要进来了。”镜儿眼里满是欢喜,狠狠点头。 禾青视线在墨点上逡视半刻,无奈起身拂了拂衣裳,出门去迎接圣旨。那些谙达姑姑也随之走了出去,跪在门前。 晋封皇贵妃上谕。 宁贵妃敬慎柔嘉。温恭端淑。自膺册礼。内治克勷。应晋册为皇贵妃。以昭壸范。钦此。所有应行典礼,各该衙门照例举行。 “皇贵妃娘娘大喜,娘娘快起来吧。”苏培盛侧过身子,把圣旨一合,递到禾青的手里。 禾青嘴角有些冷硬的扯了扯,俯首大礼,“谢主隆恩。” “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培盛领着奴才又俯身给禾青行礼,禾青手上紧了紧,捏着圣旨心神不定,轻问一声,“皇上礼佛回去了?” “回去了,说是让娘娘齐整些,等夜里宴席上再见。”苏培盛笑呵呵的道。 禾青浅笑,让三儿上前一一赏钱。钱不在多,重在意思。苏培盛拿着分量很足的钱袋,施施然的离去。 原来在钟粹宫候着办差的奴才也由此说着吉祥话,禾青心不在焉的赏了钱又让他们先回去。如今后宫无后,禾青晋升皇贵妃,这就是奠基后宫之主的意思。不论爬不爬得上后宫尊位,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荣华。奴才只当禾青是欣喜若狂,便捧着钱欢欢喜喜的走了。 三儿把奴才都散开,只见禾青冷静的把方才的账册都收了起来。三儿略有踌躇,“主子。” 旁人还罢,紧跟着禾青的三儿,如何没有察觉近日来雍正和禾青的诡异。只是身份有别,三儿往日里也不是顶细心的人,对此只是略微明白,却不敢冒犯疑问禾青。就怕为此添了禾青的忧烦,更是罪过。 禾青头疼的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皇后走的不甘心,只怕是摆了我一道。” “皇上是不信主子?”三儿瞪圆了眼,很是吃惊。 禾青闻言好笑,“你且叫他皇上,为人极贵,他怕是谁都不信。” 三儿扁了扁嘴,很是委屈的瞧着禾青,低声不忿,“皇后以往还心口不一,胁迫害过主子。主子至今,又害过谁不成?” 说到这个,禾青缓缓拉下眼帘,颇不是滋味,“不曾亲手害过,但是推波助澜,火上浇油,真真假假混人是非的事情,也是有的。” 三儿一滞,“这么说,主子就活该打了左脸还要奉上右脸不成?” 禾青摇头,“自然不是,但我如此难免显得心重,不比皇后在身后出谋划策的单纯多少。”甚至她的偶尔无辜,受到有人的挑拨,难免不会让神经敏捷的皇上多虑。 尤其是自己的孩子个个显得出众,皇上要往里面钻,她也没法子。 这个晋封,并不是什么好事。她爬的高,他就离得远。 禾青强颜欢笑,她虽然心头不畅快,但也明白不能表露太多。若是他信她有疑,她纵是如何折腾也不过枉然。兴许是自己被宠了多年,如此不顺倒是难受的紧。禾青安抚自己,哪个人受罪还能步步高升的?自己已是很好,何必做那副怏怏不振之态? 三儿很是不忍禾青这般,她自来看惯了禾青春风得意的模样,这一回看得她很是难受。 众人都坐看禾青何时才能入主母仪天下的尊贵,腊八宴席上,蓦地热闹了许多。 但皇后毕竟去的不长,又依着雍正的节俭省钱,章程席面都是一切从简。一无太过歌声,二无珠光璀璨。禾青换了一身苏绣金菊月白的满服,不敢如原来那样只顾吃喝造次。只是耳闻朝中大喜之事,一个个都在为雍正歌功颂德,禾青衣袖掩下困意,无趣的嘬酒一口,并不多话。 雍正不用太多注意,眼侧也能窥见禾青那副拘束自身的模样。一如皇家嫔妃的不凡尊贵坐姿,自然要除了那混混沌沌的一双眸子。 苏培盛眼见雍正兴致颇好的喝了一杯,连忙又倒上一杯。 雍正腾出两指,往禾青处弯了弯一点。苏培盛心领神会,上前给禾青倒了一杯。 禾青讷讷的端着酒盏,往雍正处一瞟,整个人一激灵,醒了。 雍正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嘴,把酒盏一抬。禾青顺着小儿学步般一抬,两人对酒而饮。众人见此,不由点头。 看来皇后一去,这位常青树似乎更无所忌惮的夺得皇上欢心。 禾青没有功夫去想旁人的思虑,她只是有些惊疑的含着酒,趁人不惊觉时自然的看了雍正一眼。撞上雍正从始而终浅浅淡笑的面容,又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来。鼻尖佳肴温酒,香气浑然其中。禾青觉得有些头疼,一阵一阵,连着胸口也渐渐吵了起来。 不是应该对她冷淡三分,再让她坐看他另拥新欢么? 虽然有些灭自己威风,但禾青也是想着忍了。可,禾青眼珠子骨碌往下一转,嫔妃之中除了她便只有三妃,一切都很是规矩,并无她所想的打脸之举。 禾青没出息的回味着雍正的态度,一顿宴席等到赏下腊八粥后,便尽数散去。 “娘娘,皇上叫您略等一刻。” 出了门,陈福上前叫住了禾青。 禾青回头看着被官员拦在殿中的雍正,说不出的慌了慌,“叫,叫我做什么?” 陈福闻言一惊,他虽然是养心殿的奴才,可籓邸时就和禾青亲近一些。虽是个伶俐人,却也没见过禾青这样娇态又不情愿的样儿,倒有些不着调。 禾青紧着眉头,生起了恼意。嘴里却是平下心绪,波澜不惊恍若自然道,“宴席杯觥相对,不胜酒力。既是皇上有事吩咐,我便去侧殿耳房坐守。” 陈福松了口气,应下此话。 冬日里本就生寒,禾青腹中一点酒意很快吹散。三儿拿着汤婆子递到禾青手中,又叫人把耳房的炉子搁到禾青跟前来。设宴殿中不过是偶尔作用,耳房更是少有人来,虽说少了廊前冷风,却也是微微凉意。禾青只觉得坐着冷,起身在炉子边来回的走。 奴才奉上了热茶,禾青喝了三五下,门帘一动,雍正方才进来。 禾青猛地回头,顿觉哑口无言。雍正却是一眼看中禾青的动作,眉宇微沉,“这么冷?” 就是在门外,都能听到禾青花盆底踩得很急,更是咔咔作响。 耳房不大,似乎又有吩咐,连着三儿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禾青手背转着贴向汤婆子,蹭了蹭,“房里不暖和,坐着冷。” “留在殿中就是,何必在耳房这里麻烦。”雍正回了一口气,上前碰了禾青手里的汤婆子。禾青觉得手脚凉,抱着汤婆子只有些温热。 禾青心头没得一酸,哪怕觉得雍正待她不那么放心,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见了人脾气还是止不住的软上三分,抬眼似嗔似怨,“不知四爷有何吩咐?” 吓唬一回,倒是客气了许多。 雍正想道,把汤婆子一扔,一手回握着柔荑,“爷不与你说话,你就无话可说?” 第228章 恰似无情却有情 雍正一手执着八角灯笼,一手牵着禾青前走。 禾青身上披着一件毛氅,连着脑袋脖子也缩在里面。夜里太凉,耳边阵阵风儿呼过,禾青跟着七拐八拐的,趁着转弯才在毛领尖上窥看一见,遥遥点灯离得很远。 “四爷要去哪里?” 雍正从不会乱走,依着身份也不过是记着几个重要的宫殿,平日里都有奴才领着的。但这万籁俱静的氛围,禾青总觉得有些吓人。雍正不言语,禾青手指勾了勾,小步快速的上前一走,“四爷是寻不着路了?” 禾青话里尽是打趣,雍正把八角灯笼抬至眼前,借此看了眼里略有些慌色的禾青一眼,轻道,“这里。” 雍正这一说,禾青这才抬头发觉,两人正停在一处门前。门上挂了一扁,南山阁。禾青前后张望,却苦于夜色太深,很是纳闷,“虽是名儿清雅,地方僻静,可四爷怎么寻到了这处?” “你可真是不记得了。”雍正莞尔笑道。 禾青听得稀里糊涂的,“什么不记得了?” 南山阁的门是关着的,雍正却是径直一推,便开了。 一如地方僻静,门道也有些太老,低声长长的一道吱呀,雍正很分得清方向。进了门,借着灯笼往前走着,禾青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少顷,雍正却已把灯笼打开,把烛火拿出,把阁中的蜡烛都点了起来。 光是雍正跟前的案桌上,就有三盏。 雍正把手里的烛火吹熄,放在灯笼里,落在案桌一角。 南山阁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有些过于冷清。一不是嫔妃特特指向的住所,二更不是热闹的东西六宫,冷清简单的摆设也并不奇怪。虽说此地乃雍正领着她来的,只禾青很肯定雍正不该识得此地。尤其是雍正反问她的话,禾青如何也没寻到一处熟悉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顿,轻声嘟囔,“我怎么不记得这里?” 若是与她相干的,她如何也该有些印象。自从进宫,禾青除了养心殿和钟粹宫,偶尔请安走动交际之外,连阿哥所都不曾踏入半步。雍正言笑晏晏,神情笃定,反叫禾青一头雾水,不明缘由。 禾青神色太过纠结,雍正见此笑出了声,似乎近来的冷色尽数积累到了此刻,犹如初春开花前的化雪一般,自在却又堂皇。禾青看得怔了怔,才在嘴里备好的话,一时也寻不着说的时候。 “外头风大,快把门关上。”雍正摩挲着玉扳指,转身坐在了美人榻上。 禾青反身时,见奴才早已个个守在阁外四处。 雍正不慌不忙的将茶几上的茶具一一摆上,慢条斯理的拿着竹水提子,舀了澄澈的水至茶壶之中。禾青走近一看,觉得很是新颖,“四爷哪里来的竹制茶具?” 竹制茶具通身翠绿,宛如还是土上□□的翠竹一般。模样自然是干净清新,没有太大的花样和形状,似乎看着有些僻陋不堪。只是雍正很是喜欢,“原来和你说的椰壳做不得数,爷看着精巧却不顶用,你要是喜欢,日后就常来这里泡茶。” 日后常来? 禾青回身打量着除了案桌,茶具,茶几和美人榻外这些干巴巴的物什,空空无多,连点新鲜的花叶也不见。难不成四爷又觉得晋升位份的远离太过厚重,生了后悔之意?想让她闻弦知雅意,痛痛快快的离了钟粹宫,退出众人眼前? 凭着她往来无白丁,闲情雅致的性情,倒是说得上的缘由。可四爷不耐烦了,还能替你想得如此周全,留得颜面?禾青觉得自己是瞧着四爷并非当真恼她,心里又得意毛病,念头暗自在心下压了压。禾青笑话自己,点了点头,又摇头,“都是四爷的心意,自然喜欢。只是四爷还未说,这个南山阁是什么地方,怎么不曾见过?” “怎么没见过?当年你不就是走到这里,寻不着回去的路了?”雍正抬眼,随意的看了禾青一眼。言语轻风淡雅的,只嘴角隐着戏谑的笑意。 禾青不能视若无睹,却不得不当作不见,反而不肯听雍正胡说八道的胡乱点头,脑子里却是泥浆似得,扭成了一团麻花。 雍正伸出手来,在禾青头上狠狠地一敲,“回神。” “四爷怕是记错了。”禾青摸着头,道。 雍正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是你才入宫第二年,颁金节。” 满族算日子都是虚着算,禾青想她二十九年入宫,自觉地往后一推,面容一滞。若是算着颁金节,她倒记得那年因自己知晓留的宫中为奴不长,但去意不明,正是惶然。心中辗转一些情意,迫于身份名节,又恐自己往后日夜思属很不痛快,故而对着四爷心中都是暗自欢喜又抑不住的愁绪。 那日戴姑姑见她素装,略作打扮。