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民国俏佳人》 作者:盛世清歌 文案 顾瑾言初次见到阮绵绵的时候,只觉得她如传闻中那样,瘦弱可欺; 像他手中的弹珠,任人摆布, 于是他把弹珠赠与她,笑话她是个白菜包子。 后来,大名鼎鼎的顾财神爷,在她手里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他就知道自己搞错了包子馅儿,应该是芝麻的,切开来是全黑的。 这是产渣的时代,也是虐渣的时代。 软绵绵终成硬邦邦! 1.民国版宅斗文。 2.男女主切开都是黑的。 3.架空,考据党轻拍,作者只是在写宅斗,民国时期也比较特殊,只是一个大背景而已。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励志人生 甜文 爽文 主角:阮绵绵 ┃ 配角: ┃ 其它: ================= ☆、001 零钱风波     阮家不养闲人。   今天又是一月一度领零花钱的日子,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装修精致的客厅里,或站或坐着几位娇小姐,俱是身体紧绷,神色不自然。   偶尔有说话的,也是靠在耳边窃窃私语,丝毫不见平日嬉笑热闹的场景。   大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一身穿旗袍的贵妇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开高叉的裙摆,将她白皙的大腿露出来,隐隐能窥见裙下的风光,引人遐想。   “只剩六小姐没来了,她身体不适,就不等了,先把你们几个的钱发了。”   琴姨太手一抬,那染得嫣红的指甲异常显眼,将她白皙秀气的手指更加衬得修长好看。   几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盯着看了一眼,有些沉不住气的还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在这个将妖媚和风情刻进骨子里的琴姨太面前,几个还未出嫁的小姐都有些自惭形秽。   琴姨太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她新做的指甲,虽然贵了点,但是终归没有白花钱,今晚老爷回来的时候,可得好好勾引一番,男人总归喜欢新鲜的,说不定还要抱着她的手指啃呢!   “几位小姐的零花钱数目都在这儿了,各凭本事得的,领去吧。有什么异议或者疑问的,当面提问,否则过时不候。”   她手一指,一旁的红木茶几上摆着几个红封。   几个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快步走过去,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红封,顺手捏了捏,几人的面色各不相同。   五小姐是个性急的,立刻就撕开红封。   “哗啦啦”几声脆响,五个银元躺在掌心处,顿时脸色就白了几分。   “琴姨太,为何我只有五块钱?我上个月参加了韩参谋夫人的舞会,姐妹几个里面只有我被邀请了,大姨娘太之前夸我来着,钱为何这么少?”她咬住唇,眼眶通红,都快急哭了。   这五块钱还不够她买件皮草的,下个月干脆不要出门见人了。   琴姨太冷笑一声:“你不提我也要说你的,这个月你拿的零用钱是最少的。好不容易被参谋夫人邀请了,全家都盼着你好,结果你去舞会上,却比人韩家小姐还要出挑,处处强压人家一头。老爷正求着韩参谋办事,你却打人家女儿的脸,要不是韩家大人大量,不跟你个小姑娘计较,老爷非得抽你几鞭子,压你亲自过去道歉!”   五小姐张张嘴还想强辩,被琴姨太一个眼神就给堵了回来。   琴姨太正得宠,她在老爷面前软得犹如一汪春水,但是面对她们这些小姑娘,那可真是犹如罗刹转世般可怕了。   “你这个月就待在家里面壁思过吧,除非再有哪家官太太或者官小姐请你,否则别想出门。你姨太太那边也被叮嘱过了,不会给你钱的,趁着年纪小不教,以后嫁人了再犯错,可没人帮你一把。”   琴姨太这句话一出,就已经把五小姐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大厅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多言。   吃着阮家的饭,用着阮家的钱,就得遵循阮家的规矩,这是她们自小就被教导的准则。   “那六妹妹呢?”五小姐不死心。   茶几上放着最后一个红封,正是没来的六小姐份额,五小姐自知有错,但是让她咽下这口气是不能的。   “你六妹妹什么情形,是你能问的吗?她可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你没那个好命。”琴姨太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客厅里为之一静,琴姨太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在场小姐们的心里。   六妹妹从小就是不同的。   “凭什么?我自小就被教导,阮家不养废物。我们姐妹几个的零用钱都要自己争取,六妹妹成日待在闺房里不出门,却有流水的金贵东西送进去,连这零花钱也不知比我们多了几倍,从来不给我们知晓。就算是太太生的,也没有这个道理,况且太太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五小姐心里憋屈得很,想她钻营了那么久才得来这五块钱,六小姐那个病秧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躺在床上,有人就把大把的银钱往她的手里塞,是谁都不能忍。   琴姨太面色一沉,她掌管这零用钱才半年,五小姐就开始闹腾了,分明就是欺她年轻。   若这一次她退让了,那这几个小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下次还不就骑到她头上来了。   “五小姐这是什么话,自家姐妹你计较什么。你跟六小姐是两码事儿,少拿她来做筏子,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得有点数。你这钱数是大姨太亲自定的,有什么委屈跟她说去!”琴姨太拿大姨太堵她的口。   要知道,阮家的后宅管家人是大姨太,这是众所周知的,五小姐是没那个胆子去招惹大姨太的。   “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琴姨太惯会做好人,什么错处都往大姨太身上推。您今日一说,那我少不得要去大姨太面前掰扯掰扯,之前几个月姐妹们被罚,您都是说大姨太。您这不是挑拨我们与大姨太之间的关系吗?”   五小姐一张巧嘴坚决不让人,她人缘好,会钻营,大半都得归功于这张嘴了。   琴姨太被她这夹枪带棒地一说,顿时有些慌乱。   管家人自是落到好处的,这是默认的,否则谁接这吃苦不讨好的差事啊,但是要被五小姐这么捅出去,还掰扯到大姨太名声上面去,那她坚决没好果子吃。   客厅里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幽幽一声轻咳。   “我来晚了,对不住琴姨和各位姐妹。”   众人的视线移了过去,就见一娇俏美人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即使在室内,她依然穿着薄披风,显然是个身体弱的。   她杏眼粉腮,那双眼睛雾沉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始终带着几分娇弱的笑意,惹人垂怜。   那一把好嗓音,更是不容人忽视,带着些许的南方口音,既娇又俏。   “六小姐怎么下来了?这钱让丫鬟来取便是。快把风扇前的冰端走,别冻着六小姐。”琴姨太一惊,立刻吩咐人做事儿,免得这金疙瘩病上加病。   五小姐撇撇嘴,打心底里瞧不上琴姨太,巴结个病秧子有什么用。   “慢着,我已经穿了披风不碍事的,要是为了我一人热着大家,那就是绵绵的罪过了。”阮绵绵抬手制止了丫鬟的动作,要知道她已经够得罪人了,若是任由琴姨太这么吩咐,那她可真是更给自己树敌。   “六小姐心善。”琴姨太看着五小姐因着这句话神色缓和,不由得眼神一闪,面上的笑容更显真切。   “只剩你一人的零用钱没拿了,领去花吧,若是钱不够或者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开口,琴姨给你花点小钱还是有的。”琴姨太亲自拿起茶几上的最后一个红封,塞进了阮绵绵的手里,还轻轻捏了一把她的掌心,关照的意思十分明显。   “切,琴姨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六妹妹屋子里那些好东西,可是金山银山都买不来的,您有这本事儿嘛?”五小姐今日是铁了心要跟琴姨太做对了,顺带着连阮绵绵都看不顺眼起来。   琴姨太立刻起身就要发作,“五小姐说我便罢了,六小姐可是您亲妹妹,她身子又不好,本来亲自下楼来领钱,已是耗费了不少功夫,你何必苦苦相逼!”   她这义愤填膺的护犊子样儿,分明是要帮阮绵绵出头,不过这仇恨真是拉得好,一下子就把对她怨气转移到阮绵绵身上了。   “琴姨和五姐姐的关系可真好呢,我都插不上一句话。”不等五小姐开口,阮绵绵就笑了起来。   小姑娘不愧是以“绵绵”二字为名,当真又软又糯,恨不得让听者都化了。   “谁跟她好。”五小姐翻了个白眼,当然对琴姨太更是记恨了几分,看着阮绵绵道:“你不要被她哄了,一口一个琴姨地喊着,说不准她这心里还想着怎么扣你零花钱呢!”   琴姨太的眼皮跳了跳,心里暗恨:死丫头,如此刁钻!   “父亲常说家里要以和为贵,大家不过是看我身子弱,怜惜我,处处照顾我。绵绵日夜惶恐不安,这零花钱给我也没甚用处,我不出门用不上,不如就给了五姐姐吧。”   她边说边把红封塞进了五小姐的手里,动作之中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显然是真心实意的。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阮家乃是一方豪富,几乎都继承了商人本性,钻钱眼里了。   这钱就算没处花,那收起来看着也是好的,总有用到的时候,但是六小姐说给就给了。   “六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五小姐上个月做错了事儿,要受罚的,专门少给了钱,你可不要让大姨太和我难做。”   琴姨太心里“咯噔”了一下,是片刻也等不得,几乎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这还了得!   “五姐姐这么聪明,下回注意就行了。父亲常说,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娇养大的,娇滴滴的才惹人疼。五姐也快是大姑娘了,她要是没钱怎么穿新衣裳?大姨那边我去求,她最疼我了,如何舍得我和五姐难过。琴姨就允了我这一次吧?”她轻声恳求着,就像是几岁小娃娃闹着要吃糖一般。   琴姨太看着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一时之间慌了神。   六小姐是故意的,还是偶然?   “成,六小姐开一次口,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她勉强镇定了心神,想着待会儿得私下探一探阮绵绵身边丫头的口风。   “真的给我了?”五小姐一改之前惹事儿的状态,满脸欣喜。   阮绵绵点点头:“当然,我们都是亲姐妹,我怎么能忍心看五姐受苦。”   五小姐立刻伸手就撕开了红封,伸进一只手想要把里面的钱抽出来,却被阮绵绵轻巧地拦住了。   “这样,我下个月的零用钱也拿出来,五姐姐分一半给其他姐妹如何,剩一半你自己留着。平时过年,父亲拿出喜钱的时候,都是见者有份,我也讨个彩头,希望姐妹们都能赏个面子给我。”阮绵绵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她这话音刚落,一客厅的人都欢天喜地起来,当然只除了琴姨太有些六神无主。   五小姐一听这话,盘算一下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反正所有姐妹都花了六妹妹的零用钱,谁也别说谁。   “我就知道六妹妹是我们阮家的天仙下凡。”五小姐兴高采烈地点了头,不过她不动声色地把红封里的钱又放了回去。   以六妹妹的性子,肯定不会一一盘查谁分得了多少钱,外加在座的人,除了琴姨太和六妹妹本人,没人知道这红封里究竟有多少,到时候她还可以眛下一点当自己的小金库。   想到这里,五小姐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几分,看着六小姐就跟活菩萨似的。   阮绵绵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按住五小姐的手,眼神在大厅里转了一圈。   琴姨太的视线左顾右盼,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她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阮绵绵探究的神情,不由得神色一僵。   “琴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她轻声问了一句。   琴姨太立刻摆手,勉强镇定下来,回道:“今儿坐得久了,腰有些疼。”   阮绵绵冲她勾唇一笑,“是吗?那琴姨好好歇息,稍后绵绵还要叨扰一番,有事相商。”   琴姨太一惊,立刻问出口:“不知有何事?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阮绵绵但笑不语,只是往五小姐那边看了一眼,搞得神神秘秘的。   琴姨太的心绪却一沉再沉,只怕这位六小姐要在阮家起波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大家中秋快乐! ☆、002 暖玉棋子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六小姐在吗?”琴姨太给自己做足了心理暗示,六小姐不过是个小丫头,不能吃人,她可不能输了阵势。   “进来。”房内传来阮绵绵低柔的声音。   “叮叮叮噔~”   门被推开,就先听到一阵悠扬的音乐声,琴姨太一愣,就见阮绵绵穿着真丝睡衣,歪在床头。   她面前摆着一个金色长方形的八音盒,盒子外面镶嵌珊瑚宝石,形成精致的图案。音乐声清晰而动听,八音盒更是处处精致。   “琴姨来了,坐。”   阮绵绵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指着床对面的单人沙发道。   琴姨太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脚下是厚厚的羊绒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而且图案完整,没有一丝拼接的瑕疵。这是从波斯带来的,少说也要上百块大洋。   阮家的小姐里面,只有这位六小姐最娇贵。   “这是三少爷说的八音盒吧?瞧着是铜制的,想必花了不少钱吧?”琴姨太强迫自己的眼神从八音盒上移开。   阮绵绵浅笑,把盒子盖上了,音乐声戛然而止。   “琴姨好眼力,是铜制的,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三哥说音乐好听,我就留下了。”   琴姨太不由咋舌,这丫头好大的口气!   八音盒是新鲜玩意儿,哪怕是洋人众多的聚集地上海,也很少瞧见。   这个是阮家三少托人从英国带回来的,漂洋过海,中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情和银钱,到了她的嘴里,不过是逗她一笑的小玩意儿罢了。   “劳烦琴姨跑这一趟,我是有事相问。”阮绵绵轻笑。   琴姨太心里一紧:“不知是何事,只要我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就打听打听其他姐妹的零花钱是多少?”   “这——”琴姨太面上迟疑,心里更是闹不清她究竟问这些做什么。   要知道六小姐在阮家,那就是被捧成天仙的主儿,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儿,对零用钱更是可有可无。琴姨太曾经看到过有好几次每个月的红封送上来,阮绵绵连眼皮都没抬,就把钱送给了小丫头,丝毫不在乎。   “六小姐问这些做什么?可是缺钱了?”琴姨太不答,而是关心地反问道。   她的心里着实没底。   阮绵绵面上含笑,心里嘲讽不已,这就是琴姨太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话先说出来,结果第一个问题就卡壳了,也着实可笑。   “那倒不是,我什么时候缺过钱花。只是绵绵从未给家里做过助力,其他姐妹都是自己挣得。若是差距太大,我心中有愧。”她边说边不好意思地低头。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音乐盒,发出“咯咯”的细响声。   琴姨太心里一松,她就说六小姐怎么好好地转性了。   “六小姐多虑了。这次的零花钱数目,四小姐最多,她拿了五十块,五小姐五块钱,七小姐三十块,八小姐十块。你是一百块。”   她边说边打量阮绵绵的神情,见她并无波动,才稍微舒一口气,实际上她真怕阮绵绵嫌少了。   这一百块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是笔不小的收入了,但是阮绵绵还真没瞧上过,要不然也不会看都不看就送出去两个月的零花钱了。   “其他几位小姐的零花钱倒是好说,只是如今您把零花钱给了五小姐,她知道了具体数目。这两个月你全拿出来还好说,日后若是不带她分一杯羹,只怕她的性子不会让你好过。六小姐莫要太心善了,有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的!”   琴姨太见她始终没反应,少不得要说几句,当然私心里就把矛头指向了五小姐。   “琴姨的话,绵绵谨记在心。你放心吧,绵绵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不会让人有机会蹬鼻子上脸的。”阮绵绵抬起头来,甜甜地冲着她一笑,脸颊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极其可人。   小姑娘的笑容亲切异常,无害的像个小鸡仔似的,惹人爱怜,让琴姨太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咳咳。”她忽然咳喘起来,面色也立刻煞白一片。   琴姨太面色一肃,立刻要告辞,阮绵绵也说身子不适不好多送了,倒是一旁的小丫鬟提醒道:“小姐,您之前说缺个玩意儿,姨太太如今当家,您正好跟她说说。”   琴姨太眼皮一跳,难不成这小丫头要把她当冤大头宰不成?   要知道能送到六小姐面前的东西,哪一样不要耗费巨资,六小姐要到她跟前来,她还真不好走公账,可是要她自掏腰包,简直就是吃她的肉。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在屋子里无趣,就想摆摆棋谱,家里的棋子没什么意思。劳烦琴姨给我找一副暖玉的来,我玩儿的时候也好暖暖手。”   琴姨太一听说要暖玉的,几乎坐都坐不稳了,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阮绵绵就坐在她对面,看见琴姨太摇摇欲坠的没出息样儿,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买棋子的钱,琴姨收好了,反正我的零花钱没处用。若是不够的话,琴姨再跟我的丫头要。”   阮绵绵欣赏够了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才不紧不慢地让丫鬟给了她一个红封,琴姨太惊魂未定地接过,顺手一模,厚厚的一叠,不用说必定是面额不小的纸币了,顿时就眉开眼笑了。   “哎哟,这个琴姨不能要。能给六小姐买东西是体面,旁人求都求不来呢,如何还能要你的钱,琴姨这里有,就当买给你玩儿了!”   琴姨太嘴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是手上这红封却没敢往前面递。   阮绵绵看着她这言不由衷的模样,真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累,原来她爹最近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年纪大了,或许就喜欢性子一看就透的女人,那些浑身是心眼儿的美人,他估计有心无力了。   阮绵绵在心里腹议了自己亲爹几句,面上的笑容更显真切。   “总不能让琴姨白跑一趟,踏雪,把上次玩儿的九连环找出来。”她吩咐道。   小丫鬟应声,很快就从书柜里找出一个木匣子递过来。   阮绵绵亲手把盒子给了琴姨太,柔声道:“九弟现在玩儿着正好,我这里小玩意儿不少,如果琴姨有什么看上的,尽管说,对自家弟弟我一向是舍得的。”   琴姨太听说不止有钱给她,还有礼物要送,当下喜上眉梢,双手接过,那态度可谓谦卑至极。   她注意到少女柔弱无骨的双手,白皙到几乎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都能依稀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   这丫头养得太过娇弱了,精美的像是瓷器,一碰就碎。   “咳咳咳——”阮绵绵又咳嗽起来,比之前更严重,伺候的丫头们慌了手脚,连忙关窗煎药的,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下楼梯的时候,琴姨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六小姐在阮家实在是太过特殊的存在,原本她不明白为何,但是几次接触过后,才明白有些人容貌之娇美,气度之卓然,能让周围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哪怕再优秀自信的人,到了阮绵绵面前,恐怕都忍不住低下头来。   琴姨太一走,寻梅就有些不忿起来,她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起来。   “小姐,奴婢都跟您说了,琴姨太贪了您小半年的钱了,别说零花钱,年节礼发的钱都敢贪,少说小一千了。您不仅不追究,就跟散财童子似的,散出去两个月零花钱,还叭叭地往她手里送钱。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她撅着一张嘴,显然是气得不轻,连这种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了,琴姨太虽然只是个姨太,但也是半个主子了,不是寻梅这样的丫鬟能置喙的。   阮绵绵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八音盒已经被她踢到了床脚,眼看就要掉下去,却没人理会。   “钱财乃身外之物,琴姨喜欢,我就多送一些给她,家和万事兴。”   寻梅跺了跺脚,急道:“您也太好性了。”   阮绵绵不置可否,只嬉笑两声带过,她当然是个好性子,要不是个善良的病秧子,如何悄无声息地将这府里的某些人拆骨入腹。   琴姨太怎么贪她的钱,阮绵绵就让她怎么吐出双倍来,她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   “小姐,琴姨太派人把棋子送来了。”寻梅端着一盒子糕点进来,边说边冲着阮绵绵使眼色。   她只不过去厨房拿吃的,结果就遇到了琴姨太的人,还不得不领回来,糕点的香气都勾不起她的好心情。   “六小姐,我们姨太——”跟在寻梅身后进来的丫鬟,正是琴姨太身边的得力人儿,串儿。   她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阮绵绵抬手制止了。   “父亲应该回来了,这梅花糕做得好,踏雪你去把父亲请来。”阮绵绵手里拿着怀表,看了看时间,便随手丢到一边去。   串儿面色一僵,轻声道:“小姐找老爷有事儿,那奴婢待会子再来?”   “无事,你说你的,这副棋子有什么说头?”   串儿抱着棋盒,勉强定了定心神,脸上露出了三分笑,语速飞快地开始表功。   阮富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女儿手捧着下巴,认真地听人说话,那双琉璃珠般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明亮起来,更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   “父亲,您来了。”她有些小雀跃,赤着脚就要下床。   “你身子不好,好好待在床上。”阮富连忙阻拦着。   两个丫鬟立刻把小桌子搬到床边,方便他们父女俩交流。   阮富的视线在串儿身上扫了一圈,指着她手里抱着的木匣子道:“你琴姨送了什么小玩意儿给你?”   阮绵绵抿唇一笑,立刻纠正道:“这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是我托琴姨买的好宝贝。串儿,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给父亲听听,这东西多难得?琴姨得来又多费工夫?”   原本舌灿生莲的串儿,像是被针缝了嘴一样,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脸色通红。   “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了父亲面前,莫要害怕,他又不是大老虎不吃人的。”阮绵绵关切地问了一句,轻声开了一句玩笑。   “姨太太费、费了三天的功夫才找来,这副棋子精贵,有三家有头脸的人物来抢,姨太太派人连夜蹲守,才诚心求来。这暖玉好、好得很,水头足……”她一句话磕巴好几次,让人听着直皱眉头。   “你们琴姨太没得罪人吧?有头脸的人家是哪几家?”阮富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串儿被问得面色发白,她哪里知道是哪几家,这些事儿根本就是琴姨太和她胡诌的,就是为了在六小姐面前表功而已,实际上都子虚乌有的。   若是真有背景深厚的人家来求,他们上赶着让给人家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争。   阮富是什么人,商场老油子,一眼就能看出串儿的心虚,眉头不由得一皱。   “究竟怎么了?”他扬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胁迫。   旁边的阮绵绵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拉住阮富的手道:“爹,您这忽然一嗓子作甚,琴姨岂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   她轻声细语地将话题扯开:“这是个好宝贝就成,我还真怕拿不出手呢。您知道,快到祖母的寿辰了,祖母天生畏寒,我就想着买一副暖玉做的棋子,平时让她没事儿玩一玩。正好我也没看过,劳烦爹打开,我们父女俩一起瞅瞅这宝贝如何?”   阮绵绵这话每多说一句,串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琴姨太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八音盒:大家好,我是叮叮叮噔~祝大家中秋快乐! ☆、003 姨太失宠     串儿怀里抱着棋盒,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冰凉刺骨。   “愣着做什么,把棋盒拿过来给我瞧瞧!”阮富的声音越发不耐。   琴姨太是最后抬进阮家门的姨太,阮富宠着她也有几年了,她身边的串儿也见过数面,平时都是聪颖乖巧,眼皮子极其顺溜,今日一反常态,恐怕是这棋子出问题了。   串儿把棋盒双手奉上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若不是一旁的踏雪顺手扶了她一把,兴许串儿能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阮富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暗含着警告。   他伸手直接打开木匣子,里面是配套的棋,不止有棋子还有两个棋盒,用来分装黑白两子的。   “爹,这棋是不是很好?我怕给了琴姨太两千块,根本就不够,稍后您提我问问她缺了多少,日后我好补给她。不过爹先借点给我吧?若是还要大几千,恐怕要几年凑的,我一月零花钱一百块,恐怕琴姨等不了那么久……”   她边说边伸头去看,想要看看里面的棋子究竟什么样儿。   “啪——”的一声,阮富根本没给她看,直接合上了盖子。   “爹,你怎么了?”阮绵绵轻声问了一句。   阮富的脸色极差,阴沉得像是六月雷暴雨来临前的天气一般,沉闷而压抑,山雨欲来。   他对上阮绵绵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更是觉得心头不顺。   “这就是你们姨太太费尽千辛万苦买的宝贝?两千块没够花的吧?”阮富扭头看向串儿,冷笑着问道。   串儿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知道事情败露了。   老爷走南闯北的,什么宝贝没瞧过,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棋子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这不该用来糊弄他的女儿。   “奴婢,不知。”她抖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肯定不够吧,祖母寿辰,绵绵自然是要倾囊而出。无奈我没用,不能赚钱,买个礼物还要跟爹爹筹钱,您不会生气吧?”阮绵绵毫不纠缠那盒棋,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阮富,好像以为他这难看的脸色,是被她要钱所致。   阮富缓和了面色,拍了拍阮绵绵的手,“这暖玉是极上等的,只是棋盒不太好,爹先拿去找了匠人来做个更好的给你。你是一番孝心,岂是能用钱衡量的,家里再怎么说也短不了你的。”   “琴姨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想着回报她一二。爹以后可得多替我记着,要好好疼一疼九弟。”   阮绵绵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和善得像个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   阮富的面色一变,不由冷笑出声:“你琴姨当真是很好,好得很呢。爹这就去奖赏她一番,对我们家六小姐,真是疼到心坎儿里了。”   他这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是嘲讽十足的,偏生阮绵绵就做不知,捂着嘴轻笑:“那爹可不能告诉其他姨太太,免得她们要怪罪我给琴姨要好处了。”   串儿跟着阮富出了门,腿肚子抖得已经快抽筋了,就盼望着老爷能留她一条活路。   没想到刚下了楼,阮富就把管家找来了。   “这丫头偷了主子两千块,找个地方让她活着还债,带走。”阮富面无表情地指着串儿。   就这么一句话就决定了串儿的后半生。   “老爷,不是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都不可能,是姨太太——”   她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管家找人捂住嘴拖走了。   管家跟着阮富多年,自是知道这位老爷面慈心狠,两千块这样的大的数目,不抱官不索命,却要一分一分的还债。这钱岂是那么好还的,一个什么本事儿都没有的丫鬟,唯有一张脸和这身子能用了,除了勾栏院,还能有什么去处。   阮富进门的时候,琴姨太正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九少爷玩耍。   那小娃娃手里拿着的玩具有些眼熟,他定睛一瞧,竟是阮绵绵幼时的玩具,这九连环得来不易,全部是雕空的纯金打造,每一个环上面皆缀着一粒小金珠。   他想起阮绵绵之前所说的,经常想要回报琴姨太对她的好,恐怕这些东西送的不少。再对比琴姨太拿暖玉一事欺骗她,更觉琴姨太面目可憎,当场就发了火。   “老爷,你来了,妾——”琴姨太看到他,面上透出几分自然的红晕和娇羞,把九少爷放到一旁的床上,就要起身。   结果她还没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那声脆响之后,她的耳朵里尽是“嗡嗡”声。   “你好大的胃口!”   琴姨太一时楞在当场,她只能看见阮富嘴巴一开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在叫骂什么。   ***   琴姨太失宠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一般,吹过阮家上下。   她的贴身丫鬟被发卖了,老爷进她的屋发了一通火,之后就再没有踏足她的房间了。相反其他几位姨太太,倒是有复宠的意思。   不少人都私下打听,却不得其法。   主要是琴姨太虽然爱俏,但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阮富对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极其满意,根本看不出哪里会如此惹恼了她。   当然那些不知情的人中,可不包括阮绵绵。   她此时坐在床上,看着两个丫头将一张张纸币摆在桌上,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小姐,琴姨太好大的手笔,整整五千块!她是如何拿得出的?”寻梅仔仔细细数了三遍,脸上都要笑开了花。   阮绵绵脸上的笑容不变,娇声道:“估计这里大半都是爹给的吧。他最疼我了,琴姨对我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话也就在这儿说了,莫要传出去,免得徒惹是非。”   两个丫头连忙应是,如果让琴姨太听到,估摸着能气到吐血。   琴姨太躲在屋里不出门的那几日,日子十分难熬。   一是阮富打得那巴掌太重,她脸上的红痕连用脂粉都遮不住。   二是去筹钱了,阮富特地去管家的大姨太那里打听了,阮绵绵的零花钱是两百块一个月,琴姨娘贪了小半年,要她连并着买玉的钱一起吐出来。琴姨太把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还没凑够,又去金店里化了几个镯子才勉强凑足。   当她让人把钱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心都在滴血。   筹谋了这么久,全没了,不仅把钱财全部便宜了六小姐,在老爷那里还失宠了。   琴姨太怀疑是六小姐故意坑她,但是串儿已经没了,外加那日老爷去六小姐的房里,只是吃糕,恰巧撞上了送棋子过去,如何都不像是提前布好的局,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奴婢还是觉得小姐太好心了,琴姨太也就是把贪您之前的钱还回来而已,外加送您一副暖玉棋子。不过老爷那日脸色变的,奴婢猜里头未必就是上好的暖玉。”寻梅这丫头憋不住话,想了好久还是说出来了。   “爹说是上好的暖玉,那必定就是了。”阮绵绵并不在乎。   笑话,阮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就算是个木头做的棋子,经过阮富的手再送到她手里,必定是最上等的暖玉。   她说过要琴姨太把贪下的银钱吐出来,这话就一定做到。   “六妹妹,你在吗?”外头传来五小姐的声音。   两个小丫鬟立刻将银钱收好,一个去开门,另一个替阮绵绵穿鞋。   “五姐姐,有事儿吗?”阮绵绵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模样。   “是这样的,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大姨太提前把下个月的零用钱给发了。这事儿你知道吗?”五小姐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事儿,一坐下来就提零用钱。   阮绵绵点头:“知道,大姨太那边让我这边派人去领,我直接说把钱给你,五姐姐没拿到钱?”   “拿到了拿到了,只是这钱跟上个月的不一样啊。”五小姐立刻摆手,她后半句说得就有些迟疑了。   阮绵绵心里有数,面上却只做不知:“这——我也不知晓啊,你得去问两位姨太太。”   “那你寻常拿多少?”五小姐迫不及待地问。   “一百块。”她竖出一根手指头。   五小姐立刻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她眼珠子转了两圈。   “哪里有一百块,上个月琴姨太分明只给了五十。”五小姐下定了决心,面色严肃异常。   阮绵绵眨眨眼,难以置信道:“不能吧,琴姨一向对我很好。”   “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这么信她,她肯定是贪了你的钱。我跟你说,这次大姨太发的零用钱,你可是有整整两百块呢。这个月既不是你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年节礼,就按照平时的份例发的。前后两个月,你这零用钱怎么可能差了两倍,不对,四倍!”   五小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后一句话说漏嘴了,她急着改正,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阮绵绵见她掰着手指头算得辛苦,差点要笑出声来,也难为平时见了算数就头疼的五姐姐了,如今为了银钱也是拼尽全力了,还怕露陷。   琴姨太已经把两百块变成一百块了,又如何敢再多贪五十,所以五小姐定是说谎了,自己昧下了五十块,却赖在琴姨太的身上。   阮绵绵倒要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三更啦~大家多吃点哟,我们明天见~   还有别忘了收藏我的专栏哈,wap和APP的文章目录上,都有我的笔名,点进去收藏就好啦~   爱你们(づ ̄ 3 ̄)づ ☆、004 大梦初醒     “琴姨如今过得也不好,我不准备追究了。”阮绵绵轻声道。   “那怎么行,里头还有我一百块呢!”五小姐立刻扬高了声音。   她见阮绵绵诧异地看她,又连忙改口道:“当然不是我一人的,妹妹你不是说把零用钱都给姐妹们分么?她少给了一百块啊——”   “是一百五十块。”阮绵绵都看不下去了,五小姐这时时刻刻都在穿帮。   “对对,是少给了一百五十块。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心跟她要,那我们俩一起去,只说去看望她,你坐一旁不说话,我来要!”五小姐给她出主意,显然对于少了的钱是一分都不肯少。   “五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这一百五十块我补给你,你就别去找琴姨太了。”   五小姐刚想拒绝,结果就见踏雪取出了纸币给她,顿时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其他几位姐妹一人给十块钱就好,剩下的五姐姐都拿着吧。我要钱也没什么用处,病秧子花不出去的。”阮绵绵将她的手按住,脸上带着几分苦笑。   五小姐一颗心“砰砰砰”得跳个不停,阮绵绵这几句话说的,让她听出了别的意思。   六小姐的零花钱可是一个月两百块啊,阮绵绵又不花,她可以悉数拿走的。再说六妹妹有多好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财帛动人心,五小姐的脑中已经做着金山银山的美梦了。   “不行,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让妹妹被人欺侮了,还忍气吞声。你等着,姐姐替你出头,不止这个月的零花钱,之前她贪了的钱,我得全部要她吐出来!”   妄想着以后能从阮绵绵这里得来更多的好处,让五小姐把钱狠心推了回来。   看着她风风火火夺门而去的背影,阮绵绵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   瞧,这现成的打手多好找。   ***   “姨太太,八少爷与督军家的少爷赛马,两人动起手了,八少爷被一鞭子抽下马来,磕到了石头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了。”小丫鬟来报。   琴姨太先是一愣,紧接着却抚掌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我捧杀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是得了回报,最好就此摔死了,给我的小九腾位置!”   阮绵绵猛然一惊,便醒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琴姨太得意而刻薄的笑声。   八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因为母亲不问世事,连亲子都不养,如今养在琴姨太的身边,与九少爷一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身上黏糊糊的极其不舒服。   “水。”阮绵绵喊了一声。   踏雪立刻就给她倒了一杯,扶着她坐起,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踏雪观察仔细,担忧地问了一句。   阮绵绵摆手:“无事,噩梦都不会成真的,我也不会让它们成真的。”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抬手扯了扯领口。   阮绵绵的确有病,要不然也不会缠绵病榻这么多年。但是做噩梦绝对不是病,相反还是拯救她的良药。   她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儿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她一直是阮家最得宠的小姐。   从四岁起,她就被阮富抱在怀里,当个儿子一般教导。阮家的产业,她大半都十分清楚。   直到她十岁那年,一场大病,自此害了哮喘,成了药罐子,一点风寒都不能遭受,才没有继续抛头露面,日日躺在自己的闺房里。   但就算是这样,她在阮家也仍然是最特殊的存在。   阮绵绵一直认为,自己会永远当这阮家的头一份。   不过前些日子,她开始频繁做噩梦。   起初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这梦越来越清楚,她梦见所有的人都想杀她。   梦中的她,再不是什么阮家千娇百宠的六小姐,而是人人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她开始警醒,开始处处留意,才发现身边的锦绣盛景之下,藏着诸多的算计与欺骗。   琴姨太克扣她零用钱,她一直都知晓,只是不愿意计较,毕竟她也想贴补一下小八的生活。   直到梦中的琴姨太,像个无底洞一般,胃口永远都填不满。   甚至捧杀她的亲弟弟,拿了她的钱却只便宜了九弟,并没有小八的份儿。   阮绵绵才明白,有些人在伸出贼手的第一瞬间,就不能被轻饶,否则只能助长她的歪风邪气。   “五姐姐那边如何了?莫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阮绵绵平复了情绪之后,轻声问了一句。   “应该是闹起来了,寻梅去瞧热闹了。五小姐也不知道跟琴姨太说了什么,俩人都快打起来了,后面如何,还得等寻梅回来。”   阮绵绵皱眉,低声道:“不等了,我亲自去瞧。”   她赶到的时候,两人掐得正精彩,屋子外面围了一圈人,却没一个敢进去的。   “五小姐,你别欺人太甚!我早已把钱都给了六小姐,哪里还欠什么,我是一个子儿都掏不出了!”琴姨太面上臊得通红,她知道自己发了几个月零用钱,是彻底被五小姐记恨上了。   “琴姨太真会谦虚,你拿了六妹妹那么多钱,我们心知肚明。我只是朝你要一个月的钱,你就不要推辞了,免得闹了不好看!”   “你放屁!六小姐的东西,什么时候轮的上你惦记了!”   “呸,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知道那是六妹妹的东西,却贪不够,狐狸精!”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句。   那些看热闹的,有胆子小的人已经悄悄跑走了,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只怕没法子收场了,若是到时候主子追究起来,只怕自己也要倒霉,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六小姐来了。”   踏雪喊了这一句,人群就自动散开了。   阮绵绵站在门口,朝里面一瞧,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了。   那两人当真是扭打在一处,而且形状极其惨烈,显然都在气头上。   琴姨太伸手抓在五小姐的脸上,那红艳艳的指甲盖,立刻就抓出了五道血痕来。   五小姐也当仁不让,直接就扯住了她的头发,嘴里不依不饶。   这种激烈的架势,阮绵绵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她可是一个病秧子,这俩泼妇年轻力强的都见血了,她要进去指不定趁乱也要受伤。   “别打了,不过一点钱,我补给二位就行了,不要伤了和气!”她只站在门外劝,一边劝一边喘,可怜又心善。   “放屁,什么一点钱,你拿了好处还卖乖!谁再敢说我贪了六小姐的钱,老娘要他的命!”   琴姨太手上抽不出空来,但是嘴巴却一点不饶人,她可是实打实送出去五千块啊,还要背个骂名可是不依的。   心里正闹了一肚子火气,如今看到阮绵绵,就想起自己厚厚的一叠纸币,心口都疼。   “你才放屁,自己做得什么混账事儿,还偏偏往别人身上推……”五小姐当仁不让地就出来辩驳。   两个人的火气升级,从屋子里面扭打到外面,哪怕是让人瞧见了,也不觉得丢人。   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把对面这个贱人撕碎了,哪里还能想起旁的。   “小姐小心,你们快给小姐让道!”踏雪着急地护住她。   人群里有精明的人,立刻想起六小姐是老爷的心尖子,连忙组织人力护住她。   “大家不要瞧热闹了,赶紧围成圈。”   那些丫头婆子当真迅速地把阮绵绵护在中央,动作极其麻利。   实际上两位主子打架,他们这些人瞧见了,也该冲上去阻拦,不过琴姨太身边的串儿刚不明不白地没了,五小姐的丫头站在外头没动弹,那明显是摆出一副不许插手的架势。   这二位平时又都是吝啬的主儿,所以这些人竟真的专心瞧热闹,没一个上去拦的。   最后还是阮绵绵发了话,趁着这二位撕的乏力了,才算拉开。   五小姐的脸上明显是破了相,琴姨太更惨,头发被扯下好大一团,头皮直接秃了一块。   两人嘴角都破了,女人打架要么扇耳光要么抓挠,皮肉伤自然是少不了的,泼妇一对了。   “快去请大夫。都是自家人,你们不疼我都替你们疼!”   琴姨太听着阮绵绵温软的声音,却只觉得刺耳至极,撒气道:“用不着六小姐来当好人,这事儿若不是因你而起,又如何会闹到这种地步!”   “琴姨太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六妹妹求情,我定要去爹爹那里告你一状的。”五小姐挺身而出,她可是怕这话把阮绵绵给气出好歹来,那以后就不能去六妹妹那里讹钱了。   “呸,你不正是她身边养得那条狗嘛!”琴姨太啐了一口。   眼看又要打起来了,阮绵绵却急速咳嗽起来。   “快扶我走,我喘不上气来。”她还不稀罕看泼妇骂街呢,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那边还没走几步,大姨太那边就派了婆子过来阻拦掐架。   远离了吵闹的声音,阮绵绵才松了一口气。   “八少爷,您不要跑,奶娘抱着您,这要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我不,九弟能自己走,为何我就不行?”一道稚嫩的童音不服气地道。   阮绵绵心头一紧,听到这个对话,自然就猜出不远处的人是谁。   她加快走了几步,就看到八少爷和九少爷领着各自的奶娘并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的假山附近跑。   “您和九少爷不同,您出身高贵,这上海滩的东西都是您的。”那奶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依然冲着八少爷伸出双臂显然要抱他。   八少爷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赞同了她的话,最终窝到了她的怀里。   阮绵绵眼皮直跳,她又想起了那个梦,琴姨太的捧杀真是好大的口气,对一个五岁的稚子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还有一更哈~ ☆、005 惩罚老货     奶娘抱着八少爷往上掂了掂,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她今儿又给八少爷的坏性子添了一笔,把这事儿告诉琴姨太,估计又能讨得几块钱的赏了。   结果她脸上这笑容还没隐去,就猛然对上了一双雾沉沉的杏眸。   阮绵绵有四年不在阮家走动了,这奶娘一时还没认出来她是谁。   倒是九少爷的奶娘,偶然跟着琴姨太遇上过两回,一下子就瞧出这位病若西子的小姐,正是府上的六小姐。   “六小姐。”她连忙行礼。   八少爷的奶娘姓刘,刘婆子一听这称呼,当下面色一肃,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她方才的一番作为,有没有落入这位小姐的眼中。   “起来吧。”阮绵绵的语调听着波澜不惊。   刘婆子心里放下一半,她早听说这位病秧子六小姐,自从生病之后,就无力理会任何事情。   况且琴姨太和五小姐把她耍得团团转,在阮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六小姐天真的很,定是瞧不出什么的。刘婆子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八少爷,这是六小姐,你该叫六姐姐。”   刘婆子立刻哄着八少爷叫人,不过小娃娃窝在她的怀里,极其警惕地看着阮绵绵,闭口不言。   倒是一旁比他还小的九少爷,在奶娘的诱哄之下,乖乖喊人了。   这么一对比,亲弟弟倒不如一旁同父异母的弟弟,来得亲热。   刘婆子眼中带笑,心里又记上一笔,她经常在八少爷身边念叨六小姐和太太的不好来,现在就体现出用处来了,又可以到琴姨太那里讨赏了。   阮绵绵把这婆子的丑态尽收眼底,她看着眼前对她明显抗拒的小男孩儿,眉头直皱。   “我听你跟翰哥儿说,这上海滩都是他的。怎么,你这老货有银子买给他?”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病气,但是盯人的眼神,却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刃一般,带着几分逼迫的意味。   刘婆子猛地一怔,干笑两声,立刻讨饶道:“老婆子只是跟他说着玩儿呢!”   “说着玩儿?你怎么不对九少爷说呢?”她冷笑,并不轻饶。   “是奴婢老眼昏花了,一时最快,六小姐您就大人大量,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了。”刘婆子立刻认错。   还不待阮绵绵继续训斥她,就听八少爷开口了:“不要欺负奶娘,奶娘对我好。”   他边说边伸手搂住了刘婆子的脖颈,护短的架势十分明显。   阮绵绵一愣,紧接着心头涌起一股憋闷。   “奶娘对你好?你都这么大了,为何还不许你走路,偏要抱着你宠着你。你看九少爷,比你还小一岁,他却走得好好的。”   八少爷瞪大了眼睛,歪着头想了想道:“因为奶娘疼我,怕我摔跤。”   阮绵绵听他这回答,心中的情绪更是复杂不堪。   母亲生下八少爷之后,就抱了出来,执意不肯养,自此日夜宿在佛堂,对他们姐弟彻底撒手不管。   阮绵绵缠绵病榻,自顾不暇,对幼弟更是无法照料。   所以八少爷对她不亲近,原本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当她看到他小小年纪,就被人带坏,心中忐忑不安,唯恐他真的如她所梦,被琴姨太捧杀成功,无法无天,最终生死不知。   “我是你六姐姐,之前一直没人教你,今日我来教你。没有孩子不怕摔跤的,但是如果你不摔跤,就永远都不会走路!你现在五岁可以要奶娘抱,等你十五二十五了,这老货还从棺材里爬出来抱着你吗?”   阮绵绵心急如焚,语气不由得就有些重了。   那刘婆子原本听八少爷为了维护她,直接跟六小姐怼起来,当下心情更好了。   结果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几秒钟,就听到六小姐说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当下唬得面色发白。   她能当奶娘,自然年纪也不太大,白头发都没有一根,如何就要进棺材,六小姐分明是咒她去死呢!   八少爷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就从刘婆子的怀里挣扎了下地。   “我下来走路便是了,奶娘也不会死。你骂人,你不是个好人!”小家伙听出了阮绵绵话里的不怀好意,手拉着刘婆子的手,就往前快步走,显然是不准备搭理阮绵绵。   “你给我站住!溺爱是棍棒,你奶娘没给你讲故事吗?以前有个孩子被后娘捧着长大,什么道理都不懂,后来他就死了!”阮绵绵快走了两步,想要追上他。   八少爷双手堵住了耳朵,边跑边叫:“我不听你说话,你心肠坏!”   阮绵绵自然是追不上他的,气得心口疼,脸色发白。   踏雪和寻梅见她呼吸急促,眼看着都快喘不上气了,脸上都是大惊失色,唯恐她哮喘犯了。   “小姐,您别气,八少爷还小呢,您下回再仔细教他便成了。”   阮绵绵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此刻更不能犯病。   她站在原地没动弹,眼睑低垂,拧着眉显然在想心事儿,刘婆子这老货一刻都不能留在小八的身边。   “踏雪,你扶我回去。寻梅,你去找阮管家见我,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说。”   阮绵绵再抬头的时候,就极有魄力地吩咐她们两个。   寻梅面色一怔,几乎脱口而出:“啊?您有什么事儿,不如交给奴婢,哪用得上阮管家?”   要知道这阮管家,可是阮富的亲信,阮家的外府大总管,能让他跟着阮姓,也能看出他在阮家超绝的地位。   这样一位阮管家,如何会搭理一个病秧子小姐。   阮绵绵瞥了她一眼,“怎么?我叫不动你了?”   寻梅对上她清清冷冷的视线,禁不住就打了个颤,立刻告饶:“奴婢这就去请。”   “阮德见过六小姐。”   寻梅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年近四十岁的阮家大管家,对着十四岁的六小姐作揖,心里茫然一片。   她竟然真的把阮管家请来了,明明当时阮管家正在跟采买的管事儿谈事情,但是听她说了六小姐有请,竟是没多少犹豫,就真的踏足了后院。   因为说有要事相商,阮绵绵只留了踏雪一人伺候,寻梅不甘心地被撵了出来,但是因为之前六小姐对她发过火,她也不敢有异议。   “一别四年,德叔身体可还健朗?”   寻梅彻底离开房间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就想起了一事。   六小姐并不是天生的病秧子,她是十岁的时候得了风寒,之后引发哮喘才越来越严重,十岁之前她一直是老爷当儿子教养的。   不过寻梅是阮绵绵病后才到她身边伺候的,所以并未见过六小姐之前的风采,想必当年老爷定是十分宠她的吧,哪怕病了四年,阮家的外总管还是随传随到。   ***   “琴姨听奶娘说,今儿我们八少爷很威风八面,不止不怕六小姐的威胁,还护住了奶娘。”   琴姨太抱着八少爷,边说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摆足了慈母的模样。   八少爷听她夸奖自己,不由得挺了挺小胸脯,脸上的神情十分骄傲:“是的,琴姨。奶娘对我那么好,我当然要保护她。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孩子。”琴姨太把他的脑袋按了按,不让他瞧见自己脸上得意的笑容。   “琴姨,你今儿受伤了吗?”他不肯,反而担忧地问了一句。   琴姨太的脸色狰狞了一下,哪个嘴巴那么长。   她今日着实有些惨,以为五小姐还是个未成年的姑娘,无论打架还是吵嘴都不是她的对手,只不过她着实低估了。   五小姐的亲娘可是出了名的嘴巴刁不肯让人,这丫头学个十足十,到现在琴姨太还心疼自己那一把头发,为了不让人笑话,恐怕要戴一年的帽子遮掩了。   “对,是有人欺负琴姨,你要快快长大,帮琴姨报仇。”   “好。”八少爷乖巧地应道,还冲着她发红的手臂吹气。   之前奶娘告诉他,摔倒了对着伤口吹气就不疼了。   “好孩子。”琴姨太立刻塞了块糖给他。   脸上笑得甜甜蜜蜜,心里却暗想着,小畜生快长大,好让他跟六小姐亲姐弟俩窝里斗!   两个人正是母慈子孝的场景,一个丫头就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面色苍白。   “姨太太,不好了,刘婆子一家被阮总管带人抓了起来,说是要扭送到督军府里。”   “你说什么?”琴姨太手一抖,转而全身发凉。   一个婆子得是犯了什么罪,才要扭送去督军府啊?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小丫头也不知,只是摇头急促地催着她去看看。   琴姨太顾不上其他,站起身就想往外跑,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回头看了看八少爷。   刘婆子一向奸猾,只认钱不认主的,要说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也就只有发生冲突的阮绵绵了。   “把八少爷抱着一起去,毕竟是吃她的奶长大的。”琴姨太这么一想,心里就暗暗有了计较。   琴姨太带人赶到的时候,刘婆子一家已经被五花大绑,全部扯上了牛车。   作者有话要说:  刘婆子:我果然活不过一集。哭唧唧。   阮绵绵:深藏功与名。   我们明天见~ ☆、006 心怀不轨     阮管家亲自领人看守,只是收拾停当了却没急着走,好像在等人一样。   “阮管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阮德瞧见她把八少爷都抱来了,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暗想着这后娘就是心狠,这种场景岂是一个五岁孩童能瞧的。   “这刘婆子张口闭口反动的话,我们阮府可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不跟那些事儿扯上,当然要把这一家扭送去督军府了。琴姨太既然来了,就与她告别吧,八少爷年纪小,还是抱好了,若是他受了惊吓,老爷那边不好交代的。”   琴姨太原本准备抱着八少爷,过去瞧瞧刘婆子的糟糕下场,叫他记清楚了,以后再□□。   但是阮德这话都说出来了,她自然不敢了,就凑近瞧了一眼。   刘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巴里塞着臭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充满了期盼地看着琴姨太,期望姨太太能救她一命。   可惜琴姨太根本没瞧第二眼,就不再理会。   “阮管家,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六小姐跟你说了什么?要不然这么个老货,谁会在意她啊,还是以反动的罪名,这也太不靠谱了,她要是反动的话,那八少爷成什么了?”琴姨太边说边往袖子里摸,似乎想找钱,结果最后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银钱被掏的一干二净,好不容凑了几块钱,今天还都打赏了刘婆子,现在是身无分文,可谓尴尬至极。   阮德把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尽收眼底,差点笑出声。   “琴姨太这话说的,八少爷那么小的孩子,其他人就更不会为难他了。若真的牵扯到什么反动言论,那自然也是出自姨太太的口,毕竟八少爷是养在您身边的。您要小心了,祸从口出。”   阮德扔下这两句话,就扭头带人走了,任凭琴姨太在后面如何呼喊,都不曾回头。   倒是彻底离开了阮家的后院,才有一起跟过来拿人的小厮,来求主意。   “这老婆子说了什么就反动?”   “全上海都是八少爷的。”   小厮惊诧:“就凭这句话?不过是逗小孩子玩儿的吧。”   阮德冷笑一声:“主子说是她就是,问那么多小心被拔了舌头。”   小厮立刻被吓得捂住嘴,心底暗自腹议着,究竟是哪位主子如此凶悍。   凶悍的阮绵绵,此刻歪倒在床上,一声又一声地咳着。   寻梅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放到桌上之后,作势就要扶她起来:“小姐,大夫叮嘱过了,药熬出来趁热喝,才会有效果。”   阮绵绵躲开她的手,蔫蔫地歪在一旁,“你们先下去吧,我稍后就喝。”   寻梅眼珠子一转,依然不肯下去,相反端着药碗站在一旁,颇有一副她不喝自己就不依的状态。   “小姐,您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这药虽苦,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奴婢少不得要得罪了。”   阮绵绵眼睛猛地睁开,视线锐利地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寻梅硬生生地后退了半步,险些将手中的药碗都摔了。   “我来吧,你出去候着。”踏雪从她手中抢过药碗。   寻梅有些不甘心,但是看着阮绵绵不愉的面色,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奴婢把药放桌上了,您趁热喝。”踏雪低声说了一句就要出去。   “不必,扶我起来。”   阮绵绵坐起身,一抬头便将那碗药咕噜咕噜喝完了,踏雪拿着帕子替她擦嘴的时候,却一把被她抓住了手腕。   “你们都要亲眼看我喝下去,我怎么能不如你们的意?”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呼吸之间还带着一股浅淡的中药味儿。   踏雪眼皮一跳,立刻就跪倒在地。   “小姐,奴婢是您的奴才,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坚决不会做出违背您意思的事情。”   阮绵绵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片刻,才慢吞吞地道:“你比寻梅聪明,提点她一句,我阮绵绵身边不留一心二用的奴才。”   “是。”踏雪领了吩咐,便行礼告退了。   她刚出门,就对上了寻梅期待的眼神。   “小姐把药喝了?”她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踏雪点头:“喝了。”   “你亲眼瞧见的?”   “我不止亲眼瞧见,我还亲手喂她喝的。”   得了踏雪这个回答,寻梅几乎立刻就喜形于色,要不是还站在门口,兴许就要拍掌大笑。   “你在得意什么?”踏雪的语调有些低沉。   寻梅一回头,就对上她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不由得打了个颤。   “什么得意什么,我是替小姐高兴,她乖乖地喝药,身体就能好了啊。”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小姐不比往日了,你不要再想着拿她的事儿,去别的主子那里讨好处。你要记得我们的主子始终是六小姐,莫要忘了本分。”踏雪说完这话直接就走了。   寻梅愣了一刻,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连忙追上去想要问个究竟。   阮绵绵就站在门里面,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彻底恢复了一片平静,她才走到窗台处。   那里摆放着一个大盆栽,阮家人都知道,这是老爷亲自送给六小姐的,叫什么“发财树”的。   她伸手摸了摸叶片,紧接着就抠进了嗓子眼儿里,一阵恶心感涌上来,之前喝下去的中药悉数吐了出来。   歪在地上半天,才算是缓和过来,她拿锦帕擦了擦嘴角,看见药汁与盆栽的泥土混为一起,才算是放下心来。   踏雪进来的时候,就见阮绵绵歪坐在床上,听见响声,睁开眼皮瞧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小姐,寻梅呢?她没来伺候您?”   “没有。”   踏雪一哽,把手中的小碟子端过来:“奴婢方才去要了一碟梅子,您刚吃完药嘴里苦。”   “不必了,腻得慌,收拾一下东西,我要去佛堂。”   阮绵绵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话音落下,她就强打起几分精神,眼神里透着几分神采。   踏雪听她说要去佛堂,眸光闪了几下,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瞧见阮绵绵主意已定,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小姐现在是个主意大的人了,不容她们这些下人置喙。   阮家人多,庭院也大,房间更多。   但是在西南角一片,几乎无人踏足,稍微走近就能闻到一片檀香的气味儿。   哪怕是同属于一个阮家,这里却与世隔绝。   阮绵绵看着像是独立门庭的佛堂,一时间驻足凝望。   这里面关着阮家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一个是阮家太太,另一个是阮家老太太,她的母亲与祖母。   她们都没有犯什么错,不是阮家当家人关得她们,而是她们把自己锁在了这里,再不愿与外界有任何的交集。   “去敲门。”阮绵绵抬手一指。   踏雪会意,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在心底替自己打气,才伸手敲门。   “吱呀”一声,古朴的大门打开,像是陈年老锁,刺耳的声音让人牙龈发疼,也不知道多久没人出入过了。   “有什么事儿吗?”开门的是太太身边的邢嬷嬷,声音波澜不惊。   “六小姐来烧香。”   邢嬷嬷面色一顿,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阮绵绵,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快速收回。   “老太太和太太都不见人,六小姐请回吧。”她人堵在门口,显然是不让进。   踏雪回眸,求助地看向阮绵绵。   “嬷嬷,我不是来见祖母和母亲的,只是来烧香。嬷嬷忘记了吗?我这个病秧子出不得门,家中只有这里能清静地拜佛烧香了,心中有苦,想求一求佛祖,也不知我这身子,是否能熬过今年冬天。还请嬷嬷让绵绵进去求个心安。”   阮绵绵慢吞吞地往前迈了一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就带着几分喘意,咳嗽不断。   邢嬷嬷眼皮一跳,动作比她的思维还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让开,请她们主仆二人进来了。   “六小姐莫要说丧气话,您快进来。”   邢嬷嬷领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路走过来,阮绵绵的步伐有些慢,她也不忍催。   这小院子的主屋被建造成佛堂,看着就很肃穆,佛堂两边则被划为两块区域,一边住着老太太,另一边住着太太。   走道上除了两三人行走的地方光秃秃的,其余都是杂草丛生,显然许久没有外人踏足过了。   “小姐您自便。”   进了佛堂之后,邢嬷嬷拿来一炷香,递给踏雪,便转身匆匆走了。   这佛堂上用金身雕了一座如来佛祖,还是多年前从香火旺盛的静安寺求来的。   地上摆着几个蒲团,还摆着木鱼,以及水果等贡品。   这偌大的地方,仅有她们主仆二人,口鼻中充斥着浓郁的檀香,就莫名的让人有种心静的感觉。   阮绵绵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压得很低,也听不清说得是什么。   踏雪原本是乖觉地站在一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愈发不安起来。   “小姐,您出来时间久了,外头找不到人,恐怕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无论踏雪说什么,阮绵绵都充耳不闻,完全就是一副虔诚的信女模样。   实际上她的面色苍白,跪在蒲团上的膝盖也酸得发疼,但是她依然规规矩矩地跪着。   她在等,等这佛堂里住着的两个女人对她的到来,做出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盆栽:六小姐,我不是垃圾桶……   阮绵绵:我说你是你就是。你是吗?   盆栽:我是……   哭唧唧。 ☆、007 亲母不见     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阮绵绵垂了垂眼眸,心中有些失望,来者还是邢嬷嬷。   “六小姐,你身子不适,又有哮喘,不适合在这里呆太久。您只要心诚,佛祖自会庇护您。”邢嬷嬷低声劝道。   哮喘这病症,实际上是不能闻太久香气的,这里檀香味重,待久了恐怕出问题。   阮绵绵轻笑:“母亲身子也不适,依然日日与佛祖常伴,我自然也是可以的。”   邢嬷嬷一愣,苦笑着道:“小姐,太太发过誓的,再也不见您和八少爷。您还是莫要等她了。”   阮绵绵收回手,理了理衣袖,扶着踏雪的手臂站起来。   “嬷嬷,那你说我求佛祖还有用吗?连母亲都不肯庇护我。”   邢嬷嬷被她问得楞在了当场,阮绵绵冲她柔柔一笑,便转身走了。   “六小姐。”邢嬷嬷看着小姑娘瘦弱的背影,仿佛风一吹就飘走了,心头一软就急切地唤了一声。   “您心善,自会长命百岁的,那些丧气话莫要再说了,老奴听着辛酸。”   阮绵绵没有回头,低声道:“嬷嬷才是心善,这个家里没多少人盼着我长命百岁了。”   邢嬷嬷目送着她离开,大门再次被关上,“吱呀”声夹杂着叹息声,让这个偏于一隅的佛堂,失了几分宁静。   “她走了?”   邢嬷嬷回屋的时候,就有人询问。   “太太想知道,为何不去看看六小姐,她一直在等您。”   许明茹一愣,沉声道:“我不想看见任何阮家人。”   若是寻常,邢嬷嬷是不会多这一句嘴的,但是阮绵绵明显是受了欺负,才来佛堂找母亲求助的,她难免想要回护:“太太您也是阮家人。”   “可是她身上流着阮富的血!”许明茹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也流着您的血。”邢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明茹收敛起面上的恨意,唇色有些苍白:“再说吧,我帮了她又如何,若是阮富不让她活,她也活不成不是吗?”   “太太,那是意外,老爷很疼六小姐的,您……”邢嬷嬷想劝什么,但是自己的眼眶先红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阮绵绵从佛堂出来,刚走出不远的地方,就瞧见寻梅急切地在寻找什么。   等看到她们的时候,寻梅的眼眸里迸发出一道亮光来,快步走过来:“小姐,你们去哪儿,奴婢四处找也找不到你。踏雪,小姐身子不好,你带她乱走什么呢?”   阮绵绵嗤笑一声:“咦,你不知道吗?我是出来找你的。我躺在床上,左右都不见你,踏雪也不知道你去了何处,就扶我起来走走,顺便找一找你。”   “奴婢不在这边啊,这里离佛堂很近,老太太她们不见外人的。”寻梅低声提醒她道。   阮绵绵的神情暗了暗,的确是不见外人,连她都没见到。   “那你去哪儿了?”她逼问。   寻梅的眸光有些躲闪,“奴婢去厨房了,问问看今儿吃什么。”   “厨房啊。”阮绵绵挑了挑眉头,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   好几日没有五小姐那边的消息,等再听到关于她的事儿时,就是她派了丫头来请阮绵绵吃下午茶。   “五姐姐请我吃茶?”   阮绵绵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五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抠门。   “是的,奴婢还要去其他小姐那里通知,我们小姐让六小姐一定要去,她特地给您准备了好吃的。”   小丫头说完便匆匆离开了,看她脚步不停的模样,五小姐那里应该是有天大的喜事儿吧。   阮绵绵满腹疑惑,带着两个丫头前去。   那日琴姨太和五小姐闹得那么难看,听说都是挨了阮富的训斥,两人还都被禁足了,阮绵绵并没有听到解禁的消息。   在这种时候要大张旗鼓地请她们吃茶,也不知道五小姐到底有什么依仗。   阮绵绵赶到的时候,就见五小姐的院子里,已经收拾好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细软的沙发,以及软凳摆了好几个,周围摆了一圈盛放的鲜花,各式精致的糕点散发着甜香气。   “六妹妹快来,这是西洋那边最近盛行的摩卡咖啡,今日我特地请的咖啡师,你可要好好尝尝。”五小姐见到她过来,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六小姐,挑一个您喜欢的杯子。”   所谓的咖啡师正是大姨太身边的丫鬟半夏,因为大姨太喜欢喝咖啡,所以她身边的丫头曾经被送出去专门学过,如今竟然被五小姐给要过来帮忙。   阮绵绵点头应了,随手指了个陶瓷杯。   半夏能过来,证明这下午茶大姨太那边提前得了消息,还送人过来替五小姐操办,显然是支持的。   父亲火气未消,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姨太帮着五小姐办茶会,究竟为了什么。   “您要几勺糖?”半夏给她倒了一杯。   “我自己来。”阮绵绵往里头加了两勺糖,端起杯子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怎么,不合口味?我觉得很好喝啊。”五小姐时刻关注着她,见阮绵绵不喝,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最近哮喘犯了,忌口得很多,一吃甜腻的东西嗓子眼儿里就发齁。五姐姐请我来,恐怕会扫兴。”阮绵绵歉意地道。   非是她一口都不能碰,而是她不信任这里的吃食。   “六小姐,这个不会甜腻的,带着几分苦味儿,很香的。上海滩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这些洋玩意儿。”半夏轻声劝了一句。   阮绵绵淡笑:“半夏惯会哄人,这摩卡咖啡里有巧克力酱,又有鲜奶油,如何能不甜。我倒不是不能吃,只是到时候如果当众发了哮喘,搅扰了茶会,你让五姐姐如何自处?”   五小姐原本想跟着半夏一起劝几句,但是一听阮绵绵说这个话,当下就反应过来,拉长了脸对着半夏道:“你只管做咖啡,旁的少说话。我这里不比大姨太爱热闹,不喜欢你们叽叽喳喳的。”   半夏脸色一白,低着头行礼算是赔罪,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踏雪给阮绵绵倒了一杯温水,等其他几位小姐都到齐了,五小姐才说明了这次茶会的主题。   “这次的茶会,是琴姨太向我赔罪办的,她才发现自己闹了个误会,已经把钱补齐了。姐妹们吃喝之后,再带十块钱回去,不要嫌少就当是个彩头。”   她的声音轻轻脆脆,而且语调高昂,带着十足的得意。   众人一惊,皆有些面面相觑,要知道之前那场架打得可是非常凶,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这俩人恐怕要老死不相往来了,或者见面就掐。   结果五小姐这脸上的疤痕还没好利索,二人就和解了?而且还是以琴姨太的全面顶锅为结局。   “五姐姐,你倒是说说,你们是如何解决误会的?这琴姨太又是替你操办下午茶,又是给钱的,这么好的事儿,改明儿我也试试呗。”八小姐眼珠子一转,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推说童言无忌,也就把心底的疑问给提了出来。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我不是那种揪着不放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琴姨既然已经低头认错了,我见好就收。大家吃好喝好啊。”五小姐冠冕堂皇地说了这么几句话,要是琴姨太在场的话,估计能被气得半死。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茶会来得不简单。   她敲了敲桌子,踏雪一直关注着她,立刻就矮下身凑到她身边。   “待会儿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立刻就走,机灵点儿。”阮绵绵轻声叮嘱。   一旁的寻梅正在走神地瞧热闹,等到她们说完,她才注意到这边,立刻凑过来舔着脸道:“小姐说什么有意思的话给踏雪听呢,奴婢也要听。”   阮绵绵盯着她瞧了片刻,忽而勾着唇笑了,压低了声音道:“说你当真是个蠢货!”   寻梅还凑近了听的,当那句话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一种炸了的感觉。   她立刻抬头,惊愕地看着阮绵绵,就见六小姐冲她柔柔一笑,还调皮地眨了眨眼,丝毫不见之前的嘲讽。   “八少爷、九少爷来了。”   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有丫头通传了一句,就见兄弟俩手拉手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一个奶娘,刘婆子已经被发卖了,八少爷身边伺候的婆子迟迟未定。   “我们姨太出不得门,让两位小少爷来凑热闹。”奶娘说了一句。   五小姐方才一直跟阮绵绵坐在一起,自从她知道阮绵绵是大款之后,就一直粘着她。   “哟,琴姨是让这俩小家伙给我道歉呢。我可受不起,他们二人年纪虽小,但也是我们阮家的爷们儿,还是等琴姨能出门子了,再来给我道歉也不迟。”五小姐嗤笑一声。   阮绵绵听着眉头直皱,倒是一旁未出声的三小姐先开口道:“五妹妹,你方才还说了见好就收,怎么说话不说话。来,小八、小九快吃茶,多吃两块让你们五姐姐心疼!”   “三姐姐你可错怪我了,是琴姨她自己说一定要给我道歉的,就算自己不到,也派人来当众赔不是,表示她很对不住我的。”五小姐翻了个白眼,语气显得极其无辜。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大家都吃不准琴姨太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做到这一步。   “五姐姐,这是咖啡?”   八少爷走了过来,好奇地盯着半夏手里调制的咖啡。   “对,都是琴姨太让人弄得,小孩子不能多喝。”五小姐点头。   他看起来好奇极了,凑到半夏身边伸长了脖子看。   “五姐姐,琴姨让我跟你说对不住。”他轻声道。   “不必了,我说了没有让爷们儿给我道歉的理,就算真的要——啊——”   五小姐的话还说完,就从嗓子眼儿里冒出一声尖叫。   八少爷一手提着咖啡,另一只手抓过热水,双手齐发全部泼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咖啡和热水:请对我们尊重一点!   五小姐:谁来尊重我?小兔崽子,你等着!   咱们明天见哟~ ☆、008 教训八弟     察觉到滴滴答答的水,沿着衣袖落下来,一股浓重的咖啡香气在她的鼻尖弥漫着。   阮绵绵的表情极其沉郁,八少爷这两手可真厉害,她也跟着遭殃,或许她该庆幸一下,泼向她的是不冷不热的咖啡,而不是那滚烫的开水。   否则现在叫得跟杀猪似的人,就不是五小姐,而是她了。   “哼,谁敢欺负我琴姨,我就统统打回去。什么五小姐、六小姐都一样!”八少爷看着她们二人的落魄相,脸上闪过几分快意,叫嚣着还要冲上来,不过被身旁伺候的人给拦住了。   “小姐,您没事儿吧?”踏雪急声问道。   方才八少爷出其不意地泼过来咖啡,幸好她眼疾手快地往前迈了半步,身上被咖啡泼湿了,不过阮绵绵的衣袖还是湿了。   “无事,你先回去换衣裳。”   踏雪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寻梅给挤到了一边:“小姐吩咐你去,你就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衣裳湿了一片难看得紧,合着丢脸的不是你,小姐身边还有我呢!”   踏雪忍不住要翻白眼了,就因为寻梅在,她才不放心的,不过低头一瞧,她胸口正好湿了一片,没脸再留在这里。   “奴婢去去就来。”   好好的一个茶会乱作一团,五小姐被烫得不轻,八少爷是对准了泼的,她是兜头被浇下来的,白嫩的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抓住他这个小兔崽子,我的脸啊,我要毁容了……”她尖着声音叫嚣着,显然是不准备放过八少爷。   阮绵绵眉头一皱,那是她的亲弟弟,哪怕犯了错也是受人教唆,她当然舍不得。   但是眼瞧着八少爷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阮绵绵的心中烧着一团火,她要的是亲弟弟,可不是白眼狼,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治治这小混蛋!   几个伺候的人站在八少爷周围,却没一个敢动手。   他们当然知道五小姐伤得不轻,可是八少爷也是正经主子,而且还是太太生的爷们儿,论起尊贵来,可排在五小姐前头,这要是谁没轻没重地弄伤了他,那可赔不起。   “你们都是死人吗?这小崽子要杀人了,还不赶紧抓起来……”   任五小姐叫嚣,也没人敢动弹。   “五姐姐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我们阮家不纵杀人犯。”阮绵绵这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不敢上前的下人们,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直接一拥而上。   连八少爷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如此说,他们自然是没了顾忌。   八少爷只是个五岁的奶娃娃,他能是这几个人的对手,还没反抗就被人用巧劲给夹住了,短胳膊短腿的毫无用处地四下踢打,却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   “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够胆,连我都敢抓,以后这阮家都是我的,整治两个坏女人算什么?谁开罪我琴姨,我就整治谁!”   八少爷依然不怕,这些话他几乎张口就来,而且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可见平时琴姨太和刘婆子没有少教坏他。   阮绵绵的眸光越发暗沉,把八少爷从琴姨太身边弄走,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尽快执行。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她脸上的神色稍定。   “你既然处处维护琴姨,来人去把琴姨太请来,她教养的八少爷如此对待两位姐姐,不知是怎么个道理?”阮绵绵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五小姐见八少爷被制服住了,心头稍安,已经进屋去收拾换衣服了,这里的主事人自然就落到了阮绵绵的头上。   牵扯到八少爷,其他人自然不会出来,免得处理不好还落得一身骚,阮绵绵是八少爷亲姐姐,哪怕处理得不公允也没人说话。   “你这个坏女人,想牵扯到琴姨的身上,这事儿与琴姨无关,就是我一人做的。你们都是坏人,都想欺负琴姨……”八少爷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   “坏人?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亲姐姐,什么时候对八少爷做过坏事儿了?”阮绵绵冷笑一声。   “你把奶娘弄走了,我亲眼看见她一家子被绑走了,她白日嘴上顶你几句话,晚上人就不见了,不是你弄得是谁弄的?”八少爷说起刘婆子,眼睛就红了。   “还有我没有亲姐姐,琴姨才是亲的!”   他这句话一出,满室寂静。   来参加茶会的几个姐妹,纷纷低头喝茶,装自己不存在。   琴姨太可真是“用心”养了小八啊,任谁听见一母同胞的弟弟,如此说自己,都是往心窝子里扎刀子啊,更何况是身子病弱的六小姐。   还有人怕阮绵绵撑不住,直接被气晕过去。   “好得很,八少爷既说你琴姨才是亲的,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瞧瞧你这琴姨是如何对你的?”   阮绵绵的脸色难看,嘴唇几乎失了血色,显然气得不轻。   “小姐,您喝茶,消消气,八少爷还小呢,不太懂事。”寻梅双手端过来一个杯子。   还没到跟前,阮绵绵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儿,摸了摸现在还湿漉漉的衣袖,她冷笑。   寻梅这丫头是一刻都不让她消停,看着咖啡可不就想起自己亲弟弟的作为,让她冷了心,对待小八这个孩子言语重了,只怕更伤了姐弟情分,恶性循环。   “我没生气,倒是你这丫头,心思太重,把这茶喝了吧,我赏你的。”   寻梅扯了扯嘴角,刚想推辞,一抬眼就见阮绵绵冷着脸瞧她,目光严肃。   她一句话不敢多说,把这杯咖啡灌进了肚子里,同时也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厅内一片寂静,直到传话的丫头过来回话。   “琴姨太说了,六小姐与八少爷是亲生姐弟,处置什么由您定夺就成了。只是还请六小姐看在八少爷年幼的份上,莫要太过苛责,免得伤了姐弟情分。她还要待在屋子里抄写佛经,精心养神,就不过来了。”   丫头嘴皮子利索,三两句就表达完了。   阮绵绵冷笑一声,“你听见了,琴姨太不来救你。”   八少爷的面色没有原先那么笃定了,他年纪还小,虽然性子被刘婆子带的不上道,但是当他当做救命稻草的琴姨太,显现出退缩的时候,他也跟着没有底气了。   阮绵绵明显能看出来,他在害怕,但是他却强撑着一口气道:“哼,你就会仗势欺人,琴姨目前不能救我,她是有苦衷的。”   “嗯,她的确是有苦衷的,那就看看她苦衷有多大?”阮绵绵冷笑一声。   “你去跟琴姨太说,她不来的话,我就自行处理了。两位少爷一起来的,自然是一样的处罚,弄伤了亲姐姐的脸,这事儿可不小,九少爷也不能回去了。”她对着那丫头吩咐道。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话,面上一愣,跟着九少爷来的奶娘,一把就将九少爷护在怀里,惊恐地看着四周。   “大家都不要乱走,五姐姐,你让人看住了这院子,可不能有通风报信的人。让我们瞧瞧,琴姨太究竟为何那么好心,要给你操办这么大一个茶会!”   阮绵绵说话的时候,恰好看见五小姐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她的脸上抹了药不太好看,但是伤痛也阻止不了她现在想要找人算账的心情。   阮绵绵自然不会让她伤八少爷,只有把这仇记到了琴姨太头上了,原本琴姨太今儿唱这一出茶会,就足够怪异的了,现在出现八少爷伤人,还连带着阮绵绵也被咖啡泼了,目的足够清楚了。   她这么一挑明,五小姐那颗不大好使的脑子,也禁不住要转两圈,顿时冷着脸吩咐人围好了院子,谁都不许出去。   “你把小九扯进来也没用,一人做事一人当,本来就跟他无关!”八少爷这时候还伸长了脖子犟。   阮绵绵轻笑一声,目光慈和地看着他:“好弟弟,你说什么呢?我扯他自然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瞧瞧你的琴姨会不会来啊?”   “父亲不许琴姨出门,她自然不会来!”   “是吗?她为了你当然不会来,但九少爷可跟你不一样,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儿子,她当真会不来吗?”阮绵绵笑容不减,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歪着头,一派温和可亲的模样。   八少爷忽然不说话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再挣扎。   周围一片寂静,连气急败坏的五小姐都不说话了,众人都能看出来,六小姐这是在教训八少爷呢。   这回跟着传话丫头一起来的,还有琴姨太。   她身上穿的是家常衣裳,并不像平时那样精心打扮,甚至头发还有些乱,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显然是急匆匆赶来没顾得上。   “小九。”她一进来,就冲到了九少爷的身边,把他搂在怀里,四处地检查着看是否有伤。   “我以为琴姨不来了。”阮绵绵勾唇一笑。   “六小姐,你何苦跟两个孩子过意不去?要惩罚什么,就都由我受了。”   她确认了九少爷浑身没有伤,才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大义凛然地说着。   “这话你跟五姐姐说,伤得是五姐姐。五姐姐,你可听到了?琴姨太说你受了什么委屈,都由她受着,孩子还小都是听了她的话才会这样,孩子虽然有错,但是罪魁祸首应该是教唆他们的琴姨。”   阮绵绵不紧不慢地说着,她的话音刚落,琴姨太面色就变了。   好个六小姐,嘴巴一张,就把这话给颠倒了,屎盆子直接扣在她的头上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琴姨太刚想替自己辩驳,就见五小姐已经端着一盆热水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啦,抱歉哈,还有一更,我在加速写,晚上更~   然后随机掉落五十个红包,前几张也算的,大家多多留爪印,爱你们~ ☆、009 天经地义     “五小姐,你要干什么?杀人啦,你们快拦住她啊!”琴姨太立刻惊慌失措地就要躲。   但是母亲的本能,让她直接抱起九少爷。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有危险冲过来的时候,自然是要把他护住。   可这个本能却害了她,她一介弱质女流原本跑得就不快,再加上怀里还抱个孩子,自然更跑不过来势汹汹的五小姐。   她的呼救出口,下人反应过来再想往前的时候,五小姐已经冲到她面前,直接扬手就把一盆水泼了过去。   五小姐原本就一口气堵在胸口,再加上阮绵绵的提醒,今天这个茶会,就是琴姨太布的一个局,更是气急败坏,就想泄愤,可不会管是否把无辜的九少爷牵扯进来。   “啊啊——”琴姨太看到水的瞬间,就背过身去,紧紧地将九少爷搂在怀里,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结果就是,热水全部都泼到了她的后背和头上,一滴不剩。   她烫得跳脚,但是第一反应还是检查九少爷,见小娃娃虽然害怕地缩着,并没有被热水泼到,才松了一口气。   精神放松下来,才察觉到热水侵袭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喊起疼来。   “呵,琴姨太自己说得,我受了什么委屈就由她来承受的,大家可都听到了。我刚刚被泼了一盆热水,现在还你一盆,你可不能赖我欺负你,这里所有人都能替我作证!”   五小姐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立刻得意地大笑,连用力过猛牵扯到痛处,都不管了。   她只觉得心头极其舒畅,现在的琴姨太可没有那种风流妖娆的模样,相反完全像一只落汤鸡一样,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你,你放屁!”琴姨太被烫得龇牙咧嘴,立刻就出声叫骂。   “呵,你反悔没用,我就知道你之前是说好听话,不过一口唾沫一根钉,受着吧!”五小姐冷笑一声,冲着她啐了一口,再不理会她,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琴姨太可比她惨多了,因为这个热水也比方才的烫,被衣裳遮住的地方还好,光/裸的后颈红通通的一片,一搓都能把皮搓下来一块,可见其严重性。   “你给我等着,等老爷回来——”   “爹回来也没用,琴姨自己说得话,你不当真,我们大家可都当真了。这种事儿就跟欠债还钱一样,天经地义。小八泼她一盆热水,你说替小八认了,自然五姐姐也还你一盆热水,现在你俩可是互不相欠。五姐姐,你说对不对?”   琴姨太还想说找阮富给她做主,五小姐还未曾开口,就被阮绵绵用话堵住了口。   “那当然,这里的人都能作证。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八弟年纪小,受了人挑唆,我就当是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不过我也泼了琴姨太一盆热水,解了恨,我们就没有恩怨了。若是以后再有冲突,那也是新仇。”   五小姐原本听琴姨太说阮富,心里有些发怵,但是有阮绵绵替她说话,她就完全有恃无恐了。   阮家人都知道,老爷最疼六小姐了。   “你们欺人太甚!”琴姨太气得心口发疼,她现在是被人欺到头上了,也毫无办法。   她从到了这里,就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把她往死里按。   不过是说了两句好听话,就被人颠倒黑白,紧接着五小姐跟得了圣旨一样,拿着水就泼,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再之后她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完全就是一副活该她承受的模样。   直到现在,琴姨太才清楚地认识到,六小姐有多么可怕。   不过就是动了几句嘴皮子的功夫,就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而且还抓不住六小姐的把柄,因为打她的是五小姐啊,牵扯不到阮绵绵的头上去。   “五姐姐,散了吧。也委屈琴姨昧着心意办这茶会,没意思。”阮绵绵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   五小姐想起今天一切祸端的源头,就是这茶会,脸色立刻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呸,琴姨,你要是不想给我赔礼道歉,就别说好听话,还指挥八弟和九弟这两个不知事的稚子,来给我难堪。反正丢人的都不是你对不对?让我得意的瞬间,立刻就遭殃,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还不快走,这是我的地盘,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盆热水洗洗澡?”   五小姐这嘴巴跟下刀子似的,一连串说出这几句话来,立刻让琴姨太面色更加苍白。   “你等着。”   琴姨太让奶娘抱起九少爷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放狠话。   众人见这场戏终于唱完了,也都纷纷告辞,当然临走之前再没人提拿十块钱走了,五小姐也就当忘了。   她为了这么个破茶会,都破相了,还散钱出去个鬼,就当是给她的赔偿了。   阮绵绵留到了最后,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知所措的八少爷。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琴姨太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控制他的人,都已经松开手退到了一边,他却一动不动。   五小姐这时候很识相地带着人走了,只留两个婆子看住大门。   寻梅的眼神闪烁,脸上兴奋的神色怎么都控制不住,似乎想看这姐弟俩掐起来一样。   “八少爷留在这里做什么?五姐姐虽然泄了愤,但必定还是不愿意瞧见你的。女孩子最重一张脸,你拿热水要毁她的容,就是把她往死里逼,成日说别人都是坏蛋,难道好人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阮绵绵不软不硬地开口,语气虽然还是轻柔有加,但这话里头的意思,却一句比一句直白,八少爷脸色都被她吓白了。   “我没想毁她的容,只是想让她疼。”他无力地辩解道,怎么听怎么没有底气。   阮绵绵歪着头,对他轻轻一笑:“哦,她的确是疼了,然后呢?你的琴姨有没有夸你是个好乖乖,替她报仇了?”   八少爷的脸色更显难看,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慌乱不已。   “她有没有抱你?有没有问问你受伤了吗?有没有看你一眼?”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但是这一字一句却像是千斤锤一样,直砸到八少爷的心里。   他终究年纪小,心里早就承受不住了。   琴姨太自始至终,没有朝他看过一眼,一直都心心念着九弟。   “哇——”他张着嘴就嚎啕大哭起来,他好伤心。   “你是坏人,你弄丢了琴姨,我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琴姨也没有……”   他哭得都打嗝了,说的话也有些没头没尾,但是阮绵绵却听懂了。   她的弟弟在说他没有亲人了,没有爱他的人,没有在乎他的人,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琴姨太,都被阮绵绵弄没了。   阮绵绵没说话,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掏出锦帕细细地替他擦眼泪。   “她本来就跟你毫无关系,没有拥有过,又哪里来的弄丢?”   “不,她是我的琴姨,你胡说,她一直照顾好,哄我睡觉,喂我吃饭,对我比对九弟还好……”他边哭边替琴姨太辩解,但是说到后面又想起来刚才的一幕,哭得更加大声了。   “好,我弄丢了,赔一个给你便是。”阮绵绵投降。   八少爷不哭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你能把琴姨找回来吗?”   阮绵绵冷笑:“你还想要她?她有亲生儿子不疼,为什么要疼你?我给过她无数小孩子的玩具,你可曾碰过,是不是都给了你的九弟?”   八少爷不说话了,他不蠢,相反孩子的心思还是最敏感的。   “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他说着这话,眼泪又流下来了。   琴姨太临走都没想起来问他一句,抱着九少爷走了,他想开口唤一句,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连看都不曾看他,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他又唤她做什么呢?   阮绵绵见他想通了,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蠢到家了,能救得回来。   “走,跟我回去吧。”她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前走。   没想到八少爷却一下子挣开了,扬高了声音道:“我不要她,也不会要你的。我可能不是个好人,你比我更坏!你欺负好多人!”   他缩着手臂,义正言辞地控诉她,白净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倔强的神色,像是在与恶势力作斗争一样。   阮绵绵的眼皮一跳,她觉得自己牙根有点痒,手也很痒想打人。   “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等着五姐姐发现了,让人把你扔出来。或者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跑去琴姨太那里摇尾乞怜好了。”她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小家伙也没出声,等阮绵绵走了一段路回头的时候,就见他站在原地,眼泪巴巴的看着好不可怜。   最后她粗声粗气地道:“愣着干什么,过来!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等爹回来了,再说你去哪儿!”   八少爷犹豫了一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迈着小短腿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只是脸上委屈的神色不减。   这个女人太凶了,只希望到了她的地盘,自己不要被打。   作者有话要说:  八少爷:我姐辣么凶,完了,她以后肯定要我养着,嫁不出去了。   顾瑾言:你放屁,老子娶她!   八少爷:你才放屁,到现在你都没露脸呢!   顾瑾言:大福歌说明后天就把我生下来,你等着!   *   本章依旧掉红包,你们不要给我省啊,红包都发不出去了,愁。   还有多写俩字啊,感受不到你们对男主的期盼。_(:з」∠)_   明天上午第一章十点见~ ☆、010 用人不疑     八少爷闹得这一出,没过多久,就已经传遍了阮家上下。   小家伙到了阮绵绵的地盘,原本还有些束手束脚,但是阮绵绵的房间很大,还是个里外套间,里面的小玩意儿更是数不胜数,很快他就被吸引了。   等阮绵绵坐下来喘过气之后,他已经抱着玩具趴在地毯上睡着了。   “小姐,八少爷看着闹腾,实际上性子还挺安静的,自己一个人能玩儿许久。”踏雪之前一直关注着他,这会子看见他如此乖巧,不由得开解了几句。   阮绵绵愣了一下,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乖得像个小天使一样,心头有些发酸。   “没人陪的孩子都这样,除了跟自己玩儿,也没有办法。”她轻声道。   踏雪不说话了,六小姐这么说,她无法反驳。   阮家看着是上海滩的豪富之家,吃穿皆是金贵得很,外人艳羡得不得了。   但实际上这个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了。   “抱他去里间睡吧。”   等八少爷被安顿好之后,主仆俩就坐在外间说话。   “寻梅跟厨房的魏大娘走得一向很近,当初差点认了干娘,只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事儿,又不了了之了,但是二人关系一直很好。奴婢曾经见过寻梅拿出过月钱,给魏大娘周转。”踏雪轻声将她打听来的事儿一一说出来。   阮绵绵之前歪在病床上,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向是不多问的。   不过自从她决定理事之后,就觉得处处不得劲儿,寻梅明显是有问题,跟她不是一条心,她若是不提防些,只怕要出岔子。   “她一个丫头,能有多少月钱。魏大娘的丈夫可是负责采买的管事儿,他们家可比寻梅有钱多了,要靠她的钱周转?”阮绵绵嗤笑一声,嘲讽的意味十足。   踏雪心里暗惊,六小姐在床上躺了四年,不问世事,但是她对这个家下人的掌控程度,丝毫不差。   “她所图的是其他——”   “是什么直说便是,没必要吞吞吐吐的。”   踏雪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才道:“奴婢也是听几个婆子嚼舌根的,不一定准。魏大娘有个儿子,在洋学堂上学,听说很有出息,成绩很好。说是寻梅跟他青梅竹马,想、想嫁他。”   阮绵绵的眸光一暗,挑了挑眉头,意味不明地道:“他们夫妻俩干着伺候人的活儿,儿子却能上洋学堂。呵,说出去谁信呐?只是不知道拜的是家里哪尊大佛,人家削尖了脑袋想进洋学堂都不成,他们家却那么容易。”   踏雪摇摇头:“奴婢不知,厨房是个极其热闹的地儿,魏大娘对有钱的主子都很好。只要钱给到位,她见谁都喊姑奶奶。”   阮绵绵冷笑一声,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   她现在是用人之际,但是却无人可用,要打听消息监视人这种活儿,都要外院的人。   这种事情总不能找阮德,阮德虽然管用,可是却不好用。   她的事情不能让阮富知晓,上次处理刘婆子太过紧急,才不得已找了阮德,不能再破戒,否则只怕她在阮富心中的形象要大打折扣。   一个病秧子的乖巧女儿,远比聪慧冷血,处处算计的形象,要管用的多。   “那我问问你,你拜的又是家里哪尊大佛?”阮绵绵歪着头问了她一句。   踏雪一惊,“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你不要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之前在家不问世事,没为你们挣来什么好处。寻梅有了下家,估计也有不少人想要收买你。不过你与寻梅不同,我们二人说清楚了,也好调整好以后的相处之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敢放心用你的。”   阮绵绵见她怕成这样,知道踏雪应该也是背后有人的,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身边两个丫头,没一个能为她所用的。   “奴婢只跟着小姐的,并没有被任何人收买。奴婢跟寻梅不一样,从小伺候您的。小姐可能忘了,您四岁那年常做噩梦,太太顾不上您,是三姨太将奴婢送过来,说是奴婢天生火命,有奴婢陪着您睡,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的。如果硬要说其他主子有什么渊源,那就只有三姨太了,奴婢的娘亲是三姨太的旧识。”   踏雪急声地解释着,脸上的神色有些焦急,似乎很怕阮绵绵自此弃用她。   阮绵绵一怔,转而有些失神。   因为踏雪这几句话,将她尘封在心底的旧事,勾起了些许,都是一些难过的事儿。   “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当初我身边一个你,还有另一个丫头叫无痕,我当年刚开始背书,偏学古人文绉绉的,替你们取名字还要练成句,踏雪无痕。后来我十岁那年大病,无痕就死啦,才换了寻梅。”阮绵绵说着话,声音越压越低,气氛有些沉闷。   她活到现在十四年,有两次大的变故。   一次是她四岁之时,亲兄长死亡,母亲将她托付于父亲,将自己囚禁于佛堂。   另一次就是她十岁,淋雨生病,原本只以为是小受风寒,没想到却缠绵病榻,甚至还得了哮喘,险些丧命。   踏雪和无痕被送到她身边的时候,正是兄长去世,母亲最为悲痛的时候,她一个四岁的孩子,惶惶不可终日,日夜噩梦缠身。   这两丫头送来之后,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正如三姨太所说,踏雪的命格硬,压得住梦寐,阮绵绵倒是真的日夜安眠。   “小姐,您不要多想,三姨太将奴婢给了您,就不会阳奉阴违。这些年,奴婢也很少与三姨太那边来往,只是安心伺候您。”踏雪见她眼眶发红,连忙轻声安抚。   阮绵绵身体娇弱,大夫常说不能忧思,踏雪唯恐她想起旧事,又引发哮喘。   “我晓得的,这个家里若说还有人怜惜我,也就剩下三姨太了。”阮绵绵苦笑。   她虽然是在阮富的教养下长大的,但并不是日日相伴,回到后院,阮富就不好照顾她这个小姑娘了,当时是三姨太将她带在身边。   “不说这些旧事了,外院里你可有信得过的人手,能出府的?”她摆摆手,打散了这阴沉的气氛。   “有,是奴婢的兄长,他之前跟着布庄的管事儿学生意,刚从苏州回来,正好最近赋闲在家。小姐有什么事请吩咐,奴婢知会他一声。”   阮绵绵听完之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踏雪的兄长能跟着管事学生意,就证明是个脑袋灵活的,这事儿交给他倒是正好。   “寻梅与魏大娘交好,魏大娘的丈夫经常能出入外府,我怕他夹带什么东西。你让你哥哥盯着一些。”   主仆俩议定这些事儿,就不再提,寻梅回来的时候,二人也未表现出异样。   ***   “八少爷,这蛋羹好不好吃呀?我们六小姐特地跟厨房打听了,知道您爱吃放了虾米的蛋羹,特地让厨娘多放了些,你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寻梅手里拿着汤匙喂八少爷吃饭,这嘴里还不消停,一直在替阮绵绵表功。   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八少爷,一听她说这话,眉头一皱,咽下嘴里的蛋羹,哼唧道:“我不爱吃她这里的蛋羹,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不吃了!”   他头一扭,就拒绝吃蛋羹。   寻梅脸上的笑意一僵,又立刻去安抚阮绵绵:“六小姐,您莫生气,八少爷他年纪还小呢!”   阮绵绵冷脸看着她一人唱独角戏,自我安慰再忍她几日,端看这丫头要闹出什么妖风来。   “这红烧肉也是我们小姐让厨娘多放精瘦肉,肥肉只是添个味儿,这豆角……”   不得不说,寻梅这丫头的嘴巴还是很厉害的,每当八少爷要吃什么菜,她就说一嘴,当然这整桌菜都是阮绵绵花了钱买来的。   六小姐是大款,比家里的姨太太有钱多了,这次为了招待八少爷,要的菜都是一等一的,厨房里更是费尽心机。   弄到最后,每一个菜都是六小姐特地叮嘱的,八少爷板着一张小脸,再也傲不起来了。   除非他一口都不吃,否则怎么都拒绝不了阮绵绵的心意。   “怎么,我们八少爷出息了,今晚准备一口不吃,待会儿喝西北风喝饱了?你若是这么着,就别吃,看着我吃。反正我不缺钱,待会儿再让人拿钱去厨房,准备一桌好菜当夜宵吃。”   阮绵绵见他面有苦色,不由得冷笑一声,刺激他道。   八少爷愁眉苦脸地想了想,忽然从寻梅手里夺过勺子,用力地舀着蛋羹往嘴里塞。   “你想让我饿肚子,想得美。哼,还有你这儿的丫头太多废话,一看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喜欢!”他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寻梅,面露恶意。   阮绵绵轻笑出声,不阴不阳地道:“我也觉得她话多,不过她不吃教训,管教也没多大用处,马上又忘了。”   寻梅微微一愣,紧接着面色苍白,手指尖都在打颤,立刻低头认错。   她没想到,八少爷这小娃娃也如此多的心机,非但没能挑唆这姐弟俩打起来,反而让他们二人同仇敌忾地嘲讽自己。   外头忽然传来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   阮绵绵眉头一跳,立刻让踏雪出去打听消息,结果门刚打开,就见一个小丫头冲进来,哭丧着脸通禀。   “六小姐,您快让八少爷躲一躲,老爷拿着鞭子往这边来,要抽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八少爷:我姐夫呢?   顾瑾言:难产中,你等一下!   八少爷:那不如直接不生了吧,我觉得我姐姐一个人过得挺好的。:-D   顾瑾言:???   *   以后不出意外,第一更都在上午八点或十点哈~第二更下午两点左右吧。   继续掉落红包哈~大家不要害羞,大福歌需要你们的浇灌,放心大胆一点,我的身体承受得住:-D~ ☆、011 铭记于心     房间里的几人微微一愣,阮绵绵看了一眼八少爷,见他嘴巴里还塞得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样,不过眼睛睁得大大的,渐渐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踏雪,你领着他去里间。”阮绵绵急声说了一句。   结果二人还没走远,门就被踹开了。   “爹,您这是怎么了?我正吃晚饭呢,要不您一起来——”   阮绵绵快步走了两步,想要去拦住他,哪知道阮富看穿了她的意图,直接避开她的靠近,冲着八少爷就甩过去一鞭子。   “嗷——”他吼出了一嗓子,结果直接呛住了,嘴里的蛋羹全部喷了出来。   阮富躲闪不及,裤子和鞋子都没能幸免。   “咳咳,爹,好疼啊——”他抽抽噎噎的,边咳边流泪。   结果阮富看到自己被弄脏的衣裳,更是气得不行了,鞭子甩得呼呼带响,又继续往他身上招呼。   “小兔崽子,我抽死你。你还想谋害你亲姐姐啊,以后是不是就要害你亲爹了?”   “老爷,八少爷他还小。”踏雪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飞身扑到八少爷的身边挡住。   这么个小娃娃,再怎么性子不好,也才是五岁的稚子。   阮富如今正处于暴怒的气头上,手劲儿那就丝毫没有保留,八少爷根本承受不了几鞭子。若是阮富没轻没重,很可能就把八少爷给活活抽死了。   “爹,爹,您别用鞭子,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您要觉得还不够,上手吧!这鞭子能抽死人的!”   阮绵绵吓得面色苍白,她之前养在阮富身边六年,都不曾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气,好像要把人给生吞了一般。   “你别管,我就是要把他抽死!一口一个琴姨最好,要不是老子给她钱,她能养你,你要知道整个阮家的人,吃的用的都是老子的。你还认个妈哈,以后阮家都是你的?只管琴姨太一个人,其他人你是不是都准备扔在大马路上喝西北风饿死……”   阮富气得不轻,嘴里骂骂咧咧,显然对八少爷十分不满。   阮绵绵心里一惊,八少爷这事儿,她以为是琴姨太跟老爷告状的,现在听着阮富这口吻,对八少爷只顾琴姨太一事十分不满,这就很显然不是出自琴姨太之口。   今天去参加茶会的小姐们,除了阮绵绵之外,根本没谁有胆子主动找阮富。   那究竟是谁告状的?而且显然说得方式,对八少爷十分不利,要不然阮富不可能气成这样。   无论是谁告状的,那个人对八少爷的存在都十分忌惮,竟然把阮富的思维往非常不利的方面引。   “蠢货,你让开!”   阮富用力抽下去几鞭子,结果全部抽在踏雪的身上,八少爷双手抱头缩在她身后,惊慌不已。   他气得走上前,一脚踢开踏雪,再次抡起鞭子要抽。   “爹,爹!”阮绵绵喊他数声都不管用。   她觉得喉咙里发痒,显然是咳痰在作祟,着急得已经开始喘起来了,但是就她这副身体,若是冲上去挡在八少爷面前,也只有充当炮灰的料。   若是没把八少爷救下来,她自己先承受不住被抽出什么毛病来,恐怕八少爷的头上又得多算上一笔账。   阮绵绵没法子,用力掐了一把身旁看热闹的寻梅。   “啊——”寻梅正踮起脚瞧到兴奋的地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痛,好像一块肉被掐掉了一般,控制不住地大喊了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她这一嗓子吸引了过来,还没瞧清楚是什么事儿,就见阮绵绵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六小姐晕倒了,快请大夫!”   周围人一片慌乱,再没人理会寻梅叫什么。   阮富一听说阮绵绵晕了,手上的鞭子就停了。   “小姐,小姐怎么了?”被踹倒在地上的踏雪边喊,边悄悄地拽了一下八少爷。   害怕到发抖的八少爷,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张开嘴嚎。   “姐姐,六姐姐怎么了?肯定是被爹给吓晕过去了。”   他边哭边聪明地迈着小短腿往阮绵绵身边跑,跑到她身边,爹就不敢轮鞭子了,免得误伤到阮绵绵。   不过为什么晕倒的不是他,他也好想晕啊。   “小兔崽子,先救你姐姐,待会儿老子再抽你!”阮富也顾不得他了,立刻让人安置阮绵绵。   房间里一片兵荒马乱,阮绵绵的身子一向不好,甚至之前特别严重的时候,有大夫都让家里准备好后事了。   所以每次阮绵绵发病,都让人提心吊胆的,没人敢大意。   八少爷这回也学乖了,寸步不离地跟在阮绵绵身边,哪怕大夫来了,他也站在床脚。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他爹再打他,他就抱着阮绵绵死活不撒手。   阮绵绵再次睁眼的时候,阮富还没走,他全程冷着脸瞪向八少爷,手中的马鞭不停地敲击着掌心,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原本还傲气十足的八少爷,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小怂货,伸出一只手抓着阮绵绵身上盖的锦被,随时准备扑上去求救。   “爹,您就别吓唬他了。”阮绵绵轻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   阮富听到她娇软脆弱的声音,脸色微缓,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绵绵,你不要看他小就不教,我们阮家不能养出一个白眼狼来,他还没掌家,就开始只顾琴姨太了,那以后呢?”   阮绵绵点头,“琴姨身边有九弟,难免会对他疏忽了些,没教好他。”   阮富微顿,责怪琴姨太的话他忽然说不出口了,因为当初把八少爷交给琴姨太的人,就是他啊。   “你说得对,琴姨太顾不上两个孩子,小八得交给别人。大姨太最会教孩子,你的几个姐妹之中,只有你二姐最有出息,把小八放她身边吧。”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定下了八少爷的去向。   阮绵绵的眼皮直跳,她要是把小八送到大姨太身边,那才是羊入虎口呢。   “爹,您这话说的。家里姐妹之中最有出息的,分明就是我啊。二姐虽然是留洋学生,但是她回来也不如我在生意方面懂得多。况且大姨太又管家,哪里顾得过来,若是再像在琴姨太那边一样,让旁人钻了空子教坏翰哥儿,那我真是愧对母亲的嘱托了。”   阮绵绵这几句话,当真是说得恰到好处。   她是阮富带大的,甭管事实上她是否真的比二小姐厉害,反正她这么说是不会错的,因为阮富不可能拆自己的台。   “也是,那把他交给谁?他性子顽劣,一般人可管不住他。”阮富点头,再不说送给大姨太教了。   阮绵绵笑了笑,试探性地道:“爹,您教我六年,我却未能在您身边一展所长,绵绵心中遗憾而不安。小八今年五岁,比我当年在你身边的时候还大一岁,不如您再带一个学生。严师出高徒,再顽劣的孩子,到您面前也会变得有规矩。”   八少爷毕竟是男子,把他留在后宅里面,只会让他的眼界变得狭窄。   他该跟着阮富出门,看一看这广阔的天地,况且琴姨太想要捧杀他,却有一点是说对了。   这阮家迟早都是翰哥儿的,谁都别想抢走。   阮富沉默了,他看着站在床脚的八少爷,心中在思量些什么。   “再磨磨他的性子吧,他不如你听话乖巧,只怕会添乱。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是三姨太哄着你的,暂且就放到铭心那里吧,我亲自去跟她说。”   阮富一锤定音,又说了几句,便告辞去三姨太那边了。   阮绵绵眼皮一跳,急声道:“爹,要不我跟三姨太说吧,不劳您跑一趟了。”   阮富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说什么呢,你还病着,养好身子重要。况且铭心是我的姨太太,什么话不能说。”   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阮绵绵的脸上却没有笑意。   她原本就打算把八少爷放到三姨太身边,她这副身子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教导翰哥儿。况且她在三姨太身边生活了好几年,那个女人很会教孩子,而且还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对他们都很和善,并没有多少私心。   只是阮富亲自去嘱托三姨太,恐怕要让三姨太恶心一回了。   三姨太是阮家老太太的贴身侍婢,却被阮富看中了,母亲房里的丫头惦记不得,可是他偏偏惦记上了,还给人家换了个名字,叫铭心。   铭记于心。   阮绵绵从小刚到三姨太身边的时候,还不怎么懂事儿,阮富每次来夜宿的时候,第二日清晨,三姨太都不像其他姨太太一样欢天喜地,相反还强撑笑脸。   甚至她有几次看到阮富前脚刚走,三姨太就对着痰盂吐个昏天暗地。   “你发什么呆,脸色很难看,是被吓到了?”八少爷扯了扯她身上的锦被,唤回了阮绵绵的神志。   “我怎么可能被吓到,倒是你今天晚上吃的饭都吐完了吧?饿不饿,要让厨房再给你做两碗蛋羹吗?”阮绵绵轻笑。   八少爷的脸色一下子暗沉如锅底,他冷哼了一声:“要你管!”   想起自己被吓到呕吐的场景,阮清翰小朋友的脸色青白交加。   作者有话要说:  顾瑾言:大福歌你出来,三姨太都被生出来了,我啥时候?   大福歌:大概明天吧……   顾瑾言:说好了啊,明天再没我,你还是让我流产吧,爷也是有脾气的!   *   本章依然掉落红包~大家接好啊! ☆、012 寻梅去了     “八少爷吃了三个蒸饺,喝了一碗玉米浓汤,奴婢让他吃蛋羹,怎么都不肯呢!”   踏雪把八少爷哄睡着了之后,就过来跟六小姐汇报。   阮绵绵听她特意提了蛋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他嫌丢脸呢,估计得有几日不碰蛋羹了。药都抹了吗?伤得重不重?”   “抹了,不重,老爷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阮绵绵听她说这话安抚自己,面露讥诮:“你不用替父亲开脱。我能看得出,他当时是想打死翰哥儿的。你身上这些伤,不也说明了他当时的狠厉?”   踏雪挨了好几鞭子,当时衣服都被抽坏了,后来鞭痕一一见血,现在都肿得老高,里面饱含着淤血。   “奴婢没事,况且小姐已经把重活都交给寻梅了,奴婢就陪您说话解闷。”   提起寻梅,阮绵绵的脸上露出几分快意的神色。   踏雪一心护主,身上受了鞭伤,那自然要歇着,所有的活儿多落到寻梅一人身上。   在寻梅没暴露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时,阮绵绵暂且不会大动她,但是却不代表没法子整治她。   “踏雪,你说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父亲想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活活抽死?翰哥儿虽然顽劣,可是他才五岁,一个稚子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阮绵绵眉头紧皱。   其实不怪八少爷吓得把蛋羹都吐出来,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阮富身上的冷漠和杀气,绝对不是一个父亲教训儿子的架势,而是仇人。   “奴婢不知。”踏雪摸了摸手臂上的肿块,不由得打了个颤。   正如小姐所说,老爷当时的确是下了死手的。   她怕阮绵绵忧思过重,又引起身子不适,立刻安抚道:“小姐还是莫要多想,老爷对您一直很好,是全家上下最好的,谁都越不过您去。这次应该是太生气了,告状的那个人必定胡说了什么,才让老爷失去了分寸。”   阮绵绵神色微凛,低声道:“爹回家之后去了哪里?这消息是从哪房传出来的?”   “他去了大姨太那里用了晚饭,说是七小姐和八小姐两位当个笑话,把这事儿说给老爷听的,老爷当场就发了火,提着马鞭过来的。大姨太劝了几句,想拦也没拦住。”踏雪将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来。   阮绵绵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想拦拦不住,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她不火上浇油,我就要谢谢她了。七妹妹和八妹妹年纪小,可不就要靠她们的口说出来,否则大姨太那善良聪颖的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显然她对大姨太的意见很大,这种传出来的话根本就不信,毕竟对外装好人这事儿,阮绵绵常干。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玩儿什么聊斋志异。   自从阮富发过火之后,八少爷这几天待在这里乖得跟只猫仔似的,而且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自动贴到阮绵绵附近。   他知道爹最疼阮绵绵,坚决不会用鞭子抽她的,所以跟在六姐姐身边,就不用遭受鞭子抽。   阮绵绵决定过几日,等八少爷的情绪稳定一些,就送到三姨太身边去,她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踏雪撩起门帘走进来的时候,特地先伸长了脖子看看里间,见八少爷在拨弄八音盒,才稍微放下心来。   “小姐,我哥哥方才传消息进来了。”   阮绵绵正捧着一本书看,此刻听出踏雪语气里的紧张,翻书的动作不由一顿。   “什么事儿?”   “这几日魏大娘家的男人,一直在打听什么□□好使,说是现在耗子都成精了,外面卖的耗子药不好使了,想找那种无色无味的,可以把耗子神不知鬼不觉给弄死的。”踏雪边说边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神色紧张。   因为此事太过歹毒,她说话的时候险些咬着舌头。   这说得是找弄死耗子的药,可是□□能毒死耗子,也能毒死人啊。   况且之前都不找,偏偏这时候才想起找来,难免让人心发慌。   阮绵绵没说话,她的眉头紧皱,眸光晦暗不明。   “你听好了,最近的吃食和茶水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让她碰。”她轻声吩咐了两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踏雪,你来喝咖啡呀,这可是好东西,上头主子好不容易才赏了一罐子。”   寻梅一直劝踏雪喝咖啡,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好日子,内宅里贴身伺候主子们的下人,竟然每人都得了半罐子。   寻梅是个馋货,咖啡刚发下来,她就冲泡了起来,不得不说她还挺聪明的,上次看过半夏怎么调咖啡,她就记下了。   “我这还煎药呢,六小姐等着喝,煎完药再喝。”踏雪推辞,只是认真地看着炉火。   寻梅眼皮一跳,立刻去拉她的手:“哎哟,喝几杯咖啡又不费什么事儿,我们俩都看在这里呢,能出什么问题,快点喝,喝完更有精神伺候小姐。”   踏雪拗不过,就喝了一杯,没想到寻梅那边又给她添了。   “好不容易喝一回,多喝点,我可是泡了这么多,冷了就浪费了。”   踏雪见这桌上摆着五杯,不由气得跺脚:“你怎么尽糟蹋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终究是舍不得,她“咕嘟咕嘟”地全喝了,犹如牛饮。   “再好的东西,牛嚼牡丹也没意思了。”她一把推开杯子,嘴里一股咖啡味儿,喝到想吐。   煎药是个时间比较久的活儿,踏雪喝了五杯咖啡,不过片刻就坐不住了。   “踏雪,你这脸色怎么煞白的,难道咖啡坏了?”寻梅脸上的神色一惊。   “不是,我想去小解。”   “那就去啊,愣着做什么,药我看着呢,保证不会误了时辰,况且你也走不了多久。”寻梅立刻安抚她。   踏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匆匆跑走了。   寻梅见她脚步不停的狼狈样儿,扯着嘴角轻笑了两声:“喝了那么多咖啡,不去得尿裤子嘻嘻嘻……”   阮绵绵坐在桌旁,正教八少爷算术。   “十题错一半,你是连蒙带猜的吧。”她边替他修改,边轻声叹息。   果然琴姨太唯一教会八少爷的,就是目中无人。   “我要懂这些做什么,反正家里各个店铺都有掌柜的,还有做账先生,我们花钱请他们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八少爷面色臊得通红。   他是有先生教的,不过琴姨太对他很宽松,而且还让人带着他玩儿,阮富又不管,自然学得一塌糊涂。   “是啊,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发现朱家是个败家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然后他们沆瀣一气做假账,最后把败家子的家掏空,让他成为货真价实的败家子。”阮绵绵不软不硬地说道。   “不要总说败家子,我不败家,好好学便是。”他拿起笔,认真地掰着指头开始数。   “小姐,喝药了。”踏雪放下药碗的瞬间,指尖在碗边敲了两下。   原本漫不经心的阮绵绵,一下子将视线投向了药碗。   “寻梅呢?”阮绵绵坐直了身体,轻声问道。   “她让奴婢来喂您喝药,她去厨房找蜜饯了。”踏雪答。   “我记得之前屋子里还有一包蜜饯,拿两颗给我。”   踏雪把蜜饯递给她,就见阮绵绵挥挥手,让她把八少爷带出去玩儿。   “我不去,正算到兴头上呢,出去玩儿一趟回来,我又没学习的心思了。还有我得看着你喝药,要不然你总不听话。”他盯着那碗药,刺鼻的中药味儿侵袭而来,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八少爷,您之前说要买新鲜的小玩意儿,今日货郎正好走这边过,奴婢陪您出去瞧瞧?”   踏雪已经摸熟了这位爷的脾性,几句话就把他给哄走了。   阮绵绵手里把玩着那两个蜜饯,直接丢进了药碗里,刚熬出来的药还是热气腾腾的,味道熟悉得让她作呕。   直到药汁充分将那个蜜饯浸透,她才用汤匙捞了出来,端着这碗药,照旧倒进了那棵发财树的盆栽里面。   “小姐,您药喝完了?”寻梅进来的时候,视线就扫过桌上的药碗,并且在阮绵绵的唇角停留了片刻。   “喝完了,你来得太晚了,苦。”阮绵绵皱着眉头,眼眶一红,似乎被哭得都要落下泪来。   寻梅有些立刻将蜜饯送过来,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她。   “您感觉如何,病有没有好一些?”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问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阮绵绵轻笑:“这毛病都四年了,好不了了,反正死不了。”   寻梅眼皮一跳,干笑道:“那您喝完药睡一睡,药效发挥得更好,奴婢去把药碗送去洗了。”   她端起碗转身便准备走,却被阮绵绵叫住了。   “陪我吃一颗蜜饯吧,每日都吃,我都有些腻了。这东西得有人一起吃,才觉得酸甜可口。”阮绵绵的掌心里有两颗蜜饯,她捏了一个送进自己的嘴里,另一个递到了寻梅的面前。   寻梅一愣,眼眶忽然红了,带着几分雾气:“小姐,您还真像个孩子呢,您得坚强些。奴婢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以后——”   她没有以后出来,抓着那蜜饯塞进了嘴里,将核吐出来,果肉则嚼了嚼咽进了喉咙里。   阮绵绵亲眼看着她吃完,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你以后才该坚强点,那条路上有点冷,也没人陪你一起走了。”   “奴婢告退。”寻梅没有听清楚阮绵绵最后一句话,端着碗匆匆离开,她得去毁尸灭迹。   房间里只剩下阮绵绵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撑着下巴,失神地盯着盆栽。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生机旺盛的盆栽,忽然开始枯竭起来,绿油油的叶片也变得发黄,甚至开始一片片往下掉叶子。   “小姐。”踏雪匆匆推开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声音发抖地说了一句:“寻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绵绵:害我之人终将被人所害,这就是所谓的反弹。   顾瑾言:那我从裤子里掏出个东西给你,你会反弹给我什么?   阮绵绵:不好意思,你哪位?   顾瑾言:喵喵喵?   *   哈哈哈,不出意外下章他就出来了,都在作者有话说里被溜了这么多次了,再不出现要被打了。   继续撒红包哈,你们给点力,让我当一回散财童子~   外加我要冲月榜啦,收藏、评论(特别是字数多的)都是给我一臂之力哒~么么啾! ☆、013 顾财神爷     阮绵绵怔了怔,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恍惚的。   “嗯,去了也好。”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踏雪的眼眶发红,鼻尖酸得很,将门关上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地抽泣起来。   “小姐,您说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您才是我们的主子啊,她为何要生二心,为何要害您呢?她怎么舍得!”   阮绵绵低叹了一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觉得别人给她的东西,能换我一条命,而且很值。踏雪,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这个家里其他人能给的,我都能给,还比他们给的更多,所以不要背叛我。”   “奴婢什么都不要啊,只要小姐好好的,寻梅她……”踏雪说着话又哭起来了。   主仆三人朝夕相处了四年,不是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寻梅她就是个傻的,正如小姐所说,旁人能给的东西,您只会给的更多。她都不问问您,她要的东西您给不给,就直接投靠了旁人,活该——”她最终还是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阮绵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如果她还是那个躺在床上混吃等死的病秧子,寻梅是不会死的。   因为寻梅只是别人手中一颗监视她的棋子,原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是当阮绵绵从病床上爬起来,在这个家走动,并且暗中伸手的时候,寻梅就成了一颗极其重要的棋子了。   可惜这颗棋子是个蠢的,被她发现了不妥之处,幕后之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阮绵绵没想到,寻梅要用毒害她,而不是长久地监视她,或许幕后之人也发现了寻梅的蠢,蠢货就要早点甩掉或者奋力一搏,否则迟早会成为阮绵绵反将一军的把柄。   瞧,这院子里有的是聪明人,看不清自己的蠢货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   阮绵绵微微失神,盆栽里的树已经变成了光秃秃,叶子全部掉完了,就连树干都变得枯萎起来,毫无生机。   果然是很厉害的□□,别说耗子了,人也死得干干净净。   踏雪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才把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寻梅是跟魏大娘说话的时候,忽然栽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如果真的是很厉害的□□,估计待会儿尸体就会发黑了。”她边说边摸了摸胳膊,显然还是怕的。   阮绵绵赶到厨房的时候,里外都围满了人,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既好奇又恐慌的神色。   “六小姐,您来了,还是别进去了,看了死人晦气呢!您身子弱,恐怕受不住。”有相熟的丫鬟立刻劝她。   阮绵绵摆了摆手,眼眶通红,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寻梅伺候了我四年,她忽然去了,我若是不来看看她,内心难安。”   周围的下人议论纷纷,都在低声夸赞六小姐心善重情。   “六小姐,您就别进去了,老奴知道您对寻梅一片心意,那丫头黄泉路上走,也会念着您的好。只是她死得太难看了,免得吓到您!”   阮绵绵刚跨个门槛,迎面就走来一个老嬷嬷,话说得虽客气,但是摆的谱不小,而且眉眼间的神态凌厉,分明是不让她过去。   周围为之一静,看样子这两位要对上了,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转头问踏雪:“这位是——”   “这位是大姨太身边的邱嬷嬷。”   大姨太娘家姓邱,这位嬷嬷能得了邱姓,就跟阮德大总管一样,必定是十分得主子重视的。   “六小姐时间长不出门,都不记得老奴了,之前老奴还曾带您上过街呢。”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记得了,我印象中的嬷嬷,唯有我娘身边的邢嬷嬷,你是哪位,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阮绵绵的语气还是那样娇娇软软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硬的像钉子。   邱嬷嬷的眼皮直跳,她已经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了,眼皮一扫,都已经瞧见人群里有几个丫头咧着嘴偷笑,分明是瞧不上她。   “您贵人多忘事,六小姐身子不好,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她的语气也生硬了两分。   阮绵绵盯着她看,邱嬷嬷挺了挺腰板。   太太生的嫡小姐又如何,现在可是民国时期,嫡庶身份并不好使了。谁当家谁就拔得头筹,太太把自己关进佛堂里都七八年了,大姨太才是这个家的正经主子,六小姐也得靠边站。   “我只是进去瞧她最后一眼,嬷嬷又何苦因为我不记得你,就不让我进去。寻梅伺候我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嬷嬷你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拦着我,是否太过分了?还有这里是阮家的地盘,我是阮家的女儿,你告诉我,哪里是我不该来的地方?难不成你一个奴才,比我这个主子还要硬气?”   阮绵绵忽然痛哭起来,她双手捂着脸,哭得都要抽噎过去了,偏生一字一句的控诉,却说得极其清晰,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   “邱嬷嬷,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小姐本来就身子不好,你还要仗势欺人。小姐,您别激动,我们能进去看寻梅的,小姐,小姐——”   踏雪先是冲着邱嬷嬷发火,紧接着又连忙安抚阮绵绵,结果没说两句,阮绵绵就直接歪倒在她身上,显然是晕过去了。   周围一片哗然,人群立刻散开,有几个丫鬟立刻冲出来,帮着踏雪扶住阮绵绵,半抱着往回走。   还有丫头见势不妙,回去找自己主子的,也有跑去请大夫的。   阮富喜气洋洋地回到家,身后还跟着一位贵客,不止阮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就连阮富都陪着几分谨慎。   贵客是坐在简便的软轿上的,身边跟着四个人,两个人抬轿子,另外两个人则警戒地跟在后面。   “谨言老弟,你来上海滩怎么能住客栈,自然是要到家里来的。我们家是出了名的房间多,而且景致甚好,适合休养。你来了就不想走。”阮富亲自在前面介绍。   “顾爷您小心!”阮德则在后面扶着。   “劳烦。”这位贵客只说了两个字,阮德就喜得满面红光。   一行人往里走,恰好路过前院的观景园,阮富卯足了劲儿想要给人好好介绍。   这里可是阮家自满的地方,各种精贵的花卉,只有不认识的,没有阮家买不到的,而且季节不是问题,他们家的花匠是最好的,又舍得花钱,能让观景园四季如春。   结果他刚张口,字还没说出一个来,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六小姐又犯病了,从下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请了大夫来,煎药灌下去就吐出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大夫说情况凶险至极,要家里做好准备。”   阮富的眼皮跳了跳,自从阮绵绵病倒之后,这四年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种话了。   “好好的为何这样,连药都喝不下去了还了得!是不是小八又调皮了?”他的面色阴沉,厉声询问道。   小厮立刻回道:“不是的,八少爷很听话。是六小姐贴身侍婢寻梅,今儿忽然不明不白地死在厨房里了。六小姐心伤不已,去了厨房要见她最后一面,邱嬷嬷带人拦着不让她进。六小姐哭得不行了,说要送寻梅最后一程,邱嬷嬷说那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六小姐就晕过去了。”   阮富大怒,当场就想走,又想起还有客人在,立刻道歉:“对不住了,谨言老弟,你也看见了,我家的六丫头自小身子弱,性子也绵软,受了委屈只晓得自己哭,我去瞧瞧她。”   “阮兄不必在意。”说话的人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   阮富临走之前,还叮嘱阮德要伺候好贵客,可不能让人受了委屈,要宾至如归。   “顾爷,小的带您逛逛这园子?”阮德轻声提了个建议,眼神在他的脸上扫过,心里直嘀咕。   老爷可真够不要脸的,眼前这位贵客,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却以兄弟相称。   不过也能瞧出来眼前这位爷,对得起外头给他取的绰号:财神爷。   连上海滩商业圈一霸阮富,见了他都小心谨慎,从称呼上就能看出他有多么想跟顾财神爷搞好关系。   “不必了,领我去休息的地方吧。”顾瑾言拒绝。   “是小的考虑不周了,您舟车劳顿,是该多休息。”阮德立刻改口。   阮家的宅子是精心构建过的,三步一景,五步成画,阮德的步伐并不快,显然是让这位爷有足够的时间去欣赏这地方。   “那片亭子是作何用的?”顾瑾言难得对一处景色,表现出了几分兴致。   “这一片亭子原本是没有的,后来老爷是为了六小姐建的。六小姐幼时主意多,想要摘星星,便让人在亭子里挂满了星星形状的水晶灯。还说要建一个兔子家园,大大小小的兔子灯都找好了,不过后来她病了,那些灯笼如今还收在储藏间里,再没拿出来,这片亭子也就没完全建成……”   阮德说起六小姐儿时的趣事,心绪有些怀念,难免多说了几句,等到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恐怕惹得财神爷不快了。   这样挥金如土的财神爷,怎么会喜欢一个小姑娘的儿时趣事?   “你们六小姐喜欢弹珠吗?”他忽然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阮德:顾爷,你说啥,风太大我听不清!   顾瑾言:不用听清,我也不懂我在说什么,反正今天我生出来了,干杯!   *   男主出现鸟,性格特征还不明显哈,稍安勿躁,对手戏就在不远的将来~   财神爷都出来了,红包当然继续啦,跪求给我的月榜加点油,多说几句爱我啦~ ☆、014 面慈心狠     阮富急匆匆地赶到楼上的时候,还没进屋,就已经听见里面焦急的规劝声。   “小姐,小姐,您莫要气了。”踏雪在旁边端着一碗药,往阮绵绵的嘴里灌,但是几乎漏掉一大半。   阮绵绵躺在床上,满脸都挂满了泪痕,看着好不可怜。   “绵绵这是怎么了?”阮富大步走进来,直接到床边。   一瞧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心头一震。   阮绵绵的确身体不好,一向都是病歪歪的模样,可是她在阮富面前,始终像一只充满生命力的翠鸟一样,声音娇娇柔柔的,完全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小姑娘。   特别是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总是含着几分笑意,水汪汪的像是夏日里一口清泉,清澈可见。   但是如今她已经完全没了生气,相反双眼无神,像是被什么梦寐了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家不要我了,我就知道,我这样的病秧子,活在这世上只会拖累人……”   踏雪听她这么说,面色沉痛地道:“小姐,您怎么这么说?这个家里好多人都在乎您,都想照顾您,您不是拖累——”   她还没说完,就被阮绵绵急声打断了:“不,都是骗我的,我连贴身丫头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也不能出门了,这个家里有好多地方都是我不该去的。有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是个累赘……”   “绵绵,绵绵,是爹来了。爹说你不是拖累你就不是……”阮富连续喊了她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踏雪如今急得已经只知道哭了,还是一旁没离开的大夫,向他说明了情况:“阮老爷,六小姐这架势是被人用话给气得堵住了,急火攻心。她原本就身子弱,病人最忌讳忧思过重,若是家里人再不体谅,还时不时地刺激她,那就是等于催命啊。若是长辈说了便算了,这由下人的口说出来,也着实太扎人心了。”   这大夫已经两鬓花白,寻常不出诊,阮家有钱也请不来。   只是这次阮绵绵着实凶险,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老大夫医者仁心,还是不忍一个未成年的女娃娃,就这么去了,才提着药箱出诊。   “大夫说的是,我一定严加管教下人,蹬鼻子上脸都能把主子气成这样。只是小女如今这样,该如何是好?”阮富有些愁,梦寐着的人得及时唤醒,否则就怕鬼迷心窍,变成了痴傻,一辈子都浑浑噩噩。   “六小姐自幼跟着阮老爷,你多拿儿时疼她的事情哄她,应该就能回魂了。”大夫边说边摇头叹息。   看着阮绵绵瘦弱的身躯躺在病床上,边流泪边说自己是个累赘,让人心头不忍。   生在富贵人家又如何,看看这位六小姐,忧愁的地方多了。   阮富依言哄了几声,阮绵绵渐渐不说胡话了,只是眸光依然怔怔地看向远方。   “绵绵,你别怕,爹记得你儿时最喜欢冬天了,下雪的时候就不用出去,躲在炉子旁,让人架口锅子煮暖锅,你最爱吃羊肉的。最后还要放几个红薯在炉子里,你怕烫却又馋嘴,总说让我先吃,结果等我剥开了皮,你就凑上来抢,有一回把嘴巴都烫出泡来了……”   阮富很少有温情的一面,但是他作为父亲最多的关爱,全部都给了阮绵绵。   此刻在老大夫的提一下,一点点回忆起以前小女儿的趣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他也回到当年。   阮绵绵还是个到他腰间的小娃娃,做什么事儿都喜欢黏着他。   “爹,我好疼啊。”阮绵绵终于有了反应,看着他说了一句,声音沙哑。   说完这话,她眼一眨,就有一行泪从眼角滑落,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回神了就好,六小姐以后一定要保持好心情,莫要再听旁人胡说,免得亲者痛仇者快。”   老大夫叮嘱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实际上他行医多年,知道大宅门里腌臜事儿多,多管闲事的活不长。不过他年纪大了心软,实在瞧不得这样的小姑娘受苦,就多说了几句。   阮富看着她吃完药,把她哄睡了之后,把踏雪叫出去好好地询问了一番,待得知来龙去脉之后,才面色阴沉地离开。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踏雪知道这个家有人要倒霉了。   阮绵绵睡醒的时候,身边静悄悄的,实际上她觉得浑身累得很,之前失魂和吐药这些虽然都有装的一部分,但是光这么来回折腾,就够她受的。   “小姐,您醒了,奴婢刚端出来的粥,您吃几口?”踏雪边喂她吃粥,边把府里的动向告诉给她听。   “寻梅听说人都发黑了,也没人敢动,大姨太那边原本想禀报给老爷的,不过老爷去她那里发了一通火。”   阮绵绵不置可否,低声问了一句:“邱嬷嬷呢,得的是什么处置?”   踏雪的动作一顿,“说是革了差事,老爷发话了,以后谁要是再没长眼睛冲撞了您,就直接发卖出去。”   阮绵绵挑挑眉头,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她折腾那架势马上都要归西了,一个跟她起冲突的嬷嬷,只不过是丢了差事,连板子都没打。   “小姐您好好养身体,日后再与他们计较。老爷原本是要把那老货直接打死的,不过大姨太苦苦相求,您别想这事儿……”   “大姨太好大的脸面!”阮绵绵的眸光一闪,“她真当我拿她没法子呢。”   “小姐,寻梅这事儿就如此了了?”踏雪面目担忧地问道。   “我不死,这事儿就没完。但是有人想让我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欺我阮绵绵病弱无用,爹面慈心狠,娘不闻不问,幼弟还是个累赘,就以为我只能任人摆布了。却不知道这样也好,等我把八弟托付给三姨太,我就了无牵挂,大不了鱼死网破。”阮绵绵冷笑,眼眶赤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让人心惊。   “小姐,您不能——”   阮绵绵抬手阻止了踏雪要劝的话,“我惜命的很。寻梅这事儿没完,买通我身边的人来害我,幕后那人却毫无损伤,简直异想天开。你让你哥哥再打听魏大娘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儿。”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八少爷就被人送回来了。   “三姐姐,你刚刚带我吃的糖酸酸的,下回我们还去。”   三小姐拍了拍他的脑袋,拉着他的手走进了里间。   “去玩儿吧,我跟你姐姐说说话。”   八少爷听她这么说,视线才转向阮绵绵,看了她一圈点头冲着三小姐道:“那你不要说太久,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他说完就跑了,踏雪悄悄地走了出去带上门,只留她们姐妹俩。   “三姐就是好,从小就受小孩子欢迎,我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只认我是坏女人,也不曾与我这么亲近,甚至连声六姐姐都没听过几声。”阮绵绵歪在床柱子上,眼神里充满了艳羡。   三小姐“噗嗤”一笑,直接递了一个小锦袋子过去。   “你们俩不愧是亲姐弟,说这话的语调一样一样的,脾气硬的跟老虎似的,谁都不肯服个软。”   阮绵绵边打开袋子,边轻声嘟哝道:“谁说我脾气硬,上下都知道全家就我一人最心善。”   袋子里装着几块糖,她“咦”了一声,便丢一颗在嘴里。   “别想了,这就是你以前爱吃的那种牛乳糖,只不过店家加了酸的东西进去,就变成酸乳糖了。小八连口味都跟你一样。”   “谁说的,我不爱吃酸的!”话是这么说,阮绵绵还是又吃了一块才停下来。   三小姐的亲娘难产死了,就留下她一个,从小就被抱到了三姨太身边养着,自然就与阮绵绵交好。   三姨太很会养孩子,也会教孩子,两位小姐从没红过脸,跟亲姐妹一样。   “三姨太还好吗?”阮绵绵问了一句。   原本笑嘻嘻的三小姐,脸色微沉:“不太好,最近几天晨起又开始吐了。”   阮绵绵眉头一皱:“爹一连去了好几日?”   “没,就去了那一日。这事儿你不用挂在心上,你还是好好操心自己吧。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办不了的就让姨太太来,我们是一家人。”三小姐摆摆手,抬头看向她,极其认真地说着最后一句。   阮绵绵一愣,她从小就知道,阮家不缺聪明人,三姨太不仅聪明还清醒。   大姨太掌家,却从不敢亏待了三姨太,而三姨太对这个家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旁观者的身份,无论是家里起了什么冲突,她都从不参与,所以阮绵绵哪怕深入旋涡之中,也从来没想过要把三姨太和三姐姐扯进来。   “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问。   帮助她,就等于在这个家里站了队,自此再不要想明哲保身这个事儿了。   三小姐拉住了她的手,一根根掰着手指,好像在替她拉筋一样,笑容温柔:“我当然知道,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哪有弃你不顾的道理。我来之前,三姨太叮嘱我了,你这儿还缺个伺候的丫头,若是你需要,待会儿她就让人过来。至于翰哥儿,你什么时候觉得合适了,就派人告诉她一声,她会带走。这几日我会和翰哥儿多玩一玩,让他提前适应……”   三小姐事无巨细地叮嘱着,阮绵绵低头看着她替自己按摩。   这手法是三小姐特地找人学的,只因为三姨太经常呕吐,偏头痛,她就学了全身的按摩法。   “好嘞。”阮绵绵低声地应着,她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角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瑾言:喵喵喵~   阮绵绵:说人话。   顾瑾言:喵喵喵~   阮绵绵:你长得像个人,没想到竟是只猫啊,原来人模狗样形容的就是你啊。   顾瑾言:大福歌,你倒是让我跟女主交流啊!!!   大福歌:你谁啊……   *   下午还有一更哟~我去写啦~ ☆、015 谋算对峙     阮绵绵在床上躺了几日,阮富每日都来看她,父女两个倒是说了不少话。   “绵绵,那日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形,你说给爹听听,死了一个寻梅倒是无所谓,若是原本要害你的话,那就严重多了。”   阮绵绵早就等在这里了,她的面色严肃,坐直了身体对他道:“爹,我觉得寻梅恐怕是替我死的,否则她一个丫头能有什么仇怨。”   她一说话,眼眶又红了。   阮富拧着眉头,专心听阮绵绵说。   “那日我喝完药,寻梅拿着蜜饯过来给我吃,她陪着我吃了一个。后来我就听说她没了,我当时没多想,这几日我琢磨着,恐怕吃食上出了问题。”   “那蜜饯可还在?”   阮绵绵点头:“在的,我听说寻梅不明不白地去了,又不让我去送她最后一程,觉得蹊跷,便让踏雪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踏雪便把用小纸包包好的蜜饯递给了他。   阮富没急着走,他把东西揣在怀里,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明显是还有话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阮绵绵也不催,她不肯放过寻梅的死,恐怕幕后的人也不肯。   寻梅是中毒而亡,尸体发黑这事儿骗不了人的,不在这上面踩死了对方,就很容易被倒打一耙。   “寻梅那丫头,生前伺候得如何,可还合你心意?”阮富酝酿了半天,总算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阮绵绵不动声色,心中却只想冷笑。   瞧瞧,她爹问这话,是觉得寻梅不合她心意,所以她干脆把寻梅给毒死?   “爹,您这话是从哪里来。我缠绵病榻四年,身边只有这两个丫头一直伺候我,府里心里嫌弃我的人不知凡几,下人们捧高踩低是难免的。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受了怎样的苦楚,我常跟她们说要是有更好的去处,直接跟我说了,我不会为难她们,也不会耽误她们的前程,可是她二人就是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寻梅那丫头还……”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阮富轻声哄着她,眼神却不敢与阮绵绵对视。   要知道他的小女儿这双眼长得是真好,不止平时笑意隐隐的惹人爱怜,那两行清泪垂落两颊的时候,更让人无可招架。   阮富如今是有愧于她的,只要阮绵绵提起家中有人嫌弃她,他就想起邱嬷嬷,心中暗恼大姨太当时劝住了他。   “爹只是问一问,没有旁的意思。”   阮绵绵点头,“我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寻梅这丫头对我贴心,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总想着补偿一番,还请爹费费心。她家里是没什么人了,但是我经常听她提起厨房的魏大娘,说是当做亲娘看待的,爹您看着如何能帮一帮他家。”   阮富没怎么放在心上,一家子下人而已,用钱打发了就行。   “我听她说魏大娘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要当什么大学士,她虽然没明说,但是我知道她是想嫁给魏家的。爹您请人瞧一瞧,若是魏家大学士有真学识,您也帮一把。”阮绵绵见他不在意,便又添了一把火。   阮富先是一愣,而后又笑话她:“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大学士。”   送走了阮富不久,踏雪才走进来,轻笑着道:“小姐让我把玉佩送过去,老爷才想起来他落在这边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压低了嗓音道:“奴婢过去的时候,阮管家就在旁边跟老爷说话,提起了魏家的事情。”   阮绵绵满意地点头,阮富把这事儿挂在心上就行了。   “小姐,您看这样能行吗?奴婢之前去厨房里拿糕点,还听到两个婆子在碎嘴,说生前寻梅伺候您总疏忽,所以您十分不喜欢她,话里话外都说您跟寻梅有仇。老爷今日问那话,肯定是听说了这些。”   阮绵绵轻笑:“行,怎么不行,你瞧着吧。谁都知道六小姐在这府里,虽然得老爷的疼爱,但就是个废物,这消息能传出来,少不了大姨太的功劳,整个家都是她把持的,若她想制止流言,那就是叮嘱一句的功夫,可她偏偏纵容了。我这个废物拿她没法子,可是我爹有法子啊,老爷亲自查魏大娘家的事儿,我就不信他能纵容一个下人家的儿子,去留洋大学念书,而且他之前还丝毫不知情。”   *   养了几日之后,阮绵绵表现得稍微能下地了,但是因为魏大娘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她还得继续伪装着。   只不过送走小八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她虽然舍不得,但是她既然对着大姨太出手了,这个家就只会越来越血雨腥风,没有消停的时候,小八留在她这里不安全。   “你还没好折腾什么,我暂时不要过去。”没想到他却不愿意了。   “你怎么又不要过去了?不是每日从三姐姐那边回来,都兴高采烈的,舍不得回来吗?”阮绵绵吃了一口粥,顿时觉得这白粥不止没味道,还有些苦嘴了。   “你这儿连伺候的人都不够,我留这里,还能看着你点儿,要不然踏雪出去做事儿了,连杯水都没人给你倒!”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阮绵绵一怔,转而有些沉默。   “说定了,等你彻底好了我再走,给你端茶倒水还是行的。你放心,我不害你。”最后半句,他说得十分小声,几乎是从嗓子里抠出来的。   餐桌上一片寂静,姐弟俩是对面而坐,听到他这么说,连踏雪有些心酸。   “我们八少爷长大了,都懂得心疼人了。”她轻笑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竹笋。   孩子是敏感的,六小姐的贴身侍婢被不明不白地毒死了,这个消息早就传得满天飞了。   八少爷自然也知道,他不止知道,他还有些猜测,寻梅被毒死那日,踏雪送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当时踏雪轻敲了两下碗边,他并没怎么在意,但是当他得知寻梅死了之后,才有些模糊地猜想,踏雪当时那个动作是不是有深意的。   “我、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药还是要吃的,你不要再祸害盆栽了。”八少爷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比阮绵绵以为的还要细心,或许正是小孩子的视角,他关系的只有玩具和这些花花草草,而不像是成年人,总会被身边的人和事情绊住。   所以他察觉到了盆栽不正常的地方,窗边的发财树已经换了一棵,之前那盆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你在我这里,哪里是给我端茶倒水的,分明是添乱。踏雪还要费心照顾你,赶紧去三姨太那里,有人更好地照顾你,也省得在我面前心烦意乱的。”阮绵绵脸色一冷,语气显得硬邦邦的。   正吃蛋羹的八少爷,整个人一愣,紧接着就把筷子猛地朝桌上一摔。   “你就是个坏人,不待就不待,我也不要你送,又不是找不到!”他说着就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快步冲了出去。   “小姐,您怎么把他气跑了——”踏雪跺了跺脚想要追,却被拦住了。   “随他吧,总是要走的,他跑走了正好,等我吃完饭再去三姨太那里。”   话是这么说,阮绵绵终究没把一碗白粥吃完,就坐在餐桌上发呆,直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走。   “三小姐说得对,您和八少爷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明明就是怕他再待久了,你就舍不得让他走了,还偏生要撵他走。明明就是担心他,却还要等时间过去一段,表现得自己不在乎……”   踏雪伺候阮绵绵这么些年了,自家小姐什么意思,她一言既明。   被戳穿的阮绵绵,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丫头废话太多也不太好,她的脸面有些没地方放了,那小兔崽子再怎么不上道,还是她亲弟弟,她怎么能不挂心。   她一边怨恨母亲不管她,实际上她在小八的眼里也跟娘一样吧,不管他。   阮绵绵赶到三姨太住的院子时,刚进门就看见三小姐哄八少爷吃饭。   “哼,你来做什么,我已经住这里了,你以后不许来。”八少爷一瞧见她,腮帮子就鼓了起来,饭也不吃了。   “你别说你住这里了,你就算以后当家了,这院子我照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三姨太!”阮绵绵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三小姐被他俩逗笑了,她伸手挂了一下八少爷的鼻尖。   “吃饭的时候可不许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影响食欲。”   八少爷看了看温柔可亲的三小姐,点点头乖乖张嘴等她喂饭,吃了一口进嘴里,才大人大量地对阮绵绵道:“看在三姐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阮绵绵不停地在心里翻白眼,看吧,这小兔崽子果然是个白眼狼,刚走就不记得她的好了。   “你坐一坐,三姨太还在梳洗,稍后就出来。”三小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她坐。   阮绵绵的视线扫过三小姐,见她脸上虽有笑意,但是眼神里还是透着担忧,顿了顿道:“我不坐了,许久没来,我去伺候她梳洗。”   话音刚落,她已经往里头走了。   “哎,回来!”   任由三小姐在背后喊她,她都不回头。   “哇——”   阮绵绵走进去的时候,还有个丫头在门外想拦住她,但是她已经听见里头传来的呕吐声,心里不由得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顾瑾言:我是谁我在哪儿?   阮绵绵:你不重要!   *   明天见咯~感谢一波霸王票哈~   感谢 胖微x2 的地雷   感谢 胖微x5、大白猫x17 的火箭炮   感谢 胖微x25、招财进宝 的浅水□□ ☆、016 精神洁癖     “六小姐,您别进去了——”那丫头劝慰的话还没说完,阮绵绵已经一矮身直接进去了。   就见三姨太趴在盆里,不停地吐,一大早起来还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一杯水,所以没东西可吐,只是在干呕。   阮绵绵立刻走上前去拍着她的后背,三姨太摆摆手让她远离些。   “你身体不好,远些,免得带得你也想吐。”三姨太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刚说完又继续吐了。   阮绵绵听不得她这断断续续的呕吐感,听话地站远了些,免得自己在一旁吐起来,那场面就难收拾了。   等了片刻,三姨太才好不容易吐完了,面色惨白。   一旁伺候的丫头,静悄悄地将盆子端出去倒了,又有人给她洗手净面。   “你等一会儿,我得换个衣裳,要不然味道难闻。”三姨太轻声说了一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旗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她领着一个丫头进屋去换衣裳,阮绵绵则和另一个丫头春杏说话。   “三姨太每日起来要吐多久?”   春杏是大丫鬟,之前也跟着伺候过阮绵绵的,听她这么一问,不由得有些迟疑。   若是三小姐问,她肯定照说不误,但是六小姐自己身子也不好,三姨太常说不能告诉六小姐,不然只能增加六小姐的心理负担。   “也不算久,六小姐来瞧三姨太,姨太太就高兴了。”春杏一笔带过。   阮绵绵皱眉,她自己原本就起得不算早,吃早饭的时候又跟小八吵过嘴才来的,三姨太这会子还没去用饭,很显然从早上起来就吐到了现在。   “你别哄我,三姨太一向起得早。吐完之后用饭有影响吗?”   春杏迟疑了一下,才道:“用的不多,偶尔用完了也要吐。”   阮绵绵一颗心提了起来,这一大早就吐,还吃不下早饭,身体迟早熬干了。   三姨太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裙衫,她手里拿着块帕子,不停地擦着嘴角,好像上面还沾着污物一样。   她见到阮绵绵手边有一杯热茶,立刻问春杏:“三小姐这杯茶,之前可换过水了?”   “没换,奴婢忘了。”春杏面色一僵。   “快换了,早上头道茶水我喝过了,就怕脏了。”   三姨太有洁癖,而且是神经性洁癖,其实这茶水在茶壶里,她喝的也是倒在杯子里,根本没有脏了一说。但是三姨太心理就觉得不干净,一定要倒掉。   等茶水换完之后,她又要春杏把几个茶杯都烫了一遍,才再次倒上水。   “也分不清哪个杯子是我喝的,不能让你喝脏的。”三姨太轻声解释了一句。   “姨太,您不必这样,您常说我们是一家人。”