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氏女》 作者:白糖三两   文案:   百年望族的沈家被盖上反贼的名头,五百多人一夜之间就诛尽了,沈府血流成河。   偏偏还剩一个沈家女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带着仇恨与不甘,要覆了这天下,换了这王朝。   众人都说闻人宴清冷自持,高不可攀,有人亲眼见到平日里最注重礼法教条的他,偷偷亲了那个爬在桌上酣睡的病秧子。   沈离经听到外人称赞丞相,说他最是有风度涵养举世无双,像个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   她冷笑一声:“呵,谪仙会半夜翻墙,从窗户进女子闺房吗?”   ……   多年前的闻人宴还是世家皇族口中芝兰玉树,仪态举止可当楷模的少年,而那时候的他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红着双眼在死人堆里翻找一个姑娘。   …   几年前没能及时护住你,还好现在有机会了。   放荡不羁缺心眼女主X闷骚痴情假正经男主   阅读须知:   1.甜文,没有死去活来的虐!   2.架空架空架空(重复三遍)考据勿入   3.作者头脑废,权谋瞎扯切莫深究,剧情为恋爱服务   4.1V1,he   内容标签:女强 甜文   主角:沈离经 ┃ 配角:闻人宴 ┃ 其它: ============ 第1章 遇纨绔   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到了春日里天气正好,上街的人多了,就更显得喧闹。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不醉楼前停下来,车夫是个青年,他有些疑惑地出声:“小姐?”   不醉楼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足足盖了五层高,小门小户是消费不起的,楼越高能上去的人身份越是尊贵。   车里的人没立刻回答,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车帘一角,停顿片刻又放下。“无事,走吧。”   车里坐着的女子面容姣好,柳眉朱唇,本是一副温婉的好相貌,偏偏眼睛生得灵动,让本来楚楚可怜的脸上多了几分艳丽。   她是如今风头正盛的中书舍人,崔远道胞妹崔琬妍。   一旁的侍女红黎把幕离递过来让她戴上,沈离经愣了一下,皱眉道:“真是越活越从前了……以前的女子上街哪用得着这么多规矩。”   红黎解释道:“小姐不知,奴婢在路过的酒家处打听到,有几个大官的嫡子仗着家大势大,整日里在街头调戏貌美的小娘子,若是遇见了顶美的姑娘,”她一笑,看向沈离经,“如小姐这般的姿色,怕是要被好一番纠缠。”   沈离经不以为意,摆摆手说道:“几步路就到,我还不至第一次上京就遇到这种纨绔。”   红黎见她到了京城就一直面色不好,倒也没坚持。没多久马车动静小了,她敲了敲车壁问车夫:“晋堂,可是到了?”   晋堂停下马车,回她:“到了花颜阁,前面有人挡住了路,好像是几个小姐出行,和另一处人对上了。”   “人很多?”沈离经问他。   “回小姐,都是些富贵子弟,带着些小厮。”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再过一条街就到了。”   沈离经把刚才拒绝的幕离戴上,掀开车帘出去。“我和红黎走过去,你就在此侯着,路通了就先回去。”   晋堂应了一声,倒也没阻止。他知道对于这京城,这位小姐可能是比他熟悉得多。   沈离经穿着普通的血牙色衫裙,头发也简单的挽了发髻。   幕离很长,只能隐约看到她的发尾,随着步子移动一摆一摆的,让人心头发痒,忍不住想窥探纱帘下的容颜。   红黎一只手拉住她,往花颜阁走过去。   这花颜阁在京中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是贵女们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卖的都是些贵重的头面,这儿的口脂也是最全最好的,姑娘们都喜欢来逛一逛,哪怕不买,看看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金钗玉石也是好的。   沈离经走进花颜阁,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个穿衣打扮处处显着尊贵的女子,她们瞄了她一眼,又满不在乎地看其他东西了。   她和红黎的衣料普通,自然是入不了她们的眼,不少贵女读书是读不了几篇,说起衣料倒是能滔滔不绝。   花颜阁的女侍看到她立刻迎上来,无论富贵与否都一视同仁的招待。一个百年大店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浪,能办下去自然是有自己待客之道。毕竟花无百日红,谁也不知道今日荣华是否明日依旧,而朝廷又风云变幻,寒门一夜崛起也不在少数。   沈离经摆摆手,女侍立刻退下,她自己在这里随意走动,这一下算是听到了不少东西。   “为何还没解决?”一个头发绾成妇人髻的女子问道,她身旁的粉衣女子不耐烦的用团扇胡乱挥着,回她:“小嫂嫂你也不看看,徐子恪他们这招惹的是旁人么?纨绔对上……”   她说到最后声音格外小,沈离经从口型看出,她大约说得是“泼妇”。   “在路中央打架,可真有他们的,待京官来了,哼……”蓝衣女子头上戴着满当当价值不菲的珠钗,讥笑着说了一句。   “京官哪能奈何得了他们,这个时间点没准我爹也下朝了,碰上御史大人,定要参他们一笔。”粉衣女子又开口了,她的嫂嫂别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   沈离经听到徐子恪这个名字挑了挑眉,想来这种家伙长大后成了个混不吝也不奇怪。   她随意瞥过边角处放的那些花钗,目光突然停住。   一支花钗样式比较老旧,双钗的上面只有两朵琉璃花,花瓣还碎了几片。放在花颜阁一大批璀璨的金钏里难免突兀,所以放在角落处。   沈离经想把拿起来看看,一个小厮立刻喝止住她,把东西拿走后赶忙和她抱歉。“对不住这位小姐,刚才把东西放着险些忘了,这个是不卖的。”   “为何?”沈离经皱眉。   小厮一脸歉意,解释道:“想必小姐你也能看出来,这钗子不是什么新物,是有贵人定好了的,要不您看看别处有没有喜欢的。”   “什么人?”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小姐您就别问了,这东西不值钱。”小厮把东西收好,放进一个木匣子里,沈离经沉默片刻,也不再纠缠。   红黎问她:“怎么了小姐?”   “无事,我们走吧。”沈离经把幕离的纱帘放下,准备离开花颜阁,刚一出门就听门口人群骚动,动静更大了。   徐子恪今日准备和王业一起上不醉楼喝酒,谁知道纵马时跑得快了点,差点把一孩子撞飞出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护卫救了人,还把他的马踹了一脚。   他都还没发飙呢,司徒家的小姐就从马车钻出来要教训他。   司徒家的这位司徒萋可真是像个疯子,一个姑娘就这么挥着鞭子朝人身上抽,他气不过说了几句,对面就恼羞成怒要揍他们,打不过又让护卫上,这才搞得街上水泄不通。   几个护卫显然都是练家子,缠了他们两个好半天,王业喘着气把人一脚踢飞,指着司徒萋喊道:“你有病吧!是不是个女人啊!”   司徒萋愤怒地走过去一喝:“闪开!”几个家仆迅速散开,她一鞭子抽过去,鞭子在风中呼呼作响,打在地上“啪”得一声让人心惊肉跳,力道之大似乎能把石砖劈出条痕来。   王业吓得一抖,拉着徐子恪就要跑,只听人群响动,有人说了一句:“是丞相的马车!”   “诶!丞相来了!”看热闹的人赶忙让开,往街边站好让路,这人群一散开,徐子恪几人就显得更扎眼了。   司徒萋刚才还气势汹汹一副要把人抽死的样子,听到丞相来了也蔫了,气势上都弱了三分。   徐子恪虽心虚,面上还要强撑。“怕什么啊,刚才不是挺横得吗?”   等人群散开,沈离经和红黎才能看到路中间的几人。   红黎在沈离经耳边小声说:“这鞭子虽然气势上够了,倒是没什么内力,要是让晋堂来耍,能把这地砖劈开。”   沈离经把纱帘撩开一个缝,朝丞相车马看过去。“闺中女子和习武之人自是不能比。”   刚才花颜阁里叽叽喳喳的女子现在倒是安静不少,还有好几个探出头去,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丞相,是否如传闻的一般天人之姿。   丞相并没有下车,只是吩咐了人给徐子恪两人交代了点什么,两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哭丧着脸灰溜溜地骑上马,这次倒是冲着反方向去的,料想是被威胁着回家了。   司徒萋见如此,也只好闪到一边去,给丞相让路。   沈离经站在台阶上盯着那帘子,想着来一阵风把帘子吹起来也好,但风不如她愿。   花颜阁的小姐们也走出来,颇为遗憾地说道:“今日又没见到,也不知下次是否有机会。”   “说这话也不知羞。”   “我就不信你不想看……”   “要是能去花神宴就好了……”   “见到又如何?”   “这话说的……”   沈离经提起裙子下阶梯,暗自叹了口气,也是,见到又如何。   穿过一条街,便到了新科状元府邸,比起以往给状元郎赐的府,白鹭院要大得多。   崔远道的爹娘都不愿离开待了一辈子的故地,只让他把体弱多病的小妹带过来照看,在京中有更好的大夫,也许还能为她谋个好人家。   白鹭院在偏街上,附近住的也是些官家。   就算是新科状元,崔远道也没道理住到这来。但他自身卓越,得到了圣上赞许,又被李太师赏识,提了正四品,做了中书舍人也算是前途无限。如今风头正盛,不少人也谋划着把他拉到自己门下。   近年是没什么战乱,朝堂中却不大安稳。太子在皇帝那愈发不得志,而其他几个皇子却开始崭露头角。   沈离经来到门口时已有人站在那迎接,晋堂也到了,带来的行李已经被安置好,管家这才弓着身子给他们赔不是:“让小姐劳累了,是我们几个准备不当,没料到小姐竟提前几日到了。”   “兄长可有回来?”   “大人若是回来定是急着见小姐的,只是今日晚了些,小姐不如先去休息片刻,等大人一回来立刻禀报。”   “也好,我先去歇息。”沈离经把幕离摘下递给一旁的侍女,管家在前面带路。   她的小院布置得倒是雅观,有一大棵西府海棠,比屋子高了不少,中间还有一个小池栽了些睡莲,旁边是石桌和一块巨大的青石,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一些,红黎指着石头问:“要这个作什么?”   管家解释:“哦,这是大人吩咐的。小姐体弱,又爱在室外坐着,索性就没搬走,在大石边立了桌凳,大石就留着遮风遮阳,您要愿意在上面刻几句诗也成。”   红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着有点傻。”   沈离经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随便吧,我要去歇息,无事别唤我。”   她走进屋子也没打量,脱了外裳就钻进被褥,没多久就睡熟了。   这几年总是多梦,这次梦到的却不像以往,梦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人,乱七八糟串不起来一个完整的梦境。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崔琬妍,不是什么新科状元的胞妹,她是这京城最耀眼的贵女,便是公主都要让她三分。梦里都是些熟悉的人,她的祖父爹娘,她的兄长们,还有才一丁点大的侄子,院子里种的不是海棠,而是一株不大的红梅,有一个人就在树边站着,但她怎么也看不真切。   整个府里一副荣华气派的景象,她想要走过去,又觉得离她很远。   嘶哑的叫声把场景划破,一个女人绝望悲恸地大喊:“阿恬!”   沈离经猛得醒来,恍然间才反应过来梦里叫的是她。   多年来没人叫过她的本名,也没人叫过她阿恬,所有人都当她是崔琬妍。   一个人正撑着下巴趴在她的床边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她醒来后就摸摸她的额头说道:“又魇着啦?可要哥哥抱抱?”   猛然醒来脑子还有点混沌,衣衫上染了薄薄一层冷汗。   沉浸在刚才的梦境许久,才想到梦里的人都不在了,接着她才干哑着嗓子说道:“我又梦到他们了。”   