又有小路子出面引她去,遇到了静候她的四爷。四爷说她穿的薄,约束却隐约亲昵。让她暖了手,又顺势送了香珠,借着醒酒的名头更让她跟着走走,事后她才确定自己是要做四爷的人。这一回想,禾青竟是处处细致都想了起来,神情也渐渐轻柔起来。 毕竟雍正为了避讳皇考,连着寝殿都变换了,设宴的地方也有所不同。但那些后面小路小院很少走动,禾青想不起来也不奇怪,毕竟只是那次夜里偶尔走过,哪记得住? 雍正很是满意,随着禾青的神色,面上带着喜色,“后来听闻,你回去后骂了爷许久?” “怎么会?”禾青连忙摇头,她哪里敢张口骂阿哥? “心里骂了。”雍正眉头跳了一下。 虽然时隔长远,但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在心里面谩骂几句是肯定的。禾青心中肯定的道,眼珠子却是游移四下,不自觉的有些心虚,“圣祖圣明,御下极严,怎敢如此。” 怎敢又不是不会。雍正腹诽,含笑点头,“那倒是爷想岔了。” 禾青抿唇矜持的勾着嘴角,半响才回过味来,“四爷怎么寻到了这里?”当初雍正领着奴才说走就走,徒留她一人,无奈求的这阁中奴才,送她一程才得以寻到出路。自此之后,再无来过。便是有心,却也忘了如何寻得。 总算是问到点上了。雍正如释重负的看着禾青,眸中明明白白的表露感叹。 禾青也觉得今儿有些不着调,遂只是硬着头皮只做不知。 雍正手里捻着一根茶针,无所用心的抬头打量着阁中,就如方才的禾青一般,看起来对于这一处也并不是很熟悉,“这一处早年就已空置,前些日子寻了出来,叫人收拾干净。虽是荒了些,却也是避暑佳地,你若是还要什么,叫奴才布置就是。” “避暑?”禾青听到这两个字,脑门一下子清醒了。 “宫中需你操持,你性子实在急不得,又不愿在小辈前露色。索性宽敞,连坐几处都是冷清的地儿,你若是想改了做荷稥居,也可。”茶针在雍正的手里弯翘,扭转的不成形状。说的话,更是尤其轻巧。 禾青自然不能信说改了做荷稥居的话,一来这样改天换地太过麻烦,显得过于奢侈享受;二来费人力钱财,自己拿钱太过显摆,拿国库的钱则是中饱私囊。无论哪一个,都是给雍正抹黑且不说,原来是宠她的行径,也很容易在雍正的心里,当真添了一笔不渝。 只是心意已足,禾青也真不用勉强半分,便露出感动的神色。唇瓣嗫嚅两下,终是笑着应道,“大刀阔斧的谈不上,好在这一处没什么格局,既然是歇息纳凉,那就打通了放两张美人榻就是。” 你我各一张,便是最好。 雍正闻言好笑,“掌管后宫的皇贵妃比爷还小气,给你钱财也不肯多置办一些。” “如何小气了?大不了就是做几个帘子,将格外的花草布置清爽。便是四爷来了,往美人榻上一趟,哪里不畅快?有什么缺的,再叫人添不就是了。”禾青很是干脆简单,顺手还指了阁中的案桌,“那张台子就往里面放去,或是写字看书,清净更好。” “且说给你,你自己布置就是。只要往后不顶门拦人,自没人说你。” 开水烧的咕噜噜的吹泡,禾青提起茶壶,对着自下而上的冲下热水。茶针滚滚,一口气冲散舒张,茶水渐绿。禾青把茶水剔了这道,这才正经泡起了茶。 禾青泡的全神贯注,一张脸紧紧盯着手里的几道茶具,神情凝固一般。雍正渐渐地倚着座椅,身子一歪,一手撑着额头,道,“你这几日倒是躲得紧。” “四爷对人冷得很,难免心里有些顾虑。”禾青嫣然一笑,很是大方的道。 雍正颌首,接过禾青递来的茶碗,握在手里。慢条斯理,更有些慢腾腾的启唇,“你在宫中只要保证后宫无事,自然一如以前。” 第229章 夜静安水火不容 君若信你,便是幸事。 单从自己是妾室身份而言,这就是一件最好的结果。遑论是皇帝?禾青对于雍正的态度很是看重,一句言语更是一种圣旨,让禾青如释重负。 暮色苍茫,禾青把臀下一方坐的尤其暖和,手里悠悠茶香。雍正没有言表,禾青便荡心悦目的静若处子,巍然不动。 直到门外的奴才捧了热水进来,禾青才觉得堂皇,“四爷要在这里歇息?” “有何不可?”雍正缓缓起身,苏培盛随之上前宽下外衣。 禾青连忙站了起来,左右张望,“四爷也说南山阁搁置许久,这数九寒冬,怎么能将就在此?若是四爷倦了,且叫奴才抬了轿撵过来便是。” 时隔一年多,但雍正卧病在床,缠绵反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在禾青看来,就如同昨日一般亲近,又恰逢得知雍正的心意,禾青是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冷清。 雍正很是好笑,眉宇间透着揶揄的笑意,“此处僻静,却非荒凉,内里亦有床榻可眠。若是叫了轿撵,舟车劳顿不说,你舍得起身出门?” 禾青窘迫的顺着扭过头,探着里头张望,以此遮掩自己的面红。 这个天气,若是南山阁有一处可眠,那她定然是不愿走了。 奴才鱼贯而入端着洗漱更衣所用的布巾热水一等进来,因为南山阁实在太空,端来的水且都是木盖掩住。等进了门,又张罗着凳椅屏风而入。禾青在热水氤氲的盆上铺着脸,直到面上好些水珠子这才过瘾的洗了脸,再把牙洗漱干净。 直到禾青把衣裳换下,雍正便已更衣完毕。禾青不由快手许多,慌里慌张的把自己投进了水桶之中,半响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换上中衣。 禾青外拢着披风,踩着柔软的棉鞋。因着歇息舒服,青丝也尽数解下。禾青手指勾着一缕,卷了几卷,穿过了略显清风的堂屋。 雍正正在床上暖着,身子往外侧了些。床头放了一盏烛火,雍正就在这分明的光明下舒适的卷了一本书看着。禾青上前溜了一眼,一面把鞋脱下,“看的什么?” “河间妇传。”雍正淡淡道。 禾青原来漫不经心地要上床去,闻得这一句,双眸瞪得滚圆,回过头来低呼,“四爷看这个?” “你不是爱看么?”雍正并不觉得自己行径有何不妥,反而睨着禾青,顿了顿,“还想看?” 禾青把头狠狠地摇了几下,有些暗恨,“原就是打发着顽的,四爷说了不妥,就不看了。” “那就是想看?”雍正点了头,似是思量的回头把河间妇传左右瞥了一眼,犹如打量着此书有和好看的疑惑,而后随意的将书一合,丢给了禾青。 不等禾青再有反应,雍正又不疾不徐的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水浒传。 禾青张口结舌的低下头,缩在床榻里方,面红耳赤的盯着河间妇传表出的一页上。 俄而又引至食所,空无帷幕,廊庑廓然,河间乃肯入。先壁群恶少于北牖下,降帘,使女子为秦声,倨坐观之。有顷,壁者出,宿选貌美阴大者主河间。乃便抱持河间,河间号且泣,婢夹持之。或谕以利,或骂且笑之。 那方是快意恩宠,这厢是缱绻缠绵。再下一处更是流露出艳色的片段,尤其身边还有个看书认真的人,禾青引得脖颈一片绯色。 咬着下唇,恩,她还是睡了吧。 如此一想,禾青眸子一闭,悠悠然的便睡了过去。 殿中烛火微晃,伴着一声齿间溢出的笑意,倏然熄灭,一室静谧。 皇贵妃册封的日子定在雍正十年初春,禾青自己就是掌管后宫之人,这一系列繁琐麻烦的事情,禾青避无可避的都要打理办妥。禾青推无可推,只能将裕妃扶起来,协助后宫事务。雍正对此没有异议,只是点了一句齐妃。 顺理成章的,禾青又叫了齐妃一同,隔三差五的三人就要在钟粹宫叫在一处。因为这个,每每后宫请安的时候,熹妃都显得很是安静。 齐妃看着熹妃低眉顺眼的模样,很有些那年今夕,不知何夕的感慨。 后宫的贵人常在位份不足,但也各自分在东西六宫。除了钟粹宫和永寿宫,三妃宫下都有几位年轻的嫔妃。就如熹妃底下就有一位常在,在园中言语不敬,又是年轻,竟然和齐妃宫下的一位答应拉扯起来。 常在答应是哪个,什么样的,禾青尽都没有印象。三儿叫了镜儿上前,给禾青说清楚。 熹妃宫下的方常在,四年入宫。而齐妃宫下的答应,是七年入宫之人,为仇氏。本来就是一些小小的争斗,却不知说道了什么,仇氏言语嘲讽方常在狗眼不会跟主子等话。熹妃靠的就不是帝王恩宠得意的。底下的方常在更是入宫几载,至今也不过侍寝两次。 镜儿说到这处,脸上哂笑的弯着嘴角。方常在应该是只有入宫那一次的,却不想在院子里碰到雍正。送上门的女人,又本来就是自家的人。年轻水灵,苏培盛眉眼一动,便又安排了一回。 熹妃在永寿宫讨喜,心里本就难受。自己宫下之人越过自己得宠,熹妃怎能释怀?方常在也亏得当年还有皇后压制,故而自此失宠,若不然这条小命也要丢去。 禾青逡了熹妃一眼,点了点头,“说重点。” 镜儿駑着嘴,眨眼扑棱着眼底光色,“重点是,熹妃一心扑在四阿哥身上,对宫人似乎也宽松许多。方常在跟以前一样,每日都出去院子里走。可惜她身子单薄,遇到了性情张狂的仇答应,打的脸上都肿了。” “谁打了谁?”禾青有些意外。 齐妃见禾青侧耳听着镜儿咕隆了半日,早就不耐烦了,连忙道,“是答应打了常在,不过是该打!” 禾青狐疑的看着熹妃,“若是本宫听得不岔,方常在应是内秀闺门之人。说了什么,倒让答应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哪怕答应常在的位份太过卑微,但主子就是主子。再如此,也要讲究品级高低之分。 齐妃闻言,抚着鬓角,肆意的勾着红唇。神貌显得舒张痛快,又带了难以言喻的痛恨。秀丽矜持的面容,溢出一丝扭曲的味道,“回皇贵妃,仇答应性情快意,与人相处很好。我原想着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便想着让她好好调养身子,冲喜什么都好。故而仇答应近日总会出门子走走,不想那日见了方常在绵里藏针。却不想方常在在宫里关的太久,脑子也不济事。竟妄想挑拨我和仇答应的关系,更诅咒仇答应早被景仁宫所害,谁都莫想有喜。” “娘娘,你说哪个女人受得了这个?”齐妃心中有股郁气跃跃欲试,很是冲动的四处乱窜,眼里沉的滴了墨,化成毒汁,“方常在与仇答应有言她善胭脂水粉一等,迫于无奈,禁于宫中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熹妃,你真是好毒的心啊!” 熹妃闻言,嘲讽的笑了,“齐妃这话哪能随意说?你我多年,哪能不清楚其中蹊跷?不过是个常在胡言乱语的话,齐妃也听得?” 言罢,熹妃又转对禾青道,“还请皇贵妃仁慈,与方常在请一位太医才是。方常在羸弱性怯,便是因为方常在性情有异,这才让她在景仁宫休养,又叫奴才日日在园中走走。哪想她引得这样流言,娘娘三思才是。” 禾青摸着下颌,微微点头,“你二人各有一词,若我随意断了哪个都不公平。”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的私怨太重。 齐妃在熹妃眼里,那就是皇后手里的一只蚂蚁,可任意揉搓。尤其是熹妃成了皇后最得力的一只狗后,对于失宠的齐妃很是暗自嘲讽。故而在熹妃看来,哪怕从藩邸一直到为妃,齐妃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一只猫,一只她可以在背后挑拨欺害没有爪牙的猫。 