阮绵绵看她这样儿,心里就酸的不行。   三姨太这种精神洁癖,体现得还特别畸形,她觉得自己脏,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就弄脏了别人。   她小时候和三姐姐一起住这里的时候,三姨太总叮嘱她们,碰完她用的东西一定要洗手,免得沾染了晦气。   “绵绵,你知道我的,就当全了我的心意吧,不然我难受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干净得很,要一直干净着。”三姨太抬头看她,冲她柔柔一笑。   这一笑就让阮绵绵鼻头发酸,三姨太长得好,是阮家的姨太太里长得最出彩的。   灿若玫瑰、明艳动人,是那种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丽,所以阮富才给她取名铭心,看上一眼这辈子便忘不掉了。   哪怕铭心是老太太的丫鬟,他也想方设法地弄进屋子,成了姨太太。   这也就是民国时期开放了些,若是放在旧时,惦记着家里长辈的贴身侍婢,那是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更何况铭心当初还是订了亲,都准备放出去嫁人了,后来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到了阮富的床上。   “姨太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若是不干净,怎么能教出干净的小姑娘啊。我和三姐姐都是您带大的,您怎么就不干净了?”阮绵绵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出口,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别哭,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当我意难平吧。”三姨太一见她要哭,立刻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想要安抚她。   但是当她的掌心触碰到阮绵绵的时候,又抖了一下,立刻拿帕子给阮绵绵擦手,她又觉得自己弄脏了阮绵绵。   看着三姨太小心翼翼擦拭的动作,阮绵绵觉得心里堵得慌,硬是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三姨太不喜欢别人为她流泪,她觉得自己不配,从上了阮富的床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脏了,这是心理疾病。   情况越来越严重之后,阮富在的时候,她就冲着他笑,阮富走了,她就对着盆子吐。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对老爷是生理性厌恶,她觉得阮富恶心,而跟阮富睡的自己更加恶心。   “小八放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他成人的。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今儿回去的时候,把春杏带上吧,我知道你那里缺伺候的人,这丫头没踏雪老实,主意多但是也聪明,你回去试试看,若是用得不好再送回来给我,能陪我说话的没几个人了……”   三姨太细细地叮嘱她,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用帕子挡在鼻子前,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呼吸惊扰到她。   阮绵绵知道,三姨太的病症又严重了。   “姨太,不用春杏,您给我小丫头变成。”她连忙要拒绝。   三姨太摆摆手,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站起身又去找盆吐了。   每次吐完她都要换衣裳,哪怕什么都没沾到,一番折腾之后,她才再次坐下来。   “已经许久不犯了,最近没做好准备。”她见阮绵绵担忧,不由得安抚了两句。   三姨太说得模糊,但是阮绵绵却听懂了。   阮富之前一直宠琴姨太,有些冷落三姨太,这是三姨太求之不得的,不过先是琴姨太失宠,又有阮富拿托付小八当借口,过来的时候,三姨太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怕觉得更恶心了,才导致病情严重了。   “你去看过太太吗?”   阮绵绵回神,点头道:“去过一次佛堂,她不肯见我。”   三姨太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陪您去用饭吧。”   阮绵绵岔开话题,明显是不想提起太太。   “绵绵,她是有苦衷的,你——”   阮绵绵摆手,站起身就要扶她,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三姨太看到她的手伸过来,眼皮一跳,立刻躲开了,也不再提太太的事儿了。   看着那只白白净净的小手,三姨太就怕弄脏了她。   *   佛堂里檀香阵阵,许明茹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嘴里念着佛经。   往常总能让她静心的佛经,如今再念千百遍,也是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乱了心神。   邢嬷嬷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太拧着眉头,不再是往日慈悲的模样,相反透着一股焦躁感。   “太太。”   木鱼声一下子就停了,许明茹立刻开口问道:“铭心答应我的事儿,办得如何?”   “妥了,八少爷已经在三姨太那里住下了,六小姐今日也去看过,临走的时候,带着三姨太的大丫鬟春杏回去的。”   听到邢嬷嬷这个回答,许明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辛苦她了,她那儿可有什么麻烦?”   “三姨太又开始吐了,这症状还挺严重的,也不肯请大夫。”   许明茹眼睛一瞪:“阮富那条狗又去她那儿了?”   “是的。”邢嬷嬷犹豫了片刻才道:“前些日子说是嘱托三姨太照顾八少爷去了一回,今儿在六小姐那里看到春杏,又派人去三姨太那里说,今晚上过去。”   她的话音刚落,许明茹就气得摔了佛珠。   “那畜/生为什么一定要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他的大姨太、琴姨太呢?现成的要往他身上贴的他不要,偏偏犯贱要去不喜欢他的人那儿,混账,混账东西!”   许明茹毫无形象地大声叫骂着,她眼眶赤红,一身素衣也遮掩不住她面上悲切的神色。   佛祖度化世人,可惜她早已一念成魔。   她骂完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太太,您莫要太伤怀。”邢嬷嬷立刻冲上前,拍着她的后背。   许明茹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佛堂建在西南角,阳光不足,她又不肯请大夫,终日缩在屋子里,身子更不好。   “邱芳呢?她不是一向把那条狗当成宝,谁都不能染指,恨不得日日都把狗链子拴在阮富的脖子上,怎么最近都不管了?”   邢嬷嬷扶着她坐好,才轻声道:“自从二小姐出国留学之后,大姨太就不怎么霸着老爷了,而且最近她忙着给六小姐添堵。”   “贱人,贱人!她害我女儿,怕我报仇,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出国。呵,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许明茹更是气得跳脚,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竟是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把邢嬷嬷吓了一跳。   “太太,您快莫生气了!”她七手八脚地安抚她,好不容易灌下去几口热茶,才让许明茹缓过一口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一下哈,跟编编商量过后,明天入v哒,下午的更新是最后一张免费章节了,希望仙女们支持正版哈~我会不定时发红包的!   财神爷期待与你们再见面!:-D ☆、017 赠送弹珠     “顾爷,这儿是通往荷花池的小路,前头还有凉亭,您进去坐坐?我们老爷知道您不喜欢热闹,这里虽然路远些,但是人少,家里的姨太太小姐不常过来的。”   顾瑾言坐在软轿上,前头领路的是阮德的儿子阮行,大家都叫他小总管。   或许是常年在外面跑,见识不小,只是话太多有些吵人,在看人脸色方面还欠缺了不少,得要跟阮总管多学学才是。   “那边是着火了吗?”他抬起手一指。   阮行顺着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没声了。   “这是哪个混丫头在烧纸吧?府里不让烧纸,晦气。顾爷,您先去亭子里坐一坐,我去去就回。”   阮行刚想走,就被唤住了。   顾瑾言眯了眯眼,的确是有两个小姑娘在边上烧纸,专门挑这条道,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你们府上之前是不是死了个丫头?”他低声问了一句。   阮行刚想摇头,又想起前些时日传得风言风语,立刻干笑着遮掩:“是死了一个,不过已经埋了,这些小丫头不懂事,估计是与那丫头交好的人。”   “我来贵府有七日了吧。”他手里拨弄着几颗弹珠,稍微用力拧了拧,就发出“咯咯”的声音,还不等阮行回答,他就吩咐:“把那两位请来吧,就说我有件事儿想拜托她们。”   阮行一愣,刚想说有什么事儿他来办就成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软轿被抬去了凉亭里。   他不由得在心里腹议,这位顾财神爷当真是脾性古怪,俩烧纸的丫头有什么好拜托的。   他边走边胡思乱想,他爹曾经教过他,一般能耐越大的主子越不喜欢说废话,即使主子说什么一时听不懂了,也要把话记在心底,琢磨几遍再说。   顾爷说他来了七日,这有什么深意吗?他来的那日,正好丫头死了,所以今儿是那死人丫头的头七!   阮行没想到自己瞎琢磨,还真的琢磨出点意思来,果然阿爹没骗他,这些主子说话就不喜欢直来直去,那这位爷请俩烧纸的丫头又是为何?   “有人来了。”   阮行走近了之后,就听见一个丫头惊呼了一声,他立刻回神,张嘴就骂:“你俩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府里不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闭上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楞在当场。   其中一位小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阮行一下子想起他爹跟他提起过,六小姐前段日子找过他帮忙。   “小行哥。”   还不等他回神,阮绵绵已经脆生生地开口了。   她儿时跟着阮富,阮行也跟着阮贵,所以二人还算是玩伴儿。   “六、六小姐——”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挤出一句问候来。   顾瑾言依旧坐在软轿上,视线一直盯着阮行和那俩丫头的方向,眼睛轻轻眯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爷,我们在阮家待了挺长时间了,这上海滩都没逛过,您这生意怎么开展啊?依小的看,这阮富恐怕没安好心啊,而且您瞅瞅阮家,纸醉金迷,但是姨太太却不少,外面的传言也不好听,阮家专养吃人的妖怪!”   敢跟顾瑾言这么说话的,就只有一起长大的随从郭涛了,他是完全不懂,一向生人勿进的顾财神爷,为何竟然答应阮富来阮家住下。   虽说内眷与他没什么交际,也不会不长眼地来打搅他,但是一屋子脂粉气,总归不好,而且他们来的头一日,就听说一个伺候人的丫头中毒身亡了,六小姐还被下人气得躺在床上快不行了。   “你过来,我有件事吩咐你。”   顾瑾言难得地冲他招手,郭涛先是一愣,心中就涌出几分紧张,大爷不喜与人太过亲近,这次要说悄悄话一样的吩咐,肯定又是憋了什么坏主意。   “不是,爷你跟一女娃娃计较——”郭涛听他说完之后,瞳孔都扩大一圈,结果话还没说完,接触到顾瑾言警告的眼神,立刻改口道:“不听话的孩子都要教训,女娃娃也一样。”   “不是教训,是试探。”顾瑾言纠正道。   “哦。”郭涛认命地点头,在他眼里没差别。   *   阮绵绵低眉顺眼地跟在阮行身后,慢慢地往凉亭走去,心里琢磨着这个贵客究竟有何贵干。   顾财神爷的大名,她是听过的,他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阮绵绵还窝在阮富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北平顾家有个小财神爷,做生意从来不亏本,会说话的时候就会跟人家讲价,从他十几岁真正慢慢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更是有做一行赚一行的本事。   不过传闻这位爷脾气古怪,高兴的时候对人千般好,不高兴了分分钟把人的脸皮往死里踩,这时候让她们两个烧纸的丫头过来见他,又是何意。   她走进凉亭,脑子里正思考着什么,忽然感觉一个东西黏到了脚底,她没防备就这么实打实地踩了上去。   结果才发现是颗珠子,脚底一滑,整个人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噗通”一声,任谁都没想到,六小姐进了凉亭之后,竟然直接跪倒在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她这动静太大了,把领路的阮行吓了一跳,一起跟着来的春杏更是瞪圆了眼睛,狐疑地看了一眼郭涛,转身去扶阮绵绵。   “小姐,你没事儿吧?”   阮绵绵刚刚摔得有点惨,膝盖直直地跪倒在地,手掌拍在地砖上,更是刺刺的疼,当场眼眶就红了。   论让她流泪这事儿,肉体的疼痛绝对排在最前面。   郭涛瞧见她哭了,顿时心底就涌起了罪恶感,他头一次觉得自家大爷脑子有问题,试探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这女娃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病弱之体,难不成还能躲开?   结果现在把人家惹哭了,看他怎么收场!   “小姐,这里有颗弹珠。”   春杏一直十分警觉,她就走在阮绵绵旁边,如果地上有什么碍事的石子,她绝对会提醒的,怎么会凭空多出一颗弹珠来?   “顾爷?”阮行是知道眼前这位财神爷,随手都会抓着几颗弹珠把玩。   说起来他这爱好也是挺奇怪的,人家手里都转着俩核桃,就他拿着小孩子的玩意儿。   “弹珠是我的,不过方才都是由我随从拿的,怎么回事儿?”他冲着阮行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扭头看向郭涛,眼神中带着责备的神色。   郭涛只能瞪大了眼睛,想要表现自己的无辜,不过他注定是要成为替罪羊的,乖乖地行礼认错:“是小的手滑掉地上了,还请六小姐见谅。”   阮绵绵早就被扶着坐在了石凳上,摊开自己的手掌,眼泪汪汪地看着。   柔嫩的掌心都破皮见血了,至于跪着的膝盖也隐隐作痛,她可真够惨的。   “无事,无心之过罢了。”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但是始终压不住哭腔。   “小姐,您能走吗?奴婢去给您拿膏药来。”春杏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快步去拿膏药。   虽说留阮绵绵一人在这里不好,不过阮行一看是陪着贵客的,总不能让他去拿,更不能让客人动手了,阮绵绵这副样子,估计走回去也挺困难的。   阮绵绵拿着帕子擦眼泪,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阮行已经被郭涛拉出了亭子,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六小姐,你喜欢玩儿弹珠吗?”顾瑾言开口,他边说边从锦袋里面掏出一颗弹珠在桌子上滚动。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幼时爱玩儿,现在没人陪我玩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他在南方吃到的糖藕,用筷子夹起一块,牵扯出很长的丝,不止藕甜,里面夹着的糯米也别有一番风味。   顾瑾言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从软轿上站起,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他站直了身体,阮绵绵才发觉眼前的男人极高,而且丝毫不瘦弱,相反有一种极强的气势。   她坐在石凳上,只到他的腰间,小小的一只,好像随时被他吞灭。   “送给你。”他将弹珠塞进她的掌心里,冰凉的指尖,跟他的声音一样冷。   阮绵绵抬头,一脸不解地看他,不明白这个初见的贵客,为何要送她弹珠。   “我跟你一样,幼时很喜欢弹珠,因为它很漂亮却是个死物,被人控制的时候,要它滚到哪里就滚到哪里。哪怕我把它踩在泥里,那么它就得好好埋在里面,见不得光。长大后我还是喜欢,因为我发现人比它有趣多了,人会恐惧会挣扎会痛哭流涕,但是最后还得乖乖在泥里待着,翻不得身。”   男人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好似不带活气。   离得近了,阮绵绵才看清楚他的长相,面色苍白,但是五官却极其俊朗,像是精雕细琢的美玉,只不过眼角横亘着一道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却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阴鸷。   他那双黑沉的眼眸,像是一口寒潭,被他盯着的人,只觉得浑身都发冷。   阮绵绵皱眉,这个男人对她带着莫名的情绪,敌意算不上,恼恨也不是,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关注度,让她有些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郭涛以为自己只是欺负了一个小丫头,许久以后,当他知道这小丫头变成老板娘,并且一直对当初的摔倒之仇,记到如今的时候,悔不当初。   他的老板不仅不救他,还为了不让事情曝光,一起跟老板娘混合双打,这让他很忧伤!   *   明天三更哈,时间待定,因为我要去写啦~   希望仙女们支持正版啦,爱你们,么么啾~ ☆、第18章 018 有眼无珠   “顾爷之前见过我?”阮绵绵拧着眉发问。   顾瑾言摇头。   “那顾爷为何与我说这番话?”阮绵绵更觉诧异,眼前这位爷不像是吃饱了撑的, 专门让阮行领她过来, 说这么一通话, 怎么听怎么像吓唬小孩子的。   “阮绵绵, 人如其名,白菜包子。”   顾瑾言抬头看她, 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忽然就笑开了, 眼角带着几分戏谑。   阮绵绵一怔, 紧接着心头憋了一股气, 她觉得这位爷脑子有问题。   他悠闲地坐回了软轿上,看着对面脸色气得发青的小姑娘,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软弱的白菜包子。   “顾财神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阮绵绵黑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还没问他原因,那边阮行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也就收了话头,只当是小姑娘家发火随口胡诌的。   阮绵绵是被轿子抬回来的, 当然这轿子是春杏找来的, 那位顾财神爷嘲讽她一顿之后, 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 可以说很无情了。   “小姐, 您说财神爷对您是不是有意见?奴婢的眼神好使得很,绝对是他身后的随从,把弹珠弹到您脚底下,才让您摔倒的。奴婢一瞧那随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面上看着憨厚,实际上心里就是个算计鬼……”   春杏嘴巴噼里啪啦地跟她告状,当然她话里叫骂的都是冲着顾瑾言去的,不过她一个下人可不敢炮轰贵客,也就只有让那个随从委屈些了。   阮绵绵冷笑,她今儿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今天是寻梅的头七,她想借着烧纸这事儿,提醒阮富对于魏大娘家的事情,结果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顾家这位瘟神。   她长了这么大,头一回见如此莫名其妙的人。   她的房间在楼上,软轿自然上不去,当春杏扶着她爬楼梯的时候,阮绵绵的眼眶又红了。   好疼啊。   膝盖痛、掌心痛,心里还十分不爽。   那个瘟神嘲讽她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多骂两句。   “小姐,您这出门一趟,怎么还带伤了?”踏雪看见她半身不遂的模样,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查看。   阮绵绵又上了一次药,对于今日受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踏雪,去给我找点东西送给财神爷。”   “啊?”踏雪有些绕不过弯来,这是哪来的一出。   春杏则急得跺了跺脚:“小姐,什么财神爷,分明是个坏胚子。他都那样欺负您了,您还送东西过去,这算什么!”   阮绵绵摆手,显然心意已决。   *   直到顾瑾言一行人回到阮家的客房内,憋了一路的郭涛才开口道:“爷,六小姐是如何得罪您了?您怎么初次见人家小姑娘就让她摔一个大马趴啊?我学了功夫,是保护您的,可不是用来欺负小姑娘的啊。”   他说到后面,却只敢轻声嘀咕,生怕惹恼了顾瑾言。   “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顾瑾言回他,脸上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郭涛则愣了一下,要知道他所知道顾瑾言,可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无论男人女人他都不稀罕,现在竟然冒出来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爷,我瞧着阮老爷是想看您这次来上海,究竟做什么生意,如果做得好他恐怕想分一杯羹,如果做得不好——”他话没说完,但是后果不用多说,顾瑾言心里也清楚。   “那是自然的,阮富这个老狐狸是看碟下菜的,要不是我有财神爷这个名声在外,恐怕他对我就没那么礼遇了。像他们这种地头蛇,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来了自然会抢地盘抢银钱。”顾瑾言点头,这些他都清楚。   “那爷您觉得联姻如何?您对六小姐——”   郭涛这话还没说完,顾瑾言就直接喷出了一口茶水。   “你说什么?”哪怕是惯于板着一张脸的顾瑾言,今日也撑不住了,实在是这个提议太过骇人听闻。   “爷,我们顾家的根基在北平,上海滩属于新地方,要想站稳脚跟,必定是要与人联手的。六小姐长得又很像您的——”他停顿了一下,才把“故人”两个字吐出来,脸上的神色怎么看怎么暧昧。   顾瑾言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样,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顿时郭涛就跟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未说完的话也憋了回去。   “她太瘦、太矮、太小、太蠢,不堪大用。”顾瑾言用这么几个形容词,就把阮绵绵钉在了耻辱柱上。   听到自家大爷对六小姐的评价,郭涛很聪明地闭嘴了,并且把这个想法永远地从脑子里删除了。   “顾爷。”阮行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们六小姐给您送的东西,说是与您一见如故,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只好借礼物表达她对您到来的欢迎了。”   阮行面上带笑,心里直犯嘀咕,六小姐特地交给他这两个盒子,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当时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欢迎的架势。   顾瑾言一怔,转而勾着唇戏谑道:“不愧是软绵绵,性子软得很。”   阮行以为他是夸自家小姐,立刻喜气洋洋地接了一句:“是,我们府上下都知道六小姐最是心善。就她那个死了的丫头,生前阳奉阴违的,对六小姐一丁点儿都不好,但是人死了,六小姐还是念着她的好,之前就悲伤过度生病了,这会子身体好了些,赶在头七给她烧纸。我要是有这种主子,真是……”   顾瑾言皱眉,这阮行为人处世火候不到家,但是却把阮总管的话痨本质,学个十足十,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爷,您看看。”   好不容易把阮行送走了,郭涛直接开盒子。   第一个里面是一整盒的金珠,金灿灿的晃得人眼疼,各种规格都有,大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小的只有小指甲那么点儿,可以说非常豪富了。   “六小姐送您这个做什么?”   饶是见过世面的郭涛,看到这一盒子金子,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哪有对见过一面的男人送这么多金珠的?而且还是个欺负她的臭男人,莫非这位六小姐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瑾言看着金珠,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头皱起,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来。   “咕噜噜——”有几个弹珠从袋子里掉落出来,直接在桌上滚了起来。   “我送了她一颗弹珠,她回我一盒金珠。她在讽刺我,大名鼎鼎的财神爷,给一个小姑娘的见面礼,竟然只是一颗弹珠?呵,这丫头好大的手笔!”顾瑾言边说边笑出了声,只是笑声显得有些阴森。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原来是这个意思,什么财神爷,不过是个吝啬鬼。   郭涛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爽,再叫你欺负小女孩儿啊,人家小女孩儿拿一箱子金珠打你的脸!   “再开。”顾瑾言催促道,对于第二个匣子,他有些期待了,这白菜包子还会送他什么?   第二个匣子里面是条巴掌大的黑猫摆件,做工很精巧,还翘着尾巴,看着就异常讨喜。   郭涛把这只猫拿出来,却不妨觉得手一沉,立刻道:“这东西重着呢,里头应该也是纯金打造的。”   “黑猫镇宅,所以才刷成黑色的。”   顾瑾言把猫头对准了自己,结果看到一双猫眼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窟窿,隐隐透出金光。   “没有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这猫身是用纯金打造的,那猫眼应该更加贵重才是,这种镇宅的黑猫,在商户人家挺流行的,一般配的是碧玉的眼睛,绿油油的颜色跟真猫的眼睛很像。   “她在骂我。”顾瑾言眯了眯眼。   “骂您?”郭涛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想明白,盯着那只猫看了片刻,才想起来一个词:“有眼无珠。”   他本来不想说出口的,但是嘴巴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词已经脱口而出了。   顾瑾言立刻看向他,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剑。   郭涛立刻摆手,澄清道:“不是小的骂您,是六小姐说得。”   两份礼都看完了,顾瑾言才察觉到这位六小姐的不寻常之处。   “爷,小的和阮行离开之后,您究竟对六小姐做了什么,让小姑娘对你如此怀恨在心?”   让阮府人口中心善的六小姐,直接开骂有眼无珠这种话,这得多大仇?   顾瑾言轻咳了一声:“你拿钱去厨房,就说今晚爷请他们吃包子。”   当晚吃饭的阮绵绵,咬了一个包子是白菜馅儿的,她挑眉;咬了两个包子还是白菜馅儿的,她忍;等第三个咬开的时候,还是脆生生的白菜馅儿,她直接发火。   找厨娘询问之下,才知道今晚的包子是顾财神爷特地让做的,请全府吃。   阮绵绵气得想哭,她送的金子全都喂狗了!   春杏急匆匆地赶回来时,就见小姐对着一桌包子欲哭无泪。   她正好饿了,悄悄拿起一个送进嘴里。   “哎呀,厨娘的手艺长了,这包子里不仅有荤油,还给了其他调料,白菜的我都吃出一股肉味儿。”她笑嘻嘻地开口,浑然不知道自己捅了篓子。   “里面还放了姓顾的人肉沫。”阮绵绵坐起身,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咳咳咳——”春杏大惊,察觉到六小姐情绪不佳,在踏雪的眼神示意下,念念不舍地将没吃完的包子放回了桌上,临了还不甘心地嘬了嘬手指。 ☆、第19章 019 再加把火   “奴婢打听了一下,这位顾财神爷是第一次来我们府里, 肯定是没见过小姐的。后来奴婢去问了小总管, 他提了一嘴, 顾家曾在十年前来过上海发展, 当时带了资产过来准备做生意,但是顾老爷预估错了形势, 亏得血本无归。顾财神爷当初还是个孩子,虽然跟过来了, 但只是长见识而已, 后来又退回北平。”   春杏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阮绵绵, 边说边看着包子,极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这次顾家准备在上海东山再起,全权交给顾财神爷的,老爷对他一见如故,就请他住进府里来。今日是小总管领着他逛园子,才不小心撞见了您。”   阮绵绵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看来,她跟顾瑾言真的是无冤无仇, 但是他对她的态度却极其怪异。   而且以外界对顾财神爷的评判来看,他那么挑剔的一个人, 是不会住进别人家的。   顾家既然要发展, 是不可能不在上海买房子的, 顾瑾言根本不需要寄住在别人家, 除非阮家有他所图的东西。   “不管他, 反正不会见这位吝啬鬼了,那两盒子东西就当给他看眼睛的治病钱了。”阮绵绵气呼呼地道,她这里不缺好东西,送给顾瑾言两箱金子,也是一时之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有些后悔,感觉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那奴婢可以吃包子了吗?”春杏见她不纠结这事儿了,立刻眨着眼睛问道,像只见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吃吧你!”阮绵绵噘着嘴,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踏雪见自家小姐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春杏性子跳脱,还喜欢说话,把小姐带得都活跃了几分。   “魏大娘家那边没有消息传出来?”阮绵绵问道。   踏雪立刻敛了神色,这是她的任务了。   “这几日他们家似乎遇上难事儿了,魏大娘整日愁眉不展的,之前给几位姨太太做的糕点,竟然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可把几位姨太太咸的要死。其他几位倒罢了,琴姨太派人叫骂了半天。”   阮绵绵勾唇,琴姨太被关了禁闭,早就火急火燎的,正好一个下人撞上来,她肯定是往死里撒气。   “大姨太那边,跟魏大娘有没有牵扯?”她问。   “没什么牵扯,不过魏大娘做饭不专心,就去大姨太那里告假回家了。厨房里有婆子嘴碎,说是魏大娘的儿子被退学了,拿钱去找了好几次,人家也不同意收。”   魏大娘的儿子有出息,那早就传遍了整个厨房,几个婆子平时干完活就凑在一起说长道短,魏大娘不知道被捧了多少回,都有些飘飘然了。   实际上那几个婆子私底下都是满心的嫉妒,现在看魏大娘家倒霉了,一个个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魏大娘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呵,爹的办事效率就是快!我得再去给他上上眼药才行,邱嬷嬷有大姨太护着,我看这魏大娘一家有谁敢护着,谁护着谁找死!”阮绵绵冷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   一旁的春杏以为她还没吃饱,极其有眼色地递了个包子过来,还冲她讨好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忘记糟心事儿的阮绵绵,看到这白菜馅儿的包子,又气上了。   *   阮绵绵说到做到,她第二日就等着阮富回来,以与他喝茶为理由坐了下来。   “爹,您今日辛苦了,我替您揉揉肩。”   阮绵绵的声音原本就娇软,再加上她刻意撒娇,那真是一把骨头都酥了。   “行了,你这绕东绕西的,我都替你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你爹帮忙?直说吧!”阮富一眼瞧过去,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阮绵绵不好意思地嬉笑了两声:“昨儿是寻梅的头七,女儿偷偷送了她一程。”   阮富眼皮一跳,小姑娘在院子拐角偷偷烧纸,阮行已经告诉他了。当然连同昨日见过了顾瑾言,也一并说了。   “你还说,替一个下人在家里烧纸,晦气得很。”   阮绵绵立刻点头认错:“我知错了,我已经让人找了柚子叶沐浴过了,晦气也去掉了。她伺候我这么久,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能补偿就补偿一下。爹,您答应我照顾魏大娘家的事儿,可不能忘了。”   阮富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过,忽而漫不经心地道:“你上次给我那包蜜饯还记得吗?”   阮绵绵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忘记了,回忆片刻才点头道:“记得,是跟寻梅一起吃的那包。”   “我让人拿给大夫检查了,其中有一颗是含有剧毒的,上面还有中药味,就有你吃的几味药。”阮富的语调始终不疾不徐,但是阮绵绵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但凡她流露出的神情,有任何差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阮绵绵面露惊慌,连手中的糕点都吓得掉落了。   “是有人要害我?还是在药里下了毒?我吃了四年药,舌头都麻木了,身上都带着一股药味儿,习惯了。”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明显在发抖。   阮富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稍微放下心来,毕竟究竟是谁要害阮绵绵,现在寻梅已经死了,完全是死无对证。   至于跟寻梅有牵扯的魏大娘一家,他还在处置中。   “爹,您说是不是害我的人,用药味儿来做标记。那一包蜜饯只有我一个人吃,里面混杂了两颗有毒的,泡过我吃的药汁。其他人如果误食了,会尝出来的立刻吐掉,只有我喝完药,嘴里本来就是一股药味儿,蜜饯里稍微含了一些药味儿,我也吃不出来。但是寻梅时常与我在一起,也早就习惯了药味儿,所以她也没吃出来。爹,她是为了我而死的啊……”   阮绵绵前面还说得头头是道,等提起寻梅的时候,又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阮富一瞧她这可怜巴巴的哭相,当场就心软了,没法子,他生的儿女里面,只有阮绵绵是他带在身边的,感情与其他人不同。   “下人替主子死,那也是她的荣幸,你还给她烧纸了。她来世能投个好胎,还得给你烧香呢!莫哭了!”阮富轻声安抚她,还塞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   阮绵绵抽抽噎噎地点头:“那爹一定要多关照一下魏大娘家,寻梅临死就只有这么一个牵挂了。还有魏大娘的儿子,要有个好前程好亲事才是,以免寻梅在地底下难以心安,不去投胎!”   “成了,爹记下了。我们六小姐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阮富故意逗她,阮绵绵才止了泪意。   阮绵绵一走,阮富就把阮德叫到了身边。   “六小姐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六丫头说得是实情吗?”阮富的脸色微沉。   寻梅的死有诸多蹊跷之处,他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想继续查下去,却又困难重重。   “小的认为六小姐恐怕误打误撞猜了个□□不离十,那药汁是俩丫头一起看着熬的,平时最为仔细了,不可能被人动手脚。倒是吃的蜜饯,恐怕不太在意,被人钻了空子。小姐之前喝药的碗已经被洗掉了,无从查证,但是另外一个丫头还保留着那日熬药的药渣,小的找大夫查过了,没毒。寻梅那丫头要么是纯粹倒霉就吃到了带毒的蜜饯,要么就是想害小姐,结果却自食其果。”   阮德谨慎地回答。   阮富皱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相反他这心里始终都不踏实。   “那你觉得六丫头有没有动手,你知道她的,这丫头其实很聪明,寻梅对她有二心,我估计她早就看出来了。会不会这次知道寻梅要害她,来个反杀,既解决了一个身边的□□烦,又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阮富敲了敲桌面。   阮德犹豫了一下才道:“六小姐自小就心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况且这个府上,也就只有小姐偷偷给寻梅烧纸了,魏大娘家说是与寻梅投缘,却只是干嚎了几声就算了,连讨公道的话都不敢说。小的估计这件事情里面,牵扯的恐怕不止一个人。”   “你是说府里有好几个人要六丫头的命?”阮富一惊。   他虽然怀疑阮绵绵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敢要杀人犯在身边。   要知道这次谋害阮绵绵的,可都是阮家人,如果是姨太太,那他更危险了,枕边人是最容易杀死的。   今儿能对六小姐下杀手,明儿说不定就轮到冲着他了。   阮德没有回答,阮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老爷是一个好猜忌的人,他自己不是个东西,所以就以为身边人都不是个东西,有些事情只要顺着老爷的想法说就可以了。   他身为大总管,不能总让老爷专心忙外头的事儿,内宅越乱越好。   这样老爷分了心,无暇顾及外院诸事,他这个外总管才能起作用,也才能钻空子为自己谋好处。想起阮行跟自己提起六小姐的事情,他觉得这位小姐是个极其聪明而有分寸的人,他不介意替她说说话,阮家的内宅在大姨太的手里,已经平静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出来一位“混世魔王”,他如何也得加把火。   “你带人收拾一下魏家三口人,记得小姐的话,要给她家儿子找门好亲事。”阮富冷笑着说了一句,特别在“好亲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阮德垂眸,低声应了是,他知道阮府又得请新的下人,来代替魏家两口子了。 ☆、第20章 020 不得善终   “小姐,您说老爷会不会怀疑你啊?”踏雪十分忧愁。   每次六小姐去和老爷说寻梅的事儿, 她都提心吊胆的, 因为寻梅得死的确是阮绵绵将计就计, 让她自食恶果的。   在踏雪看来, 那是寻梅活该,可是阮家人绝对不要这样一个反手就杀人的六小姐。   特别是阮富, 他想要的就是病弱撒娇的六丫头,当个宠物一样就好, 心大了, 手长了, 就会变得危险。   阮绵绵倒是态度悠闲:“不会,□□又不是我下的,寻梅做的事儿并不隐蔽,爹该查出来的都会查出来。况且□□渣已经被你处理了,我们只要咬死了是蜜饯出的问题,我毫不知情,就不会牵扯到我。”   “希望如此,还是小姐谨慎, 要不然就被人抓住把柄了。”踏雪拍了拍胸口。   处理掉药渣,是因为不想牵扯到她喝的药上面, 若不然她就解释不清了。   药只有她一个人吃, 怎么也不会毒死寻梅的, 只有扯到蜜饯上, 才能让寻梅“误死”。   “让你哥哥介绍给阮总管的人, 介绍了吗?”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介绍了,不要正儿八经地介绍,也不要深入认识,免得惹上一身腥。不过接触之后,阮总管自己很有兴趣跟那人认识。就是小姐要求太古怪啦,哥哥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那人太难缠了,唯利是图……”踏雪想起他哥跟他形容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她道:“是我的错,你哥哥是正经出身,那种鱼龙混杂地方出来的人很难缠。”   她安抚了踏雪,又给了补偿,不过小丫头实心眼儿硬是不要,还是阮绵绵变了脸,她才接着。   ***   “娘,我为什么不能去上学?不是有贵人撑腰吗?”魏斯捧着饭碗,却是一口都吃不进去。   魏大娘脸色一变:“上什么学,寻梅都死了,哪来的贵人?”   “可是寻梅是为了贵人才死的,您不是之前跟贵人说过话了。这些人干见不得的勾当,最怕知情人去报信了,你一威胁她就怕了。我之前跟你说了,校长的女儿喜欢我,还写了信给我呢,我只要能跟她定亲,好日子在后头,也不用怕贵人报复了……”魏斯还在做着春秋大梦,想起给他写信的女子,羞红着脸,低头时候眉眼含羞,他就激动得不行。   至于为了让他上学,吃里扒外出卖主子,最后身死的寻梅,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在他脑海里停留。   这种伺候人的粗俗女人,是不配当他的妻子,他以后要做人上人,只要从留洋大学里出来,那必定能去更好的地方。   “贵人也有难处,老爷不肯放手,查得很严。我们先保住命,躲躲风头再说。你也给我收敛点,府里的人都知道寻梅要嫁给你,你装也给我装出点舍不得她的样子,至少三年内不得娶亲。”魏大娘心里不踏实,实际上连她男人的差事都停了,一家三口成日里就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   “娘,你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如今是新时代……”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有人在家吗?”忽然外面传来呼唤声。   魏大娘认出是阮德的声音,心里一惊,和男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迎接。   “大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进屋坐坐。”   阮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眼生的男人,这男人面色奸猾,一进屋就四下打量着,贼眉鼠眼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这位是——”   “哦,生意上的人,刘爷。”阮德对他倒是很客气。   魏斯在留洋学校不是白念书的,至少看人的本事儿还是有的,什么刘爷,眼前这男人穿的流里流气的,衣裳还有些凌乱,明显就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估计是三教九流里出来的。   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爹娘一身奴性,他可是正经人。   “这位就是你家大爷?”阮德指了指魏斯问道。   魏斯刚准备点头应承,后脑勺就被魏大娘拍了一巴掌:“是我那没出息的儿子,寻梅去了,他一口饭都吃不下,最近脸色不好看,两位别见怪。”   “看着一表人才,守着寻梅可惜了。”阮德意有所指。   魏大娘一时拿捏不准阮德过来究竟是为何,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老爷下了命令来处置他们的,但是如今瞧这副架势又不像。   “就是,上过学的人气质就不一样啊,魏大爷一瞧就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守着一个丫头太憋屈了。”那位刘爷的视线在魏斯身上扫了至少三圈,才满意地点头,一开口便是夸赞。   魏斯抿着唇笑了,刘爷立刻道:“我这里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芳龄二八,貌若天仙,而且家中豪富,就是家里有知识的人太少了。她就喜欢有学识的,家里的老爷也想要个上过大学的人当女婿,我瞧着你家大爷就很附和啊。”   魏大娘和自己男人对视了一眼,完全难以置信。   “不是,我这不孝子心里还念着寻梅——”   “娘,您不要这么死心眼,刘爷你继续说,那位小姐长相如何。”   “我带了那小姐的画像来,你可以看看再说。”刘爷边说边展开了画轴,只见上面一位妙龄少女,含羞带怯地笑着,一下子就勾住了他的心神。   “这这位小姐,能瞧得上我吗?”魏斯差点就要抱上去了,好在对上一旁阮德戏谑的目光,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看得上看得上,跟我走,他们家带着轿子来的,只要他家老爷瞧中了便成。顺便带上你留洋大学的证明。”刘爷拉上他便要走。   魏大娘两口子吓了一跳,立刻就要阻拦,魏斯根本不搭理他二人,外加刘爷再三保证,还有阮德在一旁说和,他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一刻都坐不住,直接冲出去上了轿。   娇美有钱的人上人新娘子就在前面等着,他才不要死守着一个死人丫头。   眼看儿子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魏大娘觉得心里空得慌,立刻就看向阮德,想叫他赔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这哭喊声还没出来,就忽然出现几个人高马大的下人,直接堵住了他们夫妻俩的口,扔进了牛车里,之后自会有人伢子卖掉他们。   至于魏斯则欢天喜地地跟着刘爷走了,那家老爷对魏斯很满意,当场就同意了他跟自己女儿的亲事,而且还是越快越好,魏斯喜得眉眼都笑没了。   一顿好酒好肉之后,睡得人事不省。   刘爷捏着怀里的两锭金子,高兴得连走路都不稳了,回去就找阮德平分了。   “阮大总管,以后有这种好事儿一定记得我,我有的是门路,保管这些让主子不高兴的人,有更好的去处,你我还是平均分账!”   阮德跟他喝得有点多了,舌头都大了,但是手里这锭金子是真的,热乎乎的。   他只不过卖个人罢了,况且魏斯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这么来钱更多!   “好兄弟,一切好说,你有门路我有人,我们一起喝酒吃肉,哈哈哈……”阮德高兴得很,在彻底醉倒之前,还记着把金子藏好了不能弄丢。   ***   “小姐,魏家三口一个没能逃掉,魏大娘和他男人被毒哑了卖去了乡下庄子,至于她儿子则跟人成亲了。”踏雪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有些惊诧:“成亲?他还有这等好事儿呢?是那户人家有问题吗?”   踏雪摇头:“那户人家没问题,豪富之家,比我们府上差点儿。只是那位小姐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能让他捡个便宜?”   踏雪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她咽了咽口水道:“那位小姐前些日子没了,结的是冥婚。魏大娘的儿子当日过去,醉的不省人事,就被拖进去拜堂了,之后便送进了棺材里活葬。”   阮绵绵手一抖,茶盏直接摔落在地上,碎成了渣。   “冥婚活葬?这是阮总管安排的?”她的声音都有些抖。   “不是,是刘爷找的差事,也怪我哥哥,他只知道刘爷在道上混口饭吃,什么活儿都接,没想到他连这种损阴德的活儿也接。之后这些事儿,都是阮总管跟刘爷两人合伙干出来的。刘爷见魏大娘的儿子是留洋大学出来的,满意的不得了,毕竟没谁都是大学生了,还去跟人结冥婚的。”   踏雪说完之后,不由得打了个颤,立刻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热水划入喉咙里驱散了几分凉意,她才舒坦一点。   阮绵绵空坐在椅子上,有些头疼。   她当时让踏雪的兄长找三教九流介绍给阮德,只不过是想带坏阮德。   毕竟阮德手里握着阮家外院很大的权柄,他之前是握有财富却没门路贪,如今阮绵绵把门路送给他,就等于抓住了阮德的把柄,日后也好利用一二。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阮德竟然把门路用得这么快,他比阮绵绵想象中的还要残忍、贪婪,什么钱都敢赚,什么活儿都敢接。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再次见识了这句话的厉害之处。   “悄悄给魏大娘两口子赎身,买些田地和一座屋子,够他们俩嚼用就行。此事终因我而起,我不喜别人伤害我,也不喜别人因我而受伤害,他们的惩罚够多了。”阮绵绵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过意不去。   因为一个寻梅,魏家三口子都不得善终,幕后之人却终究未露出太多马脚,这让阮绵绵的心中更多了几分警惕。 ☆、第21章 021 抢夺鱼汤   “这个春杏, 去拿个午饭怎么这么久?”踏雪站在门口, 有些焦急地等着, 嘴里轻声嘀咕。   阮绵绵坐在桌前, 眉头也跟着轻轻蹙起, 春杏的确出去许久了, 往常这丫头做什么事儿都是风风火火的,拿个饭脚步冲得都比旁人快, 说是就怕小姐饿着, 这回倒是一反常态。   “你去瞧瞧她, 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阮绵绵不放心,她这几日总是睡不踏实,精神也不大好, 还是被魏家儿子那冥婚闹得, 梦里也迷迷糊糊地总梦见喜堂, 但是却是红白相见的布置,太过渗人。   “好嘞。”踏雪应了一声, 就往外头走,结果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厨房做活的小丫头。   “踏雪姐姐,快跟我走, 春杏与人闹起来了。”   阮绵绵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眼皮一跳, 春杏虽然性子跳脱, 但是脑子绝对够用的, 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该躲着,与人闹起来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慢着,进来说清楚再走也不迟。”她扬高了声音喊一句。   小丫头进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是厨房的于大娘让奴婢来找踏雪姐姐的,春杏姐姐过去之后,正好六小姐点的最后一道鲫鱼汤出锅了,于大娘便让她等一等,把汤盛出来就给她端走。”   厨房的于大娘最擅长做汤,阮绵绵正是养身子的时候,每日都要喝汤。   “哪晓得四姨太身边伺候的云香来了,说是四姨太和四小姐刚从苏州回来,就想着于大娘的这一口汤,□□杏让让她。春杏不让,这汤可是熬了一个多时辰,根本来不及了。两人这时候邱嬷嬷来了,说是大姨太请四姨太她们母女俩过去吃饭,把她们二人的饭食端到大姨太一处去,知晓了这件事儿,她也□□杏让,后来两人拌嘴,这会子打起来了。”   好在小丫头机灵,嘴巴利索,几句话也总算是说完了前因后果。   阮绵绵脸色一沉,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一道汤也抢成这样,说出去还以为他们阮家要倒台了。   踏雪扶着她赶到厨房的时候,春杏就坐在门槛上哭,于大娘在旁边安抚她。   两人形容狼狈,春杏的头发散了,脸上还有巴掌印,衣衫也滚脏了,应该是在地上滚过了。于大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邱嬷嬷呢?”她看到她们这副样子,就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小姐,小姐,奴婢没用,一口汤都护不住。她们都是土匪,邱嬷嬷打完奴婢就跑了,还带着人一起打奴婢……”   春杏看到她,顿时委屈涌上心头,嚎啕大哭。   踏雪连忙冲上来,仔细检查她的脸,姑娘家一张脸最重要,千万不能破了相,不然这辈子嫁人可就困难了。   好在邱嬷嬷下手虽狠,也只是甩巴掌,没用指甲去抓,也不会留下疤痕来。   当然这也是邱嬷嬷的聪明之处,抽巴掌也疼,不留疤,她打完人就跑,六小姐也不好追究她什么。   “六小姐,也怪老奴,知道四姨太她们回来,老奴就给她们也做一道汤便是了。”于大娘立刻赔罪。   她就只是个厨娘,府里主子们的争斗一向与她离得远,她只管做菜不站队。   但是这次的问题却出在了她做的汤上面,不能置身事外,况且这道汤本来就是六小姐花钱加的菜,并不是府上统一有的,四姨太的人想来抢汤,就是错的。   于大娘自然得护着汤,没想到结果就是她和春杏两人都被打了。   “于大娘不必赔罪,这哪儿是你的错,踏雪。”阮绵绵轻声安抚她。   踏雪听到六小姐唤她,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币来,悄悄地塞进了于大娘的手里。   “大娘,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原本是喜欢喝你烧的汤,没想到竟让你白白受了这罪。”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六小姐花了钱,结果汤一口都没喝到,没治我的罪就是小姐心善了。”于大娘一捏这纸币,就知道面值应该不小。   六小姐是阮家出了名的金贵人,于大娘曾听其他下人讨论过六小姐闺房里的摆设,听说好多都是按照洋人贵族小姐用的规格,那好东西摆满了整整一屋子。   阮绵绵见她真的在推拒,知道于大娘多想了,怕自己把她牵扯到争斗里。   “于大娘你收下便是,不过是一点意思。我是谢谢你护住了春杏这丫头,她皮嫩,要是没你,恐怕被邱嬷嬷打得更惨。”   六小姐都这么发话了,于大娘也不再推辞,踏雪扶着抽抽噎噎的春杏,跟着阮绵绵往回走。   “娘,六小姐赏了多少?”   眼看着她们主仆几人离开,原先去喊踏雪过来的小丫头一下子就凑了过来,原来是于大娘的亲闺女。   于大娘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瞧你这猴急样儿。”   她小心翼翼地张开掌心,就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二十块钱的纸币,立刻吓了一跳把钱贴身藏好。   小丫头两眼亮晶晶的,兴奋得已经口干舌燥了。   “我的娘啊,您这顿打挨得可真值,几位小姐的每月零花钱也就这个数吧,赶上您好几个月的钱呢。”她压低了嗓音说道,生怕旁人听见,但是语气中的雀跃,却如何都遮掩不住。   于大娘被她说的眼皮直跳,伸手拍了她一巴掌,母女俩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做活。   反正主子之间的争斗,她们这些下人也插不上手。   *   “嘶嘶——”   踏雪给春杏抹药膏的时候,这丫头一直倒吸冷气。   春杏皮嫩是真的,别人稍微碰一碰就会留下痕迹,那红红的巴掌印已经有些肿起来了,外加摔打在地上也不知道滚了几圈,衣裳揭开,腰间都青紫了好几块。   阮绵绵脸色一直不好,从回来的路上就一声半声地咳嗽着,显然是被气得又喘了起来,嗓子发痒,但是当着两个丫头的面儿,拼命忍住了。   春杏和踏雪俩人也不吭声,只除了偶尔疼狠了,春杏才吸两口气,踏雪替她敷药的动作停一停再继续。   这难熬的时刻总算是过去了,春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开口跟阮绵绵说话。   “小姐,奴婢错了。”   “你错哪儿了?”阮绵绵说到尾音又是一声咳嗽,看着春杏被打得这副凄惨样儿,她心里就堵得慌。   这丫头在三姨太那里可是受宠得很,叽叽喳喳地说话解闷也不烦人,没想到跟着她没几日,就受了这样的苦楚。   “奴婢应该长得强壮点,这样就能打得过那老货了。您不知道邱嬷嬷有多气人,她带了人一起来打奴婢,奴婢只能吃亏。”她嘴巴一撅,是真委屈。   阮绵绵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个傻丫头,云香来抢汤的时候,你不给她是对的。因为她只一个人来的,你还有于大娘站你这边,她当然不敢硬抢。但是之后邱嬷嬷来了,你还看见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明显是来者不善。我叮嘱过你,我与大姨太那边一向不合,不能硬碰硬。邱嬷嬷这有备而来,你就该什么话都不说,把汤让给她,回来让我去找那老货算账!”   阮绵绵抬手碰了碰春杏脸上的红痕,抹了药膏之后似乎开始消肿了。   “要是大姨太身边其他人来也就算了,偏偏是邱嬷嬷,奴婢能让她吗?她带人来,奴婢也不怕,就对准了她一人打,奴婢吃亏了,那老货也得吃亏!她上次不把您放在眼里,还说厨房不是您去的地方,奴婢早就想打她了。”春杏振振有词道。   她是三姨太的丫鬟,但是阮绵绵从小养在三姨太身边六年,春杏与她的感情也很好,而且又因为年龄相仿,感情还很不错。   所以当阮绵绵这里缺个丫头的时候,三姨太直接就把春杏指给了她,这时候就体现出春杏护主的心思来了。   在春杏的心中,她一直都把阮绵绵当做自己的主子,谁敢欺负阮绵绵,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报仇的。   “你呀。”阮绵绵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是拿她没办法。   一旁的踏雪泡了一杯淡茶过来,给阮绵绵压压嗓子。   主仆几人说着话,一顿饭都没来得及吃,等察觉到时间之后,已经过了饭点。   踏雪正要再去厨房,出门就看见有人领着丫头过来了。   “小姐,四小姐来了。”踏雪回来通禀了一声。   春杏闻言就要起身,却被阮绵绵拉住了。   “就坐在这里,你是个伤患折腾什么!”   四小姐进屋的时候,带着一阵饭香,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手里都拿着食盒。   “这丫头就是春杏吧,我来给你赔礼了。”四小姐第一眼就看到了阮绵绵身边的春杏,她的面上立刻多了几分笑意,直接走到春杏身边,立刻福了半身给她赔罪。   这回春杏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性子再怎么跳脱,也知道四小姐是主子,若是给她赔礼这话传了出去,绝对没她好果子吃。   “使不得。”春杏立刻行了全礼,却被四小姐一把抓住了。   “好丫头,我知道你受苦了。你们这会子都没吃饭吧,我从厨房里带来的,你跟踏雪去那边吃,我伺候六妹妹吃。”   四小姐的话音刚落,跟着她来的其中一个丫头,就把食盒递给了踏雪。   显然两个食盒里的东西不一样,一个是给踏雪和春杏的,另一个食盒里摆着的就是送给阮绵绵的。   饭菜端上桌,阮绵绵一瞧里面有道松鼠桂鱼,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第22章 022 老货赔罪   “来, 六妹妹, 松鼠桂鱼是苏州的特产, 我特地请教苏州那边的名厨,让厨娘按照独家秘方做出来的。好吃得连舌头都咽下去了, 你尝一尝。”   四小姐边说边夹了一筷放进了阮绵绵的碗里, 脸上是笑容满满,声音温柔。   “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阮绵绵挑眉,并不起筷。   “我知道你没喝上鱼汤, 丫鬟也被无缘无故地打了, 心底受了委屈。鱼汤做不了,只有这松鼠桂鱼快一些, 姐姐给你赔礼道歉, 我娘的丫头云香已经被狠狠地惩治了,你若是心头不快, 可以去瞧瞧她的惨状。事情皆因她而起,其他人姐姐我也管不了,只盼着六妹妹心底能不记恨我与四姨太。人在屋檐下, 哪能不低头啊。”   四小姐放下碗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显得十分郑重。   阮绵绵没说话, 两人都是沉默了片刻。   “四姐姐陪我一起用一些吧。”   四小姐见她松了口, 脸上的神色稍缓, 当真陪着她吃起来, 而且也不用丫头伺候, 亲自给她布菜。   “苏州的风景很好,六妹妹身子好些了,明年不如与我们一道去。与上海的民俗风情完全不同,我带了许多土仪回来,原本准备到家就派人送来的,只是大姨太留我们用饭,知道起了冲突,也无法立刻过来,现在才给妹妹赔罪,妹妹莫要见怪。”   四小姐再接再厉,她在大姨太那里就听说,两边人就为了一碗鱼汤打起来了,结果最后哪边都没拿到鱼汤,连碗都碎在了厨房外头,何苦来哉。   阮绵绵轻轻笑了笑,忽而低声问道:“大姨太好吗?”   原本正给她夹菜的四小姐,忽然手一顿,眼神微妙。   四姨太是四小姐的亲娘,而且出远门刚回来,阮绵绵不问四姨太好不好,却向她打听大姨太,这就耐人寻味了。   “六妹妹一直没见到大姨太?我瞧着挺精神的,我来之前她还训斥邱嬷嬷来着,说她尊卑不分老糊涂了,仗着在府里时间久了,连小姐的丫头都敢欺负了。”   四小姐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轻笑着回答她。   “大姨太总是有理的。”阮绵绵挑眉,语气波澜不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保持沉默了。   四小姐原本来之前还是气定神闲的架势,但是现在却有些如坐针毡了,她发现她这个六妹妹十分的不好糊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经常说一些意有所指的话,让四小姐这心里如何都不踏实。   “六小姐,邱嬷嬷过来了。”   因为踏雪和春杏在一旁吃饭,所以来禀报的是四小姐带来的丫头,她的话音刚落,邱嬷嬷就进来了。   “六小姐,老奴来给您赔罪了,大姨太已经骂过奴婢了,也让人掌了老奴的嘴,说是下回再——”邱嬷嬷一进门就给阮绵绵行了大礼,嘴巴利索地开始赔罪。   阮绵绵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这老货还真是会装,连脏衣服都不曾换掉,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过来,好像显得有多凄惨一样,那么多人打一个春杏,她就不信这老货比春杏还惨。   “出去!”她面色一沉,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沉声道,语调里满满的都是怒气。   “谁允许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这儿永远都不欢迎邱嬷嬷,你请罪也好闹事也好,换个别人来。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进这个门,免得脏了我的地方!”   阮绵绵拿话刺她,那一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正是寻梅死的那日,邱嬷嬷对阮绵绵说得,如今让她悉数奉还,并且还表明了永远不欢迎她。   六小姐一向是病弱温柔的,很少有如此不留余地的时候。   “你们二人还吃什么,给我把她打出去!一身污脏就进来,也不知道是哪家小门小户教出来的,这么大的年纪,丁点儿都不知羞!”阮绵绵瞪向踏雪二人,她们俩立刻丢下碗筷,就去扯邱嬷嬷。   春杏趁机还偷偷掐了两把邱嬷嬷的腰,就当是报仇了。   四小姐错愕地看着赔罪的邱嬷嬷,几句话都没说完,就被硬生生地架出去了。   “六妹妹,她毕竟是大姨太的奶娘,你这般——”四小姐开口,似乎想劝,但是对上了阮绵绵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很显然六小姐并不怕大姨太,就方才喝骂邱嬷嬷那几句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   邱嬷嬷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东西,那被她奶大的大姨太可不更是小妇养的,自从大姨太掌家之后,阮家有多少年没人敢提大姨太的出身了。   如今阮绵绵却如此直白而不屑的叫骂出来,明显是挑衅。   “我听说四姐姐的外祖家是书香门第,做人最注重脸面,四姐姐也该多学一些才是。你方才进门时说的那句话,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这是阮家的屋檐,阮家的太太姓许,可不姓邱。大姨太虽掌家多年,可她终究只是个姨太太,四姐姐莫要糊涂,认错了母亲。”   阮绵绵眉头一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她的声音还是绵软的,听在耳朵里舒服极了。   只是这几句话,却字字扎心,满是警告。   四小姐的外祖家的确是书香门第,不过现如今是民国时期,并不像古时清流那般自持身份了,若不然四姨太也不会给阮富当姨太太。   大姨太掌家,四姨太和四小姐与她关系亲厚,特别是大姨太的亲女二小姐出国之后,四小姐每日都去给大姨太请安,完全是一副膝下承欢的状态。   阮绵绵是在提醒她,四小姐真正该去请安的人是太太,而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大姨太。   四小姐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阮绵绵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太过份,若是大姨太站在这里,恐怕当场要伸出手来掐死她。   “六妹妹说笑呢,我今日舟车劳顿,就不与妹妹多说话了,改日有机会再聊。”   她边说边急慌慌地起身,但是往外走的时候,过长的裙摆却刮到了凳子上,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最后还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哆哆嗦嗦地往外走。   “慢着。”   阮绵绵见她快走到门口了,才喊了一声。   四小姐竟是打了个颤,立刻停下脚步。   “四姐姐身边伺候的这两个丫头也忒没有眼色,先前不经过我同意就放邱嬷嬷进屋,如今走了也不把食盒带走,到时候厨房的人可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阮绵绵看着她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差点笑出声,不过硬是忍住了,相反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   那俩丫头连忙告罪,将食盒提上,连四小姐都招架不住六小姐的质问,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下人。   阮绵绵的脸色始终不好看,这一顿饭吃得她恶心至极,一旁的踏雪看出她不舒服,又是给她倒水,又是替她揉肩。   “小姐,奴婢已经不疼了,您不要生气。您一生气,那些坏人可都要开心大笑了。”春杏机灵地说话逗她。   阮绵绵笑了笑,摆摆手。   春杏见她当真不生气了,立刻把话题岔开:“小姐,四姨太和四小姐每年都要回苏州,往常都是要住上一个半月的,今年住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太不寻常了些。”   阮绵绵扭头看她:“你这丫头脑子还真的挺好使,她们母女俩把大姨太捧上天了,一直为她马首是瞻。邱嬷嬷被革了差事,大姨太就断了一条臂膀。她自然要找人回来跟我打擂台了,四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选。家中的几位小姐,三姐姐全心全意向着我,五姐姐又是个惹事精,七、八两位妹妹年纪都小,所以她没法子,也只有千里迢迢地把四姐姐叫回来了。”   阮绵绵倒是看得清楚,她虽然在屋子里待了四年,但是幼时被阮富抱在怀里,可不是白教的。   生意场上的东西乱得很,她第一个学得就是识人,当时阮富还特地考了她,就以家中的姐妹为例。   她还记得七八岁的自己,已经不能窝在阮富的怀里,就乖巧地站在他旁边,一一说着姐妹们的为人与喜好,到了四姐姐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四姨太教四姐姐学得是旧时规矩,礼仪挑不出错来,脑子也灵活,只是眼界窄小,依附于他人,用错了心思。缺乏新时代女性的自信,像是歪缠的菟丝花,赏玩即可,却登不上大雅之堂。”   那时阮富还夸她来着,说她讲的到位,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四姐姐把大姨太和二姐姐吹捧得老高,私心里贬低了她一回。   不过如今看来,当年她也算火眼金睛了,这么多年过去,四小姐还真如当时她所说的,变本加厉地把自己束缚住。   “那小姐可要小心了,四姨太惯会捧高踩低的伎俩,后宅之内的阴私之事,她也最精通。之前还想害过三姨太呢,好在三姨太聪慧,才没有着她的道。四小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些伎俩肯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春杏不放心地叮嘱着。   阮绵绵点头,越是高门府邸,内宅就越是乌烟瘴气,四姨太能以出嫁女的身份,还能在娘家站稳脚跟。并且四姨太也不是太太所生,教养出的四小姐会的东西也就那些,还真是出了一窝子的姨太太。 ☆、第23章 023 出手豪富   阮富刚回来, 就瞧见一个眼熟的丫头在跟阮德说话, 看见他立刻恭敬地向他行礼。   一直到阮德进来回话,他才问了一嘴。   “那丫头瞧着眼熟, 是有什么事儿吗?”   阮德立刻道:“正要跟老爷汇报呢, 那是六小姐身边的丫头踏雪, 见您刚回来,没敢打扰,要小的跟您求一声。六小姐想求几个人去替她揍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阮富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德。   “六丫头要打人?打谁?”   要知道六小姐可是病秧子,天天窝在屋子里,外加她又是极其心善的人, 怎么会想打人的。   “打一个不长眼的婆子, 今儿那婆子抢了六小姐的鱼汤, 还把六小姐身边的丫鬟打了一顿。六小姐实在是气着了。”阮德没点明是谁。   阮富倒是皱起眉头来, 有些不满地道:“这婆子还敢欺负小姐,一个下人蹬鼻子上脸的, 谁给她的本事, 怎么不派人把那婆子直接发卖了到庄子里?”   阮德犹豫片刻道:“这婆子发卖不走啊, 大姨太那边没法子交代。”   阮德就这么稍微提一句, 阮富就知道是谁了。   除了邱嬷嬷之外,还能有谁这么大脸面, 都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   “这婆子又欺负绵绵了, 打, 套起来狠狠地打,还不消停,大姨太也着实不像话!”   阮富原本对邱嬷嬷就有意见,之前那次阮绵绵被她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来大姨太苦求,才只是革了府里的差事,但是仍然留在大姨太身边。   上次魏大娘儿子能上留洋大学,阮富就训斥了大姨太一顿,在阮家能有这个本事儿的,除了大姨太也没旁人了。   但是大姨太哭得梨花带落雨,坚决不承认,还说老爷冤枉她。   阮富原本不想怎么着的,只要大姨太认错服软便罢了,哪想到这女人不停喊冤,让他心头不爽,连带大姨太身边的邱嬷嬷,他看着就更不爽了。   “那小的找几个人过去。”   “多找几个,让她十天半月下不来床,老东西好事儿不做,尽祸害人。六丫头也是她能欺负的。”   有了阮富的几句话,阮德更加放开手脚了,领命就去安排人了。   实际上原本他还有些犹豫,想找几个眼生的婆子,给邱嬷嬷几巴掌就算了,毕竟他还不想得罪大姨太。   但是如今在老爷这边过了明路,外加大姨太最近失宠,邱嬷嬷又着实过分了,让老爷心头不喜,阮德自然是要加大惩罚力度了,能在六小姐那里讨好,日后绝对会有用上的时候。   *   “哎哎哎呀~”邱嬷嬷今日心情好,她狠狠地揍了一顿春杏,六小姐还拿她没法子,就相当于打了六小姐的脸。   平日里六小姐总是摆出一副心疼下人的模样来,实际上她瞧着就觉得恶心,六小姐分明就是个讨厌鬼,只是惯会装腔作势罢了。   她拉着几个婆子喝了顿酒,已经有些醉了,脚步踉踉跄跄的,嘴巴里还哼着不知曲调的歌。   快到家门口准备摸钥匙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套住了她的脑袋,立刻她就闻到一股屎臭味儿。   “谁——”她刚喊出了一声,就觉得后腰剧痛,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臭婆子,叫你得意忘形,目无尊卑……”一道粗嘎的嗓音传来,根本听不出是谁。   外加邱嬷嬷大声地喊叫,耳边又全是踢打的声音,自顾不暇。   不过套在她身上的麻袋里肯定塞了屎,她张嘴喊几声,竟然含了两口屎,弄得她又是一阵呕吐。   打她的人非常狠,出手都不留情,当然除了还留她一条命。   最后什么时候结束的,邱嬷嬷也不知道,她被打到一半,就人事不知了。   也算她倒霉,她男人儿子最近都去了乡下,家里就她一个人,还是第二天一早邻居开门发现了她,一开始以为是死人吓了一跳,后来认出她的衣着,才喊人来。   几个人忍着屎臭味儿,把她从麻袋里弄出来,差点没笑破了肚皮。   这婆子在大户人家当下人,平时趾高气昂得不行,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穿着打扮都比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要讲究的很。   不过如今邱嬷嬷可顾不上什么整洁干净了,她满脸满身都抹满了猪屎。   特别是那张脸上,眼睛都被屎给糊住了,鼻孔也堵住了一个,幸好没两个全堵上,不然还真憋死了,当然那嘴巴里也是屎,都没眼看了。   “艾玛,臭死了,这婆子得罪人了吧。被这么折腾。”   现在天气还很热,一晚上蚊虫叮咬,再加上一股屎臭味儿,这邱嬷嬷幸好还是昏迷,就算醒过来,估计也要被自己给熏晕了。   “这么扔在这里也不算事儿,找个人去阮家说一声吧,臭成这样大夫也不来啊。”   邱嬷嬷被打,还抹了一身屎这事儿,立刻像个笑话一样在阮家传开了。   阮绵绵听到之后会心一笑,在折腾人这方面,阮总管总是能找到阴狠的法子,对付邱嬷嬷这事儿上,甚合她心意。   春杏知道之后,更是高兴得上蹿下跳的,腰不酸腿不疼了,好像一下子都好了。   “小姐,奴婢听说了,那老货肋骨断了两根,要住好久养身体呢……”   踏雪拍了她一巴掌:“别得意忘形了,小姐替你报仇了,以后跟着小姐好好的,没人能欺负你!”   “那是当然,我们小姐既聪明又厉害,其他人休想欺负——不对!”   春杏刚想吹一波阮绵绵无敌这话,结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异样,猛然闭了嘴。   踏雪觉得好奇,连忙询问怎么了,就连阮绵绵也看向她。   “小姐,您那日还被欺负了呢。那位财神爷,奴婢眼瞧着他要那呆头鹅随从,扔了一颗弹珠到您脚下,您就摔了个大马趴。”   春杏不提这事儿还好,一说这个,阮绵绵的脸色就直接变得阴沉下来。   “六小姐在吗?”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就有个小丫头进来通传了。   “老爷请您去前院,有贵客在。”   “贵客?财神爷?”春杏嘴巴快,立刻就问出声。   待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她见阮绵绵的脸色更难看,立刻乖觉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口齿不清地辩驳道:“小姐,奴婢不是乌鸦嘴。”   阮绵绵换了一身衣裳就往前院去,她之前虽然缠绵病榻,但是阮家在嚼用方面从不曾苛待她。   那传话的丫头,眼瞧着踏雪取出当季的几套衣裳给六姑娘挑选,直接就看直了眼。   这几套衣裳都是改良版的洋装款式,上面都有极其精致的刺绣,阮绵绵最后穿的一件正红色长裙,裙子分两层,内层就是暗红色的百褶款式,长到脚踝以上,外层则是分成四片,前后左右,上面都绣着喝水的小鹿。   等走在外面,那丫头才惊觉裙摆上的刺绣,恐怕是用金线绣的,阳光这么一照,竟是闪闪发光。   几只栩栩如生的鹿,仿佛随时从裙子上面跳出来。   “绵绵来了,这是顾财神爷。”   “顾老弟,这是我六丫头。”阮富充当起气氛调节者,直接给他们彼此介绍。   从阮绵绵进院子,一步步往屋子里走的时候,顾瑾言就注意到了。   小丫头穿的这一身,想不看到都难,这身裙子衬得她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的散财童子,功德满满。   “我之前见过六小姐。”   阮绵绵抬头,冲他露齿一笑,娇滴滴地道:“顾叔叔好。”   顾瑾言一愣,未说完的话顿时就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只比六小姐大六岁,你还是——”他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再次开口。   不过不等他把话说完,阮绵绵又轻声细语地打断了他的话:“爹总说孩子要嘴甜,我身子不好,也就嘴甜这一个优点了。顾叔叔不愧被乘坐财神爷,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二十岁的人,反而十分老成。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与我爹一般大呢,在绵绵心里,你与爹都是很厉害的人。所以您二位才以兄弟相称的吧。”   顾瑾言的面色一沉,这丫头在嘲讽他长得老!   这已经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了,他长得虽然比正常同龄人老成了些,但是眼前的阮富都四十了,他有那么老吗?   “哈哈哈,我们家六丫头从小嘴巴就这么甜。你顾叔叔说是上回见你,也没能给你一份像样的见面礼,这次补上,才特地把你叫过来。”   阮富可是真高兴,心底暗自夸赞阮绵绵不愧是亲生的。   从商的人,可只有一个顾瑾言被称作财神爷,传说他弹无虚发,只要看中的生意都是稳赚不赔,而且一本万利,现在阮绵绵把阮富与他相提并论,那还真是够他开心的。   顾瑾言的嘴角抽了抽,对于阮家人不要脸的程度,他的心里又有了新的见识。   他手一抬,身后站着的郭涛便双手捧上一个长方体的盒子,容量看着不小。   阮绵绵抬起双手想去接,结果手一沉,“啪”的一声,那盒子就直接摔到地上去了。   好重!   有东西“咕噜噜”地从盒子里滚出来,阮绵绵定睛一瞧,不由得轻吸了一口气。   一只兔子,一只绵羊,还有一条狗,都是赤金打造的,亮得瞎眼,跟男人拳头那么大。   “啊,对不住您。”郭涛立刻把三个小动物捡起来,一一放回盒子里。   他脸上歉意满满,心里一直在嘀咕自家大爷,怎么就跟个女娃娃一般见识呢。   连夜找的上海滩大师做这些小玩意儿,重得很,正常男人拿着都费劲儿,更何况一个女孩子,就是为了看六小姐出丑呢!   阮绵绵拿不动这么重的东西,最后就放到了桌上,盒子打开,里面拍了一整排金子做的十二生肖,逼真至极,而且重量那么大,肯定是实心的。   阮富眼睛一亮,这做工连羊角上的纹路都刻得一清二楚,可见其珍贵之处,而且这么多金子,还真是体现了财神爷的豪爽之处。   阮绵绵看的比他更仔细,十二生肖的所有眼睛,全部都是用宝石或者翠玉做的,比黄金珍贵多了,千金难求。   顾瑾言从盒子里把羊拿了出来,指着那一对眼睛道:“我听说六小姐是属羊的,这羊眼睛是从明代皇后的一对戒指上挖下来的,还望六小姐不觉得这见面礼磕碜了。”   他的嘴角带笑,眼神里透出几分狡黠的神色来,似乎是欣赏够了阮绵绵方才的窘态。   当然他在最后半句话上加了重音,显然是对上回阮绵绵嘲讽他吝啬一事耿耿于怀。   “哎呀,顾老弟这说得是什么话,太贵重了,赶紧拿回去,六丫头年纪小压不住这些玩意儿。”阮富立刻客气道。   他听顾瑾言表明了那双羊眼的特殊之处,才察觉到其他动物的眼睛皆不是凡品。   羊眼还不是最贵的,那只牛的眼睛最大,纯黑色的玛瑙,颜色十分浑厚,油光锃亮。   阮富越看越觉得眼熟,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几日前拍卖会上,顾瑾言拍到了一对手链上的东西。   那一对手链都是极珍贵,其中每条手链串着一颗硕大的黑色玛瑙,有人鉴定过这是纯天然的黑色玛瑙,还是前朝王爷戴的,当时顾瑾言天价拍回来的时候,阮富还在咋舌,没想到财神爷喜欢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结果一转脸,他不屑一顾的东西,就被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六丫头,而且还只是其中一个生肖的眼睛。   这么大手笔,果然财神爷与凡人是不同的,阮富自己都心疼得不行。   阮绵绵不由得在心里轻笑,顾财神爷还真是心机深,十二生肖中,他就把自己的属相用最贵的。   “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六小姐喜欢便成,送出去的见面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六小姐之前也送过两匣子东西给我,我这个叔叔可不能小气了。是吧,大侄女?”顾瑾言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而且不过片刻功夫,就接受了自己是叔叔的这个身份,明显是占便宜。   阮富自然知道阮绵绵送礼一事,现在心底更加美滋滋的,觉得她不愧是自己的女儿,用一盒子金珠换这个,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阮绵绵看着他那张笑起来的脸,只觉得这人狰狞异常,白白浪费一张好看的脸。   碍于阮富在场,她自然不好开口怼回去,只能不情愿地点头,做出一副乖巧状。   本以为顾财神爷出了气,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反正得了这一盒子好东西,她也不算吃亏。   哪知道有个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四小姐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微微一愣,阮富见外客的时候,不曾召见,四小姐来凑什么热闹。   “让她进来。”阮富低声吩咐了一句。   四小姐身后的丫鬟手里也是捧着匣子的,她一进来就先笑了,规矩地冲他们行礼,姿态柔美,挑不出一丝错来。   “女儿回来,还未曾拜见过父亲。这几日东西收拾好了,便把带的一些苏州特产送过来。”   她边说边一一送东西,阮绵绵和顾瑾言也都一份,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阮富得的是茶叶,阮绵绵是苏扇,顾瑾言则是木刻年画。   “不知贵客喜欢什么,我见这年画挺有意思,就善做主张送了过来,还请父亲和贵客莫怪。”   木刻年画就放在桌上,阮绵绵认真打量了一眼,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刻得竟然是上海滩的地图,而且还是商业部署的规划简图,这明显是用了诸多心思。   四小姐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这年画原本是用来讨好阮富,后来临时改了主意转赠顾瑾言,还是明知财神爷在这里,特地送的。   阮绵绵勾着唇笑了,呵,有意思。   “六小姐喜欢这木刻年画?”   阮绵绵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顾瑾言抓住了,她简直莫名其妙,方才屋子里的人都多看了几眼,怎么专挑她找茬。   “还好,木刻年画之前四姐姐也带回来几次,不过这次的显然很有意思。四姐姐真是玲珑心思。”她抿着唇轻笑,不愿多谈。   “那就送你玩儿吧,难得有六小姐看中的。”他随口一句,就把年画给了别人。   阮绵绵一怔,下意识就看着他。   男人面色寻常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而出。   四小姐面色一僵,哪有当着主人的面儿,就把东西转送旁人的?这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顾老弟可是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苏州的碧螺春茶是出了名的,我闻着味道挺好,你拿回去泡一杯尝尝?”阮富面色也不好,猜不准他什么意思,以为木刻年画是碰了财神爷的忌讳,立刻帮忙补救。   “六小姐喜欢喝茶吗?”顾瑾言不答话,反而继续追问阮绵绵。   阮绵绵一脸发懵,她要是再察觉不到这位财神爷是故意的,那她真是个傻子了。   “爹在问顾叔叔呢,你可别想推给我。”她轻声挡回去。   顾瑾言点头:“看样子六小姐不喜欢,那阮兄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在场的几人脸色各异,阮富的视线一直在阮绵绵和顾瑾言的身上来回扫着,似乎他们俩已经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阮绵绵的脸色青白交加,这个老男人什么意思!   气氛诡异到让人窒息,阮绵绵最后是被气走的。   她跟顾财神爷一丁点儿都不熟悉好吗,这男人却总是一副跟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让她气得呕血,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六妹妹。”四小姐紧跟着她出来。   “四姐姐。”她停下脚步,等四小姐追上来才一起往前走。   “六妹妹与顾爷是旧识吗?”   瞧,方才不寻常的互动,落在四小姐的眼里那就是认定了他们俩之间有猫腻了。   “只在前几日偶然碰过一次,这是第二面。财神爷脾气大的名声在外,四姐姐不用介怀,像他们这种天之骄子,总认为比寻常人高出许多,爱耍些小性子,四姐姐不搭理便是。”阮绵绵有意抹黑他,什么东西!   四小姐沉默了片刻,才道:“姐姐可能多想了,但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年纪小,莫要被人骗了。财神爷手里不缺钱,送东西也就是个小玩意儿,他长你几岁,或许就是逗着玩儿。”   说到这里,她又凑近了阮绵绵几分,压低了声音道:“这些爷们儿的家里定是姨太太不少的,我还听说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就喜欢玩儿年纪不大的女学生,说是嫩草好吃。”   从四小姐开口,阮绵绵就有些心情不顺,等她凑近了说这几句话,阮绵绵更是脸色阴沉难看。   “你说得这是什么糊涂话!我身子不好,没上过什么学,倒是四姐姐学识渊博,恰好应了那句年纪不大的女学生。况且四姐姐既知道纨绔子弟不好惹,你又偏挑外人在的时候送礼,我也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玩儿上一出欲拒还迎?你知道的,北平来的爷们儿都喜欢这个!”阮绵绵当场就拿话堵她。   什么脏的臭的话都敢往她面前说,既要撕破脸,阮绵绵就没有嘴软的道理。 ☆、第24章 024 财神钓鱼   “小姐, 您慢点儿。”春杏跟在她后头, 不由快跑了几步,但是六小姐那两条小短腿就跟小马达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阮绵绵轻吸了一口气, 降下心头的怒火。   家里的姐妹们年纪都大了,心思也变得面目全非, 以前的四小姐虽然的确势利眼了一些,但是小时候性子就温和, 八面玲珑的样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阮绵绵当初刚病倒的时候,四小姐往往都会从苏州带一些小玩意儿送到她的床头, 美人扇, 兔子灯, 甚至是小孩子看的画本。   往年四小姐也都会说,等她病好了, 一定带着她去苏州玩一玩, 但是今年再说, 味道却不一样了。   “六小姐, 财神爷给的见面礼, 老奴就放桌上了,您收好。”   因为顾瑾言给的东西太重, 春杏一小丫头也没那么大力气, 还是找了个干粗活的婆子捧着送来了。   踏雪连忙套了几块钱给她当赏钱, 婆子喜得眉开眼笑, 说了几句吉利话才离开。   她回去之后, 少不得要炫耀一番,人人都道顾家出了位财神爷,但是在他们阮家,六小姐才是真真正正的财神爷呢,不过替她碰个盒子,就有几块钱拿,不愧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的,出手就是大方,与那些小妇养的不一样。   因着阮绵绵心情不好,两个丫头也不敢打扰她,伺候她睡了晌觉。   “前院可有话传过来?”一觉睡醒,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些。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还是春杏忍不住先开口了:“老爷陪着顾爷说了会儿话就出门了,阮总管也跟上了,听小总管说,财神爷要出动了,上海滩必定要大动静,老爷跟着跑前跑后,就想看看财神爷如何往兜里捞钱呢!”   阮绵绵轻笑了一声,她对阮富这种状态也是瞧不上:“爹永远都是这样,说好听点的就是爱凑热闹,不好听的就是他把财神爷当货物估量了,北平来的高级瓷器,待价而沽。若是此瓷器精美异常,举世皆惊,他就跟在后头捞一笔,若是徒有虚名,他就当刽子手之一,把这玩意儿砸碎了抢几个碎片,总之不肯吃亏。殊不知人家顾财神爷看他跟逗猫似的,高兴时候拍两巴掌,他还沾沾自喜呢!”   春杏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没过脑子就开口道:“小姐这话说的,顾财神爷把老爷当猫逗,那把您当——”   她这话还没说完,阮绵绵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当场就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奴婢该死。”春杏极其利索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前后见过两次面,顾财神爷好像的确把六小姐当猫逗了,还是个只会嘴上喵喵喵乱叫的小奶猫。   “小姐您别生气,你跟老爷不一样,您觉得没有沾沾自喜——”   这回连踏雪都忍不住了,低声呵斥道:“你还是闭嘴吧,吃你的白菜包子去!”   阮绵绵气闷,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往日俩讨喜的丫头,今天都发挥失常,每一句话都让她怀疑人生。   “那四姐姐送的东西呢?”她岔开话题。   这回是踏雪答的:“回小姐的话,那幅木刻年画和茶叶被老爷一同退给了四小姐,说是贵客不要。四小姐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敢问为何这茶叶也被退回来,这会子听说躲在屋子里哭呢。”   阮绵绵轻笑,这个家里是没有秘密的,四小姐若是单独送礼被退回来也便罢了,偏偏她耍小聪明挑着好几人在场的时候去,结果送了礼,非但客人不要,连阮富这个亲爹都不给面子,这分明就是对她的警告。   当时在场三个人收到的礼物,贵重程度不在于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用心程度,明显是外客顾瑾言得了头一份。   阮富心里要是没意见才叫怪事儿,所以当顾瑾言不要木刻年画之后,他也立刻把茶叶退回来了。   在阮家吃他的用他的,还没怎么着呢,只不过来了个财神爷,就把亲爹一脚踢开。   呵呵,这四闺女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要奴婢说,四小姐就是活该。家里几位懂事儿的小姐,哪一个不是聪明的。四小姐又是四姨太带大的,这里头的道理她懂得比谁都多。这回肯定是听说财神爷请了我们小姐去,怕给什么好东西,自己立刻凑上来,俗话说见者有份。却不知道财神爷不仅不搭理她,还打了她的脸。财神爷的见面礼岂是那么好拿的,人家有钱那也是送给顺眼的人,哪是什么东西凑上去都给的。”   春杏这丫头憋了好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又嘀嘀咕咕地开口了。   “顺眼的人?”阮绵绵冷笑着看向她。   春杏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刻改口道:“小姐,奴婢嘴快说错了,是有缘人。府上好几位小姐,财神爷可不就与您偶遇了,念着您上回送的礼物,这回是还礼呢,多懂礼数。”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春杏明显是被财神爷的大手笔给收买了,要知道上回顾瑾言的随从让阮绵绵摔了个大马趴,没回提到财神爷,春杏可都是阴阳怪气的,如今只剩下满满的夸奖。   果然,这世上钱是王道。   *   四姨太她们回府之后,很是热闹了一番,四小姐又出了这种事儿,听说大姨太都被老爷责怪了。   “小姐,大姨太那边派人来请您,说是几位小姐都过去了,就等着您了。”踏雪进来通传了一声,眼神里闪烁着几分不安。   要知道大姨太和六小姐虽然没什么正面冲突,但是家里人都知道这二位不待见彼此。   她们二人以前就很疏远,后来在六小姐病倒之后,两人关系曾经缓和过一阵子,大姨太还送过小猫咪给她当玩伴儿,病中的阮绵绵很喜欢那猫,纯白无杂毛,眼睛长得像琉璃一样,给了她带去无数的希望和贴心。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猫不见了,六小姐和大姨太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这其中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当时贴身伺候的踏雪都不太清楚。   这么多年,哪怕大姨太掌握着这个家,六小姐那里她也插不上手。   如今请六小姐过去,又是为何。   “告诉她,我不去。”阮绵绵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六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去大姨太那里的,要她一个太太生的小姐,踏足大姨太那里,谁给大姨太的脸。   踏雪斟酌着地道:“那奴婢就时候您累了,现在躺着没法子过去。”   阮绵绵挥挥手,漫不经心地道:“随你吧,你要愿意这么说也成。”   踏雪默默地退下了,候在一旁的春杏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要么说阮家人都误解六小姐了,她们小姐脾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就比如现在,六小姐明确表明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去大姨太那里,不过踏雪要是想给大姨太脸面不闹的那么僵,她也没什么意见。   传话的丫头很快又回来了,这次踏雪直接把她带到了阮绵绵的面前。   “六小姐,大姨太说了,这是老爷的意思。还请您受累起床换件衣裳过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六小姐埋头认真地研究着桌上的小玩意儿,像是没听见一般,丝毫不搭理她。   那丫头心里发怵,她从进这屋子开始,脸上的表情就是惊愕满满。   任谁对着一桌子金光闪闪的十二生肖,那都招架不住,光看那么大的个头就知道这些玩意儿绝对贵重至极,她早听说财神爷送了六小姐一件见面礼,大家都传说贵重的很,但是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想到她今日来传个话,就有幸见到了,这么大的手笔,她都怀疑财神爷是来下聘礼的!   阮绵绵发现财神爷真是个心机婊,送个礼还要嘲笑她一番,那只羊的底座翻过来有四个小字:白菜包子。   气得她又想砸东西,偏生这玩意儿那双翠玉做的羊眼,脆的很,要是不小心摔碎了,她爹知道了肯定抽她个败家玩意儿。   “六小姐……”传话的小丫头回过神,才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顿时心头一急,又把话说了一遍。   “我爹在府里?”阮绵绵没答她的话,反而对着春杏问了一句。   “老爷在的,就在前院——”她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钓鱼。”   阮绵绵眉头一挑,阮富可是个大俗人,他才没那闲心思做这种事儿,有时间都去想着赚钱了。   “走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觉得挺适合见人的,伸手理了理就站起身。   传话的丫头见她肯走,立刻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跟上了。   不过六小姐的方向却是直奔前院,根本没有去大姨太那里的意思。   “六小姐,是去大姨太那里,您——”   “不是说是爹的意思吗?怎么又去大姨太那里?有什么话我直接问爹好了,你去跟大姨太说一声,不用她当传声筒了,免得大姨太说一堆车轱辘话,歪曲了意思,到时候弄出误会来,大姨太又不肯认,我只有当了那冤大头。”阮绵绵冷笑了两声,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当下那个丫头面色惨白。   她在阮家当差有几年了,从不曾听谁如此直白地责怪过大姨太,六小姐是头一个,而且六小姐根本就不怕大姨太报复,态度是那么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一种放马过来的状态。   春杏见这丫头听了话就楞在当场,不由得问了一句:“小姐,这丫头莫不是个傻子吧?”   阮绵绵笑了一声:“大姨太身边最擅长教出傻子来,丫头是个好丫头,主子就不一定了。”   小丫头回过神来,面色复杂不已,她耳听着六小姐逐渐远去的娇笑声,顿时心跳如雷。   她知道,六小姐果然如大家所说,和其他小姐不一样,而且还是天差地别,她不怕大姨太,更是比大姨太高贵。   阮绵绵还没找到阮富,先看到了阮行带着几个小厮,手里拿着鱼篓。   “小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阮行停下指挥的动作,立刻转身回她的话:“六小姐站远些,这些鱼活蹦乱跳的,免得溅了您一身的水。”   “放鲫鱼进水池里做什么?”阮绵绵问了一句。   阮富这一片水池很大,里面种满了荷花,夏天到的时候,就是一片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里面养得鱼也都是锦鲤这种观赏鱼。   若是阮绵绵没看错,这些鲫鱼是厨房烧汤做菜用的。   “哎,那什么,老爷让放的。”他压低了嗓音,透出点□□道:“财神爷做事儿喜欢顺心而为,池子里的锦鲤哪有鲫鱼好,能掉到大鱼自然更好。”   阮绵绵了然地点头,把那声冷哼藏在了心底。   这就是为了哄财神爷高兴的,殊不知阮富这么做的举动,就跟个大管家似的,兴许财神爷只是为了逗他玩儿呢。   阮绵绵找到阮富的时候,就见他兴致很高地在钓鱼,就她走到他跟前这会子功夫,就有一条大鱼上钩了,拽上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甩了阮富一脸水。   顾瑾言则慢悠悠地在旁边,还坐着他的软轿,鱼竿搁在腿上,一直没鱼上钩,他倒是不急,那悠闲的样子好似就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绵绵来了,快来看爹钓鱼,挺有意思的,你爹今日是满载而归。”阮富经人提醒,才发现阮绵绵来了,立刻招呼她过来。   不等阮绵绵开口,她便被按着坐在了椅子上,那端椅子的人也极其不上道,就把她安排在财神爷身边。   其实也是这小厮自作聪明,财神爷给六小姐送了一份相当厚重的见面礼,这事儿阮家人都知晓。   他以为财神爷对六小姐定是青眼有加,所以才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一起,这样也好交流感情,更有利于老爷从财神爷那里抠东西啊。   阮富见她坐稳了之后,也顾不上管她了,因为又有鱼上钩了,他直接激动地站起来,一边叫人过来给他穿饵,一边数着桶里他究竟钓了几条鱼。   阮绵绵觉得无趣极了,她一转头就见顾瑾言轻闭着眼睛,倚靠在软轿上,鱼竿都没扶,就让它挂在自己的腿上。   “顾叔叔这样钓鱼,也不怕鱼咬了饵,将你的鱼竿拖入水中?”她觉得好奇,就出声问了一句。   当然声音要保持甜美,不过称呼也不变地去刺他。   顾瑾言睁开眼看了她一下,轻轻提起鱼竿让她瞧了瞧,鱼钩上空空如也,什么鱼饵都没有。   阮绵绵愕然,不拿饵调什么鱼,难不成他还想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哎呀,这条鱼真大啊!”   再对比阮富那边兴奋劲儿,阮绵绵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暗沉下去。   还真被她猜对了,这位顾财神爷不是要自己钓鱼,而是看阮富钓鱼,瞧,多热闹啊。   上海滩地头蛇之一的阮老爷,给他免费表演钓鱼的傻子呢,跟看猴戏似的。   “六小姐觉得有意思吗?”顾瑾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转而又压低了嗓音,歪着头轻声询问道。   阮绵绵将不满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忽而扬起头对着他甜甜的笑。   “顾叔叔才有意思呢,不用饵钓鱼,应该是在等一条鱼,一条跟顾叔叔一样的鱼。”她轻笑。   顾瑾言直觉这丫头的嘴里吐不出好话来,所以闭上嘴巴不吭声,倒是身后站着的郭涛嘴巴快,问了出来:“六小姐说得是什么鱼?”   “瞎眼鱼,有饵的钩子不咬,偏要咬没饵的,不是瞎眼是什么。”她冷笑,毫不客气地道。   郭涛打了个哆嗦,艾玛,这六小姐嘴巴太狠了,抓住大爷一个痛脚始终就不放了,还不忘上次那个有眼无珠的话呢,时不时地刺激一下。   顾瑾言彻底沉了脸,郭涛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多嘴问错了话。   也不知是不是那鲫鱼给阮绵绵面子,她这话音刚落,顾瑾言腿上搭着的鱼竿就往水中滑去,估计hi有鱼咬了饵。   他下意识地去拽住,又猛然想起了阮绵绵刚刚的话,直接手一松,把鱼竿往水里一扔。   “啪”的一声水响,上好的鱼竿就这么落水了,至于究竟上面有没有鱼,暂时是无法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跟我一样的鱼,有的话也是纯金做的财神鱼。让六小姐失望了。”他阴测测地转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她完全没想到顾瑾言这么大的人了,还有如此耍无赖的时候。   明知是有鱼咬饵,就为了证明自己不眼瞎,就光棍地把鱼竿扔了,这人得多幼稚?反正现在也算是死无对证了,鱼竿捞上来的话,哪怕真有鱼咬饵,经过这么一折腾,也早跑没了。   他们这边动静有点大,阮富自然也看到了,他立刻把鱼竿交给了下人,亲自过来询问。   “没事儿,六小姐心善,说是心疼这么多鱼,要适可而止。我觉得阮兄一人钓的鱼就够吃了,我这边把鱼竿送给鱼当做赔罪了。”   顾瑾言眼睛都不眨,假话张口就来。   阮绵绵一脸懵逼,她这回是真见识到了财神爷的本事儿,什么锅都往她身上推。   阮富干笑了两声,意犹未尽地让人收起鱼竿,说是不钓了。   “绵绵是来提醒我们的?”他这才想起来问阮绵绵此行的目的。   阮绵绵立刻摇头,这么点破事儿她才不来呢,这俩人最好把鱼祖宗钓出来,引得人家大怒,劈死你俩得了。   她轻咳了一声,正经地道:“不是,听说爹找我,我才来的。您有什么事儿?”   阮富一脸发懵:“我没找你啊,今儿都陪着顾老弟。谁告诉你的?”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快,但是明显忍住了。   阮富见她这样儿,立刻脑子就转了好几个弯儿,因为邱嬷嬷欺负阮绵绵这事儿,他以为又有人对六小姐不好了,立刻眉头倒竖,声音都变得很严厉。   “你告诉爹,是哪个混账玩意儿骗你的,这分明是闹着你玩儿呢,对主子也敢如此?看我不打死他!”   他正在这里气急败坏地叫骂着,字字句句说得都是要替阮绵绵出头。   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阮绵绵定睛一瞧,这丫头不是旁人,正是半夏。   之前琴姨太出钱给五小姐办茶会,大姨太就把半夏调过来给他们调制咖啡的。   “奴婢见过老爷、六小姐,刚刚那个小丫头传话不清楚,让六小姐跑错了地方。是让您去大姨太那里。不知道您——”   半夏急切地想要解释,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见阮绵绵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话茬道:“是吗?那丫头来了两次,第一次我说不去,第二次她又说是爹让大姨太找我的,我只好来找爹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一定要我去大姨太那里才肯说。爹可怜一下我这病体,直接告诉我吧,也没必要折腾那么多地方,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阮绵绵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手帕来,话音刚落,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等咳嗽完,才把帕子从嘴边拿开,春杏眼尖一眼看到了帕子上的几滴红点,顿时腿软地道:“小姐,您咳血了。” ☆、第25章 025 专属鱼汤   一阵寂静, 还想解释什么的半夏, 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色都吓白了。   阮富立刻扶着阮绵绵,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他现在心里一肚子火,又着急。   “我没什么事儿找你啊,你们姨太太究竟怎么回事儿, 六小姐身体不好,全府皆知, 她却偏要折腾, 她究竟想干什么?”   阮富指着半夏就开始骂, 又怕刺激到阮绵绵, 所以这心头的火气始终憋着,对大姨太的不满更甚。   半夏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那个传话的丫头回去说六小姐去找老爷的时候,大姨太就知道要糟糕,阮绵绵这丫头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大姨太立刻就派半夏过来解释, 不能让老爷的心思跟着阮绵绵转, 六小姐才不会让大姨太好过的。   在来的路上, 半夏心底已经盘算过无数个说辞,但是到了这里全部都用不上。   从六小姐吐血开始, 她就知道无论说什么, 老爷的心都不可能偏向大姨太了, 况且六小姐说的是事实,大姨太两次请她,最后还把老爷给搬出来狐假虎威。   “问你话呢,大姨太究竟什么事儿?你哑巴了?”阮富正是烦躁得不行,见半夏不开口,更是气得脸色发黑。   “之前大姨太与老爷说的,为了教导小姐们,四姨太特地从苏州的娘家,带回来一个教导规矩的嬷嬷。大姨太今日召集小姐们都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事儿,让几位小姐一起随嬷嬷学规矩。”   半夏轻声说着,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阮富再次责怪她。   阮富听她这么说,脸色稍微缓了缓,他有些印象了,之前他训斥四小姐心思多,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小姐模样。   大姨太隔几日就跟他说,四小姐知错了,还从苏州请来一位嬷嬷,这位嬷嬷吃的就是教导小姐的饭,而且德高望重,不是书香门第都请不来。   这次若不是四姨太的娘家出马,人家还不愿意来上海,她想着家里的几位小姐年纪都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该教导一下规矩,不然让几位小姐一起跟着学。   他当时觉得在理,反正这些嬷嬷们教的规矩,无非是让小姐们更加乖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阮富是不太喜欢学了洋人的规矩,就变得开放一会儿反对这个,一会儿倒腾那个的,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违抗的人。   “不过就是学个规矩,六小姐想学就学,不想学拉倒。你们大姨太也着实好笑,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要请她去,非要她走这一遭,怎么六小姐去她那里露个脸,她就能成仙了?”   邱芳跟着阮富不知有多少年了,所以大姨太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要按着阮绵绵的头,让她服个软。   但凡事都有个度,如果阮绵绵不吐血,阮富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大姨太毕竟是六小姐的长辈,服个软也没什么,但是如今阮绵绵被逼得吐血了,那情况就完全翻转过来了。   “奴婢该死。”半夏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说这句话,其余的她也讲不出。   阮绵绵面色苍白,嘴角带着几分鲜红的血迹,她攥紧了帕子,目光有些涣散。   她立刻被抬走了,大夫自然也是请到府上替她治疗,阮富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还要压低了火气来安抚财神爷,免得把这位爷给怠慢了。   “你们府上还真热闹,阮兄,北平有户张家,家里有煤矿线,你听说过吗?”顾瑾言整理了一下衣袖,轻声问了一句。   阮富立刻点头,北平张家可是与顾家齐名的存在,那煤矿线抓在手里就是好多钱。   “他们家最近发生了几件新鲜事儿,听说昨日刚尘埃落定了,阮兄要是有空闲不妨探听一下,心里有个数。”顾瑾言轻轻地扯着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手一抬,身后伺候的人就利索地把软轿抬起来离开了。   阮富怔了片刻,才立刻把阮德招呼过来,叫他想法子打听一下。   他们这种成功商人,心里头难免诸多的弯弯绕绕,顾财神爷提起张家可不算什么好事儿,毕竟同在北平混,利益纠葛少不了。   大夫来给阮绵绵诊断,依然还是老三句话,叹息加摇头,外加始终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阮富,总觉得他这个爹做的十分不称职,才让娇滴滴的小姐在自己家还要不断受气,病情毫无进展。   一直到了晚上,阮德才来找他复命。   “老爷,小的打听了一些,但是我们在北平基本上没什么人手,外加离得远,消息传的慢。还是顾爷身边的郭涛漏了点口风,张家老爷的姨太太众多,争风吃醋很常见,还出了人命。但是张老爷又一味地和稀泥,终于是出了大事儿。”   阮德边说边打量着阮富的表情,毕竟阮家姨太太众多也是出了名的,而且人命也不是没出过。   一说还是十年前了,太太与大姨太两人的争端,斗得阮家鸡犬不宁,说一句死伤无数也不为过了。   当初经历了那场难事的下人们,死的死卖的卖,已经所剩无几了。   “什么大事儿?”阮富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家,面色一肃,不由得认真对待起来。   “张家绝后了。”   阮德话音刚落,阮富这手就跟着一抖,手里的茶盏直接摔在了地上。   “绝后?张家家大业大,子孙也该多多的才是,哪怕正主死了,难不成妾生子也没了?就算妾生子没了,还有外头养着的那些,就算儿子们都死了,那还可以再生啊!”阮富显然不信。   像他们这种人家,最常见的情形就是一夜留情,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一个儿子来上门认清的,就算其中有大部分假的,也会有那么几个真的。   阮德听他家老爷说得这话,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这说得生个孩子跟母鸡下蛋似的,一天一个那么容易。   “先死的就是外头养得那些,张家家主认为反正不是正经儿子,死就死吧,没管。后来又死的妾生子,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轮到了张家太太的孩子,还有他自个儿的那玩意,被簪子给戳烂了。一夜之间,就绝后了。”阮德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不过阮富却不由得打哆嗦,他险些坐不稳。   女人凶狠起来,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他从十年前就知道了,他身边的这些女人,好的时候千般好,坏的时候一个个都能变成母夜叉。   阮德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早已有所预料,家里女人多事情自然也多,况且阮富自己就是个心性凉薄的人,这一大家的主子没几个是蠢的,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不到最后还真是猜不出来。   “那你说,顾财神爷今儿跟我提这事,究竟为了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勉强让自己变得镇定下来。   “给您提个醒儿吧,顾爷进府的头一日,就听到了六小姐贴身丫鬟死了一个。后来又是邱嬷嬷那老货欺负了六小姐,这回六小姐直接吐血了。这零零总总,他在府里住着半个月,六小姐就出了好几件事。况且六小姐虽不是男儿,但自小跟在您身边长大,外头人都知道您曾说过她若是儿子,定把家产交给她,这分量是不一样的。”   阮德轻声解释道,他每说一句话,阮富的眉头就皱紧了一分,他当然明白顾瑾言的意思,是提醒他不要跟张家一样,儿子死的一个不剩,连能撑门户的女儿也没了,那最后他也差不多绝户了。   想一想张家现在得多怄气啊,钱那么多有什么用,一个继承的后人都没有,简直可笑之极。   “苏州来的教养嬷嬷如何?领着她来给我瞧一瞧。”   阮富沉默片刻,再睁眼的时候,就提出要见人。   阮德虽然发愣,但是主子吩咐的事情他自然是照办不误。   *   直到屋子里那些烦人的家伙都走了,阮绵绵才悠悠转醒,她轻咳了一声。   春杏立刻就走了过来,仔细地盯着她瞧,确认自家小姐脸色还可以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说都不说一声,直接一口血喷出来,奴婢当时就想着,您要是不好了,奴婢就去找把刀冲进大姨太屋子里,见一个砍一个给您报仇。”   春杏半真半假地说着话逗趣,不过她这话未免也太过吓人了,没说完就被踏雪一巴掌拍到一边去站着了。   “小姐好好的,你莫要胡说八道。你当时要是不嚎几嗓子,老爷怎么会如此心疼?大姨太这回是真的面子里子全丢了,还是小姐这吐血吓到他们了。”踏雪边说边扶着她起来。   “拿帕子把这东西擦擦,味道怪得很。”阮绵绵一舔嘴角就尝到了奇怪的味道,显然是她的两个丫头为了让她继续装可怜,没把嘴角的血迹擦掉。   她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最近一直注意保养,外加吃药这东西已经不吃府里开的药方,反而是求了上回那个老大夫给她开的药方,不至于吐血。   这血迹自然是假的,红糖加上奶油,里面又掺杂了点鸡血,总之差点让她吐了。   好不容易洗漱一番之后,厨房那边及时送来了吃食。   “小姐,来喝点鱼汤。”踏雪边喂她喝鱼汤,边轻声道:“于大娘说这回的鱼汤都给您做的,其他人别想抢走,财神爷亲自叫人送来的大鲫鱼,说好的炖汤给六小姐喝,说是补偿您上回没喝到汤的遗憾。”   阮绵绵两口汤下肚,正觉得嘴里鲜香十足,听到踏雪这后面的两句话,含着一口汤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这财神爷还真的会折腾人。   “小姐,您不喝吗?”春杏那丫头吸溜着口水看着她,馋的不像样。   阮绵绵一口气喝完了,没好气地道:“想喝就自己盛,看着我碗里的做什么!”   春杏得了她的话,立刻喜滋滋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直接把踏雪谴责的目光给屏蔽了。   她这丫头吃鱼汤不忘送鱼人,一直夸人:“财神爷就是好,老爷今儿也不知道被什么事儿绊住了,钓的鱼也不要了,就随手扔在池子边,还是财神爷想起来了,让人送去给厨房里找了于大娘,特别声明是要给六小姐做鱼汤喝,奴婢也跟着沾光……”   听着她这喋喋不休的念叨声,阮绵绵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财神爷手段高明,还真把你这丫头的心给笼络了去。你可别忘了,他还欠我一个大马趴,等我好了,我就让那瞎眼鱼给我睁眼!”   六小姐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认真,春杏极其乖顺地沉默了,乖乖喝汤。   哎,财神爷什么都好,只可惜眼睛有点瞎,她们六小姐可是个记仇的人!   “爹让大姨太那边吃什么亏了?”   阮绵绵岔开话题,她这次装的吐血,可就是要阮富对大姨太狠下心来。   “老爷先是见了从苏州来的桂嬷嬷,之后就把大姨太叫了过去,说是院子里的人多,是该好好学规矩了,大姨太管家应该做个表率才能服众。从明日起,与小姐们一起学规矩。”说起这个,春杏眼睛发亮,立刻急声给她报喜。   要知道大姨太管家这么多年,那就是要立威才能服众的,结果老爷这一番举动,那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大姨太没规矩,那些婆子们估计背地里,都要笑掉了大牙。 ☆、第26章 026 教引嬷嬷   阮绵绵看了好几日的戏, 这个家里谁都不能违抗阮富的命令,大姨太也不能。   所以她当真跟着几个小姐,一起随桂嬷嬷学规矩, 当然这几位小姐里面不包括阮绵绵, 六小姐刚被折腾得吐了血,谁还敢找她。   大姨太就更不敢了,她当时被老爷骂过之后, 咬着牙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是真的气到家了。   原以为这桂嬷嬷她不必接触了,但也是她异想天开了, 这位桂嬷嬷从苏州被请过来,原本就是冲着阮绵绵来的, 这还没出手, 如何能甘心。   所以这日桂嬷嬷领着几位小姐姐来找她的时候,阮绵绵还一脸发懵。   “你说谁来了?”她又问了一遍。   “回小姐的话,桂嬷嬷和几位小姐都来了,她们就在外面候着,说让奴婢进来通传一声。”踏雪轻声回道。   阮绵绵皱眉, 这会子她们正是学习规矩的时候,来她这里做什么?   “说我病还没好, 不见。”   踏雪领命去回话了,等回来的时候, 桂嬷嬷她们果然走了, 不过踏雪带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桂嬷嬷说明日她们还来, 看样子是等您见她们为止了。”   阮绵绵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这些人还真是跟苍蝇似的,一直盯着她。   “去三姐姐那边探一探,这老嬷嬷究竟要做什么?”   等春杏回来的时候,脸上立刻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刚进屋就跟阮绵绵抱怨。   “小姐,好在您没去学规矩。您都不知道,奴婢到那边的时候,三小姐正让人给她挑脚上的水泡。那老货太狠了,总是训她们,这一天的路走下来跟爬山似的。还有她要领着几位小姐过来,就是要教她们探望病人的规矩。那老货性格极其执拗严谨,您若是不见她们,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春杏边说边抖了抖,还没见到桂嬷嬷人,她的心底已经产生了几分恐惧感。   要知道这位嬷嬷连小姐们都敢那般折腾,若是面对丫鬟,那肯定更下死手。   春杏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跳脱,在伺候人的时候,并没有踏雪她们妥帖,恐怕要被逮着挨训了。   阮绵绵冷笑:“这位嬷嬷也着实可笑,她想要教探病的规矩,要谁不能假扮一下,还非要折腾我这个真病人。”   两个丫头也是急得不行,三小姐身体健康,都扛不住桂嬷嬷的教导,更何况是身子娇弱的六小姐。   况且那老嬷嬷一看是下手狠的主儿,她们六小姐哪里能吃这个苦。   “要不小姐您就一直称病不见,反正你之前在屋子里病了四年,都没人说什么,现在躲她几日又如何?”春杏立刻给她出主意。   阮绵绵皱了皱眉,她仔细想了想立刻摇头:“不成,谁知道这婆子在府里待上多久,要是一直待着,难不成我要等她死了才能出门?若我真的躲在屋子里,恐怕就趁了这府上不少人的心意,他们倒是想得美!”   踏雪紧随其后:“那小姐就见上一面,老货若是折腾您,您就继续吐血让老爷心疼您,责怪这婆子,然后打发出去!”   阮绵绵继续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装病这事儿不好常用,否则就不管用了。我爹素来都是冷情的性子,若不是我在他身边养了六年,有些感情了,你们以为他会管我死活?家里的几个孩子,你们见他何时多关心过?几个儿子都不能得他青眼有加,又何况是我这个女儿,以后终归都要嫁给别人家的。”   她这话说得已经有些难听,但却是事实,实际上她还有所保留。   阮富好几次站在她这头,都不是因为她身子不适,而是涉及到他切身利益了。   就比如之前她与邱嬷嬷的纠葛,邱嬷嬷不把她放在眼里,老爷也只不过是革了她的差事,并没有其他处罚,后来还是阮富对大姨太不满,觉得她的手伸太长了,才同意了阮绵绵找人打邱嬷嬷一事。   这病又不是生在阮富身上,他怎么会有感觉,唯有真的打伤了他,他才知道痛。   “难道就要受那老货磋磨?奴婢瞧着那桂嬷嬷就不像是好的,老爷见过她之后,才说要大姨太也跟着她学规矩,足见这人肯定是过了老爷那一关的,小姐想在她身上惹事端,也得要小心些,免得碍着老爷的眼。”   春杏有些泄气地道,她跟在三姨太身边许久,对于阮富还是颇为了解的,外加三姨太时常也会教她一些,她看事情就比较长远。   “哟,只要不涉及到吃上面,你还是挺聪明的啊。”阮绵绵挑眉,轻轻地夸了一句。   当然她这句夸奖,落在春杏耳朵里,就让她苦了脸。   “法子有许多,不过我还没见到她,凡事都要对症下药。先过招再谈后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阮绵绵摆摆手,她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太太虽然从她四岁时,就不曾教养她,但是却做了对她一生有利的事情,那就是让阮富把她当个儿子养。   她在阮富身边六年,学的不只是商场的心机和手段,还有宽阔的眼界,以及与阮富那点父女之情。   她阮绵绵虽然病弱,父亲不慈,母亲不顾,幼弟拖后腿,但是她并不是一味的弱势,她就要利用所有的优势,在这个看似繁花锦绣的阮家后宅,杀出一条重围来。   让谁提起阮家六小姐,都要赞一句活菩萨,只是这活菩萨是会翻脸的。   *   “六小姐今儿身子如何?”桂嬷嬷再次领着人站在了门口。   她耷拉着眼皮,始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完全摆足了奴仆的架势,实际上视线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内里的装饰。   依她的视线只能在门外看到冰山一角,但是那稍微露出来的摆设,就足以证明六小姐的不同地位。   厚厚的羊绒地毯,实木制的躺椅,上面铺着雪白的狐皮,桌上的花瓶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想起四小姐的一句话: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必定都在六小姐的屋子里,只有六小姐挑剩下的,才会送到她们面前。   “我们六小姐早就等着了,几位小姐和桂嬷嬷请吧。”踏雪扬起一张笑脸,朝旁边站了站,让开地方。   桂嬷嬷还在贪婪地打量着屋子里头的摆设,墙上的画她只能看到一半,不过洋人的玩意儿就是色彩明艳,不知道被遮住的另一半是什么光景。   结果她就对上了踏雪笑吟吟的脸,以及身后四小姐提醒她的声音。   “桂嬷嬷,六妹妹请我们进去呢。”   桂嬷嬷轻咳了一声,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的神态。   “几位小姐请。”   她的声音还有些不稳,一是没想到六小姐第二日就见她们了,她还以为要折腾个十天半月的;二是她才领会到那句意思,不进六小姐的屋子,就不知道这世上的好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儿。   “姐姐们好,妹妹们安,我身子不好不能见风,无法出门迎接你们,见谅。你们随意。”   阮绵绵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她的声音一向绵软娇俏,开口的时候,就像是天上飘着的云朵,软软的十分舒服。   几位小姐与她见礼,动作都十分规矩与标准,显然这几日桂嬷嬷是下了功夫训练的。   “接下来是教导规矩的时候了,还请诸位小姐见谅,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老奴就得罪了。”   桂嬷嬷跟六小姐见礼之后,就站在一边沉着声音说道,脸上完全是一副严肃的神情,甚至是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小丫头就递上一根戒尺过来,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这老货当真胆子大,竟然对这几位娇滴滴的小姐们用戒尺!   戒尺一出现,七、八两位小姐立刻颤了颤,显然之前几日被打得挺狠,已经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想必光这么看着也很无趣,不如六小姐就来当评判吧。之前老奴教过几位小姐捧茶,都捧一杯给六小姐吧。”桂嬷嬷嘴唇一张,就用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说这话。   虽说她不是命令的口吻,但是自她说完这番话,几位小姐没一位反驳,完全是默认了她的话。   “三小姐请。”桂嬷嬷一声令下。   三小姐犹豫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阮绵绵,虽说她们几个被教规矩应该听话,但是这事儿牵扯到六小姐了,总得问一声她的意见。   阮绵绵轻轻点头,捧个茶而已。   几位姐姐年纪大些,学规矩都很快,就连五小姐都做得很好。   但是到了两位妹妹,明显就怯懦了许多。   七小姐战战兢兢地完成了,阮绵绵接过茶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架势,但是到了八小姐就惨了。   这女娃娃才七岁,即使平时看着机灵,那也只是小姑娘的聪明,何曾见过这么凶的嬷嬷。   “八小姐。”桂嬷嬷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八小姐撇了撇嘴要哭,但是这时候却没人哄她,连她的奶娘之前都因为替她说几句话,被这个桂嬷嬷告状给大姨太,直接撵走了,她现在就是个没人疼的可怜娃娃。   “六姐姐喝茶。”她迈着小短腿过来,双手端起茶盏奉上来,两条胳膊抖得不行。   “咯咯咯咯——”瓷器不停碰撞的声音,足见她有多恐惧。   阮绵绵对上她这一双泛红的眼眶,不由得心里叹气。   为了折腾她一人请来的桂嬷嬷,结果她好好地坐在这里喝茶,其他几位姐妹们倒是受苦了。   “啪!”的一声,戒尺狠狠地抽在了桌子上。   “八小姐,老奴说过您把茶盏端到人的跟前再开口说话,还有不要发抖,眼前的人是六小姐,不是吃人的仇人。”桂嬷嬷的声音严厉,极其具有压迫感。   “六、六姐姐喝茶。”八小姐抽噎了一声,又把茶盏往前递了递才开口。   “啪!”这回戒尺抽上了身,想必是十分痛的。   八小姐手一抖,茶盏冲着阮绵绵滑落了过来,幸好她早就防备着,直接站起身挪开了身体。   那杯茶敬来敬去,早就冷透了,这要是泼她身上来,换衣裳是小,若是着凉了,她这身体可病不起。 ☆、第27章 027 姐妹吃茶   八小姐撇了撇嘴就想哭, 但是那边的桂嬷嬷已经开口让她忍住了,小姑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但是当真一声都不敢哭出来,只是瞧着可怜巴巴的。   “继续。”桂嬷嬷冷言冷语道。   八小姐又捧上一杯茶过来,但是她的手臂还在抖,刚递过来, 阮绵绵就主动接住,并且双手包住了她的手指。   小姑娘应该是吓唬的,手指冰凉,比阮绵绵这个病人还要冷上几分。   察觉到六小姐在帮她, 小姑娘心头稍定,眼瞧着她喝完半杯茶,八小姐立刻抬头冲她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想对她笑,不过这眼里还包着泪,唯有可怜了。   “奉茶结束了,六小姐, 您觉得哪位做得最不好?”   桂嬷嬷原本还想再对着八小姐发一次火, 不过被阮绵绵解围了,她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显然她又想出了新的刁难六小姐的法子。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小姐都抬头看向阮绵绵,桂嬷嬷手中的戒尺又在无意识地转悠着, 似乎阮绵绵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就冲着谁下手一般。   特别是八小姐, 可怜兮兮地看着阮绵绵,就差立刻哭出来了。   她年纪小耐力最不好,学规矩在她的眼里就是吃苦头,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动弹,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脚板底疼得她直哭,被桂嬷嬷打得板子也最多。   “在我看来,几位姐妹做得都很好,比我不知道高强了多少,哪有什么高低。”阮绵绵轻声细语地开了口。   桂嬷嬷并不放过她,反而加重了语气道:“那不一样,六小姐这么聪明,若是跟我学规矩,必定是最出挑的。几位小姐都学了好几日的规矩,若是还比您高出一点儿,那就说不过去了。六小姐是觉得几位小姐学得都不怎么样?”   她分明是强词夺理了,这老婆子见过阮富,还真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在阮家就能横着走了。   阮绵绵的视线从对面几位姐妹身上扫过,眼睛一眨,脸上恢复了笑吟吟的神色,低声道:“嬷嬷硬要我说个子丑寅卯来,那我就得罪某位姐妹了。反正在我眼里大家都一样好,如果要怪罪就怪嬷嬷去好了。”   她说着便直接伸手指着四小姐道:“就四姐姐吧。”   四小姐眼皮一跳,诧异地看向阮绵绵,她没想到竟然会冲着她。   桂嬷嬷怔愣了片刻,才干巴巴地道:“六小姐要用心评判,可不能随意指人。”   原本桂嬷嬷是想让阮绵绵指八小姐,这样她肯定还会打八小姐,八小姐就记恨六小姐,到了八小姐姨太太那边,肯定也会暗地里给六小姐找麻烦。   阮绵绵挑眉:“我没随意指人啊,莫不是因为嬷嬷是四姐姐请来的,所以就不舍得打她吧?我看八妹妹被打得这么惨,是不是四姐姐就没被打过啊?”   她轻笑,语气十分自然,就像是随口说了一个笑话一般。   但是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却是一片寂静,因为还真的被她说中了,桂嬷嬷从不曾打过四小姐,哪怕是三小姐都吃过两板子。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桂嬷嬷反应还算快的,立刻补救道:“六小姐觉得不好便不好吧,老奴也没说哪个不好就打哪个。四小姐之前跟着老奴在苏州学过一段规矩,自然是少吃些苦的。”   桂嬷嬷这话音刚落,八小姐就张嘴反驳了:“你骗人,四姐姐说她也没学过,都是从头吃苦的。要么是你骗人,要么就是四姐姐骗人!”   小丫头这几日吃了大亏,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想到白日起来要学规矩,做梦都能被吓得哭醒。   她一直很有眼力见儿,之前没人出头,她乖乖地憋着不敢哭,今日一瞧六姐姐似乎能出头,立刻就跳出来拆穿这老婆子的谎言了。   四小姐面色一白,立刻哄她:“八妹妹,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想要安抚你,让你好好学规矩。我们学好了,以后才不吃亏。”   小丫头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桂嬷嬷一个眼刀甩过来,立刻就吓得闭上了嘴巴。   这几日学规矩被磋磨的,桂嬷嬷在她这里已经积威甚深了,根本不需要多言,就让八小姐变成个小鹌鹑了。   “奉茶结束了,下面该——”桂嬷嬷掌控住局面,就准备进行下一环节,她还真不相信,六小姐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够躲避掉她所有的手段。   结果她的还没说完,就被阮绵绵打断了:“嬷嬷,我记得爹亲自叮嘱过,要大姨太也跟着一起学规矩的,怎么不见她人影啊?”   “大姨太事忙,今儿不学。”桂嬷嬷显然料到她会询问大姨太,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哦,那你告诉我,大姨太哪日不忙啊?跟你学了几日啊,学到奉茶了?还有什么算忙,什么又不算忙?”   阮绵绵漫不经心地开口,这回该她咬住不放了。   “大姨太要管家自然很忙,老奴每日都有教她,吃饭梳洗的间隙还是有的。大姨太是大人,规矩原本就一丝不差,老奴只是再多说几句罢了。”   听着桂嬷嬷一句句都是为大姨太辩解的话,阮绵绵冷笑一声。   “嬷嬷这话我算是听懂了,规矩学得好不好,那个人忙不忙,都取决于嬷嬷一句话罢了,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吧?”她的语气很不好,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那自然不是,老奴只是教个规矩,没那么大的权力,若是哪位小姐有事儿,老奴自然也是放她们走的。今日并没有谁说事忙不来,都到齐了才来六小姐这里的。”桂嬷嬷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要知道这些小姐都是自己来的,她可管不着。   “这样啊,我就知道嬷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阮绵绵一改之前冷硬的态度,反而轻笑出声,她直接冲着两位妹妹招手:“七妹妹、八妹妹,还愣着做什么呢,这儿糕点新出锅的,趁热吃。三姐姐和五姐姐一起来陪我吃茶啊。”   她这一通招呼,除了把四小姐落下之外,其余四位姐妹可都被她喊到了。   几个人先是一愣,还是三小姐与她关系最好,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冲着桂嬷嬷点了头,便径自坐到阮绵绵的身边,替自己沏了一杯茶,端起来就慢悠悠地喝着。   “三小姐,规矩还没学完。”   “嬷嬷,我有事儿啊,要陪六妹妹吃茶,抽不开身。”三小姐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完全就是无所畏惧的状态。   五小姐也立刻反应过来了,几乎是小步跑了过来,一旁的春杏已经眼疾手快地给她奉上一杯茶。   她喝了一口,直到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滑下来,才觉得自己是又活了,不由得舒坦地道:“什么规矩都不如陪六妹妹吃茶来的重要。嬷嬷,你该知道,我们家就六妹妹最金贵了,她心善性子好,谁见了她都得赞一声活菩萨。偏又身子弱,大家都疼惜得不行,你得等我吃了这杯茶再说。”   最后七小姐和八小姐也过来了,八小姐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过来的,这里的椅子有些高,她这副发抖的样子也坐不上去,最后还是踏雪把她抱上去的。   “看把你吓得,屁大点事儿。等规矩学完了,叫你姨太太给你出头!吃糕吃糕!”五小姐见她可怜成这样,塞了一块糕进她的嘴里,也是有些心疼。   自家姐妹虽然平时龃龉不断,不过真到了这个地步,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八小姐边哭边吃道:“姨太太说了,这规矩肯定学不到头了,一辈子被嬷嬷拿捏住,我就是砧板上的鱼,就等着人家给我去鳞呢!”   她这话一出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姨太太吓唬你呢,哪有这样的事儿。”三小姐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安抚她。   显然是六姨太怕八小姐年纪最小,当了出头鸟得罪了桂嬷嬷,到时候必定被收拾得很惨,所以先吓唬她一下,以后再算账。   “六妹妹,这样不好吧?”   四小姐知道桂嬷嬷这会子再说什么,阮绵绵都不可能搭理,只有她亲自出马。   实际上她是尴尬的,因为阮绵绵招呼了几个姐妹,唯独落下她,已经很明确地表示她跟她们不是一拨人。   “哟,四姐姐,你还是跟桂嬷嬷去别处学规矩吧。我这小地方盛不下大佛。春杏,送客!”阮绵绵扭头似乎才发现两个人还站在她身后,立刻不客气地挥手。   “四小姐,桂嬷嬷,您二位请吧,我们小姐要请几位小姐吃茶了,亲姐妹之间恐怕要说上许多话。”春杏眉开眼笑地站过去,冲着她们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上下嘴皮一碰,就把几位小姐吃茶的时间延长了不少,外加还刺了一句四小姐。   四小姐可也是六小姐的亲姐妹,不过人家就是不请她,也没话跟她说。   桂嬷嬷脸色阴沉得可怕,很显然她想发火,但是视线触及到屋子里的这些精贵摆设,还是默默地把火气咽进了肚子里。   六小姐是阮家最精贵的小姐,再看看,她好不容易从苏州来到了上海,阮家又是极其富贵的人家,可不是四姨太娘家那种穷酸能比的,她得好好筹谋一番,才能有大把的钱可捞。   两人刚出了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畅快的娇笑声,落在四小姐的耳朵里,只觉得是奚落她,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第28章 028 叔叔疼你   几位小姐当真在六小姐这里, 一直待到天晚,连午饭都是一起吃的,难得有这样凑齐的时候。   六姨太派人来接八小姐的时候,特地给阮绵绵送了一副手套。   “多写六小姐给八小姐解围,我知道你这里什么都不缺,就做了副手套, 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只是自己做的舒服。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戴着睡。”六姨太不好意思地冲着阮绵绵笑了笑,见她收下了手套, 才松了一口气。   几位姨太太之中,这位六姨太最穷,她原本就是生在庄子里,如果不是阮富去庄子里的时候看上了,她只能当个普通农妇,所以手头很紧。   “这布料很舒服, 六姨太费心了。”阮绵绵冲她点点头, 算是领了她的情。   “小姐,您今日对付桂嬷嬷的时候, 奴婢的确看着心里舒坦。可是这老货毕竟是见过了老爷,若是她道老爷面前告状,会不会让老爷误会您?现如今这学规矩的事儿与您无关, 您要不要先等等看。”踏雪是一脸忧心的表情。   她今日瞧着, 这桂嬷嬷就不是好惹的人, 那戒尺甩起来说打就打,根本有恃无恐。   阮绵绵嗤笑一声:“爹他不会管的,桂嬷嬷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要想一想,之前我也要学规矩的,我这副病体哪能跟她们一起站半个时辰不动弹,只要稍微动一动,这戒尺就摔到我身上了。很明显我会比八妹妹还惨,大姨太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语气等着她那边想出新招来对付我,不如我主动出击了。”   她手里捧着热茶,眼神中带着几分镇定,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小姐,你准备怎么办?”春杏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阮绵绵挥挥手,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祖母的寿辰是不是该到了?”   “是,小总管今日正好把暖玉棋子送了过来。”春杏边说边取了一个木匣子过来。   阮绵绵扯着嘴角轻笑,这木匣子还是当初琴姨太派人送来的,不过里面拿出来的暖玉棋子却已经不是什么次品货了,而是阮富在古董店里买来的。   “呀,这棋子真的不冷哎,暖暖的怪舒服的。”两个丫头惊奇地探讨着,脸上都是兴味盎然的神色。   阮绵绵把踏雪招到身边来,低声吩咐了一句道:“让你哥哥买几本书来,市面上最近流行……”   她最后几个字是套在踏雪耳边说的,结果话音刚落,踏雪就是一脸错愕,紧接着面色羞红,臊得抬不起头来。   “小姐,您看那种书做什么,都是乌七八糟的,免得脏了您的眼。”踏雪说这话的时候,始终不敢抬头,只是着急得跺脚,显然要劝她。   “不是我用,留给别人的,你只管叫他买,警醒着些,莫让其他人瞧见了。”阮绵绵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踏雪看了看她,最终一咬牙应承了下来,倒是春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不过踏雪也没给她询问的机会,直接躲出去找人了。   踏雪跑出去之后,阮绵绵就坐在椅子上发呆,愁眉不展地想着心事儿,过了许久才算是下定了决心。   “春杏,你去顾爷那里问一问,就说我新得了一副好棋,缺个对弈的人,问他明日能否抽出空来下一局?”   “小姐,您明日要下棋找谁不行啊?把几位小姐都叫上,又能让她们免了一日桂嬷嬷的磋磨。您不是说财神爷对您有意见吗?您这主动找他,可不就是又让他有机会欺负您了。”   春杏还记得自家小姐对顾瑾言有很深的意见,立刻轻声建议她,财神爷欺负小姑娘的确过分了些,但是连老爷都得让他三分,六小姐自然也不能得罪他。   “只是下个棋你怕什么。”阮绵绵摇头,她心中主意已定,并不会随意改变的。   *   阮家这几日不消停,顾瑾言是知晓的,因为从苏州来了个管教嬷嬷,可把这后宅折腾得够呛。   他今日原本是要出门的,不过接了六小姐的邀约,索性就留在阮府里了。   “爷,您今日推掉的可是跟刘行长的约,整个上海滩等着他召见的人排成排。您倒好,临时决定不去,这不是把人家脸皮往地上踩嘛。况且刘行长管的是申市银行,您要是跟他搞好关系了,这上海滩之行至少成功一半……”   郭涛跟在他身后,嘴巴嘀嘀咕咕地说了一路。   顾瑾言来上海滩,可是跟顾家签了军令状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依照财神爷的作风,怎么说也要大干一场,结果他到了上海滩之后,直接住进了阮府,紧接着就像是被阮富传染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懒散起来,甚至为了跟一个小姑娘下棋,就把约给推掉了。   “刘行长今年四十有八了。我听说他大腹便便,最喜欢空口套白狼,不想费脑子。逗小姑娘多好玩儿啊,而且这回还是小姑娘送上门的,不欺负可就没下回了。”顾瑾言一本正经地回复他。   这让郭涛简直没法接话,果然混蛋玩意儿到哪儿都不讨人喜欢。   顾瑾言这次算是轻装出马了,只有两个保镖抬软轿,外加跟着一个郭涛。   阮绵绵坐在凉亭里,远远地看见他被抬来,不由得嘴角抽搐,这位爷跟八级残废似的,到哪儿都要坐软轿,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顾爷这鞋一定十分精贵吧?”阮绵绵见他就这么坐在软轿上,被抬着放到了桌子旁,显然是不准备起来,一步都不想走。   顾瑾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轻笑了一声:“六小姐见谅,我身子不好。”   阮绵绵一愣,她第一次听说财神爷的身体不好。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近几年都在自己屋子里,对外面的消息不灵通了。财神爷年纪轻轻的,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他倒是落落大方,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阮绵绵被他的话一噎,这么多年,只有她用身体不好去堵人的,没想到今儿风水轮流转到她被人堵了。   “下棋吧。”她很明智地选择岔开话题。   顾瑾言这厮比她年长六岁,在商业圈更是混得风生水起,能在一群老狐狸之中,以年轻人的姿态获得“财神爷”这个称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对自己抱着一种特殊的情绪,这让阮绵绵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为此与他接触的时候,最好少说话,免得泄了底。   “我听说阮兄很疼六小姐。”他执白子,漫不经心地落下。   “是,我爹很疼我,每次我生辰的时候,他送的礼物都是最好的。”阮绵绵则专注于棋盘。   顾瑾言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那看样子今年最疼你的人,轮不到他了。”   阮绵绵一愣,抬头下意识地看向他。   “还是我更疼你。”顾瑾言勾着唇角,十分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阮绵绵呼吸一滞,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真想把手里的棋子直接丢他脸上。   “顾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是生我养我的人,你与他比?”   顾瑾言见她脸色微沉,显然是要生气的预兆了,立刻就笑了:“大侄女,你明明属羊的,怎么一副狗脾气?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当然也疼你。”   “啪”的一声,阮绵绵当真是摔了棋子,不过终究没敢冲着他的脸摔,而是扔进了棋盒里,把盖子猛地盖上,显然是气得准备走人了。   她之前讽刺他,叫他一句叔叔,本意是嘲笑他老,没想到被这厮三番五次地挂在嘴边占她便宜。   “小姐,您要吃块糕吗?”春杏立刻走了上来,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阮绵绵朝湖边一瞧,便看见不远处桂嬷嬷领着一众小姐往这边走,她顿时消了火气,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又把棋子拿出来慢悠悠地摆了。   “不气了?”顾瑾言挑眉。   “常言道老小老小,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儿。看不出来顾叔叔这么顽皮,我自然是选择原谅你了,我爹常教我为人处世,要大人有大量,才能万事顺遂。”阮绵绵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要不是桂嬷嬷她们正好来了,她早就撒腿走了,顾瑾言这混账东西,当真不是好相与的,说话都带刺儿。   “嗯,你很乖,叔叔没白疼你!”顾瑾言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阮绵绵气得都快翻白眼了,她气极反笑。很好,她会让这家伙明白什么是没白疼她! ☆、第29章 029 只输一子   桂嬷嬷她们明显也看到了顾瑾言与阮绵绵二人, 桂嬷嬷微微一怔, 似乎有些犹豫。   按规矩来说,她领着一帮未出阁的小姐去见外男是不好的, 更何况她原本就打着教规矩的旗号, 可不能在这种事情出错。   “回吧, 前头有外男。”桂嬷嬷低声说了一句, 转身就想走。   哪知道四小姐却拉住了她的衣袖,明显是不让她走。   几个人的视线全部都击中四小姐的身上, 五小姐的眼神一闪,立刻娇声道:“哟, 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凑上去?”   四小姐轻咳一声,如果只顾瑾言一个人坐在凉亭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肯定就跟着桂嬷嬷走了,可是阮绵绵也坐在那里。   那两人对面而坐, 这意味就不同了,四小姐原本心思就重,这会子更不可能放过了。   “五妹妹这话可不对,嬷嬷之前就教导我们, 有外男在, 我们这些小姐还是得收敛些。但是现在六妹妹也在,我们肯定得过去, 若不然他们孤男寡女共处, 只怕要被人说难听话呢!”   四小姐倒是摆出一副为了阮绵绵好的模样, 五小姐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结果就见桂嬷嬷冷眼看了过来,顿时闭上了嘴巴。   “四小姐说得很对,姐妹之间要相互扶持。六小姐年纪小,而且又没与老奴学规矩,难免会错上几分。我们过去之后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只是当个见证者,免得府上有人利用此事胡说八道。”   桂嬷嬷瞬间就领会了四小姐的意思,立刻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去。   阮绵绵手里执着棋子,注意力却始终分散在别处,眼瞧着桂嬷嬷领人过来,嘴角不由得轻轻勾起。   “爷,那边有阮家的女眷要进凉亭。”   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是郭涛,他轻声对着顾瑾言说了一句。   阮绵绵一抬头,就见那两个保镖人士把人给拦住了,怎么都不让过来。   “顾爷,我的几位姐妹恐怕是想进来歇一歇,你——”   “不让进。”顾瑾言不等她说完,就挥挥手,打发郭涛离开。   阮绵绵一怔,完全没想到顾瑾言这么硬气,这可是阮府!   被拦住的那一群人才是阮家的主人,但是顾瑾言这个客人却比主人还要霸道。   “六小姐挑的这地方真不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顾瑾言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   “四周环水,这儿是我们阮府最好的景致了,顾爷不满意?”阮绵绵轻笑道。   “满意,无论谁挑这个地方都正常,唯有六小姐不该在这里。你身子不好不能见风,四周环水的地方最容易起风,所以这里一定是有别的地方吸引你了。难不成是外面那群人?”顾瑾言眼皮都不抬,显然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阮绵绵哑然,这瞎眼的老男人心思是怎么长的,连她这点小心机都能一眼看破。   “是,我的几位姐妹命苦,受了老嬷嬷磋磨,我想帮一帮她们。”阮绵绵很干脆地点头,眼神真挚。   “怎么帮?还像你前几日那样,留她们喝一下午的茶,占用了时间,就不用学规矩了?”顾瑾言反问。   阮绵绵再次生出一种无力感,她不知道为何顾瑾言的消息如此灵通,这在阮府后院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她都可以肯定,连阮富都不一定知道她那日与桂嬷嬷的交锋,顾瑾言却一清二楚。   她无奈地点头:“自那日起,桂嬷嬷就不敢带着姐妹们去我的房间了,我只好出此下策,拉上您一起下棋了。我知道她们今日就是要学游园的规矩,走路说话都有注意的地方,这里是她们必到的地方,所以挑了这里。”   顾瑾言沉默地看着她,阮绵绵则有些忐忑,心里已经把这厮骂了无数遍了。   她说谎话是不打草稿的,但是如果桂嬷嬷那群人都不能凑近了,那她今日这一切谋算可都落空了,谁能想到顾瑾言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嚣张得眼睛长在头顶上。   “叫叔叔。”他沉默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来。   “叔叔。”阮绵绵从善如流。   “好叔叔。”   “好叔叔。”阮绵绵继续鹦鹉学舌,实际上胳膊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人当真不要脸。   “放她们进来吧。”顾瑾言挥挥手,总算是同意了。   郭涛立刻小跑着出去通知,边走还边抬手揉自己的脸。   不得了,他们大爷不要脸的时候,他都替人臊得慌,顾瑾言却毫无自觉。   “乖,以后就这么叫,再叫我顾爷保管你事事不顺心。”顾财神爷满意地点头,顺带着还警告了她一回。   如果不是现在有求于他,阮绵绵肯定已经狂冲他翻白眼了,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桂嬷嬷被拦住的时候,实际上是想发火的,毕竟一个客人竟然不让主人进去,实在是太没体统了。   那两个拦人的汉子看着就身强力壮的,她们这边就算硬闯恐怕也要受伤,所以一时之间就有些僵持,后来等了片刻,才让她们进去,桂嬷嬷一脸的郁色。   “顾叔叔的棋艺很高,绵绵甘拜下风。”   桂嬷嬷一进去,就听到阮绵绵娇滴滴的说话声,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落在桂嬷嬷的眼里,分明就是想讨好财神爷,再加上她的声音绵软,怎么听都像是在冲着他撒娇。   “六小姐,您对一个外男不能这么说话,语调要平缓,笑容要收敛。”桂嬷嬷忍了片刻,终究还是眼皮一翻,开口纠正。   阮绵绵轻轻瞥了她一眼,轻笑着对顾瑾言道:“顾叔叔,这是家里姨太太请来的教导嬷嬷,说话有时候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瑾言不说话,只是兴味地看了一眼阮绵绵,他发现自从这一群人进来之后,眼前的小姑娘就变得娇软了几分,故意拿腔拿调地说话,对他也亲近了几分。   “六小姐——”   “嬷嬷。”桂嬷嬷还想说什么,就被四小姐拦住了,只见她冲着下棋的两人笑了笑,轻声道:“顾爷见谅,我们姐妹正在学规矩。桂嬷嬷见六妹妹与顾爷单独在一起下棋,怕引起什么误会,遂带我们过来叨扰。你们下棋便是,我们只在一旁坐坐而已。”   她这番话听起来十分善解人意,不过顾瑾言却连个反应都不给。   四小姐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的声音足够大,而且还特地喊了“顾爷”二字,顾瑾言不可能听不到的,却连头都不点,只把她这么晾着,当真是尴尬至极。   她一偏头就对上了阮绵绵似笑非笑的眼神,当下更加臊得脸通红,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桂嬷嬷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她进这亭子开始,几位小姐就敛声屏气的,全部小心谨慎,显然眼前这位贵客十分了不得。   再看四小姐被下了脸面,却连句话都不敢说,立刻也收起了心思,只把自己当摆设。   这一群人还真的就被晾在一旁了,阮绵绵逐渐沉浸在下棋之中,她的棋艺还是阮富之前请先生教导的,阮富曾说过棋局如战场,商场也如战场,体会那种厮杀感。   她发现眼前的顾瑾言棋艺与她相差无几,每次都只输一点点。   若是差了太多,阮绵绵恐怕早就投子认输了,偏偏每次只差一点,她反而越挫越勇,静下心来只想把这个男人打败,至少要赢一局。   “六妹妹——”   他们二人下了好久,四小姐实在忍不住,出声喊她,结果刚说出三个字,就见一直没看过她的顾瑾言,忽然扭过头来盯着她瞧了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罢了,就让她成功地闭上了嘴巴,男人的眼眸异常黝黑,但是却夹杂着几分阴沉。   阮绵绵紧拧着眉头,她发现自己又要输了,但是这一步走下去,又是输一子的情形,有没有别的步骤可以反败为胜。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棋局之中,根本没有听到四小姐那声叫唤。   “咕噜噜——”直到身边一声细响惊醒了她,阮绵绵一转头,就发现春杏面色羞红地站在那里。   “奴婢该死。”显然这丫头饿了。   阮绵绵偏头一看,才发觉已是晌午时分,别说春杏了,她自己都饿了。   “打搅顾叔叔用午饭了,散了吧。”她边说边准备站起身。   顾瑾言却是敲了敲棋盘:“六小姐输了半日,这局棋很可能反败为胜,就这么结束未免有些可惜。况且叔叔陪你下了半日棋,你陪我吃顿午饭也不为过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冲着郭涛使了个眼色。   “几位小姐,对不住了,我们爷要用饭了,就不留诸位了。”郭涛立刻走到那边撵人。   显然除了阮绵绵,其余人他都不欢迎。   四小姐张张嘴想说话,结果三小姐和五小姐直接起身,冲着顾瑾言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当了半日的布景板,她们早就想走了,分明这位贵客得罪不起,四小姐还要巴巴往上凑,连带着她们都心惊胆战的。   四小姐无法,也只好跟着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走到阮绵绵身边,轻声说了一句:“六妹妹,你认输吧,你下不过顾爷的。”   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背影,阮绵绵微微一愣,她看着棋局皱紧了眉头,再抬头就对上了顾瑾言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那四姐姐哄你的,我是你的对手,我说你能赢你就能赢!”他的声音难得一见温柔至极,像是哄孩子一样。   阮绵绵却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青白交加。   “你耍我?”   这人分明是比她棋艺厉害许多,却每次跟猫逗老鼠似的,耍着她玩儿。   让她只输一子半子,当然会不甘心,越不甘心越要下,结果就这么进了他的圈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时懂棋的人恐怕都能瞧出端倪,偏生阮绵绵沉浸其中,毫无知觉,就这么被他耍了一个半天。   “怎么叫耍你,叔叔是教你下棋。这半日来你的棋艺就突飞猛进,要知道刚开始你十几步就要输,如今已经能多走几步了。”顾瑾言睁眼说瞎话,直把阮绵绵气得脸色胀红。   “走了。”她站起身就要往亭子外冲,结果迎面撞上几个端着食盒过来的丫鬟。   “六小姐,您去哪儿啊,顾爷特地让奴婢给你熬的鱼汤,时辰正好,您趁热喝。”   于大娘领头的,正好看见她往外走,立刻问了一句。   阮绵绵一愣,就见踏雪也捧着她的专用碗筷过来了。   “小姐,您不是说要陪顾爷一起用饭吗?咱的饭食都端到这边来了。”踏雪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茫然地说道。   阮绵绵回身一瞧,满桌子都是菜,其中就有她点的菜,显然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郭涛往后缩了缩脖子,他之前就派人去通知了踏雪和厨房,把饭菜都端过来了。   六小姐,对不住了,爷想留你吃饭你就走不了!   阮绵绵不由得气结,又气鼓鼓地走了回来,坐回了桌旁。 ☆、第30章 030 绵绵扯谎   两人用膳的时候, 都不怎么说话, 顾瑾言的礼仪很好,一看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   而且她发现今天这桌菜, 比以往的胃口要好,相反是她特地点的几道菜, 味道有些逊色。   阮绵绵有些诧异,夹了几口菜再三确认, 的确是比平时的菜要好吃, 而且口味偏重。   “家里换厨娘了?”她低声问了一句。   踏雪立刻摇头,低声道:“是顾爷从北平带来的厨子,上回春杏爱吃的那个白菜包子,就是北平的厨子做的。北方菜口味比较重,小姐您尝尝便是。”   “顾爷——”她张口刚喊个称呼, 对面那人就抬头, 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阮绵绵立刻改口:“顾叔叔这日子过得真精细,到别人家还把厨子带来。”   顾瑾言抿了一口茶漱口,低声道:“叔叔活不了几年了, 今年二十, 还有五年可活。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我管不了其他人。”   听他这么胡说八道, 阮绵绵又想翻白眼了。   “小姐, 喝药吧。”   “爷, 您的药。”   正说着话, 春杏和郭涛各自端着一只白底陶瓷碗走了过来, 中药味儿十足,还冒着热气。   两个人同时闭了嘴,眉头轻蹙,显然是讨厌喝药。   阮绵绵愣了一下:“你真的身体不好?”   药这东西可不是喝着玩儿的,味道那么冲,绝对骗不了人的。   “是,我骗你做什么。之所以坐软轿,是因为我这两条腿能走路的时间不多,走完了就成瘸子了,所以我得省着点用。”他边说边拍了拍大腿,一脸的怅然若失。   这回换阮绵绵发懵了,顾财神爷还有这种说法。   “爷,您喝药吧,冷了就不好了。”郭涛见这二位说着话,都说到兴头上了,却没一个要动嘴喝药的意思。   顾瑾言耸耸肩,在这种逼他喝药的时候,郭涛是完全不怕他的。   他端起碗“咕噜咕噜”就喝完了,眉头中间都快拧成了川字形,显然是极其怕苦的,旁边立刻有人送上蜜饯,他捏了两粒塞进口中嚼着,才算好了些。   阮绵绵见他这么痛苦,忽然有些想笑,这位财神爷喝药比她还难呢,很有孩子气。   她端起碗刚想学着他这么喝掉,却被他拦住了。   “你喝的什么药,我尝尝。”顾瑾言手里拿着个汤匙,边说边从她的碗里舀了一口,当时就送进了嘴里。   “哎,都是一样苦。”他砸吧两下嘴,又塞了一个蜜饯。   这回轮到阮绵绵发愣了,她立刻道:“这药岂是乱喝的,要是与你喝的药中有相冲的药材就不好了。”   顾瑾言摆摆手:“没什么相冲的,你的药都是药性温和的,给你开药的大夫医术十分了得啊。”   站在一旁的郭涛抽了抽嘴角,最终没说什么话,显然对于自家大爷奇怪的举动,已经连说都不想说了。   两人喝完药之后,就各自离去了。   这回倒不是阮绵绵提出来的,而是顾财神爷要午睡。   阮绵绵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往自己的房间走,结果刚到门口,就瞧见四小姐站在那里,她满脸都是焦急,并且在她门口来回走动,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六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四小姐看到她,脸上一喜,眼神在她的身上四下打量着。   阮绵绵忍住要皱眉的动作,领着她进了房间。   “四姐姐这是怎么了,我都准备午休了。”她在提醒四小姐不要说废话。   “你跟那位财神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回去之后,桂嬷嬷一直对我说,财神爷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儿。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他一直戏弄你?”   四小姐斟酌了一下,还是直奔主题,神态之间充斥着担忧的表情。   阮绵绵心底冷笑,总算是来了,不过面上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四姐姐这是什么话?财神爷一向对我很好,陪着我下了半日的棋,家里的兄弟都没时间如此陪我。”她只做不知,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四小姐一开始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如今见阮绵绵始终一副懵懂的架势,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怕六妹妹再像上次那样,直接回怼她,其实也怪她自己,上次说起她和顾财神爷的时候,四小姐说得太过腌臜了,这回她学乖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替你担心。他又不是家里人,更不是你的兄长,无缘无故,何必与你下半日的棋。而且我瞧着他是存心耍弄你,每次只赢你一子半子,还哄你继续与他下,这不是存了心思是什么?”四小姐放柔了声音,只是面上的神色更显得情真意切。   阮绵绵愣了愣神,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气得不行,立刻就要起身:“我要去找他算账,他就算看我年纪小,也不能如此耍我。我还说财神爷的棋艺也不过如此,每次只赢我半子,我只要努力。哪有他这样的……”   “哎,我的好妹妹,你快站住脚!”四小姐见她真要走,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轻声哄她:“你现在去,可又是趁了他的心意!”   阮绵绵瞪大了眼睛,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我觉得这位财神爷就是故意撩拨你,对我们其他几个姐妹都是爱答不理,偏偏对你青眼有加。但又不像是正经相处,反而像是逗弄个小玩意儿。四姐姐这话说得难听点,但是你先听着,他对你是有企图的。桂嬷嬷虽然教规矩比较严格,但是好歹活了大半辈子,她的眼神利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位爷是看上你了,却又不是想娶回家当妻子那种看上,只是想玩玩儿,缓解一下他刚来上海滩的无聊时间……”   四小姐这声音越压越低,身边几个丫鬟都被撵走了,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她的话也胆大了不少。   阮绵绵皱眉,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气恼,但是终归是忍住了气。   “四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阮绵绵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了一句。   四小姐原本是想哄骗她,结果一听阮绵绵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她这不是栽赃陷害,财神爷当真做出了什么举动,让这六丫头察觉到了。   “顾爷他对你做什么了?”四小姐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反问了一句。   “也没做什么,他就是开一句玩笑话。说那见面礼都足够当聘礼了,以后我成亲的时候,若是聘礼没这个贵重就不许嫁人。”阮绵绵边说边低着头,面红耳赤的,活脱脱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样儿。   四小姐当下就惊呆了,她听丫头说过财神爷送的见面礼是纯金打造的十二生肖,但是现在阮绵绵说比聘礼还贵重,那其中肯定是另有乾坤的。   “可否拿出来给我瞧瞧?”   阮绵绵立刻就去盒子里,一个个把十二生肖给摸了出来,主要是这一整套她也拿不动。   “这些动物的眼睛——”四小姐吞了吞口水,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认不出这些眼睛是什么做的,但是心里却知道极其贵重的。   “是,这些都是顾爷好不容易淘来的,为了这一对牛眼,顾爷把明朝王爷戴的一对手串给拆了,只为了这两颗天然黑玛瑙。”   四小姐听她说的这番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要炸裂了。   “顾爷还跟你说过什么?”她问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阮绵绵看着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唇,猎物上钩了,不过面上的神色却更是羞臊。   “他说他刚来上海滩,成日在我们府上,日子过得虽然精细,但总少了几分趣味。人家都有红袖添香,他却冷床冷灶。不过他喜欢身体柔弱,但是性子主动大方的女子,他,他……”   阮绵绵的声音越说越小,他了很久也没说出后半句。   四小姐听得面红耳赤,却又激动不已,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他什么?好妹妹,你别害臊,你告诉我姐姐才能帮你,必定不会告诉旁人的。”四小姐勉强稳了稳心神去哄她。   “他说他经常重复做一个梦,自己坐在软轿上,有位美娇娥从背后搂住自己,他低头就能看见美娇娥薄纱下面的藕臂,泛着盈盈白光……哎呀,我不说了,羞死人了,反正我骂了他两回,他就再不敢胡说了。”阮绵绵一把将自己的脸捂住,耳朵根都红了,眼看像是要冒烟一般。   四小姐完全慌乱了,她心跳如雷,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立刻道:“对,六妹妹说得对。以后这种昏话可不能听,你自己注意些就好。”   “是的,我也这么想,反正他说等祖母的寿辰过完他就走。我只要离他远些变成,特别是祖母寿辰那日,必定乱得很,我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始终跟俩丫头走一起。”阮绵绵不动声色地加了几句。   “对对,妹妹想得如此周到,姐姐我就放心了。祖母寿辰,祖母寿辰!”四小姐连连附和,像是被人施了咒语一样。   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桌上金灿灿的十二生肖上,阮绵绵非常善解人意地将其中一个往前推了推,四小姐立刻就伸出手来摸了摸,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旋涡之中一般。   这些要是她的就好了,财神爷要是对她另眼有加就好了。   看着四小姐恍惚离开的背影,阮绵绵不由得冷笑一声。   好姐姐,路都给你铺上了,能不能爬上去就得看你自己了! ☆、第31章 031 布局开始   送走了四小姐, 春杏回到屋子里的时候, 阮绵绵就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一杯香茗,脸上带着几分莫测的笑容。   “小姐,您跟四小姐说什么呢, 她跟丢了魂儿似的。奴婢说句不好听的,之前三姨太就说过四小姐心术不正, 以前瞧着还好,这两年岁数大了, 被四姨太教的越来越不上道了。还跟三姨太打听过上海滩哪家的爷们儿靠谱呢。这岂是她能打听的, 虽说现在民风开放了不少, 洋人们自由恋爱的风气传了过来, 可也没让她没羞没臊地遍地撒网啊, 难不成她还想学狐狸精那一套啊……”   春杏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自从四小姐最近回府之后,频频找阮绵绵的麻烦, 春杏这丫头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生怕原本就不安分的四小姐, 带坏了自家小姐。   “我这些年卧病在床, 倒是不知道四姐姐本事儿变得这么大了,你说来我听听, 还有什么有关于她的新鲜事儿。”阮绵绵一脸洗耳恭听的架势。   春杏脸上的八卦表情尽显, 显然平时没少听这些。   “四小姐之前差点儿就与她在苏州的表哥定亲了, 那位表少爷说是书读得好, 将来能做大官的。后来哪里想到人家现在不认读死书的人了,只认留过洋的,那种才是香饽饽。四小姐就对那位表少爷淡了,四姨太的娘家如今也不大行了,原本想让四小姐嫁回苏州的心思淡了,倒是成日盯着上海滩的爷们儿。”   春杏说得头头是道,讲到这里,不由得往阮绵绵面前凑了两分,压低声音道:“三姨太曾跟奴婢说,四姨太和四小姐之所以巴结着大姨太,就是想让大姨太给四小姐物色一门好亲事。枉费四小姐自诩读了几年书,这思想还是旧思想,总是想着要扒住一个好男人。现如今只要家里有些家底的,都往房里抬姨太太,四小姐这样恐怕还是跟四姨太学,去当个姨太太享清福罢了。”   她说到这里,又正了正面色道:“小姐,您可不能被她胡说八道给迷惑了。现如今也不说姨太太不比太太这种话了,好像只要爷们儿肯宠就能熬出头来,但是奴婢还是觉得太太始终是正房,腰杆子听得直。”   阮绵绵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态度给逗笑了,挥了挥手不在意地道:“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没出嫁呢,你替我急什么!”   春杏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了,顾爷身子不好是怎么回事儿?”阮绵绵想起今日与他一道吃药的事情,看起来不像作伪。   踏雪立刻走上前来回话,“这个事儿,财神爷身边的常随叫郭涛的,他跟奴婢说了一嘴。说是顾爷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误食了毒物,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每日吃的药也不知是否对症,药方经常换,也不知道吃个什么,就求个心安。”   阮绵绵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说法?   她前后见过顾瑾言三次,根本没看出他像是身体不好的,不过仔细回想一下,的确财神爷的脸色都泛着苍白,看着就不怎么健康,外加她曾不小心碰过他的手指,很冷。   病弱的人一般体温偏低,看着就虚得慌。   “小姐,您说要不要把老大夫介绍给顾爷?”春杏试探地问了一句。   结果就得了阮绵绵一记白眼:“你当他财神爷的名头是白叫的,肯定是求医问药过无数次了。况且这位财神爷的深浅,我根本看不出,做事全凭喜好和心情,让人难以捉摸。况且他三番两次戏耍与我,我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你们瞧好了,等我从他身上找回场子之后,再看我心情好不好,要不要给他介绍大夫了。”   *   顾瑾言睡醒的时候,比平日要早了些,他闭着眼睛还想再睡,不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何都睡不着。   “爷,您起了。”   郭涛守在外面正神游太空,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顾瑾言穿戴好走了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位爷每次午睡的时间都是有定数的,如果哪一日不正常,那就证明他心情极差。   “唔,梦里有人说我坏话,还逼我去搂一个丑女人。”顾瑾言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眉头紧皱着,显然那个噩梦让他很不高兴。   郭涛咽了咽口水,非常明智地选择沉默,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讨得爷的欢心,还不如闭嘴。   “阮家最近似乎十分热闹。”顾瑾言揉了揉自己睡到面瘫的脸,重启了一个话题。   郭涛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是的,五日后便是老太太的寿辰,府里上下在装点,听说要把灯笼全部换新的,水池里也要续上新水。”   顾瑾言冷笑一声,嘲讽地道:“阮家的老太太都躲到佛堂里去了,这寿辰还过什么,阮富不过是每年找个借口收钱罢了,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要是我也羞于见人。”   郭涛再次沉默,阮家这种大户人家,锦绣繁华里面实际上藏污纳垢。   财神爷来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阮老太太一直久居佛堂,唯有寿宴当日出来这么一天,不过也就是个摆设,方便阮富捞钱。   这一天是上海滩商圈闻风而动的日子,无论是准备来上海滩做生意,还是已经盘踞上海滩一隅的人,今日都要派人带礼过来。   礼物的轻重代表了接下来一年来,他们与阮家生意往来的重要程度,其实就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拜码头。   阮富这地头蛇不是白当的,还有几日的功夫,上海滩已经开始躁动。   听说离阮府比较进的几家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了,那些外地商户与阮家有商业往来的,也得派人前往。   “礼物备好了吗?”   虽说瞧不上阮富捞钱的手段,非要把自己亲娘架在烈火烹油上烤,但是他住这里,礼肯定是要送的。   “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厚礼。”   顾瑾言点头,财神爷所谓的厚礼,必定是到时候要拔得头筹的,郭涛十分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不必操心什么。   *   阮老太太寿辰这日,阮府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   阮府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宾客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   其实后院倒是一片安宁,之前老太太的寿辰,好歹还请一些女眷来热闹一番,但是老太太近些年越来越难伺候,根本不配合阮富,只答应在关键时刻露个脸,其余时间概不搭理。   因此连女眷都不请了,请来也没人招待,反而惹得人笑话。   不过阮家的前院却是热闹非凡,因为阮家会把所有宾客献上的大礼公开,一件件由人捧上来,有个专门的人在高声唱礼,哪家哪位爷送的什么礼,当众说出来也是能涨三分颜面的。   前期唱的礼不分贵重,但是到了最后三件,乃是最合阮家心意也是最贵重的,往往都是让人惊叹连连的。   今年大家更是卯足了劲儿,上海滩的形势越来越好,对于他们的贸易往来十分重要,都是日进斗金的时候,想要讨好阮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阮家的几位小姐聚在了一起,阮老太太待会儿还是要来走个过场的,让孙子孙女们陪着她吃一碗长寿面。   不过这几位小姐也没凑在一起,而是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   四小姐坐在软凳上有些心神不宁,这屁股上像是长了针一样。   “小姐。”她的丫鬟明蝶这会子才过来,进屋之后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小姐眼睛一亮,立刻就站起身,面露喜色。   “四姐姐,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五小姐坐在另一边,一眼就看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探寻地问了一句。   四小姐轻咳了一声,“四姨太说是苏州那边送来了不错的寿礼,我去瞧一瞧。”   她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离去了,五小姐不由得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来。   “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苏州出来的大小姐呢,破落户大众脸充胖子。你去瞧瞧,待会儿告诉我四姨太娘家究竟送了什么礼,让四姐姐这般高兴!”五小姐随手指了身边一个丫头,要她出去盯着。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没什么人放在心上,倒是阮绵绵手撑着下巴,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笑容来。   “小姐,奴婢之前跟着明蝶,那丫头是去前院打听今年的寿礼前三甲究竟是谁送的,又送的什么东西!”   阮绵绵点头,“这前三甲究竟送了什么好东西,让四姐姐这般高兴。真有四姨太的娘家?”   春杏轻笑一声:“前三甲里面倒的确有一位爷来自苏州,不过哪位爷可是苏州大户人家出来的,与四姨太扯不上什么关系。倒是头甲送的寿礼贵重十足,当时惊着了不少人,出自顾财神爷之手。”   “哦,难怪。四姐姐一向对财神爷的事情,十分上心,这会子是去提前恭贺财神爷了吧?”阮绵绵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财神爷还在老地方待着?”她问了一句。   “是的,身边只带着郭涛。您说我们府上的荷花池子里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财神爷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凉亭里坐着,也不让其他人靠近,一看就是半个时辰。”春杏歪了歪头,对于财神爷的消遣方式,她这个下人也实在不懂。   “他就毛病多,你管他。多亏这个习惯在,才能让四姐姐有空可钻啊。你现在去跟小总管说,让他别忘了跟头三名的人沟通好了,到时候可要他们自己派人捧盘子上来,仔细说道一下这寿礼的好处。”阮绵绵轻笑,这个建议是她之前跟阮富提过的,不过现在再跟阮行说一遍,正是好时候。 ☆、第32章 032 各方筹谋   四小姐出门之后, 就准备回自己房间,结果发现后面跟着五小姐的丫鬟, 便找人引开她,才提起裙摆回房。   等到她再出现的时候, 身上已经换了衣裳, 外头穿着薄披风,从头裹到脚, 神神秘秘的样子。连双手都缩在披风里, 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小姐, 您真的要去啊?”明蝶跟在四小姐身后, 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那是当然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祖母寿辰过后,财神爷就走了, 以后可就无法亲近了。况且财神爷的喜好,六妹妹都跟我说了,我——”四小姐有些说不下去了, 想起六小姐之前跟她说的话, 面色臊得通红,低下头的时候,露出了莹白的脖颈。   “小姐, 您再想一想, 您这事儿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顾爷以后什么样儿谁都不知道, 您再让四姨太帮您打听打听。您年轻还可以再挑一挑, 上海滩厉害的爷们儿多了,顾家能不能在上海滩站稳脚跟都不一定,这万一他要是退回北平去,您该如何是好啊?”   明蝶有些着急,越靠近凉亭,她越心慌。   她可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四小姐的一切行动她都清楚,这要是往前数几十年,四小姐做这种事情是要被沉塘的。   “他回北平我自然也跟着。富贵险中求,只要这事儿成了,我就是财神爷的女人。这天下的金银珠宝,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我得不到的。我会比四姨太更近一步,顾爷的未来不可限量,我看男人的眼光不会错!”   四小姐快步往凉亭走,荷花池里的荷花摇曳,荷香阵阵。   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凉亭里那个坐轿子的男人,四小姐想起接下来的事情,不由羞涩得面红耳赤。   “小姐,你看财神爷身边跟着人的,那是郭涛,从来不离财神爷左右,您现在过去还没到他跟前就会被拦住了!”明蝶一眼看见了郭涛,不由得心头松了一口气。   四小姐皱了皱眉头,她之前与桂嬷嬷一行人来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财神爷身边的人有多难缠,没有财神爷的同意,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正踌躇着,忽然就见阮行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直奔郭涛而去,两个人嘀咕了两句,郭涛就跟财神爷通禀了一句,紧接着就随阮行离开了。   “小总管这是?”明蝶有些错愕。   倒是四小姐眉开眼笑,她语气欢快地道:“果然老天爷都在帮我,郭涛现在走了,财神爷独自一人,这就是老天爷在指示我,不能犹豫了,我去了。”   “小姐!”明蝶连忙想拉她,却被她一把挥开了,四小姐的眉眼间都带着浓郁的喜色,胭脂抹在了脸颊两侧,以及眼角处,透着浓浓的春/情。   “好丫头,等我飞黄腾达的那日,必定是忘不了你的!”她许诺了这句话,便匆匆离开。   因为太过匆忙,披风又太长了,险些摔了一跤,幸好她又站稳了。   四小姐特地挑的角度,凉亭四面环水,不过四个方向皆搭建了木板通向凉亭,她选了财神爷背对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凉亭里走。   她脚上的鞋子是软底的绣鞋,踩在地上丝毫声音都不发出,鞋尖上还绣着一颗小珍珠,十分精巧,这也是苏州的绣娘特制的。   这双鞋是她的最爱,唯一让她不满的就是珍珠太小了,阮绵绵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那上面的珍珠足有婴儿拳头大。   四小姐一会儿抬头看人,一会儿低头看鞋,对于越来越近的财神爷,她不由得想入非非。   只要她入了财神爷的眼,这鞋子上不要珍珠,而要金珠,或者要黑玛瑙,古时太后戴的戒面也行。   想到这里,她更加浮想联翩,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了。   顾瑾言坐在软轿上,怔怔地盯着荷花池,荷花开得正好,美得很。   忽而他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异香,不同于清幽的荷香,而是外来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就感觉肩膀被人搂住了。   他低头一看,两条薄纱下面的藕臂,就搭在他的胸前,泛着盈盈白光。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人如此大胆,青天白日穿着纱衣就敢来?还从背后抱住她?   “顾爷。”甜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双手从他的胸前往下滑,顺着他的小腹直接往下。   顾瑾言眉头一跳,这女人!   *   五小姐伺候的丫鬟回来了,显然是无功而返,她皱了皱眉头,也就作罢。   “五姐姐这是怎么了?”阮绵绵走了过来,善解人意地提问道。   “没什么,四姐姐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四姨太的娘家能够弄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是听岔了。”五小姐不屑一顾地道。   阮绵绵转了转眼眸,轻笑道:“我看四姐刚刚那么高兴,不像是听岔了,兴许高兴的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随口一说敷衍你的。”   五小姐愣了一下,转而拍了拍大腿。   “对啊,四姨太的娘家是什么破落户,四姐心里最清楚不过了。那她方才急匆匆地离开做什么?好像天生掉大馅饼等着她去找似的。”   一旁的春杏立刻接话道:“奴婢方才瞧着四小姐是回房换衣裳去了,好像往荷花池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   “荷花池?那里头荷花年年开,客人瞧着还可能有股新鲜劲儿,我们这些常年住的主人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她跑去那里做什么?”五小姐拧着眉头不解。   “府上只有财神爷这么一位客人啊,四姐是去找——”阮绵绵这话说到一半,立刻捂住了嘴。   “不可能的,四姐应该是去荷花池玩儿了,她身边带了人,不要落水了才好。”她立刻否认,说完话就站起身准备走了。   “唉,六妹妹别走。你说得对,这会子人多啊,万一她要是落水了呢。我们去瞧瞧吧!”五小姐立刻拉住她,显然是不让走了,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阮绵绵明显迟疑:“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五小姐见她不情愿,立刻套在她耳边道:“妹妹这么聪明,肯定也是想到了对不对?四姐明显就是去找财神爷私会了,我们去瞧瞧,说不定还能捉奸呢!每日财神爷都会出现在凉亭里,正是这时候啊!”   阮绵绵立刻摇头:“那我们更不能去了啊。财神爷若是看上四姐,那私会也是顺理成章,若是看不上她打发了便是,我们二人现在去,也不过是看上一眼污糟的场景,不能如何,若是让人知道了反而引起父亲的责怪。我才不蹚浑水呢!”   她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就走,显然是不准备插手。   五小姐一愣,紧接着眉头皱起,她知道阮绵绵说得很对,光她们二人看见了也没用。   若是财神爷真的看上了四姐,就在凉亭里办事儿,她们俩去了也不敢声张,免得惹得财神爷不高兴,让阮富找她们算账。   唯有让大家都撞破了这件事儿才行!   五小姐左思右想,脑子里猛地冒出了阮绵绵那句话,不要落水了才好,顿时就计上心来了。   她抓着身边的丫头叮嘱了几句,那丫头踌躇了片刻,转而就跑了出去。   阮绵绵对五小姐的一系列动静只做不知,片刻之后踏雪就进来了,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姐,五小姐的丫鬟出去之后,找了个洒扫的粗使婆子来传瞎话,说是有人在荷花池里落水了,惊扰了贵客。”   阮绵绵听到这句,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立刻对踏雪道:“五姐姐办了这事儿就好,也不用你再费心思找人传话了,我们只管看戏,不掺和!”   实际上她是两手准备,四小姐去了凉亭勾/引财神爷,总不能没人撞破。   她挑了对这事儿非常关心的五小姐,好在五小姐领会到她的意思了,还真就着她的话编了瞎话,说是有人落水,引人过去。   又因为多加了一句惊扰了贵客,必定会引起阮富的注意,毕竟顾爷喜欢在这个时间段去荷花池的凉亭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把阮富引过去,那这事儿就成了。   如果五小姐没说这话,还得阮绵绵自己安排,虽说她也能找个粗使婆子传话,不过这事儿只要她插手,总归会查到她的头上来,能少掺和就少掺和。   “不好了,荷花池那边有人落水了,把老爷和老太太都惊动了。”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后院,几位小姐和少爷都停止了交谈,先是愣了一下,转而也跟着急匆匆地往荷花池走。   *   “顾爷。”背后的女人身体很软,趴覆在他的后背,几乎柔弱无骨。   那双薄纱下面透出的藕臂,像是软滑的蛇一样,细细地在他的身上摸索着,显然是想要勾起他的欲/念。   他鼻尖里充斥着的香味更浓,顾瑾言的呼吸猛然加快了。   就在那双手快要到达最终目的地的时候,顾瑾言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从软轿上站起身,一回头就对上了春光满面的四小姐。   她羞红着一张脸,眼睛里含着一汪水光,眉眼含春。   顾瑾言挑眉,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流露出来的表情,很像是专门训练过的。 ☆、第33章 033 顾爷生气   四小姐见他直接站起身, 冷脸对着自己,稍微有些诧异, 转而又压下心底的羞臊,立刻将整个身体都贴了过去。   “顾爷,我、我能让你舒服。”四小姐抖着嗓音道。   她边说边撩开披风, 饶是顾瑾言见识过世面, 如今也要倒抽一口冷气。   这女人里面只穿了一件薄纱衣, 只在重要部位被牡丹刺绣给遮挡住了,里面还穿了一件肚兜, 其余在纱衣的映衬下都是若隐若现。   “你不在这里,我会很舒服。”顾瑾言的眼神变了几次, 甩拖了她的手腕,连退了两步, 不耐地盯着她。   这女人好生轻狂!   阮家的四小姐竟是这般货色, 着实把顾瑾言给惊到了。   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 之前的两次偶然接触之中,他看出来四小姐想要攀高枝的心态, 不过都没搭理。   一次是送礼, 四小姐给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客人送了最有心意的礼物,他根本没要。第二次便是由那老嬷嬷领着来看他们下棋了,不过他也未曾多看她一眼。   究竟是什么让四小姐如此破釜沉舟,哪怕弄得这么难看, 也要搭上他。   顾瑾言不认为四小姐是一个不顾一切的蠢货, 必定是有人告诉她什么, 让她以为这样勾/引自己,他就会乖乖就范,否则就以前两次顾瑾言冷脸相待的场景,是个女人都会退缩的。   “顾爷。”四小姐的嘴唇嗫嚅着,她的眼睛里含着一片水光,不过现在却是手足无措的情绪居多。   她本来就是全凭一口气撑着,被顾财神爷的名头给吸引,外加六妹妹所说的那种香/艳场景慑住了心神,才如此大胆,几乎将这一辈子的脸面都用在了这时候。   之前四姨太曾经教过她一些东西,但是毕竟她还没出嫁,会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   她的身上焚了香,这还是她从四姨太那里偷来的,说是能增添男人欲/念的,让男人欲罢不能的。   四小姐原本以为她穿成这样,再加上这香,以及如今这场景,必定会勾起顾财神爷的欲/念,什么都不如偷欢好。   哪里晓得财神爷的眉眼之间只有厌恶,连眼神都不愿意往她身上瞥,似乎多看她一眼,就会瞎了一样。   “趁我没发火之前,立刻滚,今日之事我会当没发生过。”   顾瑾言心底的火气已经十分浓郁,但是面上却丝毫不露,冷着嗓音催促道。   他前后一想,就觉得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让这女人主动离开,否则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丢脸的可不止这女人一个。   四小姐咬紧了红唇,面色青白交加,现在她的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到底是趁这个机会走,还是继续求一求。   顾瑾言见她如此不上道,面色越发暗沉。   四小姐实在拿捏不准,脑海里又想起了之前四姨太教育过她的话,男人上床前的话都不能信的,他说不要就是要,反正勾到了床上,那女人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顾爷,我真的心悦你,你就收了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爹那边我——”   四小姐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羞涩,反而又露出浓浓春/情,四姨太说过男人就喜欢女人娇娇软软地说话,可惜她没有六妹妹那一把好嗓子,不过刻意放缓之下,还是能听出绵绵情意的。   她的柔荑又伸了过来,直接冲着男人的下三路而去,她是谨记四姨太的教诲,先把男人的命根子握在手里,然后就是女人的天下了。   顾瑾言看着这女人的意图,顿时目光如炬,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四小姐还是冲他媚眼如丝地笑,被他抓住也不动,还趁机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背。   顾瑾言的额头上青筋直露,他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呼吸变得沉重,显然这女人身上的香气有问题。   只听“咔嚓”一声,四小姐的胳膊就被拧断了。   “啊——”她脸上的春/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全部被剧烈的疼痛所替代。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是不是?敢算计我?要留下来陪我,好啊,爷看不上你的身体,这条命倒还凑合。”   这还不算完,伴随着拧断胳膊这个动作,顾财神爷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松开她的手腕,改掐她的脖颈。   男人的胳膊十分有力,像是铜墙铁壁一样,一把掐住她就使了全力。   四小姐一口气没喘上来,脸憋得通红,她双手想去掰开他的手臂,但是却纹丝不动,相反对上了男人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四小姐知道顾爷是真的动怒了,也是真的想杀她。   她的嘴巴大张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脑子里乱得很。   到现在她想的是,她的命怎么这么贱,费尽心机也无法变成人上人,财神爷就算在这里把她杀了,以阮富的个性,恐怕也不会为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追究什么,至多让财神爷赔点钱或者分点生意就罢了。   直到临死前,她还在懊恼,她的鞋子上终究是没能串上婴儿拳头大的东珠,好可惜。   “爷,您在吗?前头说有人在荷花池落水了,惊到您了,您——”   郭涛是学过武艺的,他原本被阮行找过去,说是要捧着给老太太的手里,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儿说一说那礼物的来头。   其他人家都当个殊荣,偏偏他们爷瞧不上,只让他去,自己都不准备露面的。   结果他走了没多久,就听说出事儿了,立刻先赶了过来。   “爷,这是——”郭涛一眼看到他们爷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这女人面目狰狞的,也看不出是谁了。   顾瑾言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有人落水?”   郭涛点了点头:“是的,报信的人是这么说的,说是有人在荷花池附近落水,惊扰了贵客。”   “呵。”顾瑾言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直接大步走到了凉亭边,一脚踹在了四小姐的身上。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四小姐就这么落入了水里。   “爷。”郭涛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闹不明白眼前的场景,刚刚那女人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自家爷。   顾瑾言坐回了软轿上,从桌上捞起一块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顾老弟,顾老弟,你没事儿吧?”   阮富领着阮家人总算是赶到了,阮德被留在前厅照顾客人,阮富亲自赶了过来。   只是他们这种平凡人,自然没有郭涛的脚程快,恰好够顾瑾言打个时间差,把四小姐扔进水里去。   “我没事儿,落水的也不知道是你家哪个丫鬟,我身子不好又不会凫水,只能干看着。你们家派个人下去捞吧。”顾瑾言懒懒地伸出一根手指,随意指了个方向。   阮行立刻吩咐了两个会水的婆子下去捞,听顾爷说是丫鬟,心就放宽了一半,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偏偏掉到了荷花池里,还离顾爷的位置这么近。   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惊扰到贵客可就得不偿失了。   四小姐被掐住脖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快晕了,又被丢到了水里,几乎是晕了过去,后来水灌进口鼻里,才清醒了些,却无力挣扎,毕竟刚才命悬一线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等到她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去了半条命。   “四小姐!”阮行第一个看见这捞上来的人,当他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诧异地喊了一声。   怎么会是四小姐!   小主子们应该都聚在后院,等着寿宴结束,一起陪着老太太吃长寿面才是。   “四姐姐当真在这里?她都丢了好一会儿啦。”   几位小姐恰好也赶到这里,五小姐一听小总管这话,当场就挤到了前面,高声说了这么一句。   那这位落水的人是四小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阮富皱了皱眉头,这两个蠢货,他想不认账已经不行了。   “哎呀,四姐穿的这是什么呀,羞死个人嘞!”   五小姐原本是急着凑上来瞧热闹,结果就瞧见刚从水中捞上来的四小姐,横躺在地上,披风散在一旁,露出里面的纱衣。   那纱衣被水浸湿了之后,跟没穿一样,肚兜更是被救人的两个婆子扯得七零八散,现在的四小姐几乎是全/裸躺在地上,供大家围观。   阮绵绵站在后面,稍微踮起脚就看到了四小姐那副惨状,不由得心里咋舌。   她只不过随口胡说,没想到四小姐还真这么干了,原以为就两个袖子是纱制的,没想到四小姐这一身都是薄纱,外面套了个披风就敢出来,也真是不要命了。   “什么混账东西!”阮富顿时面色暗沉如锅底。   旁边两个婆子是有眼色的,立刻将四小姐的披风包好,不让她露出一丝皮肤来,但是她方才的不寻常众人都已经看在眼里。   “四妹真是疯了,她穿成这样来荷花池,不是为了亭子里那位爷吧?”三小姐与阮绵绵站在一处,看到四小姐那副惨状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凑在她耳边说道。   显然在场的聪明人,都能看出来四小姐穿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根本不是来投荷花池的,而是来勾/引顾财神爷的。   只不过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总之现在她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而且丢尽了脸面。 ☆、第34章 034 又生一计   “这是四小姐啊, 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偷东西的家贼。幸好她没到我跟前来,否则就要闹出误会了。”顾瑾言稳稳地坐在软轿上,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嘲讽。   阮富有些尴尬, 立刻挥手高声叫嚷道:“快把她抬走,抬走!”   “顾老弟没事儿吧?”他急忙跑进了凉亭里, 非常紧张地询问顾瑾言。   这位财神爷的脾气可不算好, 要是真的发起火来,那可没法收场了。况且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发生这种事情, 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阮富觉得自己私下里不要脸是一回事儿, 传出去难听话影响到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现在可是恨透了四小姐。   阮绵绵看见他像个狗腿一样, 不由得嗤笑一声, 心里却生起了无数的警惕。   她原本想着, 把众人以落水一事引过来, 让大家正好看见四小姐跟顾瑾言纠缠不清的场景, 结果到了这里,四小姐真的落水了,而顾瑾言反而一副被扰了清静的架势,惹得阮富要小心赔罪。   不知道是不是她盯着顾瑾言看得太久了, 原本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 视线却忽然冲着她这个方向扫过来。   阮绵绵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挪了一下, 躲起来,避免与他直视。   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刚刚那么迅速地躲起来,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她又立刻伸出了头,冲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顾瑾言与她离得不算近,但是阮绵绵缩回去又冒出头的动作,还是清楚地落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散了散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阮富见财神爷的脸色不太好,立刻想起来他不喜欢人多的场景,赶紧让人离开。   幸好此刻在这里的都是阮家人,没把前院的客人们给惊动了,否则他这脸面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了。   “顾老弟,对不住啊,让你看笑话了,家里的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   阮富想解释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瑾言给接了话:“阮兄这话可不对,六小姐还是见过挺大的世面。”   “六丫头不一样,她从小是跟着我的,出门下庄子都去过几回,自然是其他人不能比的。”阮富立刻道,心里稍微舒坦一些,看样子财神爷对他家的六小姐还真是另眼相看。   顾瑾言抿了抿唇,忽然想起阮绵绵临走之前那个笑容,带着几分狡黠和幸灾乐祸,他的心里一动,装死不经意地问道:“六小姐的棋艺如何?”   阮富正准备告辞,忽然听到他问这一句,先是楞了一下,转而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顾老弟,这真不是我吹啊。我家绵绵的棋艺非常高超,她年幼时,我请了先生教她下棋,结果只教了三年,先生换了好几位,后来最后一位先生说他没什么可教的了,六小姐心中自有乾坤。我当时就可惜,这么聪明的孩子,可惜身为女儿身,否则接手我阮家必定能光宗耀祖……”   阮富提起这件事,与有荣焉,外加当初阮绵绵的确年纪小,难免啰嗦了几句。   他心里想着六丫头要不是女儿身,还真的能冠以天才的名号,说不准如今这财神爷的名头就要易主了。   顾瑾言听着他字字句句都在夸奖,不由得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很好,他被耍了。   他原本还在诧异四小姐为什么跟疯了似的,硬要往他身上黏,心里猜测着会暗算他的人选,如今也算是确定了。   这位六小姐从那日下棋开始就布局了,专门挑了那个地方等着四小姐她们送上门来,就是看准了他当初逗弄她的心态,故意输棋给他,让四小姐误以为财神爷与六小姐的关系极其亲近。   之后的一番作为,即使他没能看在眼里,也基本上确认,肯定是六小姐说了什么话哄着四小姐了。   “哎,顾老弟你脸色不好,前几日我听说你们二人对弈了半日,是不是绵绵不懂事儿让你不高兴了?”阮富察言观色还是很厉害的,一眼就看出顾瑾言面色不对劲,立刻轻声询问了一句。   实际上他没好直白地询问,是不是阮绵绵没有手下留情,在棋盘上把顾瑾言杀个片甲不留。   顾瑾言收起脸上难堪的神色,反而轻笑道:“没有的事情,绵绵很聪明。如果不是阮兄告诉我,我还以为绵绵的棋艺刚入门呢。今日老太太寿辰,我和她都是身子不好之人,不好冲撞了寿星,不如阮兄就让六小姐陪着我再下几局棋?”   的确会有人家在老人高寿的时候,把家里重病之人挪开的,以免沾染上病气,不过阮绵绵最近好了许多,阮富可不准备让她回避的。   但是财神爷都开了这口,哪有不应之理。   “成,你等着,我这就去让人请她过来。你们玩儿得开心些,我去前院了。”阮富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家六丫头给卖了。   要知道他四女儿刚给他丢脸了,现在要六小姐来弥补,完全是顺理成章的,反正都是他女儿。   *   阮家一行人被撵走了,阮绵绵混在人群之中,心跳还有些快,想着方才自己应该没有露出马脚来,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算计四小姐,从来就不怕四小姐报复,她连大姨太都不怕,更何况四小姐。   不过如果顾财神爷知道她一手策划了这事儿,就不知道该如何报复她了,毕竟之前他们无冤无仇,顾瑾言这条瞎眼鱼就跟她各种不对付。   如今要是知道阮绵绵如此坑他,还不知道财神爷能怎么回击呢。   “四小姐是怎么了?”   正好桂嬷嬷迎了上来,她原本在大姨太那边帮忙,没来得及赶过来,一听说四小姐出事儿立刻过来,拉住一个人就仔细问。   结果人家三两句就告诉她了,当然说出来的话也不会好听,毕竟四小姐可算是全/裸躺在地上,被人瞧得一清二楚,能有什么好话等着她。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们四小姐最是守规矩的!”   桂嬷嬷听到之后,脸色都白了,下意识地就张嘴反驳,要知道她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根本不相信四小姐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   “嬷嬷,你这话可就别说了,四姐若是最守规矩,干什么穿着纱衣去荷花池啊。她送去给谁看呐,她这样都是守规矩的话,那我们姐妹几个得成什么样儿。你还是少说几句,多教教四姐什么叫规矩吧!”五小姐一听她这话,当场就冷了脸色,想起之前桂嬷嬷磋磨她们的时候,总要加上一句,说什么四小姐最懂规矩的,要她们多跟着四姐学。   现在可正是打脸的好时候,五小姐当然不会放过。   看着桂嬷嬷魂不守舍地离开,五小姐当场笑出声来:“看她还怎么拿四姐当榜样举例子!”   阮绵绵招手,春杏立刻凑了过来,她叮嘱了几句,春杏得了命令就下去了,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神情,显然六小姐又要出招了。   春杏一路走,直接去了六姨太的屋子。   八小姐这几日发烧了,一直闭门不出,春杏赶到的时候,就见六姨太屋子里的人在惊慌地张罗着什么,后来瞧见是春杏来了,六姨太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的八小姐,一听到春杏的声音,也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了。   “春杏来了,可是六姐姐那儿有什么好事儿?”八小姐神采奕奕地问道,丝毫不见任何病态。   因为阮家无人敢对桂嬷嬷说重话,这老货还越发把自己抬起来了,折磨小姐们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六姨太之前还求到了阮绵绵的面前,希望她再跟之前一样,请几位小姐去吃茶,好让八小姐歇一歇。   阮绵绵就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要八小姐在床上装病,反正大姨太那边也不会争对八小姐。   毕竟大姨太忙着要四小姐与六小姐打擂台,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可不希望节外生枝,要是再招惹了一个六姨太,那可得不偿失。   对于八小姐生病告假,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殊不知当大姨太让四小姐把桂嬷嬷请回来,并且还对着老爷出馊主意,说让家里的小姐都学规矩的时候,就已经把六姨太给得罪了。   六姨太横了一眼八小姐,八小姐立刻闭上了嘴巴,乖乖地坐回了床上,不过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春杏,就好像她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   “辛苦八小姐这几日了,今儿过去,您就不用躺在床上了,可以出去找七小姐玩儿了。”春杏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八小姐立刻尖声欢呼,春杏则请六姨太到了外间说话,这些话就不好让一个孩子听到了。   “外头正乱着,想必四小姐那事儿您也听到了。我们小姐说,今日正是您找桂嬷嬷算账之时。”春杏认真地说道。   六姨太一怔:“这会子怎么算账?今日可是老太太寿辰,前院热闹得很,我要是这会子闹出来,老爷不会放过我的。”   春杏轻轻一笑:“自然不是这会子,出了四小姐这事儿,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老爷肯定会早早结束酒席。老太太来后院吃寿面,就正是好时候。”   六姨太有些迟疑,春杏凑在她的耳边道:“我们小姐说了,您只管领着人大大方方地去,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能行吗?”六姨太有些意动。   春杏点头:“那是当然,我们小姐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反正您做不做都无所谓。只不过可怜八小姐那么小的年纪,还要受磋磨。就算四小姐出了这种事儿,只要大姨太坚持,桂嬷嬷这规矩必定就不会废除,八小姐病好了还得去遭罪呢!”   “我去!”六姨太一把拉住了春杏的手,八小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没舍得动一根手指,被一个婆子打得那么惨,她心里怎么能不气愤。   “春杏姑娘只说我怎么做吧,我人蠢笨,但是好歹有一把力气,只管吩咐!”六姨太一旦下定了决心,爽快的性子就显露出来了。   春杏脸上一喜,立刻凑在她的耳边,将阮绵绵交代的话全部告诉她。   小姐可指望这次把桂嬷嬷给扳倒呢,虽然那婆子没机会磋磨她,不过阮绵绵就是要弄走桂嬷嬷,才能让以后站在大姨太那边的人产生警醒。   跟六小姐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35章 035 绵绵脸红   春杏离开之后,六姨太进了里间, 换下漂亮的旗袍, 穿上利落的裤装, 把烫的卷发用皮筋扎好, 碎发也用发卡固定住, 看起来潇洒利落。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八小姐好奇地打量她, 看着这样的六姨太觉得颇为新鲜。   六姨太对镜自照,不由得笑开了:“自从我来到阮家之后,就很少这么穿了, 成天穿个旗袍露着腿,我都快忘了穿裤子什么感觉了。”   八小姐被六姨太这段自白给逗笑了,兴奋地在床上打着滚。   “你娘出门打狗了, 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你就不用装病了!”   “好, 娘你要打得凶一点, 那条狗咬人可凶了。”八小姐边说边鼓掌替她助威, 还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依稀还记得桂嬷嬷用力掐她的疼痛感。   六姨太扯了扯身上的衬衫, 带着足足的钱,先去找了几个粗使婆子收买好,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桂嬷嬷的院子。   “六姨太, 您怎么来下人住的地方了?”   看门的小丫鬟怔怔地看着六姨太, 完全不明白这位主子来这儿做什么。   阮家后宅的角落处, 一般住的都是下人,桂嬷嬷因为有大姨太保驾护航,住的房间还很不错。   “桂嬷嬷住的是那间?”六姨太冷声问了一句。   小丫头指了其中一间光照最好的,小心翼翼地问道:“六姨太找桂嬷嬷有事儿?奴婢去帮您叫一声?”   她的话音刚落,六姨太就已经推开她了,指挥身后的婆子用转头砸坏了门锁,直接破门而入。   “叫个屁,老娘来找赃物,这老货表面好得很,内里肮脏不抗!你是大姨太的人吧,来,正好进来给她做个见证,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可不是我陷害栽赃的!”   六姨太话音刚落,就有婆子把这丫头粗鲁地扯了进来,又把几个瞧热闹的下人全部迎了进来。   “一个狗奴才,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八小姐上次跟四小姐要这碧螺春都没有,她却得了半罐子,莫不是偷的吧?给我搜,看看还能搜出什么东西来!”   几个婆子立刻开始乱翻起来,床底橱柜,一个都没能放过。   六姨太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屋子里的摆设,不由得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这老货当真是欺人太甚,一个外府来的老奴,吃的用的却都跟她们这些主子比肩,这要不是大姨太开口,全府谁能有这个权限让桂嬷嬷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大姨太收买人心不关她的事儿,可就这老货不行。   “六姨太,这老货当真会藏东西,把这几本书垫在床脚下呢!”有个婆子摸了摸,恰好在最里面的床脚下摸到东西,立刻就号召几个人把整张床抬走。   六姨太虽说是粗人,但是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六小姐让她来桂嬷嬷这里搜东西,她就专挑一些干粗活的老婆子来。   这一个个老婆子容易收买,只认钱,外加有一把好力气,就算遇上了阻碍,一个巴掌够扇两个小丫头的。   “六姨太。”几个婆子把找到的东西送了上来。   “好哇,那老货我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私藏这些腌臜的东西,还教我们小姐规矩,不要脸的老妖婆!”六姨太冷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几本书,心底都快乐开了花,不过面上却是愤恨不止,她看着周围碍眼的摆设,直接恨声道:“砸,给我全砸了。这老畜/生不配碰这些东西!”   屋子里是一片乒乒乓乓叮当响,桂嬷嬷好不容易收罗来的一些宝贝,全部都毁于一旦,还有私藏的钱也都被这些粗使婆子偷偷昧下了,六姨太就当没看见。   *   阮绵绵坐在大厅里,正听着五小姐幸灾乐祸地说四小姐的事情,就见阮行走进来,冲着她行了半礼。   她皱眉,从沙发上站起身直接走到阮行身边。   “小行哥是有什么事儿吗?”   阮行低声道:“六小姐,老爷吩咐您去陪财神爷下棋。”   阮绵绵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询问道:“这好好地去下什么棋啊,前院的寿礼快结束了吧,祖母都快到了,我若不在可就失礼了。”   “不失礼,老太太那边,自有老爷帮您兜着。您快跟小的去吧,莫让财神爷等急了。”阮行边说边把她往门外引。   阮富亲自吩咐的事情,阮绵绵自然不敢耽搁,她不由得跺了跺脚,紧跟上阮行的脚步,心里却盘算开了,这位财神爷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对了,老爷特地让小的叮嘱您一声,待会子陪财神爷下棋小心些,不要让棋让得太多,财神爷会不高兴的。”   阮绵绵正在苦恼着,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还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之后却沁出了一身冷汗。   “顾爷知道我的棋艺如何?”她连忙问了一句。   “知道啊,顾爷特地问的,老爷一开始也不知道您之前全输给财神爷了,只以为财神爷输得多了不高兴,就照实了说。谁知道阴差阳错泄露了您棋艺高超这事儿,既然财神爷知道了,六小姐您就不要让得太厉害,财神爷也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他……”   阮行喋喋不休地叮嘱着,显然还是怕自家六小姐受委屈,好几句都是安抚她。   殊不知阮绵绵现在想哭的心情都有了,这分明是穿帮了,难免顾瑾言会怀疑她,但是究竟怀疑到什么程度,还得去他面前一探究竟。   阮绵绵直接被请去了顾瑾言的住处,阮富招待客人的客房也是精心设计,别有洞天。   只不过这里是外院,她自从病后就没来过,乍一进来还有些紧张,外加财神爷是一位极其挑剔的主儿,住了半个月,已经把这客房内外的摆设变得面目全非,完全按照他的喜好来。   “六小姐,您进去吧,财神爷只请了您一位,小的就不进了,您的丫头也不能进。”阮行领到这里,拦住了跟着的踏雪,直接催促她进去。   “那不行,我们小姐还没出阁呢!”踏雪立刻瞪了一眼阮行。   “现在没有男女大防那一套了,大清早亡了,如今是新时代。踏雪姑娘哎,你就别总是老思想了,况且财神爷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别说太太姨太太了,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清一色都是男人。”阮行立刻反驳道。   如果没有今日四小姐那事儿,阮行还要担忧一下,现如今那真是放一百个心了。   四小姐都穿成那样了,是个男人都得礼貌地硬一下,顾财神爷却连眉眼都不动一下。   虽说阮行没有看见当时的场景如何,但他又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四小姐落水蹊跷,离凉亭那么近,不可能没近财神爷的身。   “六小姐来了,我们爷等着您呢。”郭涛迎了出来,面上的神色十分恭敬,但是却没说允许踏雪进来。   没法子,他们爷不让啊。   阮绵绵抿了抿唇,知道这位财神爷就是看中了阮富迁就他这个理儿,连未出阁的女儿都敢让她独自一人进外男的屋子,真不是东西!   “踏雪留在外面候着吧。财神爷身子不好,近不得女子的边。哎,也是可怜人!”阮绵绵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就走了进去。   出来接人的郭涛,直接愣在了当场。   等会儿,方才六小姐是在说他们家爷不行吗?   “来了,坐。”顾瑾言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屋子的门窗大开,显然是在通风透气,估计是被四小姐的异香给熏到了。   有小厮抱着旧衣裳准备出去,经过阮绵绵的时候,她就嗅到了那股子香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香还真霸道,顾财神爷不过是沾了身,就跟被幽灵附体一样散不掉。   “把衣裳直接烧了,晦气。”顾瑾言吩咐了一句。   小厮领命,匆匆离开。   “顾爷的眼睛还泛红呢,不用休息片刻?”阮绵绵听出他的声音沙哑,眼睛也带着红血丝,这明显受到香气的影响还没散去。   男人被刺激起来的欲/望,可不是那么容易散的。   顾瑾言挑眉,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别看眼前的六小姐还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身子都未完全长成,但是她显然什么都懂,而且隐晦地提起这些事儿的时候,丝毫害臊的情绪都没有。   “不用,若是扛不住了,不是有现成的良药在嘛。希望六小姐不怕疼。”顾瑾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阮绵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男人现在是光明正大地不要脸了。要她来缓解他升起的欲/念?   想骂一句狗东西!   “顾叔叔,你这是犯罪!”她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顾瑾言盯着她的脸看,等了片刻依然没在她的脸上看到害羞的神情,不由得轻笑开了:“乖,你早喊我一声叔叔,叔叔嘴上就不欺负你了。”   阮绵绵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原来这厮是在介意称呼问题。   “不过别的地方就说不准了。”没等阮绵绵这口气喘完,顾瑾言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差点让阮绵绵被口水呛住。   “顾叔叔,请你适可而止!”阮绵绵气得血压骤升,双眼瞪圆了看着他,似乎准备起身狠狠地咬他一口。   顾瑾言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相比于怒气冲冲的小姑娘,他则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哟,脸红了。”他眯起眼睛,语气亲切地说道。 ☆、第36章 036 顾爷耍赖   面对这么无赖的财神爷,阮绵绵真是想发火又不知道从何发起了。   “脸红也是被你气的!”她直接回怼。   顾瑾言挑眉, 面上的笑容收了几分, 沉声道:“大侄女这是气什么呀?你旗开得胜,一箭双雕。既让恼人的四小姐丢了大脸, 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又让我顶了坏名声, 虽说当时四小姐和我没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不过你爹那人要是起了心思, 说不准还真的要赖上我,要我娶她呢!”   阮绵绵偏头, “我不知道顾叔叔在说什么。”   顾瑾言点头,无所谓地道:“你要不承认, 我也不要你认。不过你让我被迫地陪你唱这出戏, 我是记着了,下次叔叔要你唱戏的时候, 你可不许哭鼻子啊。”   两人正说着话, 外头就有人来传话了。   “爷, 方才后院的六姨太领着人去捣了桂嬷嬷的窝,从里面搜出三本艳俗的画本子, 全是一些——”传话的人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阮绵绵。   他记得这位六小姐才十四岁,屁事都不懂的半大女娃娃,这种脏事儿给她听到了不大好。   “说, 她懂得比你都多!”顾瑾言没好气地催了一句。   为什么跟在他身边的人, 都认为阮绵绵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 阮府的人就更蠢了,他一开始打听到的全是六小姐是活菩萨。   他也信了。   后来呢!后来他就栽了,他被一个女人近身,还引来一群人围观,要不是爷聪明,他现在就得提着裤子认下四小姐,光想想他都觉得接受不了。   “全是一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而且里面还有一本是讲偷人的,内封上画的就是一个身着纱衣的暴露女人,从背后搂住一个男人。当时六姨太说,那两条露出来的膀子真白,白的都发光,还有——”   这传话的人正说到兴头上,女人的后宅就是热闹哈,什么事儿都能说出花来。   不过他正准备再费一番口舌,就见自家爷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活像是被人对准了脸狠狠抽一巴掌似的,他立刻闭嘴了。   “还有什么,说得好好的,断气了吗?”顾瑾言抬头,冷冽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   传话的人不由打了个哆嗦,这怎么往他头上撒气了。   “还有阮老爷正好赶到,听到六姨太这些话,气得七窍生烟,直接让人把桂嬷嬷拖出去杖毙。已经确定了是桂嬷嬷带的这些书,教了四小姐那些,才让她青天白日的只穿着一件纱衣到处走。四小姐还没清醒,在床上躺着了,原本是请大夫来的,不过刚进门就被阮总管客客气气地送回去了,说是阮老爷吩咐的,不允许请大夫给四小姐看病,要死趁早死了算,免得累得家人。”这人嘴皮子利索,见财神爷发火之后,就立刻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屋子里一片寂静,阮绵绵心底有些复杂。   瞧,阮富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狠手辣。   不过她也不能说她爹,毕竟这些事情是她一手策划的,她也是心狠手辣的。   “你抖什么?”顾瑾言忽然对着她来了一句。   阮绵绵一怔,勉强回神,自己坐得端端正正在这里,哪来的抖。   “我没抖。”她辩解。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就对上了顾瑾言怒视的眼神。   “你害怕了,或者说你后悔了。”他摸着下巴。   阮绵绵没吭声,只是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这男人眼光犀利得很,把她的一切表现都看在眼里。   “没什么可后悔的,这事儿就算是你一手设计的,但可不是你让那蠢女人穿成那样出来勾引爷的。也不是你把她踹下水,更不是你不让人请大夫来看她的,就算要报应也报应不到你头上去。”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但是没有平时那样的冷冰冰,相反还带着几分温和。   阮绵绵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就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时候,顾瑾言冲着她勾了勾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来,只不过笑容僵硬得有些难看。   “啧。”男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收起笑容。   他没安慰过人,更没这么笑过,他只会冷笑怒笑,嘲讽地笑,还真不知道和善的笑容是怎么笑出来的。   之前看着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顾瑾言才发现她的确只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女娃娃,脆弱而易碎。   “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如果你从你爹对四小姐冷漠的态度来看,觉得自己迟早有一日也是这种下场,那完全是错误的。你比她聪明,比她识抬举,必定会比她活得长久。”顾瑾言把话说完,端起茶盏又想喝茶,结果只剩下茶叶沫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会情不自禁地去安慰一个小丫头片子,而且还把嘴巴给说干了。   顾瑾言从怀里摸出锦袋子,倒出两颗弹珠,开始漫无目的地把玩着。   他得玩两颗弹珠,冷静一下。   阮绵绵颇有些感动,没想到眼前讨厌的这人,竟然也有如此煽情的一面。   “顾爷,谢谢你。”   顾瑾言皱眉:“叫叔叔。”   “叔叔。”   “乖得很。”他听到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叔叔”那两个字好听得很,简直是他听过最好听的话了,顿时心头又一软。   “还有,就算哪一日你爹真的对你动手了,你也不要怕。叔叔罩着你!我顾瑾言罩的人,从来都没有早死的命!”   男人的这句话掷地有声,说完之后,顾瑾言自己先愣住了。   完蛋了,似乎弹珠也不能让他冷静了,他怎么就说出这种话了。   阮绵绵一愣,先是感动,后来看到顾瑾言比她还发懵的状态,不由轻笑出声。   “叔叔这话真是有趣,你自己都活不过二十五,能罩我几年?”   顾瑾言挑眉,瞧瞧他这暴脾气,她要是不说这话他还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这小丫头明显是瞧不起他!   “能罩你到下辈子。无论我是生是死,只要你还活着,我就始终罩着你。我顾瑾言说到做到!”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财神爷认真了。   这是顾瑾言给她最初的许诺。   阮绵绵失神地看着他,说不感动是假的。   财神爷到了阮家,在阮绵绵的眼里就是不靠谱的存在,这厮总跟她这个小姑娘过不去,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是她也知道,当财神爷认真地去许诺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就是说到做到。   “那绵绵就先谢谢顾叔叔了。”她起身,郑重地给他行了一礼。   无论顾瑾言今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他这种态度,就值得阮绵绵行这一礼。   要知道她阮绵绵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四岁的时候被母亲抛弃,十岁的时候被父亲抛弃,被健康抛弃,被身边的丫鬟抛弃……   如果不是她因为噩梦缠身,而引起了警惕的心,从病床上走下来,她会被所有人抛弃。   但是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对她说要罩着她一辈子,态度认真而张狂。   她却知道这是真的,或许这个人不会抛弃她。   “不要先谢谢,现在就谢,身体力行地谢。”顾瑾言一拍桌子。   阮绵绵眨眨眼:“顾叔叔,我年纪真的还小,请你正经些。”   顾瑾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道:“不是,我就让你陪我下棋而已,跟你年纪大小有关系吗?”   他的话音刚落,阮绵绵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以为他要她用身体谢,这时候瞎用成语,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顾瑾言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对面小姑娘羞涩地低下头,他这回确认了,她是真的脸红了,而且还不是被他气得,完完全全是臊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阮绵绵。”他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瑾言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小姑娘不得了啊,这才十四岁,以后大有作为。   “下棋!”阮绵绵急声催促道,希望这个尴尬的话题尽快掠过去。   二人连下三盘,解禁的阮绵绵大杀四方,顾瑾言绞尽脑汁也会败下阵来,当然阮绵绵虽然棋艺了得,却也是能赢,并不能游刃有余地去戏耍他。   “大侄女,你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顾瑾言想耍赖,要知道他为了赢是不择手段的,哪怕假赢他也会很开心的。   “顾叔叔,我说过我年纪小,你得爱护我。还有你在棋艺上面,弱得跟小鸡仔似的。”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完全装作自己没听懂的样子。   守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郭涛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后来虽然勉强忍住了,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惹来顾瑾言一个怒视。   得,他们爷除了瞎眼鱼之外,又多了一个外号,小鸡仔。   敢这么说财神爷的,这世上也只有阮家六小姐一个人了。   “你走吧,爷不想看见你。”顾瑾言放下棋子,闭着眼睛倚靠在椅背上,完全一副不搭理的状态。   “爷。”过了片刻还是郭涛喊了一声。   顾瑾言冷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眼道:“爷不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般——”   这“见识”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堵在了喉咙眼里,对面的座椅空空如也,显然人已经走了。 ☆、第37章 037 反弹嘲讽   “人呢?”顾瑾言问了一句。   “走了。”郭涛拼命地抿住嘴唇, 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艾玛, 这年头敢如此甩财神爷脸色的人, 也就六小姐了。   “你笑什么?”顾瑾言一扭头, 就看见他憋得通红的脸,顿时怒视着他。   郭涛立刻咽了咽口水,他憋得都快喘不上气了,不过跟在财神爷身边这么久了, 脑子转得也是极快, 立刻道:“小的觉得六小姐很乖, 你让她走,她连一秒都不多待, 扭头就走。”   被他这话一说, 顾瑾言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堵, 有火却发不出来。   阮绵绵出来的时候,眉眼之间都带着几分笑意, 踏雪立刻迎了上来, 低声问道:“小姐,你心情不错,财神爷说什么了?”   “赢了财神爷几盘棋而已。”她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拍了拍大腿道:“小气鬼就是小气鬼,连个彩头都不舍得给。”   主仆俩说了几句话, 正好春杏去寻她, 瞧见她的时候,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她面前来,显然是急于跟她分享好消息。   “小姐,六姨太把事情办成了。桂嬷嬷被拖出去打板子,四小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全部都被拖出去发卖了,估计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春杏说起丫头下场的时候,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姐们干的糊涂事儿,第一个挨打的总是身边伺候的丫头。   幸好六小姐聪明又识大体,不会干出这种辱没门风的事情。   阮绵绵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四姨太嚎啕大哭地求老爷,但是老爷根本不见她,她又去求大姨太,不过大姨太没敢招惹老爷。之前老爷发落桂嬷嬷的时候,大姨太已经吃了挂落,必定是不敢往前凑的。哎,四小姐这次也该吃了教训,之前她被抬进屋的时候,奴婢瞧见她的右手手腕姿势很奇怪,估计是被扭断了。”说到这里,春杏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四小姐那副落汤鸡的惨状,哪里像是去勾引/人的,分明像是被人浸猪笼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当晚吃饭的时候,顾瑾言这边的饭食是小总管亲自带人送来的。   “今儿是我们府上老太太的寿辰,顾爷午饭的时候没吃上长寿面,晚上给您盛了一碗。您吃着意思一下,还有这是我们六小姐特地给您点的包子,就是您带来的那厨子做的。六小姐说您爱吃白菜馅儿的,特地给了厨子一大笔钱,请他做的,您尝尝。”   阮行的嘴皮子利索,说完之后对自己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感到非常满意,冲着屋子里的顾瑾言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郭涛双手提着食盒,站在门外愣了片刻,等进屋的时候,就瞧见财神爷神情非常抑郁,眼神看着食盒的时候,像是盯着一个苦大仇深的仇人一般。   “爷,老太太的长寿面,和六小姐给您买的包子。”郭涛十分聪明地省了“白菜”两个字,不用说他都知道这是财神爷的一个雷点。   “呵,白菜包子,她是拿当初爷笑话她的话,来反嘲讽我呢!黑心的丫头。”   顾瑾言转了转手中的弹珠,想起初见的场景,让那位六小姐摔了个大马趴,结果现在她让自己丢了一回大人,这报复也真是毫不手软。   ***   阮老太太的寿辰一过,阮家又得了不少的好东西,阮富就曾跟她显摆过。   头甲财神爷送的是血玉做的佛牌,婴儿巴掌大点,雕工了得精美,上面的弥勒佛栩栩如生,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顾老弟就是太客气了,送个这么贵重的东西。”阮富把佛牌摊在掌心,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阮绵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爹硬要到她面前显摆,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道:“顾叔叔肯定是知道祖母信佛,特地请人刻得这一块佛牌,虽说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顾叔叔这是把贵重和心意都做到了,可见他对这礼的看重程度。”   她从小就跟着阮富,对于他的一言一行自然了若指掌,她已经把顾瑾言夸成一朵花了,阮富的面上却还是不见喜气,始终像是缺了那么几分。   阮绵绵斟酌了一下,又立刻加上一句话:“不过我瞧着,与其说顾叔叔看重的是对祖母的寿辰,不如说看重的是与爹您的友情维护。毕竟如果他不认识你,也不会来送礼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阮富猛地一喜,原本板着的脸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绵绵这话是说对了,顾老弟与我可是手足之情,其他人都不能比的。这佛牌与其说是送给你祖母的,不如说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我之前万宝斋的掌柜跟我透露过,这块血玉得来极其不容易,可是比你十二生肖的那对牛眼还珍贵……”   阮富边说边喜滋滋地将佛牌挂在了脖子上,阮绵绵立刻把口中那句话咽下肚了。   常言道:男戴观音女戴佛。   不过只要阮富喜欢,他爱戴佛就戴吧。   “是的,在顾叔叔的心目中,爹自然是我们阮家最重要的。他送我见面礼也全是看在您的面儿上。”   阮富得了这么一句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阮绵绵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神来一笔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猜测,她爹这是嫉妒财神爷对她出手这么大方。   不过万宝斋的掌柜不愧是人精,只说了阮富想听的话。   那块佛牌虽然比牛眼贵重,可是比十二生肖那可是差了挺多的,毕竟每一只生肖的眼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等到踏雪把阮富送走,回来之后,却见阮绵绵将十二生肖摆坐一排,脸上并没有什么赏玩的表情。   “小姐,怎么了?老爷方才那番话是有什么不妥吗?”踏雪比较细心,见阮绵绵的模样一副忧愁,就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春杏正在一旁瞪着眼睛,沉浸在十二生肖金灿灿的颜色之中,完全是痴迷的状态。   结果一听踏雪这话,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急声道:“小姐,您说老爷是不是在暗示你,他想要这见面礼?”   她说完之后,就觉得自己猜对了,立刻一拍大腿,比谁看着都着急。   “不带这样的啊,这可是财神爷送给我们小姐的见面礼,其实就是赔礼。毕竟他让我们小姐摔了个大马趴啊——”   她还想把财神爷欺负自家小姐的事迹拿几件出来说,结果就对上了阮绵绵的视线,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了。   阮绵绵皱着眉头,她也不相信阮富就为了跟她炫耀这种事儿。   “春杏去打听打听,家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特别是四姐姐那边。”她心思一沉。   春杏得了她的吩咐,立刻就挑起帘子出去了,她能说会道的,性子也外向讨喜,在家里打听消息那是一把好手。   “那几本书,你哥哥是怎么得来的?”阮绵绵又把踏雪招到跟前来询问。   踏雪一听这话,脸色已经羞红了几分。   “小姐放心,奴婢跟兄长说了这些书之后,兄长便知道这些是机密事情,事关名声问题,所以他很小心。这些书很受欢迎,买的人也不少,兄长他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阮绵绵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从桂嬷嬷那里搜出来的艳书,就是她让踏雪兄长买的,用来栽赃陷害的。   其实这是一个两环相扣的局,桂嬷嬷带了这些书给四小姐看,教坏了她,所以四小姐才按照书里教的法子去勾引财神爷。   四小姐的蠢笨与不知羞耻,更加显得桂嬷嬷这个教引嬷嬷可恨至极,这两人必定都要倒霉。   “小姐。”春杏很快就回来了,她一进来就冲到了阮绵绵的身边,显然家里的确有事儿发生。   “四姨太昨儿晚上不知用什么法子,摸到了老爷的床上。今儿早上老爷出来之后不久,四姨太便让人请了大夫给四小姐看病,总管没让人阻拦,显然是老爷交代过了。”春杏一口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地向阮绵绵汇报。   “小姐,四姨太来了。”外头有个小丫头通传了一句。   春杏脸色都绿了,要知道她还想说几句四姨太的坏话呢,这人就来了。   “小姐,四姨太必定来者不善的,您要小心。”踏雪急声叮嘱她。   阮绵绵眯了眯眼,她可以肯定四小姐清醒想通之后,必定会对四姨太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比如六妹妹是怎么跟她说,财神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就算四小姐之前被蒙了心,现在肯定反应过来,她这个六妹妹不是好惹的。   四姨太昨晚在床上跟阮富说了什么?让她爹借着礼物的事情来跑这一趟,是敲打还是试探,或许只是纯粹地与她说说话?   “请她进来。”   阮绵绵的话音刚落,四姨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外了,她撩了撩头发,春风得意。   “哟,六小姐这话说的有些慢,我实在太过思念你,不耐烦等,就先进来见你了。失礼之处,还希望六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她边说边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每一步的距离都是相同的,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款。   第一次听人把破门而入说得这么好听,让阮绵绵都不由得挑眉头。 ☆、第38章 038 我要她死   “这是苏州产的血燕, 我拿了一些给六小姐补身子。”六姨太话音刚落, 就有丫鬟奉上一个礼盒。   阮绵绵点头, 轻声道:“四姨太费心了,请坐。”   “许久不见六小姐了, 你身体看着好了不少。我记得我们离开上海的时候, 六小姐还躺在床上咳嗽呢。定是太太在佛堂里日夜烧香念经,我佛慈悲, 保佑六小姐平安。”四姨太边说边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经文, 看着像模像样的。   阮绵绵抿了一口茶, 并不接话。   四姨太不喜欢穿旗袍,她喜欢穿着旧时袄裙, 发钗考究, 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时,就像是一位入画的古时美人。   她也不喜欢新时代的一切新东西,总是张口闭口不离规矩,一句话也喜欢拐三个弯儿才能猜出她的用意。   当然这也只是她表现出来的,实际上真正重规矩的人,是不会摸上爷们儿的床,给人家当姨太太的。   家里几个姨太太究竟是哪路人,阮绵绵看得一清二楚。   “六小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的话太无趣了?”四姨太关心地看着她。   阮绵绵勾唇轻笑道:“不是姨太太说话无趣,而是我不耐烦听假话罢了。我记得四姨太不信佛, 从不见你烧香念经。”   四姨太的脸色一僵, 她没想到阮绵绵这么回她。   “心中有佛自然信佛, 我只是平时不表现出来而已。”   阮绵绵挑眉,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感兴趣。   两人尴尬对坐,阮绵绵捧着一杯茶,明显不愿意搭理她的架势。   就算四姨太再怎么找话题,六小姐都是一副神游太空的样儿,她终究还是挂不住脸了。   “不知道六小姐能否请丫头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阮绵绵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反而和善地冲着她笑了笑:“早就等着四姨太这句话了,每回姨太说话都说不到点上,歪缠一些有的没的,听着费劲。也不知道对我爹说话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儿,每回爹都夸四姨太最善解人意了,我看不尽然啊。”   四姨太当场变了脸,小姑娘的嘴巴如此恶毒,简直张口就要吃人了。   “六小姐还是赶紧的吧,我有重要事情想说。”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   “这俩丫头都是我贴身伺候的,没什么好避讳的,姨太太有话不妨直说。绵绵身子不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陪着姨太太,要是弄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吐血当场了。四姨太如此爱俏,要是被喷了一脸的血,应该也是不好看的吧。”阮绵绵冷下脸来,毫不客气地道。   四姨太看着她,终于是收起了那副大家闺秀处惊不变的气场,脸色暗沉,眉头倒竖,好像眼前的阮绵绵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你四姐姐都跟我说了,六小姐当真是好计谋。我知道你不会认,不过你也别得意,这个亏就当四小姐是年纪轻买了教训。不过六小姐,你在阮府才几年,别以为老爷抱过你,就真的是疼你。我进府的时间比你活着的时候都长,我们骑驴看唱本,究竟谁能在这里笑到最后!”   四姨太的耐性显然是被她耗尽了,一上来就开怼,而且还是直戳阮绵绵的痛脚。   她毕竟年纪小,就算阮富抱着她养了六年,这府里她也没有多少势力。   四姨太背靠大姨太,在阮府经营多年,这后院里的管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给四姨太行个方便。   “四姨太,你当真是欺我年幼?四姐的事情与我无关,不过我还是要说几句,姨太太趁着她年纪小得好好教。否则看见一个好男人,就扒光了衣服往人家身上贴,没羞没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出自书香门第?别玷污了这四个字,大家闺秀可从来不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枉费爹常夸四姨太最是懂规矩,我看也不过如此了,你还是谨言慎行得好。”阮绵绵眉头一挑,冷笑出声。   四姨太怒极反笑,显然是被阮绵绵的话给刺激到了,白眼一翻厉声道:“我不是欺你年幼,而是欺你无所依靠。四小姐有我这个亲娘在一日,我就会替她讨回公道,我们背后还有谁,我想六小姐心知肚明。可是六小姐呢,年纪轻轻,重病缠身,也不知道等你红颜早逝的时候,你那信佛的亲娘舍不舍得从佛堂里出来,看你最后一眼!”   “四姨太,您这话过分了!”春杏一下子冲出来,直接用力推了一把四姨太。   四姨太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双手撑着桌角,才勉强站稳。   “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连个丫头都如此野蛮,我看你能张狂到何日!”四姨太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呸!还说别人,自己什么样儿也不晓得打盆水照照,臭不要脸的女人!”春杏立刻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踏雪惊呼了一声。   阮绵绵气得双眼泛红,她猛地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掷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上好的青花瓷贡品,就这么摔碎在墙上,一片片落到地面上。   “小姐,你深呼吸,不要激动。您不要听四姨太嚼蛆,她自己都那副狐媚子的样儿,四小姐更是上不得台面,哪有资格这么说你!”踏雪急得满头冒汗,不停地宽慰她。   阮绵绵觉得透不过气来,喉咙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不停地想要喘气,却总是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她的哮喘要犯了,可是不甘心,四姨太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刀一般戳中了她的心。   特别是那一句“有爹生没娘教”,还真是要逼死她。   春杏立刻倒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她半盏茶,才缓和了些。   但是阮绵绵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发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小姐,用午饭了。”   踏雪小心翼翼地摆好碗筷,心头着急地不行,面上却是丝毫神情不敢露,就怕又刺激到阮绵绵。   “绵绵呢?”三小姐急急匆匆地赶过来,跨进门槛看到阮绵绵坐在椅子上,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方才四姨太在这里大闹一场,阮绵绵分明已经喘上了,把两个丫头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春杏怕她一时想不开,立刻去三姨太那边搬救兵。   三小姐一听春杏复述四姨太那些诛心的话,顿时就坐不住了,立刻跑过来。   “正好我还没吃呢,来你这里蹭饭吃。”三小姐见她呆坐在那里,也不提四姨太,只是坐在她旁边,轻手轻脚地给她盛饭,替她布菜。   “好了好了,不气了,要不然待会儿我就把你爱吃的山药都吃光了,一块也不给你留。”   三小姐低声哄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山药泥,不由分说地就送进了她的嘴里。   好在阮绵绵没有拒绝,乖乖地把饭食含进了嘴里。   结果一口还没嚼,她的鼻子就酸得不行,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咽不进也吐不出。   以前她跟三小姐偶尔吵嘴的时候,三小姐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如此哄她,阮绵绵就算有再大的小性子,也收回去了。   如今看见三姐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哄她,阮绵绵就觉得那些委屈忽然又涌上心头了。   “姐姐,我好难过啊。我有爹生没娘教,那不是我想要的,不怪我啊。为什么要这么骂我,为什么生下我又不要我啊。她明明就在这个府里,死守着一尊佛像,也不肯来见见我这个亲生女儿……”   阮绵绵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四姨太那句欺她无所依,当真是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勾出来了。   她想有所依啊,她也不想争对任何人啊,只想当一个吃吃喝喝有钱花的病弱六小姐,可是阮家容不下她的人太多。   “好绵绵,她是手里没你的把柄,只有找这种话来戳你的心。你若是真的被她伤到了,才是让仇人快亲者痛。你有人教的,你忘了,三姨太小时候让我俩在板凳上排排坐,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打算盘……”三小姐搂住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哭起来了。   她也是没有亲娘的孩子,姐妹俩可谓是一路扶持着这么走过来的,彼此的艰辛对方都懂。   “八少爷,您怎么站门口呀,进来。”踏雪眼眶也是通红一片,一抬头就看见八少爷倚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她们俩抱头痛哭。   阮绵绵一听说自己弟弟来了,立刻拿手帕擦眼泪,虽然努力想止住眼泪,但是太过伤心,仍然一声一声地抽噎着,看着就是可怜巴巴的。   “坐吧,没吃饭了吧?踏雪,你去厨房要一碗蛋羹。”阮绵绵刚哭过,鼻子通红一片,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八少爷回过神来,黝黑的眼珠一直盯着她,听她说完这句话,顿时转身撒腿就跑。   “哎,八少爷,您跑什么呀!”踏雪有些尴尬,对于八少爷这举动完全是摸不着头脑。   阮绵绵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再留下来看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她不希望在八弟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她应该是坚强的,这样才能保护他健康长大。   她已经是一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了,至少小八不能这样,他还有自己这个姐姐。   “没事儿,他可能被吓着了,你找人跟着他,不要乱跑。”阮绵绵挥挥手,声音还是一片沙哑。   踏雪领命,立刻吩咐了门外一个小丫头,不过这会子八少爷早就跑得没影了,估计得找一阵子了。   阮绵绵哭过一回,心里倒是舒坦了些。   姐妹俩都是红着眼眶,一脸狼狈,春杏一回来就瞧见两位小姐如此模样,吓得当场要再哭一次,好在被踏雪劝住了。   “让姐姐看笑话了,谢谢姐姐来陪我吃饭。”阮绵绵低声道。   三小姐才更不好意思,她本来是劝阮绵绵的,结果自己哭得也那么凄惨,连忙摆手:“我们姐妹客气什么,刚刚我也哭了,谁也别想笑话谁。”   情绪涌上来的时候,那真是悲从心来,这个家里苦的大有人在。   “四姨太之前的话,你就当她是在放屁,别放在心上。若是气不过,有什么需要的开口说一声,姐姐必定帮你。”三小姐安抚她。   “嗯,我没放在心上,我要她死。”阮绵绵自己舀了一大口山药泥送入口中。   三小姐一顿,点点头:“她是该死。”   “小姐,不好了,八少爷去了四姨太那里,拿刀追着四姨太砍。” ☆、第39章 039 小兔崽子   两人听到小丫头惊慌的禀报声之后, 都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匆匆丢下碗筷。   “你收拾一下再过去,我先去探探路。”三小姐按住了阮绵绵, 叮嘱一声就一路小跑出去。   踏雪立刻替阮绵绵把头发扎好, 又整理了一番衣裳,才陪着她去。   到了四姨太的院子时, 八少爷已经被人拦下来了, 四姨太正在跟三小姐起争执。   “四姨太, 您要做什么?”三小姐勉强把八少爷护在身后。   “我要做什么,三小姐你让开。八少爷拿着刀来可是要杀人的,我当然是要把他绑起来,等老爷回来听候处置。上回八少爷用热水泼五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无天了,若是不早日教,只怕我们阮家要出来一个杀人犯了。”   四姨太冷眼看着她,一张利口似乎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三小姐请开,将八少爷绑起来,去找老爷回来, 就说八少爷要杀了我。”四姨太一声令下, 就有几个婆子强硬地去抓三小姐的胳膊, 显然是要将她架开。   阮绵绵拉住踏雪, 低声吩咐她一声, 看着踏雪跑远, 她才站出来。   “我看谁敢!”她冷声说了一句:“滚远点,主子岂是你们能碰的。无论是三姐还是八弟,都是金贵的,你们若是扯坏了,有几条命够赔。”   阮绵绵提着裙摆,慢步走过来,几个婆子一愣,或许是六小姐周身的气场太强,她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她直接走到了八少爷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小娃娃的手是冰冷的,当碰到她的柔荑时,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死死地抓住。   “好孩子,别怕,姐姐们都在。”阮绵绵轻声安抚了他一句。   从小丫头传出八少爷拿刀追着四姨太砍的时候,阮绵绵就知道小八听到了不少,知道她是被四姨太欺负了,所以来替她出气。   当初八少爷替琴姨太出气,冲着她发脾气的时候,阮绵绵心冷异常。   现在小八为了替她出去,追着四姨太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兴高采烈的。   “六小姐,你可不要犯糊涂窝藏杀人犯,你看这把刀得有多锋利,他从厨房里摸来还偷偷地藏在衣服里,到了我跟前才拿出来。幸好我躲得快,否则头都能被她砍破了——”四姨太伸手一指,身后立刻走出来一个婆子,手里就拿着一把厨房剔骨头的尖刀,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吓人。   阮绵绵眼睛一眯,冷笑道:“四姨太自己做了亏心事儿,还把罪责推到小孩子身上做什么?”   四姨太眼皮一跳,跳脚道:“我不懂六小姐想说什么。”   阮绵绵不搭理她,相反还蹲下/身来,凑在八少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原本有些害怕的八少爷,听到她的话之后,立刻乖巧地点头。   “六小姐给八少爷出什么馊主意呢?总之八少爷拿着刀追我砍,可是有好多人都瞧见的,你们根本赖不掉。你们快去把八少爷捉起来绑住,我养了你们这么久,可不是在这种时候畏畏缩缩的,两位小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担着!”   四小姐把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知为什么心底就有些惊慌,立刻让人去捉八少爷。   总之先把八少爷抓住绑起来,之后就不会再让阮绵绵近身,等老爷回来了,四姨太自有一套说辞等着,这回一定要让八少爷掉层皮下来。   “四姨太这话真是好笑,我身子弱,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赔得起吗?就你一副破落相,连我屋子里一件摆设都赔不起,还能担着什么责任呢!”阮绵绵毫不客气地嘲讽她。   当下四姨太的面色更加阴沉,厉声吩咐着。   那几个婆子虽说还是怕六小姐的,但是毕竟出自四姨太的屋子,没有选择。   就在那些人冲上来,要强抢八少爷的时候,阮行领着人就出现在门口。   “做什么呢,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冲着小姐少爷们动手!”他刚进来就瞧见这副场景,立刻怒喝一声。   阮行是外总管,对于下人有天生的威慑力,一个个粗使婆子立刻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哟,大总管怎么来了?我这儿处理的是后宅的事情,不关大总管的事情吧?”   四姨太对于他的到来感到很诧异,看到阮行身后跟着的踏雪,顿时面色一沉,显然知道是阮绵绵之前派人请来的救兵,立刻就把事情往后宅扯。   阮行这个外总管,是不能把手插到后院来的。   阮行微微一顿,他来之前已经知道八少爷追着四姨太砍的这事儿,心里还想着后院又有笑话看了。   结果踏雪跑过来,对他说六小姐有急事请,并且要拿人归案,看着踏雪那样儿,他可没想到会牵扯八少爷与四姨太。   “六小姐说后院里藏着一个污糟之人,要我赶紧带人归案,免得污染了后院。”阮行边说边看向阮绵绵,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难不成六小姐要他来拿的人是八少爷?   四姨太也是一愣,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六小姐这是想通了,要亲自把八少爷交出来?那也无需如此大动干戈,杀鸡焉用牛刀。把八少爷交给我这几个婆子就行了,毕竟我可是苦主。”   “小八你是要砍四姨太吗?”阮绵绵低头问他。   八少爷立刻摇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高声道:“四姨太,你身后有脏东西跟着。乌黑的头发一直到脚踝,雪白的脸,嘴上还带血呢,她就抱着你脖子,还冲着大家笑呢。啊,不敢看,我害怕!”   他边说边用手捂住了眼睛,一副不敢再多看的样子。   “你放屁,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有女鬼跟着我。你个小混账就是被教坏的,砍完人之后就不认账了……”四姨太大声叫嚣着,气得都想直接冲过来了。   “四姨太,小八是我爹的孩子,你嘴巴放干净点。”阮绵绵冷着脸说了一句,又很快转头对着看好戏的阮行道:“阮总管你也瞧见了,爹经常说四姨太是这个家里最懂规矩的,贤良淑德这些词就是为了她设计的,结果您瞧瞧现在的四姨太,根本就是一个泼妇,分明就是被鬼上身了,小八他年纪小,心思纯净,最能看清楚这些脏东西了,不会错的。”   不得不说,阮绵绵颠倒是非的本领,那真是无与伦比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刽子手”八少爷,变成了见义勇为。   “你——六小姐当真是好口才,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只等着老爷回来定夺。”四姨太显然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堵着无数句叫骂的话,但是却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她现在只要表现出暴躁的情绪,阮绵绵就都说她是被鬼上身了。   阮绵绵看见四姨太这副憋屈样儿,不由得勾唇冷笑了一声,瞧,平时给自己添加光环,总是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模样,现在连发火都发不出来了吧。   既然四姨太要当表面上的淑女,阮绵绵就让她当个够。   “阮总管,现在该抓人了。”阮绵绵戏耍了四姨太之后,脸色微沉,声音也同样冷清。   阮行微微一怔,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道:“不知道六小姐所说的污糟之人,究竟是谁?”   “四小姐,她之前不穿衣服,光天化日之下出门,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绝对不是我们阮家的小姐。她心思不正,穿成那样明显就是为了败坏名声去的。她不要脸,我们几个姐妹可是要脸的。阮总管还是把她带走吧,家里七妹妹和八妹妹年纪都小,要是被带坏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阮绵绵冷声道,她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说道,显然这些话早就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阮绵绵,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好狠毒的心!她是你亲姐姐,你竟然要逼死她!”四姨太气得面色苍白,差点喷出一口血来,连她的全名都喊出来了。   “谁逼死她了,她自己不知羞耻还怪别人。阮总管,别等了,抓人啊。我们家可不要狐狸精。”六小姐冷笑一声,立刻催促阮行。   阮行简直想笑出声来了,这六小姐还真的是厉害,看四姨太对着八少爷动手,她就把四小姐给扯出来。   要知道四小姐当初几乎全/裸被人救出水,虽说这在阮家不算什么秘密,但还没谁敢真的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来。   如今六小姐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就等于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后院闹得不可开交,四姨太原本以为自己占理是稳赢的,如今却被反咬一口,再想着请大姨太过来助阵已经晚了。   “阮总管,你可得派人把院门看好了,否则我怕又不知道要跳出哪条咬人的狗来。”阮绵绵看着四姨太急急忙忙想找人的状态,不由得冷笑一声。   阮行立刻就指了两个人过去守着门,今日谁都别想出去了,必定是要闹到老爷回来的。   四姨太气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都快翻白眼了,后来在一旁婆子的安抚下,才勉强冷静下来。   她一直盯着八少爷的脸看,转而阴测测地笑了笑。   “小崽子,你等着。”四姨太冷哼了一声。   八少爷现在有两个姐姐护着他,外加他也看出来四姨太这老妖婆吃瘪了,顿时胆子大了不少,伸长了脖子怼她:“呸,你个老货,肯定不是四姨太。四姨太那么善解人意,才不会骂我小崽子。你骂呀,再骂把你舌头割了,还不死的丑女人!” ☆、第40章 040 阮富害子   四姨太急得跳脚, 当场就要去抓八少爷。   “你说什么,无法无天的东西!”   八少爷冲着她不停地翻白眼, 一旁着急上火的三小姐, 看到如今这个场面, 都差点笑出声来,最后还是被阮绵绵掐了一把, 才勉强忍住笑意。   “小八现在有你撑腰, 那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三小姐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还是三姨太教得好。”阮绵绵笑着回了一句。   几人一直僵持着,其实场面还是挺可笑的。   阮行这个外总管,既不能把八少爷绑了, 也不敢把四小姐拖出去, 只是让人端来桌椅,供几位主子坐下来对峙。   春杏这丫头是个聪明的,还从厨房里顺来一盘瓜子和一壶茶, 供三位主子吃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看戏的。   “我最近上火,剥给你们吃。”三小姐见他们二人动作笨拙,不由得轻笑出声, 立刻动作麻利地开始剥瓜子。   她的动作又快又好, 剥出来的瓜子是一整颗的,很快就聚集成一个小小的瓜子堆。   八少爷立刻伸手去抓,结果就被阮绵绵拍了一巴掌。   他噘了噘嘴, 乖乖地缩回手, 就这么看着阮绵绵把那一小堆都吃完了。   三小姐边笑边加快了动作, 很快又剥出一堆,八少爷眼前一亮立刻又要伸手抓,结果又是“啪”的一声,阮绵绵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又打我,这次三姐姐是给我的。又不是你剥的!”八少爷这回不让了,瞪着眼睛看她。   阮绵绵冲着他龇牙冷笑一声,一把又全部将那堆瓜子仁给抓了过来。   “蠢蛋是不配吃瓜子仁的,你就该自己磕,听听声音好长脑子!”   “我怎么没脑子了?”八少爷立刻就不同意了,很生气地看着她。   “你要是有脑子,我们为什么不走陪着四姨太耗?你一个爷们儿,要整治姨太太,竟然去厨房摸刀出来,怎么是嫌自己的力气太大,能把她捅死还是怎么着?你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她,还被人家张口冠上杀人犯的臭名,你还聪明吗?”阮绵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准备放过他。   八少爷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很冲动。   “那我没法子啊,我人这么小,指挥那些婆子也不听我的,我只有自己动手了。就算动不了她,至少让她怕了我,我生气起来,可是会翻脸砍人的!”   八少爷皱着眉头想了想,顿时又有底气了,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驳阮绵绵,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只有让别人怕了他,下次动手欺负人的时候才会有所犹豫。   阮绵绵毫不客气地丢了个白眼过去:“哎哟,我好怕你啊。你拿刀砍人了,那你觉得她怕了你么?她刚才要让人把你绑起来啊,说不定绑完之后先给你两巴掌,反正到了爹那里,他也不会质疑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说不定还要赞一句四姨太打得好。”   八少爷顿觉委屈,一把推开自己面前的瓜子,没好气地道:“你不让我吃就罢了,还说这么多话干什么。拿去拿去,都给你吃了,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反正也不是替自己出气的。”   他的声音越到最后越低,嘴巴撅着,只留个后脑勺冲着阮绵绵,显然气性不小。   阮绵绵与三小姐对视了一眼,她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瓜子仁,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觉得我受委屈了。我很感动,你能帮我出气,可是你不能鲁莽。你是我的弟弟,你的命和名声比四姨太贵重多了,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个精美的瓷器,而四姨太就是一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你为了出气,用瓷器去碰石头,碎的只能是瓷器。四姨太还会拍手大笑,到时候我哭得只能更惨。”   八少爷冷哼了一声:“你就会哄我,其实还是嫌弃我碍事,不能帮上你的忙。”   阮绵绵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低声道:“胡说,你赶紧长大懂道理,变得聪明,不用刀就能把四姨太给料理了,那就是帮我。况且四姨太一向惯会装相,让她吃挂落容易的很,你何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像方才一样,你若是没拿刀砍她,而是一口咬死了她被鬼附身,到时候再找人偷偷装鬼吓唬吓唬她,保证比你拿刀要管用的多!”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坐在她对面的三小姐不停地咳嗽。   “你瞎教什么呢,三姨太本就说小八身上意气太重,性子冲动,从小才能教好。你倒好还怕他不会做错事儿似的。”三小姐伸手就掐了她一把。   阮绵绵被她掐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反手,只能讨好地笑道:“没有,我是教他有本事再说,没本事就乖乖待着。”   他们仨有说有笑的时候,四姨太就坐在不远处,冷眼盯着他们看。   阮绵绵偶尔与她对视的时候,就发现四姨太的眼神很冰冷,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一样,伺机而动。   她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安:“待会儿爹回来的时候,你乖一点,有什么不对劲就躲到我身后来,我怀疑四姨太要使坏。”   “我才不躲呢!”八少爷立刻反驳她,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阮绵绵回了他一个白眼,当初阮富拿鞭子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乖得跟鹌鹑似的,根本不敢离开她一步。   阮富刚回到家,就被人请了过来,一路上他已经听领路的丫头说过一遍事情的经过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最近怎么总是不消停?”他不满地嘀咕道。   “老爷回来了。”阮行一眼看到阮富。   四姨太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奔他而去。   阮绵绵冷哼一声,就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老爷,今儿八少爷拿着刀砍我,可把我吓死了,他那眼神跟大少爷一模一样啊。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瞪着我的时候,就好像是大少爷回来了,他还扬言一定要弄死我呢。您可得替妾——”   四姨太提出了“大少爷”三个字,整个院子都寂静了。   阮绵绵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有多久没听到别人提起兄长了。   “你说什么?”   四姨太的话还没说完,阮富就一把抓过她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面色暗沉,眼神像是开锋的尖刀一般。   面对这样气势汹汹的阮富,四姨太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她咽了咽口水,勉强给自己打气,颤着声音说道:“八少爷真的很像大少爷,妾之前就想说了,他生气的时候更像。他还说是报仇的,谁欺负了六小姐——”   四姨太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蠢妇,你胡说什么?”阮富是真的怒了,这一巴掌甩得毫不怜惜,声音脆响得让人心惊。   四姨太被他直接扇倒在地上,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红通通的一片,嘴角也裂开了一道口子,都已经渗血了,足见阮富使得力气有多大。   “老爷——”   “蠢妇。”阮富又一连踹了她两脚。   之后他便抬起头,眼神在周围搜索着,显然是在找人。   八少爷一见他这样,整个人都吓得打起了哆嗦,都不用阮绵绵嘱咐,他一下子就躲到了她的身后。   他知道,只有在六姐姐的身后,爹才不会打他。   因为在这个府里,也唯有六姐姐能求得爹的一点薄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大哥,爹会这么生气,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那小兔崽子呢,出来!”阮富快走了几步,就看到他往后缩的身影,立刻冲了过去。   “爹,爹您要做什么?小八还小,他是无心之过。绵绵你快拦住爹!”三小姐冲在最前面,但是她根本不敢靠近阮富。   要知道她们这些小姐,连阮富兴高采烈的时候,都不敢做什么,更何况是现在他暴怒之时。   阮绵绵整个人都要炸了,她第一次看见这样暴怒的阮富,脑子里有些空白,小八这个时候要是被抓到了,肯定要倒大霉。   “爹,小八只是以为四姨太被鬼附身了,所以拿刀追着女鬼砍的,根本不关大哥的事情。四姨太就是故意的,她胡说八道呢,爹——”   阮绵绵最后尖叫出声,阮富已经直接冲到了她面前,伸手就将八少爷从她的身后扯出来,她立刻抱住他。   可是阮富根本不停,用力扯八少爷,可怜八少爷想哭不敢哭,可怜巴巴地看向阮绵绵。   “把六小姐给我拖走,都是死人啊!眼瞎了吗?”   阮富一声令下,没人敢违抗,就算是阮德此刻也不能救阮绵绵,两个婆子立刻上前把六小姐拖走。   “爹,您要干什么,小八他真的没有……”在这一刻,阮绵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八少爷,小八那条小短胳膊也伸出来,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到,却被身边的下人硬生生地拉开了。   阮富提着他的领子,直接回廊处,让人帮他绑到了柱子上。   “把我的鞭子拿来。”阮富吩咐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极其冷漠的,对于三小姐与阮绵绵的求情声充耳不闻。   当鞭子狠狠地甩到小八身上的时候,阮绵绵听到了鞭子带起的风声,她的心里盛满了绝望。   有一个被她刻意遗忘的流言,再次涌上了脑海。   大少爷的死,与老爷脱不开关系。   阮富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嫡长子。 ☆、第41章 041 顾爷搭救   阮富抽人的力道不小, 八少爷被抽得哇哇大喊,几鞭子下去就已经哭得不行了。   院子里的人全部都不敢吭声, 低头敛目的连头都不敢太,老爷这么对待八少爷, 根本不像是父子, 倒像是仇人一般。   阮绵绵的脑海中冒出那个念头之后, 就再也停不下了,像是野草一般疯长。   她的眼神四下扫视着, 想要寻找一个能救她弟弟的人, 却一下子对上了四姨太那双带笑的眼眸。   四姨太虽然被扇了两耳光,又被踹了两脚,但是此刻她的脸上却毫无颓丧之意, 相反是得意和畅快,看着阮富狠狠抽人的动作, 几乎要替他拍手称赞了。   阮绵绵几乎恨得要咬碎了一口牙, 是不是真的是她爹杀了她的兄长, 所以当四姨太提到八少爷长得像大少爷的时候,并且还模棱两可说是回来复仇,阮富立刻乱了心神, 暴虐横生?   她的身体被两个婆子牢牢地抓住,就算再哭再喊, 阮富也是置若罔闻, 他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全心全意地打八少爷。   “我是你爹, 你从小就不学好,还敢拿着刀砍人,你以后是真的要当杀人犯还是如何?今儿杀个蠢女人,明日是不是就杀到我头上了?”阮富怒瞪着眼前涕泪横流的小男娃。   八少爷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阮富一直很清楚,只不过因为没有长辈正确地领导,就把性子骄纵的无法无天。   他曾经想养一个废物也好,可是后来阮绵绵插手了,他就把这个儿子交给了会带孩子的三姨太。   如今这个孩子还带着小奶音,但是却被他绑在柱子上,边哭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怒瞪着他。   他知道这孩子在恨他,这双眼睛让他感到恐惧。   “不许这么看我,老子是你爹,是你的天是你的地。你就得无条件地服从,打死你!”   阮富手上一哆嗦,抽人的力气更大,把八少爷的衣服直接抽破了一道口子。   “老爷,老爷,别打了!”春杏惊慌失措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阮绵绵知道从阮富绑人开始,春杏这丫头就悄悄出去请救兵了,但是她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这个家里无论请来了谁,恐怕都难以平息阮富现在的怒火,春杏最能请来的就是三姨太了,可是三姨太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跟她一样被两个婆子拦住。   阮富被她这么一嗓子嚎的,抽人的动作还当真顿了顿,不过根本没理会。   这个家里,除非把自己锁死在佛堂里的两个女人出来劝他,八少爷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算他要把他活活抽死,也没人能拦得住。   “顾爷!”阮德惊叫了一声。   谁能想到春杏那丫头竟然把贵客给请了过来,要知道财神爷可是谁也不见的,现在却主动来了后院,而且还是在明知道阮富打孩子的时候来了,分明就是来当救兵的。   阮富听到他喊,这鞭子立刻就落不下去了,一转身果然瞧见顾瑾言的身影,他这次没坐软轿,而是单纯地靠着自己两条腿走来的。   “小儿顽劣,让顾老弟见笑了。”阮富挑挑眉,犹豫片刻,还是把鞭子扔给了一旁站着的小厮,终究是不再打八少爷了。   顾瑾言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在柱子上绑着的八少爷身上溜了一圈,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仿佛只是好奇。   “打扰阮兄管教孩子了,我忽然想起来有急事与阮兄相商,正好看见六小姐身边这丫头出来,就让她带我来。不知阮兄有没有时间?”   阮富一听他有急事,又想起财神爷最近差不多把整个上海滩都逛遍了,应该是想到该做什么生意了,立刻点头。   “走走走,我那里正好得了一罐子好茶,想请顾老弟尝一尝。”他边说边疾步走向顾瑾言,两人当场就要离开。   阮绵绵心头一急,立刻喊了一句:“爹。”   她知道阮富方才那般生气,没有他的吩咐,小八别想被放下来,一直被绑在柱子上,身上还有鞭伤,不及时救治的话,只怕会留下病根。   “阮兄给我个面子吧,放了小少爷罢了。我儿时也调皮得很,经常惹我爹生气,我爹也拿起鞭子追着我抽,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你再大的火气,也得让小少爷养好身子,下次他再惹事儿了,你才好继续抽,否则要是这回坏了身体,下回就没得抽了。”   顾瑾言主动开口劝说,他边说还边扯起嘴唇轻笑,显然是想起自己儿时的事情。   阮富挥挥手,对着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神色,颇为无奈地道:“顾老弟说得是,不过小儿性子顽劣愚笨,与你可不能比。你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啊,老哥我可正等着你在上海滩做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候也好拉上我一起发财呢……”   二人边说边走远了,春杏立刻挤开那两个婆子,凑到了阮绵绵的身边。   阮绵绵看着旁边的人把八少爷松绑了,整个人才放松下来,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她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幸好春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低声安抚道:“小姐,你别伤心,已经去请大夫了。”   阮绵绵听到“请大夫”,心里又紧了几分,就怕阮富不让请大夫,就这么让八少爷给病着。   这里离阮绵绵的房间最近,八少爷就被挪到了她的床上躺着,幸好大夫及时赶到,否则六小姐肯定又要愁上了。   “小娃皮嫩,难免要吃些苦头。还有他这手指恐怕被抽伤了,得休养一段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吃饭穿衣都得让人盯着,不要让他碰到右手。”大夫边看边叹息,八少爷一看就是家里养的十分精贵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却被抽成了这样,必定是当家家主暴怒后的结果。   这里头涉及到的阴私,就不是他这个大夫该问的,只不过看到小男娃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模样当真是惹人爱怜,眼睛里都装满了恐慌的神色。   阮绵绵一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知道小八的指骨可能折了,顿时心疼得不行。   送走了大夫之后,阮绵绵还没坐下来,春杏就告诉她,财神爷身边的那个常随来了。   “请进来吧。”她立刻让人请他进来。   要知道这次如果不是顾瑾言救小八,还不知道阮富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她现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十年前兄长的死,一直是个谜团,她当时还太过年幼,根本不记事儿。   “六小姐,我们爷让我送些膏药过来,都是活血化瘀的。还有我们带来的厨子会做骨头汤,刚刚已经吩咐过炖上上,稍后您别忘了让身边伺候的人去端。阮老爷还在那边,我们爷抽不开身,等之后他再来瞧瞧八少爷。”   郭涛冲着她行了一礼,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显然是把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条了。   阮绵绵立刻起身,亲自接过木匣子,并且连连向他道谢。   “这回多谢顾爷了,我爹能如此快地放过小八,还是因为顾爷来得及时。若是顾爷不方便,就不必进后院了,等小八清醒了休养几日,我带他去给顾爷道谢。”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次顾瑾言出手帮忙,本来就该是她带着八少爷前去感谢,哪有让恩人送上门的。   况且顾瑾言也不爱进阮家的后院,这里的脂粉气太重,想必以财神爷挑剔的生活态度,是不愿意来的。   郭涛只是躬了躬身:“我们爷说应该的。还有爷让小的叮嘱您,要叫顾叔叔。”   他说完话就转身走了,阮绵绵不由得有些发愣,没想到他最后一句话竟是这个。   “这位财神爷可真有意思,都这会儿了,还不忘让您叫叔叔呢!”春杏送他离开之后,立刻凑过来低声念叨了两句。   “你是怎么遇上顾爷的?当真是像他说的那样,他来后院闲逛?”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这哪儿能啊,那些话就是顾爷说给老爷听的,把奴婢摘出去的。要是老爷知道奴婢去求他,哪有奴婢的活路!”春杏想到这里,立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显然这会子才晓得后怕。   “当时奴婢看见老爷绑着八少爷,就知道要糟糕,出来想求人,想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最后心一横就去客院找了财神爷,要是他不愿意理会奴婢再去找三姨太出主意。”   春杏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竟然能想到去找顾瑾言,而让阮绵绵更为惊诧的是,他不仅来了,而且还三言两语在阮富那里保了春杏,否则这个丫头必定是没命的。   在阮富发火的瞬间,府上的丫头想到的竟然不是去求阮家人,而是去找一个客人。   这其中的反应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以顾财神爷那么聪明的人,必定是心里清楚的。   明知道阮家内院极其复杂,他还是蹚了这趟浑水,无论如何都得谢谢他。   八少爷睡得一直不安稳,也不知道在梦里,是否也有阮富把他绑在柱子上狠抽一顿。   明明身体是疲乏的,精神却极其不稳定,阮绵绵知道他是被吓到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阮绵绵坐在床头看着他。   “爹走了?”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还是哑的。   之前被鞭子抽的时候,都已经哭哑了。   “走了,喝口水吧。”阮绵绵让人喂他喝水,小家伙被半抱着坐起来的时候,一直龇牙咧嘴的,显然是牵动了伤口,但是却一声不吭。   不过疼痛是骗不了人的,不过喝几口水,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剥了几个,先垫垫肚子,快吃饭了。”阮绵绵伸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把瓜子仁。   八少爷立刻抽了抽鼻子,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他一把抓了过来全部都塞进了嘴里,鼓着个腮帮子嫌弃道:“你剥的都碎了,好笨哦!”   “闭嘴吃你的吧!”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却从衣袖里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真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一张嘴都能把人给气死! ☆、第42章 042 投食顾爷   顾瑾言过来的时候, 阮绵绵姐弟俩正在吃饭,八少爷的右手指骨折了, 用了个细木块固定住了,只能等着人喂他吃饭。   他也不知道谁惯得毛病,或许是知道自己现在受伤了,大家对他都多了几分怜惜,喝汤都不安分,一会儿嫌弃踏雪喂得烫了,一会儿又嫌弃春杏笨手笨脚, 把他的衣裳都弄脏了。   “你怎么那么多毛病?爱吃不吃,惯得你!”阮绵绵虎着脸训他。   他噘了噘嘴,就见一个眉目如画的男人走了进来。   “顾——”阮绵绵站起身, 把未出口的“爷”咽了下去,又吐出“叔叔”两个字。   “你来了,快坐, 吃了吗?”阮绵绵的神态之间很客气。   要是之前的话,她对着顾瑾言绝对是冷言冷语的态度,不过现在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显然是记下了他今天的恩情。   顾瑾言依然没坐软轿,进门的时候,还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这门框也太窄了些, 连轿子都进不来。”   他一进门就是抱怨, 显然软轿被停在了外头。   阮绵绵脸色一僵, 瞧,就有人嘴巴不讨喜,就是不能对他和颜悦色。   “哼,嫌弃我姐姐的门框,你就别进来啊。”八少爷立刻接过话茬,还斜着眼睛看他。   “哟,精神啦?你今日被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顾瑾言眯着眼瞧了瞧他,而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不过丝毫不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放过他,相反还专挑他的痛处说。   果然八少爷立刻瞪着他,完全是一副面向仇敌的状态,脸皮臊得通红。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这位财神爷活得还真潇洒,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只要他不顺心了,统统怼一遍再说。   她抬手拍了拍八少爷的脑袋,让他不要这么没礼貌。   “顾叔叔白日救了你,要不然还不知道爹要抽你到什么时候呢?跟他道谢。”   八少爷噘了噘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听话地道:“谢谢顾叔叔。”   顾瑾言一点头,挑了个阮绵绵对面的椅子坐下,他的气势很足,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坐下去之后,好像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一般。   他的手在桌上点了点,春杏眼神利索,立刻盛了一碗汤放他手边,就见顾财神爷点了点头,像是施舍一般地说道:“你这丫头脑子还算够用。”   阮绵绵轻笑着又谢了他一遍,指着旁边的一碟子蛋黄虾道:“这是我最近爱吃的,顾叔叔尝尝?厨子从洋人那边学来的,酸酸的口味儿。”   这虾挑的全是大只,虾尾一剖两半,上面抹上特制的酱料,只要把底壳一剥就能吃了。   顾瑾言瞥了一眼,眉头一皱:“我不爱吃带壳的。”   阮绵绵耸耸肩,得,她就知道这位爷是极其难伺候的主儿。   “把剥好的给我。”男人一眼就看见对面的碗里躺着两只剥好的,张嘴就要。   “这是我的碗。”阮绵绵眨眨眼。   “你吃了吗?”他反问。   “没有。”阮绵绵摇头。   “那就拿来。”顾瑾言说得理所当然。   阮绵绵皱皱眉,这要是平时,她肯定宁愿把这两只虾丢他脸上,也不会让给他吃的。   不过谁让他白天刚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呢,她忍了忍,最终还是让人把碗端了过去。   “姐姐,我的手好痛啊,你的丫头太笨了,你喂我喝汤好不好?”   八少爷插进来一句话,及时打破了他们俩旁若无人的对话场景。   他发现自从这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进门之后,阮绵绵的注意力就全部都在老男人的身上,根本不曾看他一眼,甚至还把剥好的虾给他吃,他都没这个待遇!   阮绵绵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八少爷如此亲热地喊她姐姐,要知道他平时连一句“六姐姐”都很少喊的,好像是多喊一句就认输了一样。   对着这么可怜的弟弟,阮绵绵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立刻拿起汤匙开始喂他。   小家伙这会儿倒是乖了,也不嫌东嫌西了,阮绵绵喂一口他喝一口,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安静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小天使一样。   “你要是平时也有这么乖就好了,赏你一颗梅子。饭就别让我喂了,我自己吃着都费力,待会儿撒你一身你又不高兴!”阮绵绵顺手从盘子里捏起一颗梅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八少爷鼓着嘴点头,不过他的视线还是扫了一下顾瑾言,眼神里带着警惕。   对于他这种小崽子的目光,财神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他看着剥虾壳的阮绵绵,忽然勾起唇笑了笑。   “叮叮叮。”筷子敲碗的声音响起。   阮绵绵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就见顾瑾言戳了戳她手中剥好的虾。   “你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我姐姐剥虾给你!”八少爷立刻不满地叫嚷道。   “不是说感谢我的吗?连只虾也不给吃,要不你给我剥?”顾瑾言挑眉。   八少爷踌躇,他不会剥啊,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小姑娘替他感恩的道理。   “我来就——”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男人一脸嫌弃地道:“罢了,你连汤都不会自己喝,剥出来的虾也不能见人了。”   阮绵绵见他还要刺激八少爷,立刻把虾丢到了碗里推过去:“你赶紧吃完走人。”   “成,我跟你爹说过了,明日带你出门转转上海滩,你收拾一下,早上郭涛来接你。”   顾瑾言慢条斯理地吃了这只虾,用锦帕仔细地擦干净手指,点了一下桌子,便起身准备走。   阮绵绵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喊住他:“出门?顾叔叔怎么想起带我出门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瑾言会提出这个建议,而且阮富还同意了。   顾瑾言回头看着她,面色正经,沉声道:“你们阮家有许多传言,或许我可以跟你说说十年前的故事。”   阮绵绵一惊,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觉得掌心都是冷的。   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男人坐在软轿上离开的背影。   “他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出去!”八少爷恶狠狠地将踏雪喂的蛋羹咬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道。   阮绵绵挑眉:“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八少爷咽下蛋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想了好久似乎才找到合适的说辞。   “就是别人常说的那种,会骗小姑娘的坏男人。三姨太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顶天立地。不能欺负女人,更不能欺骗她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欺负弱小不是真男人!他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笑得也很难看!眼角还有一道疤呢!”   他歪着头,努力替自己找理由,甚至连三姨太平时教育他的话,也都背了出来。   阮绵绵暂时放下心底的担忧,轻笑了一声:“哟,你还懂得这么多呢!三姨太还说了什么?”   八少爷偷偷瞧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压低声音道:“三姨太还说这些话不能对爹讲。你不要告诉爹,他会翻脸打人的。你是姑娘家,被打很疼的,肯定哭得比我还惨。”   他边说边板着一张脸叮嘱她,阮绵绵心头一酸,其实这小家伙什么都懂。   “三姨太把你教的很好。”她摸着他的头道:“姐姐懂的,他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与我没甚关系,反正以后我又不与他过日子。我明日出去,是要弄清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翰哥儿快快长大,这样才能保护你在乎的人!”   八少爷认真地点头,又让踏雪给他端来一碗蛋羹,显然决定从今天起要多吃点,长得壮壮的,才能扛得住打。   *   第二日一大早,阮绵绵就轻声唤人来替她梳洗了。   八少爷昨儿晚上赖在她屋子里,她就在外间的床上睡得,实际上顾瑾言丢下那句话之后,她瞪着床帐一整夜都没合眼。   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就涌起无数纷乱的思绪。   结果她等了大半个上午,才把郭涛盼来,实际上春杏早就不高兴了,见到他少不得嘴上念叨几句。   “我说郭大爷,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让我们家小姐早起等着,结果这都日晒三竿了,才看见您身影。我们小姐人实诚,天不亮就起来候着了,早饭都只吃了两口,怕耽误事儿。您这倒好……”   春杏一抱怨起来就没完了,郭涛听得头都快低到怀里去了。   “对不住,六小姐,我家大爷要是无事,平时都起得晚,这习惯一时没改过来,他还有严重的起床气,小的不敢喊他。”他踌躇再三才把这欠揍的话说出来。   明明是顾瑾言说要阮绵绵陪他出去,结果他又没爬起来。   郭涛曾经试图喊过他一次,顾财神爷直接抄起枕边的一个东西就扔了出去,显然是让他闭嘴。   也幸好郭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否则那块怀表就得换新了。   阮绵绵抽了抽嘴角,她越了解顾瑾言这个人,就越发现他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走吧。”她穿上披风,带着春杏出了门。   阮府门外停着汽车,后车门没关,顾瑾言已经坐在了车座上,显然是在等她。 ☆、第43章 043 讨好侄女   阮绵绵上车之前, 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当下就有些发愣。   她以前见到的顾谨言大多穿着唐装,或者单独一件衬衫,但是今日的他却穿着一身正统中山装,外面罩一件长风衣,头上戴着市面上流行的宽帽檐的帽子。   她之前曾经看过不少人这么穿, 都没有这样的韵味。   男人今天很好看, 连眼角那道疤都透着一股气势。   “上车。”顾谨言冲着自己旁边的空位使了个眼神。   “顾叔叔起得真早。”阮绵绵讥诮地说了一声。   “还成吧,天气转冷了, 觉越来越好睡了。”顾瑾言毫无羞愧心。   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不肯再多说什么, 哪怕顾瑾言缓和了语气哄她两句, 小姑娘依然冷着脸,似乎一直心中有气。   实际上阮绵绵早就知道顾财神爷总是逗弄她, 第一次见面就能让她摔个大马趴的男人,能有什么正形。   但是此刻她心中的紧绷感,并不是因为顾瑾言让她早起等了那么久, 而是他昨日所说的话。   “我们要去哪儿, 顾叔叔昨天所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阮绵绵不想把他得罪了, 毕竟财神爷的脾气坚决不算好, 要是惹怒了他, 说不定当场叫她下车, 把她扔马路上都是有可能的。   她从来没有高估过这个男人的节操。   顾瑾言的眼神在她的身上转了转, 似乎有估量她的意思。   他这种举动实在太过熟悉了, 阮绵绵立刻就产生了几分防备,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瑾言也是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她的脚底就多了一颗弹珠。   “上海滩这么繁华,随便逛逛。至于昨日的话能不能算数,就得看我高不高兴了。总之现在看来,六小姐让我不太高兴。”他说出来的话果然是极其不要脸的。   阮绵绵毫不客气地丢了个白眼给他:“顾叔叔您这又是怎么了?我对着您可一直尊敬有加。”   “尊敬有加还陷我于不义之地?四小姐算是怎么回事儿,你爹果然话里话外透出要我收了她的意思。”顾瑾言扭头看她。   阮绵绵微微一愣,她没想到阮富还真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四姐那事儿就当你还我上次大马趴了,我俩互不相欠,况且你不收四姐,我不信我爹能逼你。”她也硬气地回道,终究还是认下了这事儿。   顾瑾言看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勾起唇轻轻笑开了。   “成,既然互不相欠,那你今日就好好陪叔叔逛一逛。之后叔叔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财神爷的许诺,阮绵绵还是信的。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百货大楼前,两人下车,阮绵绵看着眼前刚出炉不多久的百货大楼,不由得一个劲儿盯着看。   她以前身体健康的时候,还没有这玩意儿呢。   “顾叔叔是想做这方面的生意?百货大楼最新刚流行的,不过上海滩的闹市区已经有几家了,大家虽然图个新鲜,但是一旦开的店多了,恐怕没那么多客源。”   阮绵绵还是有些商业头脑的,歪着头询问了他一句。   顾瑾言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你们阮家人是不是都一副天生的做生意料?”   “顾叔叔见过几个阮家人?据我所知的,至少我四姐就不是,她尽做赔本买卖。”   阮绵绵的话音刚落,额头上就被顾瑾言戳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带头先走了,她有些愣神地抬手,摸了摸被戳得有些疼的额头,立刻龇牙。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况且她所知道的财神爷,可不是一个喜欢触碰别人的主儿。   百货大楼里是按照楼层分的,顾瑾言显然是轻车熟路了,直接领着她上二楼。   “这位先生。”售货员礼貌地走过来打招呼,结果看清楚是顾瑾言之后,面露惊诧,惊呼了一声:“顾爷。”   “我去叫经理。”   顾瑾言拦住了要走的售货员,“不用了,我今天就是来逛逛的,我记得上次来,你家的洋装很不错。给我侄女挑几件。”   他边说边拍了拍阮绵绵的肩膀,售货员看到阮绵绵的时候很诧异,显然没想到顾财神爷竟然还会带个小姑娘来买衣服。   阮绵绵比她还诧异呢,也不知道这位爷究竟想的是什么。   不过又便宜不占就是傻子,她毫不客气地让售货员把最新季的衣服都挑出来,虽说她的衣裳不少,阮家也不会缺她的,不过别人给她挑的总是有不合心意的时候。   “顾小姐人美又身材好,皮肤还很白,穿什么都好看的。”售货员的嘴巴很甜。   “我姓阮。”阮绵绵纠正她的话。   顾瑾言头也不抬地道:“这是阮家六小姐,她年纪小哪来的好身材,也就一小女孩儿。”   结果等他说完之后,正好抬眼看见阮绵绵换了新衣裳,站在穿衣镜前照镜子。   “唔,还不错。”财神爷上下看了她一眼,挑挑眉。   阮绵绵一连换了三身,每一套都让售货员赞不绝口。   女人只要逛街穿上新衣服,心情都会变好,阮绵绵也不例外,这家店的确像顾瑾言所说的那样,洋装种类繁多的,清一色的掐腰款式,或长或短,都能把她周身的娇俏衬托得淋漓尽致。   “阮小姐,还有——”   “行了,把你们店里适合她的款式,照她的尺码每件拿一套包起来,稍后有人来付账。”   顾瑾言打断了售货员的话,他实在是等不及了,实际上能等阮绵绵换三套衣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两人又去了鞋店,逛了首饰店,可以说顾瑾言当真是把财神爷这个名头,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什么东西只要阮绵绵看上眼的,就是一个字:买!   郭涛在一旁掏钱付账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不过眼神却总是偷偷地往阮绵绵身上扫。   他之前动过心思,以为自家爷想吃嫩草,结果被自家爷呵斥了一顿,就歇了心思。   但是现在那想法又犹如疯草一般的滋长,我的天呐,他们家爷都没给老夫人这么买过东西。   买衣服买首饰,这种分明就是讨好女人的做法,怎么看都跟财神爷不搭啊。   “顾叔叔,你今日带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买东西?”   阮绵绵逛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等他们一行人出了百货商店,身后跟着的人全部大包小包提着东西,里面装的全是给她买的。   她立刻就察觉到不妥了,长这么大,连阮富都没这么给她花过钱。   顾瑾言看了她一眼,轻笑着道:“买东西你高兴吗?”   阮绵绵的视线在那一溜大包小包上扫过,心底的愉悦是骗不了人的,她立刻点头。   “高兴的。”   顾瑾言抬手,在她的眼前忽然打了个响指:“那就好,今儿出来就是为了让你高兴的。”   阮绵绵看着他带头往前走的背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位爷也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   “现在去做什么?”   “看戏。”顾瑾言多解释了两句:“前几日从北平来了一个很出名的戏班子,我想你在上海滩应该没怎么看过北平的正宗戏,就带你来听听。听不听得懂都没关系,就看一个热闹。”   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显然是在等她,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阮绵绵听着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财神爷温柔起来,竟然这么贴心。   “喵喵,喵喵。”一道呼唤声在街边响起。   就见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冲他们跑过来,后面一个贵妇在快步追着,不过因为踩着高跟鞋,走得并不是很快。   小猫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就停在了原地,举起爪子凑在嘴边,粉红的小舌头正在舔着,看着乖巧又可爱。   阮绵绵微愣,眼神都集中在那只猫的身上,一时之间竟是移不开眼。   顾瑾言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不由低声问了一句:“你喜欢猫?”   阮绵绵点头:“喜欢。”   “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卖宠物的,好多外国品种,这种乖巧漂亮的波斯猫的确挺适合你们小姑娘养的,要不要去买一条回去养着玩儿?”顾财神爷立刻提建议。   跟在身后的郭涛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一直知道自家爷的记忆里好,上海滩逛过两次,基本上有什么店他心里都有数,否则也称不上财神爷了。   只不过他完全没想到,有一日财神爷会把这种才能用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阮绵绵摇头,眼神有些悠远:“之前曾经养过一次,当年我淋雨发烧了,病情一直反复,大姨太送了我一只波斯猫,跟刚刚那只很像,眼睛像琉璃一样漂亮,让我解闷。后来那只猫被太太剃光了毛送走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顾瑾言挑眉,他直觉这中间有故事,他这个客人都知道大姨太跟六小姐很不对付。   “那只猫有问题。”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猫没有问题,是人有问题。那只猫很乖很乖,喜欢粘人,我还经常抱着它上床。但是我病情反复,解闷的确是有,也因为猫毛得了哮喘,并且越来越严重,大夫说这辈子都可能治不好了。”阮绵绵的声音很平缓。   那贵妇已经小心翼翼地抱起波斯猫离开了,临走之前那只小猫还冲着阮绵绵的方向“喵”了一声,看着就让人觉得治愈。 ☆、第44章 044 当年真相   “太太出佛堂了?”   顾瑾言对阮家的内宅并不是太感兴趣,但是因为有关阮绵绵, 他难免多问了一句。   “出了, 唯一的一次。她就在我面前, 让婆子把猫剃了毛。那猫叫得很惨。我一直哭,哭得昏昏沉沉,太太只是冷眼看着。等我哭够了, 她才跟我说,阮富没把我教好, 竟然连邱芳那个贱人送的东西,我都敢要。她要我好自为之。”   阮绵绵说起旧事, 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但是眼眶却红了。   这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不堪回忆, 是日夜折磨她的噩梦, 她不愿意再记起, 但是刚刚那只猫轻易地唤起了她的悲伤。   “小心。”   路边有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追逐打闹而过, 差点撞到阮绵绵,顾瑾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 往自己这个方向扯了扯。   男人的手宽大而有力,一碰即分, 但是那个触感却让阮绵绵不由得一愣。   刚才那个瞬间,她几乎是挤到了他的怀里,完全可以感觉到顾瑾言宽厚的胸膛, 贴上去的时候, 就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等那群小孩子过去之后, 一行人才再次往前行走,不过阮绵绵的脸色有些发红。   她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讨人厌的顾叔叔,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且还很有男人味。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阮绵绵看得不是很专心,倒是身边坐着的顾瑾言十分入戏,手指敲着膝盖,似乎在打着节拍。   桌子上摆着吃食,她挑了一盘瓜子开始剥。   剥出一小堆就准备全部塞进自己的嘴里,没想到横空出来一只大手,直接将瓜子抓走了。   阮绵绵抬头瞪他,顾瑾言却依然沉迷于戏曲之中,等阮绵绵又剥好一堆的时候,那男人又跟长了眼似的伸手过来,她立刻去挡。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扭头看向她,阮绵绵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不过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坚持,还是非常明显的。   “小丫头。”他低笑了一声,手一扭就躲开她的阻挡,再次把瓜子仁给抢走了。   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咀嚼,并且摇头晃脑的看戏模样,阮绵绵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也不剥瓜子了,逐渐沉浸到戏台上的悲欢离合。   顾瑾言这次点的是《霸王别姬》,等几场戏唱完之后,阮绵绵已经是泪眼汪汪的状态了,她红着眼眶见戏要散场,连忙掏出帕子按眼角。   一直到出去的时候,阮绵绵都低着头不肯轻易说话,就怕一出声就露出哭腔,显得丢脸。   “给,莫哭了。”他拍了怕她的肩膀,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小纸包,显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阮绵绵接过打开一瞧,便见到里面全是剥好的瓜子仁,还是她喜欢的咸香口味。   “这是后来霸王给虞姬的赔礼。”顾瑾言欺负她没看完所有的段子,立刻胡说八道。   阮绵绵被他逗笑了,眼泪也缩了回去。   “接下来做什么?”她提问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你带我去吃饭啊,上海滩有什么好吃的店,得等你尽地主之谊。”   阮绵绵轻笑:“好啊,没问题。”   经过她的指挥,车子一路开离了闹市区,但是到了地方,阮绵绵却有些傻眼了。   “我记得这里有家很好吃的烤鸭店。我小时候特别爱吃,小薄饼裹着葱和烤鸭,我能吃半碟子。”   她站在一片居民区的地方,完全傻眼了,这里原本是上海滩的一处闹市区,可是地方显然已经迁移了,别说烤鸭店了,连一处原本的模样都不见,物是人非。   顾瑾言垂了垂眼睑,小姑娘心细,知道他是北平人,吃不惯上海的甜口,所以就来找北平有的特产给他吃。   “对不起,我今天太高兴了,忘记了我已经四年多没出门了。”她坐回了车里,轻声跟他道歉,显然情绪很低落。   “没事儿,叔叔带你吃烤鸭,吃个够本。等以后你去了北平,我带你去家里吃。想吃什么菜都有,正好我在上海滩的生意还没定,你觉得我开个烤鸭店如何?”顾瑾言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在夜色的掩映下,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   阮绵绵被他逗笑了:“整个上海滩都等着看顾叔叔要做什么生意,结果你要是开个烤鸭店,不知道那些人作何感想。”   车子启动,阮绵绵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居民区,嘴里泛着苦涩。   没了烤鸭店,兴许她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顾瑾言之后还真的带着她去吃了烤鸭,这里的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了,顾爷长顾爷短的,要不是顾瑾言打发他走,估计老板还要亲自给他片烤鸭呢。   阮绵绵情绪比较激动,一连吃了三个饼,才歇了口气的感觉。   “这几口吃到嘴里,就感觉这一趟出来值了。”她笑得眉眼弯弯,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   “这就值了?我让人准备了烟火,待会儿带你去放。”顾瑾言见她包烤鸭的手法很娴熟,的确是经常吃的样子。   阮绵绵一怔,“顾叔叔带我放烟火?为什么?这不年不节的。”   一般放烟火这种事儿,都是男人讨好女人的,可是顾瑾言为什么要讨好她?   她可不认自己一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能够夺得顾瑾言作为男人那方面的青睐,况且今天一整天的行程都有些奇怪,顾瑾言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弯。   “因为——”他眨眨眼,卖了个关子:“等回去了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心特别慌。”   “没什么可慌的,毕竟我对你没什么不轨的企图。”顾瑾言安抚她,虽然这个话听起来极其欠揍。   两人吃完之后,往楼下走的时候,阮绵绵却忽然有些不舒服,她的喉咙有些发痒,不由得咳嗽了两声,原本想忍一忍的,但是等她上车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微喘了。   “不舒服?”顾瑾言立刻就在意到她紧皱的眉头,低声询问了一句。   “没事儿,今天中午吃药了,看完烟火再说。”她摆摆手,深呼吸了两口。   “回去吧,烟火留着下次放也是一样的。”顾瑾言让司机调头往阮府开。   他喂阮绵绵喝了些水,才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你说吧。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良心发现了。”阮绵绵点头,终于要等来重头戏了。   “十年前,你哥救了我一命,现在来还债了。”他沉声开口。   只这么一句话,就像惊天炸雷一般,让阮绵绵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没想到竟然与她哥有关。   “我哥十年前死的。”她扭头看他。   “是,我知道。整件事情很复杂,我知道的只是我看见的,你们阮家之前究竟发生什么,你得另外查。”顾瑾言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只是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阴郁的神色。   “好,你说,我听着。”   “我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娘胎里带毒出来的。家里怕养不活,长辈们就把我打扮成小姑娘,说是扮作丫头好养活。十年前,也就是我十岁那年,顾家初入上海滩准备发展,我跟着爹来到这里。因为又被逼着穿姑娘的衣服,我就赌气跑出来了。没想到迷路了,遇到一帮奇怪的人,还扛着一个□□袋。后来我知道麻袋里面装的是你哥哥,我也被抓走了,说是长得好能卖个好价钱。”   男人的声音在车里面响起,虽然他的语调很平缓,但是阮绵绵却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她的兄长就是丧生在那次的绑架事件之中。   “这帮人起初不知道我和你兄长的身份,只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抓你哥。我和你哥之前见过,都是被彼此的爹带在身边,不过都没有说话。他们为了防止逃跑,也不给我们吃饭。也不知后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帮人知道了你哥就是阮家的嫡长子,狮子大开口,似乎跟原来的雇主也谈崩了,不止要钱还要你们家的生意地盘。”   阮绵绵皱眉,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她对于兄长的死亡,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认知。   那就是兄长是被绑匪撕票的,至于其中的关节,她一无所知。   “后来绑匪怕把你哥饿死了,就给他吃好的,他总是偷偷让出一大半给我。他告诉我,他活不了了,家里不会让出生意的,就算让了这些人也不会让他活。从一开始他就要被撕票,但是我还能活,因为我的身份没暴露。他装病引着好几个绑匪带他去看病,只留下一个看着我,乡下地方到处都是狗洞,我给那人喝了许多水,趁着他尿尿的功夫偷钻了狗洞跑出来的。但是那个人出来追我,我的头磕在了石头上,留下了这道疤。”他伸手指了指眼角的那道疤,得跟着他一辈子。   顾瑾言停下了诉说,似乎在让阮绵绵缓一缓,实际上也给他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段记忆尘封了十年,再次开启的时候,连顾瑾言自己都觉得难受。   “然后呢?”阮绵绵的声音在发抖,隐隐透着哭腔。   她记忆中的兄长已经模糊不清了,现在能听到顾瑾言再说他,阮绵绵就觉得那个人还站在她面前,轻声地哄着她。   “我摔进了坑里躲过一劫,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正好顾家派人找到了这里。我让他们赶紧去救你哥,那地方却没有一个人了,显然是跑了。我回去之后立刻找你爹说话,你爹焦头烂额,说已经动用力量,全上海都在找你兄长。可他还是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没找到。你娘大闹后宅,与大姨太撕破脸,阮府后院乌烟瘴气。我没能知道后续,顾家在上海就败了。” ☆、第45章 045 小跟屁虫   车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就算顾谨言不说, 阮绵绵也知道顾家败了, 他就跟着顾家离开了上海滩, 阮家后院震荡的情况,没人比她这个阮家人更清楚了。   “呼, 呼——”阮绵绵真的开始喘息起来, 她的眼眸通红,伸手捂住胸口, 显然很难过。   顾瑾言明显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拍着她的后背, 对司机急声道:“快回阮府。”   “不回,我不回去!”阮绵绵大叫了一声。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声音都变得十分尖锐了,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又缓了两口气道:“顾叔叔,我现在不想回去, 我难受。”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 又因为现在正喘着, 听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顾瑾言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 眉头轻轻蹙起,不赞同道:“生病不是小事儿,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回去之后让大夫看看, 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来。”   阮绵绵见他如此坚持, 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好坏都这样,这段时间已经慢慢调养得好多了,死不了。只是刚刚你所说的事情,让我一下子情绪激动,才会这样,不会有事儿的。”   她顿了顿,又立刻加上一句话:“求你!顾叔叔,求求你了。”   顾瑾言轻叹了一口气,冲着司机道:“去外滩转一转吧,暂时不回去。”   本来已经加大马力往阮府开的司机,脸上露出几分震惊的表情,要知道他们家爷可不是这么容易说通的人,而且哪能听一个女娃娃胡说八道啊,她要都知道还要大夫做什么。   司机边想边冲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郭涛使了个眼色,郭涛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跟着爷逛了一天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一面都见过了,六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外滩在左边,别走岔了。”郭涛见司机犹犹豫豫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提醒道。   司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家爷今儿转性了。   “我哥哥当时下葬的是衣冠冢,我娘大闹灵堂,质问我爹是不是因为害死了亲子,所以连尸体都不敢带回来。就怕到了祖坟里,哥哥跟列祖列宗告状,阮家祖宗会从坟里爬出来,弄死我爹这个不孝子孙!”   阮绵绵喘了一口气,舒缓了片刻,才悠悠开口。   顾谨言的眼皮跳了跳,本以为阮绵绵当初才四岁,根本不会记得太多,但是她却记得如此清楚,甚至能一字一句地背出来,足见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哥哥下葬那日,我娘原本抱着我跪在那里,知道我舅舅家来人,我娘把我交给了嬷嬷,当众喝骂我爹。我娘是个病弱的人,平时走路都像弱柳扶风,说话柔声细气,可是那一次她质问我爹的时候,面目狰狞,眼眶发红,我才知道她也有那样的一面。”   她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哽咽,痛哭流涕。   兄长的死,是她一生的噩梦。   顾谨言看着她哭得鼻头通红,语气委屈又惊恐。   哪怕过去十年,只要她想起来,依然是悲伤得无以复加。   他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是小姑娘实在太委屈了,一直抽噎个不停。   “别哭了。”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她搂进了怀里。   察觉到男人宽阔的胸膛,阮绵绵像是倦鸟归巢一样,顿时将头埋得更深了,呜咽到几乎昏厥。   “咳咳——”阮绵绵边哭边咳,又被口水呛住了,完全像个三岁的孩子。   “你喜欢吃糖,无论是牛乳糖,还是糖葫芦,只要甜的被你看见了,你就走不动路了,一直盯着看,口水流个不停。你还喜欢漂亮的东西,特别是晶晶亮的宝石,只要贵的,不要对的。”   顾谨言觉得她这么哭下去,实在太伤身体了,边拍她边开始跟她说话。   阮绵绵果然竖起了耳朵,哭声渐止。   “你怎么知道的?又去我家瞎打听了,你到底埋了多少眼线?”阮绵绵总算是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自从顾财神爷进了阮府之后,阮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比阮绵绵这个阮家人知道的还清楚。   顾谨言轻笑了一声,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   阮绵绵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直了身体,从他的手里接过了手帕自己擦。   顾谨言捻了捻手指,刚刚他的指尖上沾了她的一滴泪。   “下人可不敢这么说你,我知道的都是你儿时的事情,刚会走路就变成小跟屁虫,天天哥哥长哥哥短。每次放烟火,你都舍不得走,人家放完了,你还说要家里的下人去买烟火继续放。”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阮绵绵又再次鼻子发酸了,竟然是她的兄长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哥哥还说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记忆中的兄长,已经完全模糊不清了,现在从顾谨言的口中听到,她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挖开了一个角。   “他跟我说了许多,一半是生意,一半是你。”顾谨言边说边看了她一眼,似乎透过她的脸,在回忆已故的老友。   “他说他死了有很多遗憾,他对上海滩生意场很有想法和抱负。对于亲人,他最放不下的是你,太太虽身体不好,但是却极聪明,只是性子执拗,很容易钻牛角尖,只怕与你爹之间的恩怨,会牵扯到你。你那么傻,别人一块糖就能把你骗走,他的小妹妹应该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以后找个体贴忠厚的丈夫,一切的风雨苦难都有他挡在你的面前……”   顾谨言倚靠着椅背,神色之间带着怀念。   “如果他不死,必然比你爹优秀。或许被称作财神爷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北有顾谨言,南有阮启舟。”   阮绵绵听到“阮启舟”这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我跟他一起被绑了五天,就成了生死之交。我欠他一条命,如今来还债。他最放不下你,他的小妹妹,所以我来看看你。”他转头,极其认真地看着她。   阮绵绵终于明白,为何挑剔异常的顾财神爷,会答应阮府居住,因为这里有他已逝故人的执念。   