接下来崔远道也没问沈离经意见,自顾自坐到她床上,把她的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好了啊,这么久才见到,第一句也不说点别的。”   “是你问我的。”   “好好好,我的错,睡好了就起来用饭。”崔远道拍拍她的背,妆模作样地叹息:“这么大了还跟我搂搂抱抱,嫁不出去该如何是好。”   “不嫁。”   “你不嫁,为兄也是要娶妻的呀。”   “谁会看上你?”沈离经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接着崔远道就把她拎出怀里了。   “凭我的才识样貌,朝堂上多少人想把女儿嫁与我。”   “有闻人宴在哪有你的份儿?”沈离经爬起来随口说道,说完后她又沉默了,对崔远道说:“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他的马车了。”   崔远道:“没见到旁人?”   沈离经:“还有徐子恪和一个王家的小子,她补了一句,”长大了果真是一个纨绔。”   崔远道:“你以前怕是比他还放纵,我在京中待的日子里偶尔也能听到些传闻,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听说不醉楼五楼有一处焦黑是你烧的......”   “那是谣言,明明是我哥......”她顿住,不肯再说,崔远道瞥了一眼也不作声。   “不提了,起来吧,五年的时间这京中大变样了,你去转转也好。”   红黎又带了两个丫鬟进来,服侍她梳妆盥洗。她换了一身颜色极淡的柳青色衣裙,腰带上坠流苏。   叫桑采的丫头说了句:“小姐生得美,若是穿艳色定是极好看的。”   沈离经:“算了。”   桑采又问:“小姐是不喜艳色吗?”   红黎呵斥她:“小姐说算了你还要追问,怎得如此不知规矩。”   沈离经语气淡淡的:“也不是不喜。”她曾爱极了艳色,经常穿着红纱金袍的招摇过市,在人群中扎眼得很,倒是现在......   “还不是时候罢了。”语气冰冷,透露一丝坚定和微不可查的戾气。   桑采偷偷看了眼这位小姐,又立刻低下头来。   看上去是个体弱温柔的,但这眼神一点十足的锐利,像是一柄掩住锋芒的冷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心上人了吗#   闻人宴:在梦里 第2章 闻人熏   崔远道下午临时去了李太师处,沈离经就带着红黎和桑采去街上买些布料头面,妇人多的地方口舌也多,总是能听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这次,两个婆子挑布料的时候就在说当朝太子蒋风迟被罚的事。   当朝皇上身体健朗,指不定还能坐多久。太子这就不安分了,前几年非要悔婚李太师的嫡女去娶那徐家的女儿,皇上勃然大怒。这次呢,他又和太子妃吵架,去秦楼楚馆喝花酒,太子妃知道了差点气晕过去。徐太傅在朝堂上抨击了太子,皇上知道后在朝堂上指着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不是说太子聪慧能担重任吗?当初圣上重病就是太子领兵诛了沈家,那可真是帝王之相,果决凌厉......怎得如今越来越......”   “什么帝王之相,说得好像你见过似得。”   “我是没见过,但你也不想想,这么大一个沈家,一夜之间啊!那得多厉害。”   “小声点,妄议皇室可是重罪.....”   红黎提醒沈离经:“小姐,我们走吧。”   沈离经问一旁的桑采,语气听不出悲喜:“沈府现在是谁的?”   桑采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回小姐,现如今归为闻人家了。”   沈离经有点疑惑:“沈府那么大,又死了人,他们怎得选了这个地方。”   “也不是,奴婢年龄小,但听其他人说过,沈府自五年前叛乱起了火,烧了一大片,把一旁的闻人府也波及了,修缮起来麻烦,适逢闻人家办书院,就向圣上请旨把沈府和闻人府并到一起了。”   沈离经:“那么大个地方总不会光是书院。”   桑采:“这倒是自然,丞相没有分出单独的府邸,还留在闻人府,也就把原先沈府的地方分给丞相了。”   沈离经挑了挑眉,说道:“他也不嫌膈应。”   桑采忍不住说:“小姐您也这么想啊,奴婢当初也这么觉着。沈府死了那么多人,那可真是血流成河,血渗着土都流出来了。尸体装了几十车连夜往城外拉,沈府好几个月没人敢靠近,听说那股子血腥气大半月后下了场大雨都没能散干净呢,就连沈府门口那青砖里都是干了的血。”   她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可惜。“沈家怎么就反了呢,不然今日定是风光无限,那么大一个家族倒了,北昌也是伤筋动骨,这大半个江山都因为沈氏晃了晃。”   桑采是个话多的,越说越来劲,红黎急忙止住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奴才的还要让主子提醒吗?”   桑采急忙就要认错跪下,沈离经挥了挥手叫她跟上。“去看看。”   红黎问她:“小姐要去哪?”   “去流云湖。”   流云湖位于城东,和里河相连,因为辰时会有雾气缭绕在湖面而得了这个名,每逢花朝节将近就会有大批小贩在湖边支个铺子兜售各色花卉,偶尔是真花,偶尔是绢花琉璃花,各色各样,不少名门望族也会让女儿这时候上街。   临近这时满街具是花香,还有一个花王比赛,夺得头筹便可赏一千两黄金,还能把一樽琉璃花抱回家。   想着这些她就突然忆起好几年前花朝节的光景,那时候她和蒋子夜傅归元二人刚从青崖山回来,她刚被赐了和徐之修的婚约,心中不快,拉着傅归元上街买花。她听说了大公主蒋嘉宁想要出个风头夺得头筹,于是买了不少上品花拿上去比,甚至还亲自登门闻人府,让闻人府借棵红梅。   人人都知道,整个北昌在找不出哪里的红梅比得上闻人家了,他们整个府里都是红梅,闻人府的面积也就仅次于沈府了,沈府人多屋多,闻人府倒是花多。   当时她还和傅归元嘲笑闻人家以后衰败了还能靠卖花支撑门第,谁知道先败落的是她沈家。   她向来和大公主不和,自然是想着办法搅局,也就跑去闻人家借花。大公主想要闻人宴院子里的花,而闻人宴还在青崖山没回来,自然没人能替他拒绝,谁知道当天他不仅回来了,还一点面子不给的拒绝了公主。   闻人宴的兄长闻人复脾气好,就让公主在其他园子挑了一棵。当天沈离经看大公主不舒服,心中倒是舒畅不少,逼着闻人宴丢了书出去逛花市,她不过是随口提了句想要今年的琉璃花,当天闻人宴就搬了自己院中最好的红梅上去,不出所料拿得头筹。   闻人宴只是说他不喜公主,不愿意借罢了。当时沈离经是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最讲究涵养礼节的闻人氏嫡子能干出这种塞心事,她还和傅归元一起调侃了好久。   那樽琉璃花兴许在沈家倒后充归国库,又或者流落到哪个王孙手里,她也不在乎了。   桑采边走边说:“小姐有所不知,这流云湖要辰时太阳快出来那会儿最是好看,就像仙境一样呢。”   沈离经:“过几日便是花朝节。”   桑采又说道:“说起这个,过往的花朝节本是有皇子王孙参加的,不过前年三皇子遇刺,花王比赛乱成一团,死了不少人,圣上震怒。今年会在宫里举办百花宴,百官和皇室都会参与,如今大人是正四品中书舍人,您也可以作为女眷进宫呢。”   “如此......那我们回去吧,想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小姐你慢点!”   “诶呦!”   身后有脚步声急匆匆地冲她们过来,沈离经一回头就感觉被狠狠撞上,她晃了两下被红黎二人扶稳,这才勉强站住身子,被撞到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   几个人冲过来扶起地上撞人的小姑娘,又连忙给沈离经赔不是。   小姑娘还不到她的腰,看上去也才不到五岁。   红黎皱着眉:“哪家的丫头,好生调皮。”   为首的女人语气歉意却面上并无谦卑,身后的人牢牢抓住哭闹扑腾的小团子。无论是跟着的家仆还是女孩,身上的衣物饰品都价值不菲。   “无意冲撞了小姐,在此给您赔不是了,小姐若要赔偿尽管提......”   “放开我!我不回去!”被抱在怀里的女孩奋力扑腾,几个仆从面色没有一丝一毫松动,也不怕这女孩发脾气。   红黎听到对方说赔偿还有点生气,桑采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这是闻人家的仆从。”   沈离经没听到她们俩的话,还在打量那个小姑娘,她问为首的女人。“你家小姐怎么了?”   女人听到这话皱起眉,看上去很是头疼,万分无奈地说:“我们小姐不愿读书,装病跑出来了。”   这下子沈离经小小的惊叹了一句:“这么小就要读书?”   女人的表情更疑惑了,看面前这位小姐的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在这种人家四岁早该学书了,怎的……   沈离经倒是没想到这茬,她从小就不服管教,直到六岁还不会背书,被她爹拎去了国子学,后来国子学最顽劣的学生被又丢到了青崖山给无名道人教导,其中就有她。   而当时蒋子夜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傅归元和她每次闯祸都拖着蒋子夜,再加上他几个皇子煽风点火欺负他,索性连他一起带到了青崖山历练。   记得他们三个入门不足三月,青崖山本就不多的弟子又添了一人,便是小她还一岁的闻人宴。   他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才被送去修养调理的,一去就因为天资聪慧的了无名道人的欢心,时不时开小灶教导。   沈离经思及此,又看向那小丫头,正逢她扑腾,腰间玉佩让沈离经看了个清楚。   上好的白玉,上面刻着闻人二字,玉佩上刻得还有些花纹。沈离经不用仔细看便知那是梅花,闻人氏的族徽。   大概他们祖上真是种梅花发家,真是风雅得不行,当初三大家,独独他们闻人氏别具一格。   “可是闻人府的?”   “小姐聪慧,正是家主长女。”   沈离经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闻人徵那个老古板,回过头才反应过来如今的闻人氏家主是年纪轻轻的闻人复,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女儿都有了,怕是还不止一个。   还以为闻人家的孩子小时候都和闻人宴一样无趣刻板,他大哥的女儿倒不像个规矩的。   “你家小姐倒是活泼。”沈离经准备离开,轻轻一眼被抱牢的闻人熏,那小团子立刻瞪大眼睛,涨红了脸朝她伸手。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女人赶忙抓住不安分的闻人熏。   闻人熏蹬了女人一脚,伸手又要去抓红黎头发,被她闪过了。   红黎把桑采拉远了点,压低声音对她和沈离经说:“怕不是学疯了,小姐我们快走吧。”   沈离经赞同的点头,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路上还忍不住感叹:“当真是物极必反,闻人家这种地方还能养出这种孩子,回去必定是抄家规关禁闭的。”   桑采忍不住问:“小姐怎知闻人府的……”   红黎补道:“自然是听公子说起过。”   沈离经心中默默想,沈家家规短,抄一百遍也没有效果,她和二哥闯了祸,被送到闻人家抄家规关禁闭,这事传出去可是为京城酒楼充当了一个月的笑料。   遥想当时她可真是抄得头眼昏黑手指发颤,偏偏不抄完不让出那个破屋子,最后闻人家两兄弟实在看不过去了偷偷帮他们俩抄了一半,却由于字体太过端正不像是本人亲笔而被识破,于是两兄弟因为帮人作弊一起受罚,两人队伍成了四人。   闻人两兄弟还解释,他们已经尽量把字往丑了写,谁知还是达不到他们兄妹的水准,当时沈离经和她二哥判定那二人实则是在羞辱他们,掀了桌子差点打起来。   前尘往事如今回想起来如同大梦一场,到了嘴角的笑意又变为苦涩。   北昌四公子曾经是如何耀眼夺目,是世间少有的俊才,人人提起来都是面带赞叹与钦佩。   如今却除了闻人氏两位尚在京城,其余二人一人远迁靖州,一人就随着大火变为黑烟,飘飘荡荡落在不知是何处的土地,化作山河的中的尘灰。   真是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心上人说话了吗#   闻人宴:没有,脸都没露   分割线————————   呜呜呜求求大家看看孩子,收藏一个吧,太卑微了 第3章 画中人   闻人熏被强押回去送到了闻人宴那,闻人宴端坐在书案前看书,神情一如既往平静,说不出冰冷,但也算不上温和。   