这样的局面,一直到皇后和禾青暗地里的白日化。早年两人一些恩怨,也被皇后很不小心的勾了出来。熹妃这才知道当年齐妃差点害她无法有喜,故而怀恨在心。 她眼里的猫,差点害她阴沟里翻船!熹妃明白一心倚靠皇后,这辈子就只能有弘历一个孩子才好。熹妃这些都忍了,她最失落的是自己无宠,最庆幸的也是自己为时不晚的诞下一子,让她自此渐渐安好。 齐妃戳中了熹妃最看重的一点,兼之原来的弘昐在前,两人在私下早就水火不容。可惜齐妃位份比熹妃高,哪怕皇后背地里顾着四阿哥有所偏袒,擅于时长时短的拉扯引线,但也不能容忍熹妃过于放肆。直到弘昐出继,皇后才实现了承诺,熹妃也终日的给齐妃下绊子,阴损腌臜不再提起。 禾青晋封被皇后逼着推迟,死了也不安分的要挑拨离间。齐妃唯恐熹妃得势,故而一直伏小隐忍,只盼着哪一日能将这些苦日子熬过去。事实上,苦日子也没几天。皇后一死,禾青顺理成章的再晋位份,按着满蒙儿郎而言,皇贵妃即等于大清之前的多妻身份。就算皇家规矩深严,禾青只算是贵妾,可只要没有过错,临死哪一日哪有不再晋升的一日? 不论是生前生后,只要死后后位入了皇陵,那便是尊贵之极。 齐妃也痛恨熹妃对于她母子的狠心,她如今得意,自然恨不得将其骨肉咬碎才好。裕妃沉静的见此,始终没有说过半句。齐妃不可怜,熹妃也不是好人。齐妃和弘昐今日的处境,又何曾少了熹妃在身后的推波助澜?不过是熹妃为人谨慎,雍正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太过劳动,这才让她过的安好。 但后宫便是后宫,凤印到了禾青的手上,雍正就不会过问后宫的小事。 什么是小事?只要不伤到皇家名声,就是小事。若是惊扰了前朝,禾青大可把熹妃推了出去。 熹妃垂着眸子,显得安静柔顺。 禾青想不起来熹妃年轻时候的模样,相由心生,熹妃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禾青抿着唇,又侧耳听了镜儿数语,“仇答应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 齐妃目光炯炯的看着禾青,眼里掠过一丝幽光。 “至于方常在,精神不济,本宫自会让太医前去诊脉确察。” “齐妃,熹妃,你二人御下不严,罚半年年例,每日抄经十篇。” “景仁宫是否另有乾坤,其中事情可有蹊跷隐瞒,本宫都将一一查证。” 第230章 证据确凿一朝败 早在齐妃道说熹妃之罪时,冬至便得令前去景仁宫。 熹妃方松了口气,杨氏便气势昂扬的端着香包胭脂进来。 幽香扑鼻,禾青盯紧了熹妃瞬变又俯首的动作,摆手叫太医前来。 一切动作,一环紧着一环,熹妃对此咬紧牙关。倔强的动作,看在裕妃眼里,心中不由一叹。 裕妃看人很透,这和熹妃不久便不欢而散也有其中缘故。因为知道并清楚熹妃的脾性与自己的不同,所以在裕妃动作下,两人是自然而然,或说是她不知上进,不会讨得皇后关心,这才疏远。 毕竟人各有志,裕妃又从不实际的做什么,熹妃对她不好不坏。没有太大利益挂钩前,两人便行如路人。 但对熹妃的了解,裕妃自持从未差过。这不是一场别有居心的栽赃陷害,只是顺势而为,揭发罪证,灭她半生经营的泄愤行径罢了。 这一遭跌下去,就再难爬上来。 眼下关头,四阿哥已经成家,即将封爵。母子利益,且不知何为更重?禾青与齐妃,都容不下熹妃此人。不过齐妃是一心在私恨,情愿借势出头,禾青自没有拒绝的道理?拉弓没有回头箭,禾青答应了这一桩事,自然要快刀斩乱麻,不给自己留下一丝后患。 禾青的底线是不伤及无辜,不杀害子女。但熹妃歹意猖狂,弘历虎视眈眈,祸藏野心昭然若揭。熹妃跟着皇后顺风顺水,过的太过如意,难免骄矜自傲。心中留了轻视和妄想,面对证据确凿的局面,熹妃惊色难免,更多的是羞愤。 裕妃见此,缓缓叹了口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禾青手里拿的全都是实在的证据,当下将景仁宫的奴才逐一筛选过后,层层把手将熹妃禁足其中。 齐妃见此,这才欣然接受,头一回很听禾青的话,更是欢喜的抄起了经书。 太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前去给嫔妃诊脉。禾青将钟粹宫的事情压下,顺道把齐妃熹妃,并仇答应的绿头牌撩了下来。事情偏向于公正处置,让人挑不出错来。底下的贵人只当禾青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又见大好得宠的机会在前,又兴高采烈的一心在争宠之上。 争宠不过是一时,得了子嗣才是一世。禾青改让太医在各宫侧殿走动把脉,嫔妃也欣然接受,甚至很是欢喜。毕竟没有其余人,自己也可多探问一些药理调养的事宜。一来二去,太医很好的将宫殿之中的情况,一一回禀给禾青。 除了皇后底下的刘贵人,还有两个进宫几载还不曾见圣,形如冷宫的小后殿里的答应,其余尽数都被熹妃所害。方常在所擅之香粉,也被很好的得以应用。 禾青都将所查结果,尽数上报雍正。 雍正大怒,当时面上青红一片。他知道熹妃并非安分,但不想她竟敢这般荒诞猖獗。那些不过充数的嫔妃,竟都让她一个嫔妃如此难容!他手下之人,虽也有看理后宫,但她曾言,只要永寿宫和钟粹宫没有大碍,不太过分他都可容忍。要让人干干净净,一丝阴谋不沾,又怎么可能? 但熹妃这一点,实在是让他痛恨。 几日后,受令禁足的熹妃在景仁宫中不思悔悟,更包藏祸心戕害皇家子嗣为由,被禾青禁足为嫔,剔去封号。 弘昫晋封端亲王,弘历册封贝子,弘昼册封和贝勒,弘昰册封礼贝勒。府邸各自渐起,如弘昰也随之出宫见府。 四贝子看似受了冷落,朝前也随之冷清了下来。禾青将景仁宫宫下的嫔妃散出其余宫中,钮钴禄氏的禁足过了三个月,禾青也没有松口。久而久之,景仁宫也随之成了冷宫一般,奴才也渐渐散去。 钮钴禄氏在雍正的心里,已经成了一团黑麻花。难看又堵心,缠人又不能处之而后快,心在早已腻歪得紧。但雍正到底和禾青不同,不同的利益处境,钮钴禄氏只是表现了不该有的恶毒。但实际而言,禾青很清楚那些被害的嫔妃再雍正心中,只怕连点印象都没有。 因而,禾青只是心领神会的安排底下的奴才,好好照顾景仁宫。雍正放足了信任和权利,禾青捏起一个钮钴禄氏,也是易如反掌。 齐妃禁足完后,禾青顺从的透了意思。将部分宫权交予齐妃,大体的主意依旧留在禾青手里说定。齐妃自然不会推辞,禾青也由此松了口气,又转头忙活弘昰出府以及安排身边使女,以备届时之需。 禾青为此忙的晕头转向的,谁晓得弘昰闻得风声,打马进宫,头一句便是推辞此事。禾青自己也是女人,当然明白男人不花心就是最好的。可这毕竟是皇家规矩,这一点上不容忍她妇人之仁。禾青不由留神,“怎么了,可是谁说了什么?” “这样的事,还有谁说?”弘昰忍俊不禁,面容一正,道,“小六出宫小几年,可说走南闯北,与人无数。早年便已知人事,额吉为此操劳大可不必。何况小六不过册封贝勒,当得是虚名。何必要额吉费劲心思这些?府邸不大,就不用再添着,让福晋添堵。” 弘昰说的很是体贴福晋,禾青却顾不得这样的欣慰,反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武有本带你去的?” “男儿志在四方,小六并不沉溺此事,只是略有沾碰罢了。”弘昰好笑的瞧着禾青这般,低声安抚。 禾青抬手,就往弘昰身上打了两下,一张脸气得通红,“你晓得什么?说得好听是江湖儿女,可那些人哪里干净?你年轻气盛,哪晓得这些深浅?”何况,还是自己的二哥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混,谁晓得武有本玩的什么? 弘昰躲不得,愁苦着脸,连忙解释,“额吉只管放心。小六身边自来有随从跟着,同伴的也是当地富庶之子,阔气讲究。喝的是酒庄提来的,游的是他家筏船行,陪的也是那些干净的人。小六岂能随意胡来?” 不胡来,还能偷偷的和武有本混在一起?禾青面红耳赤的,哪听得弘昰这些话,巴掌拍着矮几砰砰响,撇过脸,“出了宫的心也飞了。我不理你是不愿引莺莺燕燕还是心疼未过门的福晋,总而言之,你给我好好守着这一门清净。若有半点是非,看我怎么扒你的皮!” “是是,小六就替福晋谢过额吉好意。”弘昰嬉皮笑脸的往禾青边上又黏了过来。 禾青不耐烦的甩了手,弘昰这才健步如飞的离去。 三儿悄悄的把茶碗往前一递,禾青却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跺脚。花盆底踩着尽是脆生生的声响,三儿缄默的站在一处,直到禾青半响哂笑着嗤了一声,这才上前缓道,“礼贝勒也是大人了,主子就不用事事操心了。” “就你知道。”禾青睨了三儿一眼。 三儿对此只是抿唇轻笑。 禾青将弘昰半赶出了宫门,雍正闻言很是好笑,还打趣禾青如今成了个怪脾气的母老虎,凶巴巴的连孩子都怕了。禾青不以为然,把弘昰的事情寥寥两句说了。雍正闻言倒是淡然,神情隐约着赞同。弘昰早些出门经历凡事,有了经验,这才利于自己。何况宫中使女等虎视眈眈,总想着寻得一方梯子做的人上人,弘昰没有个数,最容易沟里翻船,分不清哪个为重。 雍正蓦地想到了另一个儿子,面上不由一沉。 禾青见此,从善如流的转为转述近来收来的宫中消息。许多事宜,雍正也是早已知晓。但禾青轻声婉转说来,又有一些宫中之人才能探得的一些阴私。雍正手下拨弄着佛珠,静静坐在一处,细细听着禾青娓娓道来。 直到寒食节半个月前,面对冷境也很俯首乖顺的四贝子,终于殷切孝顺的提起了钮钴禄氏。禾青不知四贝子说了什么,真让雍正松口,点头允钮钴禄氏出门随从。 寒食节需要祭扫,皇后在时见人太少,也不论品级规矩,很是宽和让众人前来参与。若说禾青头一年便下手太狠,不让人出头是不可能的。 钮钴禄氏欢喜之极,和雍正禾青磕头谢恩后,又叫了内务府备好她的衣裳首饰一等。 齐妃对此很是不渝,但到底是雍正松的口,齐妃便将此点埋在心中,忙不迭的借着自己的宫权,在筹备之事上处处压制钮钴禄氏。祭扫本来就是大事,不容半点马虎。钮钴禄氏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便是开口说哭也是无济于事,更奈何雍正几番不见她,吃足了闭门羹。 钮钴禄氏弄得一脸灰,齐妃嘲讽哂笑不断,趾高气昂的也不管钮钴禄氏理不理她,一心一意就不让钮钴禄氏好过。 初时禾青还听听两人的事,可听多了,底下奴才也一个个怨声载道的,禾青便干脆一副并不知晓的样子,再不去打理。以至于齐妃这样幼稚的行径,也只让人作壁旁观,坐看笑话。两人三头两日的,哪怕钮钴禄氏伏低,齐妃也大张旗鼓,闹得很大。久而久之,禾青这样不去搭理的态度也延续到众人眼中。 老调重弹,也没什么好看的。 何况齐妃无宠去子,一生只能老死宫中。钮钴禄氏已显颓态,降位之后更是如饮水者,冷暖自知。 