她回看他,再次泪眼汪汪。   眼前的男人英俊,成熟,聪明,似乎一切的光环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而她的兄长与顾谨言同龄,甚至意气相投,都是商人之子,两个人好像一下子重叠了。   阮绵绵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喊兄长。   少女细瘦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归家的小崽子。   “乖孩子。”他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哥哥不这么叫我。”   顾谨言从善如流地改口:“小绵羊。”   她吸了吸鼻子,满意地点头:“嗯。”   等了片刻,他才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别跟叔叔撒娇了,鼻涕泡都出来了。”   阮绵绵瞬间就觉得眼前美好的肥皂泡碎了,她的哥哥一直都是温柔得不得了,得了一块糖看见她流口水,立刻就全塞她嘴里的。   哪会像眼前这老男人,总爱欺负小姑娘。   “你就不能装得久一点?”阮绵绵瞪着红肿的眼睛看他。   “太脏。”他边说边把风衣脱下来,直接往前面丢了过去。   那件风衣恰好丢进了郭涛的怀里,他一言不发地叠好衣服,乖乖地放在旁边。   “你看郭涛都嫌弃你,那领口泛白的东西就是你的鼻涕眼泪。”顾谨言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挑剔。   郭涛只有闭嘴,他哪敢嫌弃,只是爷的东西都是不让旁人碰的,连贴身伺候的都不敢抱怀里太久。   因为财神爷会嫌弃那衣服上沾了别人的味道,可是方才他搂着六小姐那么久,之后沾了鼻涕还不扔。   要知道平时他都是要把衣服给烧掉的,这区别对待简直没眼看了。   “你既然来还债,就该照顾我,为何见我第一眼要捉弄我?”阮绵绵想起他们之间的不愉快,立刻问了一句。   顾谨言轻咳了一声:“试探一下你,没想到你跟你哥简直不像一个娘生的。你哥那么聪明,你笨得跟个小鸭仔似的!”   阮绵绵瞬间就被点炸了:“有你那么试探的吗?你让一个会武的随从,对着半大的小姑娘脚底塞弹珠,你找出一个不会摔的给我瞧瞧。还说我是小鸭仔,下回下棋的时候,一定把你这个小鸡仔虐得服服帖帖的!”   “那你需不需要叔叔的照顾?”顾瑾言被她说得有些尴尬,立刻气势很强地问了一句。   实际上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初他见面的时候,用弹珠测试小姑娘,那真是一个蠢主意,但顾财神爷如何都不会低头认错的。   阮绵绵直接就想拒绝,但是面对似笑非笑的顾瑾言,她立刻迟疑了。   眼前的男人是让整个上海滩大佬都警惕的顾财神爷,具体的实力与资本,都还没有展露出来,仍然蛰伏在一角。   但就算是没有发挥实力,依然让阮富忌惮成这样。   “当然要,我一向善解人意,顾叔叔要还债,我岂有阻止你的份儿。只盼着顾叔叔多多照顾我与八弟。”她眉头一挑,就换了语气。   阮绵绵自知对上阮富,她自己还嫩了不少,顾瑾言这个强有力的外援必不可少。   “果然是聪明的选择。那以后多听话,首先就不许再提弹珠那件事儿了。要知道你是叔叔的人,叔叔想让你摔,你就不能站着!”顾瑾言十分的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脸上露出了自认为亲和的笑容来。   阮绵绵脸色一变,气得牙痒痒,眼前这男人就是欠揍。   她心底已经知道顾瑾言对自己为何那么关注了,完全就是有恃无恐的状态,当下就抓住了他揉她脑袋的手,对准了他的手腕就是狠狠地一口。   “嗷——”任由顾瑾言自以为是真汉子,被忽然咬一口,也叫出声来,把前面坐着的司机和郭涛给惊呆了。 ☆、第46章 046 狗咬叔叔   “你属狗的啊?”顾瑾言怒目相视。   阮绵绵松了口, 看着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顿时觉得心头舒爽极了。   她眉头一挑, 无所畏惧地道:“我刚刚后槽牙有些痒,顾叔叔既然说要照顾我,我就顺口咬了你磨磨牙。”   顾瑾言正在万分嫌弃地用手帕擦胳膊, 上面一圈牙印,还沾着她的口水。   结果听到阮绵绵这个理由,他当场愣住了, 转而就看到她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顾财神爷终于是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儿, 他向她耍赖, 她也跟着耍赖。   车里的气氛很微妙, 郭涛都缩着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自家爷一个不高兴就冲着他撒气, 好在财神爷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直到快下车了, 顾瑾言才低声说了一句:“小绵羊,你够无耻的。”   郭涛下车直接绕到了后面,拉开了车门, 就听六小姐轻笑了一声,毫无畏惧地反驳道:“那是顾叔叔教得好,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行人回来得算是比较晚,阮绵绵在车上哭过了, 情绪也渐趋稳定下来。   刚下车看到阮家那扇门大开, 门上的灯笼非常明亮, 几乎把里面的院子也照亮了,阮绵绵的眼睑低垂,她又要再次回到这个牢笼了。   顾瑾言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愣什么呢,顾叔叔都说罩你。”   他说完便领头先进去了,阮绵绵勾着唇角轻轻笑起来。   这叔叔还真不是白认的。   进去之后才发现,阮富竟然没睡,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爹。”阮绵绵唤了一声。   阮富立刻站起身,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圈,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狐疑。   财神爷提出要六小姐陪他逛街的时候,阮富心里就直犯嘀咕。   根本看不出顾瑾言像是一个爱逛街的人,所以他今日是派人跟上的,不过顾财神爷一行人分四辆车,他的人怕被发现,就小心翼翼地跟着最后一辆车,结果在上海滩绕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其他三辆车早就没了踪影。   后来这些跟着的人就悄悄溜了回来,阮富心里没底,不知道顾瑾言究竟知不知道。   “今儿好玩吗?”阮富收起脸上的神色,轻笑着问了一句。   “好玩的,顾叔叔带我买了许多东西。”   阮绵绵的话音刚落,郭涛就带着人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阮富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大半都是百货商店的包装纸,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顾老弟,破费了啊。你给她花什么钱,郭涛啊,待会儿你把账单给阮德,让他给你结账。”阮富立刻推拒道。   要知道百货商店刚流行起来不久,里面的东西那是贵得很,虽说对他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买了这么多东西,价钱一看就不菲,况且顾瑾言跟阮绵绵可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阮兄,你这是看不起我啊。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大侄女好几年没出门了,我恰好也想再逛一逛上海滩,就让她领着,很有意思嘛。”   阮富还想说什么,顾瑾言就先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了。绵绵身体不好,之前上车还有些喘,赶紧去休息吧。明日再找顾叔叔下棋。”   他边说边带着阮绵绵往外走,阮富都没来得及拦一拦,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老爷。”阮德看他一直发愣,不由得低声喊了一句。   阮富皱皱眉:“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老爷的话,前几日的确是财神爷第一次见八少爷。至于六小姐,也是这回您请财神爷来阮府,才与他见面的,这十年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也没送过一次东西。”阮德恭敬地回了一句。   “顾瑾言不会做无用功的事情,他那日说是偶然到后院这话我信,但是偏偏来救小八,我不信。以他的性子,要是听说我在用鞭子抽人,只有躲得远远的份儿,免得溅了他一身血珠子,他却来了,分明就是为了救小八。”阮富忧心忡忡,顾瑾言的动作越来越多,他直觉不妥,但是具体的又查不出。   阮德犹豫了片刻,还是顺着阮富的话说了出来:“老爷是担心因为十年前的事情,顾爷才来的我们府上?”   阮富点头:“我曾派人打听过,说是十年前顾瑾言从绑匪手里逃出来之后,就发高烧糊涂了几日,他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差点一命呜呼了。后来就算醒过来,对于绑匪一事也是三缄其口,再没提过。但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谁知道他当初在绑匪那里,启舟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   阮德的眼睑垂了垂,没敢接话,十年前大少爷死的过程,他这个经办者可是一清二楚,当初太太大闹灵堂的时候,所说的话并不都是疯言疯语。   “你怎么看?”可惜阮富此刻正是心发慌的时候,根本不允许他退缩。   阮德在心底过了一遍答案,挑了个安全的回答:“当时大少爷年纪小,也说不出什么,他们二人必定是互相安慰得多。人在害怕的时候,哪里能想到什么。小的觉得财神爷这一系列的举动,最多就是觉得大少爷没了,想要补偿他的弟弟和妹妹,旁的事情就与大少爷无关了,而是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所为。”   阮富微微一愣,立刻追问道:“意愿?财神爷有什么意愿?”   “小的刚刚瞧了一眼,财神爷帮六小姐买的东西,都是小女孩儿喜欢的衣服鞋子之类。完全就是要讨好六小姐,老爷还是试探一下那位爷的意思比较好。”   阮德轻声提醒了一句,也不知阮富是没明白,还是怎么了,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阮德只得把话挑明了些:“六小姐快十五岁了,这要是之前,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不能光把她当小孩子看,老爷也可以尽早挑挑女婿。”   阮富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顾瑾言住的方向:“你是说他瞧上了六丫头?”   阮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不再吭声,不过阮富心底已经琢磨开了。   “之前我与顾爷提了,他看不上四丫头,要不是四姨太硬是撺掇我,我肯定不会去他面前丢这个脸。如今再让我去问他对六丫头的看法,还是不大妥,再过一段时日吧。”   *   阮绵绵回来的时候,春杏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跟你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什么。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几个婆子提着许多东西,立刻闭上了嘴。   “辛苦几位了,春杏送送几位嬷嬷,大晚上的还帮我提东西。”阮绵绵知道她有话要说,不过先要把这些人给打发走了。   “奴婢们应该做的,六小姐折煞老奴了。”   领头的婆子很有眼力价,把东西放到了外间就离开,并不久留。   春杏立刻追上,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钱来,直接塞进了婆子们的手里。   虽说不知道几个钱,但是手里沉甸甸的,绝对不会少,一个个婆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踏雪。”阮绵绵皱了皱眉,她回来之后就没瞧见踏雪。   “奴婢在。”踏雪很快从里间走了出来,她仔细地看了一遍阮绵绵,确认自家小姐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邢嬷嬷来了。”   阮绵绵正坐下来给自己倒茶,结果听到她这句话,手一抖,茶水直接流了出来,幸好踏雪及时用手帕擦干了,否则热水非得烫到自家小姐。   “你说谁?”阮绵绵明显不信。   这回不用踏雪在重复,邢嬷嬷就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恭敬地冲着她行了一礼。   “六小姐,太太让老奴来瞧瞧您,您可安好?”   阮绵绵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邢嬷嬷被太太派出了佛堂,是不是代表太太也愿意出来了? ☆、第47章 047 去见太太   “多谢嬷嬷费心了, 我很好。”阮绵绵回过神来, 轻声回了一句。   邢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显然是在确认她的状态, 不过邢嬷嬷的眼睛毒辣,一眼就瞧出阮绵绵不对劲的地方。   “小姐哭过了?可是今日陪着财神爷出去, 受了什么委屈?”邢嬷嬷的语气有些焦急。   阮绵绵立刻摇头,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被看出来哭过还是不好意思。   “不是这样的, 财神爷对我很好, 还买了许多东西给我。他只是跟我说起了十年前, 他来上海的旧事,我们一起怀念了一位故人。”   伴随着她轻声细语的解释,邢嬷嬷的脸色越来越差,显然她已经猜到了他们怀念的那位故人是谁。   “那就好,如果六小姐明日有时间, 去一趟佛堂吧,太太想见见你。”邢嬷嬷收敛起脸上的神色,沉声道。   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 指尖微颤,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好。”她十分郑重地点头。   邢嬷嬷通知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出门之前看到了放着的大小购物袋, 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   六小姐如今的确长大了, 整个阮家之前划分的格局,也会被打碎,山雨欲来风满楼。   阮家必定迎来多事之秋,只是希望她的六小姐能给太太出一口气。   *   第二日一早,阮绵绵就起来了,实际上她的心口有些痛,昨晚又没睡着。   一闭眼就是财神爷不疾不徐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诉说,阮绵绵的脑海里都能勾勒出自己兄长的模样。   甚至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变成了小矮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吸溜着口水到处跑。   “哥哥,我要吃糖。”她扑到一个少年的腿上,一把抱住他,软糯的声音十分清晰。   少年蹲下/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叫一声给我听听?”   “哥哥。”   “不对,小绵羊不是这么叫的。”少年摇头,晃了晃手中的糖果,完全在逗弄她。   “咩!”   “叫得好听点。”   “哥哥,咩~”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特地拖长了尾音,极其认真。   最终糖果被送到了她的手里,少年还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哥哥,我要吃糖葫芦。”她在集市上看见糖葫芦,立刻指着说了一声。   “老规矩。”   “咩~”她顺利拿到糖葫芦,还得到了少年抱在怀里的福利。   “哥哥,我要面具,咩~”这回不用少年说了,小短腿已经非常聪明地自我总结出规矩了。   从此她是少年的小绵羊,被他呵护着成长。   原本以为模糊不清的记忆,现在一个个出现在梦境之中,只是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少年的脸始终都是模糊的,而且那样温柔聪明的少年,始终没有长大的一天,永远地停留在十岁那年。   “小姐,您醒了吗?”今天是春杏值夜,她听见动静,立刻走了过来。   结果当她撩起帐子的时候,才发现阮绵绵是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她被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儿,我想我哥了。”   春杏听到她绵绵软软的委屈声,顿时屏住了呼吸,这六小姐想念大少爷,她也没法子啊。   她的心里对自家小姐是又疼又委屈,要是大少爷在世,哪里还会让小姐如此受委屈,必定是要把她宠到天上去的。   “起吧,今日要去佛堂。”   阮绵绵拿出锦帕擦了擦眼角,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踏雪很快赶了过来,看着她吃完早餐才往佛堂去。   邢嬷嬷一早就在等着她了,看见她的时候,眉头蹙了蹙。   “六小姐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忧思太过。”她劝了几句,语气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太太前些日子听到八少爷被鞭子抽了,气得昏过去了,待会儿若是她说什么惹您不高兴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阮绵绵脚步一顿,点头应下了。   她走进佛堂的时候,才发现太太跪在蒲团上,不过之前呛人的檀香已经消失不见了,相反供桌上还摆着几盘水果,都是佛手的香气。   太太的背影很纤瘦,即使披着风衣也看出来娇小。   阮绵绵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开口喊她,时隔许多年再见,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此刻心中也是极其陌生的感觉。   甚至正因为如此亲近,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慌的意味。   她害怕太太转过头来的时候,会对她恶语相向,阮绵绵能承受住四姨太的恶毒咒骂,却无法承受住太太的。   “娘。”隔了许久,她才开口唤了一声,尾调都在打着颤。   许明茹身体一顿,慢慢地转过来。   岁月极其厚待美人,太太还是和阮绵绵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漂亮而精致,面色苍白始终带着病态,完全就是易碎的精美瓷器。   “你来了。”许明茹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什么,隔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小时候就是个小胖墩,没想到长大了却越来越像你哥哥了。”   许明茹主动提起已逝的长子,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要知道当初她大闹灵堂,阮富差点要以她有疯病把她关起来,后来还是因为舅舅在场,阮富并不敢。   “是啊,六小姐儿时肉呼呼的,老奴还经常跟您说能吃是福呢。”邢嬷嬷主动接过话,显然想要逗她开心。   但是许明茹听到这句话之后,面色却一下子狰狞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要不是邱芳那个贱人,我的绵绵也不至于如此清瘦,都是她的错!”   时至今日,她与大姨太之间的仇恨,只增不减。   “前些日子,四姨太骂你了是不是?”   许明茹狠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阮绵绵眼皮一跳,果然之前她与四姨太以及小八之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连佛堂这边都知道了。   “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四姨太之前所说的话骂了出来:“她说我有娘生没爹教。”   许明茹的呼吸一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透出几分灰败来。   “太太。”邢嬷嬷立刻上前几步,显然想要安抚她。   许明茹推开她的手,慢慢地从蒲团上站起,脸上挂着几分冷笑的神色。   “连她那个怂包都敢如此欺负我儿了,阮狗竟然还来打小八,阮家也是到头了。”她似哭似笑,好不避讳地在阮绵绵面前把阮富喊作阮狗。   阮绵绵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当初他们夫妻俩撕破脸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全程围观,当时还被吓得大哭大叫,让娘不要哭,爹不要吵架。   这俩人后来的确不哭也不吵了,只是都不要她了。   “所以娘要出佛堂了吗?”阮绵绵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许明茹一怔,面带愁容似乎在想些什么,紧接着却是跪倒在地,恶心得吐了起来。   阮绵绵看着她这副干呕的神色,一下子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究竟外面有什么东西,竟然把许明茹逼成这副模样。   “我跟三姨太得了一个毛病,这佛堂我是不会出一步,除非我准备好死了。绵绵,你再等我几年,等你出嫁了,娘去送你。”她吐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缓和过来。   但是这一字一句,却让阮绵绵心惊。   “娘。”她想说什么,却被许明茹抬手制止了。   “你不用说,我这次叫你来,只是把手里的一些东西给你。你爹不是人,他是个畜生,你记住这个家里畜生比人多。你已经站出来了,就不要退缩更不要手软,否则会有你后悔的时候。”许明茹轻咳了两声,勉强冷静下来,但是泛红的眼眶以及苍白的嘴唇,都让人觉得她脆弱得可怕。   就像一支枯败的杨柳,一折就断。   “当年哥哥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阮绵绵急声问道。   邢嬷嬷恰好端了一杯水给许明茹,结果听到阮绵绵的话,她的指尖都在颤抖,险些摔了茶盏。   “你哥哥的死,离不开阮狗和邱芳。这事儿你不用管,绵绵,听我的话,赶紧找个好人嫁出去,不要待在这个家里。顾财神爷对你好不好?他家中无妻无妾,再打听一下,他的身体是否影响生孩子,否则嫁给他也是不错的。只是他家中关系复杂……”   许明茹念念叨叨,完全是一副停不下来的模样,阮绵绵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眼前的太太,已经没了之前的精明能干,这么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疯病的感觉。   “太太,您休息吧,剩下的事情老奴交代给六小姐就成了。”邢嬷嬷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许明茹停下了话头,再抬眼看了一眼阮绵绵,冲她笑了笑。   “好孩子,你去吧,等你要出嫁的时候再来找娘,娘给你准备了许多嫁妆。三姨太是个聪明人,她会好好地照顾小八。”   阮绵绵临走之前问了一句:“我可以带小八来看看你吗?他从出生就没见过您,也不知道娘究竟是怎么样的?您要是有时间喂他吃一碗饭吧,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谁不可怜?我不要见他,滚,你也滚!”   阮明如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扔了过来,幸好她不是对准了阮绵绵扔的,否则这半杯热茶泼过来,肯定是要烫到的。 ☆、第48章 048 太太嘱托   “六小姐, 你没事儿吧, 太太气昏头了,她——”邢嬷嬷立刻走过来想要安抚她。   阮绵绵摆摆手:“没事,太太没有对准了我扔。”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显然对于太太发火这件事儿, 并不放在心上, 而是冷漠地抬起头看着她。   “这个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要靠维系才能持续下去的,否则就只能成为陌生人,母子亲情也不例外。二姨太说您有苦衷,嬷嬷也说你身体不好, 可这些都不可能成为我们亲情联系的纽带。如果不想见, 那就只是陌生而已,所有人都说我有娘生没爹教……”   阮绵绵哽了一下,提起四姨太当初喝骂她的话,她依然觉得这句话简直诛心。   “您告诉我, 究竟有什么苦衷。您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她频频追问。   许明茹对上她逼问的视线,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要说什么, 最后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阮绵绵的心底涌出了无数暴躁和无奈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娘, 十年了。你入这佛堂整整十年了, 我想不通你既然不要小八, 又为何生下他?让他如此孤苦无依,无人教导。你躲在佛堂里,我身体不好更不知道能活到哪年,谁来庇护他?”   “如果我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去,当初是坚决不会生他的。”许明茹冷笑一声,面容猛地一变。   整个人呈现出一副阴沉沉的状态,显然提到八少爷的话刺激到她,也更是她死待在佛堂的原因。   “你走吧,邢嬷嬷会把东西给你。记住我的话,对谁都不要手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许明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背过身去,嘴里再次开始念诵起经文来,显然根本不想搭理她了。   阮绵绵的心一再往下沉,她本以为太太主动要见面,就是存了心思的。   哪怕不是要出佛堂,也至少会插手阮家的事情,只要母亲来了,她做什么事情也会有底气,但是并没有。   “六小姐,你不要放在心上,太太她——”邢嬷嬷追上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却被阮绵绵打断了。   “嬷嬷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太太不愿出佛堂就不愿意吧。大不了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和小八都死了,她也不用出来了,反正没人记得她。”   阮绵绵心中有火,说出来的话就毫不客气了。   实际上之前她与许明茹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憋着情绪,不过之前见太太面色灰败,又想起邢嬷嬷的话,最终她还是忍下了,如今只想找一个发泄口。   说完这话,她自己眼眶先红了,忍了忍还是把泪意给憋了回去,轻声道:“嬷嬷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我刚刚昏头了。”   他从佛堂出来的时候,踏雪就等在外面,瞧见阮绵绵脸上的表情不好,也不敢开口询问什么。   小姐来到这里之前,心里应该是带着无数的期待也希望。如今这副状态,不用问都知道是失望而归了。   “小姐回来了,您喝茶。”春杏瞧见她回屋,立刻给她端茶断水,哪怕一旁的踏雪冲她使眼色,这丫头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了:“太太跟您说什么了?”   阮绵绵没说话,只是把衣袖里藏着的东西,一股脑都递给了她。   这些都是邢嬷嬷给她的,她也没仔细看,甚至因为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听邢嬷嬷说话,拿了东西就走。   春杏眼疾手快地接过去,立刻打开来看,就听她惊呼出声:“小姐,这些都是太太给您的吗?好大的手笔啊,有了这些,这家里除了老爷,咱们谁都不用怕!”   由于太过惊吓,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阮绵绵一怔,立刻伸过头去看,才发现里面卷了一叠东西,有地契、房契,还有成卷的纸币。   “小姐,这里还有一封信。”   阮绵绵接过,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到其中几个简单的字时,只觉得异常熟悉,眼神有些恍惚。   当初她刚启蒙的时候,是被太太抱在怀里的,她稚嫩的小手被太太握住,拿着钢笔一笔一划地开始写。   “我。”   她用小奶音跟着读:“我。”   “小姐,太太说了什么?”春杏见她出神,不由低声提醒了一句。   阮绵绵立刻低头看,信上交代了这些房契和地契具体有多少,以及给她的几家店铺,还有蛰伏在阮家能用的人手,以及几房姨太太身边不安分的因素,从人到钱,一应俱全。   前面大篇幅的都是交代,唯有最后一句话是出自母亲对女儿的安抚。   “绵绵莫怕,娘的手中还有一些资产,足够为你风光备嫁,这些就当给你耍着玩儿。你在阮家折腾,成龙成虫全看你自己。万事小心,切记切记!”   阮绵绵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太太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对她究竟是冷眼旁观,还是心疼居多。   但是她已然没有退路,看着摆了一桌子的东西,她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初哥哥去世,太太与大姨太对上,在她的记忆之中,是大姨太吃亏居多的。如今太太把在阮家的人手给了她,也是另一种保护,至少四姨太再来叫嚣的时候,她就能让四姨太有去无回了。   “收起来吧,都是太太的一番心意。四姨太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秋桂的丫头?”   春杏边收东西边轻声回答她:“有的,秋桂与奴婢一起进府的。当时奴婢去了三姨太身边,她去了四姨太身边。但是她——”   春杏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她两年前就死了。”   阮绵绵眼皮一跳,立刻询问:“怎么死的?”   “跳井,还是死在前院的井里,老爷说晦气,让人把那口井给封了。”   阮绵绵蹙紧了眉头,她手里只还有太太留给她的那封信,信里太太提了一句,要想弄四姨太,最好从她贴身丫鬟秋桂入手。   太太虽说进佛堂,但是对阮家的事情知道的绝对不少,秋桂死了她肯定也清楚,不过依然点出这里,证明秋桂这件事真的是四姨太的命门了。   “为何跳井?”   春杏摇头:“奴婢不知,当时其他人给出来的说法是秋桂偷了四姨太的东西,怕连累家人索性跳井死了。但肯定不是这样,秋桂最是死心眼的人了,她性子忠厚死心塌地跟着四姨太,四姨太让她往东她不会往西的,四姨太让她去偷别人的东西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偷主子的。”   阮绵绵拧眉,细想了一番冷笑道:“既然她那么听话,那四姨太让她去死,她就真的死了。”   春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惨白着一张脸想了片刻之后,斟酌着语气道:“奴婢跟秋桂一起进府的,也是一起在嬷嬷手下熬过来的,所以关系比较好。奴婢之前发现她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不敢确定。”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支支吾吾的了。”阮绵绵抬眼瞪着她。   “她被老爷收用过。”春杏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是想来肯定是不好的。   阮绵绵一怔,“她在四姨太身边被收用?”   她以为四姨太应该是独占老爷的,没想到还能让给自己的丫头。   “是,是四姨太主动要她去伺候老爷的,她不愿意也就作罢了。后来老爷喝醉了正好撞上她,就把她收用了。那次之后,四姨太和老爷都会偶尔叫她去。奴婢只知道这么多,再问她她死活不肯说,但是投井之前的一段时间,她曾经找过我大哭一场,一直问我怎么办,但是我问她她又不说原因,只是不停地哭,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春杏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看样子这个秋桂的死真的是个突破口。   ***   阮富回府之后,就被大姨太派人请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阮富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老爷这话说的,没什么事儿就不能叫您过来吗?”大姨太拧了拧眉头,对他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有些膈应。   要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她一直是以阮富真爱自居的,要不是许明茹家境太好,现在阮家的当家主母就是她了。   “能,不过今晚不行。刚刚酒席上有人送了一对翡翠镯子给我,我记得铭心戴这种镯子最好看,我得给她送去。”   阮富说话的时候还大着舌头,双眼迷离却一心想着三姨太,这可把大姨太给气炸了。   “铭心铭心,叫得这么亲热,人家还指不定怎么——”她想说恶心两个字,但是阮富喝醉了容易撒酒疯,没必要惹得自己心烦。   “她怎么我?就算再讨厌我,也是我的女人,呵,上了床都一样。”阮富眯起眼睛看她。   大姨太憋下心头的火气,沉声道:“今日六小姐又去佛堂了,还是邢嬷嬷送她出来的,我总觉得不一般。许明茹那贱人肯定又要兴风作浪了。”   “去就去呗,她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去太太那里,难不成还来你这里?你少给我草木皆兵,家里最近鸡犬不宁,这里头有你多少手笔,我都记着呢。等哪日踩到我底线了,有你受的!”阮富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警告了一句,站起身就走了。   大姨太被气得心肝都疼。 ☆、第49章 049 仇人相见   “什么东西!”大姨太看着他踉跄着走路, 也要赶到四姨太那里去,不由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气了片刻, 就把站在一旁的丫鬟招了过来, 低声问道:“你瞧见邢嬷嬷塞给六小姐什么东西?”   那丫头正是半夏, 她立刻走近了两步,低声回道:“昨儿晚上, 邢嬷嬷赶到六小姐房里的时候,恰好被奴婢撞见了。踏雪送她出来的, 就听到她让踏雪提醒六小姐明日去佛堂。六小姐就起了大早赶过去,出来之后, 邢嬷嬷塞给她一叠厚厚的东西, 瞧着像钱。”   大姨太面露狰狞, 厉声道:“许明茹那个短命鬼给她那么多钱作甚, 难道要□□不成?还有六小姐,与她娘一样, 成天病殃殃的, 装得一副菩萨心肠, 实际上心黑得狠。”   她又是不停地喘,似乎是被气狠了。   “把窗户打开,怎么如此沉闷?邱嬷嬷不在, 你们就全称了瞎眼的。”大姨太皱皱眉。   立刻就有丫鬟去开窗,半夏试探性地提议:“要不您再跟老爷说说?老爷对太太可是有心结的。”   “心结个屁!有心结他还能追到佛堂里, 让许明茹怀孕, 生下小八那个小杂种?”大姨太暴躁得很, 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吼道。   半夏立刻低下头,根本不敢说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对家里的女人,都是床上百般好,床下冷如霜。许明茹那个贱人,为什么还不死,还不死!佛堂里的人没有能收买的吗?毒死她,她只要活着一天我就日夜难安!”   大姨太一直诅咒太太去死,而且早有下死手的意思,只可惜凑不到跟前去。   “佛堂里还有老太太在,人手都是老太太信得过的人,根本无法收买!”半夏小心翼翼地回道。   “那个老不死的,养了一堆刁奴,全部眼高于顶,也不知道老货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不如一起毒死了拉倒。”大姨太几乎目眦欲裂。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大姨太想动佛堂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阮家两代主母住在里面,带的又都是亲信之人,所以佛堂被围得跟铁桶似的,而且佛堂里单独辟出小厨房,根本无从下手。   “不行,我得去一趟佛堂,否则今晚就睡不着了。”她边说边起身,匆匆就往外走。   后来又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立刻让人给她梳洗打扮。   佛堂里,许明茹待在自己屋子里准备入睡,邢嬷嬷立刻来通传:“太太,大姨太来了。”   许明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她能忍几天,没想到年纪越大越沉不住气了,一天都忍不了,让她进来。”   大姨太走进来的时候,看着一路荒芜凄冷的景象,心底舒坦了不少。   太太又如何,还不是住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   等她进了内堂,看到许明茹之后,更是得意的要笑出声来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太太是要睡了吗?”   即使是晚上,大姨太也打扮的明艳照人,连眼角的纹路都浅了不少,而许明茹则是披头散发的,未施粉黛,在灯光的照射下,脸色有些苍白。   许明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这种明知故问的废话就不要说了吧,邱芳,你对我这么客气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了吧。”   大姨太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太太老了,皱纹多了,脾气也大了。”她冷声说道。   许明茹不怒反笑:“女人生孩子就容易老,翰哥儿是男孩子,在肚子里就闹腾得很。不过最近我准备养好身体,说不定还能老蚌怀珠再生一胎呢!姨太太是没有这样的烦恼吧,怪不得你年轻得很。”   她边说眼神边往大姨太的肚子上瞥,脸上露出嘲讽而快意的笑容。   大姨太脸色巨变,原本还志得意满的表情,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而变成阴沉。   “我能不能生,你不是最清楚吗?我怀胎八月的孩子,就这么被你害死了!”   许明茹冷笑纠正她:“害死你孩子的可不是我,是他的父亲。阮富亲自把孩子踹掉的,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忘记呢?我都记得,毕竟我亲眼看他踹了你好几脚,你又哭又求,血流了一地,把我的绣鞋都染红了呢!我当时啊,差点就发笑出声了,绝对是让我终身回味的事情,做梦都能笑醒。”   “贱人,你这个毒妇!明明是你诬陷我,说我与野男人勾搭,才怀了孩子,不是老爷的种。他一怒之下才踢了我,不止孩子没了,我也不能生了。许明茹,枉你日夜敲经念佛,想起你原来做的那些事儿,佛祖怎么没降下一道雷劈死你!”   大姨太眼眶泛红,要不是邢嬷嬷始终以守护者的状态,站在许明茹身边,大姨太肯定要冲上去抓她的脸了。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我为什么要陷害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害我孩儿,我怎能让你逍遥得意,以你孩儿还我舟哥儿的命,还算便宜你了,至于你不能生,那不过是老天爷收了点利息。”   许明茹的眼眶也红了,她想起自己聪敏听话的长子,那么优秀,她日日夜夜惦记的孩子。眼看就要从少年长大,有了盼头,却被眼前这个贱人所害,她就忍不住想杀人。   “大少爷不是我害死的,我只是要人绑了他吓唬他,坚决不是要杀他,后面的发展我始料未及。是老爷不同意绑匪的要求,他们才撕票的,你要怪就怪——”   许明茹厉声打断她:“你够了,当年之事,我已不想再提。你和阮富真是天生一对,双狗并行。我会活着看你们的报应!”   大姨太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剧痛,她与许明茹斗了半辈子了,大少爷的死,是一切的开端。   原本她们俩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直到大少爷去世,许明茹疯狂地报复她。   她肚子里八个月的孩子没了,是一个男胎,并且自此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   那也是一向弱不禁风的太太,第一次露出了自己锐利的爪牙,就让大姨太悔恨终身。   “呵,你住在这佛堂里,肯定比我死的早,也看不到那天了。”大姨太冷笑。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与我算账的吧?我记得你还欠了我一笔,你儿子赔了我儿子的命,你女儿可还没赔我女儿的病呢!你什么时候让二小姐回国,如今天气转寒,正是得哮喘的好时候。等她得上哮喘,我们这账就算得差不多了!”   许明茹说让二小姐得哮喘,跟讨论天气一样轻松的语气,立刻就让大姨太暴跳如雷。   “你敢!二小姐是我的命,你敢动她,我要你们娘几个都替她偿命!”   看着大姨太如此恐慌的模样,许明茹大笑了一声。   “这话你配说吗?舟哥儿也是我的命,上下都夸他,上海滩都知道阮家出了一个商业神童,你是怎么对他的?他死了,我也想让你们都偿命的,但是阮富那条狗,都信了你肚子里的是野种,还插手保你和二小姐的命。要不然你以为你女儿真能出国?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娼妓馆等死了。”   她的鼻头发酸,努力忍住泪意。   十年前,舟哥儿没死之前,许明茹曾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长子出色,幼女娇憨,儿女成双,当真是凑成一个“好”字。   丈夫虽姨太太多,但是对她也算宠爱尊重,哪怕是与阮富青梅竹马的大姨太,也不曾越过她去。   可是一夜之间,所有的甜蜜都化为泡影,她成为一个不顾幼女的歹毒疯婆娘,一颗心都熬干了,却依然不甘心。   无数的怨恨都积压在心里,老天爷要是让她命中一直无儿无女,也不会如此。但是给了她,又夺走了,更何况长子的死一半的缘由还在丈夫身上,她当时就觉得天塌下来了。   “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大姨太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许明茹还准备干这种事儿,幸好被阮富拦下来了,否则她真的可以一头磕死了。   “你这次把什么交给六小姐了?是准备让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女儿来跟我斗?当年你最多压我半头,有老爷在,这个家就不会散,所以你别想闹出什么风雨来。六小姐还嫩得很又心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否则我一定要她死得很难看。”大姨太冷哼一声,想起之前半夏说的话,总算是回到了正题上。   许明茹抬眼正视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忽而冷笑道:“我没给她关于你的东西,因为你不配让她脏了手。我女儿就算有娘生没爹教,那以后也是阮家最尊贵的小姐。魏芳,你别激我,我告诉你你应该感激我一直待在佛堂里,否则你真的以为把二小姐送出国,我就伸不出手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有胆就试试看,我要你魏家全家陪葬。毕竟你们魏家都是一些穷酸破落户,处置你们还是挺简单的。”   魏芳的脸色由青转黑,魏家门第低,配不上阮家,所以哪怕她与阮富青梅竹马长大,也未能成为他的正妻。   许家则是与阮家一样,乃是豪富商家,所以许明茹哪怕第一次见阮富,也能轻而易举地进门,当许家明媒正娶的儿媳。   “好啊,你既然已经下战书了,我就去瞧一瞧你女儿究竟有几斤几两。”魏芳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邢嬷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太太,六小姐那边要不要叮嘱几句,大姨太的手段脏得很。”   从大少爷被绑之后,邱芳就已经私下平时和善的伪装,再到后面送猫给病中的阮绵绵,利用小孩子喜欢动物的心理,结果让六小姐病重,还得了终生难愈的哮喘。   这一个个手段都不堪入目,让人不齿。   许明茹摇了摇头:“绵绵对其他人或许会手软,但是对魏芳那个贱人不会。毕竟大姨太害死了她最爱的兄长,她以前还小,知道的不多,如今被四姨太旧事重提。财神爷之前带她出去,恐怕也提过这事儿,所以她前几日来我这里,才会说那种话。我的绵绵长大了,跟舟哥儿一样懂事,她会替自己的兄长报仇的。”   她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一抬头恰好看见对面梳妆镜中的自己,一脸病容,唇色苍白,活像是等死的人。   “嬷嬷,我真的老了。我若是哪天不小心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替我梳妆打扮,否则我去了地下,舟哥儿要不认识我了。”她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咳嗽。   邢嬷嬷立刻呸了一声,让她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魏芳那边没有大动作就算了,如果有一定告诉我,我早在十年前就想好她的死法。绵绵浑身干干净净的,可不能沾染上这种孽障。”许明茹边说边躺到了床上。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估计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不过若是舟哥儿能入梦,她可以跟他说一说,大姨太如今丑陋的嘴脸。   青帐被放下,遮挡住了太太的身影,只能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瘦的惊人。   邢嬷嬷长叹了一口气,正如太太所说,这个家可怜的人多了,只希望六小姐能平安顺遂。 ☆、第50章 050 半夜惊梦   阮绵绵正在用饭, 春杏恰好从外头回来,只不过她的眼眶是红的, 显然是哭过了。   “这是怎么了?”她放下碗筷,低声问了一句。   春杏是被她派出去打听秋桂的事情,看这样子是受了什么委屈。   “无事, 奴婢就是听到一些关于秋桂的伤心事儿,等您吃完再跟您说,我先进里间哭一会儿。”她说完就当真冲进了里间, 一会儿擤鼻涕一会儿抽抽噎噎地哭着。   阮绵绵和踏雪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无奈和哭笑不得。   “小姐, 您先吃。那丫头肯定听到秋桂受苦了, 又不好在外面哭, 只有躲回来。”踏雪见她不动筷,立刻轻声劝道。   “你进去看看她吧,我吃不下了。”   “小姐, 您再吃几口, 这几日用的都比较少。她就是想等您吃完再说呢, 不想坏了您的胃口。”踏雪再三劝慰,阮绵绵才再次拿起筷子。   等阮绵绵吃完了, 踏雪才进去安抚春杏。   春杏再次走出来的时候, 踏雪立刻绞了一块帕子给她擦脸,她哪怕没有流泪, 也在轻轻抽噎着, 显然是非常伤心。   “秋桂去了之后, 奴婢就不去四姨太那边串门了,原本也都是偷偷去,毕竟三姨太与四姨太关系不好,四姨太很不喜欢秋桂与奴婢交好。这回奴婢再去,才发现四姨太最近新换了一个丫头,竟然是秋桂的妹妹秋葵。奴婢跟她说了好多,秋桂受了好多苦……”   春杏还没说完,又开始呜咽起来。   阮绵绵又是哄又是劝,最后好不容易才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之中听明白。   “秋桂死之前怀了孩子?”   春杏点头:“怀了,是老爷的。她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可是怀了之后,她每次见我都哭,我当时要是发现就好了。”   阮绵绵拧眉,她都不用细问,就知道这又是一笔糊涂烂账。   “秋葵对四姨太是什么态度?”   春杏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忠心耿耿?不对,她没提到四姨太啊,奴婢给哭忘了。”春杏一拍大腿,有些讪讪地回答。   踏雪立刻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说半天,你根本没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就一直跟着秋葵叙旧情,然后哭哭啼啼的,整个过程都被人耍着玩儿。”   春杏摸了摸脑袋,有些委屈地道:“不是啊,秋葵妹妹很好的,她也跟着我一起哭,还安慰我,让我别伤心。说秋桂知道我如此惦记她,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你去问问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我怀疑秋桂的死,与四姨太离不开关系,若她愿意自然是万事皆好,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我们自己查。”阮绵绵轻笑了一声。   春杏愣了一下,转而立刻给阮绵绵行大礼。   “小姐你真是菩萨转世,奴婢之前就想说了,秋桂的死肯定有四姨太插手了,但是怕给您惹麻烦,奴婢这就去。”她一刻都等不了,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哎,你这副样子是要吓到人的,到时候被四姨太发现了反而要遭殃。”踏雪在后面追她,但是春杏已经跑得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   四姨太刚吃完红烧肉,满嘴都冒着有光,她拿着锦帕细细地擦着,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   两个丫头上来收拾残羹,四姨太看着还剩两块肥肉的碗道:“这盘子肉赏给你们了,拿钱让厨房明日继续做红烧肉,最近大厨的手艺见长了。”   “谢四姨太赏。”秋葵立刻俯身行礼,手脚麻利地收拾完。   直到出了屋子,往厨房走的时候,另一个丫鬟落月才不满地嘀咕道:“厨房也真是的,几块钱掏出去就够买这一点点肉,姨太太那样精贵的人吃了几口就没了,剩这两块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她自然是不敢说四姨太吃得多,只敢怪到厨房的头上。   “姐姐吃吧,我今儿胃口不好。”   秋葵的话音刚落,落月便徒手捏起两块肉,一瞬间都吞下肚了,之后才舔了舔嘴角不好意思地道:“正好我今日胃口好,等日后再有什么上次,让给你一块肉便是了,真好吃。”   秋葵抿着嘴唇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只是她的笑容在月色之下,显得异常冰冷。   四姨太明明是之前提起大少爷的罪魁祸首,还被老爷踹了两脚,但是之后老爷置之不理了,四姨太完全过上了神仙日子。   每日都自掏腰包去厨房买菜吃,一天两顿红烧肉还没吃腻。   “我今儿好困啊,秋葵妹妹,再帮我个忙,替我值夜明日我还给你。”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落月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到最后已经完全不行了,感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这种状态自然是不能值夜的。   秋葵立刻就同意了:“没事儿我年轻,姐姐先去睡,等下半夜来替我,就当我给你帮忙的,也不用换。否则四姨太那边交代不过去。”   “你太好了,简直比我亲妹妹还好。”落月立刻点头,一溜烟就往下人的屋子跑。   落月一向爱偷奸耍滑,只是仗着自己伺候四姨太时间久,一直欺负秋葵。   秋葵脾气好让着她,但是四姨太不让,曾经抓包过好几次。   看着落月飞奔离开的背影,秋葵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带着几分冷然。   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找了一个角落,拆了自己的发髻,重新梳了头发才去。   秋葵赶回去的时候,四姨太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手上拿着擦嘴的帕子,沾了几点油腥。   不过四姨太的眉头紧皱着,嘴里呢喃着什么,显然是做了噩梦。   “四姨太,四姨太。”秋葵放缓了声音,用力推了她一把。   四姨太猛地惊醒,忽然看到站在床头的人,竟是眼睛瞪圆了,尖叫了一声。   “啊,有鬼啊!”她连滚带爬地朝床里跑,但是人还在睡梦之中,整个人无力的很,很快便摔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四姨太,您怎么了?哪里来的鬼啊?”秋葵走近了两步。   “你别过来!”四姨太尖声惊叫,秋葵应声停下了,疑惑地看着她。   “你是谁?”   “奴婢是秋葵啊。”   四姨太仔细辨认了两分,灯火通明,才发现眼前的人虽然与梦中的人有几分相像,但还是能辨别得清。   “你怎么梳了这个头发?不许梳,这是你姐姐生前爱梳的头发,我瞧着就心里难受。她肯定是府里我的死对头给咒死了……”   四姨太轻舒了一口气,低声咒骂了两句,又歪到回床上睡了。   她觉得自己特别疲惫,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像是散了一样,就想赶紧睡觉。   但是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又沉浸在梦境之中,这回她的梦变得比原先更清晰了。   乌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坑坑洼洼的小石子差点将她弄得摔倒,她喊人却无人回应。   忽而夜里飘来两点蓝色幽幽的鬼火,她吓得尖声惊叫,还不等她叫完,她就看到一口古井,井口被大石头压住,显然是封了。   但是那石头一直震动,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并且伴有女子哀切的哭声。   这时候四姨太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尖叫着不许出来。   但是石头落地,从里面蹿出了一个东西,直接往她脸上飘,四姨太惊吓得魂都快要丢了。   秋葵见她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喉咙里呜咽着,似乎想说话,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看着就极端难受。   秋葵打来一盆冷水,夜晚气候转冷,井水竟是有几分冰寒。   她绞了一块湿帕子,展开轻轻盖在了四姨太的脸上,四姨太狰狞的五官就被遮住了,但是由于用力呼吸,隔着帕子也能隐隐瞧见她两个鼻孔的形状。   过了片刻,秋葵又绞了一块湿帕子再次堆叠上去,一共加了三块。   四姨太整个人已经开始痉挛了,被帕子挡着,秋葵看不见此刻四姨太的表情,想必定是痛哭流涕的吧。   四姨太没有看到井里究竟蹿出什么人来,但是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井里,无数的冷水涌入口鼻,湿冷,喘不过气,而且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消失了。   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那种窒息感才一下子不见了,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尾离岸的鱼,挣扎而难堪。   秋葵冷眼看着这样面容丑陋的四姨太,指甲掐到手里,才没让自己一个冲动,把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给一下子捂死。   再等一等,六小姐说了,四姨太要死,但是不能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姐姐已经给了四姨太一条命,她可不能再犯傻。   撤掉湿帕子之后,四姨太的呼吸逐渐平稳,噩梦已然悄悄离开。   下半夜的时候,落月哈欠连天地赶来了,她对着秋葵歉意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晚特别困,等明儿让小丫鬟顶一顶,我再去睡一觉。秋葵妹妹快去睡吧,你明日白天,肯定要都在的,四姨太离不开你。”   秋葵对她点点头,低声叮嘱道:“四姨太睡得很熟,姐姐可别露馅了,免得又被扣月钱。”   落月低头看了看四姨太,四姨太今日显然也很累,还打起了小呼噜,顿时放下心来。   秋葵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又撑着下巴闭起眼睛,显然是准备眯一会儿了,不由得冷笑。   落月这么急着赶过来,倒不是真的想要伺候四姨太,而是怕秋葵之前说的不用换班不算数,她明日也不想值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四姨太再次睁眼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身上凉飕飕的,像是淌了一身汗又捂干了一般。   昨夜的那个噩梦记忆犹新,实在是太过逼真了,让她有一种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她还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湿冷感。   “落月。”她喊了一声,嗓子哑得不行,还带着几分疼痛,像是用力过度受伤了一样。   四姨太想起梦中自己的叫喊,不由得一惊。   “落月!”她大叫了一声,随手抓起枕头就扔了过去。   “奴婢在!”落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眼睛还是通红的一片。   “好你个贱丫头,又在值夜的时候睡着了,要是真有贼人来,还有我的命活吗?”四姨太见她竟然是睡着了,当场火气飙升,直接赤脚下床,对准了她的脸蛋左右开弓扇了起来。   “四姨太饶命,奴婢知错了。”落月大哭,却丝毫不敢还手也不敢躲,还仰着脸送过去给她打。   四姨太私底下脾气很大,根本没有在老爷面前那样温婉大方的模样,要是不给出气出得够本,到时候更有她们受的。   直到四姨太打累了,她才收了手。   “我问你,昨儿晚上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奴婢只眯了一会儿,四姨太您睡得很熟。”落月立刻替自己辩解。   四姨太柳眉倒竖:“我睡得很熟?”   “是的,奴婢眼瞧着您睡得,一晚上连身都没翻。”   四姨太狐疑地盯着她看,见落月面露坦诚和恭敬的表情,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谅你也不敢骗我!下次再敢睡,我剥了你一层皮!”四姨太狠狠地警告了一句,便丢开手,没当回事儿。 ☆、第51章 051 送礼抬杠   阮绵绵第二日就收到了秋葵传来的消息, 春杏讲这些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崇拜的表情。   “小姐,秋葵让奴婢一定要谢谢您, 秋桂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基本上什么话不好跟奴婢说的, 都会和她说。之前进府也是费了好大劲儿,幸好四姨太觉得她与秋桂一样忠心耿耿, 才留了下来。”   春杏显然心情很好, 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   阮绵绵手里正拿着一把剪刀, 认真地剪着花枝。   “不用谢我,我也是恰好知道这件事儿,四姨太又得罪我了。你告诉秋葵注意安全, 四姨太不是好惹的,一旦被识破, 她估计得下去陪着秋桂了。”   阮绵绵摇摇头, 并不往自己身上懒功。   自从哥哥的死再次重提, 她发现自己变得更加冷漠了, 也更加心肠硬了。   如果不是秋葵姐妹, 刚好是四姨太的丫鬟, 或许她根本不会管。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因为太太也曾说过这个家多的是可怜人,她得先顾好自己。   “小姐又这么说, 奴婢都知道的, 您是菩萨心肠。秋葵很聪明的, 比奴婢讨喜,性格还好,等您把四姨太打败了,您把她要过来吧,她肯定能给您效力的,她还懂得调香的事儿呢……”   春杏说个不停,整个人都很兴奋。   阮绵绵并不答话,只是将几支花都剪下来,她扫了一眼房间里摆设的花瓶,似乎在找合适的。   “小姐,这个水晶花瓶很漂亮。”踏雪很有眼色地从里间捧出一个花瓶。   六小姐屋子里的都是好东西,这个花瓶原本就是空的,当个摆设而已。   如今屋子里新送来几盆开得正艳的海棠,六小姐也难得来了兴致。   阮绵绵的视线在那个花瓶上溜了一圈,最后摇了摇头。   “我记得库里有一个陶瓷的花瓶,上面用鎏金画了一只狸猫玩儿绣球的。”   她这么一提,踏雪就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个,奴婢去拿。”   踏雪很快就抱着花瓶回来了,想要接过阮绵绵手里的花插/进去,却被阮绵绵给躲开了。   “我来吧。”   踏雪不放心地叮嘱道:“那小姐你小心,别被扎到了。”   阮绵绵一支支将花插好,又欣赏了片刻,确定一切完好,才把花瓶给了春杏。   “去把这花瓶送给顾叔叔,抱好了,别摔了。”   春杏立刻把花瓶抱在怀里,脸上笑道:“哎呀,小姐这就叫投桃报李,这海棠是财神爷送来的,花开了也回送一瓶花,当回礼了,雅致又有心意。”   她的声音娇脆,说完这句话便抱着花瓶出去了。   踏雪愣了一下,看着她离开,才有些担忧地对阮绵绵道:“小姐,那瓶子看着虽然有趣,但是并不算特别贵重,而且也不正式,当个回礼是不是轻了些?”   阮绵绵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道:“顾叔叔什么没有?对他不需要那么正式。”   踏雪看她如此说,不由得愣了一下。   小姐自从上次与顾财神爷出门一趟之后,两人的关系不仅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变得亲近了。   原本六小姐一提起财神爷,可就是要皱眉,偶尔还要骂上两句,但是现在竟然能笑得这么甜了,有一种微妙的把他当自己人的感觉。   “小姐不讨厌财神爷了吗?”踏雪把自己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阮绵绵一愣,紧接着眉头一挑:“他惹到我的时候,我就讨厌他,现在他送花是来讨好我的,我当然不会讨厌他。你们家小姐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之前财神爷还送了十二生肖那样贵重的见面礼呢,小姐依然被气得跳脚,这回的海棠花一比可是逊色不少,小姐却明显心情甚好的样子。   踏雪眨了眨眼,终究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姐,小姐,奴婢回来了,郭涛也跟着来了,财神爷又给你送礼啦。”大老远就能听到春杏快步跑回来的声音。   听着身边小姑娘兴高采烈的通传声,郭涛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小丫头的精神可真好。   “六小姐,我们爷之前在店里定制的一枚珠子,正好刚到,让小的拿给你玩儿。”   锦盒奉上,阮绵绵随手打开,才发现是颗婴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一直伸长脖子看的春杏,不由得张大嘴巴惊呼一声。   “谢谢顾叔叔了。”阮绵绵呼吸一滞,财神爷对她从来都没有小气的时候,这么大颗夜明珠,不知又是前朝哪位贵人用的,恐怕价值连城了。   不过她可是阮家最有钱的六小姐,输人不输阵,面容淡然地让人收了起来。   “春杏,去把我之前得的那副《瑞雪兆丰年》的画送过去,我知道顾叔叔最近要在上海滩出手了,眼看着冬天要到了,就预祝他旗开得胜,有个丰收年。”   这幅画也是前朝大师所作,一画难求,最重要的是这幅画的寓意特别好,送给顾瑾言刚好讨个好彩头。   春杏捧着画,陪着郭涛又出门了。   不过这二人轻轻松松地走,又满脸笑意地回来,财神爷又给了小玩意儿赠与阮绵绵,这回是个玉佛。   “男戴观音女戴佛,我家大爷祝六小姐平平安安,万事顺遂。”郭涛手里依旧是个小盒子,脸上的神情比阮绵绵还淡定。   这天下再怎么贵重的东西,到了财神爷的口中,也只不过是送给六小姐的小玩意儿。   阮绵绵看着那块剔透的白脂玉,暗自咬了咬牙,顾瑾言这是要跟她比送礼?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顾财神爷是不是又犯病了,让她不痛快,还是只是一时兴起,要知道她这里东西虽贵重,但是比起财神爷的家底,那可真是不够看。   郭涛看着六小姐的眼神在屋子里的摆设中扫视着,就知道这位小姐心里想的是什么,立刻弯腰作揖,极其恭敬地道:“我们家大爷说了,他不是要与六小姐攀比什么回礼,只是顾叔叔疼你,正好最近手边得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儿,他年纪大了,不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正好送给六小姐玩一玩。”   实际上复述完这几句话之后,郭涛都觉得自己牙酸。   自家大爷明明都已经跟六小姐摊牌了,还说以后一定罩着她,谁都不能欺负六小姐。   可是他依然狗改不了□□,遇到六小姐的事情,就喜欢逗弄她,明明是很简单的送花瓶回礼,他好好收着便是了,偏要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翻箱倒柜找东西,还要装作是无意间的举动,可以说很不要脸了。   还有那句“顾叔叔疼你”,郭涛说的过程中,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阮绵绵瞪圆了眼睛看他,不过郭涛乃是财神爷身边的人,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因此一直处于一种岿然不动的状态。   任由六小姐怎么看,都瞧不出一丁点异样之处来。   “我记得顾叔叔说过你学过武?”阮绵绵轻声问了一句。   郭涛点头:“小的自小跟随师父学武,之后就到大爷身边当长随了。”   “那你的力气一定很大了?”   “是的,比一般人力气要大很多。”郭涛不是吹,他一个人能赶上三个男人的力气。   阮绵绵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记得我的库房里还收着一盆红珊瑚盆景,春杏力气小,就麻烦郭长随抬回去了。就说绵绵祝福顾叔叔红红火火,拔得头筹。”   郭涛愣住了,张口想劝六小姐别送了,他们家爷真的不要。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已经被春杏扯住了衣袖,往库房那边带:“快走,那盆景可漂亮了。是我们小姐十周岁生辰的时候,小姐的舅家送的生辰礼,我之前见过一次,美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但是那盆景太显眼了,我们小姐说她压不住,正好放在财神爷里,让你们的屋子里更加金碧辉煌……”   春杏这丫头一兴奋就废话多,扯着人家念念叨叨的,把关于这个盆景的老底都掏空了。   郭涛边往外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六小姐,就见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等他到了库房看见那盆景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感觉并不是错觉,而是这盆景巨大,他一个人根本搬不动,之前吹得牛下一秒钟就打脸了。   六小姐的段位果然很高,也就只能让自家爷来接招了。   后来还是春杏又找了几个强壮有力的婆子,抬起盆景往前院走。   六小姐与财神爷这一来一回的送礼,动静闹得太大,等这盆景被抬出去的时候,大半院子里的下人,都跑出来围观了。   要知道之前许家送来这盆景的时候,可是众人皆惊,人人都道许家重视六小姐。   殊不知许家更重视与阮家的联姻,只是送这一份大礼,保阮绵绵的命而已。   如果阮绵绵死了,那么太太必然发疯,很可能许家与阮家就成了仇人。   “小姐,您可把最值钱的东西送出去啦。奴婢估计财神爷那边不会有回礼了,他是来阮家当客人的,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你也该放宽心了,您还是压了财神爷一头!”   踏雪见阮绵绵时不时抬头看窗外,装作不经意间的动作,实际上就是瞧瞧郭涛他们有没有再来,不由得出声安抚她。   阮绵绵丢了个白眼:“胡说,我哪有压他一头。这世上比钱多,还能有谁越得过财神爷不成?”   “这话绵绵可当真是说对了。”一道熟悉而戏谑的男声响起,就见顾瑾言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当然他的软轿又得委屈巴巴地待在门外了。 ☆、第52章 052 生意场上   阮绵绵一惊,回头就看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走进来之后也不需要人招呼, 非常自觉地就坐到了阮绵绵对面的椅子上, 还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完全没把他当外人。   春杏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进来,瞧见阮绵绵抬眼瞪她, 立刻小声辩解道:“是财神爷不要奴婢们通传的。”   踏雪动了动嘴唇想骂她, 她是小姐的丫鬟又不是财神爷的, 但是一眼对上顾瑾言似笑非笑的表情, 又闭上了嘴。   财神爷周身的气场太强,惹不起惹不起。   “顾叔叔来我这里是为了——”阮绵绵挑眉。   “自然是回礼的, 你之前送的珊瑚很贵重,我那里没有物件可回了,只好把这世上最贵的我送来了。”顾瑾言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要多亲切就多亲切,但是实际上语气已经很无耻了。   阮绵绵听他说着这样不要脸的话,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顾叔叔太贵重了, 我要不起。”她冷着一张脸道。   “没关系, 我给得起你就要得起。”顾瑾言再接再厉。   阮绵绵皱着眉头看向他,明显是在向他传达不满的情绪, 这说的话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顾瑾言毫无障碍地与她对视,而且丝毫不准备退让的意思。   最终阮绵绵还是妥协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我认输, 这礼物是你送赢了, 若是顾叔叔在意的话,日后等你有了回礼再补上便是,我必定不会再送回去了。”   顾瑾言挑着眉头看了她片刻,慢慢一点头:“成吧,那今日叔叔就不把自己送给你了,等你想要了,随时开口。”   阮绵绵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声道:“顾叔叔,你又想玩儿什么?”   “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就是让你提前适应而已。”顾瑾言见她恼了,立刻放缓了语气哄她。   阮绵绵皱着眉头道:“提前适应什么?”   财神爷的眼神闪了闪,摸摸鼻子,似乎很尴尬。   “就是你在你爹面前,最好不要表现出讨厌我的样子。”   “那你放心,顾叔叔说好要罩着我的。我在这个家里,让我爹忌惮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之前我舅家还能让他震慑三分,不过许家最近发展不如阮家。我还指望着等我爹生气的时候,顾叔叔能救我,自然在他面前会表现得与你亲近几分。”   阮绵绵轻松了一口气,她以为顾瑾言又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她在顾瑾言面前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东西,反正财神爷聪明的很,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顾瑾言的视线漂移了两分,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憋着了,淡然地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乖,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疼你。”   阮绵绵再次忍不住丢白眼,他这话说得也太肉麻了,酸的她牙疼。   偏偏眼前这人,对阮富的影响很大,她还得拿捏着分寸供着。   既不能顺着他,也不能彻底开罪他,顾瑾言这厮脾气怪得很,对他百依百顺的人多得很,偏偏他不吃那一套。   “顾叔叔想好了要在上海滩拜哪路码头了吗?”阮绵绵转移了话题。   六小姐不愧是从小跟着阮富长大的,说出来都是行话,就是问他在上海滩准备做什么生意,又或者与哪方势力合作。   要知道在上海滩盘踞的各方势力,还是非常强势的,经常有抢地盘这种事情发生,能用钱解决的还算是轻微的。   “洋人的东西一直十分紧俏,我已经买到货了。”   顾瑾言就是这么自信,他明确告诉阮绵绵已经动手了,好像这货到了上海滩,就能全部卖出去一样。   阮绵绵挑挑眉头,沉思了片刻,斟酌着语气道:“许家之前投的就是香胰子与口红,都是洋人那边的东西,他们花了好大的价钱进来的货,折损一部分之后,卖得也不好。货物积压,资金无法回流,导致许家的其他生意也受损。想在上海滩卖这种紧俏的货,如果没有当地至少一半以上地头蛇的通融,很难。”   许家在上海滩也经营了挺久时间的,耗尽心机买来了紧俏的货,却无法出手,之后其他产业有被群而攻之,这中间明显是有猫腻的,很有可能是被人整了。   “我买的就是许家的货。”顾瑾言十分镇定,显然许家的遭遇,他心知肚明。   阮绵绵惊讶地看着他,“顾叔叔能卖出去?我不跟你说假话,在你来之前,舅舅曾经求过爹,要出手这批香胰子和口红。但是爹没同意,压价很厉害,舅舅几乎是翻脸离开的,其他家就更别提了,都想看着许家倒台,然后瓜分他们家的产业。”   一切向钱看齐的企业家,面对同僚的时候,可是没什么人性可言的。   他们只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可不会思考姻亲这种事儿,况且许家已经到了倒台的时候,就算阮富去扶一把,也是白做无用功罢了,浪费钱还不讨好。   “你有什么见解?”顾瑾言手撑着下巴,轻声问了一句。   “现在督军们都在扶持爱国企业,例如火柴厂,纱厂这种。上海滩人流较大,这些必备品都吃得下。顾叔叔又是初来上海滩乍到,若是为了保险起见,可以先从这些入手,之后再考虑扩大产业,到时候把不赚钱的厂子卖掉,往利益产业投钱,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阮绵绵讲了自己的见解,她说话的时候,顾瑾言就这么认真地盯着她看。   她这种法子,也是比较常规的,上海滩现在各方利益角逐,想要脱颖而出很难。   老牌企业家盘踞一方,新势力涌入,哪怕站稳脚跟,也随时有一种待宰的肥羊感觉。   “不错,有点眼光。不过做生意就是要刺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阮富还是把你教的太规矩了,商场如战场,用兵诡诈才是正道,否则只能被坑。你等着瞧好了,就用这洋人的生意,顾叔叔给你上一课。”   顾瑾言隔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评价道,当然阮绵绵之前的见解,在他这里只能打个六十分。   阮绵绵一愣:“顾叔叔确定许家积压的东西,到你手里能卖得出去?”   “当然。”顾瑾言勾着唇轻笑,志得意满的神色十分明显。   阮绵绵拧着眉,她总觉得有什么想法在脑海里飞快地滑过,她想抓又有点难。   顾瑾言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从衣袖里取出弹珠,慢悠悠地把玩着。   “顾叔叔来上海滩之前的一个月,主要在做什么?”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顾瑾言微微挑眉,转而玩味地笑开了,只送了她两个字:“你猜。”   “我若是猜的不对,还请顾叔叔指正。你是在搞许家,香胰子和口红这两样东西,之前在上海滩分明卖得很不错,但是到了许家手里就不成。后来许家其他产业受到轮番攻击,几乎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切不会是顾叔叔布局的吧?就专门等着这个时机,从众人嫌弃的许家手中,低价买入紧俏货,再转手卖出去。”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边认真地思考,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顾瑾言对准了她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让她忍不住猛地眨了一下眼睛。   “聪明,你爹要是肯下功夫教你,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他做了一个惋惜的表情,听得阮绵绵只想翻白眼,阮富在上海滩影响力巨大,怎么就混的惨了。   财神爷这么说,很显然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了。 ☆、第53章 053 去你娘的   阮绵绵见他如此志得意满, 不由得有些心塞。   就算是她完全猜对了, 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财神爷果然好计谋, 让许家给你打头阵, 不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紧俏货, 这其中的差价绝对够你赚得盆满钵盈了。只不过你如此算计的时候,还这么光明正大地讲给我听, 有没有想过那可是我的外祖家。”阮绵绵冷眼瞧着他, 连顾叔叔都不喊了, 明显语气很严肃。   顾瑾言倒是无所谓的态度,眉头一挑:“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毕竟许家并不是那么仁慈的人家,对你的母亲也多是利用大于感情,否则十年前你兄长的死也不会那么不了了之了。你母亲一个妇道人家, 对上阮富必定是吃亏的, 所以选在你兄长灵堂发丧的时候冲着阮家发难, 就希望你舅舅一家帮她。不过许家的确帮她了, 只是从阮家刮走了不少好东西,却不许你母亲再旧事重提。”   男人的声音偏冷, 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出来的时候, 分明不尖锐, 甚至还平和的很,却让阮绵绵有一种锥心之痛。   她当时年纪小, 对许多事情都记忆模糊了, 等长大后也没什么告诉她了。   当初许明茹躲进佛堂里, 应该不仅是伤心,还有绝望和气愤,连娘家人都因为钱不赞成她大闹,那她还如何与阮富斗。   “那的确要谢谢顾叔叔,顾叔叔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请最后手下留情,给许家一口气。”阮绵绵想通之后,立刻向他道谢。   顾瑾言挑眉,却没说话。   “我不是什么妇人之仁,十年前他们不顾我与母亲,如今我也不会理会他们的死活。只不过许家在,阮家对他们毕竟还有一些忌惮。待来日我羽翼丰满之时,顾叔叔再给他们致命一击,不知可否给我开这个方便之门?”阮绵绵轻声解释道。   她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只不过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有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已经成了一根刺扎在心里,除非等到她把所有痛恨的人都除去,这根刺才会渐渐消失。   顾瑾言认真地看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还是那样一副娇弱之躯。   苍白的面容,纤弱的四肢,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大而圆的眼睛下面还有些青影,想必昨晚是没怎么睡好的。   只不过他再看着这样的阮绵绵,心里已经不会生出轻视的情绪了。   她一点不柔弱,不是白菜包子,也不是他手中肆意踩进泥里的弹珠,而是一个非常聪明狡黠的小姑娘。   连许家不能灭,她都想得清清楚楚。   “你现在已然羽翼丰满,因为你背后有我。许家灭不灭都没问题,我顾瑾言说话一向算数,说保你就不会让你受到重创。只不过小丫头,你要学会对着我喊疼,你们阮家的破烂事儿,我根本不爱管,听多了内院的污糟事儿,我都觉得脏了耳朵,所以难免有不顾及的时候。你得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想要做什么,叔叔才能给你做主。”顾瑾言对着她轻轻笑开了,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就随顾叔叔喜欢好了。暂时还用不到叔叔,毕竟你也说了,后宅之事污糟得很,我不可能一辈子仰仗叔叔,能自己处理的就不要让叔叔大材小用了。”   对于阮绵绵的话,顾瑾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大爷,阮老爷回来了,小的要跟他说您在六小姐这里吗?”郭涛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对着他通传。   阮绵绵的眸光闪了闪,阮富的行踪,顾瑾言这个外人比她还知道的早,财神爷哪怕是当客人,也摆出了比主人家还厉害的风头。   “今日不见了,就说我累了在休息。”顾瑾言干咳了一声,似乎在躲着阮富。   他边说边起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阮绵绵:“你可答应叔叔的,在你爹面前不能讲我的坏话,否则叔叔可是要生气的。”   “知道了,你既然不想见他,就赶紧回去吧,我爹的脚程很快的。”阮绵绵丢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位财神爷为何如此关注他们俩在阮富那边的关系。   以财神爷谁都不爱搭理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绵绵,在做什么呢?”阮富探着头走了进来。   阮绵绵有些诧异,上回阮富因为大少爷被提起,狠狠抽一顿小八之后,连带着六小姐都吃了挂落,好几日都不往她的院子来。   她以为阮富现在也不想见她呢,没想到竟是主动上门了。   “之前在给海棠剪枝,顾叔叔送过来的几盆花都长得很好。”阮绵绵正好一偏头就看到那几盆花,顺口说了一句。   阮富听她说这话,竟然立刻起身跑到盆栽前,仔细端详了片刻。   “财神爷送的东西都是好的,连这几盆花都比一般人送的长势喜人啊。”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阮富这个马屁拍的,财神爷又不在,跟她说没用啊。   “今日你与顾大爷互相送礼来着?还把你舅舅送你的珊瑚盆景给他搬去了?”阮富坐下来之后,搓了搓手,再三斟酌着语气说道。   阮绵绵点头:“主要是顾叔叔几次送的回礼都太贵重了,我怕丢了我们家的脸,就只好把最好的搬过去了。爹爹若是想要那种盆景,我可以去顾叔叔那里要过来。”   反正顾瑾言天天给她洗脑,说是一定罩着她,要回一个盆景不算过分。   阮富立刻摆手,他对这些东西倒不是太在意,毕竟想要去买就成了,那珊瑚盆景虽然看着贵重,但是不算特别罕见,在他眼里根本比不上财神爷上次送的红玉佛牌。   “那珊瑚盆景本来是给你留作嫁妆的,以后这种大件儿别急着送。”   阮绵绵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阮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她也就跟着点头,她连亲事都没定下来,嫁妆这种事还早着呢。   阮富今天的问题似乎特别多,他喝了半杯茶之后,又斟酌着语气道:“你还喊他顾叔叔呢?”   阮绵绵眨眼,不明所以地解释:“爹与他兄弟相称,我总不能喊他哥哥,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阮富立刻摆手:“我不喊他顾老弟了,都叫顾大爷。你以后别喊他叔叔了,让外人听见了不好。”   “啊?”阮绵绵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之前也是这么叫的,而且顾叔叔喜欢我这么叫他啊。”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他。   阮富干笑了两声:“顾大爷是从北平来的哈,北边的爷们儿真会玩儿。”   就算阮绵绵再怎么迟钝,她也从这句话之中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不是,爹,您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阮富纠结了片刻,沉声道:“你先跟爹说,你觉得顾大爷这人如何?”   阮绵绵顿了顿,想起顾瑾言走之前的叮嘱,立刻点头:“挺好的,顾叔叔很照顾我,给我买很多东西,为人豪爽,性子也温和,还很有人情味儿。之前听说我无聊,就给我送了几盆花,又知道我有哮喘,所以选的是海棠,海棠无香却甚美,平时乏味的时候赏花,还是别有情趣的。”   实际上她这话说到一半,就差点把自己给整吐了,要知道财神爷哪有这么好,私底下的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成了,别夸了。绵绵啊,爹跟你说,小姑娘要矜持要自重,哪怕顾大爷被称为财神爷。他们顾家的综合势力也比我们阮家厉害,但是你可不能对他百依百顺。这顾叔叔的称呼以后私底下叫就行了,当着外人的面儿可一定不能说出口,要让人笑话的。我也会注意,不再喊他顾老弟,否则以后真成了翁婿——”   阮富竟然开始一本正经地教育起阮绵绵来,完全是一副操碎了心的状态。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阮绵绵给打断了:“等等,爹,我从一开始就没听懂您的话。现在就更不懂了,翁婿是怎么冒出来的,你当真要把四姐嫁给他?”   阮富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这你也知道?”   阮绵绵的眸光闪了闪,因为她太过惊讶了,快嘴说出口了。   不过顾瑾言告诉她的时候,也没说不能讲。   “顾叔叔、顾大爷提了一句,说您有这种心思。不过他不是说他拒绝了吗?爹,四姐那件事儿就别提了吧,明明是四姐自己丢人,您怎么让顾大爷吃亏啊,财神爷一看就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啊。”阮绵绵难免要替顾瑾言说几句话。   要知道她可得把这根粗大腿抱紧了,要是四小姐真的嫁给了顾瑾言,那以她与四小姐的恶劣关系,估计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了。   “对啊,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所以就把你四姐换成你了啊。你也是,既然顾大爷看上你了,怎么不先通知爹一声,害得我还跟他提你四姐,真是把老脸都丢了。”阮富现在还怪起她来了。   阮绵绵则是整个人都被惊到了,如遭雷击一般。   “什么?换成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阮富见她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状态,也是惊讶满满。   “你也不知道?他说你们彼此倾心已久,我以为他骗我的,结果刚刚询问你对他的印象,你说得都是他的好。绵绵,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阮富见她真不知情,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眸光沉了几分。   原本他只是想跟顾瑾言搞好关系而已,后来生出了嫁女儿的意思,其实嫁哪个女儿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不过现在阮绵绵的态度,让他觉得财神爷是在耍他。   像他这种商场老油子,对待周围的人和事,一向是保持着警惕的心态,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很难剔除了。   阮绵绵现在觉得心里有一股火往上涌,她已经知道自己又被顾瑾言给耍了。   亲自过来跟她说,要她在阮富面前表现出他们二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原来就是为了做这么铺陈。   她有一种亲手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爹。”她轻轻叫唤了一声,微微低着头,偷偷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脸色也成功憋红了。   “这种事儿,对我来说有些太早了,我才十四呢,没想那么多。顾叔叔没跟我说过,您这么一说,我以后还怎么跟他相处啊。”   阮绵绵反应很快,她轻声细语的说话,分明就是一个羞嗒嗒的小姑娘。   阮富愣了一下,紧接着拍了拍大腿,似乎才想起来这一茬。   “也是也是,顾大爷心里有杆秤,肯定都想好了,不想吓到你。你跟他就像平时那样相处就好了,就当爹没说过啊,不要怕。”   阮富难得变得如此温柔,完全想一个慈父一样安慰她。   阮绵绵眨了眨眼,看着他轻轻拍自己的肩膀,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对了,不要因为爹跟你说这个事儿,就跟顾大爷闹脾气。爷们儿事情多,可不能总耗费在儿女情长上,你要温柔些。等你身体好些,爹给你请个嬷嬷,当然不是桂嬷嬷那种,要教你一些大家闺秀的作风。哎,绵绵快长大啊,爹等着喝你们的茶呢!”   阮富边乐呵呵地说着,边慢悠悠地走出了她的房间,徒留阮绵绵一脸发懵地坐在那里。   就算是隔了大老远,也依然能听见阮富的哼唱声,显然心情大好。   “小姐,您要去给财神爷当媳妇儿啊?那叫什么,财神娘?”   春杏见老爷离开,才小心翼翼地凑到阮绵绵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阮绵绵的脸色就变了,猛地转头看向她。   春杏立刻用手捂住嘴,快速往后跳了两步,离她远一些,似乎怕被打一样。   阮绵绵坐在椅子上,气了半天,脑子转得飞快,一直在思考这事儿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依照阮富所说,他在顾瑾言面前提起要把四小姐送他的时候,财神爷就已经拒绝了,并且还拿了她当借口堵阮富的嘴。   这事情还是顾瑾言带她去百货大楼买东西的时候说得,所以这件事在那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她现在都怀疑,财神爷恰好挑那个时候,跟她挑明他与兄长的渊源,就是冲着想要搞好两人的关系去的,给阮富放出迷雾弹的。   就连今日跟她一来一回的送礼,也是送给别人看的。   说不定阮富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瞧,财神爷给我女儿添嫁妆呢。   难怪阮富跟她讲不要着急把嫁妆往外送,让她自重自爱,不要总是送上门。   她真是要气炸了,很想对财神爷说一句:去你娘的。   **   四姨太最近总是做噩梦,但是很奇怪的是,身边伺候的人却都说她睡得异常香甜。   但是她总疑神疑鬼的,甚至经常发脾气,见到谁都看不顺眼。   “哎,四姨太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白天晚上都要我守着,那里能吃得消。”落月端着面盆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实际上她的心里委屈极了,因为平日四姨太更喜欢让秋葵伺候,但是最近几日四姨太完全转性了,根本不让秋葵近身,总是把落月叫在身边。   秋葵稍微靠近她,四姨太就总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落月姐姐辛苦了,可惜我不能帮你。”秋葵露出失落的表情。   “哎,你究竟哪里得罪姨太太了,我都听说了她开始物色小丫鬟替补,要把你打发出去呢。”落月也是好奇,要知道秋葵这丫头心思细腻,考虑事情周全,四姨太身边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要靠她。   秋葵摇摇头,心里却冷笑连连,还能为何,就是因为她这张与秋桂相像的脸啊。   四姨太看见她就心里堵得慌,总是会想起被拖入井中窒息的感觉。   “我实在扛不住了,小丫头调上来还得我□□一番。妹妹你帮我个忙,晚上替我守个半夜,反正姨太太晚上睡得熟根本不会醒过来,她也不知道究竟谁值夜的,我把月钱分你一半。”   落月胆子大得很,四姨太晚上明明睡得跟猪一样,偏偏总说自己做噩梦,醒来就对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发脾气,实在是讨厌。   “成。”秋葵立刻点头。   刚到傍晚,吃完晚饭四姨太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她每次对于睡眠是恐惧的,因为在梦中有女鬼跟她索命,可是她却总是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还是一样的阴风大作,鬼火缠身,落入水井之中的窒息感再次传来。   秋葵一身湿透的素衣,发髻散乱,脸上涂着白白的粉底,将双手放在冷水里浸泡着,盆里还飘着几个冰块,冻得她直打哆嗦。   等到双手冻到失去知觉了,她才慢悠悠地拿出来,再次浸湿了帕子,一下糊在了四姨太的脸上。   待她极度的挣扎之后,她揭了帕子,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药瓶,凑到四姨太的鼻尖上,一股强烈的恶臭味儿传来。   四姨太悠悠转醒,她浑身都湿透了,还沉浸在冰冷的噩梦之中,一睁眼就看到眼前素衣白裳的女鬼。   鲜红的唇,素白的脸,身上的衣裳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姨太太,奴婢好冷啊。”颤颤的女声传来,透着一股森寒之气。   四姨太哆嗦着,她想尖叫想逃跑,但是浑身却绵软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女鬼,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姨太,奴婢难受,您救救我啊。”女鬼一步步往她面前走过来,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终于凑近的时候,四姨太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活气,冷得让人惊心。   “四姨太,您帮奴婢捂一捂。”女鬼边说边抬起双手,伸向了她的脖颈间。   刹那间,无数的寒气透过她的双手侵袭到四姨太的身上。   刺骨的冷,原来来自阴间的鬼魂,真的会这么冷。   秋葵的双手慢慢地收紧,眼睛变得赤红,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作恶那么多,她恨不得亲自掐死她。   “唔——”四姨太的闷哼声传来,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但是那种可怕的窒息感却形影不离。   黑暗涌进来,她闭上了双眼。   秋葵也缩回手,她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尿臊气,伸手掀开被子,就看到四姨太果然失禁了,不由得冷笑一声。   快了,马上就该到四姨太偿还的时候,她不能着急。 ☆、第54章 054 绵绵出手   四姨太疯了。   落月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来替换秋葵, 她这回连嘴上的客气话都没有了。   反正秋葵都要走了, 这时候不利用更等到何时。   她来的时候, 四姨太依然是一副睡颜安详的状态, 落月松了一口气。   等四姨太醒过来的时候, 脸色十分糟糕,落月以为她像往常那样骂上几句话就好了。   但是四姨太分明是不对劲, 完全失去了理智, 嘴里念念有词。   “有鬼啊, 秋桂回来找我了,她说她冷,要我帮她捂一捂。有鬼啊,救命!”   四姨太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往外冲, 她双眼赤红, 活脱脱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四姨太, 哪里有鬼啊?您别吓唬奴婢!”落月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左右观望也没看到一只鬼。   但是四姨太如今这副光景可不像是闹着玩儿的,她面容憔悴,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在说秋桂回来找她了。   “四姨太, 秋桂早就死了,她不会回来找您的, 您对她那么好, 她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落月实际上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与秋桂一起伺候四姨太那么多年,秋桂如何死的,她心里门儿清。   如今听到四姨太那么笃定地提起秋桂,这落月心里慌得很。   “你别过来,你这个鬼都已经死了,别来找我。怪我做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的错……”四姨太见落月来拉她,直接伸手打她的嘴巴子。   落月根本不敢还手,但是又不敢让她跑出去,就四姨太目前这种发疯的状态,不知道嘴里还能说出什么事儿来呢。   “四姨太,得罪了,您不能出去。若是让旁人知道秋桂是怎么死的,一切可都毁了!”   落月既想拉住她,却又怕伤到她,等之后四姨太神智清晰的话,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滚,你个死东西!”四姨太已经完全疯了,她把落月当成了秋桂的鬼魂,自然是用了大力去打她的。   “嗷——”的一声,落月被四姨太又是扇巴掌,又是抓脸的,甚至手还被咬了。   四姨太临走之前,用力踹了她一脚,立刻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落月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的时候,才看到四姨太衣服的后面干黄的一片,显然是尿干了,顿时整颗心都凉了。   “来人啊,救命啊,有女鬼来杀人了。”   四姨太光着脚跑得飞快,路上有小石子将她的脚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她也完全没知觉一般,只是在不停地尖叫着。   “秋桂来找我了,哈哈哈,你找我做什么,你怀了老爷的种,我怎么可能让你生下来分我的宠?你该死啊,凭什么你能生,我就怀不上。小贱人,别以为老爷对你和颜悦色了一些,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   “我让你死,你还不是得死,贱命一条!你别来找我,滚滚滚!”   四姨太又哭又笑,一路从后院跑过,摔摔打打的,身上白色的里衣早已滚了一身泥,瞧不出原来的颜色,这疯婆子的模样更像是女鬼本身了。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所以到处乱跑,后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路上更是撞到了无数的下人。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下人,专门跑出来瞧瞧她这副鬼样子。   六姨太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匆匆披了一件外套,倚在门框上,笑看疯疯癫癫的四姨太。   她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完全就是看好戏的状态,好不惬意。   “娘,我也要看。”八小姐挤在她身后,戳了戳她的腰,显然想要伸出头来瞧一瞧。   却被六姨太一把按了回去:“疯婆子有什么好看的,没得惹了一身晦气。我告诉你,以后做人做事留一线,别像四姨太一样,当了□□还立牌坊。不把人命当命看,呸!”   六姨太冲着四姨太奔跑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   一旁贴身伺候的丫鬟,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憋住,低声道:“姨太太,八小姐年纪还小呢,您说的话不能太粗俗。”   六姨太白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拉着八小姐回屋了。   四姨太一大早穿着尿湿的衣服乱跑,这消息不胫而走,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状态,最后还是消息传到了四小姐的口中,她才惊慌失措地找人来阻拦。   这一家子都等着看她们娘俩的笑话,四小姐之前因为裸着出门那事儿,一直躲在屋子里,知道得太晚了,哪怕想要封锁消息也晚了。   四姨太还不让人靠近,又是一阵撕扯,好不容易哄了回去,四姨太却很难清醒了。   四小姐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完全没想到会这样,之前四姨太明明还志得意满地跟她保证,一定会让她光明正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找个好人家嫁了,结果事情就变成了这副光景。   “小姐,四姨太那副样子可丑了。她身上一股尿馊味儿,而且脏得不像样子,丝毫看不出之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几个小丫头聚在一起笑她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她还伸手抓了一把泥土往那边甩过去呢。不过最后逆着风,那把土又都落回了她的嘴里……”   春杏刚瞧完了热闹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要知道当初四姨太欺负六小姐的时候,春杏和踏雪两个丫头可都在一旁,当时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四姨太是个主子,春杏当场就要跟她干起来了。   不过现在四姨太自作孽不可活,想把老爷留在自己屋子里,就逼迫身边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去伺候老爷,结果等秋桂怀孕了,又逼她去死。   再也没有这样过河拆桥的人了,哪怕就是让秋桂小产了,也好过要她的命。   “四姐姐什么反应?”阮绵绵不置可否,她本来就是要刺激四姨太,这将近小半个月又是下药,又是让秋葵扮作秋桂吓唬她,总算是有了成效。   “四小姐还能如何,先是不知所措地哭,四姨太在一边疯狂的大笑,四小姐虽然哭得伤心,但是又嫌弃四姨太脏,不敢靠过去。不过后来奴婢瞧着她去找了大姨太。”   春杏撇了撇嘴,显然对于四小姐那种态度有些瞧不上。   四姨太可是四小姐的亲娘,出了这种事儿,她也不想着让丫鬟们收拾一番,就独自坐在桌边哭,估计是担心自己的未来。   “最近都小心些,以四姐那副蠢货的状态,估计又要被大姨太当枪使了。”阮绵绵眯了眯眼,偏头看向窗外。   这个家里一切都似乎变得安静极了,但是阮绵绵知道,内外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   *   “大姨太,您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娘变成那样,我该怎么办啊?”   四小姐拿着帕子,这眼泪就没停过。   实际上她是真的觉得惶恐极了,原本她娘就是她所有的希望了。   之前四姨太撺掇阮富去跟财神爷说,把她塞给财神爷,但是顾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那日她对着财神爷可是下了药的,自己又矮下身段穿成那样去勾/引他,可谓是双管齐下。   结果财神爷不仅不搭理她,甚至还把她的胳膊给扭断了,后来又因为阮富不让请大夫,诊治不及时,她的胳膊到现在还有些问题,大夫后来说可能会终生留下隐疾。   不过四姨太之前就安抚过她,单条胳膊不太好使唤没关系,反正男人在床上又不看胳膊,而是看别的。   甚至财神爷不要她的时候,四姨太也在她的面前破口大骂,说财神爷是瞎了狗眼,以后一定会给四小姐找一个更好的。   如今四姨太所有许诺的事情,都不可能兑现了,光看她疯疯癫癫蹲在地上玩泥巴的状态,四小姐就已经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如今在这个府里,也只有大姨太能求了。   “快莫哭了,你身子还没养好,大夫叮嘱了不能太过忧思,否则会影响日后的恢复。至于你娘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娘一向善解人意,老爷经常夸她,很少与人红脸,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总归也不过那几个人的手段。”   大姨太倒还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轻声细语地开解她。   正哭得悲痛的四小姐,听她这么一说之后,像是忽然被提醒了什么一样,立刻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是了,大姨太您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娘之前刚与六小姐和八少爷有过过节,还让爹打了一顿八少爷,他们姐弟二人必定是怀恨在心的。六妹妹心肠最是歹毒,就算是之前也陷害过我,让我在财神爷面前丢了那样大的脸!大姨,您可一定要替我娘做主啊。”   四小姐说到最后,完全是肯定了的状态。   大姨太的眸光闪了闪,轻咳了一声:“好孩子,法子有倒是有,就看你能不能出头了。毕竟你娘疯了,这事儿唯有你出头才最硬气,其他人恐怕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四小姐立刻道:“您请说,只要能替我娘报仇的,我一定能办到。就算无法怎么着六妹妹,也得让六妹妹吐出些东西赔我娘,否则意难平。”   大姨太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她之前还真的小瞧了这位四小姐,竟是如此冷漠势利。   看样子要对上阮绵绵,为了四姨太讨回公道是假,想从六小姐那里刮来好处倒是真的,不过一切也与她无关,反正她只管出主意,作壁上观。   *   四姨太疯了的消息,阮富一早就知道了,不过因为他白日有事儿,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等他晚上回去之后,特地绕去了四姨太的院子。   虽说他这人无情,不过四姨太好歹陪着他许多年,在情调上面是最懂他的,也最放得开的。   平时看起来好似极其古板重规矩,实际上阮富最知道这位四姨太有多风情万种,而且也是唯一一个把身边丫鬟给了他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最会讨他欢心的人了。   只不过他到了四姨太的院子,却没见到人,迎接他的是四小姐。   “你姨太呢?”阮富见她一双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不由得皱皱眉头。   他到现在还记着四小姐上回丢脸的事情,所以看到她也是心中一阵膈应。   四小姐见阮富脸上毫不保留的厌恶表情,只觉得心头郁闷,再对比自己与六小姐天差地别的待遇,估计能把自己气死。   不过现在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她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只哀戚地看着阮富。   “爹,您还是别去见姨太了。她今儿下午清醒了半个时辰,拉着我的手说,一定不能让您见到现在这样的她,丑陋的疯癫女人不是她,她要永远当您心中善解人意的四姨太。”   四小姐的语气拿捏得刚好,这些话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午,此刻说出来,那是打得一手感情牌。   不过阮富可不懂她的心思,立刻板着脸道:“胡闹,哪能不去瞧。”   他边说边大步往里面走,四小姐一惊,立刻拉住了他。   “爹爹,您不要进去。娘都在哭了。”   她的话音刚落,里间真的传来四姨太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不凄惨。   阮富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一向是喜欢美人的,如果进去看到一个丑女人,自然是倒胃口的。   “爹,您就答应娘这个心愿吧,让她在您的心里永远都是漂漂亮亮的。大夫说她不会好了,就算偶尔有清醒的时候,那也是疯疯癫癫的居多,她连我都不认识了。娘以前都是好好的,大夫说是最近受了大刺激,而且还吃了坏东西,肯定是要有人害她,爹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她身边伺候的人呢?吃了什么坏东西,还受了大刺激?”   阮富一惊,立刻仔细询问起来,四姨太可是他的枕边人,要不是四姨太作死提起大少爷,他还跟四姨太打得过热呢,那两人肯定要一起用膳的,到时候可连他也得遭殃了,必须得把这种事情除尽。   四小姐眼中闪过几分欣喜的神色,阮富肯关注这件事情就对她有利了。   “落月就在里间照顾四姨太,她自小跟着姨太不会错的,倒是另一个丫头非常可疑,还是死在井里的秋桂的妹妹,不过她不在我这里。”   阮富一听到“死在井里”这四个字,眉头就紧紧皱起了,他显然是想起了之前不愉快的事情。   秋桂要是死在后院的井里倒罢了,偏偏是死在前院,还是在他必经之路。   一大早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帮下人正好在捞尸体,他就看到了秋桂那张被泡的发肿的脸,完全看不下去,就算他自诩为心冷的人,也做了两天的噩梦。   “那她去哪儿了?”阮富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怒气。   秋桂的死肯定有蹊跷,阮富是能猜到的,但是一个丫头而已,与四姨太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的,还吓到他了,简直晦气得很,所以他根本没在乎什么。   “您得去跟六妹妹要人,秋葵的卖身契都在六妹妹的手里,具体她是怎么拿到的,您也得问她,我不清楚。”   四小姐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还真把阮富的疑心给勾起来了。   毕竟阮绵绵与四姨太有矛盾,这是阮家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阮绵绵把四姨太身边有嫌疑的丫头给护住了,如何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我去找她,必定会给你姨太一个交代的。”阮富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大跨步走了出去。   四小姐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表情来。   “啊啊——”   里间又传来四姨太的叫喊声,显然还夹杂着疼痛的哼唧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四小姐的笑容僵在脸上,眸光沉了沉,立刻走进了里间,就见四姨太正缩在角落里,有些害怕地看着落月。   落月跪在地上,眼眶一片通红,泪流满面的模样甚为可怜,却不敢哭出声来。   “四小姐饶命,奴婢刚刚掐了一把四姨太——”她立刻磕头认错。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四小姐打断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姨太经常教导我,做人为达目的就是要不择手段,况且只是掐两把让她喊出来,惹得爹的同情,也不是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算四姨太是清醒,她也不会责怪你的。”   落月缩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四小姐这话说得语气极其温柔,不过话里的意思却让落月瑟瑟发抖。   原本的四小姐不是这样子的,可是四姨太疯了之后,她去跟大姨太说了几回话,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连四姨太这个亲娘都能说打就打。   而且如此对待四姨太,就是四小姐特地叮嘱落月的,否则借给落月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碰一下四姨太。   “四姨太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她,你这么聪明,想必是知道我的意思的。我爹下次再来,你依然不能让他进来,而且让他更愧疚,娘若是不配合,你应该要想出各种法子让她配合。否则我不介意你变成下一个秋桂。”四小姐甩下这两句话,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瑟瑟发抖的落月,以及蜷缩在角落的四姨太。   *   阮绵绵的屋子里,茶香四溢,阮富就坐在她的对面,眉头紧锁。   “绵绵,你莫胡闹,四姨太真的疯了,而且嘴里喊着秋桂,这事儿肯定与秋葵脱不了关系。你若是保她,就是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阮富的语气不是很好。   阮绵绵早就知道他要来这一遭,四小姐既然去了大姨太那个地方,就不可能没动静的,毕竟大姨太可是一个非常会帮人洗脑的人。   “爹,我没胡闹,秋葵就是个普通的丫头,她对四姨太最是恭敬了,那丫头怎么可能做出对四姨太不利的事情。就跟秋桂一样,宁愿死也不会忤逆四姨太的。”   阮富皱眉,秋桂对四姨太忠心耿耿这一点,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总是在他面前说四姨太的好。   “但是总得给你四姐姐一个交代,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能堵住她的嘴就行。”   阮富生性凉薄,此刻更是显露无疑,他只是不想被四小姐纠缠住罢了,想要息事宁人,反正死个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阮绵绵忍住皱眉的动作,冷着一张脸,心里暗骂阮富和四小姐,当真是黑心肝的东西。 ☆、第55章 055 绵绵反击   “堵住她的嘴没问题, 交给我好了。不过这丫头还是算了, 我已经把卖身契给她了, 她估计回乡养老了。”阮绵绵开口,而且就是直接告诉阮富,秋葵已经不在这里了。   阮富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丫头都不在了, 他再紧追不放也是不好。   “爹,你也不要太宠四姐姐了。她可不像府里的其他姐妹那么懂得规矩,之前您对她冷脸的时候, 她都能做出那么让人不耻的事情来。若是您现在表现得太过于听信她的话,我估计她就要更加变本加厉了。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丢脸的还是我们阮家。”   阮绵绵温声细语地说着, 完全是一副规劝他的模样。   阮富脸色一变,经过阮绵绵这么提醒, 他显然又想起了四小姐让他丢了老脸的事情。   “这主要是四姨太受了委屈, 她在屋子里哭哭嚷嚷的。不过你说得对,的确不能惯着四丫头, 她的胆子有天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阮绵绵见他松口,立刻点头,但是面上却还是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爹, 您也知道四姨太与我不合, 这事儿交给了我, 四姐姐必定也是有意见的。日后她可能还会闹到您跟前去,您诸事繁忙,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每回都让四姐姐用四姨太当借口来见您。结果看见之后,却只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她非常了解阮富和四小姐的心理活动,四姨太反正已经疯了,那么四小姐必定会更加利用她来利益最大化,拿四姨太当借口去见阮富,肯定是一个最好利用的捷径了。   阮富一想起阮绵绵形容的那些场景,脑门上的抬头纹都皱得紧紧的,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女人哭哭啼啼地到他面前,结果就为了一点小事儿烦他。   当年大姨太与太太对决的时候,把整个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而他作为夹在中间的人,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的抱怨和勾心斗角,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阮绵绵见他不高兴,立刻充当善解人意的小棉袄道:“其实爹可以把四姨太送进佛堂。”   她的话音刚落,阮富的眼皮就跳了跳,十分诧异地抬头看向她。   “这——不行吧,你祖母和你娘都是喜静的人,四姨太疯成这样,只怕要惹她们二人厌烦,最后还是会被赶出来的。”阮富立刻就考虑到这点了。   阮绵绵轻笑:“这事儿,爹就教给我吧,只要您呀别让四姐姐抓到就行了。”   *   “有鬼!啊,你别过来!”四姨太双手抱着头在大喊大叫,转而脸色一变,又是一副霸道的模样吼道:“你哭什么,你个小贱人肯定是糊弄我了,我都给你避子汤了你不好好喝,非得等怀上了朝我要堕胎药。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博取同情!想让老爷知道!我就是要让你死,去死去死……“   四姨太对着空无一人的墙根,在破口大骂,情绪激动的连口水都彪出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狰狞,眉头紧皱,依然还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只不过身上穿的衣裳总算是换了新的。   落月就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她完全把自己当成隐形人,希望不要引起四姨太的注意,以免这个疯婆子又把她当成女鬼,对她又打又骂。   “落月姐姐,六小姐来了。”外面的小丫头轻声通传了一句,不够他缩头缩脑地站在外面,连一步都不敢迈进来。   “啊——”四姨太听到声音,立刻往小丫头那个方向冲过去,吓得小丫头尖叫着跑走了。   房门被推开,几个强壮有力的婆子开路,拿着帕子将桌椅擦了一遍,阮绵绵才走了进来。   四姨太见到这么多人,立刻就兴奋地冲上去,嘴里还在不停歇地叫骂着。   “小贱人,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你替老爷生了儿子对不对?老爷把你抬成了姨太太又如何,你还是得伺候我。哈哈哈哈,你去死去死……”   四姨太直接扑向阮绵绵,不过之前进来的几个老婆子,早就有所准备,立刻就有两个人走过来,伸手架住了四姨太,让她动弹不得。   “呸!”四姨太往阮绵绵那边吐口水,边吐边笑,脏得可以。   “六小姐,您息怒,四姨太她脑子不清醒了,不是有意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落月吓得面色苍白,六小姐如今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了,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她已经完全被吓到了。   看到四姨太对着她吐口水的时候,落月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已经开始发软了,眼看就要往地上跪了。   “四姨太这是渴了吧,两位嬷嬷,麻烦你们喂她喝点水。”   阮绵绵不搭理落月,只是看向四姨太兴致盎然,立刻就有人端了一杯茶过去。   四姨太自然是用力挣扎,不过阮绵绵这次带的人很多,根本就容不得四姨太反抗,硬是把一杯水喂了下去。   “四姨太估计又饿了,这糕点喂些给她吃。”阮绵绵见她还是一副冲她翻眼咒骂的状态,再次下了命令。   四姨太虽说疯了,但是对危险的感知并没有消失,阮绵绵明显就是一个硬茬子,而且周围的老婆子一个个冷着脸,气势很强。   四姨太也不敢叫喊了,就这么缩着脑袋在一旁。   “我瞧着四姨太快大好了,现在也不喊不叫了,你看多乖啊。”阮绵绵低头看向四姨太,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语气也是极其柔和的,完全就是一副哄着她玩儿的状态。   落月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就罢了,可是六小姐与四姨太可是有新仇旧恨的人。   “你是叫落月吧,你一直伺候着四姨太,觉得她有没有好些了?”阮绵绵却并不放过她,反而追问道。   落月立刻就点头,她也不敢反驳。   “是的,还是六小姐有法子,之前四姨太一直哭闹不止呢,一杯茶几块糕就哄住了四姨太。”   “行吧,听说秋桂生前与你形同姐妹,我身边伺候的春杏也与她感情交好,不如你们俩去别处说说话,我陪着四姨太?”阮绵绵挥挥手。   虽说她是商量的口吻,但是行动却是不容置疑。   六小姐的话音刚落,春杏就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落月的手臂,拉着她就要出去。   落月下意识地挣扎着,她可不敢放四姨太独自面对六小姐,不过身后立刻来了两个婆子,拥住她们就往前走,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四姨太,你可还认得我?”阮绵绵眯了眯眼睛,扬高了些许声音问道。   四姨太依然低着头,指尖戳着桂花糕,原本形状好看的糕点,已经变成了碎屑,显得惨不忍睹。   “我是六小姐啊,你曾经说我有娘生没爹教,还把我大哥提出来了,在爹的心里面种下了一根刺。之后更是害得小八被抽得浑身是血,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阮绵绵边说边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还透着几分冷然的意味。   四姨太忽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显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似乎想要清醒了一般。   “呵,看样子你是记起我来了。你欺负我年幼,孤苦无依,但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决定也让你的女儿孤苦无依。”阮绵绵慢悠悠地说着。   四姨太翻着白眼,显然在做什么斗争一样。   “不知道四姐姐,到时候能不能有本事儿应对我了,毕竟我是觉得我比她要聪明许多的。”   “你……别得意。”四姨太颤抖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个字来。   “你醒啦,醒了才正好,毕竟我还是要你看着四姐姐是怎么作死的。还有秋桂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四姨太,我好冷啊,你什么时候能来帮我捂一捂?”   阮绵绵轻笑,不过面上嘲讽的神色十分明显。   她从不认为四小姐会是她的对手,阮家的后院统治权她要了。   大姨太身边信任的人,她要一个个拔除,更何况阮绵绵原本与四姨太母女俩就有旧怨,那就是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四姨太听到前半句她威胁四小姐的时候,还很激动,想张口反驳什么,结果等到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再次哆嗦着,白眼珠都翻出来了。   一股尿骚味传来,四姨太再次尿了。   “小贱人,小贱人你不要来找我,明明是你自己不喝避子汤,怀了还想隐瞒,你死有余辜。妄想生出儿子以后爬到我头上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显然四姨太又疯了,这回她疯的更彻底了。   阮绵绵看着她跪在地上,屁股下面一滩水迹,脸上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   正准备要走,外面就有一群人匆匆脚步声传来。   “阮绵绵,你想对我娘做什么?”   正是四小姐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赶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低眉敛目的落月。   “小姐,四小姐忽然来了,不让人通传。”春杏领着两个婆子急匆匆地跑过来。   “给我掌她的嘴,说什么混账话!这里是我娘的院子,我要来还需要通传?你们小姐进来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四小姐的眉眼之间,戾气尽显,直接抬手指着春杏,就厉声吩咐身边带来的丫头。   “我看谁敢!”阮绵绵也扬高了声音。   她一个眼神丢过去,春杏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刻护住了春杏,那些丫头根本近不了身。   并且阮绵绵这边带的婆子,立刻又有三个冲了过去,直接将四小姐那一拨人都包围住了,双方气势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四小姐眉头一挑,冷眼看向阮绵绵:“六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打架?”   “我自然是不会跟四姐姐打架的,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细皮嫩肉的,不像四姐姐皮糙肉厚的。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不过下人们可以打,如果四姐姐今日执意要找茬,我不介意奉陪的,反正我带的人比较多,不会吃亏的。”   阮绵绵坐回了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品着,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四小姐被她这句话一说,整张脸都黑了,因为环顾四周,阮绵绵显然是有备而来,竟然带了将近十个婆子过来。   四小姐就带了四个丫头过来,要是打起来怎么看都是她吃亏,还是单方面的虐打。 ☆、第56章 056 送去佛堂   “呵, 我万万没想到, 六妹妹有一日也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行为,还真够仗势欺人的。若是传出去,估计要让人大跌眼镜了, 其他人恐怕还以为你是原来那个活菩萨呢!”   四小姐满脸嘲讽地看着她, 说出来的话更是咄咄逼人。   阮绵绵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况且我哪有四姐姐厚颜无耻呢,你之前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去逛园子,整个府里也没人骂你一句娼妓啊, 可见大家还是挺善良的。”   一旁站着的春杏,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   她还真没想到自家小姐, 竟然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 四小姐站在对面, 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面色阴沉。   “六妹妹, 慎言。请你放四姨太过来, 她现在身子虚弱, 连自我保护都不懂,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只怕会出现大问题。”四小姐显然不敢在这方面纠缠。   那次勾/引财神爷的事情, 会是她一生的污点,明明就是六小姐胡说八道设计她,才让她丢了个大脸, 但是其他人可都不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反而成为阮绵绵拿捏住她的把柄, 四小姐心里更加痛恨了, 但是却毫无办法。   阮绵绵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把四姨太搀扶了过去。   “娘,您没事儿吧?”四小姐一把握住四姨太的手,仔细地检查起来,虽说四姨太身上一股子尿骚味,但是当着阮绵绵的点儿,她还得忍住,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妥当的表情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阮绵绵,你让人打她了!”   四小姐拉住四姨太的胳膊,将她的衣袖晚到上面,就见四姨太的胳膊上横亘着青紫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掐出来的。   她又继续小心翼翼地按着四姨太的身体,当按到她的腰间时,四姨太不停地往后缩。   四小姐手下稍微用了些力气,就听四姨太嘶哈出声,显然是很疼。   “娘,你乖一点,我来帮你脱衣服瞧瞧。”她边说边动手,但是一眼看到四姨太尿湿的衣服,再也忍不下去了。   “落月,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四小姐反应很快,立刻就喊人来。   落月最近已经习惯了,反正四姨太自从疯了之后,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她一天要帮四姨太换好几次衣服,对于屎尿已经习以为常。   她动作麻利地脱掉了四姨太的外衣,掀开里衣,就瞧见四姨太的腰间青紫痕迹更严重,显然是好几次叠加的效果。   “阮绵绵,你简直不是人。我娘她已经成这样了,你还如此对待她,连一个疯子都不放过。下这么重的手,你也不怕遭天谴!”四小姐彻底怒了,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把阮绵绵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阮绵绵自始至终没说话,她看着四姨太身上不是一次性造成的伤痕,脸上的神色沉了沉,看向四小姐的表情更加鄙夷。   “你还真不愧是他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连亲娘都不放过,还真是把能利用的都用上了,是我之前小瞧你了!”   她只是语言刺激四姨太而已,对一个疯子动手,她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但是四姨太如今满身伤痕,显然是身边人所为,贴身伺候四姨太的,如今就只有一个落月。   而能让落月如此胆大妄为的,除了四小姐下命令之外,落月根本就不会如此下狠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事儿肯定没完,我得去告诉爹,你就是一个内心极其恶毒的女人,不好好教的话,日后绝对是个祸害。”   四小姐完全是有抓住她把柄的状态,开始滔滔不绝地念叨,各种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阮绵绵没说话,只是冲着围在四小姐她们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她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与四小姐胡搅蛮缠这些莫须有的事情,而是另有重要的事要办。   能被六小姐带来的婆子,都还算聪明好用,来之前六小姐就已经叮嘱了此次的目的,因此她立刻心领神会。   “六妹妹不说话,我就当六妹妹认了,你若是与我一起去爹那里赔罪,我就既往不咎了。爹那么疼你,我想他看到你知错就改,一定能心里高兴的……”   四小姐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她见阮绵绵根本不说话,内心不由得意满满。   实际上她已经认定了,六小姐这次是栽在她手里了,反正四姨太身上这伤是真的,甭管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只要她一口咬定是阮绵绵与四姨太单独相处时弄得,那这事儿就解释不清。   四小姐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美好的遐想,只要阮绵绵跟着她去了阮富那里,她必定不会放过阮绵绵,要让爹彻底厌恶,并且把对六小姐的宠爱抢过来。   她早就想当阮富最疼爱的女儿了,如今就是一个最绝佳的机会。   四小姐还在做着白日梦,脸上都带出了些许的笑容来,却不妨有个人冲出来,一把抓住了四姨太的手臂,从她的手中抢走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阮绵绵带来的那几个婆子已经一拥而上,把四姨太直接架了起来往外走,显然是想抢人的状态。   “你们做什么,站住!”四小姐满脸都是恼怒的神色,她立刻想上前去追。   不过却再次被几个婆子拦住了,春杏扶着阮绵绵走了过来,几个婆子牢牢护住她们,显然是怕四小姐冲上来动手。   “阮绵绵,你疯了?你不止打四姨太,还要抢人?这个错越来越大了,到了爹面前,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一定要求他加重处罚你,你赶紧把四姨太还回来!”四小姐抬眼瞪着她,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状态。   “那你就去找爹吧。”阮绵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丢下这句话就直接往外走。   “你站住,阮绵绵你敢!难不成你要毁尸灭迹?”四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顿时就开始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来人啊,六小姐要杀了四姨太,快快救救她,去找大姨太!”   四小姐见她的大喊大叫,并没有引来什么人,毕竟六小姐带的人多,而且在阮府里,六小姐绝对比四小姐有号召力多了,根本不会来蹚浑水。   “找大姨太,阮绵绵你给我等着!”四小姐一下子就开窍了,也不再追着阮绵绵跑了,最直接往大姨太的院子跑。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立刻叮嘱那几个婆子:“把四姨太送走。”   “这丫头也带上,她可是贴身伺候四姨太的,四姨太离不开她的,看好了他,不要让她做危害人的事情。”她伸手指着落月。   阮绵绵瞧着这几个婆子,把四姨太和落月带走,才领着一群人回去了。   很快,四小姐便扶着大姨太过来了,当大姨太跨进她房间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六小姐的屋子里永远都是富丽堂皇的摆设,跟不要钱似的,比她用的要好上不知道几倍。   至于阮绵绵看到大姨太那张脸,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诸多不愉快的事情来。   “六小姐,你还是赶紧把四姨太交出来吧,若是真的伤了她,不好交代的。”大姨太径自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话语里的强势,倒是丝毫没有遮掩。   “不在我这里,已经送走了。”阮绵绵手里拿着一块糕,慢腾腾地吃着,完全就是一副好心情。   “你敢!你送哪儿去了?四姨太是爹的姨太太,你敢对她做出什么来,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四小姐一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狂躁起来。   要知道,之前大姨太跟她说到的那些事情,坚决不能少了四姨太的配合,有时候一个疯子要比正常人好用的多。   阮绵绵并不搭理她,大姨太的面色也变得冷肃起来。   “六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四姨太得罪你了,你也不能做得太过火,趁着没犯大错,赶紧把四姨太交出来,否则你爹那边没法交代。”   阮绵绵抬头看向她,脸上挂着几分微笑。   “大姨太以为我把她送去哪儿了?我又不是大姨太,总喜欢把仇人往那些肮脏的地方送。”她这语气是和声细语的,不过说出来的话可就字字戳心了。   大姨太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   “六小姐——”   她想说什么,却被阮绵绵打断了:“大姨太不妨出去问问,这个家里谁都要说我一句是菩萨转世。我心肠软得很,怎么可能会把四姨太送去受苦的地方去。四姨太得了疯病,脑子都不清醒了,所以我就让她常伴青灯古佛旁,正好静一静心,菩萨慈悲,说不定就能四姨太的病给治好了。”   阮绵绵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的,她抬头看向大姨太,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四姨太如今在佛堂里,好得很,你可以找我娘要人。我娘说了,她从嫁进阮家之后,四姨太对她就亲如姐妹,当初生我大哥的时候,多亏了四姨太,我大哥才在一片祥瑞红光之中诞生,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会好好补偿四姨太的。”   她这话一出,四姨太和四小姐的脸色就都变了。   当初太太生大少爷大出血,后来大夫查探出是之前吃了四姨太家里带过来的小吃所致。阮绵绵这话,就差挑明了说,把四姨太送到佛堂里,就是为了给太太撒气的。 ☆、第57章 057 用强对峙   “你竟敢如此做!你疯了?要是老爷知道这事儿, 有你受的!”   这回连大姨太都忍不住发火了,面上再也维持不住盛气凌人的那副状态, 眼神中射出几分愤恨   提到太太的事情, 大姨太就会寝食难安, 火气直线上升。   她们是斗了二十多年的死对头,而且还是不死不休,原本太太避在佛堂里,大姨太还可以安慰自己眼不见为净。   但是如今处处提到太太,甚至连四姨太都被送到了佛堂里,大姨太就觉得太太再次侵入到她的世界里了,这是她坚决不能忍的一件事情。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如果你们二位要是去找爹说这事儿, 就去吧,没人拦着你们俩。反正送都送了, 你们要人自己进佛堂,我是不会去要的。”   阮绵绵冷声说道, 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呵, 既然是六小姐送进去的,当然还是得由你要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来呀,请六小姐陪我们走一趟。”   大姨太一声令下, 她身边带着的几个婆子就走过来, 一个个脸上都是带着凶恶的表情, 明显是要强制性逼迫她去佛堂了。   阮绵绵脸色一变, 她万万没想到大姨太还敢用强的。   四小姐也被大姨太这种举动给吓了一跳,要知道六小姐一向体弱多病,若是到阮富面前哭诉一番,只怕会很难搞。   “大姨太,爹那边——”四小姐轻声说了一句。   阮富还是很吃苦肉计这一套的,到时候只怕阮绵绵假装着吐上几口血,阮富就要心疼得不行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   大姨太摇了摇头,脸上始终都是恶狠狠的神色。   “老爷主外我主内,这个内院还是我说了算的。况且我们又不是对六小姐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请她领路去一趟佛堂。要知道佛堂里可是住着太太,六小姐能去看望自己的亲娘,应该是心情大好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晕倒了或者吐血,那也是见到太太过于激动了,或者就是被太太刺激,可与我们无关。”   大姨太边说边笑,脸上全部都是得意的神情。   她在这个阮府待得时间,比阮绵绵出生的日期都要长,她可不信自己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有大姨太撑腰,那几个婆子果然更加志得意满,伸手就要扯开挡在前面的踏雪和春杏。   “啪啪——”阮绵绵不急不慢地拍了拍手,响亮的掌声在屋子里响起,不过片刻,就有十个婆子从里间冲了出来,一个个膀大腰圆,看着比大姨太带来的人还要凶悍。   “大姨太,就是她们,之前抢走四姨太的人,就是她们几个!”四小姐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个婆子,立刻跟大姨太告状。   大姨太眯起眼睛,仔细盯着她们瞧了一圈,顿时脸上的神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六小姐,你似乎是欠我一个解释,这些人可都不是府里的下人,眼生的很。你究竟从哪里找来的粗俗婆子,还想着要用她们来对付府里的人,难不成你要造反?”   阮绵绵冷笑一声:“大姨太说笑了,我哪有胆子造反啊。分明是你想让这些婆子杀我,我才找人来反抗的啊。我说了我不去佛堂,你现在还要请我去吗?”   她边说边歪了歪头,脸上还是一副可爱乖巧的表情,但是这种神色落在大姨太的眼中,就等同于挑衅,把大姨太气得半死。   “阮绵绵,你当真敢!这分明就是引狼入室,你这十几个不知道从哪里野婆子,是不是还要把这个家给掀翻了?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大姨太现在倒是想要动武,可是阮绵绵准备得实在太过充分了,这十个婆子说起来人数不多也不算少,她带的人肯定不能轻易把阮绵绵拖走,若是再调动更多的人手来,那就暴露了她想要强拽着阮绵绵的事儿。   “大姨太,你这话又说错了。我的胆子要是真的那么大,这些人就不会赤手空拳地来了,而是人手一把刀或者枪,到时候让诸位在这里玩儿得进行,有去无回啊。”   她说完,似乎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直接大笑出声。   大姨太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气冲冲地走了,她得赶紧去找人调查这事儿,阮绵绵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些婆子带进府里,她却丝毫不知情的。   更要向阮富汇报,就算老爷再怎么疼爱六小姐,也不会允许她这般胡闹的。   要知道今儿带几个来历不明的婆子进来,好像是没什么,但是明日若带几个杀手进来,那这府里的人可都小命不保了。   阮富可是最怕死的,而且他又极其多疑,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绝对不会让阮绵绵好过的。   大姨太越想越觉得阮绵绵这次要遭殃,想通了之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大姨太,您说怎么办?就我们去佛堂,太太能让咱进去吗?我去晚了的话,我娘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啊?”四小姐这时候知道急了,说出来的话都快要哭出来了。   大姨太看着她如此着急的模样,眼里露出几分鄙夷,四姨太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大姨太可是一清二楚。   四小姐如今表现得母女情深模样,实际上背地里对自己亲娘下手都没有丝毫犹豫。   “阮绵绵对送进佛堂这事儿,如此有恃无恐,估摸着老爷是同意的。要知道佛堂里还住着老太太,老爷的亲娘也在里面,我们现在进去也是吃亏,不如徐徐图之。况且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平日里我想往佛堂里面塞人,都难如登天,此刻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四小姐有些不解:“我娘她现在脑子不好使,就算是进了佛堂,也不能做什么,反而会引发太太的报复啊。”   大姨太摆了摆手,满脸都是算计的表情。   “四姨太废了,但是跟她一起进去的丫头还是好的啊,那丫头不是很听你的话嘛,我们可以利用一二。”   四小姐一听她说这个话,顿时心里一紧,她总觉得大姨太所说的事情,绝对会让她很为难。   眼瞧着那一群人离开了,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松了一口气,春杏这丫头憋不住话,立刻伸手拍了拍胸口。   “小姐,好险啊,奴婢没想到大姨太竟然想用强。幸好您及时找来人,否则您就真的要吃了这个亏。今儿她能带着人强硬地拉您去佛堂,明日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春杏到现在还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要知道大姨太管控着阮府,而且还管了这么多年,哪怕阮绵绵现在开始收拢府中的势力,也还是弱了一头的。   阮绵绵冷笑了一声,她倒是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表情。   “大姨太就是知道如此,今日才要对我用强,她要让我知道怕。在我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就把我打残。明确地告诉我,这个家里只要有她在,我就不可能出头。不过现在她的算盘落空了。”   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她之前找来的,在太太给了她许多东西之后,她就开始筹谋了。   钱和地她都不缺,现在她就缺人。   大姨太管家十年了,这个阮家大半都是她的势力,阮绵绵现在对上她如卵及时,就算还有几个太太之前用的旧人,那也不是这个时候能动的。   所以她早已就想好了买人进府,她自己给钱养着,总好过家里这些妖魔鬼怪。   “带着几位嬷嬷去下面安顿了,直接去找阮总管。话该怎么说,你懂吧?”阮绵绵轻声吩咐了一句。   春杏立刻点头:“奴婢当然晓得的,府里其他人怎么探听,都不能让他们知道的,还请阮总管保密。”   她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金子,在阮绵绵的面前晃了晃,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去吧。”   阮绵绵挥挥手,她当然知道,刚刚与大姨太交锋,大姨太自然不会安顿这些婆子,不过这阮家下人的住处又不是只有大姨太一人能安排,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   大姨太回去之后,就特地叮嘱了伺候的人去门房通知一声,只要老爷回家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过来把老爷请过来,她有要事相商。   结果她没把阮富等来,倒是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大姨太,春杏方才领着那批婆子找了阮总管,阮总管把那些婆子安排到前院的下人房里住着了。”   通传的人话音刚落,大姨太就直接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惊讶。   “你说什么,阮德竟然安排那些野婆子进下人院子住着?他是不是吃错药了,那些人根本不是府里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世清白的,万一之前要是做什么腌臜的活计,那不是把全府都置身死地?”   大姨太的脸色很难看,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儿,我就不信那个贱丫头能有什么正当理由!”   她边说边领着人直接往前院走,大姨太的面色极其难看,她的脑海里飞快地转着。   可以说阮府里最了解老爷脾性的人,就是这位阮德阮总管了。   他应该清楚阮富最信不过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还敢接下阮绵绵这一丢烂摊子?就不怕老爷回来之后,爆发雷霆震怒? ☆、第58章 058 节节败退   大姨太来到外院的时候, 发现阮德正在对账本,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让人眼花缭乱。   “大姨太来了。”阮德看见她, 立刻放下账本, 冲着她行了半礼。   大姨太点头,直接询问道:“方才我听说六小姐身边的十个婆子,是阮总管给她们安排了住处,还就排在前院?”   阮德毫不遮掩地点头:“领着那些婆子来的是六小姐身边的春杏,那丫头不怎么会说话,说是您不同意她们留在内院,只能求到我的头上来了。”   大姨太皱眉,有些不满地道:“这恐怕不妥吧。小姐身边伺候的婆子, 竟然送到内院来,况且那些婆子的存在, 我根本就不知道,分明是来路不明, 阮总管就这么收下来了, 若是以后其他小姐少爷都有样学样,那我们府里恐怕不得安生了。”   大姨太这话就是有些教训阮总管的意思了,不过阮德早已是人精中的人精,哪怕大姨太说话极其不好听, 他也就当没听见, 相反只是冲着她礼貌地笑了笑, 却并不接话。   大姨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神里还闪过几分厌恶的情绪,这阮总管一直与她不对付,虽说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但是私底下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以及不爽的感觉,还是一直萦绕在大姨太的心头。   她知道,眼前这个老狐狸很不喜她。   “阮总管是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她的语调扬高了几分,明显夹杂着几分逼问的意思。   阮德再次冲着她行了半礼,嘴上连道不敢:“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小的只是觉得她们能住在外院,就放她们进来了。况且小的特地看过,那十个婆子动作麻利,面容温和,看着就是良家人出来的,不像是什么偷奸耍滑的,况且这是主子挑好的,没有我一个下人置喙的道理。”   阮德这一番话,真是让大姨太听得牙酸。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喜她,不过却没想到阮德竟然帮着阮绵绵说话,而且话里话外都让她也不要管这个事儿。   大姨太真是被气得心口疼,怎么一个两个都向着阮绵绵?   她现在极其想发火,不过阮德始终一副笑眯眯的状态,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收了回来。   就算阮德有些喜欢六小姐,不过也就是面子情罢了,她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彻底地把这位外总管推往阮绵绵那边,若是能拉拢过来还是尽量拉拢。   阮德这一票,在阮家尤为重要,谁争取到他,谁就是得一大助力,以后也好加强内外院的互通有无。   大姨太想通了之后,就冲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半夏立刻上前,从衣袖里摸出来二十块钱塞进了阮德的手里。   “我实在是不懂,阮总管为何一定要收下这些婆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爷就算再怎么信任你,待知道这事儿之后,恐怕信任也要大打折扣了,毕竟他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事儿的?还请总管指教,免得我做错了什么事儿,惹得老爷不高兴。”   大姨太放低了身段,说出来的话也极其客气。   阮德捏了捏掌心里的钱,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些。   “此事非同小可,我也只能告诉您一个大概。这些婆子是完全可以住在这里的,六小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您若是要找老爷,得斟酌一下说辞才行。”阮德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大姨太听完这番话之后,先是愁眉不展,有些闹不明白阮德究竟在说什么,后来仔细想了想,眼前一亮。   “没犯什么大错,还是有错的对不对?我要让老爷一开始就知道六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可不能糊弄过去,更不能让老爷以为此事不重要……”   大姨太自以为明白过来阮德的言下之意,边轻声嘀咕着边领着人又回去了。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阮德才从衣袖里摸出那张二十块钱,他晃了晃那张纸币,又把之前春杏给他的金子拿出来,这么一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大姨太真是越来越小气了,二十块钱就想打发我,呵。果然还是跟着六小姐有前途。”   阮德更加下定了决心,这家里谁有钱谁就是主子。   总之他们外院与内院的事务都是分开的,他可不怕大姨太反击。   大姨太进府之后,与老爷的关系一直很好,老爷对女人也不算是小气的人,大姨太又管家多年,不知道私底下昧了多少好东西,结果就用二十块钱打发他,也不知道拿不拿得出手。   实际上阮德猜的不错,大姨太的确从阮家抠了不少钱,不过大半都补贴娘家了。   况且她不过是问了一句话而已,阮德还说得模糊不清的,给了二十块已经算不少了,只不过是阮绵绵太大方了,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大姨太极其不厚道了。   ***   “大姨太,老爷来了。”   外头的丫鬟扬高了声音通传了一句,大姨太立刻就准备好表情,拿起桌上的锦帕按在了眼角上。   不过是片刻,她的眼眶已经红了,低着头的模样显然是委屈巴巴。   阮富一进来就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要知道大姨太年轻的时候很美,一哭就是梨花带落雨的模样,自然是惹人爱怜的。   可是如今他们二人的女儿都十八了,大姨太又一直管家,劳心劳力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很累,哪怕保养得再厉害,也不如其他几位姨太太漂亮。   “哭什么哭,家里又没有丧事,有事儿好好说。”   阮富忙了一天,还得看大姨太哭丧着一张脸,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大姨太一哽,她见阮富这个态度,心里对他更是产生了几分怨念。   “老爷,您快管管六小姐吧,否则她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这个家我也没法管了。她先是打了四姨太,又找一群外府的老婆子来把四姨太送到了佛堂里,这会子更是让阮总管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把那群老婆子安顿在了外院。您说外院都是爷们儿住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可如何是好啊?”   阮富听她这么一通说,眉头不由得一皱:“打人?不可能,绵绵干不出这事儿来。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打四姨太。况且送进佛堂这事儿,就是我同意的。”   “那群婆子呢?这可不是府里采买进来的,来路不明的,万一有什么罪人混在里面,我们整个阮府都要倒霉的。还有阮总管也是的,六小姐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我倒觉得在这个家里,六小姐的话比您的管用!”   大姨太心里有怨气,之前那两件事情,竟然被阮富轻飘飘地就带过了,根本不相信阮绵绵打四姨太?   大姨太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要笑出声来,这个世上最能打四姨太的就是六小姐了,之前两人闹得那么大,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瞎说什么!”阮富扬高了声音呵斥她一句,毫不给脸面。   他这种态度把大姨太弄得一怔,讪讪地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阮富皱了皱眉头,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不由得放缓了几分声音。   “我去问问阮德,究竟怎么回事儿,若是当真如此,我必定要追究的,可不能让他们肆意胡闹,不把我这个老爷放在眼里。”   他边说边起身往前院走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大姨太之前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能当真。   眼瞧着老爷急匆匆地走了,大姨太的心中生出几分窃喜来。   虽说老爷嚷了她两句,但是她说的话,老爷是听进去了。   日后如果阮德真的与阮绵绵之间联手了,那么大姨太就可以挑拨离间了,今天这件事情实际上已经在老爷的心中生了一根刺,只要日后提起,无论真假都会信上半分。   她正沾沾自喜的时候,还让人去厨房里做了一桌子好菜,想要待会子哄老爷开心,与他一起吃。   结果她没把阮富等来,来的只是一个传话的小厮。   “大姨太,老爷让小的回复您。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事儿您别管了,六小姐做得很多,日后不要再听风就是雨了。”   小厮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匆匆地走了,他实在是没有那个胆量留下来看大姨太的脸色。   屋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谁都不敢说话,一个个低头敛目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啊——”大姨太怒急攻心,她直接抬起手臂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的掉了一地的饭菜,大姨太面色狰狞,整张脸都泛着青黑的状态。   “小贱人,跟她娘一样十足的讨人厌!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还不去死!”大姨太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抠出来一样,显然是恨极了阮绵绵。   此刻的阮富正在顾瑾言的院子里,阮绵绵也坐在餐桌旁,三人正在轻声说话。   “财神爷没有下人用,说一声便是了,何必自己买。是我们阮家照顾不周了。”阮富歉意地说道。   顾瑾言则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状态。   “我毕竟是客,我也待不了几日,正好绵绵身边的人也不多,等我离开了,这些婆子就留给她使唤了。”   阮富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阮绵绵,就见小姑娘始终低着头,慢悠悠地吃着菜,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第59章 059 小棉花糖   “哈哈哈, 顾大爷真是会开玩笑,绵绵是阮家人,又是常日在内宅里, 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伺候的婆子。否则带出来还以为是要打架呢!”   阮富干笑了两声, 面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正常的表情, 差点把嘴里的一口米饭给喷出来。   顾瑾言看了一眼阮绵绵, 眉眼含笑, 眼神带着十足的纵容神色。   “阮家是阮家,但这个是我的一片心意。阮老爷不会不同意吧?要是没有我的人放在绵绵身边, 我总是不安心,夜不能寐啊。”   他说完之后看向阮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阮富立刻摇头:“当然不会不同意, 反正就几个婆子而已, 都是女眷可以出入后宅的。为了方便照顾, 可以先放一半的婆子在后院,也好让绵绵使唤。”   阮富听见他的话, 一时心花怒放,他没想到财神爷对阮绵绵是认真的, 而且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这也算是让他长了见识。   听到他直接同意的话, 顾瑾言满意地点点头, 还给阮绵绵夹了一筷子肉。   “乖绵绵, 吃块肉长身体, 叔叔疼你。”   他这话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这回阮富没忍住,一下子被嘴里的汤给呛住了,扭到一边咳嗽去了。   阮绵绵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眸光中带着几分谴责的意味。   不过顾瑾言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模样,眸光温柔似水,甚至在与她对视的时候,还冲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对不住啊,今天的汤有点咸。”阮富好不容易把自己给收拾好了,立刻干笑了两声道歉。   毕竟他是知道的,财神爷有点洁癖,在他的饭桌上喷汤什么的,实在是一件罪无可赦的事情。   不过这一回财神爷却极其好说话,还安慰起阮富来了。   “阮老爷不要紧吧?”   阮富连忙摆手:“不要紧不要紧,年纪大了,反应有些大。”   顾瑾言轻笑出声,再次看向阮绵绵,温柔款款地道:“大概是有绵绵在吧,我喝着今日的汤都觉得是甜的。”   阮富手一抖,饭碗从手里脱落,在桌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里面的米粒都洒了半桌子。   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来,动作麻利地收拾掉,不过阮富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忽然想起来,前面还有一笔账要算,比较紧急。你们吃吧,我在前院对付一些!”   阮富边说边站起身,直接急匆匆地往外走。   他真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他怕自己被整得恶心吐了,这俩货也太旁若无人了!   “阮老爷慢走,我会照顾好绵绵的。绵绵,来喝汤!”   顾瑾言对着他的背影,扬高了声音喊一句。   正在疾步飞奔的阮富,脚一滑差点摔倒,幸好旁边跟着的小厮机灵,一把搭住了他的手腕,才勉强让他站稳。   阮富整张脸的表情,都显得异常复杂,心里也在感叹连连。   这财神爷自从喜欢了小姑娘之后,当真是变得不一样了,还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哪怕是他这种老男人,都有些扛不住他的语言攻势了。   估计他们家嫩头青一样的六小姐,很快就要沦陷了吧,又是甜言蜜语,还有无数的礼物堆积,任谁都招架不住啊。   