见到她过来,闻人宴便放下书抬眼看过来,闻人熏一缩脖子就要哭出来。   闻人宴:“为何不愿读书。”   她抽噎道:“看不懂,读不下去。”   闻人宴也不明白这孩子怎得这般怕他,只尽量放缓语气。“你可以问我。”   闻人熏用衣袖抹眼泪,告状:“我怕小叔叔嫌弃我笨,就和钰姑姑一样。”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钰儿说你笨?”   闻人熏继续装可怜:“她还说小叔叔不喜欢我,只喜欢听话的孩子。”   闻人宴摸摸她的发顶:“你也觉得自己不听话?”   闻人熏愣了一下,抽泣声也止住了。紧接着才想起来什么似得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小叔叔,我今天看到小婶婶了。”   闻人宴的笑意淡下去,语气中染上无奈说:“我说过很多次,你没有小婶婶。”   “你画的不是小婶婶吗?”   “不是。”   “我就是看到她了!”闻人熏坚定地说完后又有点心虚,“不过也不太像。”   闻人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下次莫要再说,这人不是你小婶婶。”   闻人熏瘪着嘴不满:“那她是谁啊?”   “谁也不是。”闻人宴站起身来往窗外看去,红梅开得正好。   “她好漂亮,我能见到她吗?”闻人熏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粉雕玉琢般的脸蛋上写满一副不谙世事。   “不能。”   “为什么?”   闻人宴没应她,只觉得心中郁结一团,让人莫名焦躁,沉甸甸的。   他让人把闻人熏带下去。   站在阁中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矮楼,那处也种了大片红梅,矮楼在树枝和繁花的掩映下不算明显。   不过几年而已,这些梅树长势都出奇的好,也不知是栽培用心,还是人血的浇灌,让这花被滋养得更艳丽。   “连我也不能。”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声叹息般,很快就被风声掩去,似乎从没出现过。   ……   不醉楼的酒桌谈资最近又从太子的桃色旖事变成了徐子恪王业两人,都知道他俩当街斗殴影响出行,被丞相大人警告了。第二天两人就灰溜溜地去国子学报道,又被夫子赶出来,他们两人被强行送到了闻人氏书院,连着几天都没能在街上横行霸道。   红黎把这事告诉沈离经,两人坐在海棠树下喝茶,没多久崔远道也来了。   他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红黎见到他只是颔首,叫了句公子,也不起来。   崔远道无所谓,点点头坐下,对沈离经说道:“花神宴一事你怎么想?”   她放下杯子,手指轻扣瓷面。“去一趟也好,或许能结识些有用的人。”   她又收回手,抱着胳膊看向他。“话虽如此,皇上为何没有替你赐婚,这个老头可是爱管闲事极了。自己的后宫管不好,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倒想着整日插手其他人婚事。”   崔远道:“怎么没有?我就说我已婚配,捏造个媳妇还不简单?”   沈离经:“那你迟迟不将她接来,上面定是有疑心,所以又是哪个倒霉鬼被你拖下水了?”   崔远道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咬牙切齿:“你师姐下月也要到。”   沈离经忍不住惊讶,但还是抵不过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与她不和,为何还要让她来。”   “是师父让她来的!我怎么知道?”他挥袖而起,袖子差点打到红黎,她翻了个白眼,往边上挪了挪。   红黎:“公子,我家小姐无论是容貌才情,处处担得起状元夫人。”   崔远道自然知道她说得“小姐”是谁,被红黎瞪了一眼,他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要知道红黎正经主子可是那人。   “太子如何?”沈离经捏住一片海棠花瓣,用指尖慢慢揉捏碾碎,红色的花汁染上她的指尖。   崔远道:“如传闻所言,不堪大用,李家因为女儿的事开始分心了。”   沈离经:“我倒不相信蒋风迟真的脑子坏掉了,这种紧要关头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此时有蹊跷,蒋风迟不像是个耽于女色的人,当天并不只是去了青楼,皇上如此大怒是因为蒋风迟杀了一个流莺,四皇子拦着还被打伤了……”崔远道迟疑了,毕竟朝廷众人都知道蒋子夜敦厚和善,在政事上也出彩,但出身实在是拿不出手,与太子自是没有可比之处。幸在得了李家嫡女青眛,若是有李太师相助,也不是没机会争一争。   “也许另有旁人,只要能动摇太子之位。”   沈离经站起身,对崔远道说:“我还需要你去一趟闻人府,去原先沈府的祠堂的地界找一个东西……”   崔远道打断她:“说得容易,闻人府不好进不说,你还让我去沈府地段,我倒是查过,沈府原先二房三房的地界皆划归书院,祠堂必定也算在内,你们沈家那么大,倒是让我好找?沈府的护卫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们还养狗!”   沈离经本来是拄着下巴筹划,听到崔远道的话眼神一亮:“书院!说得是,只要进了书院就有机会。”   他冷哼一声:“你如今虚岁都二十一了,还想进书院。”   被他这么一噎,沈离经的脸都黑下来,不情不愿反驳:“我死了三年方醒,虚岁十八才是。”   他捏了沈离经的下巴仔细端详,说道:“这也倒是,冰里冻三年还真是一丁点变化也没有,个头都不长,也就这两年醒了稍有变化,你这身量样貌,说是十五也不为过,老头子秘术真是了得,当初我还以为他又在唬我。”   沈离经拍开他的手,兀自说道:“我见到了闻人复的女儿,兴许能从这入手。”   红黎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才打起精神:“那个小丫头啊,听说是丞相在帮着教导,奴婢明白小姐在说什么,闻人宴此人深不可测,此计行不通。”   越想越头疼,沈离经是怎么也没能想到这才刚回来没多久,事事都能跟闻人家扯上关系,以前他们家专攻教书育人,入仕是少之又少,即便入仕也只谋个无重权的散职当当,谁知道闻人宴跑去做了丞相,这若是放在从前的沈离经,宁愿相信闻人宴上花楼也不相信他会做丞相。   这厮一副清风朗月不染世俗的鬼样子,实在很难把他和朝堂上唇枪舌剑吵到面红耳赤的老臣联系起来。   可当丞相的,哪个不是能做到气死对家舌战群儒的,至于这闻人宴嘛……   崔远道又问:“你要找的可是以前提过的玄机符?”   沈离经:“正是,沈家刚好有一块,若是能拿回来往后定是有大用……咳!”说完后她咳嗽了两声,急忙用手捂住,红黎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她,崔远道去掰她的手掌,见掌中没有血点才放心的呼一口气。   沈离经面上没什么变化,红黎却迅速进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件斗篷。   她摆手拒绝:“这都入春了,我还没那么弱。”   红黎也不听,强硬地把斗篷给她系上,连着崔远道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春寒未消,不可忽视。若不是圣手一颗丹药吊着,在冰里冻数年,换作常人早见阎王了,你能有今日更当爱惜自个的身子。”   拢了拢斗篷,她嘟囔一句:“这是自然,我最是惜命,这最苦痛的日子都忍过来了,我有什么道理不活着。”   沈离经被拖到三净源时俨然一副死相,奈何又没死透,净源老祖暂时没寻到法子救她,就丢到冰棺里动用秘术冻着,足足三年才开棺救人。她浑身经脉俱断,醒来的时候脑子也不大清醒,三天两头就吐个血,好不容易救回半条命。为了复仇顶替了将死的崔琬妍,索性她的脸不能用了,就换了身份潜心修养,只待机会合适才回了京城。   无数个日夜被噩梦惊醒,被一身伤痕痛到打滚,每到她恨到想咬舌自尽时,又觉得无颜见沈府亡魂。更何况既然净源老祖救了她,她的性命也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海棠花瓣被风一吹,窸窸窣窣落了一桌,不少飘落到沈离经的头顶。   崔远道静静看着,越发觉得她和传闻相差甚远,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就和头顶的花似的,看着娇艳美丽,让风一吹就飘飘零零,这花瓣轻轻一碾就碎,却又能染得人一手红。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要不改日在你院子种夹竹桃罢。”   沈离经和红黎都一脸茫然,没想通他的意思。   他又说:“还是夹竹桃衬你,改日让管家搬几棵到你这院子。”   说完后崔远道很快离开了,留沈离经依旧茫然:“他又要干嘛?”   红黎:“行事诡异,向来如此。”   “闻人家这事倒是可从长计议,花神宴且需准备起来。”沈离经抖了抖身上的落花,起身进屋。   没过几日就到了宫廷花神宴,崔远道不出意料的要进宫去,红黎不熟悉宫里的事,沈离经就把桑采带上了,毕竟她喜欢听些名门望族的桃色传闻,真的假的都能说一大堆出来,也许关键时候会有用处。   花神宴隆重,来的都是朝廷要官和名门望族,也是各家小姐争妍斗艳的重要时候,每到这种宴会就离不开嫁娶。这不只是为花神举办的日子,也不只是赏花饮酒吟个酸诗拍马屁的场合。它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盛宴,底下却暗潮涌动危机四伏,一句话不慎就能将人打入深渊。   到时候各家小姐都是争着要出风头,沈离经如今无意争也不敢争,也就不好穿得扎眼不符合身份,那些个小姐逮着一点错处就能治她个大不敬。   想到如此,她才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整个京城的小姐都没谁她招摇,现如今却要想着怎么得体不惹麻烦。   花神宴白日里赏百花赏姑娘,到了晚上宴会开始,歌舞和烟火都在夜里,近千个宫灯布置在殿外,四周都摆满各色花卉,每人都要献花给皇后娘娘,最后评出前三甲得到赏赐。这种活动光是听着就没新意,小姐们还要为了争头花而头破血流。   思及此,沈离经摇摇头,问红黎:“我们也要献个什么花好?”   红黎没想到还有这茬,回答得非常不负责任:“小姐院子里的海棠开得就不错,随便折一枝不就好。”   “那带过去不就蔫了?”   “那就在宫里随便折一只?”   “也好。”   桑采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听得心惊肉跳,虽不至说崔琬妍不知礼数,但也实在太不把花神宴当回事,她做奴婢的也不敢多说,只盼着花神宴上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第4章 摘花   闻人府内并不像其他府忙着准备花神宴事宜,仍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少年盘腿坐在马车上等他们,并感叹:“闻人府还真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他们都是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   “景祁!注意言辞。”景巍仁出声喝止他,话音刚落就见少年一个翻跃下了马车,冲着从闻人府出来的几人跑过去。   “熏儿!”   “表叔叔!”   闻人熏被他一把托起转了个圈,嘻嘻呵呵笑个不停。   景祁看向闻人复和闻人宴:“表哥好,熏儿就跟我一辆马车啦。”   闻人复笑着说:“随你,不要让她闯祸就好。”   “嘿嘿,不会的,那人我就带走了。”景祁抱着闻人熏跳上马车,随后闻人宴和闻人复夫妇也上了各自的马车准备离开。   深知这个宴会容易被乱牵红线的闻人钰对此避之不及,决心装病在家里,赏自家的红梅。   闻人宴踏上马车时正巧沈离经的马车从旁路过。   她经过沈府自然是要看一眼的,谁知道刚掀开帘子一角就撞见闻人宴。   四目相对,她的心跳都漏拍了一下,迅速放下帘子坐回去。   红黎小声问:“小姐看到何人?”   沈离经还没从刚才的一幕回过神来,想起来竟觉得闻人宴的眼神越发清冷。偏偏就是那么一眼,若是以前觉得他是古板,现在就是冰冷疏离,比小时候还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沈离经:“好死不死,竟是闻人宴?”   