因此直到寒食当日,四贝子穿戴整齐,眺眼望过去的时候,却见一道着着淡绿宫装的熟悉身影垂首走来跪拜时,当即脸色黑沉一片。 第231章 钮氏贵人姑嫂言 钮钴禄氏身边只跟了两个忠心的奴才,迫于眉眼高低,也只能勉强保住嫔位品级的衣物首饰。 祭扫这一日天气略阴,钮钴禄氏走的尤其小心。只刚出了宫门,轿夫却说轿撵抬木沾了水,看着竟有些裂纹。钮钴禄氏怕自己摔一跤,只道自己身份不必高调,便走来过去。 途中经历暂且不提,直到殿中,齐妃便呵斥她来的太迟,叫她在廊前候着。 钮钴禄氏心知今日不得安宁,只能垂首肃立,俯首帖耳的站着。 待到禾青进去,才知钮钴禄氏趁着露珠走来,脚跟本就发软。又让齐妃指着在外吹着初春的凉风,禾青也只是看了齐妃一眼。到底事情不可太过,离阿哥一等前来还有一段时候,裕妃心领神会的叫钮钴禄氏进门稍坐,预备祭扫跪拜事宜。 却不想钮钴禄氏进了门,正在忙的焦头烂额的齐妃却是指着奴才去把佛龛摆出去。祭扫的佛龛早就摆好了,但各殿之中也不能少了。钮钴禄氏借着奴才的搀扶轻步缓行,对上佛龛,却是避不可及的撞上了。 因着春暖乍寒,禾青见不等暖和就让奴才继续铺着毯子。厚重结实的抵了力,佛像是有惊无险的又捡了起来。因为这个,禾青当下面色有些不好。好在禾青身侧就有养心殿的奴才,祭扫又是大事,消息一传,雍正就喝令钮钴禄氏回去,换一身贵人品级的衣裳过来。 虽然禾青觉得齐妃太过打闹,竟会钻研丢人现眼使人受辱的招数很易留下弊端。可既然是雍正开口,那自然没有她再多言语的道理。 内务府的奴才将衣裳拿来,中规中矩,甚至在嫔妃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之下显得灰不溜秋很是难堪。但时不待人,钮钴禄氏无法扭捏,只能捏着鼻子把衣裳穿上,混迹在贵人之中。 但毕竟钮钴禄氏原是唯一的嫔,又是宫中老人,谁不注意?这样年岁又略大的人掺杂在十七八岁的姑娘里,煞是显眼。尤其是心心念念的嫡亲儿子弘历眼里,一眼便挑出了钮钴禄氏的窘迫。 弘历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棋差一步,反而害了他二人更遭险境。 禾青能感受到其中一道眼神之犀利,但面对近在身侧的雍正来说,禾青却是微微扬起下巴,神情愉悦的略前一步。 若自己是贵妃,或皇后还在,哪里有她这样并肩的时候?可今日雍正允她如此,她自然不能自谦过度,反把自己弄的卑微尴尬。什么位份不要紧,要紧的是雍正怎么想。 若不然,爬了半辈子才坐上熹妃之位的钮钴禄氏,也不会任人践踏,走到今日。既然踩了别人,自己就要昂首阔步的大方上前,不可半点退缩犹豫。弘历的那点心思,自然有弘昫去管。 宫中祭扫不比民间那般乐趣无穷,反是庄重严肃。供上面燕、蛇盘兔、枣饼、细稞、神餤等食,又备上春酒、新茶、清泉甘水等饮用。禾青一身正装,随着雍正动作祭礼,三叩九拜。起身后,齐妃裕妃跪拜。众多嫔妃之后,阿哥公主又要正经行礼,逐一大礼再小礼,禾青才能施然起身。 禾青头上压着足金双钗,起身时踩着花盆底,险险站不住脚。雍正伸过手来,借力禾青搀着起身,禾青对此很是庆幸,会以一笑。 寒食节并非什么高兴舒爽的日子,席面上也是规矩寒食粥、寒食面、寒食浆、青精饭及饧等。禾青讲究的吃了两筷子,捧了一杯清泉甘水填了肚子,这才散去后宫之人。 弘昫领着几位阿哥前去蹴鞠顽,禾青也不阻拦这些。钮钴禄氏因为位份所降,禾青也只是叫自己宫里的奴才过去通报督察着,让其搬迁出景仁宫的主殿。其中许多越暨器具,也要逐一收回内务府中。 钮钴禄氏这回庆幸自己原来宫中奴才大减,身边的奴才也没因此赶走,连自己的内心也没太多的急躁反复。相反的,很是平静。 景仁宫越发的沉寂,反之钟粹宫愈发的鲜花着锦,门庭若市。 禾青册封皇贵妃之日近在咫尺,宫内宫外的来往交际,直到今日是如何都不能再原来一般尽数闭门退去。富察氏请帖进宫时,禾青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头,并借此挡了些人出去。 张氏去年身子不适,又逢皇后薨逝,故而迟迟留在京中,坐看禾青的消息。今日见禾青大好,只可惜来往伤身,禾青也不让她进宫,便托了富察氏,带了许多山阳旧家的东西。都不是顶贵重,却最为讲究情分。 禾青看了很是触动情深,其中两匹桃红绯然的锦缎,在当初年少得宠的禾青眼里,曾是最好的布料。可惜张氏再是心疼宠爱,可身份钱财有限,武国柱也不允许禾青太过骄奢,故而一年里裁得一身就是好的。虽然在如今看来,已经显得平平朴素,但禾青脑子里却一瞬想到了乌希哈。乌希哈毕竟年轻,她大可给这丫头裁制一身袍衫。 来往人等都是朝中家眷,禾青已经不适宜以前那样,常常大袖宽袍面人。这颜色鲜亮,衬得乌希哈正是年轻嫩色,保准穿着好看。 禾青眼里很是欢喜,眉宇溢着柔色,“额吉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若不是阿玛哈一口咬死,额莫克还想着要随我进宫给娘娘请安呢。”富察氏笑着应道。 禾青有些无奈,“我与她是嫡亲母女,怎能要她进宫给我请安。我在宫中鞭长莫及,还请嫂嫂多担待一些。阿玛年岁也高,额吉脾气上来,只怕谁都头疼。如今嫂嫂在府中主持中馈,真是劳烦了。” 张氏闹了一场病,不大不小。只是她毕竟不年轻,缠绵床榻几月,又恰逢皇后薨逝,故而张氏怕惊扰禾青担心,一直压着富察氏不肯透露半句。直到听闻禾青日子过得好,这才精神好些,也让禾青知晓老人家的心意。禾青气急,也无可奈何,拨了宫中一位御医去给张氏诊脉医治。按着御医所言,张氏病情已好,只需渐渐调养即可。 “娘娘又笑话了。额莫克要进宫,这是娘娘母女情深。我伺候额莫克,那是婆媳孝顺。哪个说得上劳烦?何况往日里自己都要进宫来,带着额莫克也无不可。只是到底年岁大了,底子太薄。大爷昨儿还很是苦恼,不知如何是好。”富察氏和张氏在一个府中住了几年,朝夕相对,两人什么脾性底细,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最后的话,禾青有些狐疑,“大哥恼什么?” 富察氏闻言,长长叹了口气,“阿玛哈觉得留在府中很是累赘,前几日就和大爷说,等娘娘册封之后,两人就要预备反身回乡。” 禾青手里摩挲着锦缎,心里反而平稳的没有太多惊讶,“自来老后都讲究落叶归根,强留不得,倒也不奇。” “可两老人离京一去,大爷难免心思重了。”富察氏也很是长吁短叹。 武有志早年埋头奋斗,为的就是替武家扬眉吐气。替家中,替禾青撑腰作势。可惜禾青自己过得很好,相反相辅相成的还促进了他初时的人际关系和提拔。如今好不容易让老人享受了两年就让其回乡,武有志是朝中命官,轻易走不开,可想而知下一回想见,多半是阴阳相隔,徒然感叹。 可自从武国柱得到武有本安好的消息后,心头的顾虑也当真放了下来。一双老人操持一生,好不容易的时候反而情愿清清静静的两人相依而去。禾青心知阻拦不得,只是建议道,“孝之一字,应是明孝而非死孝。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思,晚辈遵从便罢。只是走的时候,还让弘昰跟着去,一路送去。一来添补祖孙情分,二来解了路上孤独,也是替咱们孝顺,三来咱们也就放心了,不是?” 富察氏见禾青说的自然,神情自若,便知禾青是当真看得明白,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勾起一笑,“娘娘说的是。” 禾青说罢,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连忙叫人去和弘昰说一声。又怕传的不清,叫弘昰进宫来一趟,这才扭身和富察氏笑道,“那年是弘昫一个人前去武府,之后让弘昰送阿玛母亲回家,这才算得上齐全了。” “娘娘孝顺之心淳厚,府里还有顽子随从,也当得放心了。”富察氏以全拳拳孝心,把自己的孩子举了出来。 禾青闻言,神情赞悦。 事后富察氏领着禾青的一些药理等回府,并传达了禾青的意思。 张氏坐在床头,听得富察氏的意思,很是不舍又愧疚,“我这把老骨头,进了京反而一个劲儿的给你添麻烦。如今走了,还要让小的送回去,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额莫克说的什么话,娘娘和我都想着晚辈没做到什么实际孝顺的事,往日也没有机会陪着您。如今要小的跟去,一来跟着去祖宗旧家看一看,二来都是爷们,路上才更安全些。那些戳心窝子的话,额莫克还是收起来,万不要让娘娘听了去。”富察氏眨着眼,对着张氏轻快的道。 张氏也觉得自己显得太过抑郁,心想是自己病得太久,有些怅然又不想让富察氏看去,一时哭笑不得,对自己更是无可奈何。 门外一个奴才进了门来,“太太,夫人安。礼贝勒来了。” 第232章 情之一字随君行 “皇贵妃万福金安。” 禾青坐在榻上,微微扶手摸上手腕上的玉镯,“都起来吧。” 玉镯是前几日册封之日,雍正特意送来,拿了皂荚净手,顺着戴在她手上的。大小是按着她的尺寸做的,只是雍正说禾青身子不宜发胖,过些年说不准更是消瘦。便吃准了要禾青以后一直戴着玉佩,掐着手腕做好,戴上去后更难褪下。 蒹葭切切,禾青怀着一腔暖意的将手送到雍正手里。玉镯温润,禾青既是小心又是稀罕,常常自觉地去摸一下。不过几日,更是习惯了。 裕妃站起身,顺着坐在一侧,抬头打量禾青神色,“娘娘近日似乎神色有些憔悴。” 禾青怔忪回神,敛回眸里温情轻抚面颊,眉宇落下一丝无奈,“若是没有你二人协助,只怕我更是难看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提点哪位妹妹?”齐妃细眉高高一挑。 齐妃语气含满了稀奇,淡淡的很不以为然。禾青听了莞尔,“难不成齐妃有什么建议?” “娘娘素日操持,近日又替礼贝勒婚事繁忙。只要一声令下,要我二人做什么都好。我这是榆木脑子,还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她就是有,也不好说。 禾青徐徐噙起笑意,若有若无,“齐妃此言实在过谦,你办事稳妥,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倒不必如此谨慎。不过嫔妃之中,就咱们三个知根知底,底下的都还年轻,眼皮子也浅,扶起来只怕更费工夫。” 齐妃颌首,她就接了一些零碎的差事,若还出差错,可是贻笑大方了。不过对于禾青没有扶持嫔妃的打算,她也很是满意,“娘娘说的是这个理。贵人常在只晓得争宠,年轻身份也低,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保不准就出了个歹笋,破费娘娘心意才是不值。” 在一侧很是安静的裕妃却是突地笑了,“瞧齐妃这话,好着急。” 齐妃窘迫,突觉自己的反应过度,赧然的勉强笑了笑,“我这不是替皇贵妃着想。” 