阮富现在都有些后悔,他自己当初怎么不是个女人,或许也能遇上这样的好男人了。   此刻的阮绵绵,一脸冷然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舀着碗里的蛋羹,对于财神爷的话熟视无睹,就好像他是空气一样。   至于阮富想象中的面红耳赤,以及感动得流泪这种表情,都没有出现在阮绵绵的身上。   “绵绵,你不喝汤吗?”   顾瑾言当真用勺子舀了一下汤,递在阮绵绵的面前,另一只手则拄着下巴,一副悠哉看好戏的状态。   阮绵绵头也没抬,极其冷漠地道:“他走了。”   “他走了又如何?”   “顾叔叔就不用再演戏了,看戏的人都不在了,没人欣赏你的演技。况且我怕您累着啊。”阮绵绵抬头与他对视,十分直白地拆穿他。   顾瑾言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故意在阮富面前说出那么多亲密的话语来。   事实证明,财神爷的演技十分高超,直接把阮富给吓跑了。   “喝汤。”   顾瑾言没搭理她这句话,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语气里带着几分强压的意味。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不想在这种时候违逆他的意思,伸长脖子张开嘴,将那一勺汤含进了嘴里。   “这才乖。”   顾瑾言瞧着她把汤咽下去了,脸上才再次显出了几分笑意。   “好喝吗?”   阮绵绵点头:“好喝。”   “什么味道的?”顾瑾言笑着看她。   阮绵绵张张嘴,刚想回答,就见对面的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上:“不要说让叔叔不开心的回答,否则下回再让叔叔帮忙,叔叔就要做过分的事情了。”   阮绵绵很想冲他丢白眼,把“咸的”两个字咽了下去,换成了:“甜的。”   “很乖。”   顾瑾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总算是满意了,眉眼弯弯,笑得异常随和。   但是他这笑容,落在阮绵绵的眼里,那就是非常欠揍了。   阮绵绵慢吞吞地将饭吃完,找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摆出一副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架势。   “顾叔叔不经过同意,就跟我爹胡说八道,让他以为你看上我了。我觉得这是你欠我的,所以这次买婆子进府的事儿,应该是顾叔叔还我的账,我们分明是各不相欠,凭什么还要对我做过分的事儿?”   阮绵绵立刻向他开炮,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了什么。   “要不是你设局让你四姐与我有接触,你爹会把四小姐推给我?既然这事儿始作俑者是你,那我自然没有让你置身事外的道理。如果你们阮家一定有一位小姐,要与我有牵扯,那必定是你啊。毕竟小绵羊最得我心!”   顾瑾言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这笑容真是人畜无害,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很讨打了。   他这番话让阮绵绵哑口无言,想了半天该怎么反驳,但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只会让顾瑾言更得意。   经过多日的相处,阮绵绵已经知道,这位财神爷私底下的性格有多么恶劣。   阮绵绵越生气越无可奈何,他就越得意。   “小绵羊是我哥哥对我独有的称呼,顾叔叔还是不要这么叫吧?况且我哥哥不会对我这么恶劣。”   她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算是反击的话来。   顾瑾言的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不高兴,还是不喜欢阮绵绵违逆他。   “我也这么觉得,小绵羊不能体现你有多甜。你在的时候,连一碗素汤都变得那么甜,不如就叫你棉花糖吧。你觉得呢,小棉花糖?”   男人低低的笑声在耳边炸裂,面对他这副戏谑的笑容,阮绵绵的耳朵上一点点爬上了红晕,连耳朵根都有些泛红。   “棉花糖现在是粉色的了,嗯,又变红了。”   顾瑾言真是一个非常讨厌的男人,他时时刻刻都会紧紧抓住机会。   比如现在,他再次让阮绵绵陷入了更加难堪的境地。   “顾叔叔,我好像没说过,你真是一个讨厌的人。现在我跟你认真地说一遍。”   阮绵绵冷着脸说了一句,站起身就准备走了。   她发现,论耍赖她始终不是顾瑾言的对手,就算再留下来,也是她吃亏了。   “哎,这就走了啊?顾叔叔给你当筏子,替你收了十个婆子,结果你连顿饭都不陪我吃完。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越说她离开的脚步就越快,顾瑾言一句话还没说完,阮绵绵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郭涛,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越来越不可爱了,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一点儿都不晓得感激?”   他嘀嘀咕咕地说着话,郭涛挑了挑眉头,暗自在心底嘀咕:哪有你这么逗小姑娘的?六小姐没打死你,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   “主子,喝药。”一个小厮把药碗端上来。   顾瑾言脸上的笑容一僵,看了看桌上的菜,沉声道:“端下去,我还没吃完饭。”   郭涛站在他背后,毫不掩饰地丢了个白眼,顾大爷从小就喝药了,喝了这么多年,逃避喝药的借口千千万,这也是其中一种。   “大爷,在您喂六小姐喝汤的时候,饭菜就已经凉了。您先把药喝了,若是待会子还想吃,小的再让厨房做一桌。”   顾瑾言眉头一皱:“拿开,今日没心情喝药。”   显然他是准备耍主子脾气,直接拿身份压他们这些下人了。   要是平时,可能郭涛会察言观色,看顾瑾言究竟是真闹脾气,还是装模作样再定夺。   不过今日,郭涛觉得他找到了主子一个把柄,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大爷,您怎么会没心情喝药呢?六小姐在的时候,一碗素汤您都喝出了甜味儿,我觉得这碗药也不在话下。”   顾瑾言一愣,他有些震惊地看向郭涛,沉着脸道:“可是她走了。”   郭涛冲他行了半礼,一副替他着想的模样道:“那小的去追,我想六小姐很愿意回来,看着您喝完这碗药的。”   话音刚落,郭涛当真往外走了。   “回来,我喝。”顾瑾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端起碗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完了一碗药,动作非常地豪爽。   郭涛抿着唇笑了,轻声道:“大爷不愧是大爷,日后您再不喜欢喝药的时候,小的就去找六小姐,想必这碗药一定是甜到您心里去了。”   顾瑾言眼皮直跳,却死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气呼呼走在回去路上的阮绵绵,还不知道有人替她报仇了。   阮绵绵回去午睡之后,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甜香,扭头便看到床头铺着一张纸,纸上放着一支棉花糖,还是粉色的。   她根本不用问,都知道这棉花糖是谁送来的,一起床就显得气压很低。 ☆、第60章 060 再次对决   “大姨太。”小丫头低眉敛目地走进来, 脸上带着几分惊恐的神色。   大姨太刚摔了一桌子菜,到现在还坐在床边上生闷气,这时候一般是没人赶来打扰她的。   “什么事儿?”她没好气地问道。   “方才有五个婆子被安排进了后院的下人屋子里住着,正是六小姐之前领的人。”   “什么?没有我的同意,谁允许她们进来的, 又是哪个瞎眼的安排的, 这个家的后院是我当家做主, 那个贱丫头算什么东西!”大姨太猛地站起身来, 心中又是藏了一股怒火。   她现在极其想发火,想摔东西撒气,可惜能摔的都被摔完了, 桌上空空如也。   “是老爷亲自吩咐的, 后院的管事儿不敢不从。而且安排的院子还是距离六小姐很近的地方。”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答。   她就怕大姨太找不到能摔得东西,最后拿她出气。   大姨太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稍微缓了一口气:“那还好, 靠近六小姐那边的下人屋子,都很破烂的,我倒是要看看那几个婆子能不能吃苦。这种也容易收买, 六小姐再怎么有钱, 也不如我能让她们在府里过得好,找人去试探一番, 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   她稍微冷静了一番, 第一反应就是找人去收买这些婆子。   阮绵绵手里能用的人很少, 除了身边那两个大丫头是死忠之外, 其余的小丫头最多也就是能跑跑腿,阮绵绵绝对不敢重用。   现在六小姐买了人进府,有利有弊,人手多了自然对府里的事情了解地也很多,人多好办事儿。   但是人多就代表矛盾多,欲/望大。   这些婆子跟六小姐的感情又不深,所以要收买还是比较容易的。   不过她这吩咐刚出去,又有丫鬟进来通传。   “大姨太,赵嬷嬷刚刚让小丫头来通禀,说是老爷那边让把五个婆子住的地方仔细修缮一番,还要扩建,以免人多了住不开。让您给拨钱。”   大姨太被气得直翻白眼,她刚想到的有空可钻,不过转眼就被阮绵绵那个丫头给化解了。   “贱丫头,真是跟许明茹那个贱人一样,浑身都是心眼儿。当年我就不该瞻前顾后,只送一只猫给她,我应该给她送药,直接一碗□□送她归西,也不会等她长大了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大姨太心里充满了暴戾之气,她很想现在就把阮绵绵给弄死了,偏偏六小姐现在已然羽翼逐渐丰满,一步步皆是心机与筹谋,让她防不胜防。   “大姨太,赵嬷嬷那边等着您回话!”小丫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回她娘的话,让那老货亲自来见我!她也知道我会生气,这会子竟然打发个丫头来传话,我还没死呢,那贱丫头也还没当阮家的主呢。老货就敢阳奉阴违,我弄不死她!”   大姨太厉声叫骂道,她正是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   赵嬷嬷原本是想避开她的怒火,不过来触她霉头,免得大姨太瞧见她更生气,哪想到她没来,大姨太更生气。   生气的人要想发火,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总能找出理由来的。   赵嬷嬷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也能扛骂,就这么任由大姨太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始终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直到大姨太骂累了,坐在旁边一直喘,都说不上话的时候,赵嬷嬷才斟酌着语气开了口。   “老奴知道大姨太很生气,可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而且特地要奴婢们要仔细修缮,如果您不同意,到时候老爷面子受损了,还是您吃挂落。”   赵嬷嬷语重心长地开了口,显然是要劝她。   “还有,老奴打听了,这几个婆子并不是六小姐买的,而是财神爷买来的。因为觉得六小姐身边没人伺候,才拨了一半进后院给六小姐使唤。后院如今还是在大姨太手中,您想要对付六小姐,多的是法子,何必在这方面让老爷不痛快!”   不得不说,赵嬷嬷能爬到如今管事嬷嬷的地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三两句话一说,就把大姨太暴怒的心情给哄得平复了一些。   “你说的话也对,但是那贱丫头咄咄逼人,我若一再退让,只会让她更加得意。况且我不给她颜色瞧瞧,恐怕像赵嬷嬷这种人精,就会跟着风向,都去她那里效忠了吧?”   大姨太虽说不再歇斯底里,但是心里依然存在着暴怒的情绪。   最近这阶段,阮绵绵对着她已经频频出手了,从四小姐被设计勾/引财神爷失败,再到四姨太的发疯。   大姨太已经感觉到身边的势力,频频失败,如今这十个婆子进府的事情,已经是在明面上挑衅她的权威。   像赵嬷嬷这种在阮家浸淫已久的老奴才,很会见风使舵的,一定会在心里衡量两位主子的分量。   哪怕不是立刻投奔阮绵绵,但是为了以后防止六小姐上位成功,必定会对大姨太交代的事情打个折扣,瞻前顾后给六小姐脸面。   这对大姨太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赵嬷嬷连道不敢:“大姨太您才是这个后院的女主人,老奴再有两个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的。况且大姨太您身边是有信得过的嬷嬷,我想邱嬷嬷最近应该很想到您的身边伺候。”   她心底在咒骂大姨太,捧高踩低乃是人之常情,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是要讨一口饭吃。   大姨太若是不如六小姐,他们当然往六小姐身边凑,六小姐出手大方,人也善良,可不会像大姨太这么翻脸不认人。   被她这么一提醒,大姨太眼前一亮。   当初邱嬷嬷就是被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虽说大姨太怀疑是府里人动手的,但是苦于没证据。   不过邱嬷嬷之前在明面上没有犯大错,虽说不能接手阮府里的事情,但是在她身边伺候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自有决断。钱可以给你,不过只有一半。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最后大姨太果然只给了她一点钱,让她自己想法子。   赵嬷嬷出了院子,就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东西,还掌握后院的大姨太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村里爬出来的。”   *   “小姐,奴婢去打听了,那帮泥瓦匠得了赵嬷嬷私底下的几块钱,说是要外面要修的好看,里面就用泥土混一混就得了。住个几月风吹日晒的,说不定就能倒了。”   春杏最近一直替阮绵绵跑腿,因为大姨太前几日很利索地就答应了修缮下人屋子,赵嬷嬷第二日就找了泥瓦匠来。   这么积极的举动,明显是很怪异了,所以阮绵绵才让春杏去打听。   “我就知道,呵。大姨太还真是不遗余力地让我不痛快。”   阮绵绵冷笑一声,知道大姨太出什么招,她才能见招拆招。   “邱嬷嬷那边怎么说?”   提到邱嬷嬷,春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几分,反而带着几分担忧的意思。   “邱嬷嬷回到大姨太身边了,第一日就处置了一个丫头,说是那丫头偷奸耍滑,糊弄大姨太。如今大姨太的院子气氛紧张,一个个都提起胆子做人,就怕哪里又惹到邱嬷嬷了。当然大姨太身边的消息,也不好买了,几个小丫头说话都很克制,奴婢给钱买好吃的也不管用了。”   春杏长叹了一口气,大姨太毕竟管家多年,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很长一段时间了,很难收买。   那几个根基不稳的小丫头,倒是能偶尔露出几句话来,不过也不是伺候大姨太的核心人物,根本无法得到什么重要消息。   现在连这些皮毛消息都得不到了,这对阮绵绵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现在大姨太身边,除了邱嬷嬷以外,谁是第一得意人儿?”阮绵绵轻轻眯起眼睛来。   “半夏。就是上回在五小姐那边调制咖啡的那位,她比奴婢早入府,一开始就被挑到了大姨太身边,而且她跟邱嬷嬷关系很好。半夏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办事滴水不漏,就是性子比较高傲,瞧不上奴婢这些人的,之前我也想跟她搞好关系,但是她把我送的银镯子和绣品都还了回来,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提起半夏,春杏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原本就挺聪明的,又在阮绵绵身边学了不少。   像这些下人,套话其实还是比较简单的,用一些东西去收买,一开始那些下人可能只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伴随着感情的加深,以及给的东西越来越值钱,他们吐出来的消息就会越来越大。   况且主子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毫无用处的,下人以为他们胡吹的时候,只是说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若是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里,那就是大事儿了。   “这个世上,没有弱点的人几乎不存在。半夏更是如此,你只是没挠到她的痒处。”阮绵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邱嬷嬷离开之后,大姨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是半夏,现在邱嬷嬷又回来了,半夏好像心甘情愿退让一般。   实际上难说的很,一旦尝过权力的诱人之处,再被人剥夺,那心中必定是存在落差感的。   而她就是要利用这落差感。 ☆、第61章 061 吃糖牙疼   阮绵绵让春杏停一段时间, 不要再往半夏面前凑热闹了。   同时她也让人一直打探消息, 不过一直没什么进展。   踏雪进屋的时候, 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最近她一直让自家哥哥也帮忙打听, 但是瞧着她这副模样, 应该也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小姐, 您说半夏这丫头难不成真的是铜墙铁壁做的,一副无欲无求的状态。我哥哥打听了, 她家里过的还不错, 兄长娶亲, 弟弟也上学了, 她之前定亲又退了。还对家里放出话来, 要一生伺候大姨太, 就老死在她身边!”   踏雪边说边叹气,这总是没头绪就让人着急了。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 她沉思了片刻道:“大姨太曾经对半夏有大恩吗?”   踏雪立刻摇头:“哪里来的大恩, 大姨太对不是邱家带过来的人都不算很好的,半夏这丫头铁了心跟着大姨太,奴婢也不明白, 况且大姨太对身边的人也不大方,相反偶尔还很多疑。以前还好,最近几年大姨太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一旁的春杏也接了话茬道:“这么一说, 奴婢也想起来了。几年前大姨太表露出的性格很好的, 也会做人, 所以太太避进佛堂之后,老爷就让她接手了阮家的后院,并且大姨太一直操持得井井有条。直到最近几年,她往邱家捞钱都不遮掩了,而且性格很坏,府里的管事都颇有微词。”   阮绵绵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眼神晦暗不明,显然是在思考这件事儿。   她不觉得半夏这样的人,对大姨太能够如此死忠,毕竟不是从邱家跟过来的,而且也没有救命之恩这种大恩,还要被邱嬷嬷欺负一头。   “小姐,奴婢觉着半夏肯定有猫腻,因为她太奇怪了。之前有个小丫头来跟我抱怨,说邱嬷嬷回来,虽然努力干活的人多了,但是大家都胆战心惊的。因为邱嬷嬷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吃回扣,而且还是强制性的。半夏不仅不反对,之前还就是绝对拥护者,并且还主动给出自己一半的月钱,让其他人怨声载道的。”   春杏这么一说,阮绵绵简直觉得春杏是有病,谁会拿出一半的月钱来,去讨好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婆子。   毕竟邱嬷嬷经过这几次的事情之后,在大姨太那边已经不算得宠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有个小丫鬟通传郭涛来了。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根本就不想见他,因为这几日郭涛简直就是常客,每日都来报道,而且干的还都是同一件事儿。   她觉得财神爷异常无聊。   “跟他说把东西给你们就成了,没必要进来了。”阮绵绵吩咐了一句。   “郭涛说财神爷有重要的话跟您说。”小丫头没出去,反而追加了一句,好像顾瑾言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一般。   阮绵绵眉头紧皱,她不知道这位财神爷又要玩什么花招。   “那我也不见,就说我很忙,没工夫见他。”她现在是铁了心地不想见,毕竟她已经见够了郭涛那张脸。   况且财神爷一向诡计多端,说不定只是又一种逗她玩儿的手段罢了。   “财神爷说棉花糖如果不来的话,他只有来找棉花糖了,不过到时候可能他会让小姐不高兴。”   小丫头又说了一句。   阮绵绵气得冷声道:“有完没完?这话怎么还分三次说的,大喘气成这样?”   小丫头被骂得缩了缩脖子,显得尤为可怜,低声道:“这些都是郭涛让奴婢如此说的。说您若是一开始同意,就不需要后面的话了,若是不同意,奴婢再说。您身子不好,总得让您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免得吓到您。”   阮绵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什么混账东西,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奴才,郭涛讨厌的时候跟财神爷简直如出一辙,让人莫名的想打他。   “还有吗?”   “没有了。”   阮绵绵挥挥手:“请他进来吧。”   郭涛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其恭顺,丝毫看不出之前耍了一番六小姐。   “郭长随玩儿得还开心吗?”阮绵绵的声音显得硬邦邦的,显然是生气的预兆了。   郭涛立刻摇头:“小的不敢,一切都是听从大爷的指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若是心里有火发不出,待会儿去找我家大爷算账便是。”   他出卖主子那叫一个利索,阮绵绵还有几句话要说的,结果这会子听到他这番话,也憋了回去。   “这是大爷送您的棉花糖,他说让你趁早吃了,免得化了。”   郭涛递过来一团软软的棉花糖,阮绵绵有些头痛。   自从那日财神爷说要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之后,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大门一般,每日都让人送来棉花糖,而且颜色还不一样,完全就是在逗一个孩子玩儿。   “放那儿吧。”她随手一挥,春杏接过棉花糖之后也没往她面前凑,分明就是当场不给财神爷面子了。   不过郭涛也就当没看见,眼皮都不抬一下。   “财神爷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究竟什么事儿?”阮绵绵没工夫与他耗,直奔主题。   “我们大爷知道您在调查半夏的事儿,他那里恰好有一些消息,不知道六小姐是否感兴趣?”   郭涛的话音刚落,阮绵绵的眼皮就跳了跳,她还不知道顾瑾言的手伸得这么长,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阮绵绵这回没有犹豫,直接穿上披风,就跟着郭涛一起往财神爷的住处走去。   要知道她此刻也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如果能有什么消息,那最好不过了。   她赶到的时候,财神爷正在倒茶,显然是刚泡出来的新茶,茶香四溢。   桌上摆着好几盘小糕点,软糯糯的也散发着香气,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准备的如此充分,显然是在等她来。   “请绵绵来一趟这么不容易,得出动我身边的精兵良将,还要耗费一番口舌才能见到你。”   她一坐下来,顾瑾言就递了一杯茶过去,不过这嘴上还是不饶人的。   阮绵绵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因为我诸事繁忙,不像顾叔叔算无遗漏。别看我只待在这一方后宅之中,不过每日要烦扰的事情实在太多。”   顾瑾言点了点头:“也对,阮家终究不是什么省心的人家。不如绵绵跟着我搬出去,这样后宅里就你一个人,没人能让你烦扰。”   阮绵绵的眼皮跳了跳,财神爷这是又来了,每次都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免了吧,顾叔叔一向疼我,还是让我待在阮家施展手段吧。毕竟跟你搬出去,顾叔叔一人足以让我烦不胜烦。”她的话毫不客气。   顾瑾言听完之后,低声笑开了,眉眼都舒展了。   “棉花糖今儿一点都不软。”   对于他这种评价,阮绵绵直接冲着他龇牙,免得回答他之后反而让他更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十年前因为你兄长的事情,我经常派人打听阮府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会一一送到我面前。有一件小事儿我记得很清楚,你们阮家后院当时死了一个丫鬟,听说是大着肚子的,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被活生生打死的。当时来领尸体的只有一个小女孩儿,后来她被太太领进府,取名半夏。”   顾瑾言没什么废话,直奔主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提起十年前的事情,他的情绪显得十分低落,显然是不想多开口说话。   阮绵绵的眼皮跳了跳,半夏由太太领进府,那就是太太的人,可是如今半夏却在大姨太身边,而且还甚为得宠。   “这事儿你最好问一问太太。”   阮绵绵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道:“太太不让我插手与大姨太有关的事情,她说怕脏了我的手。”   顾瑾言耸了耸肩:“这不是脏不脏手的问题,而是你在后院行动,就必然会损害到大姨太的利益,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他倒是看得十分通透,阮绵绵点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就准备起身告辞,她的确要去一趟佛堂。   “陪叔叔吃块糕再走吧,如果你嫌牙齿最近被甜的疼,这儿有咸的。”   顾瑾言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他抬起头与阮绵绵四目相对,阮绵绵总觉得眼前这男人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况且他还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   男人眼瞧着小姑娘捏起一块糕,送进嘴里慢慢地吃着。   她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一看就是经受过很好的规矩训练,细嚼慢咽的样子十分的赏心悦目。   “真乖。”他边说边捏起一块糕,偏头看向门外,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阮绵绵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道:“顾叔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嘛?”   “有,想起许多不开心的事情。”男人的声音低沉,竟是少有的露出低沉的一面。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道:“顾叔叔不要太挂心了,十年前的事情,你不需要一直记着。想想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顾瑾言转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绵绵也会安慰人了,棉花糖就是贴心。”   他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你牙疼了,以后不好给你送棉花糖了,我有点难过。” ☆、第62章 062 恩怨结算   阮绵绵提着裙摆, 气呼呼地从顾瑾言那里回来, 她觉得天气凉了, 财神爷的脑袋也越来越有问题了。   她以为他是感怀十年前的事情,没想到这厮一点正形都没有,竟是为了不能给她送棉花糖难过?   难过个屁!   *   佛堂内,太太跪在蒲团上,一字一句地小声念佛。   四姨太则缩在角落里, 头发乱得跟一团鸡窝似的,嘴角也挂着几滴口水,看着就邋遢异常。   许明茹念完今日的经,就拿着蒲团坐到了四姨太的对面,四姨太立刻浑身变得紧绷起来, 好像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恶魔转生一般, 把她吓得瑟瑟发抖。   “你记得我,对不对?”许明茹见她这副怂样,不由得扯着唇角笑了笑,声音温柔, 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四姨太连连摇头, 整个人都往后缩,低着头的模样显然十分害怕。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呢?你再想想, 当初我进阮家的时候, 大姨太表面和气, 内里恨我入骨;二姨太早死, 三姨太又是万事不争不抢的性子, 唯有你四姨太,对我表里如一,我说什么话都奉承着我,做什么事儿都替我想到前头了,你当初可是出了名的太太拥护者啊。”   许明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几分笑容,认真盯着四姨太看的模样,好像真有几分姐妹情深的意味。   不过四姨太却一直在发抖,她根本不敢抬头,甚至双手抱着膝盖,一点点往后挪,想要退出她的范围。   “过来,谁让你走了?”许明茹扬高了声音尖叫了一声。   四姨太立刻不敢后退了,许明茹又叫了一声过来,她便乖乖地过去了,只不过身体抖得更加严重了。   “你说你好好的一条狗,怎么转脸就咬了主人呢?我生舟哥儿的时候,你竟然让人给我下药,害得我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早就跟邱芳那个贱人沆瀣一气了吧?你倒是放得下身段,不奉承我这个正经太太,偏偏要去抱邱芳的大腿,觉得你俩同样是姨太太,她没那么硬气针对你?你过去之后,不是照样当一条狗,还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许明茹心中痛恨,陈年旧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一提起阮启舟,她的心里就难过得一塌糊涂。   “我就想不通,她到底给了你什么,难道我不能给你吗?对我的舟哥儿下手,他从出生就没有享过什么福,多智而近妖。阮狗那个畜生口口声声夸我儿,必定是财神爷转世,未来不可限量,结果绑匪要求他让出几条生意链他都舍不得。用几条线换一个财神爷,这分明就是大赚的买卖,他为何不答应,还要骗我!”   许明茹越想越气,她看着面前浑浑噩噩的四姨太,只觉得浑身的暴戾之气都涌了出来,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四姨太的头发往前扯。   “啊啊——”四姨太尖叫出声,不过相比于太太的歇斯底里,四姨太这个疯子倒像是正常人了。   邢嬷嬷就站在角落处,看着那样疯狂的许明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这么多年,太太对阮家早已恨之入骨,但是她心中日积月累的恨,却不是那么好发泄出来的。   六小姐来看她的时候,太太要稳住情绪,以免吓到她的小女儿。   况且她对着阮绵绵诉苦也没有用,连许明茹都败退佛堂,拿阮富毫无办法,更何况是她稚嫩的女儿,就算知道亲生父亲恶心丑陋的一面,也不能做什么,只会徒增伤悲与烦恼。   至于大姨太来佛堂的时候,太太则更要稳住了,只有保持着理智和尊严,她才能刺激到大姨太。   现在疯掉的四姨太被丢进了佛堂里,正如六小姐所说,就是为了让太太泄愤的。   当年大姨太收买人去绑走舟哥儿的事情,四姨太必定是插手了,当时让太太生产大出血这事儿,四姨太一直害怕太太把她弄死,所以一直夹紧了尾巴做人。   也是那个时候,她把秋桂送到了老爷的床上,就为了挽留住阮富的心,并且始终讨好大姨太,希望能给她一条活路。   “阮狗不是不知道那是赚钱的买卖,他就是嫉妒舟哥儿有天赋,阮家一辈儿里只有他一个厉害的人就行了,他怕舟哥儿翅膀长硬了,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毕竟他自己是个白眼狼,就怕儿子有样学样,也是个白眼狼……”   许明茹一直大喊大叫,并且五指抓紧了四姨太的头发,往佛像前面拖。   “你来啊,给菩萨磕头认错,给我的舟哥儿偿命……”   不过她的情绪过于激动,最后竟是狠咳出声,邢嬷嬷见她有些站不稳了,立刻上前扶住她。   “太太,您别想这么多,六小姐已经开始替大少爷报仇了,您看四姨太已经疯了,被送进佛堂里,任由您处置了。”邢嬷嬷边替她拍着后背输气,边轻声细语地安抚。   许明茹的眼眶一片赤红,不知道是恨意上涌,还是悲伤居多。   四姨太虽是个疯子,但也是极怕的,直接往外冲。   不过这佛堂里乃是许明茹的地盘,外面早就围着好几个婆子了,四姨太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几个婆子就涌上来,直接将她抓了进去,按着跪倒在地上,听候太太发落。   “你跑什么?你对我做出的那些事儿,我们都还没算总账呢,一直躲在阮狗和魏芳那个贱人身后,就以为能够高枕无忧了?我拿你给绵绵练手,果然很有效果,瞧瞧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人,身上背着的债太多,无论哪一笔被拿出来清算,都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偏偏是个胆小鬼,一个已死的秋桂就能让你吓破了胆。”   许明茹用锦帕捂住嘴,狠咳了两声。   她走到四姨太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低声叮嘱了旁边的一个婆子。   很快一把匕首奉上,许明茹把匕首拔出来,刀尖上泛着银白色的光,让人心惊胆寒。   “啪啪——”她就用刀背拍了拍四姨太的脸。   “阮狗真是什么都不挑,你这口他也好,呵。虽说你已经疯了,可那是你还秋桂的账,欠我与舟哥儿的还在呢,所以这次我总得向你收回点利息。”   她的话音刚落,刀刃已经在四姨太的脸上划下了一道口子。   “啊啊啊——”四姨太是非常怕疼的,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并且鼻尖闻到了血腥气。   她开始奋力地挣扎,疯子的力气是很大的,不过周围有好几个婆子在,根本就不怕她挣脱开,许明茹一直冷眼看着她。   又是一匕首下去,她的力道不算大,只不过匕首很利,两道很对称的伤口出现在她的脸上,鲜血立刻就滴落了下来。   “你放心,不疼的,毕竟我一向病弱,没什么力气。况且这两道口子最多就是给你俩道疤,伤口浅的很呢。”   许明茹见她挣扎成这副德性,不由得冷笑出声,语调平缓地安抚她。   不过许明茹脸上那抹冷笑,落在四姨太的眼中,简直与催命符无异。   “你当初害得我大出血,舟哥儿的身体也不好,我费心费力地给他调养了好几年,多少的心血填进去了。可是你们还不满足,与邱芳那个贱人算计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中早已执念甚深,不如这把匕首插/你的肚子里,把你的子宫挖出来还债好不好?”   许明茹边说边蹲下/身,匕首一点点下移到她的小腹以下,都能听到刀尖割裂衣衫的声音了。   “不,不,不!”四姨太的瞳孔剧烈收缩,尖叫着呼喊,但是这里没人会救她。   她只觉得身下一暖,竟是又控制不住尿意。   许明茹皱了皱眉头,立刻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呵,我忘了,四姨太如今已经不是那位江南水乡出来的温婉女子了,而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疯婆子。你身上的一根头发,都会脏了我儿的眼。”   她冲着地上啐了一口,还准备说什么,正好外头有人来通传。   “太太,四小姐在外面求见,说是想念四姨太,要瞧瞧她如何了?”   邢嬷嬷看着满地的狼藉,不由轻叹了一口气,立刻道:“请四小姐回去吧,四姨太精神不好,不方便见外人。”   “不,把她带到这里来。”许明茹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太太,这儿要不要收拾?若是让四小姐瞧见了毕竟不大好,虽说她不足为惧,但若是惹出什么麻烦来,还是闹心。”邢嬷嬷想劝她。   许明茹却摆了摆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继续坐回了蒲团上。   “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闹心。她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她的,正好送上门来,去迎四小姐进来!” ☆、第63章 063 喝水果茶   四小姐本以为会被阻拦一下的, 甚至她都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把事情闹大, 好让佛堂里不得安宁,到时候能把老爷他们引过来是最好的。   不过没想到去通传的丫头回来之后,非常爽快地就请她进去了。   四小姐轻咳了一声, 伸手按了按鬓角。   她知道太太是一位美人, 而且太太的娘家更是底蕴深厚, 是一位真正出自豪门的大家小姐,这次来佛堂, 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自己。   她跟着丫鬟走进了佛堂里,一眼她就看见跪在佛堂中央的人, 只不过一缕背影, 就知道跪着的人必定是出身良好。   “啊啊——”四姨太看见有人来, 还是个眼熟的人,似乎认出这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立刻出口喊叫。   四小姐一转脸就看到四姨太的惨状, 她被两个婆子擒住了胳膊, 硬生生地压得跪倒在地上。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头发乱七八糟,脸上那两道伤口还在流血,地上一滩尿渍, 有多难看就多难看。   “娘!你的脸怎么了?”她疾步往前走, 似乎想查看她的状态。   但是一凑近, 那股子尿骚味就直冲鼻尖而来, 把四小姐熏得直接站住了脚, 她皱了皱眉头。   再三犹豫,还是选择上前。   四姨太脸上破了两道口子,这可是最绝佳的机会,如果不闹大,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哪怕四姨太现在脏得不能见人了,她也还是要忍一忍的。   “太太,四姨太脸上这伤痕是怎么来的?就算当初她对不起你和大哥,但是她现在都已经疯了——”   四小姐直接就想把事儿算到太太的头上,要知道能如此对待四姨太的,就只有与她有仇的太太了。   太太听到她的声音,总算是停下了念经声,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抬起头冷眼瞥了她一下。   看清楚太太的长相之后,四小姐微怔。   太太依然那么美,虽然跪坐在蒲团上,周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甚至那双眼眸里的神情,依然带着几分忧郁。   四姨太曾说过,太太身上有一种惹人爱怜的气质,所以当初哪怕大姨太在结亲前那么诋毁太太,太太嫁过来之后,老爷依然对她疼惜有加。   “四小姐这话是从何而来,这伤疤乃是四姨太自残的。她日日与我待在一起,听我念经诵佛,彻底被佛祖感化了,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就用自残来谢罪。这两道口子也只是刚开始而已。”   太太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声音还是那样娇弱,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   四小姐不由得打了个颤,立刻回神。   眼前的太太再怎么柔弱可人,实际上内里也是心如蛇蝎。   当初大姨太算计了大少爷,太太立刻扮猪吃老虎,不声不响地就将大姨太肚子里的胎儿弄掉了,而且之后再难有孕。   “你胡说,我娘神志不清,怎么可能还听得懂佛语,那伤人的利器又是如何来的?”   四小姐面容变得凶悍起来,她想要去搀扶四姨太,但是那两个凶婆子可不是吃干饭的,立刻凶狠地瞪着四小姐,她也不敢再上前。   “伤人的利器当然是我给的,我可不能耽误四姨太成为好人的机会。你放心,只是一把很小的匕首而已,死不了人的。至于她能不能听懂佛语,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的笑容很温柔了,好像她就是一个好哄的孩童一样。   “你敢,我要去找爹来,你分明是要害死四姨太。就算爹不见我,还有大姨太能见到他,大姨太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四小姐恶狠狠地盯着她,显然是想用阮富来威胁她。   要知道大姨太跟太太有旧怨,整个阮家都知道,所以一旦这事情传到大姨太的耳朵里,必定是要闹大的。   许明茹一听她提起大姨太,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怒气。   “什么时候邱芳那个贱人,可以制住我了?小丫头,你比你娘狠多了,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你比她蠢多了。至少当年鼎盛时期的四姨太,都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许明茹冷笑了一声,忽然一挥手道:“四小姐目无尊长,你们教教她规矩。”   她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婆子走上来。   “四小姐得罪了!”   “你们要做什么!”四小姐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只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尖叫出声。   她与四姨太一样,两条胳膊被死死地擒住,整个人都被按得跪倒在地。   “你等着,你在这佛堂里,爹从不曾踏足这里,根本就是把你忘了。你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大姨太为什么制不住你,她握着阮家后院的大权,不是你这寒酸的地方能比的!”四小姐高高昂着头,依然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显然她不认输。   她见到太太的时候很少,毕竟太太住在佛堂里已经十年了,除了生出个八少爷之后,四小姐就再也没听过有关于太太的消息。   她可不信,一个被人遗弃在角落的太太,能比拿到实权的大姨太厉害。   许明茹一步步走了过来,凑近了些瞧她。   “幸好四小姐继承了四姨太的一张脸,否则你还真是一无是处。你既然说我是无用之人,那无论如何我也得证明给你瞧瞧。”   四小姐见太太凑近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是怕的还是紧张的。   她对太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或许是四姨太脸上那两道流血的伤口,太过骇人,把她一下子就震住了。   “四姨太曾对绵绵说过,她是一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我原本想让这话应验到你的身上。让四姨太走在你的前头,你才是那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不过四小姐这么不想活,我也不为难你。”   许明茹勾着唇轻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娘她怎么可能——”   “送四小姐出去吧,安心等着,我有大礼相送。”许明茹已经不想与她说话了,直接挥挥手,就有婆子强硬地压着四小姐出府。   “你这个坏女人,要对我娘做什么?放我进去,我娘一定会被她弄死的!”   阮绵绵刚走到佛堂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四小姐被撵了出来,嘴里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   “哟,四姐姐这是怎么了?”阮绵绵扬高了声音问一句。   正泼妇骂街的四小姐,立刻住了口,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瞪着阮绵绵。   “还能怎么了,自然是来瞧瞧太太如何折磨我娘的。六妹妹不愧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心思都是一样歹毒。你打我娘,太太就要杀我娘,你们迟早下十八层地狱!”   四小姐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她在四姨太的庇护之下,除了对大姨太奉承之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竟然要被两个婆子压着跪在地上。   而且她跪的地方,旁边就是一滩尿渍,简直把她恶心得想要吐了。   “呵,四姐姐也就嘴上厉害了吧。连你这种恬不知耻勾引外男,踢打亲娘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下十八层地狱。等着看谁先下去好了!”   阮绵绵冷笑一声,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看四小姐泼妇骂街,转头就走。   听说六小姐来了,邢嬷嬷就在门里面等着她。   “太太刚发完火,所以四小姐有些情绪不稳,没伤到您吧?”   阮绵绵摆摆手,刚进入佛堂就瞧见几个婆子在快速地打扫,四姨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您说什么了,把四姐姐气成那样。”   许明茹抬了抬眼皮,给她倒了一杯茶:“能说什么,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阮绵绵轻笑:“以四姐姐的性子,恐怕要让娘失望了。你现在所在佛堂里,掌权的是大姨太,她永远不可能有认清的那一天。”   许明茹见她这么说,不由得冷笑出声:“看样子连你也不信,我是怕我一出手,就太过阴毒,孽债积攒太多,容易影响到子女。”   阮绵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还是阮绵绵先开口了:“若是真的影响到子女,那我爹早该断子绝孙了。他还活得好好的,你怕什么。”   许明茹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竟是大笑出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   “我现在相信你是我生的了,这话要是被他听到,能把他给活生生气死。”   “大姨太身边的半夏,是娘的人吗?”阮绵绵把话题岔到了半夏的身上。   许明茹挑了挑眉头:“谁这么神通广大,连这事儿都能查到。她不算是我的人,只是我帮过她的忙,以后会有用处的。”   “我想——”   阮绵绵刚起了个头,就被许明茹打断了:“想都别想,如今不是动她的时候。阮富和邱芳这两人虽然没爱了,不过他们俩绝对会狼狈为奸,不会允许任何一人轻易倒台的。要不然你以为我退到佛堂里做什么,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打草惊蛇。”   最终母女俩没有谈妥,阮绵绵出来的时候,邢嬷嬷又是一脸担忧的神色,显然是怕她们又闹得不开心了。   “六小姐,您别放在心上,太太这些年受的苦太多了。她是怕您出手不干净,反而容易被抓到把柄。若是让老爷察觉了,那您在家里的地位就十分危险了,老爷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邢嬷嬷轻声劝着,就怕这母女俩再吵起来。   要知道她们原本的关系是冷若冰霜,太太不愿意见六小姐,六小姐心中也怨恨着太太,现在能稍微平和地坐下来聊天,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一件事情了。   阮绵绵轻叹了一口气,她每次进佛堂,看着太太的模样,都觉得疲惫。   她知道是受到太太的影响,许明茹必定经历过非常黑暗的一段过去,她把阮富称为阮狗,就足以证明她有多么的痛恨阮富。   曾经朝夕相处,日夜同床的夫君,如今她称呼他为狗,那作为阮富的妻子,她又算什么。   不惜把自己都骂进去,足以见得这恨有多深。   “若是娘对四姐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阮绵绵叮嘱了一句,她知道太太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她既然要四小姐付出代价,那这份代价必定不小的,之前太太把身边的一些人手都给了阮绵绵,恐怕行事并不怎么方便。   ***   阮富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上海滩最近换了新督军,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们这些商人的头上了。   银钱孝敬了不少,但是这位督军胃口似乎很大,竟然想要插手生意场上的事儿。   要知道在他们这种根基甚深的商人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儿,但是抢人生意犹如挖人棺材,这一条线让出去,那少的收益都数不清,甚至子孙后代都享受不到的。   况且阮富这个人,连当初绑匪要求用生意线换大儿子的命,他都没答应,更何况是给一个新上任的督军,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督军手里的兵不少,万一惹恼了这位,他们这些泥腿子出生的糙汉,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动刀动枪硬抢的,跟土匪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大爷,幸好你这边的生意还没开始,许家的货暂时压一压,免得被他盯住了。那位督军话是那么说,不过要真的吃谁家的线还得有一段时间,估计现在正找出头鸟,要给其他人下马威呢!”   阮富少不得要跟顾瑾言抱怨的,他现在愁的嘴上都起泡了,成天上火,但是又无可奈何。   自从督军来了之后,顾瑾言每日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看景逗绵绵,这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每次阮富在外奔波回来之后,跟阮德父子打听之后,那回答几乎千篇一律。   “啊,财神爷今日让小厮去买了新茶。”   “财神爷亲手在院子里种了一株腊梅。”   “六小姐又被财神爷气得白着脸出来了。”   阮富是心塞不已,同样都是做生意的。   他是奔波劳碌的命,人家顾财神爷还有心思逗小姑娘,如果逗得不是他女儿就更好了。   这天差地别的对比,简直要把他刺激疯了。   顾瑾言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里带着一阵果香,阮富低头瞧了一眼,就见杯盏里飘着半片山楂。   “这是之前给绵绵买的果茶,我留了一包喝着玩儿,蛮有意思的。阮老爷你也尝尝,喝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听着他这慢悠悠的语调,阮富简直想站起来打人了。   哪有这样的,逗着他的女儿,还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哪家的未来女婿如此嘚瑟?   “我说顾财神爷哎,你倒是说说,这位新督军是什么意思?商会里闹了好几次,也没拿出个章程,既不敢回绝,也不敢硬怼,就这么沉默不接茬,跟龟孙子似的。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阮富头发都愁白了,他之所以回来问顾瑾言,是因为新督军是从北平调来的,兴许与财神爷还是旧识。   “给下马威呗,上海滩这地方纸醉金迷,而且因为靠海而生,而且洋人又多,自成一体。商业体系更是完整,完全不需要督军的存在,这对他来讲是不能容忍的。他想拿走几条线,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发财,更多的是为了了解你们的动态,毕竟跟你们这些老牌商家相比,这位新督军才是新来的人,他想要融入这个体系,还是很难的。”   顾瑾言慢悠悠地说着,边说边用嘴巴从茶盏边上叼出一片桃肉,咬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阮富被他这画风给惊呆了,财神爷是怎么做到讲如此严肃的话题,却悠哉悠哉挑茶里的水果吃的?   他也是闹不懂了!   “阮老爷也要来一片吗?我给你多挑几个果肉?”   顾瑾言见阮富如此惊讶地盯着他,还以为他是想吃果肉了,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   “不吃,我不喜欢吃水果。”阮富立刻摇头。   一个大老爷们儿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觉得羞耻吗?   眼前这吃果茶挑果肉的男人,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财神爷吗?瞎了他狗眼了。   “啊,我也不大喜欢吃,不过我见绵绵吃着挺开心的,就跟着乐一乐。”   他轻声解释了一句,不过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分明是往阮绵绵的头上泼脏水了。   “商会想到应对的法子了吗?”财神爷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阮富摇头,又是一脸愁容:“没,顾大爷在北平与这位新督军熟吗?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冷笑一声:“熟啊,怎么不熟。我跟这位新督军之前住过同一个街区,抢过一碗汤,争过孩子王。后来他从军我从商,才好了些。不过那货好骗得很,当年与我一起做生意,被我耍得团团转,血本无归,后来才认清现实,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才改去打仗了。”   他边说边长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的旧事,还颇为感慨。   “他跟我这个斯文人不能比,他就是个大老粗,爱动刀动枪是真的。若是没什么好法子,你们就挑几条线给他,反正他不是做生意的料,给了之后,你们再把那几条线变成废的,让他空有线却用不上,那不是百搭!”   阮富一听,手心里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跟财神爷住过同一条街区的人,那必定不是一般人。   顾家虽然十年前在上海一败涂地,但是在北平永远都是老牌商家,地位不可撼动。   听财神爷这口气,显然是透露出不少消息。   “不知这位新督军,是北平哪家出来的少爷?”阮富轻声问了一句。   顾瑾言勾着唇笑了:“你说呢?他姓秦,他可是头狼崽子,亲自干翻了秦家,凶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阮富倒吸了一口冷气,北平秦家原本的确是声名显赫,后来听说家门不幸,出了一个逆子,弃商从军,还把家底掏个干净。   当时秦家的老家主就被气得吐血了,把他从族谱上剔除了,直接不认他了。   不过秦穆然也没再回去,而是在军队里出生入死,还真的干出一番事业来。 ☆、第64章 064 粉棉花糖   眼看阮富被忽悠走了, 顾瑾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还专门把大块的桃肉干送进自己的茶盏里, 看着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爹都走了, 还躲在里面做什么, 难道瞧上了顾叔叔的什么私人物件啊?”   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才对着里间扬高了声音喊一句。   阮绵绵走出来的时候,眉头紧紧皱着, 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顾叔叔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消停点儿, 您那间房里除了床之外, 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我空站在那里,腿都累酸了。”   阮绵绵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她坐到了椅子上之后, 就捏了捏自己的腿。   顾瑾言倒是笑出了声:“我的床就是最大的私人物件,绵绵可不能喜欢上它, 因为我择床, 不能送给你。”   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在他没说出更奇怪的话之前,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   “哪个杯子是我的?”   阮富来之前, 她是正与顾瑾言说话的, 后来通传她爹来了之后, 她想走的,结果就被财神爷拦住了。   说是阮富这回说的话, 肯定对她有用的, 让她去里间避一避。   阮绵绵犹豫了一下, 也就听了他的话,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财神爷的里间当真够空荡的,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别无他物。   “这个是你的,你还要吗?”   顾瑾言抿了一口茶,然后晃了晃手中的茶盏。   他之所以会请阮富喝果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请喝茶的人是阮绵绵,不过这些话当然就不用跟阮富说了。   阮绵绵一惊,财神爷竟然喝着她用过的茶杯。   “为了不让你爹发现我这里原本有客人,所以我就把我俩的茶杯都添了茶,调换了一下。毕竟你一小姑娘用过的茶杯,肯定不想被老头子用吧!”   顾瑾言说的理直气壮,连理由都找的这么恰到好处,完全是一副为了阮绵绵好的架势。   “你,顾瑾言!”阮绵绵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连生气都气不出了,她的茶杯给阮富喝,反正她后来不接着用便是了,他们是父女啊。   但是顾瑾言喝她的口水算什么,这简直不能想象,财神爷可是出了名的有洁癖的主儿啊,这还是传闻中的财神爷吗?   “咦,脸红啦?”顾瑾言仔细地瞧了她一眼,果然看见阮绵绵的面色发红,连耳朵都开始发烫,应该是想起吃口水这一茬,有些不好意思了。   “噔噔,粉棉花糖~”他忽然从桌下摸出一个粉色的棉花糖,嘴里还用了拟声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阮绵绵看见眼前抱着纸的棉花糖,像是一朵粉色的云朵,可爱极了,又被逗笑了。   “财神爷,你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啊,成天跟个小孩子一样,连小八都不如。”   她伸手接过棉花糖,将包装纸扯掉,伸手撕了一小片棉花糖,丢进了一个空茶杯里,又倒了茶水进去,甜香味儿立刻就涌进了鼻尖之中,带着一股勾人的味道。   “给我也来一片!”顾谨言敲了敲桌面,像是一个贪图新鲜感的孩子一样。   阮绵绵把棉花糖递过去,他也撕了一片进去,看着棉花糖融进了茶水中,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显然是高兴的。   “我在别人面前露出的正形太多了,总得有个放松的时候,棉花糖多好,软软甜甜的。所以在你面前,就算是正经,那也是假正经!”   顾财神爷的宣言就是如此简单粗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阮绵绵撇了撇嘴:“可是我也会发脾气,你这个假正经总是让我生气啊。”   “没关系,棉花糖发小脾气也还是甜的,叔叔喜欢。”顾瑾言再次对她眯着眼睛笑,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容,眼角里都噙满了笑意。   阮绵绵拿着汤匙搅拌茶水,不再跟他说这方面的话。   不用说,顾财神爷的脸皮比长城还厚,她若是继续下去,只能让财神爷发挥得更厉害。   “新来的督军喜爱美人吗?”阮绵绵接着之前阮富的话题询问,她对这位秦督军还是挺感兴趣的。   顾瑾言喝茶的手一顿,紧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你知道在我们那条街上,我被称为财神爷,他被叫什么吗?”   阮绵绵摇头,她哪里知道他们街区的事情。   “阎王爷,那狼崽子凶得很,你尽量避开他,否则他一口就能咬死你。当年北平幼儿晚间啼哭,家中长辈都不以鬼怪吓唬人,而是以秦家逆子来吓唬他们,足以见得这货不是什么好货。”   顾瑾言故意夸大了说辞,面上的神色也十分严肃。   阮绵绵听他这么说,却忽然轻笑出声了。   “顾叔叔,我可不是幼儿,也不会晚间啼哭。你就不用拿这位阎王爷来吓唬我了,况且我觉得阎王爷比财神爷厉害多了,财神爷就是个管钱袋子的,阎王爷可是个管命的,孰高孰低,一言既明。我得去仔细打听打听才是。”   她边说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冲着顾瑾言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转身就走了。   “哎,你回来!他不是阎王爷,他是怂包!也不是什么狼崽子,他是落水狗。你要打听什么问我啊,我最清楚了……”   财神爷焦急的呼唤声就在身后响起,不过阮绵绵的脚步却极快,活像有什么在后面追着一样。   最后跑着跑着,她竟然大笑出声。   “小姐,小姐……”春杏就跟着她的身后跑。   之前老爷要来的时候,她被郭涛塞到了下人屋子躲着,可不敢露面让老爷瞧见,等阮绵绵大笑着快跑出去之后,她唯有一路追上去。   “小姐,您笑什么?”她完全是一脸发懵,根本不知道怎么戳中阮绵绵的笑点了。   阮绵绵几乎是笑得停不下来:“财神爷讲了个笑话而已,哎哟,笑死我了。”   她一直笑,到了自己的房间都停不下来,甚至吃饭的时候,偶尔想起来还能噗嗤笑出声。   倒是财神爷这边,阮绵绵刚笑着走了,他就后悔了。   “郭涛,你说棉花糖是不是个笨蛋?她竟然说我是管钱袋子的,不如秦穆然那货厉害?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处处压了秦穆然一头,就只有她觉得我比秦穆然差?她是不是傻?”   顾瑾言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心里很不舒坦,什么鬼,他跟秦穆然一路比到大,就没有输过。   结果秦穆然走了狗屎运,当上了上海滩的新督军,这风向就变了。   其他人对他俩的评判是什么模样,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那些智障如何想与他无关。   但是阮绵绵不行,她是他的棉花糖啊,棉花糖都不向着他,那不就代表他真的比秦穆然怂了?   不行,这是他不能忍的!   郭涛见他家大爷又要作妖了,立刻替阮绵绵解释道:“六小姐年纪还小,就是听阮老爷说这几句,误会了秦少爷比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顾瑾言就偏头看向他,郭涛立刻心领神会地把“厉害”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顾瑾言立刻点头:“对,她就是年纪小,所以没见过世面。”   阮绵绵还不知道顾瑾言是怎么编排她的,直到吃完晚饭,才彻底消停下来。   她轻咳了一声,立刻把踏雪拉过来叮嘱了几句,踏雪就连夜去了佛堂。   ***   阮富这几日愁眉不展,商会里争吵的不可开交。   虽说之前顾瑾言给出了解决方法,阮富也把这法子告知了商会,那些老狐狸不仅不采纳,还说他说得都是废话。   他们都知道要放出几条线去,但是没有合适的,而且财神爷与秦督军乃是旧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联手坑人啊。   “明人不说暗话,挑出几条线来给秦督军较差,然后废掉这几条线。毕竟商业线不是独立存在的,我们都不与他做生意,那几条线迟早废掉,没什么好纠结的。除非你们是怕,这里有人扛不住,私下里与秦督军做生意,想要官商勾结。”   阮富那是被吵得头疼,他现在每日一半的时间都用来吵架,这里跟个菜市场是的,心里烦得很。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在争吵不休的人,就都停顿了一下,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显然阮富担忧的这个事儿,也是大家心中的疑虑。   毕竟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商场的老油子,谁都不信谁,那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的都能通天。   不怕谁都不搭理秦督军,就怕只有一家撕破合约,与秦督军合作,那么剩下的人家就只有倒霉的份儿了。   “再说吧。”   这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判,阮富愁的头发都往下掉了。   他回家之后,本来是直奔着财神爷的院子去的,不过走了一半又回去了。   总是要他找顾瑾言,总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有些话财神爷恐怕并不想与他说。   “小姐,老爷来了。”   春杏进来通传的时候,阮绵绵有些惊诧。   她知道阮富最近为了给秦督军孝敬这事儿,烦不胜烦,没想到现在还有时间来看她。   “爹,您这么晚才回来啊。”阮绵绵给他倒了一杯茶。   阮富回来地比较晚了,外面天都黑了,实际上阮绵绵也准备睡了,不过亲爹来,自然是要迎接的。   阮富干咳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么晚进女儿的房间不大好,不过事情比较急。   他抿了一口茶缓解尴尬,结果一嘴的水果味儿,低头一瞧,得,又是水果茶。 ☆、第65章 065 噩梦重现   “最近上海滩换了新督军, 事情太多了。”   阮绵绵见他喝了一口水果茶,就再不肯多喝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那爹有什么烦扰, 是我能帮忙的?”阮绵绵直奔主题。   阮富在这么劳累的情况下来找她, 必定不是只为了看看她。   “是这样, 你与财神爷平时说话的时候, 他有没有提到这位新督军?”   阮绵绵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 我是听家里下人说了, 才知晓上海换了新督军。”   “那你去帮我打探打探。”阮富立刻说道, 语气急切。   阮绵绵一愣,没想到他是来让她去顾瑾言那边套话的。   “爹, 财神爷不愿意与我说这些的。”她是不太愿意的。   虽说阮富这事儿不算难题, 但是她知道人心贪得很,这次她帮忙了, 等下次阮富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阮富听到她的回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不能接受阮绵绵的拒绝,要知道在他的印象之中,六丫头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   “你还没试呢, 怎么就打起退堂鼓了?凡事就要多尝试, 说不定他就愿意说了。况且你与财神爷私下见面太多了,哪怕有下人伺候着,也容易引起人家的闲话。如果你们少些谈情说爱, 多些实事探讨, 我想会好很多。而且旁人若是胡说八道, 爹还可以给你保驾护航,撕破他们的嘴!”   阮富不愧是商场老油子,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半是诱哄半是威胁地说道。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阮绵绵不替他打探,他就不管那些风言风语了,说不定还要散播一下。   阮绵绵勾唇笑了笑:“爹爹教训的是,我与财神爷说说看。”   “财神爷那么疼你,必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果茶还是他送给你的吧?上回爹就喝过一回了,蛮好喝的,不要浪费他的一片心意。你可是要与他好好相处啊。”阮富脸上终于是露出了几分笑意,显然对她的乖巧感到贴心。   阮绵绵眼瞧着他出门,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相反还带着几分冷意。   *   得了阮富的吩咐,阮绵绵最近果然常跑财神爷那边。   秦督军对上海滩各大商家大佬的逼迫也越来越紧了,显然是一定要他们吐出几条线来。   顾瑾言那边也没什么好法子了,毕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可能让阮家特立独行的。   商会那边终于松口,开始精挑细选哪几条线了。   “你想让我帮忙?”顾瑾言手里捏着棋子,眉头紧皱。   “是。”阮绵绵点头。   “这忙可不好帮啊。”   “如果顾叔叔有什么要求,是我能做到的可以提出来。如果你觉得此事不妥,就当我没说过。”阮绵绵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况且她也知道这件事与顾瑾言无关,完全是拖他下水的行为。   顾瑾言拧了拧眉,不满地道:“我不帮你你能找谁去?给我好好待着,我还没说完呢!这事儿我帮你办了,不过以后多听你爹的话,来我这儿串串门。”   阮绵绵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她要是真听阮富的话,那顾瑾言恐怕就一眼不想多看她了。   有了财神爷的保证,阮绵绵顿时放下了心,她把这事儿告知了太太。   她隐约知道太太的计划,不过太太如何行事的,她却不知道,太太那边肯定还是留有人手的。   四小姐这几日厌烦得很,一想起在佛堂里的事情,她对阮绵绵母女俩恨之入骨,偏偏她又毫无办法。   之前她添油加醋地告诉大姨太之后,果然如她所猜测的,因为涉及到太太,大姨太十分重视,立刻就去找阮富告状了。   但是阮富最近几日被秦督军这事儿,闹得焦头烂额,大姨太还要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烦他,当场就把她臭骂一顿。   当然四小姐也没能逃过去,被狠狠地批判了一通。   “什么东西,爹真是不把其他人当人,除了太太和六小姐,其他好像都是死人一样,每次那么偏心,我不信以后等他老了,阮绵绵还能给他养老,去死去死!”   四小姐一只手拿着一个白布做的娃娃,另一只手则拿着针不停地扎着娃娃。   娃娃上面写着太太的名字和生辰,显然是对她已经恨之入骨了。   之前太太警告她的话,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她倒是想看一看太太究竟能送她一份什么大礼。   “小姐,您该睡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小丫头端着灯走进来。   四小姐又对着娃娃扎了两针,才找了个盒子装起来收好,往床上一躺。   她希望自己能做个好梦,梦里面能看到阮绵绵母女俩悲惨的下场,这样也好给她解解气。   床帐被放了下来,四小姐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已经进入了深睡眠之中。   原本让她睡觉的丫头则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有些阴鸷,她悄悄走到床边,先是轻声唤了两句。   四小姐完全没动静,这丫头又用力地推了她两把,四小姐依然一动不动,完全睡得跟死猪一样。   “四小姐睡熟了,进来。”她冲着外面喊了一句,立刻走进来几道黑影,轻手轻脚的像是鬼魅一般。   几个婆子将四小姐换了一身衣裳,连同床上的被子一起卷了起来,直接扛了出去。   在夜色的遮掩之下,这些人就像是扛着一具尸体一样。   她被塞进了马车之中,接手马车的人赫然是郭涛,不过他穿得十分朴素,而且带着大草帽,看起来就十分低调,驾着马车一步步往选定的方向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督军府就有了动静,毕竟像他们这种军人出身,生活作息还是很规律的,要早起训练。   一身板正的军装,被秦穆然穿的乱七八糟的,领口也松开了两颗扣子,不过他的身上带着一层露水,显然是刚跑完马回来。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他正准备吃,外面副官就急忙忙地跑进来。   “督军,府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跟门房说是他家主人送给您的礼物就跑了。车上也用白纸黑字写着督军的礼物。”   秦穆然皱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了这种明面上的礼物不许收吗?被其他人看见都不好,我还不好私吞,免得影响我的形象。哪家送来的?”   副官低着头道:“不知道,那车夫跑得麻溜快,站岗的门房想伸手抓住他,手腕却被震麻了,应该是练过的。”   “没出息的东西,今天中午罚那门房不许吃肉了,全部吃素!”   秦穆然明显是不高兴,饭也不吃了,领着人就出门去瞧瞧了。   他一出去就看到停在外面的马车,对着一旁守着的士兵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掀开了车帘。   顿时一片吸气声,里面横躺着一个女人。   “督军,是个女的,没穿衣服。不对,穿着一层薄纱衣,好、好看。是谁送的挺贴心的,还知道您是光棍呢!”   在最前面看见的士兵一溜烟跑回来,脸上红通通的,傻笑地搓着手。   “去你娘的,我才不要这种送上门的呢,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窑子里买来的,谁知道干不干净?最近那些老家伙给东西那么不痛快,或许就把主意打到这方面来了,万一找一个病重的,就是想让我操一顿就归西了!”   秦穆然边说边用力对准了那士兵屁股踢了一脚,军靴踢上去那自然是疼得,士兵一溜烟跑到后面躲着去了,不敢触霉头。   “副官,你说,这是怎么个章程?”   秦穆然手中拿着根马鞭,指了指马车里的女人。   那女人分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真睡还是装睡。   副官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片刻道:“督军,我认为这应该就是送给您的礼物,毕竟一般收买人都是钱和女人,之前已经送过一批钱了,女人送的还是少。有一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或许那些商会里的老爷们,就认为您是好色的。”   “呸!”   秦穆然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屑。   “督军,这怎么处理?马上天大亮了,人一多就麻烦了。”   因为人昏迷了,就这么丢在这里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把车拉进府里,那就更不合适了。   秦穆然指了指车上的人,不耐烦地说道:“既然她睡不醒,那就把她泼醒。抬水来。”   “督军,这么冷的天,要是冻死了怎么办?”   “冻死活该,连水都扛不住,还想爬我的床?我的女人从来不会这么柔弱!”   秦穆然毫不客气地说道。   士兵吭哧吭哧地扛了两桶水来,直接往车上的人一泼。   早晨的天气冷得吓人,正在昏睡的四小姐,被泼得直打哆嗦。   她睁开眼睛就想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竟然敢用水把她泼醒,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一群男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再一低头就见到自己穿着薄纱衣,只在三处重点部位有绣花遮挡,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光/裸的。   她的脑力“嗡”的一声快要爆炸了一般,这件纱衣她眼熟的很,正是以前勾引财神爷时候穿的,但是之后早被撕坏了烧掉。   如今她却穿着这件纱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群陌生的男人围观。   “啊——”她的尖叫声比晨起时的鸡鸣还要嘹亮。   “救命啊啊啊!”四小姐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但是她哪里都去不了。 ☆、第66章 066 群起攻之   “你们这些臭男人是谁?竟然敢绑我,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赶紧把我送回去,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们就死定了。这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我爹的名号, 你们赶紧地跪地求饶,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四小姐情绪极其激动,先是大哭一通之后, 立刻哆哆嗦嗦地将身下的薄被子拽了出来,勉强把自己遮挡起来。   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位小姐就是外强中干而已, 实际上怕得不行。   “你爹谁啊,这么霸道,连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他的名号?瞧你这不知检点的样儿,不会是跟你爹学的吧?我估摸着你爹也就是哪个富婆养的小白脸吧?”   秦穆然斜挑着下巴, 轻轻眯起眼看向她,一脸的不屑。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周围便是一串嘲讽的嬉笑声。   “哈哈哈哈, 对, 肯定是个小白脸吧?要不然干不出这事儿来,把自己的女儿扒光了, 往人家大老爷们儿的门口一送, 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围的士兵跟着秦穆然混出头的, 都是一个臭脾气, 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 一个个笑得跟小流氓似的。   四小姐羞愤欲死,她的眼眶红通通的,委屈和害怕一股脑涌上来。   “你们放屁,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的,分明是你们把我掳来的!我爹是上海阮家的当家人,你们就这么把我送回去,不要碰我,我爹会给你们钱的。”   四小姐刚大声吼了一句,后面又立刻降低了声音,因为提起阮富的身份,她哪怕要被吓疯了,也不敢弄得人尽皆知,否则她爹不会让她活得。   “阮家当家人,阮富?”秦穆然有些意外。   上海滩出名的阮家唯有一家,秦穆然来上海之前,就已经对这里的旧势力摸得一清二楚了。   四小姐连忙点头,她见眼前这个男人听说过阮富,不由得心头大喜。   她爹这么厉害,这一波小流氓必定会知难而退的。   “对,阮富就是我爹,我是他家的四——”她刚想报自己的名号,立刻又改口了:“我是六小姐,阮绵绵。”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骗人不眨眼呢。车上都写了你是四小姐了,还赖人家六小姐身上,欺负我们都是大老粗不识字啊。再没文化,这四也认识啊。”   “你这女人真是心思歹毒,还把这种污名往自家姐妹身上掰扯。”   一群大老爷们儿,谈起内宅女人之间的事情,倒是性质昂扬的。   秦穆然听得嘴角直抽抽,他马鞭一甩,立刻就听到阵阵破风声。   “得了,请阮老爷来吧。四小姐,委屈你了,你得在这儿待着,我的府里可不要你这样太轻浮的女人,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秦穆然下了命令之后,转头就走。   四小姐立刻就追在后面问:“你别啊,直接送我回阮府便是,不要节外生枝。我与六小姐有仇,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以这个为由生事的。你行行好。”   四小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完全用一种撒娇示弱的口吻。   要知道这也是四姨太教她的,对待男人一定要软,身体不能软就声音软,要酥死人的状态。   况且她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极其年轻。   再加上周围的男人都穿着军装,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   “呵,你是阮家送来的,我还不知道你爹究竟什么意思,想要回去等你爹来了再说吧。”   秦穆然的眸光微闪,看着四小姐说话的那模样,轻轻扯了扯嘴角,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有些女人总是自以为是,以为用自己的身体,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他大步地离开,四小姐看着他瘦削笔直的背影,微微失神。   她的眉头紧皱着,显然在思考什么。   “你们这里是督军府?”四小姐看了看四周守着她马车的士兵,轻声问了一句。   不过原本叽叽喳喳闹腾的士兵们,当长官离开之后,反而站得笔直,犹如标/枪一般。   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连个眼神也不给。   “问你话呢!”四小姐裹着被子,见前面这个士兵不理她,又转头问后面的。   不过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沉默,她把周围一圈人都问完了依然不搭理她,不由得气结。   这些士兵简直有毛病!   “你们再不回答我,我就要当众喊非礼了,就说你们督军府强抢民女,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士兵!”   那个士兵见她如此威胁,总算是有反应了,直接跑回去询问秦穆然。   “那女人穿成那样还有脸撒泼?跟她说,她要是敢不听话,直接枪毙了。反正阮家送来的人,我虽然不要,但是想来退回去的时候是具尸体也无所谓,反正没少块肉。”   秦穆然叼着烟,一脸的不耐烦。   他正在研究上海的商业版图,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要知道他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他真的没有一丝从商的天赋。   外加自小在做生意这方面被顾瑾言压了一头,他见到生意人就想吐,更别提商业版图了,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他刚来上海,知道这里基本上都是老牌势力划分地盘,以商业贸易区切割地盘,他要想当一个有权的督军,首先得摁住这些生意人的喉舌。   那个回话的小士兵很快就回来了,四小姐充满希望地看着他,结果就见那货将枪端起来,对准了她的脑袋瞄准着,似乎随时要给她一枪。   四小姐差点被吓得失禁了,要知道她一整夜昏迷着,一大早还没出恭呢,这会儿正憋得难受呢。   “我、我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士兵的枪杆子对着她的脑袋方向,往上抬了抬。   瞬间四小姐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   阮家一大早倒是没闹开,一切如常。   阮富又往商会去了,等到商会几个重要会员到齐了之后,又是一阵不可开交的争吵。   他长叹一口气,明明那几条线已经决定好了,可是这些老家伙总是临了又舍不得,继续吵吵个没完。   “阮老爷在吗?”外面有个询问的声音传来。   “在,谁啊?进来!”阮富没在意地挥挥手。   结果进来的人,笔直地站在会议桌前面,“啪”的一声双脚并拢,给他们行了一个礼。   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看过去,一个个都是吃惊满满。   因为来人穿着一身军装,一看就是督军府上来的人。   “阮老爷,我们督军请您去府上一趟,你们府今儿早上送了一个人在府门外,督军不敢收,特地让您带回去!”   他转身就准备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一句:“请您动作迅速,车就在商会门外等着您。”   等士兵离开,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大家都是一脸发懵,等到回过神之后,其他人都是要炸了一般冲着阮富发火。   “好你个阮富,之前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反正就送几条线出去,你一切听从安排。原来都是假的,你私底下过去送礼,是准备到秦督军面前讨好,到时候他把那几条线都送给你吗?”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要逼我们几家都把阮家当对手,联手打压是不是?”   阮富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看这几位就是气得够呛,不止拍桌子骂人,甚至连联手打压阮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足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稍安勿躁,不要中了敌人的埋伏。我阮富对天发誓,没有给秦督军送过什么人,我毫不知情,要不然为何我不善后好,还让秦督军当着众人的面儿找过来,这不是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阮富边拿帕子擦汗,边在心底咒骂这个秦督军。   狗东西,竟然这么阴险!   之前财神爷还说这位督军只是狠,但是算计人的手段并不多,结果这踏马分分钟打脸啊,一下子就差点让他们这个商会散了。   其实阮富还真冤枉秦督军,毕竟他在性格而言,还真算是耿直的人了。   “呵,阮老爷这话我们可不信,你可别忘了,就你的心思最多。你们阮家到你手中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儿,比说书人口中的段子还精彩。对至亲都不怎么样,谁还敢保证我们这些人!”   有人气急之后,当场就揭了阮富的老底。   有一个人带头,那其他人的情绪激动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纷纷应和。   “是啊,我们这些人可不敢听你的话,否则就怕命都没了。总之你今儿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出了这个门,你们阮家就被上海商会给踢出去了,之后休怪上海整个商家联手打压你们!”   阮富的脸色尴尬至极,同时眼神之中又带着几分气恼和阴毒。   这些老狐狸,每次都想着瓜分他们阮家,迟早有一天他要成为上海滩的商业大佬,统一整个上海滩的生意,让这些人再也说不出反对他的话,更不敢拿这些话刺他。   “诸位同仁,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无法给你们解释。不过为了自证清白,还请你们跟我同去督军府,一看究竟。”   阮富双手朝下压了压,有息事宁人的态度。   众人听他这么说,也勉强信了几分,毕竟现在听阮富的花言巧语,他们也是不信的,不如亲自去现场查看。 ☆、第67章 067 好自为之   阮富坐在军车上,一路都是忐忑至极, 他不停地对一旁传话的士兵问话, 不过那士兵坐的笔直, 跟座雕塑一样,毫不搭理他。   阮富那个愁啊,军车后面跟了好几辆车, 完全就是一长龙车队, 那几位商会老爷根本不准备放过他。   如果有明眼人, 认出这些豪车车牌号的,都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商圈大佬,竟然凑在一起, 也不知道开往什么地方的。   终于下车了,阮富迈出第一只脚的时候, 差点把自己绊倒,主要是心里没底,他都忐忑一路了。   “爹!”   四小姐正在马车里吓得瑟瑟发抖, 看见一辆军车先停了下来, 立刻双眼冒光地看着。   阮富听到有人喊他, 立刻顺着声源看过去, 这一下子对上坐在马车里的四小姐, 当场他就来了个透心凉。   “你怎么在这儿!”阮富冷声问了一句。   “不是, 是您送我来的啊。”四小姐一脸发懵, 勉强说了一句。   不过父女俩还没进行一个完整的交流, 后面跟着的几辆车就追了上来, 一个个商会会员都跟着下来了。   “哎,阮富,你还说你没送人过来,你家四丫头就在这里!”   “这可算是人赃并获了啊,你赖都赖不掉!”   几个人瞧见了这场景,当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要知道四小姐在阮家还是挺出名的,她在外性格沉稳,又跟四姨太学个十足十,总喜欢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儿。   虽说同龄的小姐们不大喜欢她这副说教的模样,不过其他长辈倒是喜欢得很,就想要她带着自家的姑娘沉沉心,不要成天总搞什么新派运动之类的。   况且之前四小姐勾/引财神爷这谁人,也隐隐有口风透出来,大家都是认识这位小姐的,阮富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那几个人也不让他说,甚至都要冲上来动手了。   四小姐看着几位眼熟的叔伯,那副群情激昂的模样,有些害怕地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这些叔伯可都是上海滩的商业大佬,动一动脚整个上海滩的贸易都要抖一抖的,如今一起攻击阮富,显然是阮家不妥当了。   而且从他们所说的话来看,恐怕这事儿还与她脱离不了干系,所以她尽量缩起来,不让那些人发现她。   “诸位,行了。”秦穆然得了通报,走出来就瞧见几个半老的大爷在一起,快要打起来了。   其中还有胡子花白的,也不怕把自己打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了,没人听见。   他直接从腰上的皮带里拔出配/枪,冲着天按响了扳机。   “啪——”的一声巨响,顿时闹作一团的人都畏缩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年纪也小了,都与我叔伯爷爷一般大了,怎么还在这里打架?若是打出什么毛病来,我可赔不起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来,男人站在台阶上,头上戴着大檐帽,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个老头儿,高下立分。   四小姐缩在马车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顿时就陷入了一片痴迷之中。   要知道这男人长得极好看,长相是俊朗那一挂,偏偏周身的气场很强,总透着一股枭雄的感觉。   这种坏坏痞痞的架势,最是吸引四小姐,让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   “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阮家不声不响送个不穿衣服的女人给我,还说是什么四小姐,车夫把人送来了就走,我家的兵蛋子都留不住他。是怎么个意思?讹我啊!”   秦督军将枪收了起来,伸手点了点马车里的人,当然此刻他根本不靠近,好像怕里面的四小姐冲出来直接赖上他一样。   “没没没,没有。督军误会了,我再怎么着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儿来啊,谁不知道督军为人正直,况且我也不会这么送人过来,太难看了。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我可丢不起这人!”   阮富一听“没穿衣服”这四个字,脑子里就嗡的一声,他又想起了四小姐去勾/引财神爷的状态。   “呵,这话阮老爷说给其他人听吧,反正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这礼我是不要的。四小姐,我也一下都没碰——”   秦穆然根本不搭理他们,直接甩下这句话就准备走。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小姐扬高了声音打断了:“秦督军,您这样似乎不妥。不论我为何在这里,总归是送到了您的府上,并且还看了我的身体。我也是黄花大闺女,虽说现在不比从前,但是姑娘家的贞洁还是很重要的,您得对我负责!”   四小姐在这一刻,忽然神经绷紧了,她严肃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沉稳些,不过语调还是打着颤。   秦穆然眯了眯眼,认真地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女人。   四小姐此刻简直演技爆棚,脸上全是坚毅的神色,在场的人知道她是逼迫督军收了她,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她这副表情,还以为她是与敌对势力抗争,要英勇就义了呢。   “四丫头!你给我闭嘴!”阮富急得上蹿下跳,他现在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这么不要脸的话她也能说得出来。   “秦督军是聪明人,我知晓您最近因为上海滩的地盘之争烦神,也知道爹因为搭不上您的路子而忧愁。这世上没有比联姻更快更牢靠的合作方式了,无论是谁把我送来了,肯定是为了看秦督军与我们阮家闹翻,如今我们将计就计,让那幕后之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何?”   四小姐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越说语气越笃定,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了然于胸的自信感。   秦穆然没表态,倒是阮富先心动了,要知道他的确是想攀上秦督军。   秦督军表现得对上海滩旧势力不屑一顾,但是他终究还是需要合伙人的,四小姐说的这个方法很显然是好用的。   阮富没吭声,只是用眼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穆然,显然在打量他。   “秦督军,我家有个听话的乖囡囡,比他们家四小姐好多了。一个小妇教养出来的,之前还想勾/引财神爷,结果胳膊都被拧断了,一个烂货也想往秦督军府上送,没得脏了您的地方!”   “我家也有,我家的更好!”   剩下的几位可就不依了,当着他们的面儿要叛变,阮富想都别想。   要说真让他们送女儿来倒不至于,只不过这几人是缓兵之计,不让四小姐提的这个计谋得逞罢了。   四小姐的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往日看见她,都夸奖她乖巧听话的叔伯们,竟然直接拆穿她的老底,还骂她是烂货。   此刻,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这样的,督军,我——”四小姐立刻急声要解释。   要知道她若是真的能嫁进督军府,那四姨太疯掉什么的,根本与她无关了,她再也不会恐慌没人替她出头了。   她回阮家的话,完全可以耀武扬威,况且秦督军年纪轻轻,又相貌英俊,绝对是万千少女心中想嫁的夫君。   “没想到四小姐还有这本事儿,连财神爷都敢勾搭?啧,阮老爷,我可不知道你家这位小姐是谁教出来的,那真是不简单啊。先前见我贞烈异常,后来又柔弱兮兮地勾/引我,这会子功夫又假装起女诸葛了。就这么短的时间,变了三次脸,她要是把这聪明劲儿用对了地方,别成天想爬男人的床,绝对前途无量。可惜啊,鼠目寸光,心都烂了。”   秦穆然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是毫不留情。   他每多说一个字,阮富的神情就阴冷一分,实在是受不住这样当面的羞辱。   “秦督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   四小姐眼眶都急红了,她还想说什么,就见秦穆然摸出腰间的配枪,再次扣下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夹杂着四小姐的尖叫声,在周围回荡着。   子弹直接打穿了马车的车窗,惊动的马儿飞奔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爹!”   周围根本没有车夫,在那个瞬间,看到惊马奔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四小姐被惊马带走了。   “顾瑾言不要的东西,还想赖上我?想死就说一声。阮老爷,你可别说我仗势欺人,是你们阮家人先来碰瓷的,这事儿怪不到我头上,你爱找谁找谁!”   秦穆然的眸光里,全是冰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周围一片寂静,阮富身上的冷汗已经把衣衫全部都浸湿了,其他跟着来的老爷们也都闭口不言。   “还有你们几位,别仗着年纪大,就给我装疯卖傻。我要的东西尽快点,别总想这些歪门邪道,也别说我仗势欺人,是你们为老不尊。时代在进化,你们这些老一套还不跟紧点脚步,到时候就不是我要你们吐出来了,而是整个上海滩都容不下你们!”   秦穆然冷哼一声,临走之前还不忘对他们一一警告。   直到男人迈着大长腿离开了,其他人才如梦初醒。   一个个被警告过的老爷们,脸上尽是尴尬的神色,悄声商议了要动作快,最好今天就把东西给秦督军就各自离开而来。   至于被冷落的阮富,则面如寒霜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眸射出厉/芒。   “老爷。”阮家的小厮悄悄走过来。   “给我把四小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抠出的这句话。   小厮领了命,很快就带人去寻四小姐,阮富则咬着后糟牙,勉强让自己站稳了,他的心里梗着一口血,就怕憋不住直接吐出来了。 ☆、第68章 068 阮富发火   四小姐被找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晕过去了。   那两匹马疯了一样地乱跑, 她在马车里被撞得头晕眼花, 最后要不是几个阮家的车夫同来,一起稳住了那两匹马, 还不知道四小姐要被带到哪里去呢。   阮富直接铁青着脸冲到了大姨太的屋子里, 大姨太正在听各个管事汇报事务,看见老爷怒气冲冲地进来,一个个都面露惊诧。   “老爷, 您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您生气了?”大姨太立刻站起身。   “滚滚!”阮富看见一屋子人,火气再次爆发了起来,直接大声吼叫道。   很快那些人就都走了, 屋子瞬间变得空旷, 唯有他们二人, 连伺候的人也跟着下去了。   “你还有脸问我,四丫头人呢?”阮富铁青着一张脸。   大姨太眼眸微闪:“她不在自己院子吗?不过说来也奇怪, 四丫头是个孝顺的孩子,平日里一大早就要过来给我请安的, 今天也不知道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到现在还没来。是她惹老爷生气了吗?我替她给您——”   大姨太轻声细语地说这话,不过话音还没说完,就被阮富狠狠地一巴掌给打断了。   “谁给你的脸, 还给你请安?明知道她日日都来, 今天不来, 你为何不派人去问?不是你亲闺女, 终究当睁眼瞎啊!”   阮富的火气冲天,大姨太直接被他打懵了。   要知道她进阮家门这么久,就算与老爷已经没了年轻时候的恩爱,但是彼此还是有感情在的。   再怎么吵嘴,都不曾想过老爷会这么给她一巴掌,还是下如此重的手。   “老爷,您到底怎么了?既不许四丫头给我日日请安,又说我不关心她——”   阮富看见她一副要哭的状态,心中的恼恨更多。   “怎么?你倒是先委屈上了?她今儿早上扒光了衣服,又只穿了件薄纱衣在督军府门前,彻底把秦督军得罪了。这事儿不是你的手笔?”   大姨太听着他的质问,当场就尖叫出声:“不是我,怎么会?我从来不知道四丫头会做出这种事儿?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她是怎么出府门的?”   大姨太心中的疑问太多了,整个人惊惧不已。   阮富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此事蹊跷?这个府的后院整个都是你把持的,结果四小姐却被人送到了督军府,现在你跟我说完全不知情,要我如何信你!”   大姨太听着他的质问,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她难以相信,这件事情竟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是在她毫无知情的情况下。   “老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大姨太一下子便跪倒在地,开始苦苦哀求,不过阮富根本不搭理她。   甚至对于她拽着自己裤子哀求的举动很厌烦,竟是直接抬起腿,一脚踹开了她。   “别碰我,邱芳,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否则这个家你是当到头了。”   他甩下这句话,就直接冲出去了。   “老爷,四小姐已经被找回来了。”正好有小厮进来通传。   阮富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睛不由得轻轻眯起,他现在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   老爷上午就匆匆赶回来,并且直接去大姨太大发脾气,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前后院里。   阮绵绵并没有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陪着财神爷下棋。   她一大早就被春杏给推醒了,说是郭涛又来了,她最近求财神爷办事儿,郭涛还是主力军的办事人员,她自然不好让人家吃闭门羹,咬着牙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结果财神爷就请她过去,她还真不好拒绝。   “你猜你爹会怎么对四小姐?”顾瑾言落下一颗棋子,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阮绵绵则是没什么精神,早起对她而言实在太困难了。   “暴怒的时候,想活生生地用鞭子把她给抽死。不过冷静下来的话,估计会卖个好价钱。”   “哦?”顾瑾言轻轻挑起眉头,有些诧异。   “我爹根本上还是商人,反正四姐已经废掉了,我们阮家在秦督军那边也逃不了好,伤害已经造成,不如把四小姐这个残次品卖个好价钱,也不亏本。至少把四小姐在家里这么多年的伙食费,给赚回来。”   阮绵绵很了解阮富,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不是百搭的。   “要去看热闹吗?”顾瑾言问了一句。   阮绵绵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四姐那个人最喜欢攀咬,出了事儿就会怪在别人头上,我可不想这时候去招眼。”   “这次谢谢顾叔叔出手相助,也多谢郭长随。虽说我有人手把四小姐弄出去,但是扔到督军府那里,还得要练过功夫的,否则容易被抓到。而且府上的人办这事儿总会有痕迹留下,只有财神爷的人,我爹才不会抓住把柄。”   阮绵绵轻声给他道谢,不过与话语相反的是,她一步步蚕食掉顾瑾言的棋子,财神爷这局又落败了。   顾瑾言弃子认输了,他挑眉:“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我以为财神爷不会喜欢作假,毕竟你是拿什么东西都靠真本事儿的人。”   阮绵绵不紧不慢地说道,顺带着夸了他一遍。   财神爷还挺受用的,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么的好看,相反还挺忧郁。   “我的确是这种人,不过我们俩属于私下里玩儿一局,偶尔让叔叔赢一把,我会很开心的。”   顾瑾言手中抓着两颗棋子,在无意识地把玩着,说出来的话极其不要脸。   阮绵绵微微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好吧,下把试试看。”   他们这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但是前厅里却闹得一片不可开交。   阮富一见马车里的四小姐还在昏迷,登时更加恼火,命人找来井水把她泼醒。   清晨刚打上来的井水是十分冰冷的,可怜四小姐之前在督军府门前,就已经被泼过一盆了,如今又来一盆。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跟落汤鸡一样。   四小姐迷蒙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爹——”   她这个称呼还没喊出来,阮富已经大步向前,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车上一把扯了下来。   “爹、爹,你……”   四小姐立刻就感到了一股窒息感,她高昂着头想要躲开他的钳制,但是却毫无用处。   阮富这么扯下来之后,盖在四小姐身上的锦被也滑落了,直接掉在马车里,而四小姐身上只有那一层薄纱衣。   顿时阮富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起,他万万没想到,四小姐能耐这么大,竟然真的整了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装备。   “你这个贱丫头,究竟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他像是觉得她脏一般,一把将她甩开了。   四小姐摔落在地上,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她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因为早晨被泼了两桶水,现在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这种感觉极其糟糕。   而且前厅里不止有阮富,还有其他伺候的小厮,阮德也在场。   虽然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但是四小姐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惧和难堪的境地。   “爹,我不知道怎么了?上次这衣裳我已经烧了啊,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是太太,太太说要我先死,然后再要四姨太死——”   她瑟瑟发抖地趴伏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稍微动一动,她的身体就会暴露在这些男人面前,这是永远的羞耻。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阮富又怒气冲冲地赶来了。   四小姐立刻闭嘴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求饶,阮富的脚再次踹上了她的身体。   “你自己不要脸,还往旁人身上扯。太太?太太躲在佛堂里十多年不理事,你要是能让她出来对付你,我还得感谢你呢!”   阮富对她厌恶极了,这次的事情可比上回严重多了。   上次勾/引财神爷,毕竟不是明面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四小姐只穿着薄纱,但是并没有在财神爷身边,而是掉进了池塘里。   就算说勾引这事儿,也顶多是猜测,可是这次却铁板钉钉了。   光天化日之下,她穿成这样,在督军府门前出现,还搞了一处什么联姻,简直把脸皮丢在地上给秦督军踩。   他越想越气,四小姐趴在那里不敢动,正好让他踢了个爽。   最后还是四小姐忍不住了,坐起身往后爬了,她再不动弹,估计要被活活踢死了。   阮老爷见她丑态毕露,也踢不下去了,心里只有无数的恼火。   “去把几位小姐和姨太太都请过来!”阮富冷喝一声。   阮德趁机出去吩咐人了,四小姐那模样,他还真的不想再待了。   阮富的命令刚吩咐下去不久,财神爷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阮绵绵立刻站起身,这下了一半的棋也得停下了。   “我得先回去,否则要是被通传的人知道我一大早就跑过来,总归不好。”   她说完这一句就准备走,没想到财神爷倒是开始耍赖起来了。   “说好了这局棋我会赢的,连赢的苗头都没露呢,你就要走作甚!”   顾瑾言那是十分不甘心的,看着这一盘残局,只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阮绵绵有些头疼,只好低声哄他:“等我回来,一定让你赢,先记在账上。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她说完便匆匆走了,只有财神爷挑了挑眉头,看着棋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69章 069 阮富威胁   “郭涛啊, 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在骗我?”顾瑾言手撑着下巴问了一句。   郭涛眨了眨眼睛, 对于主子这一句问题, 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吧, 六小姐既然答应您了, 那一定会让您赢一局的。”   “我说的不是棋局方面。”顾瑾言立刻声明。   “那你说得是什么?”郭涛这回是真不懂了。   顾瑾言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这么笨啊。”   他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后, 却再不提究竟是阮绵绵骗他哪方面。   郭涛有心想问,又怕惹起主子不高兴。   毕竟顾财神爷的脾气就像夏天的天气一样, 上一秒艳阳高照, 下一秒就暴雨连绵, 还发作的毫无预兆。   “去把这帕子给绵绵。”   顾瑾言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条帕子来,上面绣着一朵荷花,花瓣上停着一只蜻蜓。   正好蕴含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寓意。   “这是?”郭涛没敢接,这帕子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 反正不该出现在财神爷身上。   “这是她的帕子, 你还给她。记得快点追上去,要不然等她到了前厅,你要当着阮老爷和大家的面儿还给她, 她肯定臊得慌, 是要怪你的。”   顾瑾言还关心地叮嘱了一句,面上的神色好似不经意, 但是实际上手里的帕子都被抓出了折痕。   郭涛有些无可奈何, 从他手里接过帕子, 心里嘀咕个不停。   大爷最近是越来越奇怪了, 六小姐丢了帕子在这里,他们这些收拾东西的下人们都没发现,倒是他独自一人偷偷收起来了,难免让人多想。   外加还帕子这事儿,什么时候还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去。   他明知道阮老爷叫她们这些小姐过去,是要急事要处理,还要急忙送上把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阮绵绵出来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了小半圈,直接在半道上堵到了去她传话的小丫鬟。   “是爹要找我们吧,我已经听说了。走吧!”   阮绵绵边说,边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前走,脸上也是焦急不已的神色。   小丫头一愣,紧接着就被她这种焦急的模样给感染了,立刻与春杏一起扶着她,往前厅走。   几人一路小跑,眼看要到前厅了,后面却突然传来郭涛的声音。   阮绵绵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财神爷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原本想装听不见,但是那人却不让她如愿。   “郭长随,有什么急事吗?”阮绵绵无法,只好停下脚步,在“急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显然是暗示他,如果不是急事,就不要来烦她。   郭涛又不是蠢人,当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不过他有任务在身。   虽然他认为这事儿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主子命令不得不听。   他停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您的帕子,我们大爷捡到了,说是您昨儿落在屋子里的,替您收起来了。今儿才想起来还给您。”   郭涛边说边快速地摸出一个小布包,他原本徒手拿着锦帕要过来还,顾瑾言还偏要他在帕子外面,再包一个白帕子,好像嫌弃他手脏一样。   阮绵绵对着那一个白帕裹成的小布包一阵无语,还是接了过来。   “替我谢谢顾叔叔了。”阮绵绵匆匆回了一句,便快步往前跑。   倒是之前通传的小丫头,一脸发懵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想起之前大家提起财神爷的时候,都是一脸敬佩的模样,还说他是既聪慧又厉害的人,但是现在就为了还一块帕子,让人跑大老远,简直是有毛病。   “走啊。”春杏去拉了拉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才回过神,立刻扶着阮绵绵继续往前走。   不过她这心里还是痒痒的,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六小姐与财神爷的关系真好,您下回再去财神爷那儿,顺便把帕子拿走便是了,他还专门派人送来,肯定是怕你找不着了着急吧。”   阮绵绵听她问这个话,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向她。   就见这个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神里全是好奇的神色,倒是没什么恶意。   “我喜欢的帕子也就那几条,这就是其中之一。每回午睡的时候,我都喜欢拿帕子盖在脸上遮阳,他估计是怕我换了帕子睡不着。”   阮绵绵好容易才胡编出一个理由来,其实说完之后自己都不信。   要知道这帕子的确是她丢的,但是她根本没当回事儿,谁知道顾瑾言犯了什么毛病,明明之前刚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却不给她,偏偏要这会子送来。   完全给她造成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她去他那里,也只是下下棋而已。   结果被他这一块帕子弄得,就好像他俩之前在偷/情一样。   “啊,果然你们二位的关系很好呀。财神爷可真细心,连这事儿都能记着。六小姐您要好好的。”   小丫头听了她这一通胡编乱造之后,竟然更加高兴了,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是一副祝福他们二人的态度。   阮绵绵听得一脸发懵,恰好前厅到了,小丫头便先退下了。   阮绵绵则站在门口,有些发呆。   隔了片刻,她才扭头问向春杏:“她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春杏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凑到她的耳边悄悄道:“奴婢觉得这丫头以为你跟财神爷是一对,用时下兴起的话讲,你俩跟西洋人一样,是在谈恋爱呢。”   阮绵绵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她走进前厅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整个人似乎都被定住了一般。   他们俩像谈恋爱?   大概是那些人眼瞎了,阮绵绵很快就否定了,要知道她才多大点儿,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呢。   阮绵绵进去的时候,几位姨太太和小姐都已经来齐了。   她自觉地走到五小姐旁边站着,无论是姨太太还是小姐们,都按照各自的排行,站得整整齐齐的。   几个姨太太面色沉静,就连之前许久没见到的琴姨太,也赫然在列。   当然最显眼的就是大姨太了,毕竟她的脸上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就算扑了厚厚的粉底,依然遮掩不住上面的印记。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心情顿时大好起来,看样子大姨太受了伤啊。   “把四小姐给我拖出来!”   阮富看人都到齐了,眼神在人群里一扫,登时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   他这一声吼出去,其他人才在意到四小姐躲在角落里,身上盖着一床湿掉的杯子,头发黏在脸上,瞧着跟刚爬上岸的水鬼似的。   “不,爹,求您了,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我没有想去勾/引秦督军。我……”   四小姐呜呜咽咽地哭着,看着好不可怜。   不过那几个走过去的婆子,可不会怜惜四小姐。   也幸好阮德机敏,之前出去了就立刻让人找几个婆子来,要不然一屋子伺候的人都是老爷们儿,姨太太和其他小姐们,也会觉得难堪的。   “得罪了,四小姐。”领头的一个婆子发了话。   立刻身后的几个婆子一拥而上,两个人抓住了四小姐的肩膀,直接把她从地上架了起来,另一个婆子则去扯她手里的锦被。   “不,被子留给我,留给我!”   四小姐哭得好不凄惨,如丧考妣。   她的双手更是死死地抓住锦被,这是她唯一的遮羞布了,若是在姨太太和姐妹之中也露出那样的丑态来,那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那几个婆子都得了老爷的吩咐,根本不会搭理她的苦求。   所以哪怕四小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然比不过平时就干粗活的婆子力气利大,很快她那条锦被就被人扯走了,只留了一个光溜溜的身体。   当四小姐彻底被人从角落里拖出来,几乎是赤条条地站在厅中时,好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大姨太都瞪大了眼睛,哪怕她之前就已经被阮富责怪过了,但是还真没想到四小姐竟是狼狈到这种程度。   “这,这——”琴姨太尖叫了一声,她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算是她已经是旁人的姨太太了,像四小姐这种大胆的行事方式,她也干不出来啊。   “不,不!我是被冤枉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这么陷害我!是不是你们,你们都想看我的笑话,让我这么露丑!”   四小姐一直想要蜷缩着身体,遮挡住自己身体的重要部位。   不过那几个婆子可不是吃素的,哪怕四小姐再怎么挣扎动弹,始终都这当不了。   反而她越用力扭曲,身体就越摩擦到那薄纱衣裳,关键的地方都微微泛红,更加明显。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就连阮绵绵都克制不住地发愣。   原来这薄纱衣还有这样的功效,领教了!   阮富历经人事这么多年,这件纱衣的功效他当然知道,毕竟四姨太也穿过,不过四小姐在现在这个场合变成这样,完全就是一种难堪。、   “够了,拖她下去,我们阮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阮富总算看不下去了,觉得异常辣眼睛。   四小姐被他这一句话吓得直接晕过去了,被几个婆子像是拖一条死狗一般,扯走了。 ☆、第70章 070 姐弟对话   阮富大发雷霆, 四小姐被拖走以后, 又把几个在家的少爷都叫过来, 对着他们讲了来回的经过。   “这事儿我一定会严查到底,如果是你们之中的人做的, 最好现在就站出来。否则若是被查出来, 不死也得扒层皮。四丫头干出这种丢脸的事情,丢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 还有我们阮家所有人的脸,你们姑娘家出嫁受影响,少爷们讨老婆也不容易, 别以为可以独善其身……”   阮富显然是气急攻心了, 连教训他们的时候, 都是声音亮如洪钟, 眼睛里射/出来的怒光, 都快要化为实质性的匕首, 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戳死了。   阮富骂到嗓子哑了, 也没人站出来。   “你们记着, 以后谁敢再像四丫头这样,有一个算一个, 我一定让你们明白什么是后悔。我是你们的爹, 阮家的当家人, 就是你们的天!”   阮富最后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几乎是阴测测地说了这么一句。   阮绵绵没说话, 只是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 不过他那句“就是你们的天”,让阮绵绵的唇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脸上闪过几分嘲讽的笑容。   阮富想当他们的天,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夸大。   从他们慢慢长大开始,阮富就连爹都不是了。   四小姐这事儿,就像是水溅进了滚油之中,“噼里啪啦”地炸响个不停。   不止是阮富生气,大姨太也跟条被刺激了的疯狗一样,不停地找各院的麻烦。   名义上是为了查那天晚上的事情,实际上为了打压异己,这事儿谁都能看出来。   “小姐,大姨太那边又来人了,把几个婆子都叫走问话了,到现在还没放回来,都耽误了事儿。”   春杏撅着嘴巴来告状,阮绵绵这里有名义上财神爷给的五个婆子,大姨太那是每日都要把她们叫过去问话。   虽说每次她们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和逼迫的迹象。   但是每日都是早晨过去,晚上才回来,这一天就什么事情都不能帮阮绵绵做了。   甚至出西宁还打听到,大姨太把这些婆子叫过去,实际上是为了自己使唤,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就很不要脸了,明明那几个婆子没有可疑之处,但是大姨太就要她们过去。   等于要阮绵绵的下人伺候她,而且这几个婆子的工钱还不走家里的总账,全是阮绵绵自己掏的。   她不在乎那点钱,但是却不愿意让大姨太贪这便宜。   “走一趟三姨太那里,至于这事儿,先让她得意一番。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懂得收敛,我倒要看看,她能笑到什么时候。”   阮绵绵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怒气,毕竟对于大姨太不要脸的表现,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踏雪伺候着她梳洗,与春杏一起跟着她去了三姨太的院子。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三姨太轻声说了一句。   八少爷就跟着念一句:“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   阮绵绵听着这认真又稚嫩的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就这么专注地听着。   阮家祖辈都是做生意的,家里的孩子还不会写字,就已经开始学打算盘了,八少爷现在才开始学,明显已经是很晚了。   不过之前他一直被丢在琴姨太那里,自然不会接触到这些,还是到了三姨太这边,才有人教。   他学得很认真,一边说一边跟着琴姨太学,慢吞吞地拨弄算盘珠子,脸上都是专注的神色。   “六小姐来了。”   两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认真,都没发现阮绵绵的到来,最后还是一旁伺候的丫鬟先看到了。   阮绵绵点了点头,她漫步走了过来。   就见书桌上不止摆着算盘,还有一些字帖,旁边是几张练的歪歪扭扭的字。   “啪——”的一声,八少爷见到她的视线在字帖上扫过,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练字的纸遮挡住。   他那一双手猛地拍到桌子上,声音还挺响。   不过他的手太小了,根本无法全部遮挡住,挡了这里又露出那里,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阮绵绵忍不住笑出声:“你在做什么?”   八少爷低着头,也不搭理她,就这么把自己练字的纸折了起来,这样她也看不见了。   三姨太对于他这个举动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在他头上摸了摸。   “行了,你姐姐来一趟不容易,我说过做人要懂礼貌,你光顾着收起自己的字,怎么不喊她一声?”   三姨太的话音刚落,八少爷立刻抬起头,并且还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一礼。   “姐姐好。”   他这么认真地行礼,像个小大人似的,阮绵绵一下子怔住了。   好像眼前这个小男孩儿,一眨眼真的长大了一般,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怎么见到,他就已经蜕变得如此有礼有节了。   “小八长大了啊。”   阮绵绵有些恍惚,心里既高兴又辛酸。   高兴的是他如此懂事,早点长大在这个家里才能更好地活着,又辛酸他们姐弟俩不亲,她无法感受到他每天成长的变化。   “我写的字丑,姐姐就不要瞧了,等我写的好看了,你再看。”   他踌躇了片刻,才为自己刚才突兀的动作做解释。   三姨太告诉过他,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了解彼此的所有事情和情绪。   所以要经常跟对方倾诉,告诉他们自己在做什么,这样才不会产生误会。   “没关系的,我原来刚学写字的时候,比这个丑多了。”阮绵绵见他这个小傲娇,竟然有如此坦白的一天,不由得轻轻笑开了,显然是很高兴。   阮绵绵的声音温柔,听在耳朵里极其舒服,这让小家伙又笑了。   “不会的,姐姐那么聪明,写得肯定比我好看。”八少爷还维护起她来了。   阮绵绵耸了耸肩,越瞧他越觉得熊孩子不熊了,还是很可爱的。   “我最近都在练字,学打算盘,那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八少爷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显然他是极其好奇阮绵绵的近况,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看。   阮绵绵拍了拍他的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最近喝了一种好喝的水果茶,正好带了些过来,待会儿泡给你喝。还读了几本书,下了几盘棋。”   实际上她最近的事儿可多了,忙着与大姨太过招,又与四小姐撕扯,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必要与他一个小孩子说了。   八少爷听她说要喝茶,脸上还高高兴兴的,但是一听说读书下棋之后,立刻把嘴巴一撅,明显是有些不满的。   “与姐姐看书下棋的人,是不是前院那个瘸腿老男人?”   他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阮绵绵,明显是高兴了。   他这个问题让三姨太和阮绵绵都愣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   “翰哥儿,这是谁教你的?”三姨太连忙问了一句。   “没人教,我听来的。别以为我是小孩子我就不懂,六姐姐经常去前院,虽然爹同意了,但是你也不能经常去,爹想利用你达成他的目的。况且那个财神爷一点儿也不好,他不配当我姐夫,明明是个瘸子,还是个老男人,却想把你拐走,我不会同意的!”   八少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上的神情完全是严肃认真的。   阮绵绵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摇头。   “你又瞎猜什么,姐姐喊他叔叔,就是一个一起玩儿的玩伴而已。还有以后说爹这些话,不许再提,祸从口出,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了。否则等你的又是一顿鞭子,姐姐和三姨太都救不了你。”   阮绵绵边说边摸着他的脑袋,认真地叮嘱他。   八少爷点头,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姐姐,那以后你缺玩伴了找我好不好?不要找他,我不想你被别人说。”   阮绵绵看他如此为自己着想,笑得更加厉害了。   “好啊,姐姐下次带你一起玩儿。但是别人说的那些,你不要太在乎,毕竟他们的嘴,我们也管不了,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管别人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我懂得。”八少爷立刻点头。   “去玩儿吧,我与三姨太有话要说。”阮绵绵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家伙很乖巧地就跑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三姨太和阮绵绵,再加一个伺候的春杏。   “小八越来越懂事儿了,三姨太费心了。”阮绵绵真诚地道谢。   三姨太摆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八来了这里,还让我多了几分活力。要不然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一点盼头都没有。”   阮绵绵听她这么说,被吓了一跳,立刻仔细观察她。   三姨太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了不少,或许是有个性子跳脱的孩子在,她天天也不用想那些愁苦的事情,只要一心扑在八少爷身上就好,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   “那我把这个小烦人精送过来,看样子还是正确的,至少三姨太您能开心些。”   阮绵绵边说边想去握三姨太的手,三姨太的手抖了抖,还是抽了回去。   “您能让小八靠着您学算盘,怎么就不能跟我握个手。”阮绵绵说起来还有些委屈。   三姨太苦笑了两声:“我进步了,至少不用帮你擦手了。短时间接触还是不会弄脏的。” ☆、第71章 071 亲事反转   阮绵绵的神色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因为三姨太如此表现, 就证明阮富给她的伤害依然存在。   “爹还过来吗?”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三姨太面色一僵,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他若是哪一日厌烦我了倒也还好,可是总记得我。估计邱芳能恨死我了,可是我又不愿意主动抹黑自己,来让他厌烦我。”   三姨太的语气始终都是温柔的, 就连说起她最讨厌的男人, 也不曾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够引起她的愤怒。   “我已经把我的下半辈子都卖给他了,不想再把我的相貌,我的好脾气都抹杀。自由没有了,我还有别的,我不会为了他而变得丑陋与难堪。我还是我, 哪怕有他在, 我过得永远不好, 也能偷得一日闲。”   三姨太并不避讳阮绵绵, 现在的她已经看得十分通透了。   “我之前看琴姨太又出来了,您可以让爹多去她的房里。”阮绵绵劝了一句。   三姨太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你爹的脾气谁都摸不准。我要是把他往外推,被他察觉到了, 他或许还更黏上来。”   她说完, 才发现阮绵绵脸上的神色十分尴尬, 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以后一定嫁一个喜欢的人,就算不是感情深厚的人,那也要看得顺眼。可不能像我这样,这后半辈子就过得浑浑噩噩。”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从茶包里取出水果茶,小心翼翼地给她冲泡。   三姨太看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我教你的都还没忘呢。”   阮绵绵脸上也带了几分笑:“那是当然,三姨太教我的我都记着,一辈子都不会忘,因为都是非常有用的,想忘都忘不掉。”   三姨太冲着她鼻子的方向点了点,却并不凑近。   “你现在话说的好听,我可记得当年你是如何抗拒的,说你是家里的六小姐,泡茶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就行了,根本不用你亲自上身,完全是浪费时间。”   阮绵绵听她这么说,立刻双手捂住脸,有些不好意思。   “三姨太还提那些事情作甚,我小时候不懂事儿。如今小八都长大了,您可不能在他面前说我不好的地方,否则他肯定会笑话我的。”   三姨太见她这时候想起的,竟然是不能让小八知道她的黑历史,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们姐弟呀,还真是一模一样。他一个劲儿地叮嘱我,可不能让你知道他练字弄得墨水到处都是,变成了小花猫。”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气氛倒是越来越好。   阮绵绵本来就与三姨太亲近异常,再加上如今八少爷也送到了她的身边养着,让她更加想起之前她与三姨太朝夕相处的事情,一时之间内心充满了温情。   “四小姐的事情,你要插手吗?”三姨太先提起这个话题。   阮绵绵一怔,轻笑着摇头:“反正爹不会放过她的,我何苦操这个心。”   “还是管一管吧,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我说说,你爹这几日应该会过来,我吹吹枕边风还是可以的。”   三姨太是一个心思非常通透的聪明女人,否则当年太太与大姨太斗得那么凶的时候,她也不会如此独善其身了。   阮绵绵被她逗笑了,只不过笑容中总带着几分苦涩。   两人的话题刚结束,八少爷就已经回来了,他吸着鼻子,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好香啊,这是水果茶?”他一下子就直奔目标而来。   “来,尝一杯。”阮绵绵立刻给他倒了一杯。   他应该是在外面玩儿得太累了,“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一杯,喝完之后又品了品。   “好喝是好喝,但就是有茶的苦味儿,不如直接吃水果。”   最后八少爷给水果茶如此的评价,把其他人都逗笑了。   *   四小姐被关在柴房里,每日只有几碗水和白米饭,偶尔有个咸菜。   这种分量,她根本就吃不饱,更别提逃跑了。   而且来送饭的人根本不与她说话,外面究竟怎么样了,她根本就不清楚。   就这么不辨白天黑夜的,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柴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阳光一下子照进来,四小姐立刻闭上眼睛,太久处于黑暗的环境之下,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强光,刺得眼泪都下来了。   “哎哟,四小姐您还睡呢。快起吧,苏州来人接您啦!”   进来的是个伶牙俐齿的婆子,语气欢快。   柴房里骚/臭熏天,四小姐窝着的旁边,不远处就放了个屎盆子,又一直不让开窗通风,这里早就恶臭无比。   那婆子其实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要吐出来了,勉强忍住,还得扯着笑脸说好话,简直要把她给憋死了。   四小姐被关了这么多天,实际上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昏昏沉沉,脑子也转不过弯儿来。   婆子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结果四小姐依然毫无反应,但是这个臭味却毫无消散的意思,再待下去她真的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四小姐高兴得走不动路了,你们赶紧地把人搀扶出去啊。”   婆子朝外面喊了一句,守在门外的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看,大老远就闻到了那臭味儿,根本不愿意进去。   不过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情,肯定是要完成的,所以她们一捏鼻子还是进去了。   好不容易把四小姐架出去,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婆子把她按在水里好一顿搓洗。   那水换了两桶才不至于那么浑浊,两个出去倒水的婆子,忍不住低声嘀咕。   “哎呀,再怎么千娇百宠的小姐,在柴房里关上半个月,也是跟泥猴似的,而且还脏臭的不像人。哎,老爷也狠得下心来。”   “这话怎么说,四小姐做的事情太过分了。我听我儿子说,当初四小姐又穿成那种样子,这回直接去府外勾人了,差点坏了老爷的大事儿。若是再不给她点教训,那不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老爷再怎么磋磨她,四小姐还是好命啊,苏州那边来人,听说是议亲的呢!”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儿啊,我听说苏州的表少爷一表人才,而且学问还好,对我们四小姐也是喜欢得紧,必然能有个好前程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远离上海,谁知道她在这里做过什么啊。若是没有专人来打听,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两个婆子正说到兴头上,就见四小姐的大丫鬟红袖出来了,她沉着一张脸,显然很不高兴。   四小姐那晚离奇失踪的时候,恰好不是红袖当值,因此她躲过一劫,不过其他几个丫鬟都被卖掉了。   可是府里就有传言说,那几个被卖掉的丫鬟,都是无辜的,根本不是四小姐身边人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这事儿是大姨太查办的,她拿着老爷的命令,完全是耀武扬威的意思。   明明四小姐出府这事儿,最该查办的是府里内外院的看门人,但是因为那些人都是大姨太自己人,所以她根本没动。   而且红袖也暗地里打听了,得知那晚上内院的几个看门婆子,凑在一起喝酒。   都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是不省人事,所以四小姐走的才那般悄无声息。   “瞎嚼什么舌根子呢,赶紧地送水进去,桂嬷嬷着急了。”红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那两个婆子立刻不敢说话了,只是用力抬了水桶进去。   四小姐靠在桶边,一副痴傻的模样,整个人都是双眼发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傻了。   “赶紧地去把香粉拿来,还有箱笼上熏好的衣裳。大夫已经有人去叫了,等四小姐给大夫瞧过了,再调理上几日,咱们就去苏州成亲啦。”   桂嬷嬷面上喜笑颜开,也不顾四小姐不搭理她,自说自话照样开心得不得了。   这位桂嬷嬷就是上回在大姨太那里,要钱修缮六小姐几个婆子的住处,不过她一猜就知道那差事迟早要完蛋,所以就找了门路换个差事。   正好四小姐这里缺个嬷嬷,她就被贵人指来了,整个人都放下心来了。   四小姐现在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真是太好控制了,也不亏她大着胆子谋来这个差事。   四小姐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又躺回床上,大夫过来之后只说她被吓到了,扎两针睡一觉就好了。   不同于四小姐这边的热闹,六小姐这里已经变得安静了不少。   大姨太也顾不上折腾她那几个婆子了,相反开始打探四小姐亲事的事情。   要知道老爷当初是忽然下的决定,原本大姨太都以为四小姐就这么被磋磨致死,没想到老爷竟然会转变主意,还主动通知苏州四姨太的娘家人过来议亲。   果然如大夫所言,四小姐睡醒一觉之后,就反应过来了,不至于痴痴呆呆的模样。   她对于自己能嫁去苏州,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后来发现竟然真的成了,顿时开心不已。   “小姐,四小姐又去找老爷了,老爷送了她一对碧玺,她一路炫耀着回去的,好像生怕谁不知道她现在风头正盛一样。”   春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是瞧不上四小姐如此行为。 ☆、第72章 072 要嫁妆礼   对于春杏的抱怨, 阮绵绵只是挑了挑眉头,并不往心上去。   四小姐这门亲事, 可是她亲自给挑的,绝对错不了。   她就算再怎么嘚瑟, 也没几天好日子嘚瑟了。   四小姐手里攥着一对碧玺回来, 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   红袖跟在她身后, 一直都沉默不语, 看着走在前面的四小姐一直踢着脚怪异地走路, 已经见怪不怪了。   四小姐前几日在老爷那里讨来了一对大东珠,她立刻让人把这对东珠和一双绣鞋拿去了珠宝店里, 要人把东珠钻孔,镶嵌在鞋头。   珠宝店的掌柜劝了好久, 说是这对东珠价值很高,钻了孔反而会贬值。   不过四小姐是铁了心要做, 根本不愿意听掌柜的劝言,掌柜的见这小姑娘一意孤行,就跟魔怔了似的,也就连连摇头暗道可惜, 还是按照主顾说得那样, 把珠子钻了孔。   如今四小姐就穿着那双绣鞋, 鞋头上那一对硕大的东珠, 任谁瞧见了都要夸上两句。   当然人的视线, 一般都是在上半身, 为了让更多人在意到她的绣鞋, 四小姐才养成了走路怪异的动作。   红袖撇了撇嘴,像四小姐这种假气度的人,哪怕真的有了钱,也只会变成暴发户嘴脸。   跟真正在钱堆里养大的六小姐,差别还是巨大的。   至少六小姐就不会为了绣鞋上的一对东珠,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第二日这对完好的碧玺又被送到了珠宝店,要求打造成时下流行的手串,可把掌柜的又是一阵心疼。   “这不糟蹋东西吗?碧玺贵就贵在这里,时下流行的手链都是越细越好。那种大圆珠倒是不流行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嫁到别人家去,不是祸害东西了吗?”   掌柜不满地叮嘱了几句,却也不敢说什么,最后送了两串碧玺手串回去。   “爹。”   阮富今儿刚回来,就瞧见了四小姐站在门里面迎接他,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连续好几日见到这个四丫头,原本他是恨到要死的,不过之前在三姨太那里落脚,听她提起不能与苏州的姻亲断掉联系。   四姨太已经疯了,唯有四小姐还有些联系,如今把这个丧门星嫁过去,是最好的维持联姻方式。   况且苏州那边的表少爷,想要娶四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四丫头也着实太蠢了,阮富把她从柴房里放出来,她倒是以为自己要得宠了,来试探阮富。   见老爷没对她发火了,还送了一对首饰给她,顿时就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每日都来迎接阮富,顺便蹭点东西。   “今日想要什么?”   阮富不稀罕应付她,只想赶紧把她打发了。   那么点小姑娘的玩意儿,他还真的没放在眼里。   不过今日四小姐似乎一下子矜持起来了,立刻半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爹,我不是向你要东西的。我是想说今儿六妹妹的身体似乎又不好了,您与我一起去瞧瞧她吧。”   阮富挑挑眉头,得,今儿这四丫头又看上了六丫头的东西了。   阮绵绵正倚在贵妃椅上,外面的天气渐冷,她就不愿意出门了。   不过财神爷是个爱管闲事的,每日都要她午后出来走两圈,说是这样对身体好。   阮绵绵这会子刚走完回来,踏雪手里拿着玉做的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敲着小腿。   “小姐——”春杏一路惊呼着走进来。   结果前脚刚迈进来,就见踏雪在瞪她。   “小姐都睡着了,你瞎喊什么。”   春杏立刻双手捂住嘴,双眼瞪大了。   “什么事儿,说吧,我没睡。”阮绵绵翻了个身,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离。   春杏轻松了一口气,歉意地吐了吐舌。   “老爷和四小姐往这边来了,老爷让人来通传一遍,来传话的人说是把您喜欢的重要东西都收一收,免得四小姐合眼缘想拿走。”   春杏轻声细语地说道,但是终究没憋住,想起四小姐如今嚣张跋扈的模样,就有些憋不住气。   “小姐,您说说四小姐也太猖狂了。不仅朝老爷要东西,连您的东西也不放过。可是她也不想想,您与她平辈,这些平日里都是长辈们赏的,凭什么就要给她?”   就算身份悬殊,春杏对四小姐的不满也到了巅峰。   踏雪掐了她一把:“瞎叨叨什么呢,不许说这些废话。要被旁人听见了,还得怪小姐没教好你。赶紧地把贵重东西收一收。”   两个丫鬟在内外两间转悠了半天,发现每一样东西都大有来头,六小姐从来不用便宜货。   阮绵绵看她俩跟无头的苍蝇一样瞎转悠,怀里抱着好几件东西,这个要收起来,那个也很重要。   “行了,都放下,一件也别收。我保管她一件也拿不走。”   两个丫鬟有些疑惑地看向阮绵绵,见自家小姐十分确定,也就不说话了乖乖放下东西。   “六妹妹,爹和我来瞧瞧你了。”   四小姐还没进屋,就已经扬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阮绵绵装作刚知道他们来,慢悠悠地从贵妃椅上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对他们行礼。   “六妹妹好兴致啊,竟然在这儿躺着呢。”   四小姐眸光一闪,一眼就看到了那黄梨木贵妃椅,这把椅子一看就是好木头,听说在古代是某位宠妃的最爱。   躺椅上铺着厚厚的白狐裘,她就更加艳羡了。   白狐体型小,而且极其机敏,十分难捕杀,但是阮绵绵这里却凑足了一整块毯子,足见要买上多少白狐皮毛拼凑在一起。   而且还得请最好的匠人缝制,才能把针脚藏起来。   “下午去花园里逛了逛,有些困乏。”她轻声笑了笑,让春杏给他们泡茶。   去三姨太那里的时候,她凡事都亲力亲为,是因为她愿意,但是招呼这二位,她就不愿意自己动手了。   “哎,我从小就知道,六妹妹一向过得是神仙日子。”四小姐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   阮绵绵只是笑,并不接话。   四小姐从进屋开始,她的眼珠子就黏在了这两个房间的摆设上,之前她来这里的时候,都不敢多看。   越看越馋,空剩羡慕也带不走。   但是这次可不一样,她把阮富都带来了。   四小姐对某些方面的事情还是非常敏锐的,比如自从她要说亲开始,阮富对她一般都是百依百顺的。   她就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捞一笔,还得膈应一下阮绵绵。   “我要嫁人了,六妹妹知道这事儿吗?”四小姐直奔主题。   阮绵绵楞了一下,面上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但是心里已经禁不住要冷笑了,这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四丫头,你在你妹妹面前说什么呢?”阮富皱紧了眉头。   他的确是默许了四小姐拿她当挡箭牌,但他是向着阮绵绵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人提前过来说一声,还叮嘱阮绵绵提前把贵重东西收起来。   “爹,六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迟早会出嫁的,没关系。”   六小姐点头:“啊,四姐姐要嫁人啦,恭喜啊。”   “那六妹妹有没有准备好给我的贺礼啊,之前大姐出嫁的时候,我们姐妹几个可都准备了的。”   阮绵绵已经被四小姐的无耻给震惊了。   或许是四小姐觉得自己反正都要出嫁了,也无需再伪装自己,所以说话什么的都非常直白。   “到时候肯定会送你的。”   “咦,我瞧着这个很好,不如六妹妹就给我这个吧?”四小姐等她话音刚落,就伸手指着一个东西。   春杏瞧清楚四小姐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不由得轻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四小姐也着实太贪心了,直接要的就是阮绵绵这屋子里摆的最大的东西,红木为底座,誉有“天下第一针”的绣娘绣制的屏风。   这屏风自然是前朝留下来的,还不是阮家的东西,是许明茹嫁进阮家之后,带来的陪嫁。   阮绵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笑一声:“四姐姐好大的胃口,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娘的陪嫁你也敢要!”   四小姐被她这么一句直白的话,给弄得脸色难看至极。   她对着阮富就想诉苦,结果就听阮富恼怒地呵斥道:“什么东西能要,什么东西不能要,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太太嫁进我阮家,我当年许过诺,坚决不动她的陪嫁,许家的东西都是你六妹妹和八弟弟的。”   四小姐没敢再说什么,阮富都生气了,她自然不好再捣乱。   不过阮绵绵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道:“爹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我娘让人把屏风送来的时候,恰逢大姨太过生辰,爹问她要什么生辰礼,她说的就是要与这一样的屏风。可惜这世上唯有这一座屏风了,底座出自鬼手匠人,刺绣出自天下第一针。没想到四姐姐比大姨太的胃口还大啊。”   她的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神色,不过说出来的话可就扎心了。   把四小姐的脸色气得暗沉如夜色,阮绵绵这话就直白地告诉她。   当年大姨太都灰溜溜地被打脸了,更何况是她,简直不自量力! ☆、第73章 073 绵绵打脸   “是我的错, 我不像妹妹一出生就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不知道那颗玉白菜如何?”   四小姐暗暗咬了咬牙,很快就换了目标。   这次是摆在多宝阁正中间的玉白菜,菜叶翠绿欲滴, 纯天然的玉雕琢的,栩栩如生。   “那自然是好得很, 四姐姐好眼光,我这里若论最巧夺天工, 难能可贵的便是这颗玉白菜了。”   阮绵绵慢吞吞地说了一遍,全面地夸奖了这颗玉白菜。   四小姐眼睛轻轻眯起, 低声道:“送我如何?”   阮绵绵简直要给她的厚颜无耻鼓鼓掌了。   “这是我的嫁妆, 如何送你?”她直接反问道。   “爹给的?”四小姐面色一变。   她面上表现出不公平嫉妒的模样, 但是心里暗喜。   很好,要是能逼问出这是阮富给阮绵绵的嫁妆,那她肯定也得要上一份的, 阮富可不能太过厚此薄彼。   “当然不是!”阮绵绵还没出声, 阮富就已经激动地替自己辩驳了。   “这颗翠玉白菜,是由一块半白半绿的翠玉雕琢而成的翡翠珍品。凑近了看, 在绿意最浓之处,还有两隻停留在菜叶上嬉戏玩耍的鸣虫,它们就是寓意多子多孙的螽斯与蝗虫。这世上如此规格的玉白菜, 只有这一颗, 原本是清宫皇妃的陪嫁, 凭你爹我的本事儿, 是弄不到手的。”   因为玉白菜的谐音是遇百财, 最受从商人家的喜爱。阮家也有这东西,不过都没这颗尊贵便是了,反正用什么玉都能雕,就看谁的贵了。   “你若是喜欢,爹找块玉,让人雕给你便是了。当然跟这颗玉白菜就不能比了,无论从贵重价值,还是历史价值,都是相差甚远。”   阮富边说边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他也第一次在阮绵绵这里看到这颗玉白菜,不过从看到那一刻起,他心底就已经猜到了是谁送的。   他才不会像四小姐那么傻乎乎地问出来,简直是自找苦吃。   “六妹妹的东西,不是爹送的,那是谁送的?”四小姐根本不信,脸上带出了几分冷笑,显然是觉得他们父女俩合起伙来骗她。   阮绵绵勾唇一笑:“财神爷送的。”   她的话音刚落,四小姐的眼睛就徒然睁大了,显然是没想到。   “财神爷是外男,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还是当嫁妆的?”   阮绵绵抿了一口茶:“财神爷心里怎么想的,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你得去问他。不过我想他是对晚辈的疼爱吧,毕竟我喊他一声顾叔叔。顾叔叔一向出手大方,之前送我的十二生肖见面礼,四姐姐应该是在场的,所以能送我一颗玉白菜,也不是什么怪异的事情。”   实际上这颗玉白菜,是自从上次珊瑚盆景之后,顾瑾言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宝贝,总算是能撑一撑场面了。   因为太过贵重了,阮绵绵还曾拒收,不过被顾瑾言压着硬要收下。   对于她这个解释,四小姐哑口无言。   剩下来的时间里,她领会到了阮绵绵难缠的地步,无论问她哪一个宝贝,阮绵绵的回答都无懈可击。   要么是长辈所赐,要么就是亲娘的嫁妆,剩下的就是财神爷赠的。   四小姐问到最后,也觉得难堪至极。   就算她本来就脸皮够厚,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当阮绵绵真的如此争对她的时候,她也完全承受不住。   浑身的血液全部往脸上涌,臊得通红。   “呵,依照六妹妹所说的,那就没有你能送我的东西了。看样子我的添妆礼你也给不了了。”   四小姐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阮绵绵却毫无所觉,反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怎么会不给四姐姐添妆礼呢。这儿的宝贝我送不了,但是我还有点钱啊,可以给你买的。放心,我绝对不会买便宜的东西给你的。”   阮绵绵笑嘻嘻地跟她打包票,四小姐听完这句话,几乎都要被气得哭出来了。   “爹,您瞧瞧,妹妹这儿的东西可没一个是你送的啊。家里人都知道您最疼她,怎么您是假疼啊,没送她一个礼物,还是妹妹不稀罕根本没拿出来?”   四小姐直到最后还要挑拨一下,阮绵绵不提阮富送的东西,就怕四小姐以阮富不公平为理由,要阮富给她补,所以才坚持没说。   没想到倒是被四小姐给抓住破绽了,一个劲儿地曲解她的意思。   阮绵绵的笑意完全收敛了起来,变得极其严肃。   她觉得四小姐这样说,就完全没意思了。   阮绵绵嗤笑一声:“四姐姐这话说的,我瞧你这几日在爹那里跟抢银行似的,搂走了不少好东西。只见你跟旁人显摆新鞋了,倒是没说一句爹的好。爹给我的生辰礼,我都收在柜子里了,怕磕坏了。至于其它,爹给的钱最多,我总不能摆一叠纸币在多宝阁里吧。毕竟有些眼皮子浅的人,那是什么东西都想往自己房里拿,要是那种人在我这里走一遭,我的钱少了一叠,四姐姐你说我找谁算账去啊?”   她白眼一丢,显然是不准备给四小姐留面皮了。   原本四小姐的结局,她已经替她写好,就想着这几日先让四小姐醉生梦死,等到嫁回苏州,再重回人间地狱。   偏偏四小姐把她的客气当软弱,一味地攻击她,这可让阮绵绵不能忍了。   “阮绵绵!”   “够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说了,你看上什么跟我说,爹能给你的都给你。别缠着你妹妹,你妹妹身体不好,还耐心陪着你,又给你端茶送水的,又陪你聊天解闷儿的。我就光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不是你爹我给你几分好颜色,你就忘了之前你自己做过的事儿了?”   四小姐刚想发火,结果就被阮富喝止住了。   阮富嫌麻烦,况且四小姐要嫁人,不可能不给嫁妆的,她要的不过一星半点,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闹腾,就已经超出阮富的承受范围了。   “刚分给四小姐的桂嬷嬷呢?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成天瞎跑,就算要嫁回苏州,那也是去当儿媳妇的,不是当小祖宗的,好好教规矩!”   阮富扯着嗓门喊了一句,立刻有人应了一声。   四小姐刚想开口求饶,桂嬷嬷就领着两个婆子冲了进来。   她早就得了提醒,在六小姐屋外待命了,这会子还正好讨了个巧。   “爹知道你受委屈了,财神爷送你的东西,你也别总摆出来。那翠玉白菜贵得很,卖了你也赔不起,收好了。财不露富啊,待会儿爹让阮总管给你拿点零花钱花,别省。”   等到四小姐被拉扯下去了,阮富才轻声开口,那是十足的心疼。   “没有,四姐姐从我这儿什么也没拿走,我受什么委屈。有爹疼我呢,只是爹也注意些,别把四姐姐的坏毛病惯出来了,就算只有这几天了,也得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否则到了别人家,是会替爹丢脸的。”   阮绵绵轻声细语地劝着,那孝顺懂事的样子,如果让四小姐看见了,估计又得气吐血了。   “她让我丢脸的事情还少吗?你等着瞧吧,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阮富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着阮绵绵那张还略有稚气的脸蛋,终究收回了话头。   “对了,你马上十五岁生辰了。这可是大日子,之前就是成年能许人家了,不过现在新时代,讲究自由恋爱什么的。你们这些小年轻搞的,我也不懂。你看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生辰会,让大姨太给你操办操办?”   阮富一下子想起这个大日子,阮绵绵再有两个月就十五周岁了。   这要是在古代,就代表女子成年了,可以嫁人了。   不过现在时代不同,这么早出嫁的也有,不过阮家的小姐们成亲都比较晚。   提起大姨太,阮绵绵的眼神里闪现出几分阴郁,很快便消散了。   “大姨太那么忙,上回还出了四姐姐到督军府这事儿,我生辰会这事儿,就不麻烦她了。不如交给三姨太吧,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最懂我喜欢什么。”   阮绵绵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   “成,我今晚就跟她说。”阮富欣然应允,一切有关于铭心的事情,都让他心情舒朗。   阮绵绵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勉强,得,阮富又得了个机会去三姨太那里了。   四小姐带着老爷去六小姐那里晃悠一圈,结果是被两个婆子架回来的,并且再不许出门了,一心躲在屋里绣嫁妆。   这话一传出来,府里的人就都品出了味道。   就算是如今春风得意的四小姐,在老爷眼里,也比不上六小姐的一根手指头。   至于大姨太那边,当她得知老爷让人要管事的对牌以及银钱给三姨太,就为了替六小姐操办生辰会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那小贱人又作什么妖,竟然说动了三姨太,两人联手打压我?想从我手里夺权,想都不要想!”   大姨太气得发抖,根本不搭理。   不过后来要对牌的人从下人变成阮富本人之后,大姨太可就不敢如此破口大骂了,甚至她还被阮富骂了一通。   “脑子不好用,就要懂得放权,成天死抓着管家权却不干实事儿,你以为你是喝露水的仙女,我光养着你不用你啊!”   不得不说,阮富骂起人来还是很歹毒的。 ☆、第74章 074 叔叔眷顾   四小姐嘚瑟了几日,最后又被软禁起来, 根本无法出门。   不过这次她自然是比之前的柴房要好多了, 也因为阮富对她说的那些话, 让她老实了不少,再也不敢瞎折腾了。   苏州来人议亲, 她知道这事儿, 但是自始至终她就没见到苏州的人。   每次她问桂嬷嬷的时候, 桂嬷嬷都会轻笑着安抚她,但是转头却依然不见人来。   直到某一天凌晨,她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推醒了。   “四小姐, 该起了。”   四小姐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推她, 立刻挥手让那人走开。   但是推她的人却异常坚持,甚至把她身上盖的棉被都拽开了。   现在已然进入初冬了,半夜的气温又是冷得很,哪里就能离得开棉被了, 她立刻就被冻醒了。   “这外面还乌漆墨黑的,你让我现在起,算怎么回事儿?”   四小姐一睁眼看了一下窗外, 乌黑黑的一片, 除了回廊处的灯笼照射出的亮光, 完全看不见别的。   况且依稀能听见风声, 想来这时候外面是冷得要死的。   “四小姐, 您必须起了,今儿您出嫁。”桂嬷嬷可不搭理她,一边说一边指挥人给她穿衣服。   “你说什么?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四小姐彻底醒了,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桂嬷嬷点头,四小姐还想问什么,但是桂嬷嬷已经抽身离开,去忙别的东西了。   箱笼都已经收好,只剩下四小姐屋子里平时常用的东西没收。   “我们小姐在家养得金贵,也不知道苏州那边什么光景,还是全带上吧。”桂嬷嬷边说边指挥人把一应物什收拾起来。   “桂嬷嬷,不用收拾,表哥家那里什么东西都有,每年我去了都是准备妥妥当当的,比家里这些用起来还舒服呢。”   四小姐企图拦着,不过桂嬷嬷只当听不见。   四小姐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反正又不是她费力折腾。   “我的几个姐妹怎么没来给我送添妆礼?特别是阮绵绵的,她可是说好了。”   四小姐这会子离开家,心里涌出了无数解脱的感觉,反正嫁去表哥家比在自己家要好一万倍。   她每年回苏州,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论是表哥还是家中的长辈,都对她百依百顺。   只不过唯一让她惦记的就是阮家的钱了,她只想着最后出嫁捞一笔。   “还有我爹,有没有给足够的压箱钱?不给足我可不依,他可是说好的。”   桂嬷嬷听她满口钱钱钱,不由得撇了撇嘴,四小姐还是太嫩了,四姨太没少要钱走,但是她从来不会如此直白惹人厌。   “压箱钱给了,几位小姐的添妆礼昨儿晚上就送来了。因为我们还要赶往苏州,所以走得早,她们就都不过来了。”   桂嬷嬷边说,边让红袖把钱和添妆礼都拿给她过目。   阮富对她还算是大方的,作为压箱的钱来说,算是很厚了。   不过阮绵绵送她的添妆礼,竟然是一双绣鞋。   “咦,挺漂亮的啊。”   哪怕是四小姐最讨厌的阮绵绵送的东西,但是因为绣鞋太好看了,也让她禁不住赞出声来。   这双鞋子上是用金线绣的花纹,一颗颗细小的东珠勾勒着花纹,几乎把整只鞋子都包满了,鞋头上还分别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与之前阮富赠给她的一般大。   这双鞋的鞋面是正红色,红绸与金线相配,再衬上洁白的东珠,简直美不可言。   她禁不住拿起鞋子仔细看,指尖小心翼翼地摸过那些东珠,心底的赞叹几乎止不住。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她拿起鞋子的时候恰好看见了。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知道四姐姐喜欢绣鞋,恰好前几日我定的绣鞋有些大了,想必四姐姐是合脚的。   这字写的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出自阮绵绵的手笔,倒像是新学之人的手笔。   “这字瞧着是八少爷写的吧?听说最近八少爷总去六小姐那边练字。”   桂嬷嬷扫了一眼字条,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字。   四小姐冷笑了一声:“桂嬷嬷还是少关心六妹妹那边吧,否则我还以为你忘了谁是你的主子呢!”   桂嬷嬷没说话,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四小姐见她被自己敲打地没话说了,心情更加好了一点,她一低头看着自己脚上这双红绣鞋,跟眼前阮绵绵送的这双简直不能比。   “把这双鞋给我换上,六妹妹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让她浪费了。”   她边说边坐到了床上,立刻就有丫鬟跪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换鞋子。   桂嬷嬷看到这一幕之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这双绣鞋并不十分合脚,被她穿着小了半码,不过想来穿上几回,就能撑大了。   四小姐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金光闪闪的绣鞋,嘴角处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   阮绵绵一觉睡到自然醒,她浑身通泰。   春杏听到里屋的动静,立刻走进来替她梳洗打扮。   阮绵绵今日的心情很不错,她特地给自己挑了一件正红色的披风,脚踩着正红色的小皮靴,十分扎眼了。   “小姐今儿心情好啊。”   “对,四姐姐走了么?”   春杏一听她说这话,立刻也变得眉开眼笑起来,脆生生地道:“早走了,大半夜就被桂嬷嬷给叫起来了,几辆马车一起送往苏州去了。等今儿晚上才是重头戏呢,可惜咱不能过去看了。”   阮绵绵倒是无所谓的态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立刻弯了弯眼角。   “没关系,她只要不在我面前碍眼便成了。绣鞋穿上了?”   “穿上了呀,桂嬷嬷特地派人来通知奴婢的,说是四小姐一眼就看中了这双绣鞋,直接换了原本准备好的鞋子。”   阮绵绵抿了抿唇,今儿心情好,她也乐于打扮自己。   “小姐,财神爷那边派人请您去亭子里呢。他说最近有人送来了新鲜羊肉,带您吃火锅。”   踏雪进来通传了一声,阮绵绵点头,不过她也没急着去,刚起身总要找东西垫垫胃。   她直到午时,才赶过去。   就见四处透风的凉亭外,都挂上了帘子,变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显然是怕她被冷等给吹到。   唯有阮绵绵走的这条道,是敞开的,她走在桥上,依稀能瞧见顾瑾言一身黑色披风,坐在桌旁,悠悠然看过来。   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端着温酒,视线里的阮绵绵穿着罕见的一身红,简直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一阵凉风吹过,将她身上的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蓝灰色的毛呢长裙。   “顾叔叔好兴致。”她刚走进来,就有丫鬟自觉地把敞开那面帘幕放下来,将寒风隔绝在帘外。   顾瑾言却伸手抓住了她披风的一角,制止她要脱外衣的举动。   “就这么穿,好看。”   阮绵绵一怔,就见他用筷子指了一下旁边备着的火锅,沉声道:“火锅配佳人,而且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精神。”   阮绵绵抿了抿唇,最终依了他的意思,就这么坐在他的对面。   “看着跟羊腱子肉一个色。”   没想到财神爷后面又追加了一句话,似乎是为了应景,恰好一旁的丫鬟端着一盘红色的肉片上桌,还真跟阮绵绵的披风一个色。   阮绵绵的脸色立刻变得低沉下来,倒是顾瑾言轻笑出声。   六小姐已经到了,锅子立刻就放到炉子上开始煮。   “你可真够姗姗来迟的。”对于她的晚到,财神爷是有些微辞的。   阮绵绵讨好地笑了笑:“起晚了,主要今天心情好,就睡得有些多。不过我都跟羊腱子肉穿的一个色了,顾叔叔可不能不高兴。”   顾瑾言见她眉眼弯弯的,笑得人畜无害,终究是气不起来,轻哼了一声。   “行了,也就是你我才等一等,平时我都撂脸子直接走人的。”   他边说边将手边一个卡着的碗掀开,下面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是纯白的羊奶,还冒着热气。   阮绵绵乖乖地接过来,全喝了。   “顾叔叔你真好,之前四姐姐去我那里抢东西,跟土匪似的。还看中了翠玉白菜,后来我说这是财神爷疼我,送我的嫁妆,她被我说得无话可说。这也要谢谢顾叔叔。”   她今天心情好,外加财神爷还委屈巴巴地等了她半天,所以她也有意顺着他,动不动就夸他。   顾瑾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无所谓地道:“小玩意儿罢了,你喜欢的话,叔叔以后再给你搜罗。”   阮绵绵顿时哭笑不得,阮富口中独一无二的翠玉白菜,到了财神爷眼里,也就是一个小玩意儿,还说要继续给她搜罗。   “别了,你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我何德何能得财神爷如此青眼。”   一个翠玉白菜,她都觉得消受不起,更何况还有以后的无数个。   “就凭爷高兴,你哪怕无德无能,也受得起。更何况棉花糖又软又甜,哪里就不好了。”   财神爷要花钱的时候,谁都阻止不了。   阮绵绵挑挑眉头,终究还是绷不住笑了。   财神爷这霸道的架势,完全体现了一句话:千金难买爷高兴。 ☆、第75章 075 四姐梦碎   “你儿时有什么没实现的梦想?”   锅子“咕嘟咕嘟”地滚着, 伴随着一股羊肉的香气, 财神爷忽然开口问道。   阮绵绵微微愣了一下, 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就是那种你想要却最终没得到的东西, 比如我儿时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盆子,里面装满了宝石翡翠这些东西, 当时卖货的人说这是聚宝盆,我就特别想要。但是我娘嫌弃那玩意儿太丑了, 就不让买, 最后错过了。长大后,我天天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可是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迫切的心情了。”   顾瑾言见她一脸不明白的情绪, 苦思冥想之后,给她艰难地举了个例子。   阮绵绵先是眨了眨眼,紧接着笑出声来。   “哈哈哈, 没想到还有顾叔叔买不到的东西。那我觉得顾叔叔的娘亲, 一定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长辈,能管得住你。”   她很难想象,现在这种怼天怼地的顾瑾言,会有被人死死管教的时候。   顾瑾言见她高兴, 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柔和的笑容。   “我娘的确很厉害, 只不过脾气太倔了。等你长大些, 我带你去北平见见她, 你会喜欢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是少有的柔软, 显然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很好。   阮绵绵有些发愣,想说你带我去你娘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   不过顾瑾言此刻气场太柔和了,让她都不忍心破坏。   “正如顾叔叔所说,儿时总会喜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但是大人阻止的时候,就越想要。可是等长大之后,就已经不想要了。我稍微懂事儿一点的时候,就记得我娘拿婴儿拳头大的东珠给我当玩具了,江南的双面绣是我的口水巾,所以我从不缺这些东西。”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四小姐嫉妒她嫉妒要死,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阮绵绵从小真的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不止阮富肯给她花钱,太太的嫁妆更是数不胜数。   她长得这么大,就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儿,只体会过有钱和更有钱。   “不过如果顾叔叔问我有什么遗憾,那应该就是本来应该陪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却半路先不见了。我总觉得他要是在,我会比现在开心无数倍。”   提起阮启舟,阮绵绵的情绪明显低了许多。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他从锅子里捞了一块香菇给她。   “哥哥我是给不起,不过叔叔这里倒是有一个,全给你啊。”   他边说边把她爱吃的丸子,一股脑都捞给了她。   阮绵绵听他说得没个正形,不由得轻笑出声。   外面逐渐起风了,不过密不透风的亭子里,气温却一直在上升,暖融融的犹如春日。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陌生的财神爷,而是她非常熟悉的顾叔叔。   阮绵绵觉得很奇怪,她什么时候跟顾瑾言走得这么近了,好像无话不谈一般。   烦恼也好,高兴也罢,都可以与他分享。   *   四小姐他们坐着汽车到了苏州,她的头上还盖着盖头,也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搀扶着她的是桂嬷嬷,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进舅母家门,或许是换了身份的原因,她的心里总有钟不踏实的感觉。   之前她和四姨太一起回来的时候,刚进苏州地界,就有人来接。   哪像这回,明明她是新嫁娘,但是直到进了家门,也没见到几个人,甚至连宾客都没见到几个,冷淡得很。   她直接被搀扶到了房间里,没有喜堂也没有拜堂的仪式。   “好了,四小姐,您先歇歇,老奴给您倒杯水。”桂嬷嬷扶着她在床边坐下,转身就想走。   四小姐一把拉住她,急声道:“嬷嬷,这不对啊。这亲事是按照旧时方式来的,应该要拜堂啊,怎么什么仪式都没有?”   现在有赶得上潮流的家庭,会跟着洋人那边的仪式走,新娘子穿洁白的婚纱。   四小姐虽然也喜欢那种,新娘子和新郎一起见宾客,并且还能露脸,让别人看到自己最美的时刻。   但是她也知道,舅舅家还是向往古时耕读人家的生活,所以不可能同意这种方式的。   不过就算按照旧时礼法来,她也该拜堂的。   “这,老奴也是初来乍到啊。舅家太太就让老奴把您搀扶到这屋子里来啊。”   桂嬷嬷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好像也很困扰的模样。   不过她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寻常,实际上她也不过装个样子而已。   这回四小姐嫁过来是什么光景,除了四小姐本人之外,基本上其他伺候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什么?”   四小姐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她猛地掀了自己的盖头丢到一边。   “哎,四小姐,您揭了盖头不吉利。”桂嬷嬷想要阻止她。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没有仪式算什么明媒正娶。就算这里是我舅家,那我以后的腰杆也挺不直啊。不行,我得见舅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四小姐立刻让桂嬷嬷出去找舅夫人,不过带回来的消息自然是不好的。   “舅夫人在忙,这会子顾不上见您。”   “那我表哥呢?我要见他,我表哥最喜欢我了,我说什么他听什么。”   “表少爷还在学校里,得等晚上他才回来。”   “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他还上什么学啊?难道不要回来陪着宾客?”   四小姐瞪大了眼睛,她的问题一个个抛出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心底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事儿老奴就不知道了。”   再之后,桂嬷嬷就一问三不知了。   四小姐闹着要出去,桂嬷嬷也不拦她,不过门口却守着四个强壮有力的婆子,根本不让她出去。   四小姐最后都要哭出来了,原本她回苏州的时候,这里的所有人见到她都是一张笑脸,哪像这次跟个犯人一样被看着,而且还冷言冷语。   当晚,表少爷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他连喜服都没穿。   四小姐见到他这样,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质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结果表少爷直接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娼/妇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究竟什么意思。我当初要明媒正娶你,你始终不愿,结果一转头就在上海勾搭两个男人,结果人家都不要的破鞋,我愿意给你当个姨太太,已经是很大的脸面了。”   表少爷显然是喝醉了,他打过来的巴掌极其用力,四小姐的脸上立刻就印下一个清晰的红痕。   “你说什么醉话,我怎么就成破鞋了!”   “呵,到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娘疯了,你又出幺蛾子,你爹暴怒。要不是我们刘家花了大血本,各种让利,你爹就要翻脸了,说我们刘家教不好女儿。亏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在我面前装的高高在上,转头就对着其他男人摇尾乞怜。娘说得对,对你这种女人,果然不能给好脸色……”   表少爷一把扯过她,直接对着她的喜服就开撕。   “装什么啊,不过一个姨太太,还穿着正红色,你也配。幸好我娘半月前给我求娶了别家姑娘,要不然还让你先进门,你肯定跟你娘一样,成天想着怎么压太太一头!”   四小姐先是被他打蒙了,紧接着就听到这样一个噩耗,眼泪一下子就窜出来了。   “你说什么?你已经娶了别的女人,要我给你当姨太太?你也配!你给我滚,我不嫁你了,我要回上海!”   四小姐几乎是暴怒,说实话她见识过顾财神爷和秦督军,那样有魅力的美男子之后,根本就瞧不上表哥这样的嫩头青。   而且刘家与阮家合作生意,实际上一直是刘家依附着阮家。   四小姐一心想要高嫁,自然瞧不上刘家这样门槛比阮家低的。   只不过因为她频频犯错,在上海估计也嫁不到好人家,刘家是她的退路。   她万万没想到,表哥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把她当姨太太娶进了门。   四小姐是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的,就算现如今,姨太太已经不像古时姨娘那样低的地位,只要有丈夫宠爱,礼法什么的完全是混乱的,可以丢到一旁。   但是能当正房太太,谁愿意当一个妾。   表少爷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听到上海那边传来的消息,觉得身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战。   现在又在醉酒的兴头上,四小姐这么一反抗,更加让他心中的火蹿了两把,他直接抡起胳膊给了她好几巴掌。   “老实点儿,你个娼/妇就别希望我对你怜香惜玉了。你都不把自己当个高贵的小姐,就别指望别人把你当个正经东西!快点来服侍我。”   他边说边粗暴地抓过她的头发,直接把她往身下按。   当晚四小姐的哭嚎声就没停过,不知道是因为表少爷太粗鲁了,还是她在哭她那悲惨的下半生。   桂嬷嬷与刘家另一个婆子一起守在门外,那个婆子听着四小姐叫得那么惨,心里还有些怕。   “大爷喝醉了,不会伤到表小姐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桂嬷嬷瞥了一眼里屋,漠然道:“没有表小姐了,要叫姨太太了。大爷喜欢姨太太呢,弄得狠了些也正常。哪个女人不走这一遭,都跟杀猪叫呢!”   “也是,还是姐姐有见识。”那个婆子满脸笑,显然是拍马屁。 ☆、第76章 076 绵绵□□   四小姐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地狱之中, 原本对她体贴入微的舅母, 一朝变脸, 完全把她当成扫把星。   温柔俊朗的表哥,则只把她当个玩物。   至于原本奉她为上宾的舅家, 则全部变了嘴脸,让她完全体会到一个不受宠的姨太太, 是怎么悲哀的存在。   甚至她很快发现, 那些对她冷言冷语的下人,对跟着自己过来的嬷嬷和丫鬟却和气得很。   好像她跟那些人对调了身份一样,特别是桂嬷嬷,那些下人简直把她奉为上宾。   “姨太太, 吃粥了,今儿是您最爱的银耳粥。”   桂嬷嬷端着一碗粥过来, 结果刚放到桌上, 四小姐就直接挥手将它扫落在地。   这粥飞溅起来的时候, 还有几滴溅在桂嬷嬷的手背上。   “你这个老贱婢, 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一起来磋磨我啊?不把我当主子看,倒是把你捧成一朵花了。滚,你们都给我滚!”   四小姐完全处于暴怒的状态,直接冲着她吼道。   桂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 最终一语未发, 默默地退了出去。   四小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里, 只有她一个人, 顿时悲从心来。   她已经明白了,她被她爹给卖了。   阮富最后给她的颜面,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刘家得知四小姐勾搭过外男两次,应该都是阮富派人放出去的风声,并且说了他暴怒的状态。   刘家为了安抚阮富,只能赶紧把四小姐娶进门,并且相对应地补偿阮富。   但是舅母不愿意要一个名声有碍的女人进门当儿媳妇,哪怕这个女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外甥女。   所以为了两全其美,舅母立刻就给表哥找了正房太太,所以她进来只能当姨太太。   她恨,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苦难。   刘家一片混乱的时候,阮家倒是热闹非凡。   四小姐出嫁这件事儿,丝毫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只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下人,在得知四小姐竟然是去当姨太太的,一个个偷偷讨论了几句,便撂开了话题。   所有人都围绕着六小姐转,他们阮府最得宠的小姐要过十五岁生辰了,这在阮家是最大的事儿。   大姨太最近浑身都不舒坦,她发现平时极其听话的管事们,开始推三阻四了。   每回交代她们什么事儿,她们都推拒。   “对不住,老奴要替六小姐选花样。”   “不行啊,最近绣娘都在赶制六小姐的衣裳。”   “珠宝阁的师傅,都在替六小姐打造首饰。”   各方传回来的消息,全部都与六小姐有关。   似乎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围绕着阮绵绵转了,而她这个管家的人,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且因为六小姐的生辰会,是三姨太在操持,所以老爷拨了好多银钱给三姨太,大姨太只能看着眼馋,却插不进手去,更不可能捞油水进兜里。   她是急得如热锅蚂蚁,不过大姨太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大姨太管家那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信得过的管事嬷嬷,就买通了一个给三姨太找点麻烦还是没问题的。   “之前采买的那个婆子,想以次充好,幸好被我发现了。你说她怎么尽做这种吃苦不讨好的事儿,难不成落下来的钱,那婆子还能送给大姨太不成。”   三姨太撇了撇嘴,显然对于大姨太做出这种事儿,感到十分不满。   三姨太在阮家,基本上都是偏居一隅,也不掺和这些事情。   因为老爷疼宠她,所以大姨太就算再怎么恨,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生怕三姨太捅到老爷面前,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阮绵绵倒是能理解,毕竟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只要对手不爽了,自己就爽了。   “我还没找她的茬呢,她倒是迫不及待起来了。没关系,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管家权从她的手里夺出来。”   阮绵绵冷笑一声,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显然是心里已经有谱了。   *   阮富回府的时候,一进大门就看见阮行在等他。   “老爷,不好了,财神爷发火啦。”   阮行的语气十分焦急,面上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阮富为了秦督军的事儿,愁的面上发苦,结果回家之后,还听到这样的坏消息,真是一肚子苦水都要往外冒了。   “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财神爷?”   阮富本来准备到家就先歇歇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知道自己又要变得忙碌起来了。   “是这样,之前财神爷买进来的十个婆子,其中一个被房子给砸伤了。那房子就是靠近六小姐院子的,您让大姨太找人修葺的,这住进去还没几天呢,就闹出这事儿。财神爷当场找了工匠进来检查,那工匠说房子修葺的粗制滥造,风一吹就倒了。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要是大风天,有人睡在里头,都得被砸死。”   阮行语速利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清楚了,阮富听完之后,就只觉得一脑门官司。   “大姨太最近究竟怎么了?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事儿她一开始就答应得不痛快,我跟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认真对待,钱给了她不少,她就给我偷工减料成这样儿!”   阮富真是快要气死了,就觉得一口血梗在嗓子眼儿里。   这事情他已经三番四次说了,大姨太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闹得这么大。   他一路小跑冲去了顾瑾言住的院子,就见财神爷面沉如水坐在那里,见到他来,先冲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阮富坐下之后,财神爷就给他倒了杯茶。   “顾大爷,真是对不住。我马上就说她,你——”   阮富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不过顾瑾言却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解释。   “没事儿,阮老爷也不必责怪大姨太,是我的错。本来就是我的下人,借助在你家,怎么还用你家的钱来修葺住处。我住在这里也从未给过租费,放心,我在上海的房子马上就弄好了,等绵绵生辰过去了,我就搬出去。”   顾瑾言说完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深深地冲他作揖。   阮富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要知道他还正想找顾瑾言,商量秦督军的事情呢。   “别别别,你别走啊。不是,那臭娘们儿,我一定回去说她!”   阮富立刻站起身,想要拉住他。   不过顾瑾言躲了过去,又坐了下来,还心平气和地道:“原本我就准备走的,并不是这次的事情,也不是要生事。即使我不住在这里了,以后如果阮老爷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我也绝无二话。住不住这里,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况且绵绵还在这里,我也会常来看看的。”   阮富再三挽留和安抚,但是效果都不大。   顾瑾言始终都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但是坚定要走的状态,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   阮富按捺住内心的火气,一直等出来之后,直奔大姨太的房间。   “老爷。”   他进去的时候,大姨太手里还捧着一碗燕窝。   阮富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手里的碗给打到地上去了,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臭娘们儿,当家做主都要造反了啊。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把那几个婆子住的地方修葺得好一些,那是财神爷的佣人,并不是绵绵的。眼皮子浅的东西,你只看到要给绵绵不舒坦,却忘了财神爷。现在他要走了,你他妈能赔得起吗?”   阮富显然是暴怒的状态,而且越说越气。   这么多年,大姨太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小细节,如今都被扩大了。   “吃吃吃,天天就晓得吃。财神爷若是真走了,你别说燕窝了,吃屎去吧!你进阮家这么多年,我惯着你让着你护着你。你每月往邱家搜罗了多少银子,我想着你不容易,每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没完了是吧?连用在正事儿上的钱都要贪,怎么贪这么多,要下阎王殿花啊……”   阮富几个巴掌过去,还觉得不解恨。   大姨太完全被他打懵了,往后躲的时候,还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就趴在地上。   阮富抬腿就给了她几脚,还越打越上头。   “蠢妇,你就是永远都喂不饱的白眼狼,跟生下来就没见过钱似的。老太太那句话说得对,家门不幸才让你管家,你连太太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从来不会犯你这种错,更不会稀罕贪管家这点钱。就你拆完东墙补西墙,我都替你臊得慌……”   “老爷,老爷,别打了,我错了!”   大姨太快被他踹得吐血,四处乱躲,双手抱着头求饶。   但是阮富正在气头上,还没有发泄完,对于她的求饶充耳不闻。   大姨太又哭又疼,她最忌讳的事情,如今被阮富硬生生地撕开,并且还往她的脸上吐口水般的羞辱。   阮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伸手扯住她的头发,不过大姨太实在太难受了,一直不停地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他一眼就瞥到太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狼狈样儿,又觉得恶心至极,总算是松手了。   “我告诉你,姓邱的。我不管你是拿私房钱,还是让邱家吐出来,这修缮屋子的钱你一分都不能少,给我重修。如果再出什么差错,你们邱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阮富当真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似乎大姨太弄脏了他的地盘一样,转身就走。 ☆、第77章 077 姨太失宠   自从那日老爷对着大姨太暴怒之后, 整个阮家的风向就变了。   首先是大姨太放出的任何命令都不管用了, 好像她在后宅的权力被架空了一般。   “大姨太,厨房那边说要等晚膳的时候,才能把汤熬好。”   半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声说了一句。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 就见大姨太脸上的神色狰狞异常, 她猛地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   “是不是又说要给阮绵绵那个贱丫头熬汤?她生辰还没到呢, 整个后院都围着她转。老爷真应该看清楚, 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喝露水的小仙女, 就她屁事最多!”   大姨太气得面色难看,实际上阮富之前发了一通火,她又急又怕,直接吓晕了。   后来大夫来瞧过了,告诉她身子亏虚的很, 要好好调养了, 否则年纪大了的话就很难办了。   大姨太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她还想活得长久一点, 至少要看到许明茹悲惨的结局,她才能辞世。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立刻让人去厨房修改她这房的菜谱,没想到厨房的管事推三阻四, 显然是为了阮绵绵的事情操心。   现在她连一碗热汤都喝不上了。   “找人给我去厨房闹, 我连她娘都不怕, 还怕她一个黄毛丫头不成。当年许明茹在身份上死死地压住我一头, 我依然能让老爷回心转意,阮绵绵算什么东西。我好歹是她的长辈,如果连一碗鱼汤都喝不到,那我今晚就去老爷那里撞柱子,说她要逼死我。看老爷是向着她还是偏向我……”   大姨太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邱芳自从嫁入阮家之后,就一直踩在刀尖上前行。   她不甘心只当姨太太,明明最先认识老爷的人是她,与阮富两情相悦的人也是她,让阮富说出挚爱一生的人还是她。   太太那个位置,阮富当年曾经亲口许诺过,一定会给她。   只不过是阮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家伙,硬是从中作梗,嫌弃她的门槛低,替阮富做主迎娶了许明茹,才会有这么多的纠葛。   半夏冷漠地看着大姨太发疯,见她一再坚持,半夏还是转身出门,当真准备找人去闹。   不过她这前脚刚迈出去,就已经瞧见踏雪捧着个食盒过来了。   “半夏姐姐,我们小姐刚听说大姨太想喝碗鱼汤,结果厨房那边还推三阻四的,她今儿中午恰好点了鱼汤,就把这鱼汤端来给大姨太了。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好,我们小姐还让我替她问好呢。这会子天气冷,总要注意保暖……”   踏雪最近被春杏带的,嘴皮子也利索了许多。   外加她跟在阮绵绵身边最久,说话时候的语气颇有些相像,皆是和声细语的,落在人的耳朵里如沐春风,好听得很。   半夏刚想接过食盒,就见大姨太从屋里大步流星地冲出来。   她话语里阴阳怪气的,瞧着精神十足,根本不像被老爷踹过好几脚的人。   “我怎好麻烦六小姐,这鱼汤可是她要的,若是送到我这里来,到时候去老爷面前倒打一耙,说是我抢了她的鱼汤。那我可又吃不了兜着走了,毕竟六小姐惹是生非的本事儿可是大得很。这次婆子的事情也是,明明是她招惹的,偏偏要带上财神爷,老爷给我吃了挂落,想必六小姐必定是开心的。”   大姨太边说,边强硬地抓过食盒,要往踏雪手里接。   半夏主动退让到一旁去,大姨太与六小姐之间那是新仇旧恨,矛盾多的根本数不过来。   现在为了一碗鱼汤,大姨太都亲自上手了。   踏雪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姨太这种表现,早就在意料之中。   甚至这还是六小姐算计之内的,这碗鱼汤的推拒,倒是像极了当初四小姐与四姨太从苏州回府,抢走了六小姐的鱼汤。   只不过这回处于弱势的是大姨太,食盒里的鱼汤是阮绵绵临时要人熬出来的,因为时辰不够,也并不鲜美,不过拿来刺激大姨太足够了。   六小姐这是在向大姨太表明自己的势力,厨房那些人根本就不管大姨太的事情,相反阮绵绵只不过临时起意,厨房就当头等大事儿来完成。   大姨太心中还是气的,她眼瞧着踏雪张开手要接,却故意往后一缩,手直接松开了。   “砰”的一声闷响,食盒直接摔在地上,不用说里面的汤碗肯定也碎了。   “咕噜噜——”食盒盖子还被甩了出来,绕着地面滚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鱼汤撒的一滴不剩,盒子里只剩下一堆瓷碗的碎片。   “哎呀,手滑了。告诉绵绵,大姨太最近被气到了,心情不太好没拿稳。等下回厨房忙得过来了,我再让厨房做一碗送过去。”   大姨太施施然后退了两步,看着地上这狼藉一片的场景,脸上的怒色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透着几分得色。   她喝不到鱼汤,阮绵绵也休想喝到一口!   踏雪皱了皱眉头,对于大姨太这种操蛋的行为,显然感到十分不满。   不过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低声道:“不用了,我们小姐原本就说鱼汤不用送回来,反正她也只是替大姨太点的。对了,小姐让奴婢提醒大姨太一句,这碗鱼汤二十块,别忘了送钱给厨房。奴婢告退了,六小姐还在等着奴婢回去。”   踏雪规规矩矩地冲着大姨太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动作异常的潇洒。   不过她这副模样,倒是被大姨太气得绝倒。   “你给我站住!”   大姨太扬高了声音喊道,不过踏雪已经快步走出了院子,完全当没听见。   大姨太又是气个半天,还念念叨叨说坚决不给钱之类的。   不过她这副德性,也早在阮绵绵的预料之中。   大姨太终究还是害怕老爷彻底恼了她,让邱家想法子送了钱过来。   没办法,她这么多年在后宅管家贪得钱,大部分都进了邱家的手里。   其实她也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娘家正如阮富所说,是一个喂不饱的无底洞,但若要她放弃,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她若丢开娘家,那她就彻底的什么都没了。   等到二小姐回国,她还要靠邱家支持二小姐,在阮家撑起来呢。   当然她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否则阮富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   邱家把钱送来之后,大姨太立刻就找人开工修葺房屋。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碰管家权,最近都是由三姨太管的。   当然这都是阮富亲口说过的话,否则大姨太才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她知道阮富这次的火气很大,要想安抚好老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她苦思冥想了许久,还真想出了点法子。   时隔一个月,阮富再次被大姨太请到了她的院子里,虽然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   “老爷,你来了。”大姨太就坐在厅内等着他。   “什么事儿?快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阮富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因为大姨太最近频频出错,阮富对她的耐心基本上已经告罄,就连她的地盘,也透着一股让他厌烦的气息。   “我刚泡了一杯你最爱喝的普洱茶,尝一尝吧,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还放了小半块冰糖。”   大姨太对于他的不耐烦视而不见,相反还是一副和声细语的模样。   她转过身,动作轻柔地给他倒茶,茶香四溢。   大姨太双手执着茶杯,往他的面前送了送。   如此温柔的大姨太,倒是让阮富愣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大姨太今日的衣着打扮。   她穿着橘色的宽袖袄衫,下身是同色系的百褶裙,上面还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图案。   这完全是小姑娘的衣裳,也是大姨太的旧时衣裳,因为阮富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后来大姨太生了二小姐,日子过得滋润,体态丰腴了些,这衣裳就穿不下了。   自己男人赞过的衣裳,她当然是舍不得扔的,叠的整整齐齐的收在箱子底下。   之前翻出来,发现现在的自己又能穿上了,只不过脸上已经有了无数的细纹,再也没有年轻那会儿光鲜亮丽。   “你这件衣裳还没扔?”   阮富愣了一下,他显然是觉得这衣裳眼熟,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记起来了。   大姨太的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记得就好,那就不是她唱独角戏了。   “老爷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扔。”   阮富接过她手中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发现味道刚刚好,正是最合他口味的,心头的火气和不耐烦更加缓了几分。   “六小姐那边的下人院子,我已经找人修葺过了。我彻彻底底检查了,这回就算住进去五只打老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大姨太主动提起了这事儿,阮富点头。   房子修好有几日了,他自然也去检查过了,用料都是上等的,除了外观还符合下人住的规格,实际上内里的布置要比其他下人高强许多。   毕竟是财神爷手下混饭吃的,有些优待也理所当然。   “之前是我疏忽了,我把这事儿交给底下的管事之后,就没顾上问,才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改明儿我就去财神爷面前认错,求他只把账算到我头上来就好,不要殃及到阮家其他人。”   大姨太开始打苦情牌了。 ☆、第78章 078 筹谋失败   不得不说, 大姨太不愧当了阮富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对他的心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大姨太先是让他想起他们之前恩爱的场景, 紧接着再态度良好地认错, 阮富立刻就觉得她还有救。   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阮富看着此刻的大姨太,仿佛就看到了之前她年轻时候巧笑倩兮的模样。   “你知错就好了,目光不要那么短浅,否则阮家的后院迟早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阮富虽然还是在说她,但是语气已经明显缓和了些。   大姨太的眸光微闪,一丝窃喜划过,显然给了她无数的希望。   “是,老爷说的这些, 我现在都知道了。之前是昏了头, 不过修葺屋子这事儿, 还有一个主要祸首没有受到惩戒。我就是受到了她的蒙骗, 她之前跟我说,那些钱是够的,保证把我的事情办得妥妥的,丝毫不会出现差错。我把这事儿交给她之后,就忙于其他事情,她说一切妥当之后, 我就让人安排那些婆子收拾收拾, 住进去了, 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些事儿。”   大姨太说起这些话, 简直信手拈来,而且脸上的神情极其懊恼,完全把自己的羞愧表现了出来。   “老爷提醒的是,我管家多年,因为熟悉了这整个后院,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了。一时麻痹大意了,就让人钻了空子。这回我是彻底受到了教训,下次再也不敢了,不过我也要把情况跟老爷说清楚,免得老爷听到旁的风声误会了我。”   大姨太越说越顺溜,不过情绪也酝酿的差不多了,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老爷,我管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的确是犯了不少错,也亏得老爷怜惜我,才一直包容我。否则邱家哪里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我能给您当姨太太,是百年修来的福气。邱家得你相助,更是三生的荣幸。你要相信,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坚决不会做出对阮家不利的事情。我也真的是被人骗了,你——”   大姨太的声音都哽咽了,那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来。   阮富看她哭得这么惨,外加她那一顿真情实感的心理剖白,火气早没了。   而且还顺理成章地给她找到了借口,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那个偷工减料的管事究竟是谁?竟然如此戏耍主子,简直是十恶不赦,我们阮家坚决不会留这种人。”   阮富拍着她的手背,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心疼的表情来。   大姨太的心头舒爽,果然与老爷回忆年轻的时候,对她是最有利的。   要知道青梅竹马长大,就是有好处。   回忆过去这一招,阮家后院的女人,也唯有她对着阮富最好用,毕竟他们最早相识,其他人可都是半路来客,根本没东西可回忆的。   “不,老爷还是别问了,我自己理亏。若不是我识人不清,也不会被人骗了,等这个风波过去,我一定会找机会处置了她。坚决不会让她再祸害后院的。”   大姨太连连摇头,以退为进。   果然阮富一见她如此深明大义,更加放在心上了。   “不行,这事儿本来就是冤枉你了。你今日要是不说,我还被蒙在骨子里呢。你必须得告诉我,究竟是谁坏了这等好事儿,把财神爷都撵出了我们家。必须得说清楚,否则你以后管理后院,也难以服众。”   阮富完全就是一副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的样子,若是他们的对话,被阮绵绵听见的话,她必定要吐这一对奸夫□□一脸口水。   恶心吧啦的。   两个现实到不行的人,还非弄成一副恩爱至深的模样,没得恶心人。   大姨太倒是满心满意都是欢喜,总算是彻底上钩了。   实际上大姨太方才的措辞错漏百出的,她既然管家这么多年,阮家修葺院子究竟要多少钱,大姨太心中必然是一清二楚的,怎么可能管事说多少就是多少。   况且这些管事也是想着法子,往家里捞钱,只有多说钱数的道理,哪有少说的。   再说最后,阮富都叮嘱过这院子很重要,大姨太若是当真放在心上,竟然连修葺完成了,一眼都没去瞧过,却急匆匆地让那几个婆子搬进去住。   无论从哪一条来看,都是非常令人生疑的。   不过因为大姨太的这一番话,阮富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问题,反正都是要找一个替罪羊而已。   “老爷真的要替我出头,我就怕财神爷那边会有意见,觉得我们阮家是推卸责任。若是最后告诉他是一个婆子的错,他会不会怪罪你?”   大姨太一脸的担忧,阮富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很认真地思考她的问题。   这可把大姨太给愁死了,她想要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如果这事儿是个下人做的,财神爷也有可能会觉得这是小事了。毕竟不是主人家争对他,那他就不用怕阮家人厌烦他,更不用离开了啊。”   大姨太总算是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了,要是这个锅甩给了一个婆子,估计财神爷也不好意思走了。   毕竟以后谁问一句,财神爷为什么走啊?   他总不能说,哦,阮家有个不长眼的管事婆子不高兴我待在阮家,我就走了。   要真的这么传出去,那财神爷的心眼得有多小啊,简直比针尖还小了。   阮富听她这么一说之后,顿觉这主意很好,立刻迫不及待地询问那管事婆子究竟是谁,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人抓过来制服了,扭送到财神爷面前,让他再也说不出要走的话来。   大姨太见他如此兴奋,心里彻底稳了,压制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是桂嬷嬷。”   阮富只觉得这个人异常耳熟,似乎听过好几次。   “哪个桂嬷嬷?”他的眉头皱了皱。   “老爷可能没听过,就是一直跟着我管理后院房屋整修的。往年要布置个什么景儿啊,搭个什么台子,都是她牵头找匠人,她男人就是干这行的。”   大姨太特地说得仔细了些,表现出她把这个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并且对身边每一个婆子的身份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说完之后,就无比期待地看向阮富,但是想象中老爷暴怒地让人去抓桂嬷嬷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相反阮富还紧皱着眉头,有些犹疑不定地看着她。   “老爷,怎么了?您听过她,还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这婆子狡猾得很,若是不快点抓住她,恐怕让她得了风声,就抓不住她了。”   大姨太立刻催促他,相反老爷沉默得越久,她心里就越不安。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否则为什么一提起桂嬷嬷,老爷就变得面沉如水起来。   “桂嬷嬷走了。”阮富沉声回她。   大姨太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看着阮富神情都有些不对劲了,更加有些仓皇。   “走?去哪儿了?之前的房子就是她找人修葺的啊,我给的钱啊。”大姨太急声解释道。   “去送四丫头出嫁。”阮富松开两人之间握着的手,坐回了位置上,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早已凉透了,苦涩异常,与之前他喜欢的口味天差地别。   “四丫头身边没有管事嬷嬷,我就让桂嬷嬷跟着她去的。”   大姨太惊惧不已,这一段事情的走向,她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不是,四丫头找管事嬷嬷,为什么不来跟我说?桂嬷嬷手里还有我安排的事情,她怎么就跑了,跟着四丫头去苏州?这不是阳奉阴违嘛,若是谁都像她这样,捡了西瓜丢芝麻的,这府里早就乱套了啊。”   大姨太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当场就站起来,立刻找人去苏州把桂嬷嬷抓来。   “够了,六丫头把她推荐给我的。”阮富抬了抬手,显然是让她稍安勿躁。   但是大姨太根本就安静不下来,特别是听到阮绵绵的名字之后,更是一种快要炸掉的状态。   “老爷,你也太惯着六小姐了。她才多大啊,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管家这么多年,桂嬷嬷那老婆子狡猾多端,肯定是把绵绵给唬住了。不行,得赶紧找个借口把她从苏州接回来,否则还祸害了四丫头呢!”   大姨太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不过阮富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了。   “你也知道自己管家这么多年了,那你怎么连四丫头身边缺个管事嬷嬷都不晓得,你手底下的桂嬷嬷转头跟别人告状了,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说可不可笑,你这十几年的家究竟是怎么管过来的?绵绵一半大的孩子,都能从你手里把一个桂嬷嬷悄无声息地送去了苏州,你还在这里愁修葺院子的事情,那都是早八百年前的黄历了。邱芳,你今年几岁啊?”   阮富原本是不想说她的,一想起她这么多年跟着自己,的确不容易。   但是大姨太一而再再而三地碎碎叨叨,就把阮富的所有耐心都耗尽了,他直接扬高了声音质问道。   瞬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大姨太有些恍惚,耳边一直萦绕着阮富的那句:邱芳,你今年几岁啊?   整个人都有些天旋地转。 ☆、第79章 079 双方对峙   阮绵绵正握着八少爷的手, 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小家伙严肃着一张脸,显得特别认真。   虽然他最近被三姨太养得有些营养过剩, 都快出三下巴了, 不过在低头写字的瞬间,依稀还是能看出未来是个俊公子的胚子。   “小姐。”春杏挑起帘幕走了进来,轻声唤了一句。   阮绵绵挥挥手,让她出去等着。   “姐姐先出去处理事情,你把这张字练完之后,就回三姨太那里去,不必等我。”   她摸了摸八少爷的脑袋,小家伙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她:“姐姐小心。”   “什么事儿?”阮绵绵直接问道。   “大姨太又要作妖了, 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大姨太穿了个年轻时候, 老爷最喜欢她穿的裙子, 坐在那边哭呢。这次修葺院子的事儿,大姨太很快就弥补起来了,又来个卖惨,奴婢就怕老爷要心软。”   春杏压低了嗓音,边嘀嘀咕咕地跟她说,边表达自己的忧愁。   优秀的丫鬟, 就是要急主子所急, 忧主子所忧。   阮绵绵撇了撇嘴, 脸上倒是没什么担忧的神色表露出来, 相反还冷笑了一声:“我爹会心软,那是板上钉钉的。不过大姨太想翻身,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春杏见她如此自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姐早有筹备,是上次的桂嬷嬷?”   春杏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上次阮绵绵早就知晓那处院子修葺得必然偷工减料,她竟然还派人私下里与负责此事的桂嬷嬷接触,并且一步步帮助桂嬷嬷脱离了那差事,最后还送桂嬷嬷出上海。   她当时可是极力反对来着,桂嬷嬷是人老成精,而且跟着大姨太当管事儿也许久了,谁知道是不是大姨太派来的间/谍啊。   当然阮绵绵没搭理她的抗议,把桂嬷嬷的一切都安排德妥妥当当的。   而且让桂嬷嬷当四小姐的管事嬷嬷,这事儿还是老爷亲自定下的,这也是阮绵绵为了处理之后的事情,奠定下的基础。   “还算聪明。我就是要用桂嬷嬷,让大姨太明白,这个家已经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阮绵绵见她猜中了,不由得勾着唇角笑了笑。   当然再多的事情,她就不愿意多说了。   八少爷还在里间练字,要知道这小家伙聪明得跟个猴精似的,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偷听呢。   上回他听到阮绵绵哭,就去厨房偷了把菜刀,要把四姨太给砍了。   这次阮绵绵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小姐,老爷派人请您过去一趟,她在大姨太的院子等您。”   主仆二人正说着,踏雪就走了进来通传一句,显然就是为了这事儿。   春杏眼神一亮,立刻期待满满地看着她,显然是想跟去看好戏。   “行吧,你这么想知道,那就跟着我走。踏雪在这里陪八少爷练字,可不许他走神,要不然心思飞了,好习惯都养不成。”   阮绵绵仁慈地满足了春杏的好奇心,春杏立刻拍手尖叫,像是过年捡到钱一样。   “别高兴得这么早,到时候看仔细些,有什么好玩儿的回来告诉我。”踏雪立刻叮嘱道。   阮绵绵刚进到大姨太的屋子里,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片争吵声,显然阮富和大姨太再一次谈崩了。   “老爷是不是太信任六丫头了,桂嬷嬷出了事儿,究竟是主动找的,还是六丫头设计让她找的。在我和六丫头之间,老爷想不都不想,就选她一个孩子吗?”   阮富提到桂嬷嬷出事儿的时候,大姨太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是阮绵绵那个贱丫头做了什么坏事儿。   所以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并且还在胡搅蛮缠。   阮绵绵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驻足听了片刻。   大姨太那么嘶喊,明显已经是情绪不稳的表现了,她现在进去,正是刺激大姨太的最佳时机。   “大姨太,你这话可说错了。正因为我是一个孩子,我才不会说谎。我一直是爹最听话的女儿了,可不会像大姨太那样,总是胳膊肘往外拐。爹,你都知道的,我的胳膊肘可都是一直冲您拐的。”   她边说边抬起手,挽住了阮富的手臂,做出一副拐胳膊肘的架势。   阮富立刻点了点头,他知道阮绵绵是什么意思。   大姨太的确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明明已经是阮家的姨太太了,却还是不停地把钱往邱家捞。   而阮绵绵可不跟她一样,之前还帮着阮富去顾瑾言那边探口风,的确是他最听话的女儿。   “绵绵说得对。”   阮富这样一个肯定的回答,几乎要把大姨太给刺激炸了。   “好,六小姐来得正是时候,你倒是解释一下,桂嬷嬷好好地去修葺屋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儿跑去找你了。最后你还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她送去苏州了?”   大姨太的嗓子里含着一口血,她正想着拿桂嬷嬷当挡箭牌,没想到阮绵绵却提前许多把桂嬷嬷给支走了,让她所有的计划都无法实施。   “大姨太用词不妥啊,桂嬷嬷奉了你的命令修葺屋子,但绝对不是好好修葺,而是想方设法怎么糊弄我呢。大姨太就给了那么点钱,一个子儿掰成两个花,也修不出一间屋子来啊。她自然是不敢找你的,毕竟你铁了心要我不高兴,她只好来找我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   阮绵绵那边话还没说完,大姨太已经扬高了声音叫喊道,显然对于阮绵绵给出的这一串回答,感到十分不满。   “嘘,听我说完啊,我这里有人证的。”   大姨太根本不想听她说,不过一旁的阮富轻咳了一声,并且给大姨太投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瞬间就安静了。   “桂嬷嬷这差事是大姨太交代的,我自然无法让她说走就走,毕竟没旁的人接手啊。不过说来也巧,邱嬷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竟然找到桂嬷嬷的家门口了,表示对桂嬷嬷手里的钱很感兴趣。”   阮绵绵提到“邱嬷嬷”三个字的时候,大姨太的心里就冰凉一片了,她的心里涌出无数不好的预感来。   “你说什么?邱嬷嬷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东西,她能分不清轻重,去要那个钱?”   大姨太立刻反驳,她是真的不相信,毕竟邱嬷嬷是她的乳娘,之前一直把她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并且在大姨太把她接回来之后,整个院子的氛围都变得紧张了许多,明显是伺候她的时候都更加精细了。   大姨太这话音刚落,阮绵绵就嗤笑出声。   “大姨太,你是对你们邱家人有什么误解吗?不信你问问我爹,你们邱家眼皮子浅不浅。那还真是只有更浅,没有最浅,见到钱都是走不动路了呀。”   小姑娘说这一段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睛明亮,里面像是盛着无数颗小星星一样,显然心情甚好。   阮富瞥了大姨太一眼,虽然没出声附和阮绵绵,但终究点了一下头。   邱家要不是眼皮子浅的东西,怎么一而再再而三让大姨太贪了阮家后院的钱,这可真是白痴所为了。   “你,你——”   大姨太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好了,气也喘不匀了。   阮绵绵却是勾唇一笑,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大姨太,你可得悠着些,要是气昏过去,这话我不讲第二遍的啊。咬着牙也得听完,不然到时候你喊冤了,我可不搭理了你。”   阮绵绵边说,边动作麻利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显然是让大姨太消消气。   她这种蔑视的举动,当然是让大姨太气得更狠了。   “邱嬷嬷要修葺院子的钱,而且一张口就是要一半,桂嬷嬷当然不会同意。这原本就要拆东墙补西墙了,还要一半走,那她恐怕只能指望西北风卷起沙尘暴,在院子里堆出几间破土堆吧。邱嬷嬷不依不饶,还说要在你面前给桂嬷嬷穿小鞋。桂嬷嬷自然是怕了,毕竟邱嬷嬷可是大姨太面前的红人,当初说我是阮家的外人,把我气个吐血,家里也没拿她怎么着啊,她一个奴婢更不能做什么了。”   阮绵绵这么一说,就提起当初的事情来。   阮富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毕竟当初是他松了口,因为大姨太的求情,他才同意邱嬷嬷依然留下来照顾大姨太,但是却不准碰阮家后院的事儿了。   不过大姨太原本就管着这个家,所以这限制跟没有几乎没差别。   “桂嬷嬷就又来求助我了,她越发觉得只有求得我的原谅,才能让她脱离泥淖之中。我就跟她说,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直接把所有的钱连同这差事都交给邱嬷嬷,反正邱嬷嬷最得大姨太的心,就算以后缺钱了,邱嬷嬷也还是能跟大姨太要的,不比她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老货。她就果真去试试了,邱嬷嬷欢欢喜喜地应了,还请桂嬷嬷吃了饭,把钱和差事都接走了。”   阮绵绵的口齿十分清晰,条理通顺,几乎每一个时间点都对应得完好,也难得她有这样的好记性。   她每说一句,大姨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怎么,这事儿大姨太你不知道?不可能吧,邱嬷嬷在家养老,可是你亲自把她接回来,管着你的院子啊。我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瞧见过她多少回了。”   阮绵绵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脸上满满的都是戏谑。 ☆、第80章 080 抢夺管家   “你说给大姨太听听, 你都是什么时候见到过邱嬷嬷的?”   阮绵绵伸手就指了一下春杏。   春杏那丫头早就蠢蠢欲动了,一见六小姐给她机会表现,那几乎是摩拳擦掌, 迫不及待地就开口了。   “大姨太, 奴婢春杏。平时会替六小姐跑腿, 只要奴婢出门, 基本上都能看到邱嬷嬷。她跟个后院大总管似的,比前院的阮总管还威风呢,双手摆在腰后, 在院子各处都转悠着。还经常指挥人干活, 哪怕不是大姨太您院子里的人, 她也指挥的特别顺手。”   春杏似乎想起了什么, 忽然一排脑门道:“啊,对了,之前奴婢瞧见过她跟几个小丫头要钱, 还都是大姨太您院子里的, 一要就是他们月钱的一半, 说是什么孝敬她的。您是不是让她要了月钱,去补贴给邱家啊?”   她的语速很快, 完全一脸发懵, 最后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这下可踢到铁板上了,大姨太整个人的脸色暗沉如锅底。   阮富和阮绵绵讽刺她捞后院的钱, 贴补邱家就算了, 现在连一个贱婢都敢直接说了, 而且还说她下作地贪了下人的月钱。   “你这个贱丫头说什么,来人啊,给我撕了她的嘴!”   大姨太立刻就大吼了一声,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她的声音都已经喊得沙哑了。   立夏立刻就冲了进来,这种时候,那些小丫头早就不敢出来了,也就立夏这丫头能冲出来了。   当然大姨太对于她的忠心耿耿,显然习以为常。   “给我撕她的嘴!”大姨太又说了一遍。   春杏明显有些害怕,她是真的说快了嘴,当然也有仗着阮绵绵在这里,她才有这样大的胆子。   阮绵绵还没开口,那边阮富已经护住春杏了。   “这丫头就是嘴快,没什么坏心的。况且你跟她计较什么呀,朝你院子里下人要钱的人又不是她。”   阮富之所以愿意救春杏,是因为这丫头之前是三姨太身边的人,他还曾经逗她说过几句话,心里就有印象了。   半夏踌躇了一下,她聪明地没再往春杏那边去,不过眼神却是看向大姨太,显然在跟她请示。   “看什么看,没用的东西,不撕了。”   大姨太没地方泻火,对着阮富和阮绵绵,她是不敢发脾气的,也只有半夏这个下人能让她发泄了。   半夏行了行礼就要退出去,不过却被阮绵绵留了下来。   “你正好留着,告诉你们家大姨太,是不是这院子里的下人,每人每月都要上交一半的月钱给邱嬷嬷?”   阮绵绵的话音刚落,半夏就看向大姨太,显然是要看她的命令行事。   不过阮绵绵立刻往前走了一步,彻底遮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们二人有眼神接触。   “没事儿的,你说真话。大姨太完全被蒙在骨子里,那老货自作主张那么做,让院子里其他下人都生出了不满之心。你现在告诉了大姨太,是要告诉她,谁才是这个院子里最坏的那个人,完全是抹黑主子的存在。”   阮绵绵轻声安抚她,后来连阮富都出来说话了,半夏却依然死死咬住下嘴唇,不肯开口。   还是大姨太深思熟虑了之后,觉得她还是要找个替罪羊,既然桂嬷嬷不行了,那就邱嬷嬷吧。   反正是那老货对不起她在先,自作孽不可活,坚决不是她的错。   “说吧,半夏,究竟是什么事儿?告诉我真相,若是邱嬷嬷做了这种事儿,我坚决不会轻饶她,还要让她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姨太轻咳了一声,总算是吩咐了下来。   “是的,六小姐说得都是真的,邱嬷嬷每个月都会要走奴婢们一半的月钱。”   阮绵绵终于得到了这个答案,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大姨太,你瞧瞧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你自己院子里出了个为老不尊的贼。邱嬷嬷胆大包天,接了桂嬷嬷的差事之后,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就用烂泥随便造出几间房子,外面倒是用白灰刷了刷。财神爷知道之后,只说十个婆子分两拨轮流凑合住一下,不给我们阮家添麻烦了。直到有个婆子被砸伤了,啧啧,这住进去才几日啊,简直是谋财害命啊。”   她边说边啧了啧嘴,不得不说,六小姐啧嘴的时候,真的是把嘲讽技能开满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大姨太往死里笑话。   大姨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到如今她更是犹如一潭死水一般。   她看着阮绵绵,视线直接将她定格住,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冷笑来。   “是,邱嬷嬷的确十恶不赦,我自然会处置她。还要谢谢六小姐把这事儿捅到我面前来,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就算这样,六小姐也不该越过我,直接给桂嬷嬷安排了差事,而且还是去苏州,一声都不通知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毕竟是我的人!”   大姨太立刻转移视线,要知道邱嬷嬷的事情,很容易牵扯到她。   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把桂嬷嬷拖出来,说一千道一万,阮绵绵的错处也不少。   私底下将桂嬷嬷的差事换给邱嬷嬷,又给桂嬷嬷重新谋了一件,怎么看怎么大逆不道。   “桂嬷嬷是谁的人?她是阮家的管事嬷嬷,她的差事是我亲自指的。怎么,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还要特地来问一问大姨太?”   大姨太原本着重点出“我的人”,就是想以气势压人,让阮绵绵知难而退。   没想到她的这一番说辞,落在阮富的耳朵里,那就极其不舒服了。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立刻想要解释,现在大姨太已经回过神了,这一切都是阮绵绵布好的局。   一环扣一环,就等着她入套。   明明大姨太让桂嬷嬷弄虚作假的时候,阮绵绵就已经看出来了,偏偏选择隐忍不发。   等私底下接触桂嬷嬷,成功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外加了解到邱嬷嬷贪婪的性子,才有了换差事这一说。   紧接着为了防止事发之后,大姨太找桂嬷嬷当替罪羊,就趁着四小姐出嫁的机会,跟阮富提出四小姐缺个管事嬷嬷,趁机推荐桂嬷嬷。   并且利用自己办生辰会的理由,让三姨太掺和进来,夺走半个管家权。   名义上是操办生辰会,实际上是架空大姨太,让她对后院发生的事情不再全部知道。   所以大姨太才成了“瞎子”,桂嬷嬷到了四小姐身边,她都不知情,要不然这计划半路就暴露了。   一切水到渠成之后,六小姐再让住进破屋的婆子巧合“受伤”,财神爷趁机发难。   紧接着阮富暴怒,大姨太吃挂落,并且直接丧失了管家权,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她完全一脸发懵的状态,才有了如今难堪的境地。   阮绵绵用亲生经历,给大姨太上了生动的一课。   永远不要小瞧阮家六小姐,哪怕她在大姨太的眼中,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行了,你别再想这些歪门邪道的,财神爷那里不需要你操心,原本就是你的错,别想赖到别人头上。还有——”   阮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极其认真地看了一眼大姨太,才冷声道:“趁早把后院管事的对牌都交出来,这个家该换个人当了。”   大姨太先是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紧接着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往前冲,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住阮富的双腿。   “老爷,老爷,您说什么?你要把管家权收回去?不不,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我只有管家权在手里了,二小姐出国在外,我也没有儿子傍身,只有这管家权。您当年答应我的,许明茹那个贱货倒台,管家权就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大姨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就辛酸至极。   或许是太恐慌了,她说的都有些口齿不清,只是一个劲儿地重申:阮富答应过她,管家权要给她的,她不能没有管家权。   “大姨太怎么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呢?你还可以让二姐姐回国啊,管家权被拿走,爹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又被身边的老奴糊弄了。若是你日后寂寞,觉得没了管家的这诸多事宜,你不妨去佛堂坐坐,我听说你与我娘是旧识。”   阮绵绵慢悠悠地走近了几步,好像是为了欣赏够大姨太的丑态。   当然她的话也十分不好听,到最后完全是嘲讽的口吻。   整个阮家,谁不知道太太与大姨太不对付,都恨得对方不得好死。   六小姐还要大姨太去佛堂里找太太坐坐,这不是分分钟要你死我活的状态么。、   “还有我娘不是贱货,谁是谁心里清楚!”   阮绵绵不屑地丢下一个白眼,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纠正了她一句。   “老爷,老爷,就算你把管家权拿走,你要给谁?难道要给她这个黄毛丫头吗?她刚刚是不是在骂我贱货,她与她娘一样,永远都不可能与阮家人一条心……”   大姨太红着眼光,双眼射着厉芒看向阮绵绵,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显然大姨太就算丢了管家权,也不准备让它落到阮绵绵的手里,极尽一切努力让阮富回忆起,当初许明茹的疯狂。   并且给他一个暗示,阮绵绵也跟她的母亲一样,是个疯女人。 ☆、第81章 081 恶心到吐   对于大姨太这种小心机,阮绵绵心知肚明。   她冷笑一声, 看着因为大姨太的话而感到迟疑的阮富, 阮绵绵只觉得胃里面翻涌, 恶心得想吐。   “爹, 你慢慢跟她说吧, 我实在不想看见她了, 丑的让我想吐了。管家权你爱给谁给谁,真当谁都稀罕。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我以后可是要去管北平顾家的, 阮家这些我还真没瞧上!”   她说完这句话,当真看了一眼大姨太,立刻就弯腰干呕了急声,好像真的被大姨太给丑到恶心了。   “小姐。”春杏见她当真吐了, 立刻上前扶住她, 拿着锦帕替她擦嘴。   “阮绵绵,你这个贱丫头!”大姨太见她这么羞辱自己,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 立刻想要冲上来。   不过却被阮富拦了下来, 他当然不会让大姨太伤到阮绵绵, 况且他瞧了一眼大姨太如今的惨状, 心中竟是赞同了阮绵绵所说的话。   的确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   大姨太脸上精心打扮的妆容, 早就被眼泪给哭没了, 露出脸上的皱纹。   这些年她尽心竭力去捞钱, 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要被察觉, 外加诸事缠身,早已不如其他几位姨娘年轻了。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憔悴和疲惫感,现在妆容被眼泪冲洗掉了,哪里还有少女时的模样。   她身上还是那件橘色的裙衫,但是已经没有二十多年前的娇俏丰盈了,而是干瘪狼狈。   “邱芳,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当初的可爱善良,你真是又老心又毒!”   阮富一把拉过她,挥手让人找一面铜镜来,直接对着她的脸照过去。   大姨太一眼就瞥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眼角的细纹非常明显,皮肤也明显松弛了,没有脂粉的遮掩,还透露出不少斑斑点点。   外加她的眼睛哭得通红,都肿起来了,因为情绪太受打击,眼神都显得迷离和迟疑。   眼前的女人的确很丑。   “不,我怎么变成这样了?都是管家太累了,我才这样的,我要好好保养自己……”   大姨太挥手打落了铜镜,根本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平时都是早起,让丫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   只不过当一下子哭泣之后,所有的丑态毕露。   “既然你觉得是管家让你变老了,那我把管家权夺走了,你还应该感谢我。好好保养自己吧,否则你会越来越接近绵绵所说的。”   阮富松开对她的撕扯,叹息连连,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大姨太一直坐在地上,铜镜就躺在她的脚边,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但是却根本不敢碰。   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丑陋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有些晕头转向。   当初她进阮家门的时候,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说话柔声细气的,是阮富的心头好。   后来她生了二小姐,再怀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看着太太的一双儿女,心中开始嫉妒,慢慢筹谋。   才有了之后那一系列的事情。   之前阮富对她百依百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老爷开始疏远她了。   就算采纳她的意见,也不再是她一说就通,而是要耗费心机哄着他骗着他,才能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直到如今,连哄骗都没有用了,因为他非常残酷而坚定地站在了别人那边。   那个别人还不是任何一个阮富的姨太太,而是他的女儿。   “小贱人,我就知道阮绵绵长大了之后,跟她那个娘一样贱。外表装的比谁都柔弱,比谁都善良,实际上就是个黑心的,都已经烂透了。”   大姨太又哭又叫,她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忽然有一种她的好日子到头的感觉,或许以后好运都不会站在她这边了。   大姨太在那边自怨自艾,那就不是阮绵绵关心的事情。   她被春杏扶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房门关上之后,她忽然甩开春杏的搀扶,开始朗声大笑。   她笑得极近开心,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一般。   但是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完全是控制不住的。   大姨太把持了十几年的管家权,终于被她夺走了。   这个管家权原本是属于太太的,但是自从哥哥死后,太太就不再稀罕这玩意儿了。   太太大闹一通之后,发现只要阮富那个混账在,大姨太就不可能偿命,忽然就心灰意冷了,直接就躲进佛堂了。   “姐姐。”里间的门打开了,八少爷站在门边上,低声唤了她一句,似乎被她这种又哭又笑的神经质反应,给吓到了。   阮绵绵一怔,立刻就给自己擦眼泪。   “小八还没走啊,字没练完?”她极力想要擦眼泪,但是越擦越想哭,根本就控制不住。   八少爷立刻快步跑了过来,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块小手帕,细细地替她擦眼泪。   “练完了。”他只说这三个字。   还是一旁的踏雪上前来解释道:“八少爷练完字之后,执意要等您,说要您批阅过之后,他才肯走呢。”   阮绵绵心头一软,知道他不是要等她批阅,而是放心不下她。   “没事儿,姐姐是高兴的。”她直接将八少爷搂进了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   八少爷的身体一僵,长这么大还没有谁对他如此亲密。   他可以感受到姐姐身上的温暖而淡香的气息,甚至怀抱的柔软度。   他想起三姨太曾经对他说过,女孩子都是谁做的,温软得很。   虽说那个时候三姨太说这种话,是为了让他以后对自己的太太要好,阮绵绵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太太,但是他觉得三姨太说得对,姐姐也是女孩子,温暖又柔软。   直到把小八安抚妥当了,送他离开之后,阮绵绵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派人去苏州传个话,大姨太那边事情解决了,桂嬷嬷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她倚靠在床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直接闭上眼睛睡着了。   春杏见到她一脸疲惫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当时就在场,是知道六小姐多么艰苦混过来的。   老爷原本就是一个矛盾多疑的人,他并没有彻底厌弃大姨太,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机会。   况且自从十年前,大姨太与太太闹得不可开交之后,阮富就已经摸到一些管理后宅的门路了。   那就是永远不要让一家独大,要保持局面的平衡。   这些女人各有矛盾,才不会闹到他面前来,私底下就能解决了。   *   再说苏州这边,表少爷是头饿狼,开荤不久的男人,自然是把持不住的。   况且四小姐自小娇养长大,那细皮嫩肉的,不知比丫鬟们的滋味儿强上多少。   外加表少爷心中有怨气,对待四小姐极其粗鲁,看着身下苦苦哀求的女人,他内心里那种凌/虐的快感得到了满足。   甚至每次睡完四小姐之后,他都发现白日外面受到的气,都会自动发泄了,这就更加的不可收拾了。   四小姐一直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根本爬不起来,每天晚上都是她的噩梦。   甚至早上表少爷刚走,后脚舅母就要过来骂她,说她是狐媚子托生的,把她好好的儿子都带坏了。   最后还是四小姐硬撑着身体,起来吃了一碗油腥的肉泥,等表少爷对着她又摸又啃的时候,她硬是伸手戳进喉咙里,吐了他一头一脸,才把表少爷给吓退。   或许是那天晚上,被肉泥喷了一脸的感受,实在太过惊悚,让表少爷心理产生了阴影,因此好几日没去四小姐房里。   她总算是身子好了些,隔了几日之后,她身子大好了,却被要求去见表哥的正房太太。   “老奴查过了,这位表少夫人家世清白,也算是读书人家。不过她之前家道中落,没念过什么书,也没学什么规矩,日子过得比较穷苦。不过她一直靠给人家纺线刺绣赚钱,供养了她弟弟读书,后来那位小少爷也很有出息,听说进了督军府当值。”   桂嬷嬷在一条一条地讲述那位正房太太的家世背景,她每多说一句,四小姐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什么狗东西,一个贱婢也配踩在我头上?舅母是不是疯了?”   桂嬷嬷的话音刚落,四小姐就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声音里都夹杂着十足的怒火,显然被气得不轻。   “四小姐请稍安勿躁,这位少夫人性子虽然有些不好,不过刺绣功夫倒是很好,而且很得舅夫人的喜欢。况且当时舅夫人去替表少爷求娶她的时候,少夫人的弟弟是不同意的,几次三番,表少爷也上门过,那位小少爷才同意,说是看中了表少爷的人品和才貌,刚好够配他姐姐。”   “不要脸了,这一家子什么东西,明明什么都没有,表哥去求娶他姐姐,还说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话来。我倒是要去会会这位少夫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四小姐气得都直接翻白眼了,要不是她最近在表少爷那里吃了亏,想必会更加张狂的。   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摆正自己的地位,她始终觉得她嫁给表哥,是低嫁的。   结果现在她不仅成了姨太太,还让一个粗鄙不堪的女人压在头上,心头的那股火气,直窜到脑门上了。 ☆、第82章 082 表哥发怒   “去把我的那双钉珠的绣鞋拿来,还有那一套紫色裙衫。”   四小姐吩咐的这些着装, 都是极其华美的, 构造繁复异常, 无论是裙子上的刺绣, 还是那双绣鞋的精美程度。   桂嬷嬷应声而去, 她一转头, 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的冷笑,还真有好戏看了。   她是故意先说那位少夫人有多么的不堪,勾起四小姐心中的怨恨, 等后面再介绍少夫人的兄弟多么厉害的时候,四小姐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四小姐一心只想着如何让那个女人吃瘪了,所以把自己最高端的行头都拿了出来。   桂嬷嬷服侍着她打扮妥当,四小姐就带着她以及几个丫头, 一起往少夫人的房里走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架势, 根本就不像是姨太太去给少夫人见礼的,倒是完全像来找茬的。   四小姐这么做,完全是最低劣的手法了。   她在刘家, 如今的境况十分难堪, 早已不是当初被捧着的表小姐了, 反而是一个不讨喜的姨太太。   按理说, 四小姐应该伏低做小, 若是能让舅夫人或者表少爷想起当日情谊, 还能有翻身之地。   但是如今这般找茬的做法, 那当真是又把自己往作死的路上推了。   桂嬷嬷看得分明, 却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她还巴望着四小姐早日作死,她好离开这鬼地方。   四小姐犹如一只花蝴蝶一样,进了少夫人的屋子。   坐在主位的女人,面容不怎么精致,甚至由于常年奔波,肤色也偏黑。   “坐。”她的声音也不像大家小姐那么温柔,相反语调还很生硬,一副冷冰冰的状态。   四小姐愣了一下,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坐下了。   她对于自己如此听话,而有些恼羞成怒,立刻又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座上那个女人。   所谓的少夫人并不在乎她的态度,相反还是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不过她的仪态也不怎么好,哪怕勉强崩住动作,依然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茶水的味道,甚至端着茶盏的那双手,都是粗糙不堪的状态,还能瞧见一道道裂口。   四小姐见她果然如桂嬷嬷说得那般粗鄙,眼中的神色更加鄙夷不屑。   “少夫人还是多学一些规矩比较好,否则就算用了再好的东西,也会显得穷酸,而且出去与人交际,也会给表哥丢脸。”   四小姐一开口就是给人添堵的,少夫人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两眼,并不接话。   她的沉默落在四小姐的眼里,就是一种心虚的状态。   四小姐的内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或许这位少夫人就是她在刘家翻身的突破口。   要知道舅母和表哥都不喜欢她了,她却还得在刘家继续混下去。   这位少夫人粗鄙不堪,瞧见她这样大家小姐出身的,必定会自卑心虚,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威逼利诱一番。   以后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要知道这少夫人的位置,本来就是她的。   四小姐想到这里,视线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心里更加酸溜溜的。   因为她发现这屋里最贵重的几样摆设,都是她回苏州的时候,舅母从库房里给她找的,还经常说以后她嫁过来都给她用。   不过当时她还有四姨太在,母女俩都瞧不上刘家的门第,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不属于她了。   不同于四小姐的判断,桂嬷嬷一进屋就站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位少夫人,心里微凛。   这位少夫人行事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规矩,但是她那双精明市侩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她的身上带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和算计,果然是在生活中历练过得,不是四小姐这样的人能比的。   桂嬷嬷再一瞧四小姐,她已经自持身份地开始教规矩了,一口一个“少夫人这样不对”。   桂嬷嬷不由得在心中哀叹连连,四小姐看着聪明,实际上蠢得很。   没了四姨太之后,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而且四小姐跟着四姨太,恐怕学得最多的就是床上那点事儿了,其余的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   四小姐最终是得意洋洋的离开,临走之前,她还夸了几句少夫人。   “少夫人不要着急,规矩这东西就是死的,很好学的。你虽从头学起,有些生涩,但是好在你态度认真,就算不是什么精明的人,我也保管你学得会。”   四小姐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不过她这话说得实在是不讨喜,连桂嬷嬷都抽了抽嘴角。   四小姐这就是在光明正大说人家脑子蠢了,这话估计就是骂她自己的了,毕竟四小姐这一趟过来,少夫人没说几句话,就更不可能摸清她的脾性。   倒是四小姐不用人引着,就能噼里啪啦说好多话,把自己的底都泄得差不多了,十足的大傻子。   “嬷嬷,你说她那么蠢,什么时候能退位让贤啊。我等得都有白头发了。”   四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坐在铜镜前,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桂嬷嬷看着她那一头青丝,几乎想冲她翻白眼了,四小姐还真是拿捏不清自己的地位,就算是刘家真的要换少夫人,也轮不到她上位啊。   毕竟舅夫人对她那么厌恶,又有阮家那边在,这根本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永远无法实现了。   阮富能拿她威胁刘家,从刘家骗走无数的利益,刘家自然不会再让她上位了。   四小姐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晚表少爷过来的时候,面色阴寒。   他看向她的时候,似乎要把她给生吃了。   四小姐吓得腿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表哥,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   四小姐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完全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了。   “谁给你的脸,去少夫人那里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教人家规矩呢!你自己规矩学成什么狗样,心里不清楚吗?”   表少爷怒气冲冲地对着她吼道。   四小姐眼眶立刻红了,表少爷使的力气很大,所以她白皙的脸上就出了一圈红印,配上她的表情,好不可怜。   表少爷原本最喜欢看她这种样子,惹人爱怜,正常男人都想把她拥入怀里,好好地疼爱一番。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四小姐在表少爷心目中,已经是一个荡妇了,到处勾搭男人。   四小姐这种惹人爱怜的表情,也不知道对着多少男人表演过了,真是恶心透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娘说的对,你跟你娘一样,把婊子样儿学得十足十。”   表少爷觉得自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立刻抬手又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四小姐被打得头晕眼花,虽然表少爷之前在床上凶了点,但是这么甩巴掌的,根本没有。   “我娘怎么了?之前你们可都不是这么说得,每次她回来,你们都把她奉为上宾,现在倒是说她婊子样儿了。那把她送进阮家的你们,又算什么——”   四小姐听他骂得难听,心里也是涌出一股火气来,立刻嘲讽地说道。   表少爷被她骂得眼眶发红,只觉得心中越发耻辱。   刘家靠女人上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在刘家人心中,一边觉得耻辱,一边又得舔着笑脸巴结,这也是刘家的恶心之处了。   他抓过四小姐的衣领,直接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左右开弓,直接把她打到不敢说话为止。   “呵,这种话你也敢说,想死是不是?你今日就穿成这样去见得少夫人,谁给你的脸?”   表少爷眯起眼睛打量起她的行头来,在她那双满是钉珠的绣鞋上,停留了好久才离开。   “妾是不能穿正红色的,现在虽然新思想潮流涌入国内,不过我们刘家思想老得很。你既然口口声声要说规矩,那我明日就找个嬷嬷好好教你规矩。对了,之前去你们阮家的嬷嬷,后来似乎被打死了,果然是她的规矩学得不好,我一定要找个更为严厉的才是。”   表少爷边说边把她往床上推,四小姐听他说找个更严厉的嬷嬷,不由得抖了抖。   要知道上一个嬷嬷已经足够严厉了,她的那些姐妹们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表哥找的嬷嬷就为了折腾她,那她恐怕会有更多的板子吃了。   当初她暗地里看其他姐妹的笑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报应到她的身上来了,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这几日表少爷已经把脱衣裳的本事全部练出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四小姐脱个精光。   四小姐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四姨太还是教会她不少本领的。   不过表少爷却没有如同往日那样,直接把她往床里按,相反还直接高声喊人进来。   “表哥,你想做什么?”   四小姐惊慌失措地拉住他的手,要知道她现在浑身赤/裸,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狼狈至极。   而表少爷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连一颗纽扣都没有解开。   表少爷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甩开她的手。   桂嬷嬷应声进来,低眉顺眼地并不抬头。   “把这身行头洗一洗,再用香薰熏过,完好无损地送到少夫人那里,有一点折损我要你的狗命。”   表少爷指着他刚刚从四小姐身上扒下来的行头。 ☆、第83章 083 魔障开始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些东西出去,四小姐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镶嵌着东珠的鞋子被拿走, 顿时心如刀绞。   “你做什么, 那是我的鞋子,我的东西!刘瑾, 你不要脸,你抢女人的东西,读什么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桂嬷嬷把房门关上之后, 四小姐的眼里显现出绝望的神色来,她立刻开始挣扎。   四小姐的情绪很激动, 满脑子都是她的鞋子没了,她好容易才得到的鞋子,就这么要拱手让人,而且还是送给那个粗鄙不堪的女人。   “你疯了, 神经病!”   刘瑾用力想要按住她,但是发疯中的四小姐, 根本就是不管不顾,而且还很有蛮力。   “那是我的东西, 我的!我这辈子就只有这双鞋了,你竟然把它送给那个女人,你觉得那个大脚女人能穿得上吗?你要讨好她, 自己用钱买啊, 穷鬼还要装大款!”   四小姐对着他又咬又叫, 刘瑾反应过来之后, 立刻开始对她踢打。   “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不过一双臭鞋而已。你若是不去她面前炫耀,我也不会让你脱下来!以后你所有正红色的衣裳和鞋子,全部都给少夫人送过去,反正你也不能穿。”   刘瑾一脚踹开她,他这回用的力气依然很大,不过四小姐被鞋子给刺激到了,好像根本不知道疼一样,被踹倒了爬起来又冲着他又打又抓。   男人不让她凑近,她就冲着他的脸吐口水。   总之只要泄愤的举动,她全部做。   屋子里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热闹,桂嬷嬷就站在外面静静地听着,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得逞的冷笑。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身行头,似乎还冒着热乎气,不过这已经不属于四小姐了。   桂嬷嬷伸手摸了摸那双绣鞋,上面硕大的东珠泛着温柔的光泽,真是透着一股钱味儿。   她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六小姐也太聪明,连这一手都预料到了,特地在最后给四小姐的添妆礼,恰好就是一双珍贵的绣鞋。   因为一双绣鞋,四小姐已经陷入了魔障的状态之中,这才不管不顾地跟表少爷打起来。   那一天桂嬷嬷再进去的时候,四小姐整个人就横躺在地上,把她吓了一跳,看起来就像已经凉了一样。   幸好当桂嬷嬷凑近之后,就看见她脸上的泪水了。   晓得哭,就没什么大事儿。   “嬷嬷,我的鞋呢?”四小姐看清楚进来的人是她之后,第一句开口问得就是她的鞋,声音沙哑得可怜。   桂嬷嬷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打湿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   “四小姐,起来吧。鞋子送走了。”她温声细语地安抚她。   不过话音刚落,四小姐就放声痛哭,当时四姨太疯了之后,也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显然是真的很舍不得那双鞋。   桂嬷嬷替她擦脸的时候,才发现表少爷下手不轻,四小姐的两只眼睛下面都是一片青紫,还是充血的状态。   换衣裳的时候,四小姐身上的伤就更多了。   表少爷毕竟是男人,那力道自然是很大,锤一下就能留下不少痕迹。   桂嬷嬷刚想去叫大夫,舅夫人就已经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显然是为了表少爷出头的。   “你这个丧门星的贱妇,瞧瞧你把我儿打成什么样儿,就为了一双破鞋,你得有多狠的心啊,他可是你男人啊……”   舅夫人进来之后,看到四小姐那张青紫的脸,却当没看见,依然哭哭啼啼。   要不是桂嬷嬷稍微拦了几下子,舅夫人还要再把四小姐打一顿,就算这样最后临走的时候,舅夫人也恶狠狠地放话,不许她请大夫,就这么生受着。   *   寒冬很快来临,阮绵绵喜欢窝在屋子里,根本不想出门。   不过顾瑾言这几日每次都找她,想方设法把她引诱出屋子,所以今年的冬景,她倒是一日都没错过。   “小姐,郭长随又来了。”春杏进来通禀,这个“又”字显得极其意味深长。   阮绵绵正捧着一本书看,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挥手请他进来。   “让我猜猜今日财神爷又要以什么理由请我了?前日是说他身体不舒服,要我去看他。昨日是说他得了好东西,要我去看他。这小半个月,每日都有理由,之前连病入膏肓这种词,他都用上了。今儿不会让我去瞧瞧他新买的棺材板长什么样儿吧?”   她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无奈的情绪,不怪她说这种话,主要是财神爷自己总爱找没下限的话题。   之前有一回大清早的,郭涛就过来跟她讲,财神爷要毒发身亡了,这可把她吓得一哆嗦,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这么裹着披风去了。   一进门就瞧见他悠哉悠哉地在喝汤,还是枸杞银耳汤,当时她那个表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或许是怕她生气,顾瑾言给她找了个理由。   “我刚刚的确是快要毒发身亡了,但是后来我喝了这碗汤就好了。快来尝尝,此汤能解百毒。”   听着财神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阮绵绵只有坐下来跟他一起喝汤了。   “那倒不至于,大爷说了,今儿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之前见习惯了,若是今日不见总觉得缺了什么,不知道六小姐能不能跑这一趟了。”   郭涛的声音,将阮绵绵的神志给唤了回来。   “走吧。”   她轻轻地挑了挑眉头,财神爷也有技穷的时候,看样子之前的那些理由找的太奇葩了,现在已经无法超越了。   阮绵绵赶到的时候,顾瑾言已经坐在了虎皮椅子上,屋子里燃着炭盆,刚进入室内就像是到了阳春三月的天气似的,暖融融的让人想睡觉。   “顾叔叔可真会享受。”她轻笑着说了一句。   顾瑾言手里拿着根木枝,在炭盆里扒拉了几下,就挑出一个山芋来。   “吃吗?”他问了一句。   阮绵绵微微一愣,不由得轻笑道:“没想到顾叔叔还吃这东西?”   顾瑾言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表情来。   “上海的天气不算冷,北平这会儿估计都要下雪了。今年若是不回去,恐怕见不到雪了。况且吃这玩意儿,还就是我们北方传过来的。”   他边说边拿起那个烤山芋,刚从炭盆里扒拉出来的烤山芋热得很,阮绵绵都看到上面冒出来的热气了。   顾瑾言徒手抓的时候,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剥开了皮,分给阮绵绵一半。   两个人就相对而坐,一边吃山芋,一边烤着炭火。   “顾叔叔,把炭盆撤了吧,热。”   最后还是阮绵绵受不了了,这还没到腊月份,况且上海的冬天也不至于要在屋里放两三个炭盆,简直跟掉火炉里似的。   顾瑾言挥了挥手,自然有人把炭盆撤掉。   “接下来几日我会比较忙,你把大姨太逼得太狠了,小心她触底反弹发疯地报复你。”   阮家后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自然逃不出顾财神爷的消息网,之前他一直不说,是因为他可以时时刻刻护着阮绵绵。   但是现在上海滩商会的动作频频,也该是他忙起来的时候了。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对于他的关心感到慰贴,脸上的笑容十分自信。   “我心里有数,等来年春,我送顾叔叔一份礼物吧?”   顾瑾言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把话题岔到这里来了。   “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知道自己生辰将近,想提醒叔叔送个贵的给你?”   他顺势开起了玩笑,阮家六小姐过十五岁生辰,财神爷让人四处找礼物,这在阮家不是什么秘密。   阮家人也见怪不怪了,要知道财神爷对这位六小姐可是青眼有加。   不过最近这消息,也被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甚至有人说起,财神爷之所以在阮家住了这么久,实际上就是冲着这位六小姐去的。   “顾叔叔送我那么多个贵的,我要是一一回礼,那不是要倾家荡产了。只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过分解读了。”   阮绵绵耸了耸肩,显然她说的是大实话。   不过这段话还是让顾瑾言心情变好了,他勾着唇轻笑,视线盯在阮绵绵的身上,带着几分善意。   阮绵绵恰好与他对视了一眼,正好瞧见他的笑容,不由得一怔。   顾瑾言很少如此真诚的笑,要知道财神爷一向喜欢故作高深,哪怕笑也是冷笑。   像现在这般微笑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像是长着星星一般,散发着暖暖的光亮,简直要把她俘获了一般。   她立刻低头错开视线,只觉得顾瑾言不愧是成年男人,之前在北平肯定也是纵情风月的高手,她只不过看见他笑而已,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很。   顾瑾言正想着小姑娘冲他笑的时候,笑容比这地瓜还甜,结果她就半低着头错开视线了。   不过他的眼神倒是挪不开了,小姑娘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地瓜时,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外加那粉粉的嘴唇,都让他觉得阮绵绵手里的地瓜,肯定是比他的要甜。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他顿时觉得手里的地瓜索然无味,很想尝一尝她手里的。   气氛正寂静的旖旎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第84章 084 顾爷吃醋   “大爷, 六小姐, 八少爷来了。”郭涛急声通传了一句。   顾瑾言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倒了胃口。   他还没说让人进来,八少爷的呼喊声已经传了进来。   “姐姐,你在吗?”   帘子被撩开,带着一阵冷风刮进来, 将之前炭盆留下来的暖意刮得一点不剩, 连他们俩之间莫名的暧/昧也吹得烟消云散。   顾瑾言是彻底不想吃了,直接将半个地瓜扔到了桌上, 看着它慢慢冷透。   “我在, 你别急。”阮绵绵听出八少爷声音里的焦急, 立刻轻声安抚了一句。   八少爷小步跑了进来,看见阮绵绵好好待在那里, 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但是瞧见坐在她对面的顾瑾言之后, 眉头又紧紧皱起,稚气的脸上透出几分焦虑来。   “郭长随通传之后, 你要等主人家让你进来, 你再进来。急急忙忙的没礼貌,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阮绵绵见他安好,并不像有什么事儿的样子,不由得轻松了一口气, 又想起这事儿教育他。   细节见人品。   阮绵绵自己评判一个人的时候, 就是从细节来判断, 所以她希望八少爷能从小养成好习惯。   八少爷听见姐姐教训自己,不由得噘了噘嘴,表示自己清楚。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啊。所以加我一起啊,我们仨共处一室,就不会有难听话了。”   八少爷连忙为自己辩解。   只不过他所说的这个话,让阮绵绵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和顾叔叔可是清清白白的。况且我每日来这里,可都是把春杏带在身边,你若不信可以问他啊。又是谁跟你胡说八道呢!”   阮绵绵边说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的意味。   八少爷则是一张委屈脸,他只是放软了声音道:“姐姐,你下次来带我一起嘛。谣言这东西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我可不要——”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顾瑾言,撇了撇嘴,脸上尽是嫌弃的表情。   “我现在还不要六姐夫。”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这臭小子当着他的面儿,都不给脸了啊。   阮绵绵知道八少爷想说的是,不要顾瑾言当他的姐夫。   “你又瞎说什么呢。这个事儿不是你一个小孩子操心的,你今天练了多少字,有没有跟三姨太学算盘?”   为了避免尴尬,阮绵绵立刻把话题带到了学习上。   要知道哪怕八少爷聪明,但是对于这些强制性的学习,还是会头疼的。   “练了两页字,算盘还没学完。姐姐教我嘛,不要在这里待了,我们回你的房间,我在姐姐的身边学得快。”   八少爷边说边去拉着她的手要走,甚至为了能把阮绵绵给拐跑,他罕见的撒娇了。   阮绵绵心里慰贴得很,只觉得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太可爱了,别说现在让她走了,就算要她摘星星,她就试试怎么上天。   她刚想点头同意,结果就听对面的男人轻咳了一声。   “绵绵要走了,我这儿还让厨房炖了雪梨,我不爱吃甜的,你走了估计也是倒掉的份儿。”   顾瑾言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到最后,语气显得很惋惜。   阮绵绵立刻又坐了回去,她最近大半个月,每日都被顾瑾言叫来,并不是白来的,至少每天财神爷都会让厨房炖汤或者煮粥给她吃,也都是调养身体的。   现在听说有雪梨汤,她就更不能走了,这汤是止咳的,一看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她当然是不好意思走的。   “雪梨汤有什么好喝的?姐姐走,我们让三姨太亲自给你炖,三姨太的手艺可好了。上回我咳嗽,三姨太半夜去小厨房炖了两碗,我喝光光之后,第二天晨起就不再咳嗽了。肯定比他的厨子要好用的多!”   八少爷一见阮绵绵有意想走,但是被财神爷两句话又给勾了回去,顿时心头着急,急声说着。   不过小家伙太着急了,说出来的话就不太好听了。   他一心想着把阮绵绵给哄回去,殊不知阮绵绵看中的不是雪梨汤,而是财神爷所释放出来的关心和善意。   “小八。”阮绵绵冷下脸来,轻声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六小姐跟八少爷去吧,想必我这汤与三姨太炖的相比,要差太多的,估计入不了你的口。”   顾瑾言立刻追加了一句,神色之间冷淡了几分,倒像是要生气一般。   阮绵绵挑眉,抬头瞪了他一眼:“我教孩子呢,你别添乱。”   顾瑾言原本还想再冷言冷语几句,结果一听阮绵绵这话,顿时就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脸上冷漠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他轻咳了一声,终究没再怼回去,而是低声道:“好,你教,我看着。”   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答,落在八少爷的耳朵里,倒是成了他俩更好,他是个多余的状态,登时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六姐姐,你不跟我好了,要跟他好?你为什么要向着他?我都说你再来的时候,带我一起玩儿,为什么你总找他玩儿。而且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三姨太做的雪梨汤就是比他的厨子做得好,你为何还要训斥我?”   八少爷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倔强地抬头看着他,似乎一定要他说出理由来,否则真的要翻脸一般。   不过或许是太委屈,他说着说着竟是眼眶发红,眼看要哭了,甚至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姐姐没有不跟你好啊,你说过要姐姐陪你玩儿,我经常把你叫过去陪着你练字啊。我们是亲姐弟,最亲的人。顾叔叔跟你不一样,他是大人,很聪明的大人,姐姐有什么困难就会请他帮忙,所以我们俩说得话,你可能不太听得懂,姐姐就没有带你过来。”   她边说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显然是在给他顺气,还真怕他一下子哭了喘不过气来。   “至于雪梨汤这事儿,原本就是顾叔叔先提的,况且他已经让人做好了,这就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却要我跟你一起回去,让三姨太再做一份,把顾叔叔的这份倒掉,那不就是浪费人家的心意,你说你该不该被训斥?”   阮绵绵说到雪梨汤的时候,神情是极其严肃的。   这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儿,但是涉及到的面儿却很大。   八少爷最近一直很乖,阮绵绵对他很满意,也一直以为他性格里的乖张和戾气,已经在三姨太的教导之下,给磨平了。   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暴/露出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八少爷对顾瑾言有这么强的敌意,完全是一种排斥的状态。   八少爷愣了愣,然后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是要倒掉他的雪梨汤。”   阮绵绵皱眉:“那你要怎么?”   八少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想对策,最后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吃他的雪梨汤,你回去让三姨太做雪梨汤喝。”他的声音有些小,似乎不太确定。   不过等他触及到顾瑾言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立刻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姐姐,我来喝他的雪梨汤,正好我口渴了,想和甜的。你回去再喝吧,三姨太做的雪梨汤真的好喝。”   八少爷扬高了声音,明显是要顾瑾言听见的。   阮绵绵皱着眉头,明显还是不赞同,不过当着顾瑾言的面儿,估计她是无法问出八少爷如此争对他的理由。   “罢了,我不强求。郭涛,送客。”   顾瑾言抬手捏了捏鼻梁,一脸疲惫的表情,他挥挥手,郭涛立刻就走了过来,当真是准备送他们走的。   八少爷听到这句话,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拉着阮绵绵的手就要往外走。   阮绵绵看着闭起眼睛,不愿意搭理她的顾瑾言,心头闷了一肚子的憋屈。   得,财神爷也开始耍脾气了。   “我改日再来给顾叔叔赔罪。”   她放下这句话,牵着八少爷的手就离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远,一直闭着眼睛的财神爷才睁开眼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帘看,似乎想透过这道帘幕,看见阮绵绵的背影一般。   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口气。   “郭涛,你说棉花糖的心有多狠,说把我抛弃就把我抛弃!我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讨她的喜欢。”   财神爷自怨自艾了片刻,说出来的话简直肉麻,郭涛不停地翻白眼。   天凉了,他们家大爷就跟动物一样,有一个季节适应。   不过动物是冬眠,财神爷是爱作妖。   比如现在,那演的跟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一样。   “爷,八少爷是六小姐的亲弟弟,况且他才一八岁的孩子,您计较这个累不累啊?”   “不累。”顾瑾言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要是让那小兔崽子成功拐走棉花糖,我一个屁都没放,那我才累,心累。今晚肯定得睡不着!”   郭涛对着天翻了个白眼:“不是,您为了什么呀。八少爷一看就是不想您跟六小姐太亲近,怕您把他的姐姐抢走。您也不是小弟弟啊,还是说您真的把六小姐当亲妹妹看待?”   顾瑾言连连摇头:“亲妹妹是不可能的,我就是吃醋啊。我也只是个孩子呀,一个离不开棉花糖的孩子。”   郭涛不吭声了,不过他在心里念了无数遍“滚”。 ☆、第85章 085 联手教育   阮绵绵在前面走, 八少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知道自己惹姐姐生气了, 不过之前的事情, 他一丁点儿都不后悔,他就是不愿意看见阮绵绵与顾瑾言那么亲热。   阮绵绵一路把他带到三姨太那边,姐弟俩明显是闹别扭了, 进来之后话都没说几句,气氛就变得很僵硬了。   三姨太看出来了,春杏这丫头聪明得很, 立刻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算是简单地将事情说明白了。   “小八你带你六姐姐过来,是做什么的?”三姨太听完之后, 很快心里就有了主意, 面上却只当不知, 低声问了一句。   八少爷踌躇地看了一眼阮绵绵,不过六小姐显然还是不高兴,他在三姨太的鼓励之下回答道:“我想让三姨太做碗雪梨汤给姐姐喝。”   “哦,是这样啊,我不做。”三姨太冲他笑了笑,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坚定。   三姨太的话音落下,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要知道三姨太对六小姐是最好的, 完全把她当亲闺女看, 怎么一碗雪梨汤都不做了。   “啊, 为什么?”八少爷急声问了一句,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又立刻缓了声音道:“六姐姐嗓子不舒服,之前她在财神爷那里要喝雪梨汤的,被我拉了回来。我说三姨太做的雪梨汤最管用了,比那些厨子做的用心多了。三姨太,您一定要给姐姐做,要不然她没汤喝了。”   他说到最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跟个小狗求骨头一样,可怜的让人心疼。   不过三姨太这次明显就是要让他为难,板着脸坐在那里,任由八少爷如何哀求都不答应。   八少爷苦兮兮地坐在那里,一脸的不知所措。   阮绵绵也是十足的诧异,要知道三姨太很喜欢八少爷,如果不是还要教育他成才,估计三姨太能把他溺爱得无法无天。   她看了一眼三姨太,就见三姨太冲着她眨了眨眼,显然是要做戏。   阮绵绵不知道她是要上演什么戏码,只是按兵不动地待在那里,等着时机好配合。   “三姨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你生气了?”   八少爷苦思冥想,最后才想到了这个可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三姨太立刻摇头:“没有,小八一直很乖啊,怎么可能惹我生气。”   “那是六姐姐惹你生气了,还是你太累了,不想做汤给她喝?”八少爷继续寻找着理由。   三姨太统统摇头:“六小姐没有惹我生气,我也不累,但我就是不想做汤给她喝。”   “为什么?”八少爷终于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小八更喜欢六小姐,我只能排第二,我嫉妒六小姐。”三姨太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几乎瞬间,阮绵绵就明白了三姨太的意思,她努力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平时都是成熟温婉的三姨太,如今做出这样一副使小性儿吃醋的模样,还真是让她万万没想到。   三姨太一个回眸,就抓住了阮绵绵要笑不笑的样子,她立刻瞪了她一眼。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立刻道:“小八,你把我拉回来,还得罪了财神爷,可是跟我说三姨太会做雪梨汤给我喝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她这句话等于又加了一把火,八少爷左右为难,他急得抓耳挠腮的。   “三姨太,您怎么会嫉妒姐姐呢?您是您,姐姐是姐姐,您是长辈,我就把您当亲娘看的。姐姐是平辈,带着我玩儿的,我跟她玩儿过之后,吃饭睡觉还是要回来找您的。因为有您在的地方,才有我啊。”   八少爷一直面对着三姨太,对于阮绵绵说的话,都顾不上回应了,直接冲着她挥挥手,示意她闭嘴。   等他解决完三姨太,再来跟她沟通。   听他说这么温暖的话,三姨太都不忍心再逗弄他了。   瞧,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不过光对着至亲之人懂事是没有用的,因为哪怕他对着她们不懂事,三姨太和阮绵绵也会让着他。   她们要的是他对着那些陌生人,也要懂事。   陌生人可不会让着他,这次他对财神爷无礼,财神爷看在阮绵绵的份儿上不会对他如何。   可是如果下次他对着地痞无赖无礼呢,那些人脑子发热的时候,可不管阮家有多少钱,直接真刀真枪干起来,那八少爷可能一条命都丢了。   三姨太这么一想之后,又硬下了心肠。   “三姨太也把你当做亲生孩子看待,是姨太最贴心最宠爱的孩子。”   三姨太这么一说之后,八少爷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起来,脸上都因为太过兴奋而带着几分红晕。   不过下一秒三姨太的脸色就变了,她沉声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更喜欢六小姐,让三姨太很伤心。”   “没有没有,我喜欢三姨太,最喜欢三姨太。”八少爷连忙澄清,乐呵呵地表示自己最喜欢三姨太。   “哼,你最喜欢三姨太,拉我回来干什么?我还不如在财神爷那边呢,至少他不会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你又不喜欢我,也没有雪梨汤给我喝,我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走了!”   阮绵绵冷哼一声,她委屈巴巴地说完之后,站起身就走了。   “哎,六姐姐,姐姐啊!”   八少爷在后面急着要追,不过没跑出去两步,三姨太那边又闹开了。   “翰哥儿,你果然最喜欢你六姐姐,要把三姨太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要生气了。”   八少爷顿时不敢追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阮绵绵已经消失在门外了,而三姨太也背对着他坐着,似乎很生气。   周围的气氛都凝固了,八少爷急得满头大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三姨太,你和六姐姐不要吵架好不好?是不是小八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你们俩都很重要,我只有你和三姐姐还有六姐姐。”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地道:“你可不能跟三姐姐也不好了,我早上还看到你们俩好来着。”   显然他是被弄怕了。   三姨太看着他急急忙忙解释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又崩住了脸不吭声。   最后八少爷眼巴巴地看着她,泪珠子唰唰地滚了下来。   这回三姨太绷不住了,这小可怜样儿的,都哭到她心坎儿里了,再不说话她怕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哭了。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三姐姐不好?”她掏出锦帕给他擦眼泪,边擦边柔声问道。   八少爷听她的语气放缓了,胆子也大了些,立刻跟她撒娇。   “因为你们俩都是小八重要的人,你们要是不好,那小八会伤心会难过,心口疼。”   他边说边拿起三姨太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让她摸一摸自己的心。   三姨太还是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   不过笑完之后,又很快变得严肃起来。   她替他拍着胸口,语气却郑重很多:“我和你六姐姐闹得不愉快,你会不开心。那你去给顾大爷脸色看,你姐姐该怎么办?”   “他不能跟我相提并论,我是姐姐的亲弟弟,他非亲非故!当然是我重要。”   三姨太话音刚落,八少爷就抢着话说道,明显还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要跟顾瑾言比个高下。   三姨太眉头一挑,替他拍胸口的手也停了。   “他的确是个非亲非故,不过以他的角度来看,你肯定是个白眼狼。上回如果不是他拦着你爹,或许你也没机会再站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了。”   三姨太的语气有些急,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重。   “他帮了你一回,你姐姐领着你给他道谢。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虽然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个举手之劳,可是你不能不记在心里。就算你不感激他,也不能记恨人家。再说这府里的事儿,你年纪小,好多都没有跟你说,但是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出几分。你姐姐身子弱,没什么人能帮她的,她自己都要小心翼翼地行事,顾大爷究竟帮了她多少,你可以问问绵绵。”   三姨太缓和了语气,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在给他讲故事一样。   八少爷这回没有再急着说话了,相反还皱着眉头认真听。   “你姐姐最是聪明的一个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能不知道?若是顾大爷当真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姐姐还会与他走得那么近么?你是怎么对顾大爷的,你姐姐还在那里做客呢,你就上门把人硬拉走,还嫌弃顾大爷为你姐姐准备的雪梨汤。你凭什么?凭你能给你姐姐撑腰,还是能帮她解决麻烦?你不给她添麻烦就不错了。”   三姨太问这个话的时候,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肚子。   八少爷被她这个轻柔的动作给逗笑了,紧绷着的笑脸也松缓了。   “我只是怕姐姐被他坏了名声,我觉得他对姐姐肯定有企图。”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的斩钉截铁,仿佛自己是个深谋远虑的将军一般。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就把三姨太给逗笑了。 ☆、第86章 086 顾爷出门   “你姐姐都没察觉出企图来, 你这么点儿小人就能感觉到的?又是听人说的对不对,那些人巴不得你大闹, 把财神爷得罪了, 到时候你姐姐跟他闹掰了。有什么事儿就再也不能拿顾大爷当挡箭牌了,到时候你给她当挡箭牌?”   三姨太轻声问了几句,八少爷又摇头。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   谁让他就是没人家有本事呢!   “那既然你不希望我和你姐姐闹,为什么你又要和财神爷闹,让你姐姐为难。而且你还是主动挑衅, 没礼貌。”   三姨太拍了拍他的脑袋, 温声道:“财神爷又不是什么坏人,救过你, 帮助你姐姐。就算你总说他有企图, 可是你却连罪证都没发现, 要你姐姐怎么相信你?这可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是无理取闹。”   在三姨太摆事实讲道理的情况下,八少爷终于是低下了头,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我知道错了,但是姐姐也走了。三姨太你教我如何做汤吧?你做的汤给我喝,我做的汤给姐姐喝。”   他有些沮丧, 不过眼珠子一转, 计上心来。   三姨太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 阮绵绵已经从门外走进来了。   “得了, 我才不要喝你做的汤, 万一有毒怎么办?”不得不说,她这一开口就很容易把好气氛破坏。   原来她没走,一直躲在门外听三姨太与他的对话。   八少爷见她进来,脸上先是闪过几分欣喜的神色,紧接着反应过来她究竟说的是什么,立刻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我还不稀罕做呢!”   最后还是三姨太做了一锅雪梨汤,姐弟俩分着喝完了。   当然最后多出来半碗,还差点打起来,吵吵闹闹之中两个人又和好了。   *   顾瑾言最近几天是真的忙,早出晚归的,看着与平日里常窝在阮家客房里判若两人。   他这副忙忙碌碌的状态,一看就像是要赚大钱的架势。   阮富其实也忙,商会那边刚把几条线路交给了秦督军,因为有了阮家四小姐的事情。   商会大佬们眼睁睁地看着阮家被打脸,私下里也歇了那些心思,乖乖地筹谋。   阮富也说尽了好话,就怕商会其他人对他有意见,现在四小姐也被送去了苏州,总算是安抚了这些人的怒火。   秦督军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毕竟那几条线看起来还挺赚钱的。   不过这线路和地盘给出去,并不是就算完事儿的,上回那帮老狐狸还是有后手的。   上海滩这些做生意的世家,竟是空前的团结,想要联手架空那几条线,要秦督军吃个闷亏。   强龙不压地头蛇,秦督军刚进上海台,就想搅弄封云,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无数条看不见的手,已经伸进了上海滩各个热门的生意线,正在紧锣密鼓地蚕食着,准备教这位年轻气盛的督军做人。   “老爷,您喝口茶歇歇气。”   阮德见阮富满脸疲惫地走过来,立刻很有眼色地端上一杯茶。   阮富瘫坐在椅子上,秦督军那里虽然没有商业奇才,但是这帮兵痞做事儿,一向毫无章法。   他们要联手对付他,还得小心翼翼的,免得惹毛了秦督军,他来个鱼死网破,那吃亏的还是他们。   毕竟秦督军又不从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依然还是处于弱势的。   “财神爷最近究竟在忙什么,查出来没有?”   他回家之后也不忘询问这些。   主要顾瑾言最近动作频频,阮富身处的商会,却丝毫消息都没有收到,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勾当。   “他,到处玩。”阮德的语气停顿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这个话音一落,周遭寂静一片,阮富微微愣住,根本没反应过来。   “玩什么?”   “吃喝玩乐,一样不少。昨儿去的大上海,今日是辉煌世界。”   这俩地方都是上海滩出了名的歌舞夜总会,基本上是不夜城,美酒、美人不断,有钱人的聚集地,一掷千金。   阮富的嘴角抽了抽,他对这两地方当然很熟悉,不过也不喜欢在里面浪费太多时间,除了要谈大笔生意,否则不如回家来。   “跟谁?”   “谁都有,他一般进去之后,都会在大厅坐一坐。有几位老板知道是他之后,上去攀谈他也不撵人,客客气气地说话,之后进包厢。但是他包厢里约的是谁,就查不出了。”   这俩地方不是阮家开的,一向保密很好,而且传闻幕后老板有很硬的后台,很有可能不是上海人。   因为老板从来没在上海的生意圈露面,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   阮富有些头疼,他这心里总归不踏实。   顾瑾言来上海绝对不是游山玩水的,要说玩儿的话,北平那边根本不缺,不必跑这么远。   顾家十年前在上海遭受了滑铁卢,这次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   但是顾瑾言偏偏沉住气,在他家住的这段时间,阮富硬是没看出他要做什么生意,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又似乎什么都不掺和。   现在总算是动起来了,阮富却又被其他事情绊住脚,无法探查出什么事情,这就内心难安了。   “今儿太晚了,你明日跟六小姐说说,让她旁敲侧击一下,看能不能打探出来。至于对财神爷的行踪,万不可掉以轻心,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转告我。”   阮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边说边叹气,显然是为了不能去找阮绵绵而感到遗憾。   阮德的嘴角抽了抽,要利用亲生女儿□□的,除了阮富别人也干不出这事儿来。   “小的试试。”他只能应下。   可惜他这边交代的事情,即使阮德转述给阮绵绵,六小姐也无法完成了。   因为根本遇不到顾瑾言。   财神爷如今当真是早出晚归,每天坐着他的轿子,到了府外就坐车,自然又不知道开去哪里。   对于这种现象,阮绵绵暗地里鼓掌,甚至还让春杏偷偷去传话,让财神爷没事儿不要留在府里,多出去转转。   她可不想成为阮富打探的工具,况且她要是每次都在财神爷这里无往不利,阮富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她爹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   “大爷,秦少爷在外面。”   郭涛穿得西装笔挺,站在沙发后面汇报了一声。   “他来第几次了?”顾瑾言沉声问了一句。   郭涛掰着指头数了数,回道:“从您出阮府玩儿的时候,每日一次,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顾瑾言扯着嘴角笑了笑:“行了,让他进来吧。”   大门打开,秦穆然冷着脸走进来。   “姓顾的,你真不是个东西!”他一进来就开骂,手里还攥着马鞭,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挥起鞭子给他两下。   顾瑾言并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回道:“就你是个东西。”   秦穆然翻了个白眼,这话他没法接。   “你天天待在阮府里,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每天都来找你,你都不见我。怎么,窝在这里等死啊?”秦穆然冷声问道。   顾瑾言从阮府出来第一天,他就来找他了,但是人家不见。   连续三日不见,秦穆然还能憋住火气,觉得是这小子以前被他坑过,所以耍脾气呢。   结果一周不见,他已经处于暴怒之中,好几次都想硬闯,被副官给劝住了。   十天还不见的时候,他的的火气处于巅峰,若是这时候顾瑾言开门,他一定弄死他。   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秦督军这心里变化都能出一本书了。   “我有正事儿。”财神爷到现在都是闭目养神的状态。   “什么正事儿?”   “遛你。”顾瑾言回答得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秦穆然气得脸色都白了,他立刻甩起鞭子就冲着他过来。   这时候郭涛就起了关键性的作用,笑得都起了一脸褶子。   “秦少爷,息怒啊。我们家大爷他说笑呢,真的有正事要办。”   秦穆然与郭涛过了两招,硬是没有冲过他这个人肉屏障。   要知道郭涛自小练武,那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秦穆然想要撂倒他还是挺困难的。   毕竟秦督军带兵打仗的时候,可不是一对一拼拳脚功夫,而是真刀真枪。   对着郭涛,他也不可能直接下杀招,这种歪缠的时候,自然不比郭涛厉害。   “那你说,他有什么正事?”   秦穆然过了几招,知道自己讨不了好,立刻见好就收。   郭涛闭上嘴,沉思片刻才回道:“养神。”   秦穆然的脸色急剧变化,比刚才更难看了。   “阮家最近有点吵,大爷睡眠浅,到这儿补眠了。真的不是有意不见您,您知道的,我们大爷有起床气,想睡觉的时候,就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他连忙补救,可惜效果极差。   后来双方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判,还是秦穆然涵养好了,要不然非得撕了他不可。   “姓顾的,你就耍牛脾气吧,这要不是在上海的地界,你还真以为我一定非你不可了?”   秦穆然翻了个大白眼,不骂娘是他最大的让步。   实际上是他不敢,顾瑾言的母亲那是女中豪杰,在他们一条街都出了名的,熊孩子见到她都要哭的。   打小养成的心理阴影,改不了了,哪怕秦穆然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督军了。 ☆、第87章 087 强强联手   “不巧的很, 这就是在上海的地界,你除了找我还能找谁?难不成那帮老狐狸会跟你合作?”   顾瑾言完全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状态,不得不说, 他这副模样当真是欠抽的很。   秦穆然抽了抽嘴角, 这厮还真说对了。   他从小就跟顾瑾言不对付,这混账玩意儿皮相长得好看,但是身子弱。   顾家夫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说是瘦弱的男孩儿当女孩儿养,再取个贱名, 好养活。   所以顾瑾言儿时是被当成小姑娘养大的,秦穆然是个颜狗, 搬到那条街的第一天, 看见这样好看的小姑娘, 当时眼睛都直了。   拿着手里的巧克力就送过去, 完全就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他看到女生顾瑾言, 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他未来的媳妇儿。   他当时也真的这么说了, 顾瑾言冲他笑了笑,娇滴滴地说好,说还想吃其他的。   秦穆然小时候是真的傻, 一听他说好, 寒冬腊月的却觉得树上的花都开了,回家就给他搬吃的。   顾瑾言一连骗了他一个月, 直到偶然一次被人叫顺嘴拆穿了, 秦穆然才觉得晴天霹雳。   泥猴一样的他, 想起自己这一个月忍饥挨饿,贡献出所有零食和宝贝,人家送他的生日礼物,他都一股脑紧着顾瑾言挑。   结果他这个媳妇儿是假的。   顿时悲从心来,觉得空落落的,天都要塌下来了,仰头就哭。   他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刚搬到那条街一个月,就已经成了猫狗嫌。   结果现在他哭了,引得一条街的住户都跑出来看,那叫一个壮观的场景啊。   当时他的小叔叔恰好路过,逗他问他为何哭,他就说媳妇儿没了。   结果把他叔叔逗得哈哈大笑,至于顾瑾言,早已跑得没影了,临走之前还抢走了他今天带出来的零食。   一说这仇都结了十几年了,实际上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坎儿都过不去了。   “你还跟小时候一样,让人讨厌,不想看你第二眼。”   秦穆然丢了个白眼过去,实际上他气得心口疼。   因为从方才郭涛的描述之中,他知道顾瑾言这半个月还真的把他当狗遛了。   明明就在这会所包厢里,却就是不见他。   顾瑾言瞥了他一眼,扯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   要知道秦穆然在他这里,黑历史简直罄竹难书,他随便一想都有无数的画面冒出来,根本就不稀罕提。   “我也是为了不暴露,毕竟阮富那老贼整日派人盯梢,我得等他麻痹大意了,才能见你,否则要是被抓住可了不得。说吧,你准备怎么办?那几条线还能用吗?”   顾瑾言遛他这么多天,知道秦督军的耐性有限,既然已经把人放进来了,他就没准备再拿乔。   秦穆然嗤笑了一声,勉强接受了他的理由。   “你知道我的,我从小没有从商的本事儿,做一行赔一行。我爹拿着藤条抽我,我也不开窍的。我要是有法子,也不来找你了啊。”   顾瑾言点头,难得的赞同了他一回。   “那倒是,你是秦家少难得一见的蠢蛋。”   “你才蠢蛋!”秦穆然瞪大了眼睛,立刻反驳道。   他很聪明的好吗!   “呵,我蠢你找我想什么法子。”   顾瑾言一反问,他就不吭声了,半晌才翻眼道:“你是狡猾,心都是黑的。从小你就无情无义,一切向钱看齐,长大了还这副样子。”   “那我先谢谢你夸奖,那我得涨价了。”顾瑾言笑眯眯地道。   秦穆然完全被他弄得没脾气,长叹了一口气。   跟顾瑾言谈价环节,是他最不喜欢的。   财神爷这名号不是白叫的,顾瑾言面对他的时候,简直就是雁过拔毛,极其苛刻了。   一番充满了火药味的商讨之后,总算是勉强达成了双方共识,不过秦督军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太吓人,好像随时要把顾瑾言给一枪崩了。   “你等着,姓顾的。我们新仇旧恨加一起,这事儿没完。别以为你事事都能糊弄我,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迟早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   秦穆然边高声叫嚷着,边快步离开了。   他真的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转头就把枪给掏出来,彻底送他归西。   在他眼中,顾瑾言讨厌起来的时候,简直是这世界最大的垃圾!   直到门被“砰——”的一声摔上,郭涛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一直紧绷着神经,真怕在谈判过程中,自家大爷就横尸当场了,所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生怕救驾不及时。   不过想起一路叫骂离开的秦督军,郭涛又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生意谈成功了,秦穆然却被气得七窍生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俩谈崩了。   “大爷,您把秦督军这几条线的生意接下来了,若是阮老爷那边知道了,可就知道当初您是耍了他。这中间要不要运作一番?”郭涛想事情还是挺全面的。   毕竟当初顾瑾言可是口口声声让阮富把线让出去,提出掏空这几条线的也是他。   结果他现在接手这几条线,自然不会再让生意被掏空,这完全跟阮富对着干了。   顾瑾言倒是丝毫不着急:“没关系,不急于一时,既然秦督军是我们这边的人,自然先卖自家的东西。”   “啊?”郭涛有些不解。   “之前从许家那里骗来的香胰子口红,不都还在仓库里堆着了吗?正好开卖。”   他这完全是一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状态。   “对了,再去进点香烟回来,卖不出去就内部消化,反正那些兵痞都要抽烟的。”   顾财神爷为了赚钱,也完全是拼命。   郭涛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幸好秦督军走的快,否则肯定又要掏枪的。   财神爷的心当真是黑彻底了。   *   顾瑾言说话算话,第二日就开始售卖香胰子和口红。   这两样东西,是他从许家那里以极地的价格买来的,可以说完全是趁火打劫来的。   再加上背后有秦督军,政/府文件下达的倒是极快,而且还弄了一个高端品销售,那档次立刻就提升上去了。   当然秦穆然见他第一笔生意,做的是自家生意,知道自己又被涮了一把,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毫无办法。   顾瑾言在上海滩迟迟没动静,实际上就是缺了一个契机。   他是外来商人,贸贸然做生意自然会受到排挤,肯定是要寻求外援的。   所以就算秦穆然不去找他,他也会想方设法地与他联手的。   毕竟两个外来人口,共同抵抗本地商会,况且他俩还一官一商,简直是强强联手,所向披靡。   再加上即使都知道彼此不是个东西,两人毕竟是发小,从小一起下河洗过澡的交情,与其跟其他人猜来猜去,不如彼此联手坑来坑去算了。   秦穆然怒气冲冲去找人算账,结果几句话就被打发回来了。   “我心里有数,信得过我,哥带你赚大钱,信不过我哥让你把娶媳妇儿的钱都赔了。”   顾瑾言笑眯眯地回他,还专门往他的痛处戳。   当然秦督军又是一肚子火回去的,顾财神爷则悠哉悠哉地继续闭目养神。   当天晚上,他回阮家的时候,就被阮富逮了个正着。   “这么晚的天,阮老爷还没睡呢。”   顾瑾言歪在轿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他是能不动就不动。   阮富的嘴角抽了抽,他再不来抓人,估计日夜不能寐了。   “有事与财神爷商量呢,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顾瑾言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夜色,有些为难地道:“这都到睡觉的点儿了。”   “那明儿早上说?”阮富立刻改了时间,不过依然不放过他。   “就现在吧,明早我还有事儿。”   顾瑾言挥挥手,轿夫一直把他抬到前厅门口,才放下轿子。   阮富看着他走路都快睡着的模样,眉头紧紧地皱着,也不知道这位爷白天究竟做什么去了。   “最近几家百货大楼里,进了几家卖口红和香胰子的店铺,又贵——”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明显有些嫉妒的意思:“又好卖!人多得很,我打听了一下,说是你的店,财神爷以后就是要做口红生意?”   洋人的玩意儿,这几年卖的都好。   当然之前被坑了的许家不算数,其他家只要有渠道进到好货,都无一例外大赚一笔。   只不过财神爷更会制造噱头罢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风声,说是财神爷家卖的口红和香胰子是最上等的,货很正宗。   顾瑾言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洋人的生意做不了多久的。阮老爷请放心,仓库里的货卖完就差不多了,至于以后做什么生意,我还没想好。主要是上海滩刚换了督军,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完,我不知道政策会有什么变化,到时候要是出了差错,那我肯定会赔的血本无归。”   他这话说得极其真诚,而且非常用心地点出,大家要防范秦督军,不要盯着他。   阮富微微一愣,转过头就反应过来了。   “不至于吧,财神爷与秦督军应该没什么过节啊,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顾瑾言故作沉痛地道:“正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有过节啊,哎。”   他边说边叹了一口气,把阮富的心都叹得抖了抖。 ☆、第88章 088 超级忽悠   阮富终于是被忽悠走了,财神爷的嘴皮子果然厉害, 一边哀叹世道艰辛卖惨, 一边许诺阮富以后有好处坚决不会忘了他。   阮富眼珠子一转, 想起目前最紧要的就是上海滩众位商人联手, 一起抵抗秦督军,为此临走之前还许诺会帮扶一把。   以后等财神爷飞黄腾达了之后,顾瑾言也得拉他一把。   两个人立刻就达成了共同目的,笑得完全一脸奸商的模样。   等阮富的身影彻底离开之后,顾瑾言才长舒了一口气, 歪在椅子上,一副好不惬意的模样。   “我记得之前库房里还存了个笔洗,去送给绵绵,就说最近得了一笔生意, 眼看要大赚了, 先送个小礼物。上回八少爷似乎不高兴,让她转送。”   他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功夫,就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阮绵绵了, 不由得低声吩咐了一句。   郭涛的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来。   看样子财神爷这是又要从阮富那边捞上一笔, 转头就去送份礼给八少爷,抢了老的送小的。   啧啧, 这要是被阮富知道, 估计得气得吐血而亡了。   因为有阮富的保证之后, 顾瑾言行事作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之前先跟阮富透个底,之后一些小报上就替顾瑾言造势起来,以至于他家的东西更好卖。   不过也有人嫉妒,还有人去举报说他卖的是假货。   当天就有官方人员被派过去检查,不过很快就得出结论,完全正规渠道销售。   几次三番之后,倒是更加给他的产品打了广告,官方人员认证过的,那可比其他家要放心多了。   有些人捶胸顿足,实际上这都是顾瑾言和秦穆然私底下撮合出来的把戏。   顾瑾言甚至还上了官媒报纸,虽然只是一小块地盘,不过对他的报道极其正面,年轻优秀企业家中的龙头人物,而且报道中直接称呼他为顾财神爷。   顿时上海滩就掀起一股财神爷的风潮,这么多做生意的人,能被官媒报纸认证为财神爷的,只有这一个。   一时之间,他的风头无两。   不过顾财神爷依然早出晚归,在阮家人面前依然高深莫测,只不过阮富每次见他,他都有些愁眉不展。   “阮老爷,你不知道我现在都是放在烈火烹油上炙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跌落山崖了。到时候必定是千万人痛恨地踩。”   顾瑾言是愁眉苦脸地叹气,阮富倒是一直很有耐心地安抚,不过效果并不大,因为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不过商会那边倒是被他稳住了,每次有人提出要杀杀他的威风时,阮富都会说不着急,毕竟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当然也有人觉得阮富跟顾瑾言是沆瀣一气,根本就不搭理他的话,依然偷偷使绊子。   但是顾瑾言身后有秦穆然,秦督军的办事效率很高,这些商会里不少大佬们手上都不干净,他随便派出一些兵打着检查的名号,上他们地盘转一转,就够他们忙上一会儿的。   *   就在这种情况下,阮绵绵的十五岁生辰要到了。   这次生辰会是三姨太操办的,按照阮富的标准来说,那就是风光大办。   毕竟阮绵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外加阮绵绵与财神爷关系不一般,他哪怕只是装样子,也得做得好看一点。   各家有合作的人都接到了帖子,不说上海滩,就连离上海较近的合作伙伴都有收到请柬。   苏州那边的表少爷家也是不例外,他原本想带少夫人去的,不过少夫人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倒是给了四小姐一个机会。   生辰这天,阮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阮绵绵起了个大早,邢嬷嬷都从佛堂里出来,亲自替她指挥着小丫头们,以免这些丫头年纪轻,压不住事儿。   春杏和踏雪更是跑断腿,她们这种大丫鬟,这时候倒没有时间一直陪在阮绵绵的身边,而是成为各种传口信办事儿的主要人员。   她已经收拾妥当了,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洋装,肩上还搭着披肩,看起来就异常时髦。   头发也是最近喜欢的长发披肩,还带着发箍,脚踩着羊皮靴子,怎么看怎么漂亮。   她这一身行头是阮富找人直接从法国运过来的,目前国内还没有这种款式,所以她一出现就成了焦点。   六小姐已经四五年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了,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不过如今她这么一亮相,还十分的进退得宜。   这就让不少人家动了心思。   看阮家这大肆操办的样子,也都知道六小姐的得宠程度,如果能与六小姐联姻,那对自家与阮家的关系,必定是最好的。   当然六小姐的生辰会,也是诸位送礼的好时候,阮富看着一长串的礼单,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甚至有人在看到六小姐的才貌之后,硬是把礼单又加厚了两分,这其中蕴藏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阮富笑眯眯地接了,完全是一副空手套白狼的架势。   要知道他内心的六女婿身份,可早就定下了,这些人哪里能与财神爷相提并论。   当然前提是顾瑾言能一直是财神爷,如果他跟十年前的顾家一样,灰溜溜地逃离上海了,那他的六女婿自然就会变了。   四小姐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过刘瑾看到她的时候,脸上就闪过几分厌恶的神色来。   “这是去参加你妹妹的生辰会,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抢风头的吗?换掉!”   若是平时四小姐看见他这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必定会害怕地很,立刻乖乖地换掉,但是今日她硬是不去。   “这是回娘家,我穿得寒酸,究竟是丢的谁的脸。再说你放心好了,我在家就是六妹妹最得宠,我爹会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你哪怕让我穿成天仙,也越不过她去,因为她有的东西必定是最好的。你看我穿得好,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穿得有多好。”   四小姐这会子倒是有些不依不饶起来,心头是满满的不甘心。   从前在家里,阮绵绵病了之后,不爱出门那衣服都不算少。   等她大好了,衣服更是随她挑,甚至她不用出国,自然有人从国外给她带最漂亮的衣裳回来。   阮家几个小姐站成一排,不用说都能被人猜出谁是六小姐,因为她穿得最特别最好看,甚至款式都走在最前沿。   刘瑾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屑,似乎是鄙夷他一般。   他的面色沉了沉,四小姐进了刘家之后,基本上没做过新衣裳,就靠着从上海带来的衣裳,也在苏州的贵妇聚会上引起过几次小轰动,因为她的衣裳真的挺别出心裁的。   显然四小姐是瞧不上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他气得抬起手又要打她。   四小姐往前迈了一步:“你打啊,你今天最好打死我,我也不遮粉,就这么顶着痕迹去,到哪里就开始大闹。我倒要看看我爹还管不管我死活了。”   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狠厉和不管不顾,这些日子她在刘家真的是受够了。   原本温柔可亲的表哥,完全变成随时大骂她的混账东西,她每天都要咬牙切齿地硬撑着,才能撑过去,否则她真怕自己一生气就和这臭男人同归于尽了。   “我可以不带你去,你真以为非你不可了?你爹要是还处于怒气之中,我估计他看见你能把你撕了。”   刘瑾冷笑一声,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四小姐倒是一丁点儿都不怕,还拿出一封信来:“我想你是忘了之前我遣走了我身边一个嬷嬷,这是我六妹妹给我的信,要我在她生辰的时候,一定要回去瞧瞧她。你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是我爹亲生的孩子,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况且六妹妹在家多受宠,你也应该听说了,如果我不到场,到时候就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最后四小姐还是如愿以偿地来到了上海,看着灯红酒绿的上海滩,四小姐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和不甘心。   她不想再回到刘家去,这里才应该是她的天堂。   两人被请了进去,看着偌大的阮家,到处都是宾客谈笑风生的模样,四小姐的心中嫉妒极了。   她当年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也就这么轻轻揭过,并不曾有这样盛大的场面。   同人不同命。   来者自然是要送上贺礼的,因为是六小姐的生辰,所以他们刘家比平时的贺礼厚了两分。   但是他瞥了一眼一同前来的几家,不由得在心底咋舌,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厚了几分,否则还真的要丢脸了,这送的礼物根本不像是给一个小姑娘的。   再一看阮家无论内外都是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与上次替老太太办寿礼也不逞多让了吧。   “你看看人家,同样都是女儿,怎么差距这么大?我怎么就娶了你呢?”刘瑾脸上带着笑意,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四小姐的脸色巨变,要不是周围都是人,她现在就想直接跟他翻脸了。   “呵,你多大的脸面,还想娶六妹妹?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四小姐平静下来之后,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脸上鄙夷的神色十分明显。 ☆、第89章 089 督军捣乱   刘瑾一下子就沉了脸色, 直接伸手掐了她一把。   夫妻俩拉拉扯扯地进了房间, 阮绵绵完全就是众星拱月的状态, 她被簇拥在人群中间, 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   刘瑾见到阮绵绵的时候, 心跳顿时停了一下, 整个人怔在那里, 好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   六小姐皮肤特别白, 像是羊脂玉似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显得白皙透亮。   一头乌发披肩, 笑起来的时候要多好看就多好看, 那双杏眸微微弯起,好像藏着无数片星光。   四小姐自然也看到了她这副娇美的模样,顿时心底的酸意就冒个不停。   她恨恨地看了两眼,这种众星拱月的模样,从小就属于阮绵绵,她就一次都没有体会过,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结果她一偏头就看到了刘瑾痴迷的模样, 心中更堵着一口气。   “喂喂,眼珠子掉下来了。”   四小姐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 脸上带着几分嫌弃的模样。   刘瑾回过神来, 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 也丢了个白眼过去, 显然他们如今是两看生厌的状态了。   “出息, 至于吗?不过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而已。”   四小姐看见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心里怄得不行,立刻碎碎念起来。   刘瑾也不放过她,反而是冷笑道:“我还真是没出息,之前见你的时候,就意味是天仙下凡,如今对比你六妹妹,你也不过尔尔。还装出一副配不上我的模样,我还觉得娶了你委屈自己了呢。反正都要娶阮家的小姐,为什么不能是六小姐,偏偏是你这个四小姐!”   刘瑾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再跟她装恩爱了,反而直接将她的胳膊甩开了,径自往男人堆里扎,显然要去找合适的人谈生意了。   四小姐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气得都发抖了。   “哟,这不是四姐姐吗?你回来了,怎么前面看门的人也没说啊,我都没去迎接你呢,该打该打。”   五小姐恰好看见她了,见她面色苍白,眼神里带着几分恼怒,不由得心生欢喜。   四小姐听到五小姐这种腔调,就觉得脑子疼。   她一抬眼,瞧清楚五小姐的装扮之后,整个人都微微一愣。   今儿的五小姐打扮得也极其娇俏,身上的衣裳也不是常见的款式,但一看就很新潮,明显也是从国外直接买来的。   各人个眼光,在她看来不如六小姐,但是无论面料还是颜色都不差什么。   若不是有阮绵绵作对比,兴许旁人说是五小姐过生辰,也绝对有人相信。   “六妹妹就是心善,她过生辰还不忘了姐妹们,除了出嫁和在国外的,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这可是爹让人从法国带过来的,巴黎最流行的款式。面料也是好看的很呢,我特地挑的橘色,特别衬我的肤色。”   五小姐边说边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的肤色有一种冷光白,所以穿上暖橘色,倒是更加衬得她极其白皙,整个人都很显眼。   四小姐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哪怕在心底劝着自己不要生气,但是那股子火气却始终熊熊燃烧,根本就降不下去。   “呵,是挺漂亮的。不过你高兴什么呀,又不是你过生辰。”她冷笑一声,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五小姐原本兴高采烈的架势,结果一听她这话,顿时觉得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总有人这么讨厌。   阮绵绵虽然没过去,不过对于两位姐姐那边闹得动静,她还是能看到的,明显看出那边正在进行不愉快的对决,她脸上的笑容倒是明媚了几分。   这两位姐姐从小也不对付,她提前给五小姐好处不是没有用的,比如现在,她就不用分神去对付四小姐了,自然有人打头阵。   “我高兴是因为六妹妹大方啊,她特地请我与她一起迎宾,还说到时候她房里百宝阁里的摆设随我挑。”   五小姐不甘示弱,继续向她炫耀。   四小姐听到这一条,简直快要气得吐血了。   因为上次她就是去挑东西,结果在阮绵绵那里丢了大脸。   再一想她匆匆被抬进刘家,稀里糊涂地成了姨太太,太太的位置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给抢走了,四小姐这颗心就如同烈火烹油一样难受。   “你怎么就拎不清呢。我都说了,你这是沾了六妹妹的光,有本事你自己过生日的时候,让爹对你如此大方啊。这一切还不是要仰人鼻息,给六妹妹摇尾乞怜,还不知道羞耻,也不知道你在炫耀什么劲儿。”   四小姐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明显还夹杂着气急败坏的状态。   五小姐倒是不生气了,反而对于她这种模样,感到可笑。   “四姐姐你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我知道你这是嫉妒我。这家里除了六妹妹有本事儿让爹高看一眼,其余几个姐妹谁能啊。这事儿从小你我都知道,反正你都出嫁了,这次没你的份儿,以后次次都没你的份儿。你就在刘家安心当你的姨太太吧。”   五小姐摸着自己刚染的指甲,眼神随意在她身上一瞥,下巴高高地扬起,那模样要多欠揍就多欠揍。   四小姐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块,想要冲她发火,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只能憋着。   “哎,提起姨太太,我瞧着四姐姐过得好像不太如意啊。刘家就是不如我们阮家,你瞅瞅我们阮家几位姨太太,过得那叫一个滋润,之前还是大姨太管家呢。再瞧瞧你,这身上的衣裳,我怎么记得还是之前在上海买的啊,去了苏州没买刺绣款的吗?我记得苏杭那边流行的款式,与这边不一样,各有各的风格,我还以为你今儿会穿出些江南水乡的风味儿来呢。这怎么如此穷酸啊。”   她边说边啧嘴,五小姐这几句话可以说非常阴毒了,专门挑着四小姐的痛处说。   五小姐边打量她,边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她,那歧视的意味显而易见。   四小姐被气得双眼泛红,看着她就像一个仇人一般,随时准备冲上来撕碎她。   “哟哟哟,四姐姐,你可别气得脑子发热,在这种场合跟我闹开。你要知道一闹开,我俩都讨不了好,可是我最多被爹说一顿,你可不一样,四姐夫也不知道会不会放过你。况且你在刘家过得这么不好,恐怕还要求爹多多庇护你吧?这次回来,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五小姐见她气得七窍生烟,脸上的笑容更加愉悦,不过这嘴上当真是不饶人。   四小姐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发作出来,她知道五小姐说得都是对的。   很快宾客到的差不多之后,阮富在宴会厅内,就开始答谢宾客。   “今天是小女绵绵十五岁的生辰,感谢诸位能在百忙之中赶到……”   阮富今日心情显然很不错,阮绵绵这个生辰,又为了阮家的库房增添了不少好东西,他自然是高兴无比的。   他的发言也很冗长,不过好在大家都很给面子。   阮绵绵就站在他的身边,每当大家鼓掌的时候,她就会礼貌地冲着周围鼓掌。   顾瑾言被安排在主桌,他手撑着下巴,看向大厅中央打扮得极其好看的小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欣赏的意味。   “老爷,秦督军到了。”外面阮行打断了阮富慷慨激昂的演讲,低声说了一句。   阮富立刻停下了话头,微微楞在了当场,紧接着立刻让人请进来。   要知道他虽然给秦督军送了请柬,但是并没有认为他会赶来,他上次因为四小姐的事情,跟秦督军闹得很不愉快,他甚至都以为自己上了黑名单的。   顾瑾言一听说秦穆然也来了,眉头紧紧皱起,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秦督军一身西装笔挺,身上还穿着披风,长筒军靴踩在地上,再戴上大檐帽,那是相当的有气势。   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士兵,这板正的军姿,就极其的吸引人眼球了。   “秦督军,稀客啊。你一来真是蓬荜生辉啊。”阮富立刻出门去迎。   秦穆然冲着他点了点头,直接走进了前厅,一眼就看见站在那里的阮绵绵。   “这是六小姐?”他直接开口询问,眼睛轻轻眯起。   “对,正是小女。绵绵,这位是秦督军。”阮富立刻点头,引荐他们二人认识。   阮绵绵轻声跟他打招呼,脸上是客套的笑容。   秦穆然仔细看了她两眼,视线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顾瑾言。   两人视线相对,顾瑾言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却见秦穆然冲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从秦督军一进来,阮富就一直观察他们二人,如今看到这二人的互动,想也知道不太顺畅。   