桑采惊呼一声:“丞相!小姐你看到丞相了?”   她的惊呼声不仅是惊讶,还有一丝好奇和艳羡,惹得红黎都对她侧目。   沈离经一点也不奇怪连桑采都仰慕闻人宴,他从小名就冠京城,也不管是形容什么的,凡是能能想到的好词都往他身上加,以往每次听人夸赞闻人宴她都能学到些新词,女儿家暗中钦慕他,男儿对他半是嫉妒半是羡慕,何等风光的人。   闻人宴的名声在百姓口中也是传得神乎其神,就算哪天民间传他坐地飞升成仙也不奇怪。   沈离经是觉得不公平,她以前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行事作风离经叛道不在乎旁人口舌,无非谣言传得过分了就抓个源把人揍一顿,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如今她死了这么多年,闻人宴的名声奔着光风霁月举世无双去。她倒好,净是说她为人乖张胡作非为的。   红黎见沈离经的面色不好,也未多问。   闻人宴在经过那不经意的一瞥后也未生出什么疑虑来,只是在看到那双眼睛时眉心微皱,很快面上又不见半点波澜。   沈离经不担心任何人能凭一双眼睛认出自己,数年过去,能记得她模样的人少之又少,而记得她眼睛的人也都在一夜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沈离经坐得头昏脑涨,马车一停就迫不及待往下跳,晋堂扶着她下马车。   待她脚刚落地还没站稳,身后闻人家的马车也到了。   闻人家的马车向来是往低调宽敞做了去,可这木材贵重,怎么看都觉得是奢华。红黎回头再看一眼自家马车,顿时有了心理落差。   沈离经心想怎得哪都是他们家的人,简直是避无可避。   “小姐,该进宫了。”红黎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细弱蚊蝇。“你知道怎么走吧,要不跟着他们?”   沈离经瞪她一眼:“你家公子还不至如此蠢钝,我们走。”   宫门口有崔远道的人来接,沈离经也就跟着走了,晋堂和其他车夫有专门的地方侯着。   景祁抱着闻人熏跳下车,看到前边的姑娘忍不住疑惑:“怎得还有哪家小姐像我们一样来晚?她们不都是忙着献花去吗?”   闻人复:“哦?这么说你备了花想去争一争头彩?”   “那是自然,赢了是要给我们小薰儿的,”他低下头笑眯眯的,“熏儿说是不是啊。”   闻人熏正扯着他的衣缘往上攀,又被闻人复给扒下来,把她放到地上。“该自己走了。”   她一落地就撒开双腿往前跑,几个侍从不需吩咐也就跟了上去。   这时沈离经仍是不慌不忙,一路上繁花似锦,她随手折几支献上去交差便好。   “小姐,那有棵垂丝海棠。”红黎提醒沈离经,她往那看过去,海棠花含苞吐萼,茂盛得挤在一起,她院子里的西府海棠这么一对比,除了树高大粗壮些以外,竟是半点也不如人家。   “就它了,我自己去挑个好枝,你和桑采在这看着。”沈离经说罢就提了裙子朝花树走过去。   花枝压得低,她寻了两眼便伸手去折那支合意的,谁知刚一掰,就听两人急着叫她。   “小姐!”   沈离经把花枝往身后一藏,就见一小丫头迈着短腿跑过来,人还是熟悉的人,一大堆人追着她跑的场景也很熟悉。   “又是你?”   闻人熏抬起头,眼睛一亮:“小婶……”她立刻收回去,又叫道:“姐姐……”   沈离经没听清她先前的话,只当小孩子是口误,并不多想。但闻人熏都跑过来了,怕是其他人也近了,她得赶紧离开。“啊?姐姐有事先走了。”   “姐姐我也要花。”闻人熏指着她身后的海棠。   红黎和桑采看向沈离经,两人都不知所措了,闻人熏身后一堆家仆看着呢,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们小姐。   哪个正经小姐花神宴当日在皇宫偷花的,传出去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沈离经手一僵,看向红黎的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你让旁人折吧,姐姐真的该走了。”沈离经不理会,赶忙加快步子,谁知闻人熏却扯着她的衣袖不放。   闻人熏身后的侍从装模作样让她放开,表面上拉也不肯拉一下,红黎和桑采也不敢动手。   沈离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小孩子向来是不敢缠着她的,她也从没想到小孩会如此棘手,还是闻人家的小姐,闻人家不是最讲涵养吗!   这方还在僵持,另一方也赶到了。   沈离经穿了一身浅鹅黄衫裙,外面还滚了一件绣花白色斗篷,斗篷是常见的款式,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上去。   景祁甫一开始便对她好奇,这时便走近了打量她。“熏儿?”   “表叔叔……”闻人熏的小手松开了,指着沈离经。“我也要花。”   景祁这才注意到沈离经的手背在后面,衣袖遮掩间隐约露出粉色。他想起这姑娘一直不仅来得晚,身后的婢女也是两手空空。   其他几人也走近,停在这里看着他们。   闻人复:“何事?”   景祁指了指沈离经:“哦,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去攀了枝海棠,熏儿便闹着要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离经此刻真的想裹紧她的斗篷立刻离开,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和故人相遇。   闻人复好整以暇地打量沈离经,面上还是一副笑盈盈的亲切样。“不知姑娘是……”   带路人弓了身子说:“禀正议大夫,是新任中书舍人的胞妹崔氏。”   闻人宴穿着的白衣上绣有银色暗纹,光线变幻时才明显,看似朴素却实为奢华贵重,这上好的皎月银丝也就只有皇家每年得到不足一百钱的上供,闻人宴的外袍就绣了不少,当真是把钱穿在身上。   沈离经偷偷打量闻人宴,却不知他也在看她。   “中书舍人……崔远道?”闻人宴微微皱眉。   “正是。”   沈离经低着头站在带路的侍从后面,决心装作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深闺女子。   一旁的景祁去帮闻人熏摘花回来了,看到沈离经低着头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表哥,不要为难小姑娘了,八成是第一次进宫不懂得礼数,随手折了花。”   沈离经瞥了他一眼,说人折花不知礼数,他偏也去折一枝。   桑采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人,本来对丞相满心倾慕的她,此刻却身子微颤地立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景祁看她瞥自己一眼,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你要献什么花上去呀?”   沈离经看了眼海棠,他惊愕地愣了片刻,还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说完后他回头看向闻人复。“表哥,你说这姑娘是谁家的?”   闻人宴:“中书舍人,崔远道。”   景祁把她手里的海棠扯出来,略有些无礼的举动让几人都皱起眉,他立刻解释:“你要真把这个献上去可是害死你兄长了,献花要送整一棵的,哪有人同你一般,折枝残花交差。”   沈离经:“啊?”不是这样吗???   景祁:“这么说你是没有备花?”   她是真的没想到,毕竟一开始想着,若有人想献些桃李海棠总不能搬一整棵去吧?   疑惑着,她往一群人身后看去,隐约就有几人抬着一整棵玉兰……   皇室的人当真越发神经病。   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好就地挖一棵。   看她这反应确实是一无所知,景祁觉得好笑,好心说道:“你若愿意,我吩咐人帮你备一棵也是来得及的。”   闻人宴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眼睛,闻人复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弟弟,又看向沈离经,最终还是摇摇头笑而不语。   “谢公子好意,大可不必如此,家兄想必已经备着了。”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这家人继续周璇。   景祁还想再说什么,闻人复拍了拍他的肩,止住了他。   “小女还有事,先走一步,失礼了。”沈离经如是大赦,拉着红黎二人离开。   闻人复凑近面色如常的弟弟耳边,小声说了句:“怎么,这个又是何处像她?”   闻人宴低垂着眸子,面上沉静不起波澜,眼睫却轻微的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打滚求收藏,不要让我单机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漫天刀雨跪地大哭。 第5章 花神宴   宴会开始前,御花园中早已云集各类达官贵要,女眷多在园中赏花,男宾则多在湖边长亭处。   崔远道也在其中,直到小厮来向他禀报了一些事。   他站起身,向李太师谢罪:“家妹已到,初入宫中在下担忧不已,失陪一步,还望太师谢罪。”   李太师挥挥手:“我这里并无紧要,你且去吧。”   崔远道急急走向御花园门口,转了一座假山,正看到三人蹲在那里,对着一株花虎视眈眈。   他一愣:“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离经也不抬头,郁闷至极:“你说现在挖一株怎么样?”   他走过去把人一把拉起来,问红黎:“就知道你们二人靠不住,还好早有准备。”   有脚步声靠近,崔远道往假山后一躲,两个婢女也顺势掩住身形。   果不其然有人声传来,一个女子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好好教训她,丞相岂是她这种人可肖想的……”   “小姐,奴婢都准备好了,这次定是万无一失。”   本以为这就完了,又听那女子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其他小姐们的坏话,说完后才出了气一般走了。   沈离经和崔远道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没听见。   大大小小的宴会,总是脱不开明褒暗贬互相陷害的经典戏码,就连曾经的沈离经都中了两次招,不过那时的她不需要抓证据,直接把人揪出来丢到湖里,这么干了两次,也就没人敢挑衅,连着省了不少事。   桑采在面对这种场面自然是又惊又怕,抖着手问沈离经:“大人,小姐……我们这是……”   崔远道:“怕什么,都不知道是谁,管这闲事做甚,你们赶紧回去,届时要落座,勿要失礼了才是。”   沈离经戳了桑采一下,提醒她:“若这点事都能将你吓成这样,以后便留在府中。”   桑采立刻收敛住不安的神色,拍了拍裙子蹭上的尘土,随同沈离经走出去。   沈离经落座在下方,和几位官家小姐较近,坐在离皇帝近的都是朝廷重臣,要么就像闻人复这种世族出来的家主。   沈离经坐在哪里不说话,也没人主动搭理她,倒是周围小姐们离闻人宴远,小声讨论的声音全然她听了去。   “丞相为何至今还不娶妻?他今年就到弱冠之年了吧?”   “何止是未娶妻,府中一房姬妾也无,闻人家是不许无妻纳妾的,就算娶了妻,只有无子的情况才能再纳妾。”   女子的语气颇为向往,沈离经听完都忍不住朝远处的那片白看过去。   这时闻人宴就像感知到了什么,正好朝她的方向抬起头。   沈离经装作只是轻轻一瞥,又看向他周围的人。   啊!那个徐子恪!   沈离经震惊的是徐子恪也看到她了,还弯起眼角笑着冲她晃了晃酒杯。   他身旁的人看到这个举动,也不约而同朝这望过来,一时之间就吸引力好几人注意力。   她旁边的小姐们以为是在看自己,纷纷低头装作不经意的娇羞一笑。   沈离经在考虑要不要同她们一起……   真是没想到,她就那么随意看了一眼。闻人宴的武功是练到出神入化,能察人所思了吗?   崔远道坐在前方,看到徐子恪和那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看向沈离经的位置,他也跟着看过去,就见她冷着脸一言不发,从远处看像个冰山美人。   