禾青手上动作一顿,突然觉得玉镯有些灼烫,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轻将长袖拉了拉,将其掩盖完全,轻道,“齐妃这是关怀皇上,这份心意才是最真的。” 论起来,齐妃才算是第一个正式以雍正嫔妃,进入后院的女人。一生脾性泼辣爽快,走到今日反而只能束手束脚,对着钮钴禄氏也只是暗自发泄往日不满。行径之下,更添了后院女人一贯手法。当年得宠的时候,不无雍正斟酌皇后的缘故。走到今日,即便也有私心,却不能就此抹去齐妃发自本心的情意。 这一点,和她的小心考量,是全然不同的。 或许这就是皇家的悲哀,哪怕是这样一颗炽热之心放在雍正面前,雍正也不敢真心接受。甚至连齐妃的三子一女,一个都没保住。 禾青蓦地有些戚戚的心境,哪怕面上颇为揶揄打趣并作安抚,却很难忽略心头的那点惆怅。 齐妃颜色秀丽,好些时候郁郁寡欢,哪怕近年强自撑着又有保养,却也早早露出老态。站在雍正跟前,更是大上好几岁的模样。说及这些情分,齐妃也没有原来那样皮薄爱现,反而矜持的抿着唇,甚至避讳的不肯应下禾青的话。 禾青见此,心头对自己又微嘲起来。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近来日子太过安逸,反而操起了这等酸意。到底自己也不是十来岁的姑娘家,心里扭捏一些,又一如以往。只是对着二人也少了那份闲情,言语两句,便散去请安。 三儿体贴的把转扇放在帘门处,清清凉风,禾青的心神也可才算缓过神来。抬眼看着这个老朋友满眼关怀,不由苦笑,“你看我做什么?” “主子虽说是有些累,可近日兴致都是很好的。可齐妃说了两句后,主子脸色看着,竟是差了许多。”三儿低声道。 禾青皱了眉,“很明显?” 三儿摇头,“倒也不是,齐妃没惊觉。裕妃性情稳重,倒是难说。” 回忆裕妃一如以往恰到好处的辞退,对比往日体贴的行径,禾青悻悻然的瞥了三儿一眼,“齐妃才是大起大落,是个明白人。” 三儿心头一动,见禾青神色淡淡,并不见怪,“齐妃毕竟比主子年长,好坏都见过,平日里看着是浅薄急躁了些,又何尝不是一层好的掩饰?” 宫里头,哪个就是真面孔见人的?裕妃那副处处稳重,通情识趣,也不过是不曾碰情,家中卑微无所求得,反而无牵无挂的。弘昼很得其中妙处,自小就惯会这一招,两母子看着就是一届闲人。若仔细,便知二人逆骨便是彼此。 当真是让人艳羡之极的母子之情。 禾青只是微微感叹,说出来好受了,深思一转,便想到了弘昰的婚事。 礼贝勒府下月就建成,而弘昰的婚事也定在了中秋之月。弘昫院里又添了两位庶福晋,还有永玚永珏也娶妻纳妾,来往一众禾青不用处处去理,但瓜尔佳氏也会来往宫中,让禾青帮忙掌眼。 一时之间,禾青底下的奴才走动勤快,日日都有新鲜大小事宜说给禾青。为了考察清楚,那些福晋侧福晋在府中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待谁何等礼仪等等,尽数上报。 禾青好不容易才把手上的事务齐整好,每日里都能腾出一些时间来,偶尔多的时候几家姑娘并着其中的家人行事,零碎要紧的挑出来也听得两眼冒金花。刘氏为此笑说禾青这是自己寻来的麻烦,可禾青不想让自己的子孙都太受皇家规矩严谨。虽然孙不如儿亲,但慈心却是不可抑制的不断滋长壮大,不盼所谓夫妻情深,却也不想将后院弄得太过乌烟瘴气。 以至于少有留神之人便发现,如弘昫是位列亲王,才有一福晋,一侧福晋,四个庶福晋。自然而然的,永玚永珏一流也是按着弘昫当年的安排,准备一个唐佳氏一般的使女,而后迎接嫡福晋入府。若是年岁大了,有了建工,这才谈及抬一位侧福晋入门。 很是延续雍正当年的做派,却又没有被德妃把持的窘迫。 雍正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随意禾青对于子孙方便的安排。因为禾青心里有准,雍正也很是放心。男人心胸不可拘于府院,不可太过滥情以免后院祸乱,不可太过纯情以免懵懂被欺。可以有情,但不能独情。 譬如禾青周全一生,也只是得到雍正在男女□□分之上。尽量不沾惹朝前,不沾惹是非,故而禾青可以胡乱脾气。禾青自认,也是恰好占得天时地利人和。 禾青又如此通了一通,刘氏把手上的册子递了上来,“这是主子前些日子吩咐的器具,奴才将其从私库寻出来。主子再翻阅确认,若是无错,奴才这就去一一分清备好送到端亲王府和礼贝勒府中。” 左侧一碗茶,清香氤氲。禾青端起浅酌一口,眯着眼睛翻起了册子。 殿外啪啪几声静鞭,禾青闻声当即坐起,把鞋子穿上。 门帘让镜儿撩着挂在一处,禾青畅通无阻的走到门口,一队仪仗由着一身明黄色的身影远远走来。 禾青早已将脚下这双愈发高挑的花盆底踩得滚瓜烂熟,见雍正这个时候竟然过来,便连忙走了上去,待到十来步的远处,才施施然福身,等着雍正过来道,“四爷今日真是难得过来。” 雍正好笑的伸过手,拉着禾青的一只手,“爷哪日没来看你?” 自从册封之后这小半个月,雍正哪怕是忙,也会抽着用膳或是旁余的时候过来看禾青一回。若是雍正实在累紧了,夜里睡着也总是日夜所思夜有所梦很不安眠,也要过来钟粹宫留宿。为此,禾青按摩的手法也是愈发熟稔。睡前,总会对着雍正念一手。 只是如今晚膳时辰都不到,雍正今日过来,禾青实在是诧异,点了点头,“四爷是不曾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夜里要忙?” “是有点。”雍正也没有多遮掩。 禾青闻言仔细的瞧着雍正,手下还捏了捏,笑道,“还不容易才养回来的身子,可不能累着了。四爷夜里还吃什么做宵夜?说一声,我届时做了送过去。” “哪要你这么麻烦!”雍正轻笑,并不当真。 禾青却是实打实的起了这个主意,自己早早睡了固然是好。可自己常常也能感到身子不适,夜深难眠的滋味。越是如此,禾青越是上心,语气更是笃定,“可不是麻烦,四爷还忙着,我哪好意思睡?左右四爷说个准的,我这处热腾腾的吃食送过去,填了肚子睡一觉,次日上朝也精神些。” 雍正当下眉开眼笑,点头不再拒绝,“也不会太晚,”说着顿了顿,“走吧。” “恩?”禾青惊疑看着雍正,不太明白的眨了眨眼。 雍正轻轻的泛起涟漪,说着就拉着禾青转身往回走,对着身边的三儿吩咐道,“把你主子的衣裳要用的,都收拾着带过去。” 第233章 养心殿□□添香 三儿反应极快,当真转了身,寻出了禾青往日歇息可用可换的衣裳一等。 雍正迁就禾青的步子,走的十分缓慢,二人踏步更有些闲情雅致的味道。禾青瞧了门前的轿撵,又见雍正眼珠子都不瞥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四爷这会到晚膳,都很有空?” “若不多腾点时间,你可不恼了?”雍正原打算是陪禾青多一会儿,再把晚膳一用,免得禾青夜里多番思虑睡不着觉。不过禾青殷切要等他又送汤,倒是提醒一般,又换了主意。 如此一来,两人凑在养心殿中,反而多了好些时间。禾青见此不由好笑,“我当以为四爷是欢喜可早些回去,又能多批几本奏折。” “现今忙了,夜里自然省了功夫。”雍正并不觉得有什么。 禾青却是心里一暖,她不求坐着轿撵快些回去。既然雍正有心陪她,两人便自然而然的从钟粹宫走到了养心殿,途中遇到众多宫人,禾青也没松开两人的手,偶尔说笑两句,待到养心殿的门口禾青还有些意犹未尽。 雍正沉默的看着,领了禾青去侧殿。 禾青问了御膳房的膳食,只是两人用饭,禾青只点几道各自喜欢的。雍正坐在一侧,苏培盛心领神会的将一些不大重要的奏折捧了过来。 雍正大马金刀的执起笔,禾青看着时辰转到抽屉里,将玻璃眼镜拿出。雍正特意的看了一眼,戴上了。禾青回头看着令二十三副眼镜,很有闲情的一一拿了出来,逐一比较一番。 早年的时候雍正的眼镜就不太好,直到如今登基后,更是阔手严厉的让内务府根据不同材质花纹等打造不同的眼镜套和眼镜。越是用眼,就越是伤眼。雍正一来是顾虑眼镜,二来是兴趣爱好,对于眼镜的要求十分苛刻,乃至按十二时辰各做两副,凑成二十四副。 禾青为此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些记住。时间长了再看,有些又要替换。禾青也是方便记住,又如此坐了一会,便起身替雍正研磨。 折子也要分三六九等,除了急报朱批,雍正几乎不会避讳禾青,甚至是叫了苏培盛再端一张凳椅过来,让禾青坐下。雍正提了一只细笔,悠哉悠哉的将墨砚都端到禾青跟前,把请安的折子推了过去,“你写吧。” 说罢,不理禾青反应,自己又去拿了一本折子。是江南老生常谈的一些毛病,雍正皱着眉头又换了一副眼镜,正正经经的提笔答复。 禾青也不是头一回了,雍正往往行动果决,说做就做,不让她有半分拒绝。不过这都是很有斟酌的事,只是禾青总有些无奈。底下的官员欢欢喜喜的接了雍正的答复,却看见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上方还正大光明的让雍正一一盖上了禾青的印子,以至于有个三品文官还兴致跃跃的回了一句给禾青请安的折子。 一来二去的,雍正发现请安的折子不说一半,却也有小半是问候禾青的。 禾青看了一眼,便哭笑不得。 太傅张华山恭请圣主万安,皇贵妃娘娘金安。臣等于本月初四日恭折请安,奉皇上朱批。臣等恭聆之余,心中甚觉快慰。仰赖圣主殊恩,即便发胖后如何不堪寓日,臣等亦无顾虑。此次仰蒙皇恩,委实发胖而不堪寓日,且其身体又笨重,每日仍领中军纛爬大山,必百尺竿头,早日修身。只家中夫人见臣一步三喘,犹有嫌意。臣等按部就班实难快效,闻皇贵妃娘娘素有医书养生之长,圣上老夫聊发少年狂,望得指教。为此谨奏闻。 雍正侧着身子,只见禾青一脸兴味,不过一瞬又是春笋怒发般,绽开眉眼。 禾青眉眼一动,把折子递了过去,“四爷看看,是太傅张大人的折子。” 太傅年岁已长,身上只留着太傅一职,往日静享清福。故而禾青不多顾忌,语气中满是揶揄笑意。雍正接了过来,他整日批折查阅的功夫早是一目十行。在禾青看来,不过是眼波一转,目光便停滞了。 禾青见此,笑的花枝乱颤,肩头直抖。喉里碰撞清脆笑声出来,“四,四爷说,该回什么?” 雍正微微敛目,提笔覆上。 朕就是这样少年,朕就是这样修身,尔等心宽体胖,且就胖着吧。 略一点,一勾笔,雍正便随手扔了奏折,“再看别的。” 禾青笑的抹开眼角的水珠,看着跟前这个小气的人很是无奈。太傅向来虽不迂腐,但对雍正始终是秉着君臣之别的恭敬。往往严肃规矩的折子,难得对上她略轻快些说话,倒是惹了雍正不痛快,禾青抿着唇,笑盈盈的把折子放在一侧,打定主意最后的时候再自己添上几句。 免得有人又犯小心眼。 禾青有意翻了一下,那些来往回复的官员也摸出了上头的性子,对着雍正的折子也渐渐夹了许多慰问禾青之余,并一同探究养儿育女的经验之谈,顺道就是养生之道,如此种种。偶尔雍正见了一些,还要在禾青后面添上两句,针对禾青教养的软弱,很是严厉的教导一番。 至于官员到底听谁的,那倒是另一说了。 