他就怕两人打起来,刚想隔开二人,没想到秦督军就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阮绵绵的身上了。   “令千金多大了?”   “十五。”阮富都有些无语了,秦督军都不知道今儿是六小姐十五岁生辰,那来参加什么生辰会啊,太不走心了。   “婚配了吗?”秦督军脸上有了笑意,难得地放柔了声音问道。   阮富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未曾。”   “那阮老爷觉得我如何?” ☆、第90章 090 贺生辰礼   秦穆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 满座皆惊。   紧接着就是一片讨论声, 谁都没想到秦督军竟然会想当阮家的女婿。   阮绵绵眨了眨眼,也是一脸发懵,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要娶她的。   阮富很快就回过神来, 干笑道:“秦督军真会开玩笑啊。”   秦穆然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顾瑾言,见他并不怎么关心,不由得眯起眼笑了起来,看起来好说话极了。   “阮老爷怎么知道我开玩笑的?男未娶女未嫁,况且六小姐天人之姿,不妨考虑一下。”   秦穆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严肃的意味,倒是弄得阮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好在秦穆然没准备继续为难他, 而是拍了拍手,立刻身后一个副官出列,捧出一个木匣子。   “这是我给六小姐的生辰礼, 十五岁过去就是大人了, 六小姐也该面对这个世界的险恶了。如果遇到坏人, 也不要怕,给他一枪便是。”   他拍了拍木匣子, 边说边自己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掏出一把袖珍手枪。   众人看到这把枪之后,脸上都露出几分惊慌的表情来, 生怕他一个擦枪走火, 自己就不幸被崩掉了。   “会用吗?要不要我教你?”   他把枪塞到了阮绵绵的手中, 作势就要握住她的手教她射击。   阮绵绵朝旁边一躲,动作连贯地将子弹上膛,扣下扳机对准了地面就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闷响,子弹直接射进了地面里,留下一个弹孔。   “幼时曾经跟我爹打过猎,有幸摸过几回枪,还好手法没有生疏。秦督军说得对,如果有坏人靠近,我就给他一枪。”   阮绵绵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秦穆然愣了一下,转而摸了摸鼻尖,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阮富轻轻拍了拍阮绵绵的肩头,手掌上的动作都是抖得。   他刚刚完全没想到阮绵绵会这样开枪,把他吓得心脏都有些不好了。   “来,秦督军请入座。”   阮富让人把手枪收起来,立刻引着秦穆然入座。   当然秦督军是要坐主桌的,阮富怕他和顾瑾言打起来,所以特地想把他引得离财神爷远一些。   但是这位爷却不肯坐下来,扫视着椅子上空出来的几个位置,不由得眼睛一眯。   “六小姐坐哪个位置?不如让我坐她边上。听说六小姐幼时随着阮老爷学习从商,十分了不得,我还有诸多问题想要向她讨教。”   显然秦督军又开始故意找茬了,不过这次他好歹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不至于让面上那么难看。   阮富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把他安排在阮绵绵的身边了。   不过全场都注意到主桌诡异的位置安排,阮富并没有坐在阮绵绵的身边,相反六小姐身边左边坐着秦督军,右边坐着财神爷,可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了。   被按坐在椅子上的阮绵绵,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任谁坐了这样一个位置,都会心里不踏实。   她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秦督军来者不善。   犹豫秦督军这么一打岔,先前阮富没有发表结束的演讲,也没有再次提起,相反还让大家赶紧吃饭。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察觉到如今桌上气氛的紧张感,赶紧吃完拉倒,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阮绵绵只顾吃饭,并不想与他们二人交流。   “六小姐吃得这么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推荐的菜式?”可惜秦穆然却不放过她,十分自来熟地与她开启了话题。   “这个糖挺好吃的,甜。”   阮绵绵指了指蘸芋头吃的白糖,十分认真地推荐。   她嗜甜,吃芋头的时候总喜欢再蘸点白糖,不过这推荐的东西实在不厚道。   她要是推荐芋头也就算了,可是光推荐白糖算什么菜品,分明就是给他添堵。   “督军,小女顽劣,哈哈。”阮富隔着一个人,不好对阮绵绵龇牙咧嘴,只能干笑着化解尴尬。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这白糖的确很正宗,比一般的要甜。绵绵推荐得很好,她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小孩子的口味儿总是甜的,秦督军就不该问她这个问题。”   久未说话的顾瑾言倒是开口了,不过这一出口就带着一股火气的感觉。   “哟,财神爷总算说话了,要不然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摆设呢。你这话说的不对,你若是把她当做孩子,天天围着她转算怎么回事儿?”   秦穆然也毫不退缩,这火药味儿立刻就浓了几分。   阮绵绵现在已经看明白过来了,这秦督军心里这股火气,实际上是冲着财神爷来的。   只不过拿她当筏子而已,还真是无妄之灾。   “顾叔叔,这位秦督军是你的熟人吗?”阮绵绵终于开口了。   正想着如何反驳的顾瑾言,听到阮绵绵的问话,稍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   “从小就认识了,但不算熟人。我跟他关系不好。”   顾瑾言毫不犹豫地开口了,而且非常直白地说自己与他关系不好。   不提其他桌偷听的人,就说同在主桌吃饭的人,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   好好的一个生辰会,难不成这二位还真的要打起来了不成?   “哦,秦督军你不要泄气,顾叔叔是很好的人,把我当妹妹一样的照顾。不过顾叔叔就是喜欢安静,你如果性子这么活泼的话,可能会让他头痛。”   阮绵绵故作懵懂地说道,还轻声细语地安抚他。   秦穆然被她这几句话弄得心里发堵,这小姑娘果然跟姓顾的是一边的,联合起来打压他。   话里话外都说他废话多,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初次见面,就这么对他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我并不想跟他交好。”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以呀,那我们好好吃饭,不要吵架。”阮绵绵扭头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人畜无害。   在六小姐的几句话之后,终于餐桌上恢复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埋头吃饭,连秦穆然都不再开口说话了。   秦穆然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憋屈,阮家六小姐的生辰会,他根本就没准备过来,后来还是副官多嘴了一句。   说是财神爷与这位六小姐的关系很亲近,秦穆然立刻就改了主意,来一探究竟。   这小姑娘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很,所以他才想利用她试探一下顾瑾言的态度,没想到这态度没试探出来,自己倒是被小姑娘摆了一道。   他堂堂一个督军,竟然被嫌弃话多,这真是闻所未闻,他从来没有过的耻辱。   饭吃得差不多了,秦穆然见阮绵绵拿着帕子擦嘴了,这嘴巴又痒痒想说话了。   憋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六小姐过生辰,不知道财神爷送了什么大礼,不知可否能说?”   当然他学聪明了,这话问的是阮富,显然是怕阮绵绵和顾瑾言不回答他。   阮富有些尴尬地道:“财神爷是直接送给了绵绵,账上记得是礼金。”   秦穆然挑了挑眉头,狐疑地看向顾瑾言,这等于送了双份礼。   账面上记下来的是礼金,那等于是给阮富的,财神爷出手一向大方,就算礼金也绝对不会少。   至于私下给阮绵绵什么礼物,恐怕比礼金的价值还要高上许多。   阮绵绵看了一眼顾瑾言,显然是征求他的意见,毕竟东西是他给的。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间铺子而已。绵绵也快长大了,让她练练手也好。”他摆摆手,并不怎么当回事儿。   秦穆然一愣,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什么铺子,不会是你之前赚钱的口红、香胰子店铺吧?”   他只是瞎猜的,没想到顾瑾言却点了点头。   “混账东西!”秦穆然低声骂了一句,终究不敢大声骂出口。   顾瑾言钱赚的那么多,秦穆然也眼馋啊,之前还说拿钱买一间回来,交给手下的家属运作,到时候的盈利给弟兄们谋取点福利。   结果顾瑾言这厮就是不肯同意,还说以后享清福的日子在后头,那几条线足够他们吃的。   明明对他这么无情无义,没想到转头就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他真的很想骂娘!   在座的不止秦穆然一人想骂娘,估计好多人心底已经开始对财神爷开骂了。   那家店铺挂靠在财神爷名下,如今正是火热的时候,以后卖什么都好赚,只要不是傻子,那就是金疙瘩。   之前有好多人想商量买,甚至也有人说把自己几家店铺挂靠在他名下,财神爷什么都不用,每天就等着分红好了。   但是这货死活不同意,还说名声重于泰山,不能欺骗消费者。   结果现在对阮家六小姐,就什么原则都没了。   这一桌子的人,估计最高兴的就要数阮富了,他正琢磨着怎么挖店铺呢,没想到财神爷就双手奉上了。   虽然不是直接给他的,但是给阮绵绵也等于给他啊。   阮富搓了搓手,脸上那种兴高采烈的表情根本就遮掩不住,还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感觉,似乎想要马上就见到钱一样。 ☆、第91章 091 往日恩怨   秦穆然冷哼了一声, 彻底不说话了,他这顿饭吃得真是一肚子火。   直到散场了, 他都冷着一张脸。   周围的人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根本不敢凑近, 纷纷远离。   “督军,你接下来是准备在外院转一转,还是找几人摸牌?”   阮富作为主人,自然是要询问他的去向的, 好对他进行安排。   “六小姐去哪里?”   秦穆然简直是世界第一不要脸了,吃饭的时候都被人家打脸了,这时候还想着询问阮绵绵的去向。   “他跟我走。”   顾瑾言没有让阮富回答, 直接手搭上了秦穆然的肩膀,转身就往外走。   “哎,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不跟你走,我要找六小姐!”   秦穆然作势就要挥开他的手, 以顾瑾言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拦不住他。   “郭涛。”就听财神爷喊了一句,立刻郭涛就蹿了出来,直接按住了秦穆然另一条胳膊。   原本还想大显身手的秦督军,就这么被迫地离开了前厅。   他就这么被推到了顾瑾言住的地方, 好不容易才挣扎出他的钳制。   “郭涛, 你真是枉为习武者, 成天听一个病秧子的话。小时候就这样, 一直在他身后充当背后灵, 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儿!”   秦穆然脸上露出极其不满的表情来,嘴里也开始嘀嘀咕咕的。   郭涛并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来。   “什么时候两个打一个了,从来都是一对一,你对郭涛。”   顾瑾言这话一出,秦穆然就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堵上了,所以才说顾瑾言这张嘴十分的讨人厌,说出来的话就让人憋屈。   “有本事,你跟我一对一啊。”   顾瑾言抬头看了看他,冷笑道:“不好意思,从小我就是靠脑子的。跟你这种靠拳头说话的人不一样。”   秦穆然一听他提到小时候,那是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窜,要知道他们俩从小到大结仇太多,各有胜负。   不过顾瑾言这厮实在太过狡猾,每次被坑的时候,秦穆然都很后悔上次打他打轻了。   “呵呵,我靠拳头说话怎么了,你从小没少挨我揍。”   秦穆然不以为意,要知道他以前皮猴似的,自从知道自己的媳妇丢了之后,就经常暗戳戳地躲起来,然后逮住落单的顾瑾言,狂揍一通。   不过顾瑾言也不是吃素的,往往闷声被揍,第二天就挨到秦穆然被揍了。   他还不是被别人揍,是被自己亲爹揍,要问为什么,那就是他又弄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实际上都是顾瑾言干的,当然直接栽赃陷害,而且一弄一个准,没人怀疑。   毕竟顾瑾言小时候就又乖又听话,哪里会像秦穆然一样到处调皮捣蛋,所以秦穆然每次叫屈也不管用,越叫唤打得越严重,还有几次被打得都下不了床了。   他们俩之间的恩怨,简直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要说的话一天也说不完。   “那你也没少挨你爹揍。我以前一听你被揍哭声嚎啕了,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你家门外,兜里装满了瓜子,边听边磕。有时候你爹太累了,打你时间短,我一半瓜子还没磕完,你就不哭了,我就总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有时候你爹吃饱喝足了打你,那就有力气多啦,只有一次所有瓜子都磕完了,你都被打晕了。”   财神爷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秦穆然听完他说的话之后,直接翻脸了,脸色巨难看。   “姓顾的,这道坎儿我真的过不去了。我跟你说,你欠我一个媳妇儿,以后你看中的女人,我肯定是要抢的!这个六小姐我看着就不错,你最好看紧点儿,否则今天叫你顾叔叔,明天你就得叫她秦夫人了。”   秦督军这话着实欠抽,不过态度却是自信满满的,好像明天他就要把阮绵绵娶回家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顾瑾言的眉头就紧紧皱起,面上的神色很难看。   “你认真点,其他的事情好商量,唯有终身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她年纪还小,你可别祸害小姑娘。”   秦穆然听见他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变了几次,最后终于停留在认定上面。   “你真的看上了那个丫头!哈哈哈哈,还说人家是小姑娘,你还不是要对小姑娘下手了。”   “她喊我顾叔叔,你应该知道十年前我与顾家的渊源。至于你所说的那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顾瑾言并不搭理他的挑衅,面上一直都是认真的表情。   “切,我不信。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儿,能让你如此刮目相看。”   秦穆然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状态,好像顾瑾言越阻止,他越要试试看的状态。   顾瑾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扯着嘴角冷笑道:“不信你就试试看,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这么一说之后,秦穆然倒是又迟疑了。   之前在餐桌上那番互动,他可以肯定顾瑾言对阮绵绵的态度绝对是与众不同的,而且还不是虚情假意的,所以他这么说的时候,顾瑾言应该极力警告他才是,而不是像这般放任的态度。   秦穆然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想刺激我,故意这么做,让我觉得有诈不敢去动她?”   不过顾瑾言还没说话,他就先把自己给否定了。   “不是,以你的性子要是真喜欢她,不可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的。难道是提前准备好了陷阱,等着我跳?”   秦穆然思前想后,最后先把自己给绕糊涂了,因为他正着想反着想都觉得有道理,最后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毫无办法可言。   “说你蠢你还真蠢,呵。”   顾瑾言见他一副头发都要愁白了的状态,终究是没忍住,讽刺出声。   秦穆然听他这么骂自己,当场又要翻脸了,手都伸到了腰间,准备掏枪把这姓顾的给毙了。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郭涛深沉的表情,显然是他有什么异动,郭涛就要冲上来了。   秦督军觉得自己憋屈极了,最后还是没有再摸枪,而是冲着他哼了一声。   “你等着,我这就去会会六小姐。”他说完站起身就走了,显然是迫不及待往前厅去。   顾瑾言也不追,相反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这茶还是果茶,满屋子都萦绕着一股水果的香气,让人觉得心情都好了。   “大爷,要不要小的跟着去瞧瞧?秦少爷可是没什么轻重的主儿,况且他刚被您给气着了。若是这么冒冒失失地去,吓到了六小姐,可就不妥当了。”   郭涛倒是有些忧心,他对这位秦少爷也是了解得很。   顾瑾言倒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轻轻一挥手,示意他不用去。   “你当棉花糖是谁?她可是黑心的,当初我笑话她是个白菜包子,她可是差点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这回秦傻蛋已经表现出他张狂的个性来了,我就不信那丫头没什么准备。就算秦穆然当真说了什么浑话,阮富也不会当真把绵绵许了他,还正好让绵绵彻底厌烦他,他的如意算盘肯定是要落空的。”   顾瑾言说着说着,倒是愉快地笑了起来,显然想起自己当年被坑的景象了。   郭涛沉默了片刻,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大爷,您是真瞧上六小姐了?”   顾瑾言刚刚那番话,就等于承认了啊,阮绵绵迟早会定给他。   财神爷愣了一下,转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状态。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对她那么好,不是养自己的媳妇儿,难道真替别人养媳妇儿吗?你家主子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顾瑾言这宣言说得很棒棒了,把郭涛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毕竟他这番话都没跟阮绵绵讲,还一个劲儿地往人家怀里塞东西,越贵重的越好。   阮绵绵不要,他还要翻脸,说什么只是小玩意儿。   所以最后说来说去,还是哄骗小姑娘,想要用这些东西把人家拐走。   “那主子您得早些挑明了说,如果让六小姐误会了,恐怕不妥当。毕竟您都说了,她是非常聪明的人,最后会错意了,您这买卖不赔也得赔!”   郭涛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就见顾瑾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顾瑾言冷哼一声:“要你多嘴,我这几天就要说了!”   郭涛沉默以对,真是不要脸的老男人,要不是顾瑾言说漏嘴了,估计他死也不会承认,还准备继续哄骗六小姐呢。   ***   宴会厅这边,秦督军被财神爷拉走之后,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主人家阮富都心头大定,虽说秦督军能来,给他增光了不少,不过这两人要是干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帮着谁。   阮绵绵的一颗心却还是高高吊起,她可不认为秦督军那样的人如此好打发。   “爹,我去三姨太那边瞧瞧,这边您照顾着。”阮绵绵冲着阮富笑了笑。   阮富立刻点头,前厅大多数都是谈生意的人,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阮绵绵出来之后,却并没有找三姨太,而是找了个小丫鬟嘱咐几句才离开。 ☆、第92章 092 生辰投毒   四小姐已经回到了后院, 她也就一开始开桌的时候,去前厅坐了坐。   入眼的都是极其热闹的场景,可惜这一切也与她无关,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千般不甘, 万般无奈。   “四小姐,六小姐有请。”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轻声说了一句。   四小姐瞥了她一眼,眉头立刻蹙起:“六妹妹不是应该很忙吗?这会子找我什么事儿, 还是你虚报的, 其实是小五找我的?”   四小姐明显是之前被伤害得有些严重,这会子都快有被害妄想症了, 她只要一想起五小姐之前的嘚瑟,以及对她的嘲讽, 就完全没了理智。   若是之前她还没出嫁的话,五小姐根本不敢这样对她,但是如今四小姐在刘家过得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连个打赏的钱都抠抠索索的,完全是坐吃山空,她当然是心慌得很。   传话的丫头先是愣了一下, 立刻给她解释, 真是六小姐请她过去。   “真的是六丫头?”   四小姐再三确认, 不过却没说要走, 依然还在发脾气。   “是她又如何,她之前跟我的过节还没算清楚,估计把我叫过去也没什么好事儿!”   她原本是脱口而出说六小姐也要嘲笑她的,但是临说出口之前觉得有点丢人,又幸好收了回来。   “六小姐说给您留了一套衣裳。”   小丫鬟左右瞧了瞧四周,见没什么人,才轻声说了一句。   四小姐脸上气愤的神情一瞬间就消失了,反而有些责怪地瞪了这丫头一眼:“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的话音刚落,就已经急匆匆地站起身要往外走,瞧着比谁都着急,甚至还催促着那个丫头领路。   阮绵绵是在自己屋子里迎接她的,四小姐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毕竟入眼的摆设,都是上回她来要添妆礼时候瞧见的。   现在再看见这些东西,就觉得脸上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当初怎么那么想不开。   “踏雪,领着四姐姐进去换衣裳。”   阮绵绵倒是一脸亲和的笑容,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丝毫没有为难她,直奔主题。   四小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她一个微小的笑容,就立刻跟着踏雪进里屋换衣裳了。   椅子上摆着一叠精致的袄裙,并不是最近流行的小披风,也不是显身材的旗袍,而是带着古风韵味,衣袖裙摆上满是繁复的刺绣,别有一番美感。   四小姐看到这裙子的时候,就有些移不开眼了,甚至定定地站在那里,似乎不敢往前一样。   踏雪自然把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四小姐受了什么磋磨,这嫁去刘家以后,竟然变成了为畏首畏尾,也着实是可怜。   “四小姐,这是我们小姐特地给您挑的,说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贴合您的气质。奴婢伺候您换上?”踏雪轻声细语地说着,边说边双手把那衣服捧到了她的面前。   四小姐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似乎是怕她把衣服给摔地上了。   “现在就换?”她的声音里有些迟疑,但是整个视线已经完全投射在衣服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上面的刺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自然是现在换的。今儿是我们小姐生辰,其他几位小姐都有新衣裳,如何都不能忘了您啊。”踏雪如今也是嘴甜了。   四小姐当下就点头,不过想起五小姐她们穿的都是洋装,嘴上忍不住还要酸上几句。   “怎么就我一人是这种款,是不是空运来的地方不够了,其他人都穿洋装,就我穿着旧款式。”   时下年轻人都喜欢赶潮流,颇有几分洋人的东西都是金贵的观念,四小姐也不例外。   只是这衣裳太漂亮了,要她穿旧款式也是情愿的,终究意难平,觉得阮绵绵对她不公平。   踏雪在背后替她理衣裳,听到这话,不由得撇了撇嘴角,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知足。   天上掉馅饼下来,不是立刻就捡,而是想着跟其他人比比大小。   有这功夫,馅饼早被人抢光了好么?   “我们小姐今日原本准备就穿这件的,洋装款式再新潮,也没这个好看。而且刺绣是用金线的,您走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后来小姐觉得这衣裳更适合您,就让人把尺寸改了,她自己穿了洋装。”   踏雪依然温声细语地说着,这回哪怕是挑剔如四小姐,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她怕再说什么,依旧被打脸。   等四小姐换完衣裳出来的时候,阮绵绵就坐在窗口,眼中立刻露出惊叹的表情来。   四小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上难得有些羞涩的意味。   “好看吗?踏雪给我盘的头,早知道我就不去做卷发了。”   “好看,特别好看。踏雪手巧,看不出来卷发的,四姐姐就像是仕女画上走下来的人。”阮绵绵立刻点头,跟她毫无芥蒂地说话,就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一般。   “就是这双鞋有些不合适,我原本以为四姐姐会穿绣鞋来的。那双钉珠的绣鞋最合适不过了,四姐姐回去再穿也一样。”   阮绵绵盯着她脚上的皮鞋看了看,脸上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来。   听她这么一提之后,四小姐面上的神色立刻露出几分狰狞,显然是想起自己的怨念来。   “那双鞋被别人抢走了,妹妹以后莫提了,是我对不住妹妹。”   阮绵绵见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把话题带过去了:“姐姐这样天仙下凡的模样,想必会让很多人喜欢的。我知道四姐夫这次来是为了苏州生意的,你穿成这样去找他,肯定是能给他长面子的。”   四小姐听她这么说,倒是眉头一皱,颇为不屑道:“给他长面子做什么,苏州生意好不好,我可不关心,反正最后好处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阮绵绵一怔,立刻转了话头:“那四姐姐为自己长脸啊。我想你穿得这么漂亮,恐怕连秦督军都避不开你的魅力吧?我知道四姐姐与他有些误会,若是与他把误会解除了,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意与姐姐交流,毕竟这么多人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难堪的场面。”   四小姐乍听之下,立刻就是心动。   上回见到秦督军,她一直念念不忘,那样一个在枪林弹雨下成长出来的男人,而且能直接爬上督军的位置,必定是极其出挑的。   况且就算上回有了误会,秦督军也没把她怎么样,至少没有像财神爷那样,直接把她的胳膊给拧断了,这么一对比,还觉得十分温柔。   当然四小姐完全忘了,上回秦督军让人用冷水把她泼醒的场景,满脑子都是秦督军的飒爽英姿。   “可是我上次把秦督军得罪狠了。”   四小姐抓着衣摆,明显有些意动,但是又带着几分娇羞,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阮绵绵勾唇一笑,她看一眼四小姐就知道她此刻究竟想的是什么。   “这有什么,四姐姐可以先试探一下秦督军的意思,若是他没表现出极其反感的样子,可以再继续聊一聊。就算他找借口也是可以再努力一下,如果他真的狠心绝情的话,你就退回来,反正在场的人,想必很多都会跟秦督军聊天的。”   有了阮绵绵这样轻声细语的规劝,再加上四小姐对身上这一套衣裳,实在是太爱了,若是只有这几个人瞧见,着实有些可惜。   她冲着阮绵绵点点头,还跟她借了化妆镜,又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容,才摇曳生姿地往前厅走。   前厅里,因为阮绵绵这个主人公离开,大部分的小姐贵妇也都被三姨太请到了后院,所以四小姐的出现就显得尤为突兀。   但是她穿的很精致,正如阮绵绵所说,完全像一位从仕女画上走下来的女人。   阮富看见她独自领着丫鬟过来,先是眉头一皱,但是紧接着就有人低声询问这女子是谁,嘴里还啧啧称奇的样子,他就忍着没说话,只是叫人立刻把刘瑾领过来。   四小姐毕竟是出嫁女了,在这种场合独身一人不太好,而且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容易引起人误会。   秦穆然走进来的时候,视线就在大厅里溜过了一圈,显然他在找六小姐。   可惜六小姐根本不在这里,不过阮富倒是好找。   他快步往阮富那边走,想要询问阮绵绵在哪儿,一定要给顾瑾言一个厉害瞧瞧。   不过他还没走到阮富面前,路就忽然被人挡住了。   “秦督军。”四小姐微低着头,柔柔地冲他行了旧礼。   她这样的状态完全是一个娇弱少妇的模样,半截脖颈露在外面,白皙异常,十分的惹人爱怜。   秦穆然皱了皱眉头:“你是谁?”   他一眼没认出四小姐,毕竟当初四小姐在马车里,那可是狼狈到不行的架势,他根本没工夫看。   “我是阮家四小姐,先前与您有些误会,特地来给您赔罪!”   四小姐心头一喜,见他不记得自己,很显然是再创好印象的时机,立刻就开始自我介绍了。   秦穆然一听“四小姐”这三个字,当场心就凉了半截,他可是记得这个女人有多么的奇葩,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都已经被脱光了,还想着怎么嫁给他当督军太太呢。   “不必,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麻烦让让,我找人。”   他说着就要挤开她,不过四小姐却是没让,反而冲着他的方向绊了一脚,似乎要往他的怀里撞,这可把秦督军给吓坏了。   要不是他身手灵敏,说不定就要被她撞个满怀,到时候又要说不清了。   “抱歉,我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酒,头有些晕。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还请督军大人大量……”   四小姐见到秦穆然之后,完全把阮绵绵之前叮嘱她的后半截话给忘了,只想着如此英俊潇洒的秦督军,再对比冲着她急忙走来的刘瑾,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做什么呢?”刘瑾立刻走过来。   之前他正跟着其他几位合伙人说话,结果就被阮家的小厮拉过去说了几句话,等到他出来找四小姐的时候,就发现她和秦督军站在一起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换的衣裳?哪来的?”刘瑾显然对她的换装更在意。   四小姐皱了皱眉头,她就不喜欢刘瑾这小家子气。   前厅自是热闹非凡,财神爷坐在椅子上等消息,很快就有小厮腿脚麻利地传来消息。   “爷,秦少爷已经跟阮老爷告辞了。他原本是要去找六小姐的,但是半路蹿出来四小姐,拦了他的去路。拉扯一堆就是不让他走,还要往他的怀里撞,后来刘家少爷过去也没能把四小姐拉走。秦少爷估摸着实在惹不起了,就告辞离开了。”   小厮的话音刚落,顾瑾言就朗声大笑起来,他几乎能想到秦穆然当时窘迫的状态。   阮家四小姐的难缠功夫,他可是亲自领略过的。   那女人蠢的很,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又执着得很,比如在傍男人这方面。   “我就知道绵绵那丫头肯定有后手,这四小姐也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了。”顾瑾言这下彻底放下心来,还让郭涛再拿出一包果茶来,他要重新泡一壶。   ***   至于阮绵绵这边,把四小姐忽悠出去拖住秦督军之后,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   这个生辰过得还算不错,至少礼物拿了不少,但是实际上忙前忙后也累得够呛。   春杏见她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上疲惫的神色难以遮掩,立刻坐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按摩头部。   “大姨太那边怎么说?”阮绵绵问了一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绵软得不行,好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了。   “大姨太依然病着呢,没怎么出院子。邱嬷嬷那老货被杖打之后扔出去了,家里的银钱也被搜出来,分给那些人了。不过太太那边倒是有些消息传来,说是大姨太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要在您生辰之日揭露呢。”   春杏刚说到这里,阮绵绵便立刻睁开眼,眼神之中充满了担忧。   “什么大礼?大姨太准备做什么?”   要知道大姨太与太太之间是不死不休,太太的意思,就是大姨太已经动手了,还是在阮绵绵的生辰之日,想必肯定是个大动作了。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太太不肯说。太太让您放心,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您只要过好十五岁生辰就好了。”   春杏有些无措,她直觉自己是犯错了,没早些告诉阮绵绵。   但是近日六小姐生辰会大办,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时间听这些事儿。   “带我去佛堂瞧瞧吧。”她边说边起身穿鞋。   “那如果老爷问起来。”   阮绵绵眉头一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说我出生之日,母亲受苦良多。虽然如今娘已经一心向佛,但是我这个女儿还是得去瞧瞧的。他是不会怪我的。”   阮富对太太有亏欠,而且每次提起太太的事情时,他都感觉不是那么硬气,想来也是心虚的。   她一路走到佛堂,邢嬷嬷给她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诧的神色。   “六小姐怎么这会子来了?前头的宾客——”   阮绵绵没等邢嬷嬷说完,就直接问道:“春杏跟我说了大姨太的事儿,我如何还能顾得上旁的。娘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莫要瞒着我。”   邢嬷嬷轻叹了一口气,立刻跟上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大姨太来回都是那几个伎俩。她之前一直想对佛堂投毒,直接把这里住着的人给毒死一了百了。不过佛堂里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的人,都是极其信得过的,她根本就插不进手,这才作罢。不过后来四姨太不是被送进来了吗?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叫落月的丫头,这丫头就是被大姨太给控制了。”   邢嬷嬷一字一句说得条理清晰,态度也还算沉稳。   倒是阮绵绵被吓得够呛,高声喊道:“都投毒了还叫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那究竟什么是要紧的事儿?”   阮绵绵是有些生气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太太竟然不肯跟她说。   邢嬷嬷立刻安抚她:“六小姐别怕,太太心里有分寸呢。大姨太这种手段,以前不知道使过多少次,但是都被太太防住了。不危及到您和八少爷,就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邢嬷嬷这两句话说完,阮绵绵心底一暖。   也不知道这是太太的意思,还是邢嬷嬷安抚她的话,不过总归很贴心,让她有些惊慌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那下次也早些知会我,否则我肯定日夜难安。况且对太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对我却是再要紧不过的,嬷嬷若是真疼我,哪怕以后太太不肯说,你也找人过来说一声。”   邢嬷嬷听到她这么贴心的话,顿时眼眶一红,显然是高兴的。   “哎,老奴晓得了。”   “落月早就被送了进来,为何大姨太这会子动手?”阮绵绵皱了皱眉头。   “大姨太的想法谁能知道,她原本就像条疯狗似的,想咬谁就咬谁,不挑什么时候的。”邢嬷嬷说了一句。   显然她没有讲真话,倒是阮绵绵自己反应过来了。   正因为她把大姨太逼得太紧了,借用生辰会一点点把她手里的管家权给夺了过来,所以大姨太才狗急跳墙了,终于想起把落月这步棋给走出去。   “落月人呢?”   阮绵绵正问着,几人已经走进了佛堂里。   太太并没有回房休息,相反大晚上的还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   至于落月早就被五花大绑,躺在屋子中央,她的嘴里塞着布条,整个人在地上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你来了。”太太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   阮绵绵点头,看到落月被绑起来,便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今日你生辰,何必为了这些烦心,交给我处置便是了。邱芳的手段也就这么多了。你今年十五岁,已经可以说亲了,等找到好人家就算了了一桩心事。不要跟我一样,终日跟畜生混在一起。”   提起阮富的时候,太太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对他依旧不满。 ☆、第93章 093 舞会跳舞   “娘, 这么下去不是事儿。反正现如今大姨太手中已经没了管家权,正是我们反击的时候。您若是这次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我估计大姨太还会得寸进尺的!”   阮绵绵忧心忡忡地说道,她知道邱芳和阮富,一直都是太太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太太迟早会把自己连同他们一起埋葬的感觉。   太太倒是不急不慢的模样,她也不怕落月听见她们母女俩说话,显然落月此刻在她的眼中, 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她不会得意太久的,我已经把她替结局写好了。你今儿生辰, 我给你下碗面吃, 我儿时最喜欢吃长寿面了,一根面都不会断掉的。我这手艺是跟你外祖母学的,我每次吃的时候, 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那根面条弄断了就不吉利了……”   太太并没有把话题停留在这方面, 相反还挥挥手。   两个丫鬟抬着炉子进来,竟然就在这佛堂里给她煮面。   面条是提前切好的, 水烧开之后, 她就这么把面条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一把小葱,一碗高汤, 面条的味道很爽口也不油腻, 让她有一种温柔的味道。   等她从佛堂里出来的时候, 脚步还有些踩不实,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她回过身看了看佛堂,门已经被关上了,太太恐怕在里面处置落月。   “小姐。”春杏见她站得有些久,不由出声提醒了一句。   阮绵绵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几分满足的笑容来:“娘煮的面条很好吃,有空我也去厨房学一学。”   等到身边至亲之人过生辰的时候,她也想亲手做一碗寿面给他们吃。   *   四小姐在前厅里引起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不过大家偶尔还是会讨论起来。   先前阮家几位未出阁的小姐都出来过,明明看着都很大方懂事儿,倒是只有这位提前出嫁的四小姐,落了下乘。   方才还死乞白赖地缠着秦督军,自己的丈夫就在身边,却毫不懂得收敛,这就让人很反感了。   之后刘瑾也一直冷着脸,不过碍于宾客在现场,没好直接发火。   阮富本来是想让他们直接走的,但是刘瑾一直说自己还有生意要谈,他这个老丈人也不好撵人,只能留下他们了。   春杏这丫头打听消息的速度就是快,就这会子功夫,已经把前面的消息探听得七七八八了。   “小姐,奴婢打听过了,原本四小姐还想住在她的闺房里,刘少爷也一直附和,不知道打得是什么主意。后来还是三姨太拒绝了,说是家里还有几位小姐未出阁,他们住在后院不大好,这事儿才算罢了。他们就住在前院,幸好离得远,否则也不知道四小姐是不是又把主意打到您身上来了。”   春杏边说边不屑地撇了撇嘴,实际上她是真的瞧不上四小姐这种性子。   都已经嫁给刘瑾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呗,成天想着攀高枝,最后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惹得坏名声。   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不在乎名声便罢了,阮家可是还有其他小姐的。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四姐姐心思不正,刘家这些年仗着四姨太吹枕边风,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儿。去把桂嬷嬷叫来,我还有事要吩咐她。”   桂嬷嬷很快就到了,她先是恭敬地冲着阮绵绵行了一礼,又送上一份贺礼。   “老奴年轻的时候会打络子,如今老眼昏花已经有些生疏了。今儿是六小姐的生辰,老奴没什么贵重礼物送,您就当是个念想。”   桂嬷嬷这番话说得真挚又热情,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生疏,也不会太黏糊。   阮绵绵看了一眼,接过络子之后放在手中把玩。   “桂嬷嬷谦虚了,哪里就老眼昏花了,我看你是火眼金睛。四姐姐那边还得指望你呢,等这次你依然跟他们回苏州。苏州事了,你回来便可以颐养天年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阮绵绵的话音刚落,桂嬷嬷的嘴角就动了动,要不是努力忍着,说不定她现在就要仰天大笑了。   要知道六小姐出手极其大方,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体会,她跟着四小姐去苏州这一段时间,比自己在大姨太手底下五年赚的还要多。   足以见得这位六小姐,当真是有钱又大方。   当然桂嬷嬷是阮家的老人儿了,六小姐这么有钱,她倒是知道,不一定都是阮富给的,还有太太的陪嫁,也有不少都搬在六小姐这里。   “老奴一定完成六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您就放心吧。”她的行礼动作很规矩。   甚至弯腰的动作比平时还要矮上两分,并不因为眼前只是一个小姑娘,就轻慢了。   毕竟这眼前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小富婆啊。   “刘家少夫人那边有机会你再走动一二,不过不用太紧密,她是我特地挑的人选,错不了的。你若是太过殷勤,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阮绵绵少不得要叮嘱两句。   桂嬷嬷立刻应下:“是,老奴明白。”   等到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阮绵绵还得换衣服去前厅,今晚有个生日舞会,她这个当事人自然是要在场的。   阮绵绵只准备与阮富跳一支舞,其他的舞伴并不考虑。   不过等真到了地方,才发现三姨太为了这个舞会,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混杂其中。   不过因为阮绵绵常年不出门,也不认识几个。   年轻人凑在一起,总是很快就能玩儿开的。   所以阮绵绵与阮富跳过开场舞之后,整个气氛就变得活跃了。   “六小姐,我可以跟你共舞吗?”   她刚准备往休息的地方走,就有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走过来,很绅士地对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阮绵绵本想拒绝,哪知阮富倒是凑过来了。   “绵绵,你常在家里带着,性子都放不开了。多跟年轻人一起跳跳舞,这位是魏家的小少爷。”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阮绵绵不要落了人家的面子。   阮绵绵犹豫一下,还是抬起手准备接受,不想在这种小事儿上让阮富不高兴。   不过她的手还没放进魏家少爷的掌心里,就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魏家少爷瞪圆了眼睛,他们都是上海滩富人圈的孩子,自然混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但是阮绵绵却是只知其名了,小时候还见过几次,后来大了就见得少了。   今天他被他爸勒令过来参加生日宴会的时候,还是非常不耐烦的,谁愿意参加一个病秧子的生日宴会,肯定是非常无趣的。   但是他今日一见她,便发现小姑娘很可爱,顿时花花大少的心思就出来了。   不过他没想到还有人敢截胡他看中的人。   “十五岁生辰是个大日子,绵绵不跟顾叔叔跳一曲吗?”   顾瑾言一身黑西装,头发也被完全梳了上去,露出线条明朗的俊脸。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轻轻握住阮绵绵的手,还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完全是一副调皮的模样。   “当然,那肯定是要跳的。绵绵,好好跟财神爷跳一曲,财神爷对你多有照顾。”   那位魏家少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阮富挡了回去,甚至直接点明了顾瑾言的身份。   魏家少爷还想说什么,毕竟是桀骜不逊的少年,正是冲动的时候,不过财神爷的大名如雷贯耳,他爸爸三令五申说过,一定不能得罪他。   目前财神爷究竟有几斤几两,还没人掂量出来,枪打出头鸟,他家可不想成为财神爷耀武扬威的踏脚石。   魏家少爷轻哼了一声,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没想到顾瑾言倒不是安份的主儿,他拉着阮绵绵的手往舞池走,临了还回头对着魏家少爷说了一句话。   “毛还没长齐就来带女孩儿跳舞,小姑娘可不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小弟弟。”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离得近的人肯定听见了。   阮绵绵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向病弱不堪的顾叔叔,今天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明显是为了挑衅。   “你别欺人太甚!”   少年是禁不起刺激的,魏家少爷当场就扬起拳头,冲着他的面门打过来。   不过他的手还没有凑过去,就忽然感到腿弯剧痛,似乎被什么东西被打到了,紧接着双腿一软,整个人就惯性地跪了下去。   “噗通”一声,他还正好对着顾瑾言和阮绵绵离开的方向跪着,动静大到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阮富也被他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搀扶他。   “没事儿吧?魏贤侄,这里地滑,你要小心。”   阮富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就让人扶着他去休息。   魏家少爷那跪的叫灰头土脸,两个膝盖到现在剧痛无敌,要不是有人扶着他,说不定连路都走不了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可顾不上再去找财神爷算账了,只想着赶紧坐下来休息。   “顾叔叔怎么想起来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弟弟,一般见识了?”   阮绵绵单手扶着他的肩膀,顾瑾言则揽住她的腰,两个人的舞步都还算过关,毕竟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顾瑾言挑了挑眉头:“恨铁不成钢。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跟对家抢生意了,并且未尝败绩。”   财神爷这话就说得非常嚣张了,加上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完全让人信服。   阮绵绵微微一愣,然后轻笑出声:“顾叔叔是拿我比作生意呢?那恭喜顾叔叔了,你的败绩暂时没有在我身上被打破。”   顾瑾言微微低头盯着她看,阮绵绵新换了一条舞裙,还穿上时下流行的方头皮鞋。   她很瘦,每次他带着她旋转的时候,都觉得轻而易举,没什么分量。   “我有预感,这败绩会被你打破的。”顾瑾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她一向是一个聪明的人,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天来的那位秦督军——”   阮绵绵不过刚起了个头,就被顾瑾言打断了:“他是个坏男人,而且丝毫不尊重女人,带着旧思想。也不会疼媳妇儿,嫁给他只有吃苦生孩子的命,生不了儿子还要挨鞭子的那种。”   顾瑾言尽一切努力往他的身上抹黑,阮绵绵听得直接愣住了,转而再次忍不住地“咯咯”笑出声。   “秦督军那样大男子气概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打女人的。”阮绵绵勉强忍住笑意,问了一句。   “胡说,他可会打了,打得还可疼了。我当年——”   顾财神爷一顺嘴差点把“就被他打过”这五个字给说出来,幸好临时又反应过来了。   当年他被打的时候,还在男扮女装呢,所以说他是“小女孩儿”,也没什么错处,不过他坚决不会跟阮绵绵泄底的,不然肯定会被笑话的。   “我当年有个妹妹,长得特别可爱,就因为多吃了他几串糖葫芦,每见他一次就被打一次,可惨了。”   财神爷非常巧妙地把“我”全部换成“我妹妹”来表达,实际上当初他利用小女孩儿的装扮,从秦督军那里骗来的吃食,都足够养活全家一年了。   他每次吃不完还带回去喂小狗,就是想耍他那个大傻子,这是对他把自己误认成女人的惩罚。   阮绵绵的眸光闪了闪,虽然顾瑾言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   但是她的心底还是不信的,甚至还隐隐有了个猜测,只不过她不敢此刻提出来,就怕财神爷会当场翻脸。   等下回有机会见到秦督军的时候,她可以试探地问一问。   “顾叔叔,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又来了。”阮绵绵一错眼就看到了魏家少爷。   “他好像在找东西,你猜他找什么?”   魏家少爷在刚刚摔倒的地方左顾右盼的,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   顾瑾言摇头:“小孩子的个性总是不稳的,我哪儿知道他幼稚的想法,可别把我与他混为一谈。”   阮绵绵挑挑眉头,没说话,不过魏家少爷倒是很快弯下腰去捡起来什么东西,眼神在舞池里搜索,待看见顾瑾言之后,立刻对着他龇牙咧嘴的。   “他很生气,似乎要跟你单挑呢。顾叔叔,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打过这样毛都没长齐的男孩子?”   阮绵绵看到他这个举动之后,倒是哈哈一笑。   魏家少爷完全是暴怒的表情,他还抬起手在胸前握成了拳头,似乎等着顾瑾言跳舞结束,就要找他决斗一般。   顾瑾言没有因为魏家少爷的挑衅而难堪,倒是被阮绵绵这几句话给弄得轻咳了两声。   “绵绵,小姑娘不要总说毛都没长齐这句话,不好听。”   阮绵绵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没明白。   “可这是顾叔叔教我的啊。”她这时候倒是摆出了一张无辜脸来,让顾瑾言在心底骂起了自己。   “我也不说了,总之你也不要说。”他立刻举手投降。   阮绵绵的身子并没有调养好,所以她不能跳太久的舞。   顾瑾言带着她跳了两支舞之后,就带着她走出了舞池,这时候还不忘牵着她的手。   “嘿,你背地里找人偷袭我,算什么英雄好汉。这颗弹珠就是凶器对不对?”   见他下来,魏家少爷果然第一个就蹿了过来,手里捏着一颗弹珠,正是之前顾瑾言送给阮绵绵的那种,一模一样。   阮绵绵扯着嘴轻笑,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她现在可以确定了,郭涛一定是躲在了某处,所以魏家少爷在做出要袭击顾瑾言的时候,才会被整的这么惨。   实际上阮绵绵误会郭涛了,郭长随一直是个尊老爱幼的人,要是他独自行动的话,肯定对魏家少爷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但是顾瑾言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就看见阮富把魏家少爷介绍给阮绵绵认识,当场他们家大爷的眼中,就烧起了嫉妒的怒火。   完全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他特地叮嘱郭涛。   “那小子只要敢动手,就给我弄死他!”   弄死他当然不至于,不过让那小子像财神爷低头还是办得到的。   “不是我,我刚刚在与绵绵跳舞,没工夫搭理你。”顾瑾言立刻表示不是自己。   不过魏家少爷似乎就要赖上他了,还不依不饶地想跟他理论。   结果他还没说完,手背又传来一阵剧痛。   这回他看见了一颗弹珠落地,从他的脚边滚过去。   魏家少爷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倒是顾瑾言一脸认真地道:“你看,我说了就不是我。我根本没动弹,失陪。”   他丢下这句话,就带着阮绵绵离场了。   徒留疼得眼泪汪汪的魏家少爷,供人参观。   魏家少爷脸上的表情太过痛苦了,伺候的丫鬟都不敢用力搀扶他,好在最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他的手背上除了一个红印子以外,什么伤痕都没留下。   手指也可以灵活地运动,并没有受到什么内伤。   “我说老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记得你说过财神爷喜欢玩儿弹珠,那珠子应该就是他的吧。我儿子到底哪儿得罪他了,你还给我提个醒啊。”   魏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疼得掉眼泪的样子,也是心疼,语气十分急促。   阮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   不过一转头就看到顾瑾言一只手拉开门走出宴会厅,另一只手还牵着阮绵绵,顿时灵光乍现。   这应该是财神爷吃醋了?   “你别瞎猜了,肯定是一场误会。我估摸着又有人作妖,弹珠跟财神爷那个一样,不过要真的是财神爷,他能那么傻用同样的东西,这不是昭然若揭嘛。哎,我家里乱,你知道的。”   阮富长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不会说“财神爷误会你儿子要抢我女儿”这种话,只有默默地把这个锅背下。   背完之后,心里还美滋滋的,至少他觉得自己离成为财神爷的老丈人,又近了一步。   眼看财神爷越来越在乎绵绵,他的胜利就在前方了。   到时候完全可以跟阮家与许家联姻一般,日后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的话吞并也十分便利的,至少比其他家要概率大了许多。 ☆、第94章 094 未来夫君   阮绵绵就这么被顾瑾言拉出了宴会厅, 想起魏家少爷刚刚的惨状, 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停下过。   “顾叔叔, 你刚刚无辜的样子, 好像小八每次偷吃了糕点, 然后跟三姨太说自己没吃的时候,那眼神和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阮绵绵总算是停了下来, 冲着他轻声说了一句。   就见顾瑾言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善的表情, 他可不觉得像一个孩子,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我没骗他,的确不是我。”顾瑾言可不会承认。   阮绵绵这回笑得更大声了, 完全是花枝乱颤的架势。   顾财神爷的脸色有越来越阴沉的趋势,在他试图开口让她别笑了, 却丝毫没有成效的时候, 脸上的神色颇为阴郁,显然是对她这么不知好歹, 有些不满。   “还笑吗?”   他紧紧地掌中握住的手,顿时阮绵绵就笑不出来了。   男人的手劲儿很大, 即使顾瑾言并没有用全力, 依然把她捏的龇牙咧嘴。   “不笑了不笑了,你快松开。好疼啊。”   阮绵绵皱着眉头, 阮家六小姐从小就娇气, 后来生病了在屋子里待着这几年, 更加变得弱柳扶风, 谁都碰不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待着几分委屈的意思,让人听到耳朵里,完全就是撒娇的口吻。   顾瑾言的眸光一闪,他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好不容易才自然地牵住阮绵绵的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开。   六小姐可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小姑娘,下次想要这么牵她的手,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哪儿疼,我瞧瞧。”他边说边拉起她的手细看。   “有点红了,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他当真对着她的掌心吹了起来,呼呼的暖风落在掌心上,有一种奇妙的痒感。   而男人手掌的温度却是滚烫的,就这么握住她的手时,阮绵绵的一颗心都“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完全有些失控的感觉。   “好了,我自己来——”   她边说边往回缩手,不过顾瑾言并没有让她如愿,反而是按住她的手掌。   “等一等。”他边说边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着她的掌心。   “刚刚跳舞累了吧,手上都出汗了,我帮你擦干净。”   阮绵绵的手又软又白,指骨细长,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手很漂亮,但是如今这样手掌摊开,让顾瑾言替她一根根擦手指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忽然有了几分羞涩的意味。   “另一只手。”   阮绵绵乖乖地送上另一只手,直到一双手都擦过了,他才松开。   “绵绵十五岁了,都要成为大人了。”   他将手帕叠好,就这么攥在掌心里,抬头认真地看着阮绵绵,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好听,阮绵绵忽然就觉得心头一动,像是听到一阵好听而舒缓的钢琴声一样。   “成为大人,是不是就有很多事情要烦恼了?我现在已经有够多的事情烦心了,不想再多几件。”   阮绵绵轻叹,那忧愁的模样显而易见。   顾瑾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胡说,长大了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小孩子要自由许多。况且有顾叔叔为你保驾护航,你还在怕什么?”   “你不是很快就要离开阮家了吗?”阮绵绵外头问了一句。   当初几个婆子因为房子塌了受伤这事儿,顾瑾言是闹大了,还叫嚣着等阮绵绵十五岁生辰过完就走。   他要是离开阮家,可就不好再把手伸那么长了,更不好光明正大的给阮绵绵撑腰。   况且阮家要是发生了什么,他搬出去的话,完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顾瑾言正准备自信地放出豪言壮语,结果被她这话一堵,顿时有些说出来的憋屈感。   他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才道:“你可以去我家住。”   阮绵绵一愣,“顾叔叔,你说什么呢?你家中无长辈,我以什么身份去你家住?”   顾瑾言一低头,就瞧见阮绵绵两眼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心思早就飞了起来,但是让他真的跟阮绵绵挑明,他又有些不确定。   “绵绵,你有想过未来丈夫是什么样子吗?”他思前想后了半天,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财神爷想要迂回作战,但是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实在太聪明了,与其跟她兜圈子,不如直截了当,反而更容易获得真答案。   阮绵绵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顾瑾言直接丢了一个问题炸弹过来,把她给炸懵了。   “没想过。”   她回答得是直截了当,全家似乎除了太太偶尔提两句之外,没有人跟她说起这种事儿。   “那你有时间就想想,大姑娘了可以想了,顺便也想想我。”   顾瑾言完全是厚脸皮地说出这句话。   阮绵绵满脸惊讶:“想你?”   他点头:“是的,想想我再想想未来丈夫,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他?你以后找丈夫,就得照着我这样的男人找,坚决不能差了。否则肯定配不上你。”   财神爷撒谎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镇定自若。   阮绵绵更是无语了,他竟然就对着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说是非常欠揍了。   “顾叔叔,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要拐带小姑娘的人贩子。”阮绵绵挑挑眉头,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表情显得有些冷酷。   在夜色的衬托下,甚至透着几分无情了。   顾瑾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或许是今天秦督军的捣乱,又或许是舞会上魏家少爷的邀请,都让财神爷觉得危险。   眼前这个小姑娘漂亮又聪明,还很讨喜,被其他人喜欢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他却觉得不高兴。   而且还很不高兴。   他知道他想一直跟阮绵绵下棋聊天,喝茶斗嘴,不过如果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了,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就算是人贩子,我也只拐你。”   财神爷索性挑明了讲,阮绵绵的眉头跳了跳。   “我才十五岁,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不用那么早定亲。所以我还没想那么多。”   顾瑾言说得这么清楚,她已经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了,但是她现在还没想到这一层,毕竟阮家这堆破事儿都没处理完。   “我也没想那么多。我们现在就想想,以后还是一起下棋喝茶,要是把我换成别的男人,你考虑一下那个画面,必定是不好的。而且我还能陪你一起喝药,都是一身药味儿,谁都别嫌弃谁。”   财神爷果然是谈判高手,一点点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还让阮绵绵代入别的男人,那画面立刻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阮绵绵被他逗笑了,常年吃中药的人,的确会带有些药味儿,不过他们这些习惯了中药味儿的人,几乎都把味道给屏蔽了,或许换成别的人就真的受不了了。   “你别笑,认真跟你说事情呢!你就说秦混蛋吧,他那小子皮相长得还是不错的,当个小白脸还可以考虑一下。但是他脾气暴啊,动不动就动刀动枪,不像我以理服人。而且他是个大老粗,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懂得,而且发起脾气来还只会骂人,骂不通了就直接上手打……”   可怜秦督军一表人才好男人,在顾瑾言的口中,都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坨屎一般的存在。   阮绵绵被他说得哭笑不得,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顾叔叔,我没想过秦督军,他跟我之间年龄差太大了。我没把他放在考虑范围。”   顾瑾言听到她的前半句话,还稍微放下心来,但是紧跟着后半句话,顾瑾言的眼皮立刻跳了跳。   要知道秦穆然跟他差不多大,阮绵绵嫌弃秦穆然年纪大,肯定也是同样嫌弃他的。   “不不不,成熟的男人好,会疼人。你看刚才宴会厅里魏家那小子,跟个小鸡仔似的。一看就脑子不好使,等以后你们生孩子都是个蠢的……”   阮绵绵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顾叔叔,这话过分了啊。”   “啊,不对,你的孩子不可能笨的,无论你的未来丈夫是谁,孩子肯定都是可爱的。”顾瑾言立刻改口。   阮绵绵却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哽了一口血,很显然眼前这男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过分在哪里。   “顾叔叔,我才十五岁,连亲事都没定,哪来的孩子。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她的语气里透着无奈,不过板着脸还是能吓唬人的。   顾瑾言立刻闭嘴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   “顾爷,六小姐,您二位还在这儿呢?老爷让小的来问问你们,还去不去宴会厅了?”   阮行恰好这时候走了过来,他的视线狐疑地扫过这两人,总觉得他们俩站在半道上也不回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去了,这就走。你就跟你家老爷说,六小姐乏了。”   顾瑾言直接说了这句,就抓住阮绵绵的衣袖,把她往前带着走。   他才不会放阮绵绵回宴会厅里,魏家少爷说不定还等在那里,在没把小姑娘拐成自己专属的棉花糖之前,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让那些小崽子把她叼走了。 ☆、第95章 095 刘瑾被打   阮行得了财神爷的话之后, 立刻行了一礼, 就准备往宴会厅去。   不过走了一段路, 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 那两人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他跑回去的时候, 就看到阮德在等他。   “干什么去了, 传个话这么慢。”   阮行立刻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急匆匆地道:“爹, 不得了。我刚刚听见财神爷跟六小姐说生孩子的事儿。你说这两人会不会——”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神色之间有几分闪躲。   他暂时没娶妻, 关于这方面还是会不好意思。   阮德先是一愣, 转而整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他是看着六小姐长大的, 这财神爷要是真跟六小姐说这些事儿,那是不是就要拐上床了。   这种时候,只有女孩子吃亏的份儿。   “你不要声张,我抽空去试探一下六小姐。”   阮行倒是没反应过来:“啊?你不去先跟老爷说啊。他们好歹是父女俩, 这种话也好说的开吧。”   “万一要是你听岔了呢, 先传到老爷那里,再闹出大误会来,到时候怎么收场?”   阮德明显考虑得多一点,六小姐的性子就不是那种容易被哄骗的, 而且他也不信财神爷会这么对六小姐, 所以这中间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况且他跟在阮富身边多年, 老爷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知道了是误会,说不定也要从中作出一些事情来,还是他亲自问比较保险。   “行,爹你决定就好。”阮行抬手抓了抓头,完全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阮德踹了他一脚:“好好当差。”   还不知道自己被误会了的财神爷,依然跟阮绵绵慢悠悠地往后院走。   顾瑾言从商这么多年,大江南北都跑过,阅历自然是非常丰富的,因此他说得话也极其有意思,等把阮绵绵送到地方的时候,之前的尴尬也消失不见了。   “棉花糖,生辰快乐!”   临走之前,他对她认真地说了这句。   阮绵绵轻笑,冲着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院子。   *   一夜好梦,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阮绵绵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幸好阮家一个个都非常有眼色,没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因为睡得太好了,起来的时候反而有些疲乏,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   春杏给她穿衣裳的时候,看着她这副迷蒙的状态不停地笑。   “小姐过了十五岁之后,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又变好看了呢。”   阮绵绵正打着哈欠,被她这句话说得又给憋了回去。   “嘴巴越来越甜了啊,这么会说话。说吧要讨什么赏,我都给你。”   春杏摇头:“奴婢只要小姐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就成。”   春杏原本就嘴皮子利索,让阮绵绵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   “小姐,前院出事儿了。”踏雪和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她见阮绵绵醒了,立刻轻声说了一句。   阮绵绵面色一肃,挥手让小丫鬟下去,只剩她们主仆三人。   “出了什么事儿?”她冷声问了一句。   “昨晚刘少爷被打了。”   阮绵绵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毕竟昨日宾客多,没想到是刘瑾被打了。   其实四小姐嫁给了刘瑾,应该是称呼他为四姑爷的,不过阮家没人这么叫,依然还是称呼他为刘少爷,显然是不承认他的身份。   毕竟四小姐是去当姨太太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怎么被打了?那四姐呢?”   前院有财神爷住在那边,还有阮家几位少爷也都有住所在,所以看管的还是很严的,不可能一个大活人被打了还不知道。   “四小姐听说也挨了几巴掌,晚上路黑看不清人。”   阮绵绵这就更加不明白了,连忙询问道:“这大晚上的他们不在屋子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这奴婢也不知道,两个人就带着一个丫鬟出来的,当时已经很晚了,晚宴都结束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走到半路便被人套了麻袋,刘少爷被打得比较严重,听说骨头都被踢断了一根。四小姐还好些,只是脸肿了。”   四小姐和刘少爷夫妻俩被打这事儿,肯定闹得挺大的,不过他们二人真正要做什么,明显是难探听出来。   “要奴婢说,四小姐肯定又是生了什么坏心思,撺掇刘少爷做呢。不过这次被人提前知道了,所以就糟了报应,也不知道是哪位侠士所为。”   春杏倒是立刻发表自己的见解,显然四小姐在她心里的印象实在太差了,这个时候还要念叨一波。   阮绵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摆摆手。   “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儿,必定逃不过财神爷的眼睛。吃完饭我去问问吧。”   阮绵绵过去的时候,郭涛一脸歉意地跟她告罪。   “对不住,六小姐。我们大爷还在休息,他有起床气,小的不敢喊醒他。若不然您亲自去喊他,小的方才已经看过了,他睡得很好,不会有什么不能看的场景。”   郭涛十分尽心尽力地给她解释。   阮绵绵有些惊诧,她以为自己睡得已经够晚了,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厉害。   “这都日晒三竿了,他还没起。正常人家中午饭都吃过了,财神爷要是这么懒的话,恐怕买卖要赔本啊。”   阮绵绵经常来这里,已经与郭涛很熟了,所以就逗几句嘴。   郭涛立刻道:“大爷辛苦的日子在头几年,当时他跟普通小工一样,早起晚睡,甚至货到码头的时候,一扛就是一夜。现在是熬出头了,所以他就开始享清福了。”   他毕竟是顾瑾言的常随,当然凡事都要替自己主子讲话。   外加说这话的人是阮绵绵,他要是不多嘴一句,真的让六小姐误以为自家大爷是个懒汉,那等顾瑾言知道之后,郭涛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财神爷对六小姐的心思,郭涛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很珍惜的小姑娘,当然这姑娘年纪还小,暂时没有什么旁的想法,以后说不准等六小姐再大些,财神爷的心思就不好猜了。   “成,那我先回了,等他睡醒再说吧。”阮绵绵见他这急切解释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摆摆手就准备离开。   “等等,要不您在外间坐着喝茶等吧。否则我们大爷起来,得知您就这么走了,小的会挨训斥的。”郭涛这时候的脑子极其灵光,立刻出声挽留。   他见阮绵绵还有些迟疑,毕竟也不知道顾瑾言什么时候起,她留在外间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之前大爷又让人带了一些水果茶来,说是从热带那边带回来的,一些上海不常见的水果也有。小的拿给您尝一尝?还有大爷搜集了几本棋谱,说是要得空研究研究,等以后跟您下棋的时候,一定把您下得输到底,小的把棋谱拿给你瞧瞧,免得到时候您应付不过来。”   郭涛显然非常来事儿,一张口就用两件事把阮绵绵给留住了。   泡茶最需要费神了,虽说是水果茶,但也不会敷衍了事。   再加上有棋谱看着,想必阮绵绵等候的时间,会过得非常充实。   郭涛已然安排得如此妥当,阮绵绵就索性去外间坐着等。   还有小厮给六小姐端上刚出锅的糕点,糯糯的口感很好,春杏这丫头馋的一连吃了两块。   “你们的厨子真好,比我们小厨房做出来的还好吃。”   她边吃边跟郭涛唠嗑,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处共事的。   郭涛这人在心眼儿上自然玩不过财神爷,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他已经面面俱到了。   知道春杏是六小姐身边伺候的人,要尽量与她交好,因此话题也一直往她喜欢的方向扯。   搜集来的几本棋谱还真的蛮有意思,阮绵绵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顾瑾言什么时候起的,她都没怎么在意。   等他收拾妥当坐在对面的时候,阮绵绵刚好翻完一本。   “来多久了,怎么不让人喊我?”   顾瑾言见她抬头,立刻冲着她露出一抹轻笑,神色之间透着几分温和。   阮绵绵眨眨眼,刚睡醒的顾叔叔,还真是毫无攻击性,似乎身上冷硬的气质都被磨平了,完全乖得跟一只小绵羊似的。   “就一会儿,顾叔叔最近一直奔波在外,想来好容易有一日休息的时间,总要让你多睡一会儿。若是被打搅了,那可就是我的错了。”   阮绵绵自然不会供出郭涛,相反这话说得极其漂亮。   顾瑾言却是不信,他的眼神扫了一下周围,恰好对上郭涛的视线。   “你跟绵绵说什么了?”   郭涛简直觉得无比冤枉,立刻道:“小的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啊,他什么都不敢说啊。   “是不是说我有起床气?谁都不敢喊我起床,打扰我睡觉,我就脾气不好?我要申明,这些都是造谣啊。”   财神爷还是很厉害的,一下子就能猜了出来。   阮绵绵见他着急地为自己开脱,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顾叔叔到底有没有起床气呢?”她问,有些刁难的意味。   “那得看谁叫我起床了。”顾瑾言回答得极其不要脸。 ☆、第96章 096 猪拱白菜   对于他这明显是另有下文的回答, 阮绵绵只是眨了眨眼睛, 非常聪明地选择不接话。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淡笑的六小姐, 以及憋屈的财神爷, 显然谁都不先开口。   顾瑾言眉头皱着, 他还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不着地的感觉,浑身都觉得不踏实。   最后还是阮绵绵憋不住笑了, 财神爷脸上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顾叔叔以后就不要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了, 我可不会给你台阶下,到时候难受的就是你一个人了。”阮绵绵不忘叮嘱他。   她的确是无心与顾财神爷发展成夫妻关系, 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虽说顾瑾言在她的心里,肯定是与旁人不同的, 毕竟这么多天的感情不是白处的,外加阮绵绵又不是铁石心肠,财神爷帮了她这么多,她自然是心有所感的。   顾瑾言有些抑郁,瞧, 这就是看上聪明小姑娘的下场, 阮绵绵现在表现得就跟条泥鳅似的, 滑不留手,根本就抓不住。   不过他可不是那种会放弃的人, 立刻就想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行啊, 有绵绵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本来我觉得你年纪小, 还想收敛一点。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 那我以后就说得直白一点。我对旁人是有起床气的,如果喊我的人是你,再大的火气也会憋回去,睁开眼看见是你,我估计就得笑了。”   他慢悠悠地端了一杯茶品了两口,然后无比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气氛为之一变,他和阮绵绵的境况一下子对调了过来。   阮绵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顾叔叔还真是厉害,我甘拜下风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下回日日都来喊你,让你没个安宁日子。”   两个人一副和乐的模样,实际上斗嘴得停不下来。   郭涛就站在一旁瞧着,心里那滋味真是复杂异常。   自家大爷这头猪,也总算是对白菜起心思了,虽说这白菜长得有些营养不良,还有些小,但是总有长成的那一天。   况且大爷这头猪,耐心还好得不行,把原来小白菜的黑心主人给撵到一边去,自己给小白菜浇水施肥了,真是没见过这么专业的猪了。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昨儿晚上顾叔叔有没有在前院里听见什么动静?”   两个人斗嘴告一段落之后,阮绵绵才总算是把话题带到了正题上。   顾瑾言眉头一挑,情绪立刻就跌落了下去,显然昨晚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隐情的,从他的表情来判断,恐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刘少爷心思龌龊,你要提防着些。这次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还是别问了,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顾瑾言直接告诉了她,脸上丝毫不掩饰对刘瑾的厌恶,甚至连提一提她的名字,似乎都有些受不了。   阮绵绵面色一沉,她隐约明白什么意思,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了解清楚的好。   “顾叔叔就直接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心里有数。”   顾瑾言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怎么阻拦,直接点头。   “让人把桂嬷嬷叫来。”   阮绵绵听他提起桂嬷嬷,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桂嬷嬷还帮顾叔叔做事儿?”   “那倒不是,她是你的人我就不会动,只不过昨晚这事儿她最先发现的,也是她最清楚。只不过她跑去找你的时候,先被我的人拦下来了,我顺手就解决了。”   顾瑾言这么一说,阮绵绵心里就有谱了,显然昨晚刘瑾被打这事儿,就是顾瑾言干的。   不过财神爷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显然刘瑾想冲着她做什么,被顾瑾言先知道了,惹恼了他,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当然跟着刘瑾一起去的四小姐,也未能幸免于难。   桂嬷嬷很快便来了,她原本是忐忑的,但是一眼看见阮绵绵也在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六小姐已经在这儿了,你就把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跟她说吧。”顾瑾言冷声开口。   桂嬷嬷立刻先冲他们行了一礼,才看向阮绵绵,待六小姐冲她点头,立刻开口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昨日老奴回去之后,四小姐与老奴还有些隔阂,不过老奴说了几件内宅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就多信任了几分老奴。”   阮绵绵挑眉,这倒是很正常,桂嬷嬷很显然是说了一些这宅子里一些阴私的事情,所以才取得了四小姐的信任。   两个人想要拉近感情,要么讨厌共同的人,要么拥有共同的秘密。   桂嬷嬷不愧是老人精,非常了解四小姐的心理,只不过几句话就把她带进了阴沟里。   “后来刘少爷进来,与四小姐一番争吵。就是为了秦督军的事情,刘少爷说她性子放荡,成亲前就纠缠两个野男人,现在都已经嫁进了刘家还不老实。四小姐就辩驳,说哪来的两个男人,连刘少爷不过才两个。刘少爷就说还有——”   她说到这里,立刻顿住了嘴,下意识地看向顾瑾言。   这意思不言而喻,刘少爷所说的另一个男人就是财神爷了。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几乎都不敢抬头看财神爷了,因为四小姐与他之间的牵扯,还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即使不用抬头,她都感觉到头顶迎来一束刺人的目光,要是这目光能化为实质性的东西,估计阮绵绵已经被打了。   “这个你就不用说了,我差不多能猜到。而且我对他们俩这种对话不太感兴趣。你就说说昨晚他二人为何要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出来,究竟想做什么。”   阮绵绵这个提问一出,桂嬷嬷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显然这两人要做的事情,连她这个老婆子都看不下去了。   “老奴之所以要说之前那些话,正因为那就是导火索。两人吵着吵着,四小姐就说刘少爷不要贼喊捉贼,明明看上了她妹妹。刘少爷就问看上她什么妹妹,连她都看不上,还妹妹呢。四小姐就说是六妹妹。”   桂嬷嬷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显然是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阮绵绵的眉头跳了跳,没想到还有这一遭,这两人也着实好笑,吵架的时候都不一个劲儿地骂对方,反而不停地牵扯别人进来,连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姐都不能幸免。   “继续。”阮绵绵的脸色沉了沉,却还是让她继续说。   桂嬷嬷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小姐,接下来的话就有些难听了。老奴不复述就讲个大概,免得弄脏了您的耳朵。这二人都动起手来了,后来刘少爷下手也狠,就把她往床上扯,老奴便退了出来。等到快半夜了,两人收拾妥当出来,都穿得非常正式,说是要出去转转。老奴不放心就跟着,四小姐要收买门房混进后院,说是门房的人还是当年大姨太的人脉,与她很熟络,给些钱便是了。两人嘀嘀咕咕地往那边走,老奴吓了一跳,立刻要去找您。不过他们俩被一群人给拦住了,黑灯瞎火的蒙了脸就是一阵打。”   她说到这里,就下意识地看向顾瑾言,显然打人的那帮人是财神爷的。   顾瑾言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郭涛让他说:“大爷住在前院,那自然都护住自身,有什么风吹草动,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那二位大半夜的出来,本来就形迹可疑,就有小厮跟着偷听了内容。那二人是要找六小姐的,小的禀报了大爷之后,大爷震怒,就让我带人把他们都打残。我不打女人,所以四小姐的伤要轻一些,毕竟那些小子们没我下手重。”   郭涛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完全就是一副邀功的状态了。   顾瑾言却是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道:“我就让你把这些臭毛病改一改,四小姐是女人吗?心肠歹毒的都不算女人,下次要打。”   郭涛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吭声,小白菜还在这里,他不跟猪一般见识,免得落了猪的面子,他就要倒霉了。   阮绵绵却被他逗笑了,原本因为刘瑾的事儿而感到恶心的,现在心情倒是有些缓和,不过眉头依然紧紧皱着。   四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这种做法简直不是人了。   她根本不明白,四小姐要把刘瑾带来找她的时候,究竟是存了怎样的一种心思?   刘瑾毕竟是她的男人,要她的男人去后院找自己的妹妹,四小姐的脑回路完全是坏掉了。   “打得很好,谢谢顾叔叔,也辛苦郭长随了。”   阮绵绵把心底的阴郁压制了下去,冲着他们点点头。   顾瑾言很认真地对她说:“不用对我道谢,我说过我欠你哥哥一条命,会代替他护你长大。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和危险,第一时间想起跟我说,不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态,麻烦我就跟麻烦你自己一样。”   阮绵绵歪了歪头,她眨了眨眼睛思考片刻后道:“要是以前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的,但是现在嘛,我可能会犹豫了。是不求回报的吗?”   顾瑾言在心底长叹一口气:“你也太狡猾了,就不能求回报吗?叫我起床也不行?”   阮绵绵轻笑出声,难得财神爷也会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不行,因为我也起不来。”阮绵绵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不过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 ☆、第97章 097 前去苏州   两个人看起来说说笑笑的, 实际上桂嬷嬷所说的事情, 还是被他们记在心底,并且阮绵绵暗自决定要在苏州那边下一剂猛药。   “顾叔叔,我还真的得请你帮我一个忙。”阮绵绵临走之前,请他帮了一个忙。   顾瑾言听完之后欣然应允, 这帮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且还有福利可图。   *   阮富一回去就被顾瑾言请去了,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结果顾瑾言就是说想让阮绵绵走一趟苏州。   “我暂时走不开, 想让她帮我跑一趟, 口红生意她也参与了,我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主要是那边有个商户说进了一批口红,想卖给我。我就让她去一趟,顺便绵绵也许久未出门了,让她出去玩一玩,苏州离上海这么近,我找几个会武术的跟着她, 是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   顾瑾言直奔主题, 说话时候的语气十分的真挚,甚至都带着几分恳求了。   阮富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可一直惦记着,顾瑾言送给阮绵绵那家店面呢, 现在都让阮绵绵跑苏州了, 那以后财神爷有什么生意经, 阮绵绵都能学到,到时候再转述给他便醒了。   说不定还能发现顾家的一些秘密呢。   “她去苏州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她毕竟没有谈过生意,恐怕你让她上谈判桌也是无用的。”阮富故作忧愁地道。   顾瑾言立刻从善如流道:“会有掌柜的一起去,绵绵只是当个由头。她只要出面一下就行了,其余的都交给掌柜的。毕竟谈生意的场所也乱得很,她一个小姑娘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阮富倒是不在乎地挥挥手:“哎,财神爷此言差矣,现在是新时代了,讲究思想解放。女子也能做生意,抛头露面不算什么,虽说有些谈生意的确是在风月场所,但是她只要想涉及到生意,以后总得看到这一面,不如现在就开始适应。你到时候尽管让掌柜的带着她,正好还教一教她。”   不跟着掌柜的,阮绵绵可学不到东西。   顾瑾言看着阮富眼眸里闪过的精光,心里一阵无语,这亲爹当得也真是心大。   只要有钱就行,一切好说的感觉。   “成,到时候再看看绵绵吧,苏州离得近也要舟车劳顿,看她自己的身体状况。”   被顾瑾言这么一提醒,阮富又想起阮绵绵那糟糕的身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颇为不满。   *   这边厢阮富跟财神爷对话,那边阮德找到了六小姐。   “德叔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阮德最近也开始在外面做生意了,当然只是偷偷的,这还是顾瑾言告诉她的。   阮德在阮家浸淫多年,跟着阮富走南闯北,无论是人脉还是生意经都学到了不少,做个小本生意贴补家用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的,昨儿小姐跳舞之后,他说听到了您与旁人说到生孩子的事情,是不是四小姐那边有坏孩子的打算?”   阮绵绵先是一愣,转而便反应过来了。   这位阮总管的确是语言高手,他这句话省略了财神爷,所以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但其实这话的意思,只有他与阮绵绵两人懂。   况且为了不让别人怀疑生孩子这种话题,他还特地把四小姐拿出来当挡箭牌。   “哈哈哈,小行哥若是当时问我就立刻得到答案了,我怎么会与旁人说四姐姐生孩子这事儿。不过是偶然提起,而且德叔放心,我不是个蠢人,知道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碰。绝对不会吃亏的。”   阮绵绵轻声细语地回他。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阮德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   显然她是在告诉阮德,她与顾财神爷没有任何苟且的事情,她以后也不会做,毕竟她是聪明人。   “我知道六小姐是家里最拎得清的,我也就多一句嘴,要不然心里不踏实。您既这么说,那我也安心了。”   阮绵绵点头:“多谢德叔关心了,替我也谢谢小行哥,接下来几天我会去苏州,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这家里还请德叔多关照了。”   阮德的眸光闪了闪,欣然应允。   “那是自然,三姨太管家要利索很多,也从不会出现对不上账的情况,有什么状况,我自然会搭把手。”   他知道阮绵绵是在拜托他,如果后院里发生了什么三姨太招架不住的事情,他可以先帮衬着,等六小姐回来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两人初步达成共识,阮德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眼瞧着他走远,阮绵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过后来想想,又有些哭笑不得。   “顾叔叔可真是害惨了我哟。”   顾瑾言也觉得没想到,他当初跟阮绵绵摊牌还提起孩子的事情时,会让阮行听个正着。   估计阮行都被吓懵了,现在的新思想风潮虽然涌入国内,而且好多年轻有学识的人,尽跟着洋人学。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接受的,老旧思想的人有很多。   况且就算是接受新思想,一个未婚女子与比她大六岁的男人说生孩子这种事儿,也是要被人所不耻的。   阮富当天就过来跟阮绵绵说让她去苏州了,还好好的一通安抚,又是给她钱又是给她人的。   当然给她人也是存了监督的意思,阮绵绵全都欣然接受,并且面上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完全符合许久不出远门的病弱娇小姐的状态了。   阮富对她又是一阵安抚,还给她许诺了诸多好处。   等阮富一走,阮绵绵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演戏也是很累的,其实原本就是她自己要去苏州,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阮富讲,她独自肯定是没什么好理由的。   反而容易引起阮富的怀疑,况且她还不愿意拿四小姐当借口,毕竟她就是要去收拾刘家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顾瑾言出马,财神爷出手一个顶俩,而且还能利用财神爷的人,吸引阮富的注意力,到时候她单独行动,就很方便了。   阮绵绵当晚去跟太太告别,佛堂里依然还是那样的状态。   不过已经瞧不见落月的身影了,四姨太也过得一塌糊涂,她陪着太太跪在蒲团上,极其安静地参拜着佛像,不敢说一句话,看着一点都不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娘,我要去苏州了。”她陪着太太出了佛堂,轻声说道。   许明茹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为了刘家而去。”   阮绵绵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刘家,转而点点头:“是。”   “阮狗不干净,这刘家也不是好东西。他们家犯的事儿都是以后断子绝孙的,你去把他家处理了,也算是积善行德了。”许明茹冷声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娘要保重身体。”阮绵绵点头。   许明茹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地看了看她,忽而抬手冲着她的脸上摸去。   阮绵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完全避开她的手,许明茹一愣,接着缩回手。   “你的头发有些乱,我想把它往旁边弄一弄。”   阮绵绵笑了笑,自己把头发别到了耳后。   母女俩都若无其事往继续走,实际上各自心中都不太舒服。   阮绵绵是在为自己那种躲避而感到些许的懊恼,转而又不明白许明茹究竟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以前根本不愿意与自己亲近。   许明茹也在心底懊恼自己,她一向自知对阮绵绵和八少爷是有所亏欠的,所以她刚刚就不该去做出那样亲昵的举动,完全是自找难堪。   换作是她,如果亲娘这么对自己,她也会躲过去的,不让她触碰自己。   “等你去苏州回来,这家里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娘送你一个礼物。”   许明茹先开口,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阮绵绵轻松了一口气,转而笑着道:“好啊,那我到时候就期盼着是什么礼物了。希望这个家里再热闹些,到时候麻烦全都解决才是。”   “快了,再等等。”许明茹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安抚她,还是太太有什么依仗,就是如此确定。   *   阮绵绵从太太处回来,又去跟三姨太告别了,八少爷拉住她的衣袖,就是舍不得她走。   “要不姐姐也带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阮富不疼他,许明茹不管他,他之前在琴姨太那里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远门,至于三姨太也无法带他出去,这个小可怜倒是真的一直是家养的。   阮绵绵有些心软,但是这次并不是带他出去玩儿的好时机。   “姐姐出去是办事儿的,时间紧迫,几日就回来了。等以后你长大了一点,你带姐姐出去玩儿好不好?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三姨太又在旁边帮衬着说了几句,八少爷便松开了她的手,总算是答应了。   阮绵绵收拾好之后,第二日便出发了,趁着四小姐他们还在阮府,她要加快进度完成任务。 ☆、第98章 098 追棉花糖   阮绵绵到了苏州之后, 当天就休息了,第二日假模假样地陪着财神爷一起叫来的掌柜的去见人,至于谈生意的事情, 就全部交给掌柜的, 她不说话只喝茶吃糕。   至于阮富让跟来的那些人,倒是一个个把耳朵竖起来了,听得比谁都认真。   可惜掌柜的与那谈生意的人,就跟拉大锯一样,每一句话说得都不急不慢,显然还有的磨呢。   阮绵绵第三日就不肯跟着掌柜的去了, 她要在苏州转一转, 掌柜的也不敢勉强她, 他来之前就被财神爷耳提面命过了。   这次来苏州,一切都得服从六小姐指挥, 她想往东就往东,想上天就上天,他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小姐,今日咱去哪儿。”春杏替她按着肩膀。   “桂嬷嬷今儿上午就到了, 等等她。”阮绵绵靠在躺椅上。   刚到苏州, 她有些择床, 总觉得休息得不太好, 所以此刻哪怕醒了, 也跟没骨头似的靠在躺椅上, 完全闭着眼睛享受。   因为四小姐和刘瑾都被打了一顿, 刘瑾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根本就回不了苏州。   桂嬷嬷也去跟四小姐告假了,实际上是接到了六小姐的吩咐,直接坐车来了苏州。   “小姐,醒醒。财神爷来了。”   因为春杏按摩按得太舒服了,阮绵绵躺在躺椅上就睡过去了,结果被推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唔,你的手法越发长进了。”她先夸了一句,转而才反应过来春杏说得话,瞪大了眼睛道:“你说谁来了?”   “财神爷。”春杏回她。   顿时阮绵绵的困瘾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怎么来了!不见!”阮绵绵说这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可惜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顾瑾言慢悠悠地走进来了。   他显然是听到了阮绵绵那句不情愿的话,脸上挂着一抹笑容。   “怎么,绵绵这是不欢迎我?我没有得罪你啊。”   “财神爷日理万机的,我可记得你跟我爹说的是,你太忙了,抽不开身来苏州,所以才把这边的事情交给我和掌柜的。结果你没两天就追来了,那你说没时间算什么,分明就是假的借口啊!”   阮绵绵冲他翻了个白眼,财神爷做事儿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早知道他这么坑自己,就不让他替自己找借口了,分明是挖了个坑把她埋进去了。   她现在已经能想象到,阮富得知第三天财神爷就追到了苏州来,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阮富现在的心里肯定在乱想着很多事情。   很显然阮绵绵非常了解阮富了,她爹的思想的确已经歪的不像样子。   甚至连阮绵绵嫁进顾家,给财神爷生了个儿子,然后外孙特别出色还极其亲近外公,与外公一起称霸上海滩商业圈这种事儿,都已经脑补好了。   如果阮富这想法要是被阮绵绵知道了,估计六小姐离吐血身亡也不远了。   “怎么是假的借口,那分明就是真的借口。我那几天的确忙啊,现在临时又抽出空来,而且掌柜的谈生意必定不如我亲自出马,我怕出什么问题,就先过来视察了。”   顾瑾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阮绵绵继续给他丢白眼,没好气地问他:“那桂嬷嬷与你一起了?”   “是啊,我的车票还是她买的呢。”顾瑾言点头。   阮绵绵听了这个话就更加想吐血了,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而且财神爷显然深谙如何把她气死之道,每说出一句话来,就十分讨打。   “春杏,给爷倒杯茶。”他直接走到阮绵绵的身边,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春杏立刻动作麻利地给他倒了一杯。   这果茶显然是从上海倒过来的,透着一股幽幽的清香味儿。   顾瑾言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味道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糕点也不错,我听说苏州老字号的桂花糕很有特色,春杏你找个人去跑腿买一碟回来,待会儿爷给你钱。”   财神爷使唤春杏跟使唤自己丫头似的,极其自如。   这回春杏不敢动了,而是下意识地看向阮绵绵,显然在问询她的意见。   阮绵绵眉头一皱:“你没带伺候的人吗?”   “带了,桂嬷嬷啊。不过她年纪大了,我让她先去休息,总不能再把她叫起来伺候我。”   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冷声道:“桂嬷嬷是我的人!”   “啊,可是郭涛给你了啊,我以为桂嬷嬷是你跟我换的,明显是我吃亏的买卖。那桂嬷嬷也给你好了,都给你。我没有伺候的人,可是我现在想吃桂花糕,怎么办?”   他转过头,极其认真地问她。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哪怕是眼角那道疤透着几分凶相,依然遮挡不住他这撒娇的意味。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她的心底涌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顾瑾言,你究竟来干什么的!”她冲着他扬高了声音喊了一句,连名带姓,完全体现出她有多生气。   顾瑾言见她脸色都憋红了,立刻给她倒茶,轻声哄道:“不生气不生气,生气身体不舒服。我就是来看看你,你这是初次独自出远门啊,我不放心,万一被人骗了呢。况且我知道你是来办大事儿的,多个人多个商量。不过我出来的急,真没带伺候的人,你要是不收留我,那我去给对面店铺的人盘账赚钱吧。你别生气啊,我不花你的钱。”   他说得一本正经,阮绵绵这火气更上一层楼。   听听财神爷说得是什么混账话,完全是颠倒黑白,一张口就能活生生的把人给气死。   阮绵绵不搭理他,喝完自己的果茶,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情平复下来。   “之前你跟我胡说八道,提到什么生孩子的事情,结果就被阮总管父子知道了。阮总管还来提醒我,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说我冤不冤。我还跟他保证,我们俩之间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结果好嘛,你这两天就来打我脸了。我刚来苏州不到两天,你就追过来,这像什么话!”   阮绵绵急声跟他解释着。   顾瑾言诧异地挑挑眉头,他还真不知道有阮总管这一出。   不过阮总管误会地也不是全然错的,毕竟他的确对阮绵绵起了心思,只不过他不会干出那种龌龊的事情而已。   “怎么不像话了,我就是来谈生意的。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我知道你的顾虑,阮总管那边我会好好解释的,不会让你爹误会的。”   顾瑾言再三跟她保证,并且态度极其认真仔细,显然是为了安抚阮绵绵。   阮绵绵见他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顾瑾言的确也没怎么样,会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行了,你这样子看起来就是没休息好,先睡吧,等桂嬷嬷睡醒了再从长计议。我出去一趟找个活干。”他边说边站起身,直接就要往外走。   “慢着,你去找什么活干?”阮绵绵皱眉低声问道。   “打算盘啊,我只会干这个。对面那家生意兴隆,看起来缺个盘账的,我自告奋勇去试试,至少把今晚的住房钱给赚出来。”他回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阮绵绵与他对视了一眼,最终泄了一口气妥协。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完全是认真的状态,根本看不出来开玩笑的意思,好像阮绵绵要是不拦着他,他当真就迈步出去给人家当账房先生一样。   “你赢了,我供你吃住,找人伺候你,财神爷!”阮绵绵没好气地道,顺带着又丢了一枚白眼给他。   就财神爷从遇见她到现在,送她的那么多礼物,根本不是多少钱能衡量的。   她能好意思让财神爷自己赚钱?   顾瑾言说这个话,完全就是为了刺激她,而且还成功了,当真是把她的心肝都气得疼。   “这怎么好意思,还要你养我,我很贵的,怕你养不起。”财神爷这时候又做出一副扭捏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好像真的不好意思一样。   “说你厉害你还喘上了,你再说就自己赚钱去。”阮绵绵毫不客气地拆穿他的把戏。   顾瑾言见好就收,立刻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少要求点,替你省钱的。”   阮绵绵没搭理他,只是坐在一旁喝茶,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一般。   “春杏。”顾瑾言喊了一句,冲着糕点盘子指了指。   “财神爷您稍等,奴婢这就找人给您买。苏州好吃的糕点多了去了,奴婢一早打听好了,各种糕点都给您买些,让您吃个够。我们小姐有钱!”   春杏脆生生地说,话音刚落就快步走出去了,显然是怕被阮绵绵打。   “这丫头不愧是你身边的,又聪明又听话。哎。”   顾瑾言轻声笑开了,这时候还不忘夸几句春杏。   阮绵绵已经被气得不想说话了,毕竟春杏是财神爷的忠实拥护者,现在财神爷也来夸她了,完全就是商业互吹的模式。   等郭涛办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财神爷和六小姐相邻而坐,桌上摆着好几盘糕点,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新做出来的。   那副其乐融融的状态,让他整个都愣住了,紧接着立刻退出去。   他肯定是走错地方了,要不然他们家猪大爷怎么会在? ☆、第99章 099 顾爷耍赖   不过终究现实要让郭涛失望了, 他家猪大爷还真在。   他再进来的时候,依然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状态, 顾瑾言还逗着阮绵绵,准备去拿最后一块玫瑰糕,结果六小姐噘嘴瞪眼,在他下手之前抢走了那一块。   “我说了这块是我的!”   阮绵绵边吃糕点, 边口齿不清地跟他说话,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完全是在向他炫耀。   顾瑾言见她如此得意,瞪大了杏眸的样子, 活像是一只傲娇的波斯猫, 觉得一场有趣, 顿时就轻笑出声。   他还伸出手来, 在她鼓囊囊的腮帮子上轻轻戳了一下。   顿时阮绵绵瞪他的眼神就更凶了, 顾瑾言则笑得更加愉快, 当然还继续戳她的脸。   阮绵绵边躲边去抓他的手, 两个人的气氛比方才更加其乐融融了。   郭涛抹了一把脸, 心里哀叹。   猪大爷越长越壮了,小白菜岌岌可危。   “爷, 您来了。”他进来之后, 立刻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当然着重是对着顾瑾言。   毕竟他是顾瑾言的长随。   不过顾瑾言对他这个举动似乎不太满意, 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谁是你的爷, 你现在是六小姐的长随, 一切听从她的吩咐。我只是个蹭吃蹭住的人。”   顾瑾言极其不满地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阮绵绵道:“你家的长随该好好教了。”   屋子里人都是愣了一下,转而阮绵绵哭笑不得对着他摇头。   “郭长随,你看顾大爷是不是要去看大夫?一天天的戏这么多。”阮绵绵指着他对郭涛道。   郭涛深有所感,面无表情地冲着阮绵绵点头。   “嘿,郭涛,你翅膀硬了啊。”顾瑾言轻轻眯了眯眼。   郭涛毫无畏惧地道:“顾大爷,你不过是个蹭吃蹭住的人,不能说小的。况且如今六小姐是我的主子,她问我什么我自然是点头的。她说你戏多,那便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阮绵绵就大笑出声,显然是非常高兴。   顾瑾言无奈地笑了笑,他能说什么,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   桂嬷嬷下午过来的时候,阮绵绵便吩咐她联系少夫人。   “想办法把少夫人约出来,我要与她见上一面。”   桂嬷嬷没问为什么,而是直接领了吩咐就去办了,很显然她陪着四小姐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已经在刘府里收买好了人。   桂嬷嬷跟着六小姐之后,在下人堆里,手里还是非常阔绰的。   所以在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儿,大方地请刘府婆子丫鬟吃酒,经常的小恩小惠,让她见到少夫人传个话这种事儿,还是能办到的。   “刘家这位少夫人可不简单。”   等桂嬷嬷退下了,财神爷才开了口。   阮绵绵一怔,转而无奈地笑道:“顾叔叔可真是神通广大,连刘家的事情都能知道,我还是多方打听,又利用了娘之前给我的人手,才能确认下来。”   顾瑾言冲着她笑了笑,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   “绵绵就不用谦虚了,你手段不差什么。这位少夫人能嫁到刘家来,可是你从背后助力了,否则刘夫人也不会注意到她啊。”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这时候的顾瑾言,让她完全认识到了,眼前的男人确确实实是个财神爷。   连这种发生在苏州的极其隐蔽的事情,他都能知道。   阮绵绵从中插手,刘家人肯定是不知道的,甚至那位少夫人也至多就是怀疑,毕竟她没有想过要暴露自己的意思。   但是顾瑾言却是一清二楚,他在她的眼里,甚至都有些神通广大的意思了。   “顾叔叔,这事儿你也知道?”   “当然,对于你的事情,我都会多上心,免得你被骗了。毕竟你年纪还小。”顾瑾言点头。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顾瑾言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立刻解释道:“我并不是完全调查你,这其中大部分为臆测,你若是不想我太管你,我可以——”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既然这么了解我,瞎猜都能猜中,那你知不知道小八觉得我跟你走太近了,会把他的姐姐抢走?”   她一说完,财神爷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显然他知道。   那臭小子对他怀有敌意,他当然能察觉到,但是他会告诉阮绵绵吗?很显然不会。   他还希望八少爷再耍点小脾气,对比一下他顾瑾言完全是个乖孩子,这样就能完全把阮绵绵的心拉得向着他了啊。   至于小八那个臭小子,等他跟阮绵绵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他再去哄那小娃娃好了。   反正小男孩儿好哄的很,带他一起玩儿就对了。   “顾瑾言!”   这已经是今天阮绵绵第二次喊他全名了,显然被气得不轻了。   显然财神爷做的事情,已经非常恶劣了,完全不能被原谅的状态,竟然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耍心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瑾言太讨厌了,让阮绵绵的情绪起起伏伏大半天,太过耗费精力。   导致阮绵绵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睡得很好,择床的坏毛病一下子就治愈了。   甚至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感觉心里特别踏实。   当然她是完全不会承认,这是财神爷的功劳,反而觉得是桂嬷嬷那边事情顺利,所以她才能安睡。   结果第二天,她收拾妥当,坐在餐桌上的时候,顾瑾言又慢悠悠地来了。   “哎呀,来得正好,我就闻着早饭香来的。”   他边说边坐了下来,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道:“春杏,给爷来一碗阳春面,苏州的面条很好吃。”   春杏应了一声,极其欢快地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小姐,您也吃一碗。苏州的面条真的好吃,奴婢昨儿已经尝过啦……”   她后面还碎碎念着面条的味道,阮绵绵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她跑得太快了。   顾瑾言再次笑出声,显然对于春杏如此给他面子,感到十分的欣慰。   阮绵绵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丫头等于白养了。   “说真的,你要是与我换伺候的人,不如把春杏给你了,你把郭长随给我。我看你挺喜欢使唤她的。”她没好气地建议道。   顾瑾言喝了几口豆浆,听到这个话,立刻摇头。   “不,她要是成了我的丫鬟,我就不爱使唤了。我就爱使唤你的下人。郭长随,给爷去要一笼灌汤包。”   郭涛很想丢一个白眼给他,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去找小二了。   等郭涛端着包子过来的时候,就见顾瑾言轻轻眯起眼睛笑起来,显然十分开心。   “瞧,郭长随是你的人时,果然好用多了,连要来的包子看着都讨喜。”   顾财神爷说出来的话,依然十分欠打。   郭涛终究忍不住背着他翻了个白眼,这猪太过猖狂了,大概是想被做成烤乳猪。   阮绵绵不搭理他,只想着吃完饭就分道扬镳了,哪知道这个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开。   吃完早饭的时候,阮绵绵坐上了汽车,没想到顾瑾言也直接坐上了后座。   “我是要去见人谈事情的,你也跟着干什么?”阮绵绵皱眉。   “跟着你有肉吃啊,你们去谈事情不吃东西吗?”顾瑾言一脸无辜。   阮绵绵有些气结:“你下去,我让人给你买肉吃。”   “我不!”顾瑾言理直气壮地反驳。   阮绵绵一脸无语的表情,她已经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   “郭涛,把他给我拽下去。”阮绵绵毫不客气地喊郭涛做事儿。   郭涛一愣,转而立刻反应过来,直接对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就要伸手去抓他。   “哎哎哎,郭涛,反了天了。我不下去!”顾瑾言立刻往车子里面缩。   “对不住了,顾大爷,小的现在的主子是六小姐,她吩咐小的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还请你高抬贵手,就从车上下来吧,以免把场面弄得很难看。”   郭涛的力气多大啊,伸手一拽就能把顾瑾言扯下来,不过他不敢用力啊。   万一顾大爷铁了心要赖在上面,反而容易弄伤他。   “不是,跟你一起吃东西才好吃啊,人多热闹。你别说让其他人陪我吃啊。”顾瑾言显然是要耍赖到底了。   最后车子开走的时候,财神爷依然赖在上面,顺利地跟着车子一起移动。   阮绵绵进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一少妇坐在椅子上等着。   但是当她看到跟在后面的顾瑾言时,眉头就紧紧蹙起了,这次见面原本就是私密的,结果她还带着个陌生男人进来,很难不让人怀疑。   “阮六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皱着眉头质问。   阮绵绵也有些尴尬,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人就是要跟来。   “你们说你们的,我只是来吃东西的。”顾瑾言冲着她点点头,就当真坐下来点东西吃。   “不用管他,你就当他是调节气氛的。”阮绵绵有些无奈,但是也毫无办法。   少夫人紧抿着唇,脸上还是戒备的神色,显然如果顾瑾言有什么异动的话,她立刻就站起身走人的。   “我知道少夫人与刘家有旧怨,才忍辱负重嫁进了刘家,想要搞垮他们家。”阮绵绵坐下来之后,直奔主题。   少夫人眯了眯眼:“六小姐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第100章 100 谈判风波   阮绵绵听她语带敌意,立刻放缓了声音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少夫人可以放心, 我是来帮你的。刘瑾和四姐在阮家, 被人打了一顿, 到现在两人还躺在医院里, 暂时回不来, 想必府上的夫人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你要是有什么举动,可以趁机多做些手脚。”   少夫人并不领情,反而挑了挑眉头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是刘家的少夫人,我为何要做对他们家不利的事情?六小姐似乎找错人了。”   阮绵绵沉了脸色,找错人了,那少夫人为何还来。   “少夫人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绵绵既然与你开诚布公, 自然是知晓你的事情, 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各种不承认?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没意思。”   顾瑾言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个果仁, 吃的津津有味, 不过看向少夫人的时候, 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轻蔑的意味。   “你到底是谁, 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六小姐带个陌生人来, 还叫开诚布公?我看你是别有企图吧!”   少夫人紧皱着眉头, 脸上的神色极其难看, 语气也很不耐烦。   正在吃花生的顾瑾言,听到少夫人这番控诉,直接被瓜子皮给呛住了。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你能不能回避,到隔壁去吃?”阮绵绵低头看着他,一脸谴责的表情。   顾瑾言瞪大了眼睛看她,似乎被她狠心抛弃了一样,完全一副小奶狗的状态,可怜巴巴的。   “你装成这样也没什么用,要你走还是得走,要不然我和少夫人无法进行交流。”   阮绵绵拿着锦帕在他的面前挥了挥,带起一阵微风,立刻让他的眼睛眨了眨,先前那副伪装出来的可怜兮兮也消失不见了。   “没什么可说的,少夫人不帮忙,我帮你。在刘瑾回家之前,我就让刘家倒台,以谢六小姐这次的供我吃喝之恩。”   顾瑾言依然赖在座位上不走,甚至还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阮绵绵还没什么表示,少夫人的眼皮已经跳了跳,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姓顾,今儿不过是来吃东西的人。凡事都要讲究信任,少夫人既然来赴约了,就证明是有心想要合作,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却又一句话不肯多说,出尔反尔是商业谈判大忌。若是以后少夫人拿到了刘家的生意,恐怕也做不长久。还有——”   顾瑾言一张嘴就完全停不下来的架势,他还想说什么,结果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已经被塞了一块糕点。   “闭嘴。”阮绵绵冷眼看了他一下:“吃东西的人就该有吃东西的自觉,少说话多吃东西,你叭叭叭地很烦人。”   少夫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显然是觉得这二人的关系有些可疑。   她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再看向顾瑾言的眼神之中,就透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听说北平来的一位财神爷就姓顾,而且去了上海滩之后,一直住在阮家。所以这位就是顾财神爷?”少夫人一直盯着顾瑾言。   “我不管你了,你得给我谈判好,谈不好今天就把你押给楼下的掌柜的,当做饭钱。”   阮绵绵见她已经认出了顾瑾言的身份,直接对着顾瑾言翻了个白眼,靠在椅子上不再吭声。   “少夫人慧眼识英雄啊,正是在下。”顾瑾言毫不客气地认下了,那副自大自傲的模样,简直没眼看了。   得知眼前这个男人是大名鼎鼎的财神爷,少夫人一改方才不耐烦的模样,反而坐直了身体,面上全是严肃的神色,显然是严阵以待。   对于少夫人这种前后变化,阮绵绵和顾瑾言自然都看在眼中,顾瑾言轻轻挑了挑眉头,冲着阮绵绵扬着唇角笑了,显然是嘚瑟。   当然他接受到的也只有白眼一枚了,阮绵绵对于他这种状态表示非常不屑。   谈判进入到平和期,阮绵绵已经从原本的牵头人,变成现在的看客。   “既然少夫人已经同意了,那这件事就如此商定了。”   “不愧是财神爷,面面俱到,希望下次有什么赚钱的生意,能记得我和我弟弟。”   少夫人站起身,还学着洋人与顾瑾言握了握手。   “咔咔咔”一阵声音传来,两人从谈判的状态中回神之后,一转头就见阮绵绵抓着一把瓜子在磕,而且磕得十分卖力。   她见两人同时看向她,忽然抬起手开始鼓掌。   “两位风采卓绝。”阮绵绵放下手中的瓜子。   顾瑾言见她如此调皮,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摸了一把。   倒是少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流连,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两位关系真好,似乎我得准备红包了。”她轻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阮绵绵还买来得及张口否认,顾瑾言就很不要脸地点头承认了。   “我会努力不让少夫人这红包白准备的。”   因为这句话,顾瑾言差点没能坐上车子。   “你不是要跟少夫人要红包的吗?去坐她的车啊。”阮绵绵对他明显是没什么好语气。   “正因为要她的红包,我才要坐你的车啊,要不然哪来的红包。”顾瑾言边说边关上了车门,并且死死地靠在后座上,好像整个人都跟座椅黏在了一起,谁都别想轻易把他扯下去。   阮绵绵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从来了苏州以后,这财神爷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简直到了无法招架的地步。   “小姐,去哪里?”司机问了一句。   “客栈。”   “热闹的街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只不过说出来的答案却完全不同。   一个要回客栈休息,另一个要去逛街。   “去什么热闹的街区,当然是回去休息,我在那边听你们说话,连嗑瓜子都快磕睡着了。”   阮绵绵瞪了他一眼,她最近几年宅习惯了,根本不想出门,有了空暇时间,也像好好地窝在家中享受安静的时刻。   “你瞎说。你嗑瓜子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还专门挑五香和奶油味的吃,无味的你都挑出来了。那么点儿的颜色差都没能逃过你的眼睛,看着比谁都精神。”   顾瑾言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她,并且对她的话表示了鄙视。   阮绵绵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那些小动作,竟然被这人看得一清二楚。   五香的瓜子是有些褐色,奶油的则泛奶白,原味的瓜子是这两种颜色中间。   她边听边觉得无聊,正好自己又不爱吃原味的瓜子,所以就一个个把瓜子给头挑出来了。   “那你们俩说话,我也插不上嘴,自然就找点事情给自己做,要不然我不是白来了。”阮绵绵撅了噘嘴吧,有些弱气地替自己解释。   “对啊,你要是不在附近逛逛,那不是白来苏州了。苏州的园林建筑还是很有看头的,上有天堂这话也不是白说的。”顾瑾言就套用她的话来反驳。   顿时阮绵绵就被说得无言以对了,她翻了个白眼,不满地提醒道:“司机是问我的意思,又不是你的。”   “司机问得是小姐,我也是。”顾瑾言继续胡搅蛮缠。   这句话一出,阮绵绵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顾瑾言还有这样耍无赖的一面。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了去外面逛逛,你都承认自己是女人了。顾瑾言,你这脸皮又变厚了啊。”阮绵绵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谢夸奖,找个园林去瞅瞅。”顾瑾言前半句是对阮绵绵说得,后半句还不忘提醒司机。   最后车子还是驶向了热闹的街区,苏州依水而建,偶尔车子还停下来,让两位体验一下在船上的感觉。   到了街区之后,看着热闹的小吃街,以及一些精美的工艺品,阮绵绵立刻就不像之前那样懒散了,反而来了精神。   “这个糕好奇怪。”   “哈哈哈,这个刺绣好好笑。”   阮绵绵边吃边逛,当然她喜欢的东西,都买了不少,身后跟着的人自然是大包小包的状态。   “糖人哎,我好久没吃糖人了。”   有做糖人的小贩,旁边已经摆着好几个做出来的糖人。   “小姐,您要什么样式的?”小贩热情地询问。   “我要这个凤凰的。”阮绵绵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大最漂亮的糖人,正是一个凤凰的造型,毫不犹豫地就选了这个。   “好嘞,一个凤凰的。”   小贩动作麻利地开始做,一行人则都停下脚步,认真地盯着看。   当然阮绵绵盯着的是小贩的动作,而顾瑾言盯着的则是阮绵绵的侧脸。   小姑娘站在摊子旁边,无比认真的表情看起来讨喜又乖巧,他就觉得想要把她拉过来,直接上手搓搓她的脸。   她的脸颊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瞧着就异常可爱。   “您拿好。”小贩做完之后,阮绵绵欢天喜地地接过来。   她显然很宝贝这个糖人,根本不让其他人碰,就自己这么手拿着,走路的时候还蹦跳了两下,别提有多开心。 ☆、第101章 101 吃掉绵绵   顾瑾言见她如此喜欢糖人, 最后给钱的时候, 还单独留下来拉着商贩说了几句才走, 留了个小厮在那边等着,显然是又让商贩做了一个糖人。   “你要做什么糖人?刚刚一起就好了, 我还没有看够呢!”   阮绵绵立刻问了一句, 眼神之中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架势。   顾瑾言彻底被她逗笑了, 终于是没忍住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两把。   “我买的糖人, 自然是你不能看的,不然你会不让做的。”他回了一句极其欠打的话。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凤凰, 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般, 立刻问道:“你不会是让摊贩做的龙吧?”   龙凤呈祥。   顾瑾言愣了一下, 忽然笑出声,明显是很愉悦了。   “很好, 你现在已经这么懂事儿了。不过我还没想起来要做这个龙, 等我逛得差不多之后, 可以去考虑做一个。”   阮绵绵歪着头,一脸的疑惑。   顾瑾言最近非常热衷于逗她, 因为她手里拿了个凤凰, 所以她才会猜测是龙, 没想到却被否认了, 心底就更加疑惑了。   不过很快她就又被各路小吃给吸引了, 阮绵绵也算是小吃货一枚了, 况且周围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来来往往都是人,呈现着十分热闹的场景。   与其说是在吃食物,不如说是在吃这份热闹,嘴里的食物不一定有多么美味,但是真正的吃进肚子里以后,又有一种满足感。   不过很可惜的是,六小姐不能多吃,她原本就吃不了多少,又看着这么多的小吃,自然是想每样都尝尝的,有些就只吃一两口。   “馄饨吃不下了?”   他们坐到了馄饨摊子上,阮绵绵吃了两个馄饨,就住口了,不时用汤勺舀着里面的馄饨,眉头轻轻蹙起,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一般。   倒是顾瑾言最先发现了,他就坐在她对面,不过面前却什么都没要,就这么陪着她。   阮绵绵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馄饨味道很鲜,我缓一缓。”   她刚刚已经有好几样东西不吃,最后都被顾瑾言吃了,现在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让人家吃剩下的,她自己都觉得亏心。   “我来吧。”他边说边去端她手里的碗。   阮绵绵挡了一下,嘴唇嗫嚅着道:“不用不用,不能总让你吃。”   顾瑾言听到她这番话,倒是眉头一挑,好像有些不高兴的状态一样。   “不让我吃你要让谁吃?除了我,他们几个谁还能吃你剩下的?你说还有谁?”   他手一指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厮丫鬟,郭涛见到自家爷如此大的脾气,知道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立刻二话不说地往后退了两步。   其他下人也跟着他学,纷纷后退,好像这馄饨摊上有什么恶鬼出没一般。   对于这种变化,阮绵绵有些无语,瞪了他一眼。   “没人吃就放这儿也不会怎么样,你自己要吃再点一碗,我有的是钱!”阮绵绵没好气地对着他。   顾瑾言又立刻扬起一张笑脸来,他这变脸的速度,也真是超绝。   “我特地没点,不要浪费啊,浪费可耻。”他边说边从她的手中将碗抢走了,非常自然地吃着那一碗馄饨。   阮绵绵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脸烧得不行了,肯定是红透了。   顾叔叔这一招就相当于吃她的口水,总让她想起一些不该想的画面,而且还是少儿不宜的。   郭涛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如今见六小姐脸红的跟熟透的螃蟹似的,还不敢抬头看财神爷。   而对面的财神爷则悠哉悠哉,边吃馄饨边笑,眼眸里分明是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   如果不是怕把阮绵绵给吓到,估计这会子他就要笑出声来了。   啊,绵绵用过的勺子,她的嘴唇又软又粉。   啊,绵绵吃过的馄饨,汤肯定是因为她喝过了才会这么鲜。   自家大爷那猥琐的想法,几乎要摆在明面上了,但是等六小姐一抬起头来,顾瑾言又是一副正经斯文的模样。   哎,混账东西,这头猪的脸皮又厚了不少。   等逛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个买了糖人的小厮匆匆赶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糖人。   阮绵绵好奇地看了一眼,就惊讶在当场。   那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摸着一个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穿的是斗篷。   这与顾瑾言和她的装束完全重合,显然这幅糖人画画的就是他二人。   “好看吗?”顾瑾言拿着糖人在她的面前绕了一圈,还有些显摆的意味。   阮绵绵点点头:“挺可爱的。”   “小贩的手艺不错。”   顾瑾言夸完一句话之后,就张口开始吃糖,糖人画中阮绵绵的头直接被他“咔”的一声咬断了。   阮绵绵轻吸了一口气,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只觉得后背发凉,好像自己的头也被要断了。   “你吃了做什么?”阮绵绵惊呼了一声。   “糖人买来不是吃的吗?你的不吃也快要化掉了。”顾瑾言伸手指了指她手中的凤凰糖人,神色异常镇定。   “这就是观赏用的,我宁愿化掉也不吃。”阮绵绵噘着嘴,这时候倒是非常坚定了。   “那你就化掉吧,总之我吃。”顾瑾言丝毫不受影响,还吃得异常欢快。   那“嘎嘣脆”的状态,完全体现出他的牙口有多好,阮绵绵则眨巴着眼睛,略带惊恐地看着他,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你看,你被我吃掉了。”顾瑾言将只剩一个西装男人的糖人画朝她面前放了放,还不时地舔了舔嘴角,一脸餍足的模样。   顿时周遭迎来一片寂静,阮绵绵很想把手里的糖人画往他的脸上摔,这人怎么如此讨厌。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丢了个白眼转身就往车上走。   顾瑾言见她又生气了,先是勾着唇角笑,然后又追了上去。   等阮绵绵转头看他的时候,就见男人一脸惊慌的模样,似乎很怕她会生气一样。   阮绵绵轻咳了一声,稍微缓和了脸上的怒气,脚步也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等着他追上来。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郭涛,又是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小白菜啊,希望你长得慢一点,不然你就跟那糖人画一样,一口就被吃掉了,跑都没地方跑哟。   上了车之后,顾瑾言见她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踌躇了片刻之后,还是把糖人递了过来。   “这儿还剩一半,我把你吃了,你把我也吃掉,这样你就不用生气了,我们互相扯平了。”   顾瑾言说得可怜巴巴的,故意歪曲了阮绵绵生气的理由。   她皱紧了眉头,努力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生气,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智障。   “我不吃,牙疼。”阮绵绵硬邦邦地说道。   顾瑾言也不勉强,拿着糖人又把剩下来的一半给嚼了。   “没事儿,反正我已经习惯吃你剩下的东西。这个糖人本来是你的,你不吃那我就帮你吃。好吃。”他又是嘎嘣嘎嘣地嚼完了,还给自己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再次把阮绵绵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一天逛下来,阮绵绵到了房间里就要累瘫了。   春杏又是给她按摩,又是给她倒热水泡脚,当然财神爷那边的要求就更多了。   郭涛早就被他喊过去伺候了,也不再提说郭涛是借给她用的了。   两人都睡了一个好觉,接下来的几天,财神爷总算是干了正经事儿,跟掌柜的一起谈生意。   不过阮绵绵却被带上了,哪怕她坚决抗议,依然被顾瑾言带上了车子,感觉她跟随身行李似的,怎么都忘不掉,必须走哪儿带哪儿。   “我都说了我不去,你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你们谈判,我就在一边干坐着,跟你谈判的人都奇怪地看了我好几眼,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阮绵绵不满地跟他抱怨。   顾瑾言倒是立刻抓错了重点,认真地询问道:“那个看你好几眼的蠢货是谁?告诉我,我一定要去问清楚,他是不是对你别有企图?”   阮绵绵当下就丢了个白眼给他,她无数次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自从来到苏州以后,他就哪里都不对劲。   “那个蠢货就是你,你看得最多。”阮绵绵毫不客气地回道。   顾瑾言先是一愣,然后紧接着就是一脸放下心的模样。   “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对你的确别有企图。”他长舒了一口气。   结果阮绵绵更想打人了,这混账真的非常欠揍了。   财神爷这边谈生意,刘家的动静也没消停,先是刘家忽然被人举报,说仓库里的货物造假,当时来了巡捕房来了不少人检查。   刘家做的就是纱布的生意,也养了一批绣娘,他们家的刺绣有绝活,不外传,因此要比其他人家的生意好一些,再加上与阮富的姻亲关系,所以在上海那边销售也绝佳。   如今爆出这种消息来,可谓人心惶惶,订单大跌。   当然更加生气的就要数阮富了,刘家在码头上准备运走的货物也被扣留了,都是送给阮富的。   如果不按时交货,阮富这边没东西可卖,到时候的损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102章 102 绵绵报复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上蹿下跳, 也毫无用处, 因为刘家的货被查封了。   据说货物里的纱的确是出了问题, 用了特制的东西漂白,对人的身体不好, 全部扣押,至于以后怎么处置还得等候发落。   阮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暴跳如雷。   这种事情被查到,他知道刘家基本上是要歇菜了。   就算最后只是罚款了,店铺什么的还回去,但是名声臭了, 肯定没人愿意用他家的东西了。   阮富跟刘家是姻亲关系, 这时候就更得避嫌了, 甚至哪怕没用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被人怀疑他用了刘家的纱, 导致自己的东西也不好售卖出去。   阮绵绵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要知道她这次来苏州,就是为了刘家的事情,如果没有处理好, 那到时候难看的就是她了。   所以当她得知计划进行地非常顺利, 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时, 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欢快异常的状态, 颇有一种胜利就在前方的状态, 哪怕顾瑾言再逼迫她跟着谈生意, 都可以忍受了。   “少夫人的动作就是快啊,估计明后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阮绵绵靠在椅背上,轻抿了一口茶。   幽幽的果香在口中蔓延,这种清甜的味道不由得让阮绵绵眯起眼睛,满脸都是享受的表情。   顾瑾言看她吃得一脸欢快的表情,脸上也跟着带出了几分笑意来,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依然残酷了。   “不,我们还得停留一些时间,生意没有谈完。”   阮绵绵觉得果茶里的草莓干,就这么卡到了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异常的难受。   “你留下来谈生意啊,我先走。我都在苏州待了一周,家里也没人送信给我,我得走。”   她立刻表示抗议,根本不愿意听他的指挥。   顾瑾言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行啊,你走呗。正好这会子你爹在气头上,我还没谈完生意你就要走,我只好陪着你一起回来,生意也谈崩了。这些你爹派来的那些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的。我想那些人如此聪明,肯定会将你如何无理取闹,而我又如何苦苦相劝的场景,说得一清二楚。”   他边说边笑,到最后都笑出声来,像是设想到的画面完全取悦了他一般。   阮绵绵忽然就不敢吭声了,光顾瑾言描述的这个画面,就足够让她心惊胆战的。   刘家这些事儿发生,不用说都能猜到阮富现在愁成什么样儿,肯定是到处寻找供货商填补,不然阮家的生意也得受到重创。   如果在他如此繁忙的时候,还传出阮绵绵不听话,导致把财神爷的生意都给弄崩了,估计阮富就要炸了。   财神爷被阮家得罪的话,那他真是雪上加霜了。   “我回去之后,你爹必定是要向我求助的,甚至哪怕我躲在苏州不回去,他也会派人送信过来。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   顾瑾言的声音又变得极其柔和,就像是在哄一个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子一样。   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她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了。   “顾叔叔,你真是世界第一讨厌的人。”阮绵绵冷哼了一声,她瞪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这句话我也会跟你爹传达,哎,绵绵真是翻脸无情。”顾瑾言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很失落的模样。   阮绵绵再次被他给气到了,她丢了个白眼过去,不再说一个字。   还是顾瑾言开口问她:“还要明后天回上海吗?”   阮绵绵没好气地道:“不回了,顾叔叔不让我回,我哪里敢回去。”   顾瑾言见她这么说,立刻轻笑起来,眼眸里都装着满意的神色。   阮绵绵却在一旁轻声嘀咕着:“用这些来威胁我,算什么英雄好汉,哼!”   当然她这种碎碎念的嘀咕方式,顾瑾言并没有多管,就当时小姑娘发泄心情时说的话了,他也不能完全剥夺她说话的机会。   顾瑾言还是很忙的,他跟阮绵绵谈完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显然又是去让郭涛打探消息去了。   他说来谈生意,并不是假的,而是真有一批货是他看中的。   直到财神爷走了,春杏才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两人对话的时候,气氛明显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她真怕两个人最后谈崩了,那她这个下人还真的得遭殃。   “小姐,您消消气,财神爷不是故意的。现在老爷肯定正在气头上,您留在苏州也是好的,况且一切行动都有财神爷为您安排,就算刘家出事儿了,老爷也不会怀疑到您的身上。哪怕出现什么特殊情况,财神都会替您扛着,您就安心地待在这里,等财神爷把生意谈完了一起回去多好。”   春杏这丫头嘴皮子的确厉害,劝起人来,那真是一把好手。   这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直把阮绵绵都说得心动了。   不过前提是财神爷没用阮富来威胁她,如今她正在气头上呢,春杏说了这一番话,那真是往枪口上撞了。   立刻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她看向春杏的时候,眸光里也带着几分不善,眼白十分明显。   “小姐,奴婢错了。”春杏立刻认错。   阮绵绵冷哼一声,她这次出门,并不放心阮家后院,因此把踏雪留在家里,大丫鬟带了春杏,还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与婆子,这时候小姐责怪春杏,其他人也是不敢上前劝的,毕竟她们跟六小姐的关系可不如踏雪。   “等着吧,顾瑾言敢威胁我,我迟早要算回这笔账来。你们明儿早晨谁都不准喊我。”   阮绵绵下定了决心,要报复回去。   春杏听到明儿早晨不喊她的时候,还稍微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六小姐要出什么大招,没想到就是不喊她这个招数。   *   第二日清晨,顾瑾言收拾妥当之后,依然来找阮绵绵。   显然是要拉着她去谈生意,每日必备。   哪知道今日阮绵绵根本没起,迎接他的是苦着脸的春杏。   “财神爷,对不住了,六小姐昨儿晚上睡得不好,今儿早晨起不来了。让您去谈生意,不要等她了。”   顾瑾言一听这话,眉头就轻轻蹙起,不过他倒是没有在意生意的问题而是急声询问道:“你们小姐怎么睡得不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来瞧瞧?”   阮绵绵毕竟还是身体不好,而且现在又是大冷的天,若是出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春杏微微一愣,紧接着立刻摇头。   “没有没有,我们小姐身体很好。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她让奴婢跟您说,您不用等她,她就是贪睡。您可怜可怜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春杏总觉得,要是让财神爷误以为六小姐是身体不好才睡得不好,那么接下来会有一系列的麻烦事儿,所以她立刻否决了。   不得不说,强烈的直觉救了她一命,否则接下来她绝对会后悔的。   顾瑾言听她这么说,眼神里的焦急就消失了,显然是猜到了阮绵绵的套路。   只见他对着春杏笑了笑,点头道:“成啊,让她多睡会儿肯定没问题。我又不是那种周扒皮。让她好好地睡,不过你得让我进去啊,我把早饭叫到这里来了,我只在外间吃不进去。”   春杏没动弹,就这么看着顾瑾言,眼神之中透着迟疑,她还真的不敢随便放他进来,要是骗她的怎么办。   财神爷说得话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毕竟他们家六小姐跟他交手过好几次,大多数都被骗了。   顾瑾言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又冲着她笑了笑。   “不用怕,我说话算话,就算是撒谎也只是对着绵绵撒谎。你还不至于让我财神爷失去信用。主要是在这里吃惯了早餐,换一个地方我不习惯。”   顾瑾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听起来非常的有道理了。   春杏最后还是让开了,幸好财神爷没有食言,当真乖乖地坐在那里等早餐。   早饭端上来的时候,他还特地低声提醒上饭的丫鬟轻点声音。   阮绵绵在里间呼呼大睡,顾瑾言在外间吃得热火朝天。   不过他吃完之后,却依然没有走,反而拿了本书就坐在椅子上,认真地读起来。   春杏一瞧他这劲头,吓了一跳,立刻走上前来低声道:“财神爷,您先去谈生意吧,小姐还要睡很久呢。”   “嗯,没事儿,我等她。”顾瑾言不紧不慢地道。   春杏的脸色都被吓白了,什么叫你等她,这简直要命了。   六小姐耍脾气,财神爷也耍无赖,这来高手过招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小孩子。   “小姐让您不要等她。”春杏再三重申。   “我就要等她。”顾瑾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顿时春杏就不敢再劝了,她哪敢跟顾瑾言抬杠了,等就等吧,反正耽误的也不是她的生意。   “给爷上杯茶。”顾瑾言敲了敲桌面。   春杏立刻去倒茶,财神爷还特地点了果茶,之后又配上糕点,那真是惬意万分了。   “大爷,掌柜的那边有些招架不住了。”隔了片刻之后,郭涛走进来通传。   顾瑾言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架势。 ☆、第103章 103 爱恨情仇   “让他再撑一撑, 就说我这边有点事情, 可能过不去。撑不过去就别谈生意上面的事情,吃吃饭聊聊天,叫个姑娘唱唱曲。”   顾瑾言叮嘱了一句, 郭涛紧皱着眉头领命而去。   虽说他觉得此事这样安排有些不妥, 但是财神爷的生意自己都不着急, 别人也没办法替他急。   春杏一听这话, 脸色都吓得灰了, 要知道她是真的很愁。   阮绵绵昨天晚上千叮咛万嘱咐, 不许喊她起床。   而此刻财神爷就为了等她,连生意都要耽误了, 也不知道六小姐起床之后,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她既想把小姐叫起来问问再定夺, 又怕自己擅自主张的做法,坏了小姐的事情,真是愁了一手心的冷汗。   “财神爷,奴婢替您叫一叫小姐试试看?”   最后她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做下了决定。   她先问财神爷, 如果财神爷同意了, 到时候就跟小姐说是财神爷叫她来叫的, 到时候小姐跟财神爷理论,就顾不上她了。   不过春杏这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财神爷却并不上钩。   顾瑾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跟在绵绵身边时间久了, 这脑子也转得快,不过爷不上你的当。你们小姐既然叮嘱你了,她要好好睡觉,那就让她好好睡,我不打扰她。”   财神爷异常的善解人意,显然是识破了她的计谋。   对着顾瑾言这张似笑非笑的脸,春杏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打哆嗦,她后背发凉,总感觉自家小姐要被算计了。   事实证明,她想的完全对。   阮绵绵一觉睡到自然醒,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外面太阳老高了,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那个烦人的财神爷肯定是等她总是不醒,最后无奈地一个人去了。   明天她还要这样干,她就不信治不了这人的坏毛病,以前都没有她跟着的时候,财神爷的生意照样谈,凭什么这回还要带着她一起受苦,她非常的不服。   “春杏,进来。”阮绵绵在里间翻来覆去的,还不见春杏进来,不由得喊了一声。   “你在外面做什么呢?这么久还不进来?”阮绵绵不由得问了一声。   要知道平时春杏和踏雪都是非常警醒的人,她们这些大丫鬟,就是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哪怕是在外间收拾东西,里间稍微有响动,也要进去看看的,说不定主子就醒了。   “收拾盘子,奴婢没听见。您今儿穿什么衣裳?”春杏的面色不太好,不过勉强稳住了。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见到春杏一直在忙着找衣服,又替她穿鞋,总是丢三落四的,丝毫没有平时的那种条理性。   顿时她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春杏肯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了。   “我还没起床呢,你收拾什么盘子?有谁在外面吃东西了?”阮绵绵试探地问了一句。   就见春杏冲她眨眼,低声道:“财神爷早饭是在外间吃的,说是已经习惯了在这儿吃,去别的地方不习惯。”   阮绵绵忽然不想出去了,她抓着春杏帮她穿鞋的手,不让她动弹。   “他没走?”   春杏点头:“没,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阮绵绵被这句话给砸懵了,立刻踢掉鞋子就要往床上跑。   “我不要出去了。”她往窗上一趴,做出不要去外间的架势。   反正她缩在内室里,顾瑾言也不好冲进来把她抓出去,毕竟男女有别。   春杏见她这样耍赖,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财神爷猜到您会这样。他说没关系,您要是不想出去,就在床上待着,他就在外面陪着您,您做什么他做什么。等你什么时候想从里面出来了,他再陪你一起回上海。”   阮绵绵听到“回上海”三个字,不由得打了个颤。   要了老命,她再次回想起顾瑾言之前拿这个威胁她的恐惧感。   最后六小姐还是乖乖地收拾好自己,从里间走了出来,虽然脸上依然带着诸多的不情愿。   “顾叔叔,你怎么没去谈生意啊?”阮绵绵声音娇软地开口。   “等你啊,你不去我怎么能放心去谈生意?”顾瑾言十分正经地回道,语气还显得很温和。   阮绵绵见他并没有生气的预兆,便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你自己为什么不能一人去谈,非要把我带上?”   顾瑾言眨了眨眼睛,面上的表情阴沉了下来,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阮绵绵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生怕男人直接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跟她讲话。   顾瑾言对她一贯温和,哪怕是逗着她说话,也从来没有翻过脸,所以阮绵绵都忘了他生气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过现在看着顾瑾言皱眉头的模样,阮绵绵忽然想起之前顾瑾言对着四小姐生气时候的样子,他似乎直接掐住四小姐的脖颈。   阮绵绵这么一想之后,立刻怂怂地朝后面退了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显然是怕他一个不满意,也直接冲过来掐她的脖子。   顾瑾言看到她这个动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还知道怕啊?我们是一起来谈生意的,我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怎么着也得把你带着,况且这本来就是说好的,你想跑也跑不掉。”   阮绵绵噘着嘴,不过从这次的行动看来,她也有些认命了,总之顾瑾言是不会让她跑掉的,无论如何都要她一起跟着。   她以后也就歇了要跑的心思了。   “快吃完饭,我们一起过去,还能再继续谈,那人可在等着呢。”顾瑾言语气虽然还是很温和,但是话语中却是不容置疑。   春杏立刻让人上了饭菜,阮绵绵用了一些之后,就被人塞进了车里,继续跟着财神爷乱跑。   当然他们来晚了的事情,让合伙人很不满意,甚至阮富派来的那几个监视者也诧异地看着他们,频频给阮绵绵使眼色,似乎要她解释一样。   阮绵绵可真是有口难言,她以后再也不要这么作了,最后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后来是顾瑾言送了合伙人一块碧玺,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最后谈判结束的时候,阮绵绵依然嘀咕开了。   “顾叔叔你要是来多好,还非要送人一块碧玺,那一块瞧着就不便宜。那人也好意思拿的,一点利都不让。”   顾瑾言看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开了。   “这叫破财消灾,为了让你多睡一会儿,一块碧玺不算什么。”他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阮绵绵立刻闭嘴了,得,财神爷这意思就是这块碧玺算在她的头上了,以顾瑾言的性格,她觉得自己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顾叔叔,我以后再也不睡懒觉了,在苏州这几天你让我陪你来谈生意我就来。”   阮绵绵迟来的表忠心,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傻。   明明到了苏州的顾瑾言,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个人,她还要来挑战顾瑾言的底线,那只有失败可言了。   顾瑾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温和的笑容,欣慰地点了点头:“乖孩子,叔叔待会儿带你去买吃的。”   阮富重新在苏州找到了合伙人,虽说货物上面的刺绣不及刘家的,不过也相差无几,外加纱上绝对不会有漂白的药剂,他是彻底与刘家的生意断了。   当然刘瑾和四小姐也被撵走了,刘瑾一听自家除了大事儿以后,医院都待不下去了,立刻求见老丈人。   可惜阮富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混账,因此他连门都没进去。   四小姐就更不用说了,她在秦督军那里丢的人,足够阮富仇视她的了。   为此两人匆匆买了船票回家,刘家已经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哪怕刘瑾的父亲四处奔波,想要求人拉关系,但是往常好礼相送时维持住的关系,如今都已经全面崩塌。   他现在连礼都送不出去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刘家越垂死挣扎地往上爬,那只手就越往下拽住,最后把整个刘家都拖往深渊。   没有阮家的相助,刘家坚持不了几天,无数下了订单却没拿到货的人,纷纷上门来讨说法,刘瑾刚到家就被人围住揍了一顿。   跟他一起回来的四小姐也未能幸免于难,衣服上的钉珠在混乱之中都被人抢走了。   两个人可谓是狼狈至极,刘瑾身上原本就有伤,听说当时被打得直接吐了血,刘夫人呼天抢地的。   刘家的热闹远远没有结束,一波接着一波。   刘瑾住院刚醒过来,少夫人就要求跟他离婚。   这是从洋人那边传来的新思想,刘夫人先是哄少夫人,但是没哄住,顿时气得又叫又骂。   最后少夫人还是另立门户了,不过她带走的不只是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刘家无数的订单和人脉资源。   “号外号外,刘家少夫人与刘少爷乃是世仇,刘家一切刺绣技术都是从少夫人家里骗来。如今少夫人另立门户,之前交付定金的人,可以继续下订单,只要付足尾款,即可拿走货物。”   苏州大街小巷的报纸,都报道了刘家这一出爱恨情仇。 ☆、第104章 104 二姐回国   少夫人姓秦, 刘家这些刺绣的技术,当初都是从秦家偷来的, 后来又暗地里把秦家害得没落了, 才有了刘家的今天。   她嫁给刘瑾,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不过如果中间没有顾瑾言和阮绵绵的帮助,估摸着秦晚还在刘家蹉跎呢。   现在她摇身一变, 再次扛起了秦家的大旗, 将属于秦家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刘夫人上门闹过好几次,但是秦晚听了阮绵绵的话,找了许多看家护院的,刘夫人根本进不来, 况且报纸上把他们两家的爱恨情仇, 写的非常详细, 舆论的力量也站在她这边,刘家是彻底的败了。   等到刘家的热度稍微退去之后, 顾瑾言才总算是把这边的生意给敲定了, 这才带着阮绵绵准备回上海。   虽然这一切落在阮绵绵的眼里,完全就是财神爷在拖延时间, 当然她跟顾瑾言抗议过无数次了,也是于事无补, 毕竟财神爷拒不承认。   “怎么又是一张不高兴的脸?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 那我们先回去, 让你睡足了再走。不着急, 你要是喜欢苏州的话,我们再多留两天,车票重新买便是了。”   顾瑾言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阮绵绵今天一直皱着眉头,完全皱成了包子脸,一脸的不开心表情。   不过当她听到顾瑾言这句话之后,立刻被吓得直摇头。