徐子恪:“这是谁家小姐?以往竟没见过,生得如此标致,诶……她刚才是在看小爷我吗?”   王业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嗤笑到:”不知廉耻,也不怕辱人名声,京中谁不知道你的名声,看你?”   旁边人附和:“王兄说得对啊,你看人清清冷冷的,像朵昙花似的,一看就是那深闺小姐,知书达礼不谙世事,徐子恪你少不要脸。”   徐子恪:“啧,怎么说话呢,爷哪配不上了,我还真就喜欢冰山美人这一挂的!”   一旁听完全部的崔远道:呵。   宴上歌舞升平,任那舞娘再如何曼妙妖娆,真正把心思放在美人细腰上的还是少数。   都是各揣心事假意逢迎,果然无论过去多久,宴上的人一换再换,这虚伪无趣倒是一如既往。   沈离经的神情也开始染上一丝不耐烦,细微地让人难以察觉。   因为沈离经面色苍白,表情又过于冷淡,坐在她旁边的小姐一开始还对她好奇,到后面也放弃了和她搭话,只当她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刚喝了两口果酒,顷刻就无法抑制地咳嗽,好在她连忙用衣袖掩住了,红黎在她身后站着,赶紧把披风给她重新系上。   沈离经郁闷,今日的她和往日的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以前她在青崖山学了功夫,再高的墙也能翻,在多的护卫也能撂倒。   如今的她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一日三餐喝药喝到饱,时不时还要吐血助兴。   说她是苟活于世也不为过,只是不知这残破的身子能拖多久,能不能看到蒋家王朝覆灭。   正想着这些,嘈杂的歌舞停了,开始宴会的献花环节,刚才倍感无趣的沈离经强撑着自己打起精神来,欣赏各位小姐妹拍马屁的时候到了。   第一位是皇后的女儿,大公主蒋嘉宁。   一看到这位,沈离经就眯了眯眼睛,她们两个也算死对头了,沈家覆灭当日蒋嘉宁可是躲在太子身后讥讽她沈氏族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偏生被她恶狠狠一瞪,整个人都反射性抖了一下,接着便怒不可遏喊着要挖了她的眼睛出来。   夜里风凉,寒意渗着皮肤往里钻。   蒋嘉宁为了好看,穿了套流光溢彩的粉色纱裙,层层叠叠的细纱飘荡,在夜里却不如白日出色。   隔得远,沈离经也没看清她献得什么,光去看她的裙子去了,目光扫到她裙子上的禁步,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她阿姐的东西……上好的红玉髓,请得最好的雕工雕成一朵芍药,皎月银丝穿起的珍珠……   她阿姐死后,这玉禁步倒是落到了蒋嘉宁手上……   连死人的东西都大摇大摆的敢带在身上,尤其……还是她沈家的死人。这大公主一如既往的不知分寸,没有脑子。   一直坐在沈离经身侧的小姐又开始窃窃私语,小声道:“这驸马又没来啊?”   另一人回道:“哪是他敢不来,再不喜欢也不能拂了皇家的面子,听说公主把人气吐血了……卧病在床呢,这……”   沈离经:“啧啧啧……”   蒋嘉宁的这位驸马她也认识,他的母亲是沈府一个管事婆子,儿子聪明英俊,从小给沈府二公子做伴读,不到弱冠之年就考中状元,与她表姐情投意合,只等学成就成亲。   后来因为长了一副小白脸模样被长公主看上,负了她表姐。   沈离经想到这点不由冷笑,狗男女还真是现世报。   献花的人一波又一波,到了最后直接把花一盆盆摆上去让皇后鉴赏,不少花还撞了,偏偏沈离经就是其中之一。   崔远道为她备的正是一盆夹竹桃,和上次在街上甩鞭子甩得虎虎生风的司徒萋一样。   沈离经想到这,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奇女子,想来也是个不守规矩的,不知道比起她如何。   她正看着,冷不丁听身后惊呼一声,不只是哪个不长眼的把酒水泼到了沈离经身旁的小姐身上,连着沈离经受了连累,还好她身上有披风。   这儿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皇后也望着看过来,便是询问也不显严肃,反而语气关切:“发生何事?”   犯事的宫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身子止不住的发抖。“都是奴婢的错,污了司徒小姐的衣衫。”   沈离经挑眉,又是位司徒小姐?   那位小姐自觉难堪,指尖攥得发白。   皇后也注意到了沈离经,问她:“这位是……”   “禀皇后,小女是中书舍人的胞妹崔琬妍。”   沈离经在心中啐了一口,怎么也想不到看热闹看到最后,自己也成了热闹。   皇后微微点头,还是一番端庄温婉的做派,也不生气,只让宫女自己去领罚,派了两个宫女引司徒家小姐去换身衣裙。   沈离经只是披风湿了,倒不碍事,但她不想在这里多待,刚好寻了个由头离开。   她只让红黎跟着自己,把披风解开坐在一处凉亭透气。   红黎劝道:“此处风大,小姐披上吧。”   沈离经:“你信不信,那姑娘一会儿便要出事。”   红黎:“小姐如何得知?”   四处无人,她也就本性毕露,把腿翘起,一副懒散闲适的模样,再无半分端庄可言。“大宅院待多了,这种戏码不算少见,多半是被人妒恨,那酒里理应还掺了东西,聪明的话就让酒水和什么熏香啊花香啊在一起才能生效……”   红黎:“小姐不管。”她嘴上这么说,脸上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离经笑了:“管不得,靠她自己,这些恩怨尚不知是何事,你如何得知谁才是对的。”   红黎聪明,也不去问其中因果,只和沈离经在这安静的一隅坐着。   池塘里的荷叶枯败,春天已至,它却仍是一片衰亡残颓之色,透露着死相。   她朝沈离经看过去,见她也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枯荷,凄冷之色比起来,也不知谁的死相更重。   但还好,到了暑天,定能重燃生气。   沈离经手扶着栏杆站起来,身子还晃了两下,站稳后她才恍然发现,远处的玉兰树下竟是站了一人。   月华在闻人宴身上笼上薄薄一层光辉,花树投下的阴影让他整个人显得晦暗不明,风拂着花香将他白衣一角吹起,霎时间枝上玉兰也沙沙作响。   墨发半束,目光冷凝。   这树上是花团锦簇,却无法争他半点光辉。   沈离经心头一滞,莫名就慌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心上人说话了吗#   闻人宴:正在蓄力 第6章 捉奸   不知道是夜里风凉,还是因为撞进这么一对清冷眸子,沈离经感到了一阵寒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红黎也被惊到了,扭头看向强装冷静的沈离经。   月光泛着凄冷的白,照得人心发慌。   闻人宴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沈离经忍不下去了,走过去行了礼,搭话道:“见过丞相大人,不知丞相为何来此?”   “我在等人。”他轻声答道,声音缥缈至极,好似只是和自己说,   她不想多问,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句“那我先走吧”。   闻人宴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被认出来不知道要出多少大事,闻人氏万事求稳,眼下什么也不做恰恰是最稳妥的,但她却在太子之位动摇,沈家灭族时入仕,谁知道他打得什么心思。   只怕在闻人宴面前暴露了身份,他对她可没多少情意,后果难料。   昔年沈离经见他过于板正听话,觉着有趣便做了不少坑害闻人宴的事,好几次逼得他失了仪态风度,最严重的时候还提了剑和她打起来。   对于他来说,自己肯定是个瘟神,见了就躲好几丈远的那种,也不知她死去好几年,没人像她这样招惹挑衅,有没有让闻人宴不适应。   “在想什么?”   闻人宴突然开口,打断了沈离经如潮涌来的思绪,那些过往每次都在提醒她沈家的血仇,夹杂着绝望愤怒的哀鸣,拉扯着她往深渊里陷去,让她无法喘息。   沈离经微微一笑道:“在想我的爹娘,许久不见了,不知他们二人身体可还康健。”   反正闻人宴也不知道崔琬妍的事,就算她胡说八道他也不会察觉。   听到这些,他只是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他俊美的侧脸,那些个画师曾称赞闻人家二郎的皮相无暇,让人不知如何提笔,画不出他真人三分仙气。   曾经的她对这些评价嗤之以鼻,还仙气呢,怎么不说他像个菩萨般清心寡欲,哪天肉身成佛了都不稀奇。   闻人复在人前人后也算是两个样,看着彬彬有礼恭谨谦虚,背后却敢翻墙装病私会公主。   反观他弟弟,把闻人家中戒欲戒躁这点贯彻个底。   闻人宴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看她,问道:“崔远道想让你进为止院,你意下如何。”   沈离经瞳孔微张,面上还有几分讶异。   为止书院便是他们闻人家的开的学堂,是以君子有所为有所止。   世家望族也好,寒门才子也好,他们都收,不论年龄不论家世,全凭心情。   后来因为越做越大,有些人还把女儿送进去教养,名为教养,也有不少是奔着攀高枝去的,这也才逼得又开了一个女院。   就是忘了打听,如今的女院是谁在管,若还是以前那个闻人霜,还不如让她死了去。   闻人霜是出了名的迂腐,尽管北昌不兴男女之防,民风还算开放,她依然是严格依照古礼,七岁男女不同席,距离不可无故超过五尺。她的女学生必须配有禁步,走路时不能听到环佩相击的声响。   当初沈离经待了三天就骂骂咧咧的跳墙逃跑,又被闻人霜吩咐闻人宴给她抓了回去,在阁楼背女训和百戒,不背完不让吃饭。   一想到这些,沈离经都想退缩了。闻人氏的书院不是那么好进的,崔远道是怎么说的?居然让闻人宴亲自来问过她意见。   “小女全凭兄长吩咐,也在此谢过丞相了。”   时下安静,闻人宴尚未答话,杂乱的脚步声和吵嚷人声往这里过来。   红黎躲到柱子后避开,提着灯笼跑过来的人恍然看到树下还站着两位,不由得慢下脚步,等看清是谁后,嘴巴张大到可以吞下鸡蛋。   而后面跟随而来浩浩荡荡的皇后一干人等也愣住了。   沈离经脸上的镇定险些破碎,她旁边的人却还是一副高风亮节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不好奇这群人要干嘛。   现在这副场面,一群人提着宫灯面色惊诧地盯着她和闻人宴,仿佛是在捉奸。   皇后虽惊讶,很快就缓和了表情,恢复该有的端庄得体。“丞相为何在此……还有崔舍人的妹妹?”   闻人宴:“我在找她。”   本来还等着他说完自己不用再想法子应付了,谁知道闻人宴来这么一出。他不是等人吗?不是路过吗?!   沈离经难掩情绪激动,“啊?”   他扭过头,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众人此刻心中虽然惊异,但又有其他事在前,都不好继续好奇下去,忙又离开了,红黎从柱子后出来,悄悄回到沈离经身边,就见一群人绕过花园停在一间屋前,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连着呼吸声都轻了些,还能听到夜里衣摆晃动摩擦的声音,安静却让人心生烦躁。   桑采兴许是跟着崔远道,不然她们就可以找她问情况。   红黎小声问她:“小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沈离经面色肃然,一本正经:“凑热闹。”   闻人宴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听到她说话的语气忍不住眼神微眯,他身旁的闻人复是最后才到的,见他如此,也是似笑非笑的摇摇头。   安静中隐约能听到房里传来压抑的喘息声,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皇后,在宫宴上出了这种脏事,说出去都是没脸的。她指挥身边的宫人推开门,把门里纠缠的男女拉扯出来。   本以为会见到宫宴上污了衣裙的司徒小姐,谁知那位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却是大公主,看到这场面,就连沈离经都眉心跳了跳,这反转真是叫人猝不及防,皇后仪态尽失,近乎崩溃地给了大公主一耳光,让人把她拖下去。   沈离经虽然幸灾乐祸,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如果四下无人,她立刻仰天大笑。   