有了这位不着调的张大人,雍正批折的时候明显一心两用。时常正大光明仗着眼镜,很是清晰的撇一眼,而后言语让禾青加上去,或是直接草书一般写了上去,一时之间也是趣味无穷。 若是一般的,禾青也学着雍正的习惯,答一句知道了就可。 焦进带着奴才进来传膳的时候,禾青已批了大半折子,起身将打了水的布巾搅干,热气氤氲的送到雍正的手里。 回过身来,禾青自己也擦了擦。对着纸笔难免会沾到笔墨,若是仔细闻,禾青的手都泛着一股纸墨的香气。这种香味就像是普通的水果香气,清甜舒爽。但毕竟来往地方转移,至少有四五个人摸了折子,禾青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净了手。 苏拉布菜的时候,禾青指了蒸鱼放在二人最前,其次是几盘素菜。这都是为了迁就雍正的举动,但禾青也从不让自己吃苦,点了一盘清蒸排骨,放在自己的跟前。 清蒸排骨味道清淡,肉多骨少。小葱豆豉,姜丝香油,间或几处白色脆骨,置放在盘上字,显然用了许多心思。拿出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恍若方才出锅一般,禾青当下就勾起了味蕾。 待到雍正上桌,在禾青隐晦的提醒下,奴才布菜夹了一块小的尝了口。禾青瞧着奴才点了头,便熟稔的给雍正夹了一筷排骨,对着雍正期盼的勾着笑。 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很是讨好雍正。不消多说,雍正也明白禾青的意思,从善如流的给禾青夹了一筷子带着脆骨的,“吃吧。” 莫说禾青,雍正闻着也觉得饿了。禾青见雍正低头吃了起来,这才笑着将排骨剔骨吃了干净。 方厨曾言厨子的感觉十分重要,不等禾青表态,她就主动请辞告老还乡。又怕禾青吃不惯,很是果断的将自己尽心□□的两个徒弟推了出来,正式出师。徒弟的手艺很好,但禾青吃着始终少了什么,只怕方厨心中牵挂,故而满意的收下了。 因为这个,禾青对于吃食方面看似没有那么刁钻,却也更是隐忍。但养心殿的御厨毕竟不同,虽然没有方厨对她的心意,但每一道佳肴都不是宴席之上摆着好看。相反,禾青能吃出其中的心意。 菜肴的升华,就在于此处。好的厨子有心意,有厨艺,对于一个爱吃又略有要求的禾青而言,这是不可言表的餍足。 以至于,一盘子的排骨让禾青吃的干干净净。雍正见禾青吃的很香,也没有强调吃食的规矩,反而自己主动的夹了一快,而后在禾青荤食之中不断的夹了素食过去。民以食为天,禾青看到了肉,也没那么排斥素菜。 禾青一一笑纳,也给雍正夹了些荤食。 两人不用言语太多,静默却很是温馨的用过晚膳。时辰不早不晚,禾青拉着雍正起身,簌口净手后略略的周正了身上的衣物,“四爷要去批奏折?” “恩。”雍正垂下眼睑,静静的看着禾青的嘴唇。 油水被茶水布巾擦拭之后,虽不及莹色光泽却也是绯红可人。 雍正把那点时辰挤给了自己,即便不是繁重要事,往日里也还有官员进出。或是雍正传人,或是面见,何况还有一侧不曾动过的折子。禾青很是明白没有打算再过去,一来是当真打扰,二来也的确没有必要。 禾青送了雍正出去,后脚就在院子里走走。她虽然菜吃的不少,却很少动饭,故而肚子不过七分饱,很是得意的走了一会儿。 天边的橘金璀璨殆尽,夜色落幕。禾青回去之后,三儿便张罗着镜儿铜儿端了热水进来,禾青慢慢吞吞的泡了一会儿,更衣齐整后躺在了床上,闭目假寐。 第234章 素手芊芊人之向 禾青起身之时,眼皮几乎掀不起来,瓮声瓮气的嘟囔,“到时辰了?” “要不还是奴才去煲汤,主子再睡会儿。”三儿眸里满含着水珠子,强打精神道。 禾青缩在衾被里打了个哈欠,半响才带着熟睡后的声色,略有些无奈,“你怎么又给我换了衾被?” 就是怕自己睡过去了,禾青特意就拿了一床薄被,想着假寐着过去就好。不想这一觉,睡得太过舒坦,差点起不来了。三儿也有些无奈,主子高兴,她见了也高兴。早早歇下,她也是强硬着起身的。 禾青合眼闭幕了一个多时辰,不多不少,正是好眠。无奈的起身洗漱更衣,便卷了衣袖,去到小厨房去。 要用的食材尽都准备了,夜里不敢吃什么,但雍正的确是在繁忙。禾青便打定主意,弄点清淡的。先把瘦肉切块,冷水煮开,冲净沥干。沙参洗净折成小段,玉竹、百合洗净,齐齐放在洗净的砂锅中,盖上锅盖。 对着小炉子加了木炭,下火温炖。 三儿将厨房里的人挥退,端了两把绣墩过来,又捧了盛了御厨早早备下的糖水炖盅。禾青坐下尝了一口,便放下来,“你要是困了,就回去歇着吧。” “主子在这里,怎么好回去。”三儿轻摇头,把炖盅放在另一侧温火上热着。 禾青看了一眼,她现在吃不下东西,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肉,一来二去的早就精神了。见三儿又坐在一侧,遂不勉强,“往日里我歇着你都要抢着守夜,哪日你身子熬不住,还怎么跟着我?” “奴才身子好着呢,主子平日里有好的东西,从不少了奴才一分。何况多走动,人也精神些。”三儿早就习惯了每日不离禾青的日子,若真是哪一日倒了歇息一会儿,她都难受的紧。 禾青听着三儿打趣自己,想想三儿鲜少有病,不由好笑,“我是懒了点,你也别总是笑我。人生一世,凭什么白让自己过得难受。” 三儿抿唇,“三儿不觉得难受。” 禾青见不得三儿这样,连忙点头,“恩恩,就让我难受。” “主子。”三儿嗔怨的睨着禾青,这一眼看得禾青身子一个劲儿的打冷颤,拿着一边煽火的小扇子,在三儿打了一下,“正经些。” 三儿呵呵的笑着,不说话了。 禾青身子侧向小炉子,两手放在腿间,“你起来的时候,养心殿那处可有什么动静?” “和原来一样,就来个军机大臣。一盏茶的功夫,还带了些折子出宫。陈福还特意过来说,皇上今日下了门钥,谁都不见,只管批奏折。皇上一忙,三五更天再阖眼也是常事。所以就提醒奴才,不要惊扰主子,起得来就顺道劝劝皇上。” 禾青恍然,下巴微扬,“倒显得我就是来蹭吃似的。” “主子这不是起来了?” “也差点起不来。”禾青气若游丝的呢喃。 三儿侧目,静静瞧着禾青的脸色,有些担忧,“主子可是不舒服?” 禾青挑了眉头,应和道,“觉得有些发热。” “这,主子还是回去吧,让奴才守着就是。”三儿不由得着急起来,禾青却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拉着三儿的袖口,“急什么,兴许是太早睡了,这半夜又起来折腾。又不是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自然会有些不爽快。” 三儿却扭眉,“主子以后就不要懒在殿里了。” “我那是懒?”禾青觉得很是无辜,每天忙着也就用膳之外有一两个时辰歇息的时候,怎么三儿对她偶尔窝着,起了那么大的反应。 禾青狐疑的神色对上满是焦灼忧虑的双目,登时没了气,“两者并无关系。” “一日之计在于晨,是主子让奴才日日锻炼,可见奴才这一身健健康康也是如此得来的。倒是主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如何能好?”三儿不服气,很是辩驳。 禾青一来欣慰三儿出口成章,二来得意三儿对她的乖巧,至于其他的指责,则是左耳进右耳出,笑眯眯的点着头,“我会医书,自然明白。” 三儿控制不住的浮上冷笑,“那主子言传身教,和三儿说说?” “说了你也不明白。”禾青很是大气的道。 一瞬,禾青便一副困顿的模样,伏在腿上眯着。 三儿见此,又气又急,恼的想要跺腿,又怕禾青当真睡了。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又呆滞的盯着炉子,暗自出神。 镜儿进来的时候,汤也炖的差不多了。禾青似真似假,恍惚似乎做了梦,又揉了揉眼,将汤盛出。 一路上畅通无阻,苏培盛得了雍正的令,不用通传便乐呵呵的请了禾青进门。 雍正精神早有不济,放下纸笔,揉了揉眉宇。禾青将汤盅端上,“这汤小火熬了一个时辰,正是浓香。四爷快喝了,早些歇了吧。” 汤盅盖子初打开,清香四溢。 雍正不由的点头,“怎么不端碗过来?” 平日里,雍正都是浅尝辄止。禾青也主要是看中汤水的药效,故而每回都是一小盅的分量,雍正也是就着汤盅享用,恰到好处。禾青也都习惯了,从此不用再添上一个碗来,雍正一说禾青闻言有些奇怪,“要碗做什么?” “这样用心熬制的汤,你自己不尝尝?”雍正揶揄道。 禾青扬起下巴,一双杏眸缓缓的弯钩一道月牙,瞧着雍正,“四爷这是防着我暗里下了安眠药理还是不信我的厨艺?” 雍正舀了一口汤,答非所问,“好汤。” 禾青面色稍霁,神情隐着自得,“别的好说,可汤却是最为要紧的。做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何况自己掌厨自是早有尝过,哪能不好。”顿了顿,“既然四爷说是好汤,若不吃干净怕是不好说了吧。” 雍正庆幸禾青并非完全戏谑他,眼前不过一些配料喝汤,雍正没有应和,但低着头默默将禾青的汤喝了大半,可见其中态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雍正又把汤盅推给了禾青,“肉食你都吃了吧。” 禾青皱眉,“同是熬汤所用,这肉也有些效用。” “又不是养病用的,那讲究?”雍正擦了嘴,说罢又对着跟前的奏折,极有耐心的分了分。 禾青见此无可奈何,她闹了一个多时辰,被雍正一说虽不是饥肠辘辘,但面对这点吃食也真是三五两口,不在话下。雍正略等了禾青一会儿,对于奏折归纳更比等会要收拾的魏珠而言,却是难得的少了一份要紧活儿。 雍正换了衣裳,簌口后禾青便让其躺在床榻之上,禾青绞了温热的布巾,给雍正敷了脸。禾青又手艺熟稔的就在雍正头上几个穴位各自按摩,不多时,雍正便止不住的闭上眼眸,睡了过去。 禾青想给雍正按摩一下肩膀,又怕惊扰了。故而手上没有停,依旧耐心的揉了一会儿,直到手上酸软,这才作罢。 次日醒来,针对于雍正前脚进钟粹宫,后脚与皇贵妃携手并肩回到养心殿的消息,也传遍了宫里宫外。略有心者,还知道皇贵妃素手作羹汤的事情。如此种种,让这一辈的人很是一叹。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宠了皇贵妃一辈子,直到今日,似乎才如此清晰明白的摆在面上。两人相处虽是平淡犹如平常人家,却是更显其中情意之贵。 风向明晃晃的摆了上来,原来那些亲近四贝子的人走了大半。兴许还有些,却也不自觉的夹起尾巴做人。端亲王府门前络绎不绝,弘昫烦不胜烦,径直进宫给禾青请安。 莫说端亲王府,就是宫中,齐妃请安的时候,面色也无端的多了几分淡淡的味道。 禾青知道雍正每个动作,都代表了不一样的意义。若是加上自己,那简单的事情,就复杂许多。不论是自己还是儿子,齐妃走到今日,才真的看清了许多,也淡然了许多。反之裕妃,对此很有分寸的恭维了几句。 齐妃对此倒是笑话,可惜嫔妃太少,少了对禾青恭维的喜庆和热闹。