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在苏州待了,的确是个好地方,但是她已经待得足够久了。   阮绵绵每天都陪着财神爷去谈生意,偏偏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一直低着头吃自己的东西,一句话都插不上。   偏偏顾瑾言在谈生意的途中,见她一直埋头不说话,怕她无聊,偶尔还会把她拉进话题里来,天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别扭。   对方派来的谈判者,从一脸惊悚到习以为常,最后甚至还会主动找她说几句话,完全处得跟朋友似的。   唯有她一脸抑郁,偏偏还不能说什么,反正都会被财神爷的好口才给堵回来。   “我睡饱了,就是想家了,也不知道家中有什么变故。身边都是顾叔叔的人,都没人给我往家里送信了。”   阮绵绵噘着嘴,显然是非常不高兴了。   说起来顾瑾言绝对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他先让阮绵绵来苏州,结果身边除了伺候的几个人,其余的人员配置,要么是阮富安排来监视她的,要么就是顾瑾言的人。   她自己的人光能在内部活动,出去送封信都办不到,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阮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是一概不知。   跟他们一起去上海的,还有刘家的前少夫人秦晚,此刻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位置上,结果一瞧他们俩这个互动的形式,非常自觉地起身到别的车厢转悠去了,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们。   “你二姐回来了。”   阮绵绵正在喝水,忽然听到这句话,直接就被呛住了,整个人都开始咳嗽起来。   “你说谁回来了?”她有些难以置信。   “阮家的二小姐。”顾瑾言又重复了一遍。   阮绵绵微微有些失神,二姐几年前就出国了,很少回上海。   一是大姨太不敢让她回,太太与大姨太的恩怨都已经牵扯到彼此的子女身上,大姨太用猫设计让阮绵绵得了终身难治的哮喘,太太一直记着这一笔。   二是二小姐不喜欢回国,目前国内局势紧张,况且与思想开放的西方国家相比,这边的思想还是相对老旧的。   阮绵绵早就知道二小姐在国外待着,思想什么都已经被过度洋化了。   “她不是不喜欢回国吗?我以为她这辈子就老死国外了,在外面找个洋人生个洋娃娃。”阮绵绵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以太太和大姨太的关系,她们姐妹俩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甚至从小掐到大。   大姨太总爱给二小姐灌输一种思想,这个家应该是二小姐的,但是阮富对六小姐又是最好的,二小姐心头难免觉得不公平。   一来二去,两个人能为了一朵盛放的月季花,究竟属于谁而打起来。   “但是她现在就是回国了,大姨太生病了,应该也与此有关。一切得等你回家再说。”   顾瑾言说了一句,阮绵绵倒是愁上了,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是想起以前的旧事。   “眉头皱得这么紧,容易变老。你才十五岁,总是这么愁眉苦脸的怎么行?”   他边说边抬手在她的眉头上戳了戳,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   阮绵绵挥开了他的手,低声道:“就是想起了以前不开心的事情,我跟她见面就没有好气氛好心情,好不容易才把大姨太的管家权夺走了,也不知道二姐回来之后,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她边说边叹气,显然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顾瑾言见她摇头晃脑的模样,脸上带出了几分笑容,伸手夹住了她的鼻子。   “我都说了不要愁了,有我在你有什么好忧愁的?嗯?别说一个二小姐了,再来两个,顾叔叔也能帮你摆平她。”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带着几分自信和张狂。   阮绵绵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异常可爱。   “这要回上海了,顾叔叔又变回顾叔叔了,不再是顾无赖了啊。”她开了一句玩笑,结果又被顾瑾言敲了脑袋才算完事儿。   阮绵绵回到阮家之后,立刻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一个个下人见到六小姐,行完礼之后,都用一种打量的眼光看着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绵绵的脸色沉了沉,她轻咳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踏雪已经等在那里了。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一个个都用那种眼光看我?”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踏雪一脸的不忿:“还能有什么事儿,二小姐看上您这金银窝了,要您拿钱出来救国救民。”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解:“什么意思?”   “二小姐现在觉得我们比不上西方国家,要多创办爱过企业,但是没有钱呐。家里小姐中就您的钱最多,之前她还在老爷面前,说要您捐出点钱来,拯救苍生呢。这事儿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了,所以您一回来,大家都想着可能这屋子里贵重的东西要往外搬了。”踏雪每说一句,脸上的表情就愤怒了几分,显然她是忍不了了。   阮绵绵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冷笑出声了。   “呵,我这二姐姐去了几年国外,真是长能耐了。忧国忧民忧到我头上来了。她想要救国救民怎么不自掏腰包,想着从我这里拿钱?”   阮绵绵被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真是没想到二小姐摇身一变,竟然打上这主意来了。   “小姐,二小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春杏在外面急声通传了一句。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二小姐这是完全等不及了啊,她这刚到家连垫子都没坐热,人就已经来了,显然是迫不及待的状态。   “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我回家就想你来着,一直等了好几天呢。”   二小姐脚踩中跟皮鞋,一身洋装极其亮眼,走路都带风,完全是一副飒爽英姿的状态。   阮绵绵盯着她瞧了片刻,二小姐的变化还是挺大的,至少没了当初跟她大打出手的模样了,当然阮绵绵自觉自己还是个小心眼的人。   所以如果二小姐敢跟她讨要她这里的东西,就休怪她翻脸无情了。   “我也想你了,我都等二姐姐几年了,姐姐等我几天又算什么。”阮绵绵的脸上也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   二小姐一听这话,眉头就挑起来了,她觉得阮绵绵这句话就是在挑衅的状态。   不过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所以她很快便忍住了,只是扯着唇角轻笑。   “六妹妹知道外面如今情势窘迫吗?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我从国外回来,看到的皆是如此凄惨的景象,心中不忍……   二小姐果然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阮绵绵只笑不答,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刚回来,就把我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钱拿出来捐给那些穷苦人,他们见到我都喊我活菩萨。助人为乐这句话也是真的,我就觉得人活着得有意义,六妹妹你看你这里能不能捐一点儿?”   阮绵绵笑着点头,表现得非常积极。   “当然可以捐。”   二小姐见她表情如此明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转而也笑了。   “那你准备捐多少,我找人来搬,这么多东西想必是个大工程啊。”   阮绵绵轻笑:“那就不必麻烦二姐了,我已经想好了,都去各房问一问,有要捐的就一起捐,省得还跑很多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二姐成天在家搞捐款,那真是大材小用了,毕竟是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不如去学校里应聘个老师当当,省得在家蹉跎了。”   二小姐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阮绵绵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被阮绵绵说了一通。   “这怎么好意思,分明是我让六妹妹捐的,怎么还要让六妹妹自己出人,我来就成。况且其他几位姐妹那里我也都问过了,她们是不愿意的,我也不好勉强。” ☆、第105章 105 报应来袭   二小姐立刻就推辞道, 很显然她不希望阮绵绵插手这件事情。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捐的东西自己送过去, 这本来就是本分。二姐,我累了,有什么事儿,等我休息过后再说吧,捐东西这事儿我自己会张罗,二姐刚从国外回来,还是先拜访一下亲朋好友,再这么大张旗鼓的行事吧。”   阮绵绵明显是撵客了, 实际上她也不想听二小姐多说废话, 反正谁都劝服不了谁。   “送客。”春杏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就请二小姐出去了。   二小姐看着阮绵绵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不由得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反正阮绵绵已经答应捐赠了,她再往外面大张旗鼓地宣传一下,让其他人都知道六小姐要打出血捐赠了, 到时候让她想不捐都不行, 必须得从她身上扒下一层皮。   二小姐走后, 阮绵绵便冷笑了一声, 她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很快便沉入了梦乡之中。   不得不说, 二小姐的动作真的很快, 春杏再来禀报这件事儿的时候, 已经说上海滩都传遍了,阮家六小姐要大捐特捐,把闺房里的重宝都捐出来,解救那些苦难苍生。   “小姐你看,二小姐她欺人太甚,她还在报纸上刊登了这消息。这上海滩不是人人都知道了吗?”   春杏把今早刚买的报纸展开给她看,上面有个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刊登的就是这消息,竟然还有阮绵绵的照片。   阮绵绵的脸色一沉,二小姐这种做法就太过分了,不仅传假消息,还要把她的照片登出来,这是怕别人认不出她,找错了人吗?   “小姐不好了,刚刚外面的门房来报,说是已经有好几个乞丐聚在门外,要找您接济了。”   踏雪也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皆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两个丫鬟都是着急上火的模样,不得不说,二小姐这一招实在太遭人恨了,简直是把阮绵绵往绝路上逼,根本不给她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   阮绵绵这边还没暴怒,顾瑾言已经摔了一个茶盏。   当他看到阮绵绵的照片放在报纸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气得面色阴沉,像是进了寒冬腊月一般。   “这是哪家报社,活腻歪了啊,给我去举报他们,报道不实信息。”顾瑾言果然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这报纸。   不过在郭涛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把郭涛拦住了。   “等等,这报社能为二小姐卖命,显然也是能为我卖命了,去约见社长问他收不收大新闻。”   财神爷显然又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会让二小姐付出代价的。   至于阮绵绵一觉醒来之后,就分别走了一趟三小姐和五小姐那里,事后都让婆子抬了两个大箱子回去,显然是这两位小姐捐献的物资。   之后阮绵绵的屋子里一连抬出去十箱,周边甚至还有记者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   那些乞丐见到有箱子抬出来,蜂拥而上,却被阮家的下人纷纷拦住,之后箱子就被人抬走了,显然是已经联系好捐赠的地方。   等后来才知道,阮家的几位小姐,除了二小姐之外,都拿出自己的首饰和衣裳典当了,把当来的钱全部捐给了学校里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资助他们读书。   这在当时还算是比较新鲜的手段,一个个寒门学子,没有丰厚的家世,但是想要学习的心却是不变的。   而且这些学生虽然没有钱,但是有的却是一手好文章。   诸多人对阮家几位小姐的高义表示敬佩,二小姐的算盘一下子落空了。   要知道文人一支笔,那真是得罪不起。   二小姐原本还想造势,让舆论说阮绵绵舍不得捐赠,就捐一些破衣烂衫出来,哪知道阮绵绵直接捐给了学生,倒是让舆论直接站到了阮绵绵那边,二小姐根本没法搞鬼。   二小姐还想作妖的时候,阮富却已经找了过来。   “报纸上那些东西是不是你弄的?”阮富拿着一份最新报纸,一进门就开始质问她。   二小姐以为他是替阮绵绵打抱不平,顿时心里不高兴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她稍微想出一点坏主意对付六妹妹,爹就要替她冲锋陷阵。   等六妹妹欺负她的时候,阮富却跟没看见一样,还说是姐妹之间的玩闹罢了。   “爹,我不过是为了六妹妹好,让她声名远播。您瞧瞧,最近上海滩好多文人都在夸奖她,您出门也该有面子才是。”   二小姐翻了个白眼,那自然是要为自己辩解的。   即使她一开始存着心,要让阮绵绵倒霉,但是最后阮绵绵并没有倒霉,反而借此真的名声大噪,上海滩出了名的活菩萨。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阮富就忽然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现在翅膀硬了啊,出了一趟国,就感觉自己家都待不下去了是不是?你要救国救民,我不反对,你要拿整个阮家都救国救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之前坑你妹妹,我只当是你一时头昏了,没跟你计较,现在你竟然要把阮家都捐出去,你知不知道整个上海滩的乞丐,都快围在门口了,就等着你一声令下,就把阮家上下给拆了拿去好换钱呢!”   二小姐被他打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耳朵里传来一阵嗡嗡声,气血都上涌了。   “爹,我只是让六妹妹捐东西,怎么就扯上整个阮家了?她自己说要问问其他几位姐妹,关我什么事儿?”   二小姐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实际上她不想哭的,但是阮富这一巴掌打得她发懵,而且很疼,根本就控制不住流泪。   “你放屁,你敢说这不是你弄过去的?这家报社就是跟你串通一气的,今天刚出的新闻,说什么整个阮家都捐出去,为国为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阮富边说边气得要吐血了,二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   二小姐看了一眼报纸,上面报道的豆腐块要比昨天大多了,而且还放了一张阮家府门的照片,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也是阮家愿意把所有家底都捐献了。   “不可能,这不是我让报道的,与我无关,肯定是有人要害我!”   二小姐一目十行看完这个报道,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她不停地摇头,脸上全部都是难以置信。   “你放屁!”阮富由于太过生气,都直接开始骂人了。   “你刚回国就跟我面前嘚瑟,说是你们海龟成功人士办了报社,你还是其中的副主编,这报社做的有模有样的,我前几天还夸你呢。一回国就当个厉害的副主编,简直是操控了上海滩的喉舌,结果你就给你六妹妹扣一顶大帽子,你妹妹厚道不跟你一般见识,也都当了自己不少东西,结果我不吭声之后,你倒是得寸进尺了啊,竟然把整个阮家都搭进去了。”   阮富看着二小姐还在翻阅报纸,眼泪哗哗的流,都把报纸上的铅字给弄得模糊了,他却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只觉得暴怒的情绪依然在增长。   “你现在装这副模样,究竟给谁看!我告诉你既然这大话放出去了,那没有不捐的道理,你这屋里的东西都搬出去吧,还有你这身上穿的最新款洋装,戴的金项链,统统给我取下来,捐!你既然要这好名声,那就砸锅卖铁地捐,别把整个阮家都扯来给你当大旗!“   阮富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边说边手指着她身上的穿着和饰品。   “不,爹,这肯定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我们一起去报社问问清楚,这篇报道我真的不清楚啊。”二小姐连连求饶,她已经猜到自己肯定被算计了。   不过阮富却不听的话,扬高了声音喊人,立刻就有几个婆子冲进来,当真开始收捡她屋子里的东西,从床到柜子全部都抬走了。   “爹,不要。你们要干什么,那是我的衣服,都是新的,别动!我的首饰盒……”   二小姐眼看着自己的口红衣服都被抢走了,好像一颗心都被挖了一样。   “还有她身上的这些,都别落下,既然二小姐想当圣人,那就让她尝尝圣人受过的苦。”阮富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那些婆子一窝蜂涌上来,嘴里说着得罪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直接将二小姐身上的外套扒了,以及她的手镯、项链和耳圈,一个都不留,最后甚至连她新买的皮鞋也被脱了。   “这天气冷,奴婢们就不脱您的衬衫和毛衣了。您自己待会儿换好了衣裳之后,把这几件都脱下来放到一边,待会子有人来取。这是老爷的命令,还希望二小姐能体谅奴婢们,不然真的只有再去老爷评理了。”   几个婆子临走之前,还故作大方地说了这么一句,这才走了。   二小姐跪坐在地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顿时嚎啕大哭,她什么都没有了,哪里来的衣服可换,简直是要逼她去死啊。   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没了,当真是家徒四壁的感觉,唯一还能看到的东西,唯有那一份被阮富留下来的报纸,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   阮富发这一通火,可谓是滔天怒火了,况且那几个婆子跟过年似的,从她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抬出许多好东西,这么大的动静,阮家前后院自然都知道了。   二小姐这是彻底把老爷惹怒了,后果非常堪忧。 ☆、第106章 106 绵绵拒绝   “小姐, 老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二小姐屋里的那些东西直接被抬出去卖了,说是要救济寒门学子呢。”春杏一脸八卦的状态跑过来,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踏雪一愣, 立刻说道:“那跟小姐之前的做法一样啊?”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 总挑着寒门学子去救济, 一开始还能夸好, 要是到后面,被有心人利用,就会觉得是他们阮家只看中寒门学子的笔杆子。   甚至还可能传出难听话说, 阮家就是为了要这些文人夸赞他们,才频频做出这种举动来。   “我去找一趟爹吧。”她终究是不放心,走了一趟前院。   要知道因为报纸和文人的夸赞, 阮家目前已经出现在烈火烹油的状况下了, 看着好像一派热闹的场景, 但是只要有人唱衰, 那到时候的风向就会变了。   阮富正在气头上,看到阮绵绵的时候,也没个好脸色。   跟着阮绵绵一起进来的春杏, 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想着这次要完蛋了, 不过六小姐倒始终都是镇定自若的状态。   阮富的语气很不好, 不过阮绵绵很了解他, 一点点跟他说。   最后她离开的时候, 阮富的情绪已经好了不少,甚至还悠闲地哼起了小曲。   “去通知前头卖东西的人,不要把钱捐给那些寒门学子了,直接找个地方设置粥铺,免费施粥,外加买一些御寒的东西,一起发给那些人。”   这主意还是阮绵绵出的,既然不好再捐助寒门学子,不如跟古人学习,设立粥棚施粥。   “待会儿带六丫头去库里挑东西,她二姐那性子也多亏能她能担待,要是二丫头找上了五丫头,估计这家里就要被闹得天翻地覆了。”   阮富还是记着阮绵绵的情的,外加有二小姐做对比,阮富看她就更加顺眼了,立刻想着送些好东西去安抚她。   阮家的粥棚出来之后,上海滩不少人都哗然了。   阮家绝对算是地头蛇之一了,做生意那可是一毛不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   不过阮家吸引人目光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几天之后同样还是那家报社,刊登了二小姐穿着比较暴露的照片在上面,说是要征婚启事。   顿时整个上海滩哗然,阮家更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操作?   谁都知道他们二小姐学了洋人的知识回来后,一直非常反对家里的人给她定亲,根本不可能上报纸上刊登征婚启事的,而且还用那种照片。   实际上那照片也不算特别暴露,只不过露个腰,眉头轻挑,脸上的表情带着十足的诱惑。   这可就让人看不惯了,要知道虽说先进的思想流入,但是还没到这个地步。   二小姐这种照片被发上去,那简直就让人不耻了,剩下的多是嘲笑她。   当然这份报纸一出来,春杏就送到了阮绵绵的案头上。   “小姐,您瞧瞧二小姐这一出整的,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这就是报应,她不经过您的同意,把您的照片放上去了,这回也不知道是哪个正义卫士把她的照片也放上去了。简直要笑死人了。”春杏边说边笑出声,完全是幸灾乐祸的状态。   阮绵绵横了她一眼,没办法这丫头如今越发的鬼机灵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位正义卫士究竟是谁?”阮绵绵问了一句。   春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道:“奴婢不敢乱猜,不过小姐这么问,想必是心里有了猜测。那可得好好去谢一番了,毕竟这种事当真是大快人心,以后二小姐坚决不敢再欺负您了。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报社的副主编,就可以利用舆论欺负人了。等别人掌控的时候,她也得受着,毕竟因果轮回嘛。”   春杏这嘴皮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说,等到说完之后,才惊觉阮绵绵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奴婢多嘴了。”春杏立刻低下头,轻声致歉。   她显然知道自己说多了,一副认错的状态。   阮绵绵左右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这样子,到底像谁手底下出来的?特别是这趟苏州去过,你这性子又张扬起来了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阮绵绵边说边轻哼了一声,春杏缩了缩脖子,更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家小姐发飙。   “罢了,之前我跟人学的果茶,应该是做好了。你挑几包比较好的,送去给财神爷吧。”她轻轻摆摆手,表示放过她。   春杏轻舒了一口气,立刻就要起身去拿,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小姐不自己去一趟吗?您从苏州回来还没和财神爷碰过面呢!”   阮绵绵冷笑一声道:“没什么好碰面的,之前在苏州见过太多次了,现在想起他那张脸我就烦。他若是问起,你照直了说。”   六小姐的语气不太好,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现在的心情不算好。   春杏被她吓了一跳,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   倒是踏雪愣了一下,她没跟着去苏州,还不知道之前在苏州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猛然看六小姐对财神爷竟然是这种态度,心里难免犯嘀咕。   两个丫鬟互相使眼色就走出去了,阮绵绵知道她俩要去说悄悄话,她也没有组织。   踏雪一路把春杏扯到墙根,急声道:“在苏州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小姐对财神爷的态度变化这么大,快点从实招来。”   春杏抓耳挠腮的,似乎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她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了,她越说,踏雪的脸色越不对劲,最后都黑着一张脸看着她。   “难怪小姐要生气呢,财神爷这么做,谁知道他什么意思?说句不好听的,是看我们小姐年纪小,好哄骗呢。”踏雪皱着眉头,明显是对财神爷不满意了。   “不是啊,财神爷并没有对小姐做出什么来,他只是赖着而已。言语和行动都不算轻佻,就想跟小姐在一起。”春杏立刻给财神爷说话。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踏雪瞪了回去。   “你说说你,胳膊肘往外拐。小姐心里肯定有数,现在这些爷们儿,受什么新思潮的影响,讲究家里有一个,自由恋爱一个,谁知道财神爷准备把小姐放在哪个位置上。”踏雪边说边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春杏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结果踏雪就拍了她一巴掌,把她往前一推:“你赶紧去替小姐办事儿吧。”   春杏只好去了,结果财神爷还真问起了六小姐,春杏轻咳了一声,大着胆子把阮绵绵的话说了,当场顾瑾言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你们小姐还说什么?”他冷声询问了一句。   “没、没了。”春杏哆嗦着回道。   顾瑾言勾着唇角冷笑,“行吧,你回吧。”   阮绵绵见春杏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适合心里藏着事儿。”阮绵绵轻笑着问了一句。   春杏正等着她这句话了,立刻噼里啪啦开始说了起来:“小姐,财神爷明显是生气了。奴婢知道您的担忧,觉得财神爷对您不庄重,但是平时他帮了您那么多,您这么打他的脸,他会不会觉得您忘恩负义了?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会不会被您伤了心,您可以认真跟他谈一谈的,他这么着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端正态度!”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表达,顾瑾言的态度不算轻佻,但是那种耍赖的感觉又不对劲。   春杏是怕让顾瑾言恼羞成怒了,以后不帮着阮绵绵,况且六小姐那么说,的确有些太过冷硬了。   阮绵绵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容,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用着急,主要还是看顾叔叔的反应。我就是为了试探他,他如果还是说只是亲近我,并不是以男女之情,那我就要拿捏好尺寸了。但是如果他想跟我以男女之情相处,那么我又是另一个态度,之后我会哄他的,但是哄他用哪种方法,就会根据他的反应,方法就会截然不同了。”   春杏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不过也知道阮绵绵有后续,顿时放下心来。   “小姐心里有数就好,您可不能跟财神爷掰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奴婢估摸着,好多人都盼望您跟财神爷有裂痕,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中作梗呢。当然奴婢知道您不是那种只会利用他的人,财神爷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帮助的,您肯定……”   春杏又开始念念叨叨了,最后还是踏雪把她拖了出去,阮绵绵这边才清静下来。   春杏走后,顾瑾言的脸色就一直低沉着,他单手敲着桌子,显然是在沉思。   郭涛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财神爷自己不敢付出真感情,却又想把六小姐绑在身边,若是其他女人,很可能心甘情愿地从了,但是六小姐不是这样的,她的脾气可是硬得很。   而且六小姐的性子也很狡猾,没有同等的付出,就休想要她的大回报。   “爷,六小姐年纪还小,可能是被您的话给吓到了,等她再大一点就懂了。您也不用太着急,况且您自己都不确定呢!”郭涛还是很喜欢六小姐的,难免要替她说几句话。   ☆、第107章 107 秦晚试探   当然郭长随这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财神爷的眼神狙击了, 他轻咳了一声, 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就当自己没看见。   “你现在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啊, 不过是叫你去帮衬几日,结果你就这么帮她说话了。怎么的,还想去她那里当差啊?”   财神爷这话一出,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酸味儿。   “小的不敢。”郭涛连道不敢。   顾瑾言冷哼了一声,他没有再开口, 而是始终皱着眉头, 显然是陷入了一片深思熟虑之中。   隔了半晌,他才再次开口道:“你觉得我对她态度不够确定?”   郭涛犹豫了片刻之后,非常聪明地选择了不正面回答:“小的不敢妄言。”   “啧。”顾瑾言明显是不满意:“不让你说的时候,你叭叭个没完。让你说的时候, 你又跟锯嘴的葫芦似的,那我要你有何用。”   面对财神爷这般没道理的责备,郭涛只好打起精神来回道:“是的,您自己的态度都不清晰, 就对六小姐那么亲近,还不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六小姐这年纪,正是感情逐渐成长的关键期, 您这么做自然会让她害怕了。所以依小的拙见, 您得先认清自己的心思, 才能去对六小姐做出反应。”   不得不说, 郭长随这番话算是掏心窝子了,不仅说得十分详细,还给财神爷指了条明路。   不过顾瑾言一向性子别扭,一听他这话,立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说得跟你和许多小姑娘好过似的。阮绵绵可跟其他小姑娘不一样,她精得很。”   顾瑾言翻了个白眼给他,明显是一脸的不屑。   看起来他好像不认同郭涛的话,但是实际上这几日财神爷还真的没有去骚扰六小姐,而且有事没事儿就坐在那里琢磨事情。   阮富得知他们从苏州回来之后,立刻把派去当监视的几个人给叫了回来。   财神爷每次谈生意都把他们带上,丝毫不避讳,这点很让阮富满意,但是等真的询问的时候,却又得知这帮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你们怎么这么蠢?财神爷这是个大生意,而且还谈成功了。每次都带你们过去,结果你们回来都说不出什么重点来。”   阮富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桌上的茶盏都被拍得啪啪作响。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站了出来,低声道:“财神爷出手阔绰,爱送礼,那个谈判的人至少拿过三次的东西。讨价还价这事儿,我们真的学不来,就是财神爷开个价,那边磨磨蹭蹭的,最后总会同意。”   他们说出这个话来,脸上也是很无语的表情。   或许这就是财神爷与正常人的差别,要不然这种事情怎么就只有顾瑾言一个人能做得来呢。   “老爷,财神爷今儿约您出去见面。”   阮富正是滔天怒火的时候,阮德走了进来。   “说了是什么事儿吗?”   “他就说受人之托引荐一个人给您,不过因为是谈生意,所以就不能在家里了。”   阮富点点头,也不知道财神爷要引荐谁,想起自己让这几个人去跟踪,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想着财神爷引荐人给他,是不是什么能人异士?   一时之间,阮富的心里又浮想联翩。   等他真的赶到了地方,就见顾瑾言和一个少妇坐在里面等他。   阮富一惊,视线不由得在少妇身上打量了一下,心里不由得盘算开了,财神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要这少妇做什么事情?   总之他的脑子里现在能冒出来的都是黄色废料,毕竟他们这些大老板,私底下玩儿得很开。   财神爷一向不喜欢这些,所以阮富才没有为他准备过,不过今日乍瞧这少妇,还惊诧财神爷要开荤了呢。   对于阮富这种打量,身为女子的秦晚,自然是察觉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是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这位是——”阮富问道。   顾瑾言立刻给他介绍:“这位是秦晚,如今是当家的了。之前刘家的东西,已经悉数在她手里,因为得知先前你与刘家是合伙人,所以特地跟着我和绵绵回了上海,想与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阮富一听到“刘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的视线又在秦晚的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刘家之前给我们家的影响太大,恐怕再次合作难谈。不过少夫人乃是一介女流之辈,做生意也不容易,所以不是不可以谈。”   阮富一副未尽之意,秦晚的眉头跳了跳,她总觉得阮富这几句话是不怀好意。   “我只是引荐人而已,具体生意你们二人来谈便是,我先去外面喝茶。等你们谈完了再说。”   顾瑾言的视线在他俩的身上刮过,很快就有了决断,他可不会插手他们的谈判。   他在外面并没有喝上几杯茶,阮富和秦晚就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秦晚的面色不虞,显然是谈崩了。   不过阮富倒还是一副沉稳有加的状态,根本看不出什么。   “我那边还有事儿,就此别过。”阮富一刻都不多留,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见到阮富离开之后,秦晚的脸上才流露出厌恶满满的神色,显然刚才一直是憋着的。   “他是六小姐的亲爹?”秦晚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如假包换。”顾瑾言点头。   秦晚有些震惊,又有些嫌弃地道:“那他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才求来六小姐那样的女儿。不过想起四小姐那副模样,有阮老爷这爹又不奇怪了。他这哪是谈生意,分明是要找姨太太。”   她已经是出嫁过的人了,况且之前也没受过那种迂腐的教育,脾气直就有些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顾瑾言挑挑眉头,显然是明白了她说的究竟什么意思。   “不用理会他,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你是准备现在回苏州,还是玩儿几天再走?”他问。   “玩儿几天吧,六小姐和我约好了一起去逛逛。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上海,上海滩的繁华我得好好体验一番,否则就是白来了。”   女人对逛街总有一种天生的期待感,她边说脸上边露出了笑容,显然是很兴奋。   倒是顾瑾言听到这话之后,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你们要玩儿多久?”他轻声询问了一句。   秦晚回头看着他,就见财神爷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对劲,看起来就像是便秘一般,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这么几天的时间都舍不得,你不要把她抓得太紧了。否则她感到没有自由,会被你吓跑的。就让她放松几天好了,我陪着她说说话多好。姑娘家的小秘密,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不过你要是能收买我,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啊。”   秦晚边说边笑,还让他不要太在意。   殊不知财神爷这心里都愁的不行了,听她这么说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他的小秘密,我倒是不在乎,不过你要多替我美言几句。她最近有点不高兴,也别说我要对她怎么样,她不高兴的就是这一点。”   顾瑾言说得模棱两可,秦晚一琢磨倒是明白过来了。   “呵,六小姐那是觉得你不认真,就逗着她玩儿呢。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愿意这样。要我说,你还是得趁早想清楚,六小姐聪明又好看,她逐渐长大了,你瞧着吧,阮家的门槛迟早要被媒人给踏破了。你要是真想跟人家好,那就拿出点架势来,可不能跟强盗似的,就硬霸占着人家,又不给名分,这算什么。”   秦晚从小在市井长大,这利索的嘴皮子,都能去当媒婆了。   顾瑾言被她说的连连点头,已经不止一个人跟他这么说过了,他也该考虑清楚了。   *   阮绵绵跟秦晚一起出去的时候,秦晚还真是不负所托,既没有触到阮绵绵不高兴的点,又替顾瑾言提升了存在感。   她只是笑也不接话,不过秦晚瞧着六小姐这副了然于心的状态,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人比人气死人,眼前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岁大,但是对人情世故却已经如此了解了,甚至她自以为是十分自然地夸赞财神爷,实际上也被阮绵绵给看透了。   “今儿这逛街,秦姐姐可不认真啊,总感觉你不是为了买东西出来的,而是要替谁说好话。”   阮绵绵临了也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秦晚见她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便知道六小姐并没有生气,相反财神爷在她那里也不是没机会的,顿时心头大定。   “什么都瞒不过六小姐,我是他派来的先头军队,得先瞧瞧你究竟生气到什么程度。回去之后,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哄你的时候,才好对症下药啊。”   阮绵绵被她这个形容给逗笑了,眉眼弯弯,好似完全不介意一般。   “秦姐姐这话说得,我哪敢对他生气。他只要不戏弄我就成,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平时帮了我那么多,你应该也看在眼里。财神爷若是想清楚了,来跟我说一声,我保管不生气的。”   阮绵绵抿着唇轻笑,柔声吸气的,看起来就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第108章 108 纽扣的锅   “爷, 秦小姐冲您招手示意呢。”   郭涛坐在副驾驶上, 眼神锐利地盯着街上。   实际上秦晚今儿跟阮绵绵逛街开始, 财神爷就坐在车上, 让司机开车带着他跟在后面。   说得好听是闲逛, 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就是跟踪。   当然他们提前跟秦晚透过气, 先去试探一下阮绵绵的心思,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给他们打手势, 到时候顾瑾言再下车与她们一起,顺便和阮绵绵和解便是。   有秦晚在一旁帮衬着,应该会好上许多。   顾瑾言也一直盯着看,车不敢跟的太近, 所以阮绵绵现在什么表情,他根本看不见。   但是秦晚趁着阮绵绵不注意,偷偷给他们挥手这个动作, 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爷,您不下车吗?小的见秦小姐挥手那么用力,估计六小姐没生气,现在心情很好, 您下车的话应该能把她哄好。外加还有秦小姐在呢。”   郭涛见他久久不回复,便又说了一遍。   结果只惹来财神爷的白眼, 他纠结地道:“容我再想想, 我现在下去会不会显得不庄重?”   “不会。”   “那我今天的穿戴还好看吗?”   “好看。”   “精神状态呢?我昨晚没太休息好。”顾瑾言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 都把郭涛这个好脾气的给问烦了。   “怎么?大爷您是知道今日要跟踪六小姐,所以紧张得睡不着觉?”郭涛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结果就见顾瑾言的脸色阴沉,眼神瞪着他,一脸死亡凝视的状态,显然是嫌弃郭涛的废话太多了。   “下车就下车,真当本大爷怕了不成,不过是个半大的姑娘,生气就生气了,多大点的事儿啊。”顾瑾言冷哼一声,边说边打开车门,作势要下车。   结果秦晚的动作太大,已经引起了阮绵绵的注意,她便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就看到那辆车了。   一直盯着阮绵绵看的顾瑾言,自然是察觉到她这个举动,顿时觉得浑身一凉,直接缩回脚,快速地躲回车里,还猫着腰生怕被她看见一样。   郭涛把财神爷这一系列的举动都看在眼里,顿时无语至极。   不是说好了不怕的呢?怎么这会儿就怂的跟鹌鹑似的,这还真是秒打脸。   阮绵绵眯了眯眼睛,秦晚倒是被吓得一激灵,立刻用话题岔开了。   好在阮绵绵并没有纠结在那个话题上,继续陪着秦晚挑发卡。   “爷,六小姐没看见您。”郭涛低声给他汇报。   顾瑾言还缩在车后座,头都不抬地问:“你确定?你要是敢骗我,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郭涛见他这副怂样,内心已经彻底无语了。   财神爷这北京老爷们儿的大块头,如今跟只小猫咪似的缩在这里,甚至因为恐慌被六小姐看到,现在连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常随都不相信了。   郭涛真的觉得,财神爷遇到了六小姐,那智商就直线下降。   而且就这副怂样,之前还犹豫纠结,要怎么应对六小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栽在六小姐的手里啊,纠结个屁。   “确定,小的没骗您。”郭涛点头。   顾瑾言听他这么说,这才抬起头来,眼神看了一眼阮绵绵那边,果然秦晚在拉着她逛街,并没有注意这边。   他长松了一口气,身体也缓和了下来,之前僵硬的完全像一块石头。   “那我下车了啊。”   顾瑾言轻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之前太怂了,见阮绵绵那边还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样,立刻就提议道,显然是想赶紧下车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这回郭涛却拦住了他:“大爷,您还是别下车了。”   “为什么?”顾瑾言不解,眉头皱了起来:“我都准备好了,你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不是,您的纽扣崩掉了一颗。”郭涛轻咳了一声。   顾瑾言低头,就见自己的西装第二课纽扣的位置,只剩下半截线头。   至于纽扣,脚边倒是有一颗。   很显然是他刚才太怂了,缩着脑袋躲起来的时候,蜷缩的力量太大了,一下子就被纽扣被撑得崩掉了。   车里的气氛一阵僵冷,对着财神爷那冷到像是冰渣一般的视线,他非常怂地缩了缩脖颈,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还能再说什么呢,财神爷今儿注定是要丢大脸了。   “哎哎哎,怎么走了啊。”   秦晚正想瞧瞧财神爷怎么慢,这会子还不从车上下来,究竟在磨叽什么。   结果一偏头就瞧见那车直接转头开走了,显然不准备继续跟踪,也没见财神爷下车了,她立刻就有些慌了。   这嘴巴一快,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她立刻轻咳了一声,想要重新说出话题来,只求六小姐没有听见。   不过秦晚这口还没开,便见阮绵绵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姐姐说得是什么走了啊?”她歪着头问道,一脸的可爱天真。   秦晚立刻找借口道:“我就说之前看到的那家卖糕点的,好像提前收摊了。”   阮绵绵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家糕点卖得好,所以刚过晌午就卖完了,收摊回家。你要是想吃,明儿让人来这里早点排队便是。”   秦晚见她成功让自己带走了话题,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显然阮绵绵还是没有看到财神爷的,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原来秦姐姐是馋糕点了,我还以为你说那辆车走了呢。”阮绵绵再次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人畜无爱,无敌可爱。   秦晚整个人一呆,强作镇定地问道:“什么车啊?”   “就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车啊,我瞧着有些眼熟,秦姐姐有没有看出来是谁的车啊?”阮绵绵往她面前凑了几分。   秦晚咽了咽口水,再次体会到阮绵绵的聪明和细心之处,这个她都能看得到!   “不知道啊,我没太在意。”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否认,这财神爷要是下车了还好说,偏偏现在半途而废走了。   这要是让阮绵绵知道那是财神爷的车,结果跟踪一半却离开了,那心里肯定要多想了,说不定还要更生气几分呢。   “是吗?我看着还以为是顾叔叔的车呢。只不过车子有点远,没太看清楚里面坐的是谁。不然我还真的有点累了,要上车去歇歇呢。”   阮绵绵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总之秦晚的身上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她干笑了几声,没有再接话,这话她真的没法接。   秦晚好不容易才和阮绵绵逛完街,之后的活动,她基本上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哪怕裙子的款式十分新鲜又好看,她也丝毫提不起劲儿来。   “小姐,您怎么好好的跟秦小姐提起财神爷的车来了?您真的看见了?”   在回去的路上,春杏忍不住询问道。   实际上当时阮绵绵忽然提起财神爷,她才吓了一跳。   因为今日秦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财神爷,还是六小姐主动提起的。   阮绵绵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原本我不确定的,毕竟上海滩开那种车的还是有不少,离得远我看不太清楚。不过秦姐姐表现得那么紧张,话都不敢说了,之后逛街更是魂不守舍的,那我就确定了。顾叔叔的确让人开车跟着我们的,不过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走了。”   春杏愣了一下,紧接着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如何都想不明白。   “不是,财神爷这是做什么呀?他跟着您,倒是下车来跟您说话啊。或者不下车,倒是跟完啊。这半路走了叫怎么回事儿,您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春杏这时候倒是替她们小姐打抱不平起来,心中还有些不高兴呢。   阮绵绵倒是被她这种语气给逗笑了,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不是我做了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做了奇怪的事情呗。放心,这几天应该就能见上面了,到时候你问问他去。”   春杏一听六小姐打趣她这个话,立刻摇头。   她只敢私底下叨叨几句,真到了财神爷面前质问,那她马上就怂了,毕竟她的胆子还是很小的。   秦晚住的客栈,离阮家不远,还特地找人去询问财神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竟然半路放鸽子。   不过她得到的答案就是财神爷临时有事儿,有笔大生意要谈,她立刻表示理解。   既然能被财神爷称为大生意,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自然不是其他能比的,下次有机会再说。   如果被她知道,财神爷口中的大生意,就是一粒纽扣的话,估计秦晚能被逼得三顿饭都咽不下去。   郭涛现在就处于哪个境况之下,眼瞧着财神爷作大死,还一本正经地找借口骗人。   不过他身上那套衣服,回来之后就让人给处理了,这次计划的失败,他显然是准备把账算到那件衣服上了。   至于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紧皱着眉头,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我不高兴”的气质,生人勿近。   几个伺候的人都是轻手轻脚的,连郭涛都离得远远的。   纽扣这道坎儿,看样子财神爷是过不去了。   哎,真希望快点和好,要不然财神爷还不知道要烧掉多少东西呢。今天的西装只是个开端而已。   ***   真被阮绵绵料中了,他们很快便见面了。   第二日,财神爷便重整旗鼓,好好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确保准确无误之后,终于去后院找阮绵绵了。   两人在凉亭里见面的,依然是把外围用帘子罩起来,里面点上炉子,不过这回吃的便是鹿肉锅了。   “几日不见,顾叔叔似乎清减了些。”阮绵绵穿着白底红梅的披风,脖颈处围着一圈兔子毛,看着极其可爱。   她走进来的时候,首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顾瑾言,轻笑着说了一句。   顾瑾言轻咳了一声,他自然不会说他是被阮绵绵之前的行动,给弄得无比忧愁,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凌晨才眯了一会儿。   心中藏着事儿,睡眠又不大好,不瘦才叫怪事儿。   不过财神爷可以说是相当怂了,面对诸多大笔的生意,都能无动于衷,但是对于六小姐不理会他这事儿,他一天能叨叨好几回。   郭涛这几日,都觉得自己的耳朵起茧了,财神爷一说起这事儿,就没完没了。   偶尔还会跟个智障一样,果茶泡好了,他就喝一口水说棉花糖真生气了,再喝一口说假生气。   直到杯子见底,不过财神爷那嘴巴每次喝的量又不是定好的,所以最后那一口就是沾沾唇,甚至用舌尖舔一舔。   等最后终于被弄成好结局了,他能高兴一会儿,但是很快又会懊恼自己刚刚偏心了,最后一口不算数,所以还是差结局。   那纠结的模样,好几次郭涛都看不下去了,想要一脚踹过去,最后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自家的大爷变成这种弱智,他宁愿面对一个不好伺候的财神爷,而不是为情所困的纠结鬼。   “今日吃鹿肉锅,我已经让人跟帮你诊脉的大夫打听过了,你的身体可以吃几筷子,最近见好了啊,还要继续调养,不要太急躁,缺了什么东西直接让人跟郭涛说就成。”   顾瑾言可不懂郭涛的纠结,而是把话题岔开了。   两人一开始的气氛还算和谐,阮绵绵笑吟吟地应下了。   炉子的火在烧着,热气弥漫,把周围的人影都淡化了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打着一层柔光。   顾瑾言一抬头就看见了这样的阮绵绵,整个人被柔化了,像是带着一层白光,异常的好看。   肤如凝脂,眉如远山,只有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白雾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更加明亮,仿佛一下子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他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对于顾瑾言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阮绵绵自然是察觉了,眉头轻轻一挑。   郭涛对他们俩的互动,一直很关切,他是希望自家大爷能够成功把六小姐哄好的,他可不想再面对那样神经病的财神爷了。   结果一瞧自家大爷这没出息,几句话还没说完,就盯着人家看,把眼睛都看直了,这不是惹人反感嘛。   “咳咳。爷。”他轻咳了两声。   但是对于他的提醒,顾瑾言却充耳不闻,还是呆呆地看着阮绵绵,好像对面的小姑娘对他施了什么咒语一般。   郭涛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猪是好久没见小白菜,猛然见到,一下子看痴了。   小别胜新欢。   虽然这句形容有些不大妥当,不过用在财神爷身上,还算是贴合。   “爷,锅子煮开了,您要先放哪样菜?”   郭涛无法,只有靠近了几分,边说边悄悄推了他一把,轻声询问道。   顾瑾言这才回过神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阮绵绵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   “你看着办。”他轻咳了一声,努力伪装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来,实际上那不断搓动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阮绵绵笑看这主仆俩一来一回地斗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春杏,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春杏刚刚正在看好戏呢,忽然和自家小姐对上眼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自家小姐可不是一个好哄的人,她最近应该没有得罪六小姐才是,希望不要被找茬。   不过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春杏,你之前说见到财神爷之后,想要问他一个问题的呢。来,机会难得,赶紧问一问。我也正好听听他的答案。”   阮绵绵慢悠悠地说道,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好看,就像是要春杏跟财神爷拜年似的。   顾瑾言正愁自己刚才表现不佳,不知该如何把这一茬翻过去,阮绵绵提的这个新话题,他立刻就牢牢抓住,可不想再丢脸了。   “来,春杏,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财神爷先把这句话响亮地甩了出来。   春杏面有难色,她求救地看向阮绵绵,就希望她能可怜可怜自己。   “有什么话,问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你要是不问,那我就替你复述一遍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最近记性有些不好,有什么话说得偏颇了,得罪了财神爷,这笔账可是要记到你的头上的。”   阮绵绵完全是一副连哄带骗的架势,最后都已经威胁出口了。   春杏简直要哭出来了,但是六小姐的话她还是不敢不听的,硬着头皮道:“之前六小姐与秦家小姐出去逛街的时候,您让人开着车跟在后面,怎么跟了一半就不跟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春杏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顾瑾言整个人愣住了,紧接着就觉得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把他弄得透心凉。   他一直以为没人看见的!   没想到阮绵绵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身边的丫头都知道了,还来问他这个问题,这让他如何回答。   财神爷楞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郭涛反应地快。   “春杏是认错人了,那日我们爷不在车里。是爷听说最近上海滩不太平,又知道六小姐和秦小姐出去逛街,就让小的带着司机一起跟一段路,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后来小的见那日没有什么异常,便让司机调头回去了。隔那么远的距离,没想到还被瞧见了,是小的不谨慎了,打扰了六小姐逛街的兴致。”   不得不说,郭长随真的是一个反应很灵敏的人,比如说现在漂亮话一大堆,还成功把财神爷从尴尬之中拯救了出来。   阮绵绵挑了挑眉头,没有再追问。   倒是顾瑾言被郭涛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阮绵绵必定是蒙他的,毕竟那天隔得距离的确很远。   “吃肉,这是现杀的鹿,你尝尝。”顾瑾言立刻岔开了话题。   他觉得今日的自己,必定是极其笨手笨脚的,明明出发之前,他已经把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还想着今日的自己,必定会在阮绵绵面前,表现出一个成熟靠谱的男人,结果现在全部都化为泡影。   就算郭涛为他找好了借口,想必以阮绵绵这么聪明的人,也早就想到了。   阮绵绵没再提什么别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顾瑾言因为先前的失误,明显是没什么大兴致,只是陪着阮绵绵聊天。   直到两人吃饱喝足了,都快要散了,顾瑾言也没说几句有用的话。   “顾叔叔这次找我来,就是为了吃鹿肉,没有其他要说的了?”阮绵绵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乖巧的模样,十分善解人意地询问他的意思。   顾瑾言心里懊恼极了,但是面上却还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来。   “本来就是让你来吃鹿肉,因为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让人说闲话了。所以就把你请到凉亭里来说,至于其他话,等之后再告诉你。”   财神爷边说边按了按额头,似乎头痛不舒服的样子。   阮绵绵看见他这副表现,不由得勾着唇笑了,似乎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一样。   “顾叔叔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我便先回了。”   她说着便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看着小姑娘重新穿好披风,外头搭着的帘子被撩起来,她慢吞吞地往外走。   顾瑾言长叹了一口气,这口嫩草还真的难吃进嘴里。   他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之后,终于是理清了,他还是不能忍受棉花糖成为别人的,就得是他的。   至于棉花糖不喜欢他用那种轻佻的口吻,那他就换一种方式。   “顾叔叔真的没话对我说?我今儿心情好,说不定你想说什么,我就同意了。”   本来已经走出去的阮绵绵,忽然又退了回来,言笑晏晏地问了一句。   顾瑾言立刻抬头看她,就见小姑娘当真是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看着异常可爱。   因为她这句话,他顿时就抓心挠肺起来。   这丫头当真是会撩人。   他本来都因为自己方才丢脸的表现,想要退缩了,等到下次再说。   哪知道她还要说出这句话来,扯动他的心弦。   “有,那你可不许耍赖。阮绵绵,你只当我一个人的棉花糖,好不好?各种意义上的,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他轻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她的怂恿,还是她的笑容诱惑,总之他还是开口了,而且语气颇为严肃。   阮绵绵眯了眯眼,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说了我心情好,我愿意答应你。不过前提是顾叔叔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愿意当我一人的顾叔叔吗?我想财神爷也明白我的意思。”   ☆、第109章 109 逛街事宜   顾瑾言愣了一下, 转而抬头看着她, 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然, 我们做生意的都讲究诚信,以后顾叔叔就是你专属的了。而且我可不能欺负你。”顾瑾言十分严肃地道。   阮绵绵被他说得无奈地笑了, 回头说道:“那就希望顾叔叔说到做到了,做生意就是要你来我往的。我必然是能办到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风吹起帘幕,顾瑾言看到她娇小的背影越走越远, 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爷辛苦了。”郭涛倒了杯茶给他。   顾瑾言喝了半杯子之后,似乎才想起了什么, 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好看见郭涛憋笑的表情,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   “笑什么笑, 憋回去。”   财神爷发话,郭涛只有拼命地忍住了, 嘴上还立刻表忠心:“小的是替大爷高兴呢, 未来的夫人总算有着落了啊。”   财神爷冷哼了一声, 算是赞同他的话。   阮绵绵跟财神爷和好了之后,最高兴的就是春杏了, 她再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夹在中间为难的人了。   帮财神爷说话的时候, 也不会惹来阮绵绵的白眼了。   当然财神爷也不负春杏的信任, 几乎是阮绵绵前脚刚回到自己的闺房, 后脚就有诸多礼品送了过来,还都是极其贵重的稀罕物件,像是要把之前闹掰时候的份给补上一样。   六小姐屋子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二小姐这边则是凄惨冷落的状态,她的屋子里空无一物,连实木的床都被抬走了。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在大姨太那里睡得,不过大姨太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了,经常就发脾气骂人,骂完之后自己又开始哭声嚎啕的,简直像一个神经病一样。   二小姐受不住她这样的,觉得大姨太这里简直跟个坟墓一样,自己明明是留洋回来的精英,结果在大姨太身边待久了,都被传染上了暮气,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啊,财神爷是不是瞎了眼,又去给阮绵绵送钱。他们俩在府上没羞没臊的,老爷也纵着他们,难不成是想直接抱外孙吗?”大姨太一听财神爷又送了好些东西给六小姐,当场又发疯了。   二小姐见到自己亲娘又是这样一副状态,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几分嫌弃的表情,正好被大姨太看见了。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当年我能从许明茹手里抢走你爹,你怎么就不能从她手里把财神爷抢走?要是有财神爷当靠山,你也不用天天哭嚎着没钱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娘,您知道的,我最瞧不上这样的,我要自由恋爱,才不要像你这样。况且财神爷有什么好,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铜臭味儿,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新思潮,那就是一个大文盲!”二小姐白眼都丢了过去。   说真的,她还真没瞧上顾瑾言,有什么好,看到人板着脸,除了对阮绵绵有个笑模样,其他的都跟欠了钱一样,一点都没有她那些同学们的绅士精神。   “你还敢瞧不起我,要不是有我,哪来的你?你个小畜生……”   大姨太被气得只喘粗气,立刻冲上去似乎要打她,几个丫鬟上来拦。   二小姐看着自己亲娘这副丑态毕露的模样,心中既有愤恨又有不屑,最后她一扭头转身就走了。   这个家,根本不能待了,早知道她当初不要回国就好了。   佛堂之中,许明茹正在敲击木鱼,看着就是一片祥和。   邢嬷嬷走到她跟前来,低声道:“太太,二小姐与大姨太吵了一架,哭着跑了出去。”   许明茹眼皮子都没抬,冷冷地吩咐道:“我让她回来,不是看她潇洒自在的,该让那边的人动手了,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二小姐痛苦。绵绵得了哮喘在床上躺了几年,什么都不能吃,什么都不能碰,那种痛苦我也要她尝尝。”   “是。”邢嬷嬷低声应道,立刻退下找人去办事儿了。   二小姐那天跑走之后,就离家出走了,让人带了口信回来,死活不肯回来。   大姨太气得跳脚,只说让她死在外面吧。   阮绵绵对于二小姐气到离家出走,有所耳闻,阮富还在她面前骂了几句,说只当没生过她,后来发生什么事儿,她就没有不知道了,也没有专门打听。   倒是和顾瑾言说开了之后,财神爷开始带着她做生意了。   “因为这是你喜欢的方面,在谈生意一方面也还算有眼光,所以跟着我多看看多听听,会长不少见识。”   财神爷说这种话自然无法反驳,她开始出入交际圈。   不过顾瑾言自然有顾忌,带她出入的地方也都是风雅的,不会让那种肮脏下作的场面给她见到。   阮富还说要派人跟着,不过被财神爷拒绝了。   当然秦督军与顾瑾言的合作,没过多久就暴露了,上海滩好多人震惊,原来这两人之前表现出的不和,只是麻痹他们的。   不过阮富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在暴露之前,财神爷就告知他了,并且还带着他一起做生意。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阮家也发生了不少变化。   财神爷终于是搬了出去,不过依然是阮家的常客,再加上阮富跟着他一直赚钱,为此对于他来找六小姐,完全是一种乐见其成的状态。   阮绵绵一天天地变得成熟,这天顾瑾言又跟她聚在凉亭里下棋,当然财神爷已经完全不在乎输赢了,只想着能让阮绵绵开心才好。   “待会儿出去逛逛吗?在你家附近开了一家百货商店。”顾瑾言主动提议。   “好啊。”阮绵绵欣然应允,她最近经常出去,已经不爱在家里待了,用春杏的话来说,就是小姐心思都野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当场就准备走,哪知道忽然八少爷来了。   “姐姐,你们要去哪儿啊,我也要去!”   八少爷一下子就蹿到了阮绵绵的身边,直接挽住她的胳膊,脸上带着十足的警惕表情,似乎怕顾瑾言把她拐跑了一样。   顾瑾言的表情纠结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这个小家伙最近看他看得特别紧,虽然不再是那种明显敌对的架势了,但是那种警惕感丝毫不少。   阮绵绵对于八少爷这种跟炸了毛的猫咪似的,也有些无奈,不过从来都是让他跟着的。   八少爷也在逐渐长大,他们姐弟之间朝夕相处的时间,在日渐减少。   等她以后成亲嫁人了,或许就不会想找就能随时找到了。   因为八少爷的加入,他们三人并排坐在汽车后座,他还偏偏要坐中间,铁了心要把阮绵绵和顾瑾言隔开。   顾瑾言因为得了阮绵绵的回应,现在已经不跟这个小鬼一般见识了。   八少爷再怎么缠着姐姐,那也是毫无用处的,毕竟以后阮绵绵是要嫁给顾瑾言的,又不会带着弟弟走。   这么一想之后,财神爷的内心顿时平静了许多。   “这个宝剑做的不错,你要吗?”   他们正好经过玩具店,里面大多是洋人那边传来的玩具,五花八门的。   好多孩子挤在里面,嚷嚷着要买,但是不少家长看到上面的价码之后,都有些望而却步的意思。   八少爷的目光痴痴地黏在上面,但是因为问话的人是财神爷,立刻就摇了摇头,他坚决不会被他收买的。   “来一把这个蓝色的吧。”顾瑾言冲着导购员道。   “我说了我不要。”八少爷粗声粗气地道。   “我买给自己玩的呀!”财神爷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八少爷还真被这句话给堵到了,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只要是他多看一眼的玩具,顾瑾言就全部买上一个,最后他是满载而归,直把八少爷给憋得满脸通红。   “您是给孩子买的?咱们这里刚好新进货的一个仿真舰队,您看看喜不喜欢?很有意思的,放在水里可以走的。”   导购员见他们这一行人如此大方,裂开知道是迎来了财神,赶紧把积压在店里卖不出去的昂贵玩具拿出来。   那舰队真的很漂亮很精致,也正因为做工如此精细,所以才卖不出去。   八少爷一眼就看中了,眼睛都盯直了。   “姐姐,你带钱了吗?我想要,等回去之后拿零花钱给你。”   八少爷舍不得走了,偷偷地凑到阮绵绵的耳边,低声嘀咕着,非常明显的想要了。   阮绵绵一看报价,的确是很贵。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直接过来的,姐姐身上带的钱不够。”   “那下次——”八少爷很快就妥协了。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就有一个青年兴冲冲地赶过来:“这舰队我要了,前几天就看中了,钱终于备齐了。”   青年边说边掏钱出来,正好凑足了。   导购员看了看顾瑾言,见这位财神爷没吭声,也就把舰队卖给了那青年。   当青年抱着舰队欢天喜地地离开时,八少爷的眼眶都红了,他显然很喜欢那玩意儿。   因为八少爷都要哭了,接下来的逛街兴致,明显大打折扣。   在外面吃午饭的时候,郭涛抱着舰队出现了。   “爷,买回来了。”他把舰队往桌上一放,轻声说了一句。   ☆、第110章 110 大开杀戒   八少爷的视线再次粘了上去, 正好对上顾瑾言带笑的表情, 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你是不是强买强卖来的?刚刚那个哥哥分明很喜欢,怎么可能就这么卖给你!”   八少爷如今也懂事儿不少了,连强买强卖这词儿都知道。   “当然不是强买强卖, 花几倍的钱还用得着强买强卖吗?玩具店又不是只有那一家, 他还可以再买。”顾瑾言冲着他摇了摇手。   八少爷皱了皱眉头, 立刻道:“那你不是浪费钱吗?完全就是亏本的买卖!”   顾瑾言看着小家伙坐在对面, 皱着眉头看他的模样, 活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 心中有意要逗他说话。   “钱在我的眼里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亏不亏本是我说了算。有一句话叫做千金难买我高兴,我现在就想要这舰队, 因此用钱砸下来,现在只有高兴的份儿, 哪里可能有亏本一说?”   不得不说,财神爷这歪理说得可真够好的。   八少爷还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你想要吗?”财神爷用手指拨了拨那个舰队。   当下郭涛就跟店家借来一盆水, 把舰队放进去, 还真的可以在水中走, 要意思许多。   八少爷最终还是屈服于内心的渴望, 点头说想要。   “你想要, 但是我不能给你。其他玩具你都可以拿, 唯有这个舰队不可以。当时买舰队的时候,你求助你姐姐借钱,我也在你的身边,却没有问我,而是选择下一次,结果就被别人买走了,这就是时不待我。所以舰队就放在我这里,等你以后赚够了钱,也能变成不在乎亏不亏本,只想着千金难买我高兴的时候,这个舰队你就可以拿走了。”   顾瑾言认真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跟他说道。   财神爷的语速很慢,对面的八少爷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是似懂非懂的模样。   要是平时八少爷可能觉得顾瑾言戏耍了他,会翻脸恼火,不过这次倒是被顾瑾言认真的态度给震到了,因此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等以后钱在我的眼里,也就只是个数字的时候,我就去你那里把舰队买回来,你不能把它弄丢了。”   八少爷非常认真地跟他说道,两个人还拉钩起誓来着。   阮绵绵坐在一旁,看着八少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就这么点道行还想跟财神爷带擂台,当真是嫩得很,现在被忽悠的团团转。   说不定八少爷现在还在内心感激财神爷呢,觉得他是教导自己做人。   几个人正吃着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让你别跟着我了,你这个女人好不要脸,我都说不要你了,还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什么,你说大点声?怀了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我可没碰过你,别是谁家的野种赖上我吧?”   吵吵闹闹之中,一个男人的粗言秽语极其清晰地传了过来,引来不少围观。   “小八!”   阮绵绵只是刚喊了他一声,八少爷就已经冲了出去,这小家伙就是爱看热闹,这种事情都跑过去。   幸好郭涛反应快,很快便追了出去。   两个人片刻之后就回来了,阮绵绵见八少爷平安无事,不由得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嘴上难免要叮嘱几句。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跑过去的,只是看着那个女的像二姐。结果去看了,还真是二姐!”八少爷立刻解释。   阮绵绵愣了一下,立刻问郭涛:“当真是二小姐。”   郭涛也点头:“千真万确,那个被骂的就是二小姐,她跟着一个男人,死抓住他,但是那男人不要她跟着,还想动手打他。因为人太多,小的怕牵扯到八少爷,便先带他回来了。”   顾瑾言自然知道阮绵绵心中的顾虑,立刻吩咐郭涛前去打探消息。   “春杏,带八少爷去车里等着。”阮绵绵明显有事要跟顾瑾言说,所以先让春杏带着小八离开。   等到八少爷离开之后,阮绵绵才道:“二姐许久没回家了,爹说要打断她的腿,不过我觉得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回不了家了。”   郭涛很快便回来了,低声道:“二小姐似乎怀了那人的孩子,但是那人不认账。”   阮绵绵的眼皮一跳,这件事情可不算小,二小姐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些。   “快去拦下来,究竟怎么回事儿?”阮绵绵虽然不想管二小姐的事情,但是遇上了也不能真的当不知道。   要知道二小姐若是真的做出了这种丑事,他们阮家其他姑娘也讨不了好去。   “干嘛呢,我不跟你们来,我不认识你们,这臭娘们儿认识,你们就带她来啊。”   那个男人一脸地痞无赖的嘴脸,根本不配合,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后来是郭涛掏了根烟递给他,他才同意站在那里不动。   “你找我什么事儿?快点说,不然他要跑了。”   二小姐冷着一张脸,语气不耐烦地道。   阮绵绵怔怔地看着她,眼前这气质阴郁的女人,根本就不像二小姐,如果不是这张脸还没变,兴许阮绵绵就认不出来了。   “二姐,家里人都在找你,你——”   “我不要回家,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叫我回去,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其他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阮绵绵的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拒绝。   而且二小姐的态度极其坚决,显然是真的无心回阮家。   “哎,我要走了,你们别拦着我!”那个男人吸完一根烟之后,又要离开。   “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别打扰我追求爱情!”二小姐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根本不给阮绵绵说话的机会,拉着那个男人就走了,不过那男人明显很嫌弃她,还没怎么走远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十分的粗暴。   “要派人继续跟着吗?”   顾瑾言见她皱着眉头,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阮绵绵摇摇头:“她自己说了不需要,我也没必要追着,死活是她自己的命。”   这一次逛街之后回去,八少爷对顾瑾言明显是态度亲密了好多。   顾瑾言也完全像个兄长一样,经常带着他出去玩儿,偶尔还一起钓鱼,连阮绵绵都要靠边站了。   每次碰见八少爷,他的嘴里都是财神爷财神爷,把三姨太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又过了一个月,清晨看门的将大门打开,结果就看见门槛上躺着一个人,用草席半遮半掩着。   那人好奇地将草席掀开,顿时就看到一个死人,而且这死人还极其眼熟,正是府上失踪许久的二小姐,登时腿都吓软了。   “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死啦!”他踉踉跄跄地跑回去,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大叫着。   阮家变得一团糟,二小姐的死像是一锅热油里喷溅进来一滴水,顿时炸响了。   大姨太原本就频繁暴躁的状态,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阮富被弄得焦头烂额,最后直接让人把她锁起来,不再理会了。   繁华盛景的阮家,败相已露,只不过身在其中的阮富,还想着跟财神爷赚大钱,做着春秋大梦。   阮绵绵当然能察觉到阮家这种变化,她的心里极其不踏实。   “小姐,太太请您过去。”踏雪来传话。   阮绵绵正在绣花,听到这句话立刻放下针就去了。   佛堂里不再烧香念经,佛像也消失不见了,根本就不能称作是佛堂了。   阮绵绵微微一愣,有些不适应,看了片刻确定没走错地方,才走进来。   “娘,这里的佛像哪儿去了?”她立刻询问。   不管太太是不是真心想要吃斋念佛,但是从太太躲进佛堂开始,这里就一直是这样的摆设。   许明茹冲着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扫过改为客厅的佛堂,轻声道:“因为我已经不准备慈悲为怀了,念了这么多年的经,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不如大开杀戒。”   阮绵绵被她话里的用词给吓到了,直接抬头看向太太,太太冲着她勾唇笑了笑,看起来和善极了。   “太太是哄我的吧?”阮绵绵稍微放下心来。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太摇了摇头:“不是哄你的,二姑娘不是已经走在前头了吗?”   太太的话音刚落,阮绵绵整个人都打了个颤,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没有抓稳。   “二姐不是被她的相好给打死的吗?”   二小姐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处理完,因为那个跟她相好的男人并没有找到,阮富又不希望这件事情扩大,容易影响自家的口碑,因此只让巡捕房的人偷偷查一下,私底下塞点钱就算了事了。   人家巡捕房的人拿了钱,吃几顿饭,也就做做样子找找,每次都是找不到。   阮富估计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的,相比于养在身边的几位姑娘,早早出国的二小姐反而跟他的感情最不深。   再加上二小姐回国之后,所做出来的这些事情,早就引起他的反感了。   这么一死了之,对他来说,也不知道是解脱还是省去一个麻烦。   “跟二小姐相好的那个人就是我让人找的,精挑细选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合适的人选,培养了四年才派上用场。”太太边说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阮绵绵愣愣地看着她:“四年?我生病之后?”   太太点头:“他们阮家的这些人,每对我看中的人做了什么,我就在心里记上一笔,专门等着报仇的时机。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培养人手,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的,你爹那么绝情又那么防着我,怎么可能允许我有什么动静。不过后来你从病床上起来了,开始在这个家里走动,就替我吸引了不少视线。外加财神爷也来到了这个家里,你爹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求他带着做生意,防我的时候就少了。”   许明茹边说边勾起唇角,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盎然的表情来,显然是无比的愉快。   “况且财神爷没来之前,我也不敢贸贸然动手,一旦被阮狗抓到了,那我就彻底跟他撕破脸了。留你和小八在这世上,估计也喘不上几口气,就得随我去了。”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想起阮富对她的种种,眸光中带着十足的恨意。   阮绵绵接触到她的神情,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视太太恼恨的表情,显然她与阮富之间的仇怨很深很深,当真是不死不休。   “娘要做什么,让我来。就算是财神爷来了,你也不能出事儿啊,他又不是我娘。”阮绵绵立刻拉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道。   太太的手很凉,明明周围的温度很高,却好像对她并没什么影响一样。   太太摇了摇头,拍拍她的手道:“不,这些都是他们欠我的,况且血债背多了没好处。绵绵,你记住,对男人不能太心软,如果以后财神爷也跟你爹一样不是个东西,就立刻带些钱和孩子离开,不要指望他能够回心转意,都是骗子。还有些话我不好说,让嬷嬷跟你说吧。”   阮绵绵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这个阮家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而且还是难以躲避的。   由了解整个阮家的太太动手,那么这宅子应该是好不了了,至少大姨太和阮富就首当其冲要遭受磋磨。   邢嬷嬷扶着她,见六小姐面上的神色稍微平复了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已经长大了。”阮绵绵记得太太最后的叮嘱,因此十分镇定地看向邢嬷嬷。   邢嬷嬷有些心软,六小姐的脸色还是苍白的,明显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老奴下回再说。”   “不用,嬷嬷还是说了吧,免得我心里藏了事情,要好几日睡不好觉了。”   邢嬷嬷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那老奴就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这件事是压断太太对老爷最后一点希望的稻草,八少爷不是太太自愿有的。有一回老爷喝醉了酒,进入佛堂里来,嘴里说着什么不就死了个儿子嘛,老子再赔你一个。老奴去拦,酒醉的人力气很大,根本拦不住。就有了八少爷。”   邢嬷嬷一口气说了出来,她不敢看六小姐的眼睛,因为她怕只要看见这个孩子脸上有悲伤的神情,她就说不下去了,但是这件事情也是必须得告诉她的。   太太对整个阮家绝情,都是仇恨的累积,失去了儿子和尊严。   她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又更何况是这个家里的畜-生。   “小姐,您还好吗?”邢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   六小姐似乎一下子失神了,应该是这件事情给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   ☆、第111章 111 不要弹珠   “嬷嬷, 我还好。春杏在外面等着我,你留步吧。”   阮绵绵勉强镇定地说出这句话来, 踉踉跄跄地往前跑,脚步歪扭着, 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邢嬷嬷在背后看到她如此的模样, 心底难受得不行,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六小姐那么快地跑出去,必定是不想让她看到难受的一面, 汇报给太太之后, 太太心底也是不舒服的。   太太的原话就是, 一些陈年旧事, 本来想让它烂在肚子里带着去地底下的, 但是不能让绵绵不知情, 她也长大了, 该知道她爹究竟是怎样一个混账的东西。   邢嬷嬷觉得这太残忍了,任何一个孩子,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样一个人,心中都会有所幻灭的。   而且自己的母亲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竟然都是亲生父亲带去的,这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不过太太很强硬,她知道自己的女儿, 容易心软, 如果不给她致命一击, 她或许还会对阮富存有仁慈。   阮绵绵几乎在脱离邢嬷嬷的搀扶之后,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早猜到阮富和太太之间,不只有哥哥的死一件事情,之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才让太太那么的生气。   但是当那份隐隐约约的预感变成真实以后,阮绵绵觉得那种窒息感,几乎要把她这个人给闷死,实在是太过难受了。   她没敢直接跑出大院子,因为春杏肯定在门口,如果她这样泪流满面哭泣的样子被她看见之后,那丫头说不定还要一惊一乍的,让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阮绵绵抬手擦了擦眼泪,回身发现邢嬷嬷没有追上来,便找了院子边角开始无声地哭。   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大门,她要把心底的委屈和无措,全部都哭完了才能出去。   一声低沉的叹息在面前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院子里都是女眷,我一个外男好不容易才敢进来,就怕被人撵出去。”   阮绵绵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哭得更加凶猛了,只不过她依然不愿意抬起头来。   顾瑾言蹲下/身来,给她找了个薄披风盖住,抱着她轻轻地安抚,单手拍着她的后背。   男人显然不常做这种事情,动作之间显得有些笨拙,抱她还不敢抱,亲亲地贴上来,总感觉随时都要抽离。   阮绵绵皱了皱鼻子,在心底暗骂一句笨蛋,朝他的怀里靠了靠。   结果这家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立刻往后退,差点把将身体力量都靠在他身上的阮绵绵,折腾个大马趴。   也幸好他又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扶住她,不过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你抱我离得那么远,怎么抱?”   阮绵绵都哭抽了,还抽抽搭搭地抗议了一句。   顾瑾言闻言,才伸手用力地搂住了她。   感受到男人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阮绵绵的心底稍微舒坦了些,感觉浑身发冰的身体,开始被男人捂暖。   “你要是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我们早些订婚,你搬去我那里住吧?”顾瑾言见她实在委屈,不由得低声说了一句。   阮绵绵摇头:“事情没结束之前,我不可能走,况且就算订婚了,我去你那里住,就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想害我?”   阮绵绵总算是抬起头来了,虽然是为了责怪顾瑾言,不过至少能跟他顶嘴,就证明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那双大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因为哭得太凶了,甚至都肿了起来。   顾瑾言拉着她站起来,替她戴上披风上的兜帽,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我害你做什么,我做事情一向顶天立地,都说不会让你亏本了。”   春杏就站在外面,看见两个人一起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她看到阮绵绵眼眶都是红肿的,显然哭过了,面上的表情又开始纠结了。   阮绵绵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让她稍安勿躁。   两人依然是去了亭子里,自从财神爷搬出阮家之后,这里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因为阮绵绵还没出阁,顾瑾言就只是一个外男,虽说现在风气开放了不少,但是也没有哪家的小姑娘把外男往自己屋子里带的,这根本就不符合规矩。   就算是阮绵绵自己也会觉得别扭,以前顾瑾言就很少去她的房间,只是邀请她去客房。   虽说算是他的房间,但毕竟是阮家的客房,所以还稍微放得开,况且那个时候,阮绵绵跟他还在玩儿长辈这个游戏呢。   这处的亭子,因为财神爷经常来,所以阮家其他人都不会过来了,默认是把这里留给财神爷和六小姐约会。   “太太要对大姨太和阮富下手了,所以我想求顾叔叔帮我火上浇油一番,至少最近让阮家的生意不要太顺利,免得让我爹分神。”   阮绵绵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   太太那边的行事,丝毫不肯跟她透露,但是阮绵绵绝对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思来想去,唯有让顾瑾言在阮家的生意上加把火,这样阮富就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一心扑在生意上,也让太太更有法子施为。   阮绵绵从进入凉亭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顾瑾言也依着她,不过等她许久才听到她如此说,不由得轻轻笑开了。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那顾叔叔有更好的法子吗?我洗耳恭听。”阮绵绵抬头,满脸惊喜,似乎盼望着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顾瑾言低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是你家里的事情,我伸手太多,不太好。我现在还不是阮家的女婿,所以得懂分寸。”   阮绵绵立刻就皱紧了眉头,以为他想明哲保身,气鼓鼓地道:“你想撒手不管?那你还说想娶我,门儿都没有!”   她一激动,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又是惹来顾瑾言一阵轻笑。   结果阮绵绵的脸色更加暗沉了,一把拍掉他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极其严肃地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要是再这么笑话我,我就走了,去找别人帮忙。”   她这副样子,明显认真了许多,顾瑾言也立刻收敛起笑容。   “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我这个准女婿得有分寸,那是必须得听丈母娘的啊。”他极其认真严肃地保证。   阮绵绵愣了一下,“太太?”   顾瑾言点头:“是的,太太已经知会过我了,我听从她的一切安排。这些都已经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也不要伤心。你爹的确不是个东西,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的。哪怕我不在了,也会给你安排好一切,一生衣食无忧。”   他边说边抬起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回阮绵绵没有拍掉他的手,倒是一副心甘情愿让他摸的状态,甚至还轻轻地眯了眯眼,似乎心情甚好。   有财神爷这句话,阮富还真的要跑断腿。   原本在生意方面蒸蒸日上的阮家,忽然就开始直线下降。   阮富这边还做着称霸上海滩的美梦,那边现实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着急上火的嘴角都起泡了。   因为财神爷的牵线,他这几单大单生意都是跟秦督军合作的,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的生意进入正轨之后,的确利益尤为可观。   他还准备轻轻松松赚大钱的时候,这玩意儿就暴跌了,而且跟暴利相对的就是暴跌,不过几天而已,他就有些心惊了。   再去探查财神爷的几条线,人家依然躺着赚大钱,这几日还频繁出入阮家,与他家的六小姐谈情说爱。   财神爷最近完全是不务正业,始终一副无心做生意,只想谈情说爱的表现。   阮富找了好几次之后,实在坐不住了,还是去找财神爷商量对策了,财神爷给他出了几次主意,也毫无起色。   最后阮富很厚脸皮地要求跟财神爷换销售线,他怕顾瑾言不答应,话里话外都拿阮绵绵当做威胁,财神爷同意了。   阮富喜滋滋地走了出去,暗想着阮绵绵这个闺女生的真值,钓来一个金龟婿,根本就是一本万利的状态。   现在没结婚的时候,都是这么好利用,等到结婚了,更要把财神爷死死地绑在阮家这条船上。   他又开始做春秋大梦了。   他走之后,里间的门便被推开了,阮绵绵不高兴地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披风还没脱,显然是刚到。   阮富只知道今日阮绵绵出门逛街了,却不知道她竟是被接到财神爷这边来了,还全程听了他是如何卖女儿的。   “喝茶,果茶最近新出的口味,我喝着还不错,应该合你的口味。”   对于阮富的耍无赖,顾瑾言只字未提,反正该听到的,阮绵绵全都听到了,这种话也无需他在讲一遍。   对着顾瑾言递过来的茶盏,阮绵绵摆摆手,脸上是一副厌恶的神情。   “我喝不下,太恶心了。”她这副表情倒是随时都像要吐出来一般。   顾瑾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锦袋,阮绵绵以为他又要玩儿弹珠,结果他从里面摸出几片薄荷叶。   “含两片,对你的哮喘有好处,恶心的时候更要含着。”   听着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话,让阮绵绵轻轻笑开了,顾叔叔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比如说现在。   “这锦袋里面放了薄荷叶,你的弹珠丢哪里了?”   阮绵绵结果叶子送进了嘴里,还不忘关心他的弹珠,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送给她的礼物,还让她摔了个大马趴,她自然要过问一二的。   顾瑾言似乎也想起当时那尴尬的瞬间,不由得轻轻咳嗽了一声,好像不太愿意提起来一般。   “不要弹珠了啊。”   “不要弹珠你玩儿什么?”阮绵绵轻轻眯眼睛,就是不让他揭过这个话题。   她可是很记仇的。   “有了你还玩儿什么弹珠啊。”顾瑾言挑挑眉,立刻往耍流氓的方向奔去。   阮绵绵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再说了,免得又给了这厮得寸进尺的机会。   ☆、第112章 112 阮家败落   “我爹那边,你可以不用管,搭理他做什么。还跟他换线销售,这不是摆明了坑你,他把那几条线做的稀烂,都已经赔本了换给你,让你赔本。他拿着你那几条赚钱的线再继续赚,这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情,臭不要脸的!”   阮绵绵白眼都要翻上天际了,她之前在里屋躲着听的时候,当真是气得要跳脚了。   要不是春杏死死拦住,或许她就要直接冲出去让阮富滚了。   这究竟是丢谁的脸,完全把阮绵绵当做一个买卖来看待,有用的时候就加几个筹码,迫使顾瑾言就范。   哪怕是再感情深厚的人,恐怕被阮富来这么几次之后,也会变得心灰意冷。   阮富根本就是在拿她的终生幸福做赌注,要不是阮绵绵亲耳听到,估计阮富还会继续骗她。   等到财神爷真的被阮富要挟都厌烦那一天,不要这门亲事了,说不定他还要在阮绵绵跟前胡说八道。   瞧,就说财神爷不靠谱,帮阮家几单生意就不要你了,爹再给你换一门亲事。   然后继续找这种冤大头准女婿。   阮绵绵想到这里,连连打颤,她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最后她身上的价值被利用干净了,说不定阮富直接把她朝哪个有钱糟老头的床上一扔,直到把她熬死为止。   这种事儿,阮富真的能干得出来。   “顾叔叔,你这次赔了多少,让账房算算,我补给你。”阮绵绵心生危机,立刻道。   她可不想嫁给糟老头,为了避免让这种事破坏他们的感情,阮绵绵必须把这种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面。   顾瑾言一听她这话,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皱着眉头道:“又在瞎想什么,是不是皮痒了啊。这么瞧不上顾叔叔,连这点钱都舍不得?”   他给阮绵绵送去的东西,都够买几条线了,还在乎这么点儿。   不过阮绵绵被刚刚自己的一番畅想,吓得着实不轻,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   “这不一样啊,我爹是拿我跟你谈条件,以后这种事情肯定多了。万一你因此而厌烦我了怎么办?这种事情肯定有的,画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不行,我得补给你,你不拿着我心里不舒坦。”   阮绵绵十分坚持,顾瑾言看着她着急上火的模样,最后无奈地笑了,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他要是不应,估计阮绵绵能一直嘀咕下去。   阮绵绵也不含糊,为了让自己心安,当场就让顾瑾言找人算账,之后就立刻派春杏去拿钱。   “你急什么,不能明天的吗?正好还给我一个借口,再去你家接你啊。”   顾瑾言看她这种等不及的行动派,脸上皆是无奈的神色。   阮绵绵却连忙摇头,“一定要,尽快了了,不然这就成了心魔缠在我心里了。”   转而她又冲着顾瑾言讨好地笑了笑:“你没借口去接我,正好让我明日来找你嘛。”   顾瑾言觉得这小姑娘越长大越可爱,几乎把他的心都弄得酥酥麻麻。   两个人等春杏把钱拿来了才出去逛,结果他直接带她进了古玩店。   “咦,不是说陪你挑衣服的呢?”阮绵绵有些好奇。   顾瑾言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顾叔叔刚刚赚了一笔大的,带你来买礼物。”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进去,这古玩店之中自然处处都是奇珍异宝,而且掌柜的明显是认识顾财神爷,招呼的极其热情,显然财神爷是这里的老主顾了。   “爷,您又来替心头宝买礼物了?”   掌柜的看见顾瑾言,就像是看见无数的钱在眼前晃一样。   “喏,我心头宝带来了,你领着她挑。”顾瑾言拍了一下阮绵绵的肩膀,举止亲昵又不会显得轻浮。   阮绵绵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耳根子立刻就红了。   这人竟是这么跟人家介绍她的。   掌柜的立刻瞪大眼睛,阮绵绵长得不怎么高,之前有跟在顾瑾言身后,所以掌柜的一激动才没怎么在意到她。   现在被顾瑾言这么已提醒,他才发现财神爷今儿的确带了一个小姑娘过来。   这小姑娘唇红齿白的,周身气势不容小觑,只是年纪还差了点,否则通身气质风流,必定遮也遮不住,让人心生向往。   “小的眼拙,竟然没第一时间瞧见姑娘。姑娘天人之姿,这店里的东西只怕入不了您的眼。”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听听这掌柜的多会说话,这家店的店名就是百宝阁,俗气却直观。   被称为上海滩最贵的店,里面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指甲盖一点的东西都要很多钱才能带走。   “掌柜的谦虚了,顾叔叔给我买的许多礼物,都是出自你家,我很喜欢。”阮绵绵撑着满脸笑,与他客套。   得了她这句话,掌柜的显得更高兴了,带着两人逛的时候,他也很卖力。   财神爷见阮绵绵说话井井有条,应对自如,高兴得跟两百斤的胖子似的,一连拿下三件东西。   等出了百宝阁,顾瑾言还在傻乎乎得笑着,像是得了什么大宝贝一样。   “很高兴?”阮绵绵被他笑得一头雾水,不由得低声问了一句。   “高兴,棉花糖果然是大人了,今天说话很好听,应对自如。能够当一家主母了,而且见到那些东西,完全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要不是为了给掌柜的面子,说不定你都要摆出瞧不上的表情了,很好很好……”   顾瑾言一连列出好几条,全部都在夸奖阮绵绵。   阮绵绵被他夸得无言以对,因为这厮夸得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是他此刻脸上高兴的表情,完全表现得就像是阮绵绵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儿一样。   “这都是寻常的事情啊,顾叔叔,你比我厉害多了。我那些只要是个稍微懂事的人,都能表现出来啊。”阮绵绵不以为意,不得不给他泼盆冷水降降火。   “那不一样,只要是你表现出来的好,哪怕是寻常事,我也觉得高兴。”顾瑾言低下头,极其认真地跟她说道。   阮绵绵微微一怔,转而有些无奈的笑了。   看,这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全身心地对人家好,跟个傻瓜似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那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一样?”顾瑾言还不放过这个话题,硬逼着阮绵绵也要表态。   “是啊,舍得给我花钱的你,简直在发光。”阮绵绵玩笑一般的回了一句。   “这花的是你的钱。”   顾瑾言顺嘴一说,两个人都愣住了,气氛变得十分安静。   “你刚刚所说的大赚了一笔,就是我给你的钱?”   “对啊,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给我钱,我给你买东西多好。”顾瑾言点头承认了。   然后就被阮绵绵追着打了半条街,要不是两个人怕动静闹得太大了,兴许能打两条街。   郭涛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护着,面上无表情,心里去你娘。   他既要悄无声息地跟着保护他们,又要保持距离,不能影响他们谈恋爱,这种恰到好处可谓是极其高难度,要不是他功夫好,说不定早就不干了。   还要因为偶尔的不识趣,被财神爷耳提面命,可谓是很丢脸了。   阮绵绵回到阮家之后,看见阮富那喜滋滋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也正好看见她抱着盒子回来,还心情甚好地关心她:“财神爷又送东西给你了?”   “嗯。”她的声音有些粗,带着几分不高兴。   “怎么了,是不是跟财神爷置气了?要我说,你就是太嘚瑟,仗着财神爷宠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跟人家好好的,财神爷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我是一定要他当女婿的……”   阮富边说边砸吧着嘴,看起来就十分讨厌。   阮绵绵丢给他一个白眼,快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她怕自己走得慢一些,就要回头揍死这个不要脸的。   阮富并没有逍遥几日,因为他刚换到手的赚钱项目,转眼又开始亏空,而且窟窿越来越大,简直补不过来。   他又不要脸地去找顾瑾言,财神爷这次答应得不怎么痛快,不过还是答应了。   只是没等阮富找到原因,他其他生意又出问题了。   不只是与秦督军合作的,他在苏州那边的工厂也出了问题,阮家的生意许多都是一环扣一环,一环崩溃了,那引起的连锁反应,简直是灭顶之灾。   他后来去打听,才发现刘家原本的产业到了秦晚手中之后,反而蒸蒸日上,隐隐成了苏州纱厂的龙头。   阮富不信,那个只有一张脸的女人能做什么,他连夜派人打听,才发现秦家背后是有人支持的。   否则不可能一下子把生意扩展得这么大,几经打探之后,他把人选缩小了范围,头一个能想到的就是他的准女婿了。   毕竟财神爷在上海滩彻底混出头来了,谁都知道。   而且自从他从阮家搬出去之后,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各家都在推销自己的女儿。   阮富一直坐在回程的车上时,就十分紧张,甚至已经紧张到想吐的地步了。   下了火车之后,他立刻就跑去找顾瑾言,第一句话就是:“秦晚是不是跟你合作了?”   顾瑾言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秦晚现在的生意有刘家的基础在,底子很厚,秦晚又聪明真诚,童叟无欺口碑好,外加她还把双面绣给改良了,效果更是拔群,所以生意步步攀升,我跟她合作赚了不少钱。”   他真是毫无隐瞒,阮富听得却是觉得心头一口血盘桓着,就差冲着他的脸吐出来了。   他怎么能不生气!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阮富的语气里充满了质问的口吻。   顾瑾言则是一脸无辜:“秦晚是先来找你合作,她说你不愿意合作,我见她可怜,就答应与她合作试试看。没想到她给我的回报这么多。”   阮富更是觉得血压上升,当场就被气得晕过去了。   当初要秦晚给他当小情人,才合作的自己,如今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第113章 113 拿刀砍人   阮富几乎是浑浑噩噩离开的,他还提出要见秦晚,顾瑾言告诉他,他只能尽力去约,但是秦晚见不见阮富,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了。   当然顾瑾言根本不需要转告秦晚,从上次秦晚跟阮富见面之后,秦晚就直接跟他说过,以后这个老色鬼的事情都不要跟她说了,她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阮富的事情。   阮富回去之后就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后宅之内也显得极其不太平。   “老爷,老爷,大姨太要见您,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打,一直喊着要见您。”   有个小厮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嘴角处都被抓出了血丝,显然大姨太的功力十分强悍。   阮富正想去找商会里其他有些矫情的老家伙,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这时候那里有空管这么多,因此听到小厮的汇报,整个人都头大了。   “不见,那个女人已经疯了,你们把她关好了就行,不用理会。无论喊什么,都不要让她出来,这会儿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哪里能顾得上她。”   阮富边说边坐进了汽车里,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小厮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只有一串汽车尾气留下,根本没人听他说什么。   等他跑回阮家后院的时候,大姨太那边早已炸开了锅。   “老爷呢?快让他来,我要见他,许明茹那个□□要害我,快让他来救我!”   “你们别碰我,都别碰我,恶心,脏,你们都是坏人,都是许明茹身边养的狗送过来的,就是为了害我!”   大姨太整个人都癫痫了一般,完全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她现在只相信老爷,其余的人一个都不管。   “你们这些黑心肝的,赶紧让老爷过来,快点,难道都被许明茹那个贱人给控制了吗?你们等我出去了,老爷肯定还是把这个家交给我管的,到时候扒了你们的皮……”   大姨太越骂越难听,她被锁在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已经出来了。   因为没人能够招架得住她,她这副架势要比当初四姨太还要吓人多了。   说是疯病,可是她嘴里叫骂出来的话,又有些逻辑,但是她整个人如此暴躁的状态,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让人心生恐惧。   一个老婆子见到去报信的小厮回来,立刻就把他拉过来,急声问道:“老爷请来了吗?大姨太方才已经把里面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虽说半夏姑娘让我们之前都收拾过,但只是收拾了贵重的东西,里面有不少能伤人的东西,我们都没收,要是大姨太再这么情绪激动下去,就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啊。”   周围几个下人,脸上的神色都异常焦急,大家心里很没底。   大姨太的脾气越来越糟糕,特别是被老爷革掉差事以后,成日里无所事事之后,就整天东想西想,想完之后就冲着身边伺候的人发脾气。   好几次亲近伺候她的人,都被打得不轻,半夏身上不少伤口,把衣袖撸起来的时候,简直能吓死人。   也多亏半夏能忍,不止没有一句怨言,还一直安抚大姨太,对大姨太那绝对是忠心耿耿。   好几次大姨太发完脾气之后,见到半夏手臂上都是被簪子戳出来的血痕,还会抱着她哭,半夏也会反过来安慰她。   “老爷不来啊,他说把大姨太关起来,谁都不许进去,也不许放她出来,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小厮着急上火得不行了,面上都是愁苦的神情。   大家沉默了,都在外面默默地等着,有老爷发话了,那么大姨太这里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与他们无关。   实际上他们不是半夏,做不到与主子共存亡的地步,甚至心底还盼望着大姨太能够早点归西,不要再给他们带来麻烦了。   要不是怕老爷责备,他们肯定早就不理会大姨太了,现如今老爷发下话来,他们可以照着老爷的话在,到时候大姨太除了什么事儿,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啊啊啊,老爷为什么还不来。我看见那个贱-种了,阮启舟那个贱-种来了。哈哈哈,你都死了,还来有什么用,你娘和你妹妹以及小八那个小贱-种也很快会陪着你去的……”   大姨太开始疯狂地大笑,并且嘴里面神神叨叨地在说什么。   在院子外面候着的下人们,听到她说这话,顿时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那个小厮哆哆嗦嗦地问向一旁的婆子:“嬷嬷,阮启舟是死去的大少爷吧?”   那婆子也怕的不行,但是还要呵斥他:“这种话不要胡说,肯定是你听错了。”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大姨太又开始喊叫了起来。   “小畜-生,我让你不要过来。你想打我?没门,你这个早死鬼,就应该待在地底下,不要过来,我让你不要过来!”   大姨太恶狠狠的叫唤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去了。   幸好院子大门是铁门,雕花的好多空隙,他们能看到大姨太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从房间里冲出来,就开始四处地乱砍着,嘴里一直叫骂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般。   “别过来别过来,都去死,你们都去死。老爷会保护我的,你们是不是许明茹那贱人找来的?不关我的事儿,是老爷舍不得手里的钱,不愿意救那小畜生的命,你们要找去找老爷算账啊……”   大姨太嘴里骂骂咧咧的,丝毫没有平时故作端庄的模样,而且她面上的表情一直都是狰狞的。   在外面的众人都打了个寒颤,知道他们是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大姨太拿着刀一路跑过来,幸好还认得外面这几个下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思。   “大姨太恕罪,老爷不允许小的们放您出来。”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人,轻声开口。   没想到一下子戳到了大姨太愤怒的点,她手中的刀挥舞得更加迅猛了。   “你们敢不放我出去?是不是都被许明茹给收买了,都想看着我死?那你们先去死吧,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哐哐哐——”菜刀撞在铁门上,发出一片凌乱的响声,让人心慌意乱,头皮发麻。   众人都往后退了退,面如菜色地看着那把刀,在铁门上砍得“哐哐”作响。   大姨太几乎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来砍门,反作用力估计让她的掌心都发麻,但是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嘴里念念有词。   “哐当——”终于她还是受不住了,刀掉在了地上。   “啊啊,你们不要往我的身上爬,你们死了不关我的事情,去找老爷,去找老爷啊!老爷要漂亮女人,我才把你们送过去的,哪知道你们就这么死了啊……”   大姨太越是慌乱,嘴里说出来的秘密越大,一个个都心惊胆战的。   “之前大姨太身边的丫鬟换了好几个吧,她们不是都回乡了吗?”   “没回吧,就有一段时间,大姨太频繁换丫头,还都是漂亮丫头。”   “那是为了和太太打擂台吧,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件事。半夏在她身边伺候了挺久的。”   “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讲了,老爷回来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几个下人,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般,没人再敢开口。   大姨太把刀捡起来,面目狰狞,不停地叫喊着:“不要往我身上爬,我砍死你们!”   接下来的一幕,绝对是这些人见到的最可怕的一幕,大姨太彻底疯了,并且情绪暴躁异常。   四姨太当年疯了,还是不停地求饶和躲避,但是大姨太却要刚烈地多,硬是要把人家给砍死。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往她的身上爬,她的刀却一刀一刀往自己的身上砍去,脸上还露出极其得意的笑容来。   “哈哈哈,被砍的疼吧?怕了就给我滚下去,别爬到我的身上来哈哈哈……”   大姨太浑身是血,她这样大笑的模样,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大姨太在砍她自己啊。”   “半夏呢,只有她能控制住大姨太?”   “她昨儿被大姨太打得起不了床,今天去医院看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家,啊啊啊……”   外面的下人,吓得四散一团,一个个瑟瑟发抖,哭爹喊娘,再怎么发疯的人,也不能拿着菜刀往自己身上砍啊。   许明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现在不烧香也不念佛了,而且每天听人汇报那些仇人的惨状,心底真是舒坦极了。   “太太。”邢嬷嬷走了进来。   “怎么样?邱芳那个贱人还没死吗?”太太立刻询问道。   邢嬷嬷停顿了一下才道:“大姨太疯了,不停地拿着刀往自己身上砍。”   “呵,报应啊。今天就安排半夏离开,别回来了,阮富那个疯狗说不定会察觉到什么。就算他没工夫查,邱芳若是死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毕竟知道阮家那么多的丑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邢嬷嬷应了一声,便再次退下。   许明茹倚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显得更加惬意。   “启舟啊,好孩子,娘为你报仇开始了。你听,邱芳的尖叫声,你当初被人撕票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娘要让她痛苦百倍千倍。”   许明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的意味。   不过片刻,她的眼角就滑下一滴泪来。   她如何都忍受不了自己那么好的孩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阮富回来的时候,一身疲惫,满脸怒气。   那些老家伙连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商量要把阮家踢出上商会,阮家的生意面临全面崩盘的危险。   他们要把顾财神爷拉进来,还说要他做什么商会会长,有钱大家一起赚,一同爬上秦督军那条船。   甚至还有几个老不死的,嘲讽他有钱都不会赚,财神爷把秦督军那几条线送到了他的手里面,阮富依然赔得血本无归。   他当时就暴怒,又有人出来当和事老,说反正财神爷要到他们阮家当女婿,都是一家人,无论谁进商会都一样。   况且顾瑾言若是能成为商会会长,阮富也会与有荣焉。   荣个屁,他只想赚钱,虚名算个屁。   阮富根本不相信他们这些话,把他踢出去,让顾瑾言进去,说得好听好像是一家人,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商会那些人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现在说什么他和财神爷是一家人,但是那些人派的媒人,都已经要把顾家的门槛给踩踏了,分明就是要撬墙角。   当然他还不能跟顾瑾言翻脸,否则就完全顺了那帮老不死的心意,顾瑾言这个准女婿,他是要定了,回去必须再给阮绵绵上一波眼药。   ***   阮绵绵今天又跟顾瑾言出来了,不过两人没有逛街,而是找了一家烤鸭店吃烤鸭。   她喜欢脆脆的鸭皮,削出来的片鸭,用小薄饼裹上葱和酱,整个滋味儿好的简直要把蛇头给吞进去了。   顾瑾言生长在首都,这烤鸭经常吃,所以这会子就负责给她包,一边投喂一边看她吃,整个人的心情似乎就变好了许多。   “说吧,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怎么那么不高兴呢?”顾瑾言见她心情不错了,才开始询问。   一提起这个,阮绵绵就皱起了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前几天,我爹跟我说什么了吗?他说你跟秦晚有一腿,要我小心点儿,不要被你俩给骗了。又说男人都是花心的,就喜欢左拥右抱,我看着小姑娘清纯可爱得很,但是不代表你不喜欢秦晚那种少妇。”   阮绵绵刚说完,对面的顾瑾言就差点把手里的薄饼给捏碎了。   ☆、第114章 114 姨太身死   “还有这事儿?他竟然在你的面前说这种话?”   顾瑾言完全是一脸惊诧,这根本就不该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所说的话,还喜欢少妇呢,简直是不堪入耳。   阮绵绵丢了个白眼,当然不是冲着顾瑾言,而是冲着阮富,真不是个东西。   “他最近生意出问题,讲话都很直白的,因为没时间跟我绕圈子,要赶着去找人帮忙呢。不过我估计就他这种为人处世,也没人肯帮他。”   阮绵绵话音刚落,顾瑾言就轻笑出声,然后冲着她点了点头:“还真的被你猜中了,的确不会有人帮他的。因为他与人交恶太多了,当初你娘的娘家许家出事情,他不仅不拉扯一把,反而落井下石,早就让不少人看透他了。况且当时的他不是没有资金帮助许家的,只是他不情愿罢了。还妄想着要与别人联手,把许家给蚕食了。”   自从财神爷在上海滩有了大动作之后,并且频频赚钱,商会那边就一直在接洽他。   不过他都是以商会现在前辈众多,他还要闯荡一番才够格进入为借口,给拒绝了。   阮家出事以后,上回立刻说有个人退出商会了,所以空出一个位置,而且比原先要更加热情。   后来他才知道,是阮富被商会的人给嫌弃了,明显是没人想要他,正好给了商会邀请顾瑾言的借口。   “过几天我就准备答应上商会加入,到时候气死他。”顾瑾言挑了挑眉头,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有些孩子气,似乎是帮阮绵绵报仇一样。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毕竟阮富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提起他就是一肚子火,最好的方法就是忽视他。   ***   阮富刚回到家,车门还没关,就有人跑过来跟他汇报。   “老爷,大姨太不行了,您去瞧瞧吧。”   阮富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他走之前还好好的,只不过出个家门,回来人就不行了。   他快步跑过去,就见大姨太倒在院子里,身下一滩血泊,院子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大夫也来了,她整个人都不成样子,十分吓人,没人跟凑近。   “阮老爷,失血过多,救不活了,节哀顺变。”大夫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面上带着几分怜悯。   就算是见惯了生死的大夫,也没见过死得这么惨的人,头一次瞧见,难免心里犯嘀咕。   这阮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能让一个姨太太活活把自己给砍死。   正常人一刀砍到身上,已经疼得砍不下去了,她却能一刀又一刀,直到把自己砍死为止,实在太让人叹为观止了。   阮富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有些失神,大姨太身上都是血,一双眼睛还睁着,面色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慌的画面。   她的眼神之中存着太多的情绪,有愤恨也有忏悔,还有迷茫。   似乎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活着有什么意思。   阮富不敢再对视她的眼睛,生怕被她的目光所灼伤。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姨太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有人气她还是有人下药?”   阮富虽然一直听到下人汇报大姨太最近状态不好,有些疯魔了,但是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阮家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他每次都是敷衍,从大姨太被关起来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来看过。   大姨太已经人老珠黄了,他自然不会记得。   但是当看着她死得这么惨的时候,那些大姨太与他之间的回忆,又一下子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毕竟还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大姨太死得又太过凄惨,他要追究到底,也是情理之中。   大夫就被留了下来,还真的在大姨太平时吃的东西里面找到了不寻常的药剂,以及熏香之中也混有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让人情绪暴躁的,贵府的姨太太应该脾气不大好,就是常年接触这些东西,会变得越来越暴躁,其中又夹杂了致幻的东西。只是剂量一直比较少,最近才加大了用量。如果这两种药剂只是选用其一,大姨太都不会伤到自己,但是两种混合在一起,她就想发脾气,又看到让自己生气的假象,非常具有攻击性,一旦具有攻击性就会造成伤害,当把她独自关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难免会误伤到自己。”   大夫说完之后,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大姨太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一刀刀把自己砍死了。   阮富送走了大夫,整个人都处于暴怒的状态。   他思前想后,这个家能对大姨太有如此仇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许明茹。   “许明茹。”   阮富直接大步冲进了西南角的院子,也不敲门,气得一脚踹开了大门,整个人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太太坐在院子里绣花,她身边还坐着老太太,婆媳俩倒是有说有笑的,气氛极其和谐。   他进来的时候,猛然看到这个场景,还愣了一下。   这里住着他娘和太太,他自然来过,但是每次来这里的印象,都是阴气森森的,哪有这种欢声笑语的场景。   两个人看见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收了,全部低着头不说话,只管拿着手上的针线认真刺绣,完全把他当做透明人一般。   “你干的好事儿,邱芳死了。你再怎么恨她,也不至于用那种手段,你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阮富厉声吼道,根本问都不问,就断定邱芳的死,她就是凶手。   许明茹听他这话,挑挑眉头:“邱芳死了?哪位好心人干的,老爷你早说啊,我好让人去买挂鞭来放一放,真是苍天有眼,她原本就不得好死。听老爷这口气,还真的是不得好死。”   “你装什么,不就是你干的?这个家里,能对她用这种手段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阮富明显是不相信,觉得她就是在狡辩。   许明茹冷笑道:“邱芳得罪那么多人,这个家里几乎大半的人都跟她有仇,她克扣家里的银钱贴补自己娘家,还送那些小姑娘到老爷的床上,最后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跟谁有仇,老爷不是最清楚吗?”   她明显就是不认账,甚至还忍不住嘲讽他几句。   “儿媳妇最近都跟我在一起,天天绣绣花喝喝茶。我们俩都已经躲到这里来了,还能做什么?”一旁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开口了。   “娘——”阮富见老太太开口说话,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想说什么。   但是只说了一个字,就见老太太抬起手来,一副拒绝听他说话的样子。   “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又想像当年那样,什么错误都往别人身上怪。我不管你这次想弄谁,这事儿都跟儿媳妇无关,我跟她在一起,比你清楚她究竟做了什么。”   老太太闭起眼睛,根本不愿意看他,不过说出来的话确实极其难听,根本就不给阮富面子。   阮富的脸色异常难看,每次看到老太太,他都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虽然每年他都要把老太太搬出来过一次寿辰,借拿寿礼的过程收好东西,但是老太太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母子俩基本上是全程都无交流。   “老爷,不好了,大姨太贴身伺候的丫鬟半夏,不见人影了。之前说是去医院看病,但是后来就没见她回来,她房里的东西也被收拾走了,没有一件贵重物品留下。”   有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传话,阮富脸色大变,立刻转身就跑出去了。   他待在那里也问不出来,况且还有老太太帮着许明茹作证,也让阮富心有疑虑,现在这个丫鬟逃走了,也正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他几乎立刻就认定是这个丫鬟害死了大姨太。   他去报官,并且请秦督军全城通缉,秦督军这边答应的好好的,那边就不理会了。   阮家这堆破烂事儿,他才不愿意掺和。   阮富在生意场上频频失误,一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家,就把阮富那些年为富不仁的事情都放出了消息来。   秦督军还听了一耳朵,简直不忍直视。   这哪是人啊,这分明就是个畜-生。   连杀父弑兄这种都有,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真假,秦督军这人也八卦,还特地打听了一下。   阮家当年人丁兴旺,特别是男丁,不过后来阮富那一辈儿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其他都死了。   听说原本这个家不是传给他的,他的兄长比他能力卓越多了,最后却和阮家老太爷在一次出门谈生意的路上没了,这个家才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娘。”   等阮富走了之后,许明茹立刻跟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靠在躺椅上,不停地喘着,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悲伤的。   她平时窝在这里,基本上跟许明茹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老太太毕竟在阮家扎根甚深,不少老奴都听从她的使唤,因此阮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她还是清楚的。   “谢什么,我只是帮你一把。我不能杀他,但是你能。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可不想变得跟他一样没人性,要不然下了地府,老太爷要怪我了。”老太太睁开眼,两眼浑浊,像是随时要滴下泪来一样。   ☆、第115章 115 枪杀阮富   阮富几乎把整个上海滩都翻遍了,依然没有半夏的踪影,一个大活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立刻就知道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否则半夏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丫鬟,竟然能从他这个地头蛇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任他发动多少人手,都是找寻不到。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过来了,因为阮家的生意开始频频出错,各种涉及到的产业都开始受到影响,隐隐有了崩盘的迹象。   半夏这事儿直接搁置了,谁都比不上他的生意,阮富奔波于苏沪两地,阮家的老本行都在出错,他之前联系的准备开拓的新产业,也直接黄了。   阮家生意上面出事儿,连下人都能察觉到,老爷成日不在家,回来就是喝的醉醺醺的,谈生意难免要喝。   实际上以阮富的个性,除非他自己想喝,否则出门做生意,已经很少如此喝了,像个更出入生意场的愣头青一样。   但是如今他是生不由己,不喝不行,那帮老家伙就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心里憋屈,却还得喝。   阮富在外心情不好,回来自然也只有找人发泄了,他喝的醉醺醺的就要去找三姨太。   不过守门的不让他进,歉意地道:“老爷,您回吧,三姨太不在。”   “胡说,怎么不在,肯定在!”他边说边吵嚷着要冲进去,拦门的人不敢多阻拦,意思一下就让他进去了,结果找遍了竟然真的不在。   “老爷,三姨太去庙里上香,这几日不回来,说是要斋戒供奉,求佛祖保佑呢。要不您去琴姨太那里?”看门的小声建议着,那谨慎的态度显然是怕老爷发火,对着他们这些下人撒气,所以立刻提议他去找琴姨太。   阮富醉醺醺的,脑子也不清醒,听门房这么说之后,果真就摇摇晃晃地去寻找琴姨太了。   这么大半夜的,大部分人都睡着了,琴姨太那个屋里也是灭了灯,结果阮富过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他最近这些日子过得不痛快,明明已经是阮家的一家之主了,很久没有当过众人的笑柄了,却像个新出来做生意的人一样,要四处讨好那些老不死的,这让他满肚子怒火。   就着酒气就对琴姨太拳打脚踢的,根本就像个疯子一样,在外面偷听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进去的,琴姨太后来都跑出来了,阮富还在跌跌撞撞地追出来,他一个醉汉自然捉不住的,还让下人去抓琴姨太。   那些下人又不敢对琴姨太怎么着,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这闹剧持续到大半夜才消停下来。   许明茹接到消息的时候,铭心正跟她相对而坐,两人举着被子喝茶,八少爷头靠在三姨太的腿上睡着了,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显然在梦中也睡得不怎么踏实。   “八少爷是个好孩子,脑瓜子也很聪明,好好培养以后必然能接手阮家的生意,,太太不如好好教她,我这种眼界的人教不了他什么。”三姨太边说边伸手拍了拍八少爷的后背,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许明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脸上露出几分怔愣的表情,转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能养孩子了,启舟离开之后,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仇恨了,母爱早就所剩无几了。我对绵绵还能有几分怜惜,可是对他,这个被迫生下的孩子,就算有怜惜,但是我一想起他是怎么来的,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仇恨了,那是阮富给我的屈辱。”   她说到最后,脸上咬牙切齿的神情一闪而过,脸上的仇恨仍然是克制不住。   她对阮富只剩下恨,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都没有了,杀子之仇,以及羞辱之仇,让她日夜难眠,辗转反侧。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三姨太虽然不能切身体会许明茹的杀子之仇,但是羞辱这种事儿,阮富经常对她这么做。   她还是个姨太太,阮富那些猥琐的想法就不会掩盖了,每一次阮富到她屋子里来,对她都是一种折辱。   “你就不要谦虚了,你不会带孩子谁会带。绵绵就被你教的很好,你只要教他做人就好,至于做生意这方面,自然有许多先生能教。我这个样子是带不了他了,最近家里乱,你便领着他去外面住吧,外面有栋房子,我改在了你的名下,等阮家这场风波过去,你们再回来,免得误伤了。”   三姨太在太太这里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便领着八少爷与阮绵绵道别之后,悄悄地离开了阮家。   阮绵绵也被太太找了过去,母女俩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话了,能够触及到的话题都是伤心事儿。   “你也搬出去住吧,把该搬走的东西都搬走。”   太太这么说,让阮绵绵不由得愣住了,她不知道什么是该搬走的东西。   “我还要回来住呢!”   “就算要回来住,也把你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抬走。我记得财神爷之前给了你不少嫁妆,不说别的就那颗玉白菜也都弄走。你爹是疯狗,他现在生意都黄了,等没钱的时候就该典当东西了,全家就你屋里东西最多,你以为他不会打你的主意?那可都是财神爷帮你置办的嫁妆,不能便宜了别人。还有我这边也给你准备了不少嫁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许阮狗都没命活到你出嫁那天。”   许明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得着实有些渗人。   阮绵绵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瞧,憋了半天才软软地唤了她一声娘,似乎想劝她什么。   许明茹听到她这口气喊自己,着实愣了一下,有多久没有听到阮绵绵这么喊她了。   她勾着唇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尖锐或者阴冷的意味,只剩下满满的温暖。   “财神爷果然很疼你。”   阮绵绵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喊了她一声娘,怎么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你以前怨怼我,一是因为我对你没尽到母亲的责任,二是这阮家没有你可以感情寄托的人,我是你亲娘却辜负了你这份希望。但是如今有个人能够无限的包容你,带着你玩儿,给你安全感与一切情感的寄托,你对我的怨怼也就少了。况且阮家现在这么乱,唯一心不慌的估计就是你了,因为你有后路你有另一个家。你不像我在男人方面那么吃亏,顾瑾言是个良人。”   许明茹边说边露出了笑容,显然此刻的她没有仇恨也没有怨怼,唯有欣喜和满足。   她生了三个孩子,小八没长大,未来还不确定,但是至少阮绵绵应该不会过的差。   阮绵绵从许明茹那里回来之后,情绪就不怎么高,但是她依然按照许明茹叮嘱的,让人将贵重的东西打包送出去一拨,人却没有出去住。   她还没出嫁,这里还是她的家。   顾瑾言原本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宅子,为了不让人说闲话,特地安排的离顾府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她不愿意去,顾瑾言也不勉强,只是在阮家的下人里面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人手,用来随时保护她。   要说以前安插人手可能会很难,但是如今却简单地多,阮家整个内部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一个个下人都想着找后路,能捞一笔是一笔。   就连阮德都大开方便之门,不过幸好顾瑾言派来的人够多,足够护住阮绵绵和许明茹的。   “小姐,睡吧,这外面天都黑了。”   最近阮家不太平,一到天晚便都睡了,很少有人出来瞎走动。   阮绵绵总觉得今天这心里不踏实,看着外面的天色,心跳的有些不正常。   “爹还没回来吗?”她问了一句。   “没呢,应酬吧,老爷最近总找财神爷,不过财神爷最近也是怕了他了,今儿躲过去了,应该是跟别人喝的酒。”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阮富自己盘不活生意,就想找人下水,顾瑾言作为他未来的准女婿,自然是首当其冲,阮富找上他,甚至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小姐,老爷回来了,又去琴姨太的院子了,不过他这次怒气冲冲的,也不知道是生什么气呢!”踏雪跑过来轻声说了一句。   阮绵绵听说他怒气冲冲地回来了,眉头再次皱紧了,在外面受了火气就回来撒火,简直是有毛病。   她也没吭声,躺倒床上就睡着了。   阮富又是喝的醉醺醺的,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琴姨太都没敢上床,就坐在椅子上,看到他醉眼迷离的样子,自动地就开始浑身打颤。   这几天她都被打怕了,其他几位姨太太能走的都找各种借口走了,只有她在上海举目无亲的,甚至身上连一点钱都没有。   而且阮富之前又最宠她,所以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她这边来,一见面就打。   阮富进来的时候,她抖了抖,倒了一碗醒酒汤端过去,不过还没跟前,阮富已经用力地挥挥手,把她手里的醒酒汤给打翻了。   “老爷——”   琴姨太刚开了个口,忽然脸上就被猛地扇了一巴掌。   “啊——”她整个人都被打得踉跄了一下。   “贱-人,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了?九少爷是谁的种?”阮富冷声质问她。   琴姨太整个人都抖了抖,眼神有些闪躲,转而又立刻解释道:“当然是您的孩子,老爷你说什么呢,我根本就听不懂啊。九少爷不是你的孩子,能是谁的?”   “你放屁!今晚的酒桌上,谁都知道那小贱种姓孟。你是怀了姓孟的贱种才进的府,我就说呢,女人坏孩子也没你这么容易的,还说早产。”   阮富基本上要气疯了,手脚并用地往她身上招呼。   喝醉酒的人力气很大,琴姨太想要爬走,但是门却被堵住了,任由她怎么哭喊,外面的人都不会给她开门的,显然阮富之前叮嘱过。   阮富抓起她的头发就往桌角上磕,“砰砰砰”的声音传来,直接就见了血,显然是真心要琴姨太死。   琴姨太被撞得头晕眼花,身体发冷,她真觉得自己会死。   求生的本能让她挥舞着手,用长长的指甲四处乱抓,还真的抓到了阮富的眼皮上。   痛得他怒吼了一声,总算是松开她了。   琴姨太飞快地跑到了床边,冲到了床头,后背抵着床架子。   “贱人,你敢给我戴绿帽子。姓孟的那小杂种说了,我们阮家当年抢了他家的生意,他早就怀恨在心,就睡了你等你怀上了孩子,才把你送到我府上,特地叫我把他养儿子。想要阮家以后的基业姓孟,不过因为如今阮家不行了,都不需要他煞费苦心了,还朝我要儿子!贱人,你今天让我成了众人的笑柄,你别想活了!先杀了你,再去灭了那贱种!”阮富摸了摸眼皮,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但是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琴姨太的。   他说完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直接往床边走。   琴姨太伸手摸进了枕头里,拿出那个东西对准了阮富的时候,整个人都无比的冷静和清醒。   眼前这狗男人不仅想杀她还想杀她儿子,必须得弄死他,否则死的就是她和九少爷。   “砰——”的一声枪响,阮富应声倒地,外面看门的下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阮绵绵睡得正香,就被推醒了,踏雪满脸都是恐慌而着急的表情。   “小姐,不好了,老爷被送医院了。”   秦翩翩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弄醒,她感觉自己才睡下去没多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神志不清。   “他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去医院了,什么毛病?”她打了个哈欠。   “他被琴姨太开枪打了。”   踏雪话音刚落,秦翩翩整个人就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连□□这玩意儿都出来了。   “怎么会?琴姨太为什么要开枪打他,枪又是从哪儿来的?”阮绵绵一头雾水。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老爷一回来就对着琴姨太拳打脚踢,而且还说要打死她,两人关起门来,那架势凶得很,老爷也不让下人进去。后来就听到枪响了,老爷倒在血泊里。”   ☆、第116章 完结章   阮绵绵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有一种身在梦里的感觉。   琴姨太那一枪打得有点偏, 阮富没死, 但是却生不如死,半身不遂。   口不能言, 下半身也动弹不得, 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周围, 却再也不能指挥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琴姨太自知难逃罪责,阮绵绵刚从医院里回到家, 她就在等候着。   阮绵绵身边的丫鬟们都十分警惕, 毕竟这位姨太太可是能开枪杀人的主儿, 一个个都远远地把她们俩隔开, 生怕琴姨太又从哪里摸出一把枪来,一不做二不休, 把阮家人都送进地狱里。   琴姨太见她们这副紧张的架势, 脸上的神色越发的焦急,她显然是有事情想说, 但是如果都堵在门口,根本就没法说。   琴姨太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婆子,因为六小姐是未嫁女,所以身边无论是伺候的人, 还是看院子的人, 都没有小厮这类的男人。   她索性一咬牙,直接抬手开始解旗袍的衣扣。   众人一愣,阮绵绵也是愣住了, 低声道:“琴姨这是做什么?”   “我身上没带任何能够伤人的武器,我把自己全脱光了来证明。我就是有事相求,还请六小姐能与我进屋说。”   她边说边把旗袍衣扣全部解开了,直接就要把自己扒光了。   琴姨太显然是走投无路了,阮绵绵立刻制止了,让一个婆子上去检查一遍。   那婆子脸皮厚,不像丫鬟们觉得害臊,她把能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确定琴姨太没有藏任何武器,才对着阮绵绵点了点头。   “进来吧。”阮绵绵只留了踏雪在身边伺候,其余下人都被她遣走了。   “琴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过我提前声明,父亲倒了,这个家不是我做主,你开枪打人这事儿最后如何处置,恐怕得去过问别人了。”   阮绵绵提前说了一句,如果琴姨太来求她救命,那就找错人了,阮家的这趟浑水她是不愿意淌了。   琴姨太摇了摇头,直接道:“不是的,我开枪打了老爷之后,就没准备再活。求求六小姐救救九少爷吧,他不是老爷的孩子,也不会与八少爷分家产。你救救他,给他安排离开上海好不好?钱我有一点,能不能让他出国?你只要把他弄出国,我立刻开枪自杀。”   她说得斩钉截铁,并且直接跪倒在地,开始不停地磕头。   头撞到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听着让人牙酸,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立刻让人将她搀扶起来,低声道:“琴姨怎么不去找小九的生父?”   九少爷都不是阮家的人,那就不是她的弟弟了,找她做什么?况且她与琴姨太可是有过节的。   琴姨太面露悲戚:“孟家不缺少爷,不提家里面夫人姨太太生的了,外头姘头生的私生子更是数不清。他不会管小九的,原本就是让老爷难堪的存在。六小姐心善,我也只能求您了,其他人更不会管我们母子俩的死活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前有什么错,都是我心地狠毒,你叫我怎么死就怎么死。”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磕起头来,阮绵绵有些头疼。   诚然阮富倒了之后,阮家如今就是一盘散沙,完全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阮家如今能顶事儿的男丁还真的少,有能耐的男丁都死了,活着的基本上都被阮富养废了,这阮家最后的经济大权也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但是总归都不会搭理琴姨太的。   因为抓住阮家的权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要清理琴姨太,替阮富报仇,无论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做给自家人看的,都得摆出一个态度来。   琴姨太自知活不了,但是她心疼儿子,想来想去,整个阮家就只有阮绵绵能救九少爷一把了。   “我试试看吧,小九我可以帮忙送出国,其他我就不管了。”   阮绵绵应下了,看着琴姨太磕得满头是血的样子,她也于心不忍。   ***   阮家成了群龙无首的架势,上海滩不少人都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万万没想到把自己所在佛堂里多年的太太出山了,并且直接做了阮家的掌舵人。   一开始不少人瞧不上她一介女流,还是与世隔离这么久的情况下,能操控阮家的整体生意吗?   但是这个疑虑很快就打消了,这位阮家神秘的太太,经手了阮家的生意之后,原本崩盘的阮家,匠人慢慢回到了轨道上,简直犹如神助。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顾瑾言的功劳,全程助攻未来丈母娘。   九少爷很快便被安排出国了,他身边只跟着一个信得过的老奴,是琴姨□□排的人。   至于送出国的渠道,阮绵绵也是请顾瑾言帮忙的,凭借阮家的势力自然也能出国。   但是阮富残了,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日子,为了万全还是走的顾家那边。   九少爷被送走的第二天,琴姨太便去找了太太。   许明茹一身精致的裙衫,满头珠翠,万全就是当家太太的架势,比当年她退避佛堂之前更要凌厉三分。   “太太,我的心愿已了,自知罪孽深重,您罚吧。”琴姨太找过来,完全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架势。   许明茹拨了拨算盘珠子,就把算盘丢到了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你的罪孽就是欺负了我们六小姐,不过六小姐是菩萨心肠,她都不与你一般计较,我又何必与你计较呢?回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琴姨太微微一怔,立刻道:“我的确对不起六小姐,可之前我开枪打了老爷,您不要把我送去巡捕房坐牢吗?”   许明茹轻笑道:“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巡捕房?你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儿啊。阮家没人要你的命,阮富他自作孽,把阮家有用的男人都送上了西天,剩下来的要么是年幼无知,要么就是懦弱无能。那些即使叫嚣着要你偿命的人,也不过是变着法的想要钱。堵住他们的口就行了,我若不是要替小八守着这阮家,到时候好传给他,你当真以为我还会接这烂摊子?可笑!”   “那我还能留在阮家?”琴姨太咽了咽口水,完全是难以置信,她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不留阮家,等一等,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了,我可以送你出国与小九一起。”   许明茹敲了敲桌面,最后倒也做了一件好事儿。   实际上琴姨太的死活是与她无关的,不过许明茹最后还是心软了,既然能让他们母子团聚,她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琴姨太听到这些话,更是面露狂喜。   琴姨太失踪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音讯,悄无声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有人去禀报给太太,许明茹暗示琴姨太已经被她处置了,血债血偿了。   第二天就有人去给阮富报喜,虽说他已经半瘫在床上了,但是眼珠子还能转,整个人也还有意识,只不过眼歪嘴歪苟活于世罢了。   可是他这份高兴还没有持续多久,许明茹过来看他的时候,身后就赫然跟着琴姨太。   两个人皆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新烫的头,从首饰到衣裳都是最新潮的,脚下踩着的小皮鞋发出“哒哒”的声响,一看就是两位时髦女郎。   “哟,老爷,睁着眼呢。我和琴姨太来瞧瞧你,今儿给我烫头的人是个外国来的,金发碧眼的洋人,又年轻,改明儿问问他愿不愿意陪我去参加酒会。”   许明茹头一句是对着阮富说得,后面两句就与琴姨太交流了。   “太太若是喜欢,就不用找个烫头的。我听说会所里现在不仅有女人陪酒,还有男人,而且都是长得好又年轻的,可以带出台的。您现在可是上海滩最有钱的太太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现在就是潇洒快活的时候。”   琴姨太边说边捂着嘴娇笑,俏丽的像是一朵盛放的芙蓉花似的。   “哎呀,我的钱也用不完,给你也找一个。这么多年辛苦你伺候一个老男人,你也该找个年纪轻的伺候你了。还有小九在国外钱够不够花啊,虽说不是阮家的种,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也得有几分情分了,阮家肯定养到他娶妻生子。”   许明茹拍了拍她的手,一副姐俩好的状态。   琴姨太脸上的喜色更甚,连连点头道好。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管床上的阮富已经气得发抖,嗓子咕噜咕噜地发出异常可怕的声音,显然是在警告和咒骂她们。   可惜他连一个清晰的字眼都发不出,因此全程被无视。   外加这个病房是单人间,外面还有小厮守着,根本不怕有人乱入。   她们俩就是故意来恶心阮富的,要知道这个男人不知道恶心过她们多少次。   直到两人嘴巴都说干了,才站起身来。   许明茹拉着琴姨太的手,一脸冷漠地对着阮富道:“老爷,琴姨太没死。毕竟她是我们阮家的大功臣啊,把您给弄得瘫了。你说说你当年耀武扬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而且她的枪法真是准啊,没有一枪崩死你,如果你死了,那得多无趣啊,还是得活着,又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过得是如何幸福。这个家以后就是小八的了,我先替他守几年,等以后再让他来看你。”   她说完这些话,便与琴姨太一前一后离开了。   出了房门,琴姨太立刻戴上帽子,帽子前面有层黑纱,正好半遮住她的面容。   医院里人来人往,也没人在意到这位是阮家无故失踪的琴姨太。   许明茹以雷霆手段稳住了阮家之后,便开始着手操办阮绵绵与顾瑾言的订婚宴。   阮绵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诧,立刻就跑去找许明茹。   “娘,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许明茹不以为然地道:“怎么着急了?你不知道阮富倒了之后,有多少人往顾瑾言身边塞女人吗?还有那些商会里不要脸的老家伙,都想着把自己姑娘送过去,白勾搭一个金龟婿,呸,想得美!我女儿的人,他们也想抢,简直是不自量力。”   她说的这些,阮绵绵都有所耳闻,之前与顾瑾言一起逛街的时候,还有辆小汽车开到街边停了下来,要她离顾瑾言远一些,结果被顾瑾言让人轰走了。   那天他的脸色很难看,阮绵绵哄他可是有一段时间,才把他给哄好了。   “那你也不用太着急,我才十五岁,这结婚也得十八以后了,还有三年呢。你这么着急的架势,好像怕他跑了一样。”阮绵绵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怕急吼吼地订婚,让顾瑾言心里多想。   结果许明茹噗嗤地笑出声来,低声道:“我的六小姐哎,可不是我着急。这订婚宴是顾家大爷要摆的,他说了必须早点摆,否则总是一堆人跑到他面前纠缠,烦不胜烦。”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信:“他烦什么啊,这么好的事儿,证明他有魅力啊。哼。”   她正在这里说着顾瑾言坏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   她立刻回头,就见顾瑾言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阮绵绵的脸上有些发烫,臊得通红,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还她被抓了个正着。   “伯母。”他慢步走过来,先冲着许明茹点了点头。   “这是订婚宴上顾家要宴请的宾客名单,您过目,有什么问题就跟郭涛说一声,他都能办。以及一些流程问题,也都标明清楚了,缺什么都让郭涛买。”   顾瑾言一一送上名单和流程,总结起来就是一句,郭涛十项全能,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许明茹接了过来,冲着他点点头道:“行了,我待会儿就看。你快带着她走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她边说边笑,眼角都露出了几道笑纹。   阮绵绵一怔,她从来没有看过母亲笑得如此开心过,阮富倒台之后,太太的确是卸下一桩心头大恨,但依然有些孤苦的感觉。   如今却能笑得如此开心,想必也是从兄长的死之中走了出来。   阮绵绵回了一个微笑过去,就跟着顾瑾言离开了。   “怎么这么着急订婚啊,我还没玩儿够呢?”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顾瑾言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怕你跟别人跑了啊。”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究竟谁跟别人跑了啊,如今是你到处招蜂引蝶的啊。”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   “如今的确是我被人缠着,但是我换位思考一下,等你长得再大些,周围人都发现你的好,一起来追球你,那我怎么办?必须得抓紧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带着走,否则我心难安。”   男人振振有词地道,满脸都是认真的神情,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阮绵绵脸色一红,哪怕她与顾瑾言是在谈恋爱,经常在一起,有时间就约会。   但是每次听到他所说的甜言蜜语,她仍然招架不住,随时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你呀。”她只说出这两个字来,却再没下文了。   顾瑾言一偏头就看到她红红的耳朵,显然是害羞得不行了,不由得勾着唇狡黠一笑。   “你这里是什么?”他忽然停住脚步,迅速地转身,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低下腰细看。   阮绵绵抬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耳朵,一脸发懵,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财神爷大惊小怪的。   “啾——”的一声细响,耳垂碰到了一个柔软而炙热的东西,一触即分。   她登时脸色更红了,像是随时要爆炸一样。   那是顾瑾言的嘴唇,男人刚刚使坏亲了她。   “你呀——”还是那两个字,但却是气急败坏的,她跺了跺脚,直接一路小跑走了。   顾瑾言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咪一般,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看着阮家周围逐渐挂起的红灯笼,就像是已然到了他们成亲的时候。   “慢点跑。”他低声叮嘱了一句,小跑了两步追上,接着道:“不要总是说我呀,我是你的呀!这不需要问。”   阮绵绵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最后被他揽入了怀里,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往前走。   前方就是幸福的坦途。 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