蒋嘉宁平日里最是喜欢打压别人戳人痛处,也背地里对不少人下手,今日却栽在了自己最惯用的法子上,壮哉!   皇后颤抖着手指着地上跪着的男子,语气微弱,尽是失望之色:“拖下去,杖毙。”   男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被上来的宫人捂了嘴拖下去。   尚未出阁的小姐们大多还在宴上,这里还是妇人和男宾更多,见到此景多是震惊和漠然。震惊是因为她们本是因为司徒家小姐而来,到这里却成了长公主。漠然却是因为做出这等事的是一向自视甚高的公主。皇家的人,玩的再花也不稀奇,也就驸马是个可怜人,公主的面首都收到身边当侍卫了,他还躺在床上吐着血喊欺人太甚。   沈离经有点好奇蒋嘉宁的品味,不由得晃了身子,悄悄探头去看那个侍卫。那男人被拖出来前只随便拢了件外衫,挣扎间露出大片胸膛和赤着的小腿来。没等她瞧见,袖子似乎被人一拽,整个人又偏了回去,再次被遮住视线。   她看向刚才拉扯自己的人,离自己最近的就是闻人宴。   注意到她的目光,闻人宴面上还是一副坦然,似乎刚才的事与他不相干。   沈离经心里感叹:果然是正经的过分,在他面前做出窥看男子的事定是极为不齿,万一为止书院不收我可就坏了。   这场闹剧虽然收尾,那位司徒小姐也肯定是要倒霉一阵的,等人都回到了宴上,皇后以身体不适提前退场了,司徒小姐这才携着小公主缓缓走来。   小公主蒋嘉悦一来,座上的贵女多在心里冷笑,蒋嘉悦今年十三,在公主里排行第八,生母是个下等宫女不说,母凭子贵被抬了才人,皇上许久不曾临幸她,也就耐不住深宫寂寞和一个侍卫私通。被抓住后直接打死了,这是还是传了出去,天子颜面都给损了干净,即便当时小公主才五岁,这事还是牵连到了她,皇帝看见她就心烦,随便把她指了个妃子养。   蒋嘉悦走出来时就知道众人是怎么在心中鄙弃她,这些眼光她早就习惯了。司徒小姐陷计中,蒋嘉悦正巧碰上就将计就计,将人引到了大公主和情郎厮混的地方。   沈离经盯着蒋嘉悦的眸子,心想:这丫头没我护着居然也能活到现在,看来蒋子夜没少暗中帮忙啊。   回想第一次见蒋嘉悦她还是个小可怜,在宫里被人欺负打骂,一个太监都对她推推搡搡。   小丫头冬日里还穿着淡薄的衣衫,比那些个宫女好不了多少,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公主。沈离经见她被蒋嘉宁打骂,出手阻止了一次,哪知蒋嘉宁背地里对她是变本加厉。沈离经觉得自己一时意气害了蒋嘉悦,偷偷给她安排了一个宫婢,又拜托性子温和一心礼佛的端妃教导她。   如今看来这小公主虽然还是没什么地位,好歹活下来了,没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和奴仆欺辱死。   在场的三公主和五公主都只是冷笑一声,当做没看见这个妹妹,唯独蒋子夜对她点了点头。   楚王就坐在蒋子夜身边,皇上皇后都提前退了,他是丝毫不留情面,讥讽道:“都是卑贱的婢生子,难怪惺惺相惜。”   若是从前的蒋子夜,可能要白着脸攥紧衣袖,把内心的怨恨羞愤都忍住。可如今的他却能对这种话一笑而过。   楚王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更气了,将酒杯狠狠一掷。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蒋风迟耐心很好,不咸不淡的说:“三弟慎言。”   周围人对于他们的反应都是见怪不怪了,蒋子夜婢生子比不得楚王是贵妃所出,可贵妃是周家,周家势大,沈家倒了不久就临到幸灾乐祸的周家头上,皇上有意打压,周家元气大伤迁到宁州去了。   任楚王身份尊贵也比不上初露头角的蒋子夜。太子地位动摇谁都想来争一争,就是同楚王这般没什么大才的人也不甘心让蒋子夜上去,毕竟他们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他。   对于皇家背地里的腌臜事沈离经不甚在乎,反正无论谁坐上龙椅,都不能再是他蒋家。   崔远道和沈离经一同回府,花神宴明面上被这些乱子给搅和了,惹人不快。实际上呢,多少人背地里都如同沈离经一般暗爽,不仅不会不开心,反而是恨不得回了家关上房门就拍桌大笑。   沈离经不仅是这么想,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把斗篷往屋里一扔就开始哈哈哈笑得像个疯子。   崔远道看她一进屋就发疯差点去摸她的脉。“你疯了不是?”   “蒋嘉宁也有今天!她当初跟我表姐未婚夫苟合,趁我沈家式微逼死我表姐,狗男女!今日真是报应不爽,天道轮回!这笔账,我迟早和她算清楚!”   “你小声点!”崔远道急忙让她噤声。“让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沈离经心情好了许多,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我倒想问你,你是怎么说的?闻人宴居然同意让我进书院。”   崔远道:“什么?”他自己也是一愣。“我不过是随口一句想让你去书院学习一番,就没旁的了……”   “那就奇怪了,你说你和他不熟,现在你受李太师提拔,而他和李太师向来政见不合,居然会同意?”沈离经觉得奇怪。   崔远道:“兴许是看你从乡下来,没什么见识不说还是和药罐子,可怜可怜你。”   沈离经瞪了他一眼,说:“过几日我便去为止书院一趟,若是找到了玄机符,你立刻寻个法子让我回来。”   “为止书院有什何不好,我看他们都争破了头,你倒不想多待几天?”   沈离经想到女院,不由得冷笑一声,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心上人说话了吗#   闻人宴:说了,她还想看别的男人光身子的样子。(不高兴脸)   沈离经:有本事给我看你的啊!你脱给我看啊!   闻人宴:你看过。   沈离经:诬陷谁呢!胡扯!   闻人宴:你忘了……   PS:小剧场偶尔涉及过往剧情,以后慢慢揭露。   另外求收藏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哭得真情实感 第7章 为止书院   沈离经要来书院这件事没几人知道,闻人钰也是临时听说的,闻人宴亲自塞了一个人进女院。   当天就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姐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开春了还裹着斗篷,毛茸茸的领边拱着有些苍白的脸蛋,双眸明亮又凌厉。   闻人钰觉得熟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看到沈离经身旁还跟着一个婢女,提醒她:”书院中不可带随从。”   沈离经早知道这些,挥了挥手让红黎回去,自己接过木盒子。那里装得都是些救命药。为止书院每日里都要讲学,隔五天休两日,因为太过严苛,许多世家公子宁愿去国子学也不来这里,而来的多是被父母强塞,少数人是寒门自荐,只有才学得到肯定才能留下来。闻人钰是闻人氏二房的独女,年二十仍未嫁,人道是冰清玉洁仓谷幽兰,留在闻人家专心教学研书,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以往闻人钰是不喜欢她的,这她倒是清楚,两个人是天差地别,她沈离经是人间娇蛮富贵花,闻人钰便是天上触不可及的云雾。   尤其闻人钰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最瞧不起她这种翻墙打架喝酒逃学的纨绔,生怕她带坏了书院的风气,一看到她接近闻人宴就目光如冰刀似得。   好在闻人钰并未多做交代便离开了,也许是照顾沈离经身体不好,把她安置在了靠近书院的一个院子里,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旁边的侍女道:“此处本是沈府一隅,现成了书院一部分,除了崔小姐以外,还有司徒小姐和徐小姐也住这里。   “是徐家哪位小姐?”沈离经想起徐家的老头子当任太子少傅也有段时日了,教蒋枫迟倒是用心,自己的儿子却是个个混账,这么多年了还能在这个位子可见也不一般。嫡长女爬上了蒋枫迟的床,成了东宫太子妃,二女儿嫁了一个四品军器监,不知道还剩下几个。   “禀小姐,是徐太傅的幺女,方年十二了。”   “名字呢?”   “女子闺名,奴婢不便提起。”   沈离经倒觉得稀奇,闻人家也和他们的子孙一样学了那股子迂腐。   她指向不远处的阁楼,问道:“那是何处?”   侍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犹豫了半晌,才回道:“是丞相大人的书苑。”   沈离经瞪大眼,努力压下语气中的震惊:“书苑?丞相书苑?”   并非因为其他,在刚走近时她就看到被红梅层层掩映的矮楼,本以为是哪个闻人氏小姐将这里做了自己的闺阁,谁成想会是闻人宴!   那里曾是她的院子,是她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沈家被灭门当日,她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一把火烧了这里,没想到这楼被人修好了不说,还成了书苑,甚至和以前别无二致。   冷风吹过,夹杂着寒意和冷梅香气,疑惑和苦涩一丝一缕缠绕上沈离经,“那里曾经是何人住处?你可知道?”   侍女笑着答道:“这自然是知道的,想必小姐也曾听闻,此处原是沈府,那阁楼曾属沈二小姐,几年前走过水,丞相这才命人修缮一番做了书苑。”   她沉默良久,定定地望着矮楼处,最后轻轻一声叹息,扭身走进院子。   同门情分也好可怜也好,都只能当它是过眼云烟。   为学生置备的院子简单清雅,种了有花中君子之称的竹梅兰,徐莹然就住在西厢,她刚来没多久就听说要来一个新的女学生,还是中书舍人的亲妹妹。她曾在宴会上偷瞧过几次那位崔郎君,生得俊俏眉眼风流,笑起来也和和气气的,和她的哥哥一点都不一样。她的哥哥都只会让她别跟着,自己跑去骑马喝酒听小曲儿。   就是不知道这个崔小姐是不是也像她的哥哥一样亲和友善。徐莹然坐案前百无聊赖的拨动琴弦,就听门口传来人声,她急忙跳下榻跑出门去。   一旁的侍女见到徐莹然衣衫散乱发丝不整的疾奔而来,低敛了眉目提醒道:“徐姑娘,不可失仪。”   徐莹然立刻慢下脚步,扯了扯裙子,腰间禁步猛烈撞击的声音也小下来。   侍女点点头,对沈离经道:“这便是徐姑娘。”她又看向徐莹然,“这位是崔姑娘。”   两人简单的认识后侍女便离开了,方才站的直笑得体的徐莹然原形毕露,立刻围在沈离经旁边问:“莫唤我徐姑娘了,叫我莹然吧,你可真漂亮,身量也高出我不少,我十二,你呢?”   沈离经也友好的笑答道:“如今虚岁十六了,你也唤我琬妍罢。”   “你及笄了?可曾定下婚约”徐莹然有些惊讶,毕竟大多数女儿家及笄了都不能抛头露面,要待字闺中等嫁了,还过来听学的实在是少数。   “我自幼身子弱,启蒙晚了许多,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怎敢拖累旁人,遂不曾定亲。”这话不是胡乱说的,毕竟崔琬妍就是因为身子弱才一直没订亲,且不等她及笄就一命呜呼了。   待到天色暗下来,北厢的司徒萋还是没回来,徐莹然和沈离经没说几句就苦着脸回去背书了,侍女送了吃食进来,她没吃几口就停了下来。   闻人家的厨子不亚于不醉楼,只是喝了太久的药,她这味觉都不灵敏,再好的菜她也品不出来。   冷白的月光透过参差交错的枝丫,投下斑驳的光影在她脚下。沈离经站在门前,抬头看向矮楼,那里还亮着昏黄的烛光,兴许是闻人宴在处理公务,也或许是在看书弹琴。   第二日徐莹然奔过来拍她的房门,这才把险些迟到的沈离经给叫醒。   一开始沈离经并不觉得不让带随从有什么,直到她开始梳妆,她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梳发髻!她看向徐莹然,对方对她眨了眨眼,道:“琬妍姐姐,要我帮忙吗?”   “快过来!”   徐莹然只会梳小姑娘的发髻,双丫髻虽然简单,用在十六岁的女儿家这里还是显得太幼稚了,但是无奈于徐莹然催促:“再不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换作往日,沈离经不仅会吼一句迟到就迟到,还要卷了被子睡回笼觉。   好在她眉目灵动俏丽,双丫髻幼稚是幼稚,插上流苏玉石花也衬得平日里病恹恹的她多了几分活泼。   她伸手去拿榻上的披风,徐莹然说道:“今日春光好得很,想来是不冷的,说不定还能骑马呢,姐姐不必拿了。”   “也好。”   闻人府内无要紧事不可大声喧哗,不可疾跑,而女院这里更是每个女子都要用压裙,也就是禁步。让先生们听到玉石激烈相撞的杂声是要受罚的,徐莹然急得不行,而她看向身旁的沈离经,还在不慌不忙的踱着步子,淡定的打量府中景色。   “琬妍姐姐,我们快迟到了!”她小声催促,这才让一旁的女子侧目。   她神色不变,点点头,问道:“你说这女院就在池水东的院子?”   “是。”   “此处人可多,夫子他们?”   “不多,都是些侍从了。”这时候都要迟到了,除了他们哪还有学生,徐莹然心急如焚。   沈离经“哦”了一声,指了指徐莹然的腰间,然后弯下身去解腰上的禁步,把玉石贝壳串成的一大串握在手里。   小姑娘目瞪口呆,沈离经嫌她动作慢,将她的禁步直接扯下来塞进她手里,说道:“别说是我教的。”   完了二人拉着手狂奔,也不顾侍从的愕然,飞也似的穿过长廊和林苑,直到书院门口,渐渐人多了起来。“你看,这不就没迟到吗?”   “可那些侍从看到我们了!她们告诉夫子我们会受罚的!”小姑娘急得赤红了脸,喘着气说道。   沈离经也在平复呼吸,气息不稳道:“不会,她们大多不管这些闲事,何况我们的禁步没响,还不至于第一次来就碰到几个瘟神。”比如闻人霜的两个女仕。   面色苍白的沈离经在跑完后脸上还有了几分红润,她靠在树上边喘气边系回禁步,和小丫头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眸中熠熠生辉,似乎对自己投机取巧而自豪不已。   学生大都进去了,闻人宴今日替闻人霜授课,走到门口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粗壮的柳树上,靠着一个穿柳青色罗裙的姑娘,脸上带着笑意低头把禁步系回腰上。   闻人宴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手中书简。旁人看不到看此刻他眼神的变化,如同平静的湖水翻起巨浪,狂风骤雨顷刻而至,隐忍而又疯狂。   徐莹然先她一步进去,沈离经还在和打结的流苏过不去,没等她系好禁步,却察觉到面前覆下一片阴影。   抬眸看去,不知何时闻人宴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他也不说话,只是眸色幽深的看她一眼,低头接过她的禁步,把结解开后递回去,又不说话的看着她。   柳枝被风吹起,撩过她的脸颊,晃晃悠悠的又荡到闻人宴那边,触到他的脸颊,再荡回来……   任沈离经面上再装的震惊冷静,也无法压制住她心里的狂风巨浪,连带眼中也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第8章 听学   沈离经没说话,他也没做什么,正是因为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才更让人慌乱,甚至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见过丞相......多谢丞相大人。”她不明白闻人宴的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帮一个女子解禁步,这不是他会做的事。难不成是她误会了,一别多年,拒人千里又沉默寡言的他其实面冷心热,喜好助人为乐?   “不用。”他淡淡的应了一句,“走吧。”   几个扒在门框上探个脑袋看动静的,看到来人竟是闻人宴,俱是浑身一震赶忙缩回去坐好。   沈离经环视了一圈,座中之人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姐,还有更小的,不过好在也有几个看上去年岁大些,倒让她不至于无地自容。   坐在前排铁定是要好好听讲的,沈离经想都不想就往后排走,背后闻人宴冷冷一句:“第一排。”   目光齐刷刷扫向沈离经,她一头雾水地找坐在了那个空位上。坐在第一排,难免感受到来自身后和周围的目光,她不知道要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这节课在讲什么,闻人宴一个丞相不上朝在这里教女子上课,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沈离经此刻真的是坐如针毡,她用手杵着下巴发愣,旁边的小姐看了她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书院中不可坐姿不端,东倒歪斜......她又瞄了一眼闻人宴,却见他完全无视了沈离经的行为。   沈离经也没听清闻人宴在讲些什么,自顾自的想着如何去男院找玄机符,除了典籍讲学和琴艺骑射以外,男女院的学习不相通,也就在各自的书院上课。让她现在的身子去骑射真的是为难她了,就是以前她也做不到百步穿杨,现在怕是刚上马就要吐一盆血出来。   而她自幼喜爱琵琶,但宫廷里一直崇尚学琴,视琵琶为靡靡之音,登不得大雅之堂,尤其是那勾栏院里的娇娘个个抱着把琵琶弹唱调笑,更让人对这么个乐器有了不小的偏见,凡是有点地位的都让女儿去学了琴。沈离经学琵琶受人讥讽,索性顺了一身反骨,将琵琶学得登峰造极,便是她们的琴音再好也会被压下去。   闻人宴琴艺高超,这她是知道的,闻人家每一位都精通乐律,又不随众人附庸风雅只推尚学琴。闻人宴和闻人复一个学琴一个学筝,说不上谁技巧高超,只是各有各的风采。早些京中还传闻闻人宴的琴音使天下第一琴师听后自断琴弦,但这两兄弟都被吹成圣人了,到底断没断她也不知道。   总之她对琴一窍不通,而这琴艺课自是去不得,伤了经脉后她提笔时都止不住手抖,更何谈拨弦。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了身侧目光灼热,果不其然,坐她身侧的少女都是正襟危坐,她又回头扫了一眼,只有自己是杵着下巴歪歪斜斜的发呆,桌子前连书都没有。   她抬头去看闻人宴,对方也不训斥她,淡淡说道:“坐好。”   “哦......”   其他人不由得更佩服了,在不苟言笑的丞相面前不合规矩还能不受罚,此女和关系定是不一般。   一时间众人都在心里揣测沈离经的来历,抑或在心中鄙夷她不知礼数,徐莹然自早晨沈离经的狂奔之后更是对她刮目相看,看上去弱不禁风一碰就倒,实则胆大包天不服管教。   “今日就到这里,第二篇和第三篇的详解三日后交上来,每个人都要写下自己的论解。”说完后他便先走了出去。闻人宴一出屋子,整个学堂都热闹了起来,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个不停,几乎每一道目光都是瞥向沈离经的。   徐莹然也坐过来,眼睛发着光一般看她:“琬妍姐姐,你和丞相大人可是相识?”   沈离经也觉得四处不对,但再一想,她能进为止书院已是个变数,兴许闻人宴觉得她病弱不好为难她呢。   “我才来京中不过半月,怎会和丞相结识。”   “可丞相没有处罚你,你上课甚至不带书。”   “都不知道上什么课,我带什么书啊。”   “那丞相为何不罚你?”   “他很喜欢罚人?”   徐莹然想了想,摇摇头:“也不是,其实丞相很少会来讲义,毕竟朝政繁忙,我们也只在书院见过他两次,一次是琴艺课上,我们都想着听他的琴音,结果他说了两句,弦都没碰一下就离开了。这次不知怎的,本来今日是惜兰先生的课。”   被她提起,沈离经就想起了这人和沈府的渊源。   闻人霜字惜兰,是闻人宴的姑姑,三十有余的岁数,为人刚正严谨。年轻她时识人不清,芳心错付一介书生,那书生在为止书院求学,后高中,与闻人霜结亲后才知他早有家室。,闻人霜遂毅然决然与他和离,没过多久那人冲撞了沈府三少爷,被打断两条腿,回家不久就病逝了。   当时的沈家三少爷是沈离经三叔,她三叔放浪不羁没个正经,但偏偏喜欢闻人家清高骄傲的月下兰。她想着三叔当时肯定是冲着给闻人霜出气去的,谁知人家不仅不领情还更加反感,认定他是目无王法仗势欺人。更何况还把人打死了,闻人霜即便是与人和离了,曾经的情爱也不是假的,心中肯定是恼了三叔,或许就是为此才连带着对她也苛刻些。   后来过了几年,她三叔战死沙场,只让人给她捎了一封书信,闻人霜也一如既往做她的冰霜美人,到底动没动心谁也不知。便是动心了,一个是贵如云霞的沈氏嫡子,一个是玉叶金柯的闻人氏长女,最是门当户对,也最是不可能在一起。   沈家在北昌是如日中天,闻人氏的基业更是不可动摇,百年来也互不牵连。就算是为了自保,闻人家想要他们的覆盂之安,就不会和沈家私交过甚,尤其是联姻这等子事,无异于是给皇上递刀子。   屋外是春风和煦阳光正好,屋内又是芳华正盛的姑娘,唯一认识的徐莹然也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沈离经觉得自己太多余,只好独自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男院的方向发呆。   可惜她武功废了,不然这翻个墙的事还是能做到的,被发现了大不了跑快点,现在却是万万不行的。正想着,一阵呼声接近,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却看到一只纸鸢起起伏伏的在飘,没一会儿落下去,又不服输一般升起来。   “飞呀!飞高点!”   稚嫩的女童有些气急败坏的在院子外喊,沈离经立刻就认出了她。   闻人熏正在跟她的纸鸢较劲,她的护卫像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气得她只能自己来。   “闻人熏。”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扭头看去,是那个小婶婶……不对,她二叔说不是小婶婶。   闻人熏眨巴着大眼睛,问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沈离经蹲下来,目光和她齐平。她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在这里上课。”   闻人熏欢快地说:“太好了,姐姐你也来了。”   “是呀。”沈离经笑着指了指她的纸鸢,“飞不起来?”   纸鸢被提在手上,快有闻人熏的个头那么大,她委屈巴巴地说:“我爹和我娘亲去踏青,不带我去。”   沈离经简直想笑出来,没想到闻人复和六公主感情依旧如初,当初六公主在宫里可是个活宝,还以为待在这家教严苛的闻人府会闷出病来。   “那我陪你飞纸鸢好不好,一定让她飞得高高的。”然后飞到男院里去。   她目光狡黠,和温婉柔和的脸不同,眼里的光灿烂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心上人说话了吗#   闻人宴:我让她坐在第一排听讲,如此贴心   ps:求收藏,求评论(卑微的我) 第9章 沈氏祠堂   枝头的红梅艳得夺目,有风吹过卷起花瓣飘起,一直飘到柳青色的裙边。   沈离经举起纸鸢让闻人熏跑起来,任凭闻人熏的小短腿来回跑了好几趟,这纸鸢总会再次落下。   她和闻人熏的护卫对视一眼,双方都看透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这要是飞的起来才怪了。   “根本飞不起来!破燕子!”闻人熏气鼓鼓的就要一脚踩上去,沈离经拦住她:“给我吧,让我试试。”   闻人熏的护卫把纸鸢高举过头顶,沈离经跑了几步就让它稳稳留在了空中,飘飘荡荡的开始飞高。   闻人熏高兴地跳起来,跑过来要接过线,这个时候纸鸢却突然失控,断了线一般飞远到男院的方向。沈离经默默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遮住一小片刀刃。   她的镯子是空心的,拆开后有半管药粉,中间的暗扣按下去会弹出一块极细微的薄刃来。   这是师姐送她的,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闻人熏一看到纸鸢飞远了,嘴一撇就要哭出来,护卫非常无情:“小姐,不可失仪。”   闻人熏又瘪瘪嘴,强忍着眼泪看向沈离经:“姐姐,我的燕子没了,那是我和表舅舅一起画的......”她抽抽噎噎的却强忍住不流眼泪,闻人氏最重风度仪态,当众失仪是要受罚的。   沈离经:“你画的?”   她点点头   沈离经心道:“怪不得这么丑,居然真是个燕子。”   她脸上还笑眯眯地说:“那姐姐去给你捡回来可好。”   几句就把闻人熏忽悠的乖乖点头,坐在这里等沈离经回来。她的护卫只负责闻人熏平安,其他的一概不管。   那边小丫头在苦等,奈何沈离经根本没准备真的给她找纸鸢,而是借此去了男院后的废宅。   此时院中传来少年们的朗朗读书声,沈离经绕过前院,穿过一小片竹林和假山,来到少有人至的废宅,这里便是沈家的宗祠。   