禾青对此敬谢不敏的扶额,直道安静点好。 弘昫来的时候,禾青门前还有两个小常在。在弘昫的记忆中,能让自己叫一声额娘的人不过那么几个。小的时候懋嫔借此占了便宜,到后来弘昫很有心的避开这些后院的女人。久而久之,便是裕妃也只是知道弘昫此人,年宴佳节上也不过行礼才有个照面。到了后来,弘昫根本就不用避开,自己也很少再回府中。 何况他是成家的阿哥,嫔妃也略有些避讳。兼之阿哥争夺的缘故,弘昫也少了许多尴尬。 弘昫看人很是计较,幼时就初露峥嵘,聪慧寡言。甚至在外人看来,是个一鸣惊人,说一句能把人噎死的性子。可到了今日,小常在远远看到弘昫,就被弘昫不怒自威,气势夺人的姿态,吓得连忙离去。 对此,弘昫吝啬的没有给予半眼,反是敛了面容的肃正,如沐春风般,“姑姑怎么站在门口?” 气势收放自如,弘昫面容一如当初,三儿不由欣慰行礼。弘昫不着眼的抬起手扶了扶,三儿面带忧郁,轻道,“主子这两日发热,夜里难眠。这不,让奴才煮点红糖生姜汤来去去寒。王爷今日来了,还望耐心哄着主子。” “这是自然的。”弘昫眉头若蹙,仔细看却又如常,只是侧过身子,“既是这样,姑姑快去吧。” “有劳王爷,奴才告退。”三儿躬身后退。 弘昫眼神自三儿掠过,那处绰绰人影。 第235章 最善天下父母心 禾青见不得奴才围着自己团团转,总觉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将人都打发了,倚在窗边透气。 弘昫迎着镜儿希冀的神情拿了披风进了门,上前给禾青披上,“额吉怎么不多穿点?” 禾青一怔,“晕晕沉沉的,总觉得吹了风才精神。”说罢,才回头看着弘昫,“你今儿想着进宫看额吉了?” “托额吉的福气,弘昫今日只能躲进宫来了。”弘昫一脸的后怕,很是摇头。 禾青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弘昫是想,额吉向来清闲惯了。不过云烟常事,也是他们想多了。”弘昫莞尔笑道,意有所指。 禾青点头,拍了拍弘昫的手。弘昫轻轻的搀扶禾青,坐在炕上,“弘昫也就罢了,方才进来,才晓得这宫里还有些人跟着搅浑?” “有拎的清的,就有犯糊涂的。有聪明的,自然就有天真一些的,哪个就保准能一辈子厉害自全不求人的?不过是想着求的心安,也没什么。”禾青自然明白弘昫说的是谁,可既然进了宫,那便是生死也是不由自己。身为低位,讨好高位,实属常事。 弘昫眯着眼,“只要不惊扰额吉歇息就是。”有讨好的心思,却不晓得养点眉眼高低的本事出来,更是碍眼。 禾青见弘昫这样小气,心里一暖,“我有求的,她就有谋的,不过是看各人运气。” “额吉说的是。”禾青慈爱有加,弘昫从善如流的应道,不再提及这个。 两人闲里又说了些话,不免提到了禾青批折子的事情。弘昫每日走动都是官员,此事早已知晓,他这回进宫也和今日之事有关,故而并不多婉转,一个劲儿的让禾青多注意自己休养,管理后宫即可。 禾青闻言,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还烦额吉了?” “怎么会?只是觉得额吉忧虑弘昫,难免烦心。一个两个成了精,都不是些好打发的,瞧今日宫里什么鬼魅魍魉都要出来窜一窜。”弘昫言语之下,依旧颇有不服的味道。 禾青长长叹了口气,手指戳了戳这位大清百官奉承的端亲王额头,“额吉方才的话,可是白说了。” 实际上,弘昫哪里不明白呢?对上禾青无奈的神色,弘昫也只是呵呵一笑。禾青见此不怒反笑,“你阿玛和圣祖爷不一样,不说性子朝纲,便是底下的儿子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弘昫想到自己兄弟冷清的场景,对比当年卧薪尝胆的雍正而言,也很是好笑的点点头,“那倒也是。” 两母子关上门腹诽皇考和当今,很有一番滋味。禾青自抽屉里拿了把小锤子,在腿上敲了敲。弘昫顺势接了过去,禾青自然的身子倚着一侧,“额吉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倒是你阿玛费了许多的心思才是。” 弘昫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多说无益,道理你是知道的。你阿玛并非软和之人,至今又得罪了不少人。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也不想改了。你既然有这样的机遇,可不能辜负了父母待你的期望。”禾青语重心长的说道,弘昫抬眼看着禾青,面色微沉,“额吉自小就让弘昫脚踏实地,莫要沾高望远,不能骄矜自持。” “既然你这样听额吉的话,又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那就驳回你阿玛的好意。额吉这回就把钮贵人抬回妃位,再去养心殿兄恭第友的请你阿玛晋了四贝子的爵位如何?”禾青嘲讽的白了弘昫一眼。 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本事自己闯天下,就这么忌讳父母的安排? 弘昫一滞,见禾青有些不渝,低声道,“弘昫是想,往后若有倨傲自得之时,还望额吉多些点醒。” 单说在朝中事务的处理和眼线,弘昫自认是足够的。暗下有自己的人,次之又有养心殿和钟粹宫的人,禾青看雍正行事,弘昫却看双亲明白其中深意。如今雍正的认可摆在了明面上,差的就是弘昫的作为罢了。 禾青眸里含着期许之色,很是满意,“你心里有数最好。” 弘昫轻笑,看圣祖当年一代明君,到了晚年不说政绩,就是立储一事也很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还有阿哥之间兄弟残杀,未尝不是圣祖的过错之一。遑论自己阿玛登基朝政所为,历历在目,心中哪能没有比较?只是到底历代君王唯我独尊,一年两年还罢,一辈子如此遭人奉承,面临阴谋诡计,心绪一重难保没有祸端。 如此一想,自己能得阿玛如此提举,弘昫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半句不是。 弘昫眼里蕴满了雄心壮志,杏眸闪烁。这样一个叱咤风云,斗志昂扬的人,心思飘忽着,眼下却一点都没有含糊的给自己恰到好处的力度捶腿。禾青看了弘昫几眼,见他略有所思,也没有打扰。 禾青喜欢看热闹,却也耐得清净。 因为钟粹宫闭门不见客,弘昫知晓晌午雍正是来不及过来,便干脆陪着禾青用了午膳。直到禾青喝了红糖姜汤后睡下,这才和送他出门的三儿相谈两句。三儿对于弘昫向来迁就,又知弘昫是关心禾青。故不用人多问一句,三儿便如数家珍,仔仔细细的将禾青的近况回报过去。 弘昫看着眼角褶皱的三儿,心满意足的听着,打算多挤一点时间出来,便是过来跟着说说话也好。虽禾青也宠爱他,但他自来沉稳,禾青又怕他稍有差池,今日又精神疲倦,自然比不得三儿精神很足的唠叨不停。 在弘昫看来,便是齐妃一流,也是比不得三儿此人的。 禾青初一睁眼,便面带苦色。 绞了帕子上前来的镜儿一瞧,当时就急了,“主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禾青一听,还真是头疼的闭上眼睛。镜儿福至心灵的闭上了嘴,半响才见禾青嘴唇启动,“全身酸得很。” 镜儿把帕子放在禾青的额头上,回头望了两眼,“姑姑见主子睡了两个时辰都不起身,过来一看才知道主子发热更厉害,全身发烫,偏还冒着冷汗。御医方才来过,姑姑拿着方子去煎药了。” “哎。”禾青轻声喟叹,听起来两句话的事情,尤其是镜儿方才那副反应,却能想象方才的动静了。偏偏镜儿说的话,禾青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昏昏沉沉的睡得难受。头疼,四肢酸软,偶尔还发了冷颤。 禾青贪恋额上的温热帕子,缓缓呼气,尽量压下心头躁乱如麻的心悸。 镜儿见禾青眉头扭紧,急的额上沁出了汗。守了半响,才恍悟的又寻了几张帕子来,轮着在额上,手上等换洗。 三儿煎药很快,禾青又如此混沌的睡了一觉。禾青原来是想侧过身子睡,尤其是不舒服的时候,身子总忍不住要蜷缩起来。可偏偏顾及帕子,又不得不正面直挺的睡着。禾青如此乖巧的睡姿,看得三儿直摇头,“再去换一盆水吧。” 镜儿领命,端着盆子出了门。 禾青脑子昏沉,任由三儿叫了几声,辛苦的睁着眼。三儿趁此把药顺着禾青的嘴喂了进去,禾青以为是水,张嘴很是配合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苦。”禾青皱巴着脸,立马清醒了过来。 三儿端着脸,很是严肃的将碗摇了几下,一手连着碗底的药渣子一同,又送到禾青的嘴边。另一手,则端了床头的蜜饯,“喝吧。” 禾青哭脸一口喝去,又喝了一口温水,自主的塞了四五颗蜜饯,满满的留在嘴里,狠狠地嚼了几口。三儿松了口气,回身又给禾青把被子掖好。 都说病了的人,总会流露几分柔软来。禾青鲜少得病,但有个小痛小病便要嘘声长叹的很是痛苦。禾青也没有心思去想这是积累了多久才来的一场病,嘴里甘苦的药味掺杂蜜饯,味道很是复杂奇妙。禾青懒得说话,心里默默地回味着这味道,猜着其中到底有哪些药材,也能让自己心中有数。 禾青把核吐去,三儿又喂了一颗,这才把蜜饯收了起来。 雍正来的时候,禾青又出了一身冷汗。三儿拿着布巾细心的用热水擦了一遍,“主子起身吃了一碗药,就一直睡着。御医让奴才拿热水擦,但还是有些发虚汗。” “朕来吧。”雍正卷了衣袖,坐在床边。 三儿一顿,福身,“是。” 镜儿出入打了一盆热水进来,雍正驾熟就轻的绞了布巾。三儿见此,带着奴才尽数退了出去。水很热,却不是烫手的。雍正把禾青身上的布巾都换了一遍,这才正经的打量禾青。 面容瘦了,这几日折腾,苍白之间露出了年岁的沧桑。哪怕保养得宜,却也是无法遮掩的事实。禾青只比雍正小一岁,但是平日看着却相差甚大。雍正心知禾青最要紧自己的模样,不由好笑的想,自己越老禾青越要年轻,两人出落的成了天壤之别。 雍正毫无心神的胡乱想着,禾青却是头偏了偏。雍正探手摸着禾青的脖颈,细密微凉的触感,雍正低头又熟稔的擦了起来。 第236章 朝露溘大化有四 春寒乍暖,禾青的身子养的将将好,又因为饮食上上了火,喉咙肿痛的难受。 雍正每日里到钟粹宫的日子,也越发的勤快。 这两年雍正偏宠钟粹宫的心思越发明显,尤其是晋升皇贵妃之后,这一年多哪怕身子不适,却也胜券在握,独得恩宠。前朝有端亲王压着,雍正也不是年轻的小皇上,底下谏官后宫尽都不敢置喙半个字。后宫嫔妃对此苦不堪言,却又巴巴的望着,背地里暗暗诅咒皇贵妃命不久矣。 三儿对此很是恼怒,裕妃几回过来看望,都让禾青轻飘飘的压着,只是笑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为一类。自己的命自己清楚,何必迁怒别人。” 裕妃闻言,面色一颓。 禾青却很看得开,她早年不痛快的都过去了。一来是眼下儿孙满堂,最小的儿子也收了心思成了家。二来是如今和和美美,四爷也尽量的给予了应有的尊重和关爱。那些她原来对于皇后的酸,对于年氏一等的小气,再到今日也都烟消云散,不再提及。 生无遗憾,死又何惧? 只是这样的话,禾青却不能说出来。三儿见禾青越发懒散随性,不爱弄那些胭脂保养打发日子,更喜爱一捆束发窝在宫中,倚着窗边,坐在廊边,随便如何都好。任是天上的云,地下的花儿,都能让禾青怔怔的看上一天。 禾青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养心殿。 雍正对此的反应,却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越发的忙了。 杨氏进来的时候,低声只和禾青一人在耳边传话,“皇上昨儿个就从殿里拿了一张旧日的圣旨,反反复复的看。” “看了又放回去?”禾青垂眸,语气淡淡,又很是肯定。 杨氏眼下晃着满满的阴霾,点头,“皇上似乎举棋不定。” 禾青抿着唇,神情一动,“知道了。” “主子,”杨氏急声低喊。 禾青轻轻一抬眸,缓缓以笑安抚,“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杨氏捏紧了拳头,僵持半日,才勉强的扯了嘴角,“奴才就不打扰主子歇息了。” “嗯。” 禾青自己铺了镇纸,备了几封信纸,独自在案桌上写了几封家书。一封是远在山阳的父母,一封是□□不知何处的武有本,还有一封则是对自己极为照顾的武有志。犹豫半日,禾青又写了一封,给远在蒙古上的朝曦。 以免惊动旁人,禾青早就挥退了所有人。提笔时踌躇犹豫,待到写时却是下笔有神。洋洋洒洒一大篇,禾青折了又折。 家书暗下送去,至于武有本的,禾青则趁着弘昰进宫的时候提了一句。弘昰以为是两兄妹的一些私密话,书信到了手里就连忙把通信的海东青放了出去。遇到这样听话的弘昰,禾青心里也高兴两分,两母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会话。 禾青当夜早早睡下,让风尘仆仆而来的雍正松了口气。 “礼贝勒今儿给主子请安,主子很是高兴,晚膳用后早早就睡了。”三儿福身解释,随即出了门。 雍正害怕禾青等他,对此也不恼。只是眉宇略沉,换了衣裳也随之睡了。 待到次日,雍正上朝回来,才知道禾青竟是昏睡不起。 雍正当下丢了手里的事务,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钟粹宫。 三儿跟着禾青,基本的诊脉还是懂的。禾青脉象缓缓,比常人慢了许多,三儿心知其中有异,待到请来御医一诊,这才肯定的把消息传了出去。雍正来的时候,钟粹宫中御医扎堆,裕妃齐妃连着蛰伏许久的钮贵人,也在前殿等候消息。 禾青躺在床上,神情依旧是昨日可见的香甜。雍正说不出的慌张,他才陪着过了一夜,却丝毫没有发觉禾青的不妥之处。尤其是禾青这规规矩矩的睡姿,看得雍正既懊恼又自责。面上晦暗不明,又苦自己一时插不上手,不自觉的站在窗前,立成了一桩冰雕。 众人见雍正这般反应,噤若寒蝉。连上前轮番把脉的御医,都要退避三尺,不敢有多的动静。 禾青醒来的时候,瓜尔佳氏和巴雅拉氏陪伴身侧。自己囫囵睡了许久,禾青醒来瞧着光景,不言而喻的明白过来,“我睡了多久?” “睡了都两天了,三爷和六弟来了好几次,汗阿玛也是方才才走开。”瓜尔佳氏连忙将禾青扶着坐了起来。 禾青眉头一皱,方才一说话,总觉得自己内火很重,又两日昏睡,很是难受。 巴雅拉氏转身,吩咐奴才将备好的温汤送上来。禾青就着巴雅拉氏的手,抿了几口,“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只要额吉没事,算不得什么。”瓜尔佳氏轻笑,看了巴雅拉氏一眼。 礼贝勒府里被弘昰严厉把守,没有子嗣,也没有莺莺燕燕的。巴雅拉氏一身轻松,对此接道,“额吉若是心疼,不说嫂嫂,就把我留下。一来好照顾,二来又不折腾,岂不正好。” 禾青面色一轻,点了点头,“我真留下你,自有人要过来闹。” “额吉还笑话我!”巴雅拉氏娇气的道。 瓜尔佳氏见此,跟着也说了两句。禾青又喝了几口,这才知晓自己一睡,倒把御医太医都急得不行。雍正一个不高兴,这些人恨不得都在钟粹宫吃喝拉撒,今早让禾青醒过来。禾青颇为感慨,叫了三儿近身,“你去和皇上说,我已无大碍。” 三儿一顿,“要不,让御医再进来瞧瞧。” 禾青摇头,“不必了。” 禾青一时看着憔悴些,但身子一时没寻着大的毛病,御医又被禾青按下敲打一番,只能暗下滋补着,不敢漏出消息。如此倒让禾青十分自然又决断的,让两个媳妇快回府中,自己如此寥寥过了几日。 连着每日吃下的药带着一股子怪味,禾青也能不眨眼的解决。 雍正见禾青如此配合,又似有康健的迹象,很是松了口气。 五月的天正好,月季、牡丹、五色梅等再院中百花争艳,禾青坐在石榴树下,痴痴地看着。 雍正细心的替禾青拢了披风,似乎怕惊扰了一般,声音轻的出奇,“坐了一会儿,也该回去了。” 禾青浅浅一笑,“还想坐会儿。” “不冷么?”雍正摸着禾青微凉的手,皱眉。 “不冷。”禾青垂眉,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微微一动,反手握紧。 纤细的手轻轻地,没什么力气。让人有些手脚不太得力一般,雍正不露声色,心底却是一跳暗自打量着禾青的神色,又缓缓一笑。 禾青的神情,太过温柔可人。 神色早已添了为人父母的温婉,韵味成熟。若说年轻时的风流夺目,却不比如今浑身气质通透,摸了那些棱角犀利,砌成了一块暖玉般,把雍正看得心头一舒。 禾青抬眼,万千感慨,“前几天睡着的时候,我总想起当年在武府,头一回遇见四爷的场景,历历在目。” 雍正不想禾青谈起此事,面上不由的高深起来,摇了摇头,“可不是头一回。” 禾青满怀着一堆话还不曾说出,就被雍正此言打断,不可置信,“怎么不是?” “原本是听闻武府名声清廉,也还举棋不定不知定夺谁家宅院住下好些。只是阴差阳错和你见了一面。皇考知晓后,便带了我一同进府暂住。”雍正眉梢一动,提起这个,他还真有些恍悟,“如此说来,你我也是有缘有分。” 禾青狐疑的瞅着雍正,“何时?” 雍正会心一笑,“你该是忘了,总之你带着几个护卫把人打得厉害,却也无处寻伤。巴巴的,还让当地县衙将此人抓拿处置。当时爷就想,你这人当真是个泼辣性子!”却不想入了府后,见到的是规规矩矩,一心学习主持中馈的小女儿家模样。自然,两人闹得不愉快,也是接踵而至。 事实上,禾青小时常常做这种让人无话可说的事。禾青哪里记得清楚,只记得进京前的最后一次,被武有志做筏子带她出门吃了什么,那些后事禾青听得反而迷糊了,“可惜,我竟不知晓。” “爷记得就是。” 禾青莞尔,突地道,“四爷这两年,对我真好。” “以前就不好?”雍正瞥了一眼,引得禾青不服气道,“也好,就是没有现在好。” 今非昔比,雍正懒得去逗弄十来岁的姑娘,两人情分也大不相同。这几年越发没了顾忌,禾青时常欢喜,又很是惴惴不安。雍正想道自己至今也是忙起来谁都不记得,前几日又为了药丸的事,并没有太多的陪伴着禾青。 只是禾青对此也不难过,反而乐得清闲似的。谁寻她都愿意留下来奉一杯茶。不论说什么,禾青都很有耐心。兴许是近日禾青太静,雍正心底里存着一丝慌乱,倒是隐晦的提醒着,让钟粹宫恰到好处,有时常有人走动,却不会惊扰了禾青的作息。 虽暗自一番用心,可听得禾青这么说,雍正面色也有些难看。说到底,还是自己欠她的。 禾青见雍正这样神色,很有些得意,“四爷抱我回去吧。” 雍正奇异的瞧了禾青一眼,却见禾青轻抿唇瓣,声色娇软,眼含春水,“好不好?” 左右就在钟粹宫里,雍正顺势长臂一伸,俯身将禾青抱进了怀里。禾青低着头,咬牙将手环到雍正的脖颈上,整个人柔顺的倚靠过去。 雍正眉头轻轻一扭,他总觉得今日禾青身子沉了许多,人的精神似乎也在眨眼间颓败了下来。还要深处想,却听怀里低声轻柔的问他,“四爷觉得我今日,可是老了许多?” “你一向好看,不老。”雍正说的真心话。 禾青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己做的不枉白费,“四爷以后少戴眼镜,会显得年轻。” “太年轻了,你怕不乐意。”雍正哂笑道,禾青嫣然点头,“四爷玉树临风,仪表不凡,小姑娘见了都喜欢。” “只在此前,禾青还要谢过四爷。”禾青又道,“四爷对禾青太好,好到禾青都舍不得了。” 禾青声色呢喃低沉,雍正听得隐约,连猜带估的,才明白过来。当下脚一顿,双臂青筋微绽。不等禾青吃痛蹙眉,又松了下来,“禾青要去哪里?” “我想,去圆明园。” “好。” 雍正顾不得痛恨禾青的隐瞒和善作主张,满心牵起了禾青所言的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走过半世,他方才起了一些陪伴的机会,却无奈苍天不愿。 还是知道了!禾青觉得人也迷糊起来,轻轻叹一声,又如一只猫儿蹭了蹭,手上随之松了力气,只是搭在了雍正肩上。身上似是虫蚁细密噬咬一般,不是很疼,却让人浑身轻颤。禾青咬着唇,制止身子的反应。她不想走的时候,太过难堪。 禾青的反应细微,缩在雍正的怀里,却十分明显。雍正不敢将禾青抱去冷冷清清的南山阁,径直往寝宫走去,只是为了心安,嘴里还乱糟糟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说什么呢?说自己其实明白,对你是心有所属? 说登基之时,原想不辜负禾青待他之情,养育二子一女之功?却不想,前有太后,后有皇后。自己忙的□□无术,也不过是让你自主的搬到圆明园中? 说自己也当真因为皇后,因为朝政,起了怀疑,有了疏离之心? 说自己压着册封后位的圣旨,迟迟不昭,你可有怨? 还是说,此时此刻,他当真有了后怕的念头。 蓦然一种被禾青多年习惯的自主决定,而被抛下的苍凉悲痛。但世事早有定局,雍正心中犹然蓄起了不舍,随着那心尖上倏然分落的刺痛,用力环在他脖颈上的双手一同无力垂下。 雍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掠过三儿惊慌的面孔,一时红了双眼。 雍正十二年五月二十四日,盛宠一世的皇贵妃薨逝。雍正悲痛,随宁皇贵妃所愿,抬入金棺后由百官跪拜,后送到圆明园中。此后,雍正搬迁院中九洲清宴。 雍正十三年八月,阿哥百官跪在园前,看着苏培盛在雍正示意下宣三阿哥端亲王为嗣皇帝。苏培盛又将十一年写好的册封宁皇贵妃为皇后的圣旨拿出,谥号孝妧皇后。次日,雍正薨,庙号世宗。 新帝登基,按照世宗口谕,送世宗与孝妧皇后金棺,合葬泰陵。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