沈离经走到废宅面前时却停下了,也不再急着去翻找。   不过是断壁残垣一片,前几日下过雨,焦黑的房柱上生出了野菌和苔藓,一些碎瓦间长出了不知是什么树木的新芽。   沈府几百年的显赫风光就如同曾经恢弘古老的宗祠,一夜之间烧得干净,只留下破败一片。   她不顾地上的泥土潮湿,跪在宗祠面前拜了三拜。   柳青色裙边被沾染上泥土,膝盖也蹭脏了。沈离经没在意,踏足到废墟处,凭借记忆找出曾经放牌位的地方。   她弯腰从倒下的房梁柱钻过去,待看到眼前物后突然愣住。   那里曾摆着沈府的牌位,现在被烧得都是些黑炭,落了厚厚一层灰。却仍一处不像其它地方积了灰,可以看出不久前有人来过,中间摆了小小的香炉,插着三支燃尽的香。   沈离经不再上前,本以为此处不会有人来,即便她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人发现,谁曾想之,不止有人来,还给他们沈家中的某位逝者上了香。   只是她不知这人是谁,是闻人家的人,还是书院中的学生。   沈氏家大业大,是几百年的望族,沈氏的基业犹如古树之根绵延数里,渗透整个北昌。   沈离经的祖父也曾帮扶过不少人,她的父亲更是交友众多,沈府被灭是皇帝默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敢反对就是联合反贼,曾为沈家鸣不平的人坟头草都不知几丈高了。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唏嘘不平,但无论是谁都很清楚不能把自己扯进去。   沈府五百多口人暴尸荒野,死无全尸,无一人祭拜,在北昌的势力也被慢慢取代摧毁,直到彻底无再生的可能。   沈离经提起罗裙踮脚绕过去,随手扯过一个烧焦的木棒,用棒子在香炉后的石砖上轻叩。直到听见一处响声与别处不同,显然是空空的闷响。她挽着裙子蹲下来,用手指扣了扣砖缝,扣不开。又取下插在发中的一支扁簪,稍用力一拔,扁簪分成两半,中间是一段有小指长的刀。   薄刃插进石缝,用力一撬就让石头稍微松动了,没费太大功夫就翻开了石砖。石砖下放着一个锦盒。沈离经叹口气,把锦盒拿起来翻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刻着篆文的玉牌,想必就是玄机符了。   把一切物归原处后她又提着裙子离开了,临走前又对着废墟拜了拜,心道:“列祖列宗若在天有灵,便佑不肖子孙早日报仇雪恨,以血洗血,慰我沈氏百年心血和沈府五百七十九口亡魂。”   到那时,她也不必苟延残喘活在这无望的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申榜单压字数,更新少一点,见谅。   然后,看文的小天使收藏一下吧呜呜呜 第10章 挽发   为止院的男院正好下课,几个世家公子哥出来比试箭术,徐子恪在国子监闯了祸,把监酒气得胡子一翻险些晕过去,他爹把他塞回了为止院,王业那几个混球幸灾乐祸没多久也被送了过来。   书院的老头子不知道是从哪请来的名士大儒,严厉刻板不说还喜欢惩戒这一套,一只戒尺便能打得满堂少年郎哭爹喊娘,没几天一个个闹着要回家。但凡把孩子送过来的都丢不起这个人,几个泼皮无赖几天就闹着要回去未免太不像话,于是只能逼着他们什么时候有丞相三分风采再回家。   经过多日教导,平常上课嬉笑打闹没个正行的纨绔们也渐渐人模狗样了起来。只可惜总有几个歪脖子树,用多大劲儿也掰不回去。   “徐子恪!你那妹妹不是也在书院?”王业拉弦搭箭,对准树上的雀鸟。   徐子恪听到她就头疼:“别提了,她自己非要过来,没几天哭闹着找娘,我娘能让她回去才怪,活该。”   王业哈哈大笑两声,手一松,箭离弦而出,惊起一树鸟雀,一只没射中不说还害的梅花簌簌落了一片,箭头狠狠插入树干,没进去两寸有余。   王业脸都白了,急忙回头看有没有夫子在,看到没人后才长呼一口气,说道:“见鬼,又没射中。”   徐子恪笑道:“你赶紧拔下来,这闻人府的梅花可金贵着,让他们知道你拿箭射他们的宝贝,非让你抄十遍闻人家训。”   笑着笑着,徐子恪就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绿色身影从一旁的竹林一闪而过,他戳戳王业:“嘿,你看。”   王亚正要去拔箭,疑惑道:“看什么?夫子来了?!”   徐子恪拍了他一巴掌:“ 不是!你看那”,他指向沈离经的方向,“那是不是个姑娘,就那儿。”   “还真是!这别是女院的哪家小姐偷偷跑来和情郎相会吧?”王业张大嘴,不敢相信地说道:“胆子可真大,这我得见识见识。”   二人不怀好意的相视一笑,收起箭就准备偷偷摸摸跟过去。   “去哪?”冷不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业和徐子恪皆是汗毛一束。   闻人宴就站在他们身后,那位白胡子大儒秦喻在他身边,手上提了一把戒尺,面色阴沉地看着两人。   徐子恪立刻站直,“见过丞相,夫子好......”王业连忙把弓藏到身后,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秦喻冷笑一声,指着王业:“不过刚下课,你们二人便射树取乐,顽劣小儿。”   徐子恪:“我还没来得及拉弦啊!我箭术哪有这么差能射到树上,跟我可没关系。”   王业:“你!好你个徐子恪......”   不等秦喻再次开口,闻人宴问道:“你们二人方才准备做何事?”   王业瞪了徐子恪一眼,坦白道:“刚才我和这家伙看到男院有个姑娘,穿绿衣服的,她往后边的林子去了,我们准备跟过去看看她要干嘛。”   秦喻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违背禁令,女儿家不知羞耻......”   徐子恪一直在打量闻人宴的神色,生怕他把自己赶出去,好在他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没什么变化,直到秦喻说话时闻人宴的眉头轻皱,片刻又恢复如常。   他忍不住在心里可怜那个被王业招出来的小姐,要是被捉出来训斥岂非要名声扫地。“丞相,兴许是走错了,就不必罚了吧。”   “秦先生,这二人便拜托你了,我去一趟。”闻人宴交代完后便离开,朝着不远处的小林子走过去。   王业忍不住嘀咕:“破林子除了焦土烂木头什么也没有,跑那边幽会,这不有病吗?”   秦喻一戒尺打在他手上,顿时留下一道红印,王业吓得大叫一声弹起来。徐子恪摇摇头不敢说话,只能认命陪着缺心眼兄弟受罚。   而沈离经拿完想要的东西就在假山旁停了一会儿,寻思如何解释裙上的泥土,还有那闻人熏,看她空手回来定是要哭闹的,干脆给她重新买一个。   树和假山把光遮得严严实实,她就坐在背光的草地上打量玄机符。余光扫过假山的阴影旁还投下一人的高大身影来,沈离经急忙把玉牌一塞站起来。   谁知她坐得久了,起来时眼前一黑站立不稳的晃了两下,那人伸臂将她揽住,扶稳后又松开。   仅仅是看到那白色衣袖,沈离经头都大了。   她现在真是忍不住感叹:怎么哪都有闻人宴?哪都有?!   “好了吗?”闻人宴沉眸问她。   逆着光的闻人宴身上笼着一层金色光辉,如玉般的容颜,白衣胜雪,沈离经恍惚了一下,觉得世人称他仙人之姿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事,多谢丞相。”她意识到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近了,想起说闻人宴不喜别人靠近,尤其是女子,沈离经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察觉到沈离经的动作,隐含着细微的抗拒,眸光不经意间暗了一瞬,很快又如常。“走吧。”   沈离经很诧异闻人宴不问她为什么出现在此,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又碰上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大人不问小女为何在此吗?”   闻人宴停住脚步,“你要告诉我吗?”   沈离经:“......”当然不啊。   她说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是过来捡纸鸢的,飞到了这边的树林。”大不了一口咬定不知道这是男院。   闻人宴清撇过她的衣裙:“哦,那你是在树林里摔了几跤,纸鸢也没找到吗?”   他的语气让然听不出喜怒,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应答。   “还要吗?”   “什么?”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纸鸢。”   沈离经摇摇头,不明白他一个丞相怎么这么闲,这种小事也要管。“不必了,其实也不是我的,是小小姐的,再帮她买一支就是。”   “熏儿?”   “是......”   “去找吧,她不会善罢甘休的。”闻人宴说完后顿了一下,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那一瞬间沈离经险些以为他是要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是被认出来了,要看看她有没有面具呢。   他的衣袖随着动作往下滑了两寸,露出细腻洁净的手腕来。她脑子里突然就蹦出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来,这形容美人的诗用在闻人宴身上倒是一点不为过。   沈离经没有说话,却感受到了发丝正在被人摆弄,没多久就散落下来。   “丞相做什么?”   “发髻乱了,你想这样出去吗?”他的语气太正经,完全让人听不出别的意思,但是无论如何都太奇怪了,闻人宴怎么会帮一个结识不过三天的女子编发?他一个男人怎么会梳女子发髻?   “谢丞相......”沈离经真的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瞧瞧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中似乎有笑意。   捕捉到她的目光,闻人宴轻轻扯了一缕发丝,冷声道:“别乱动。”   她又低下头去,压着眼底难以置信。   怎么总感觉被认出来了,但这是绝无可能的啊。她全身上下都是崔琬妍的模样,这世上不会有人凭借一双眼就认出她,闻人宴更不可能,仅仅是撞见了她摘下禁步,也断不可能想到沈离经身上。她当初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徐之修一剑贯穿心腹,闻人氏也有人在场,没人会怀疑她活着。   “好了。”他收回手,退开几步。   沈离经抬手摸了摸发髻,几下就编成了另一个模样,摸上去还算不错,应该不会难看。她随口问道:“丞相可曾帮女子梳过发髻。”   “很久之前。”他的眼中被光影衬得晦暗不明,但那目光始终是向着沈离经一人的。   她并未多想,也不去问闻人宴那个女子是谁,兴许是闻人钰闻人熏之类的亲人,又或者他曾经心仪哪个姑娘,反正与她无关。 第11章 责罚   树林里的鸟叽叽喳喳的叫,吵得人心烦,高大的树枝疏疏漏下些日光,投在书案前熟睡的的女子身上。   小小的青梅垂在枝头,被风一吹就晃来晃去,就像屋中人的心绪摇摆不定。   一身柳青长衫的少年坐姿端正,背脊笔直,一手字写得俊逸挺秀,行云流水。   不多久后,他力不从心般顿住笔,把笔放回去揉了揉眉心,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酣睡的女子身上,眉头不经意间皱的更深了。   她趴在一大卷没抄完的书上,衣袖沾染了点点墨色。夏日里穿得薄,阳光照过来可以透过轻薄的真丝上衫看到若隐若现的手臂肩膀。   头发也乱作一团,发髻松松垮垮的,插着的簪子像是要滑落下来。   少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天,忍不住叹息一声。像是挣扎了很久般,轻轻拾起她落在桌上的一缕乌发。   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少年坐到她身后,鬼使神差的把玩她的头发。细腻冰凉的乌发在指尖穿梭,期间女子因为被扯到发丝还轻哼一声,紧接着继续熟睡,青衫少年的呼吸都轻了几分,僵住片刻又无事般继续,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了几分。   他自己摸索着,随意给少女挽了一个发髻,最后在插簪子的时候停住片刻,留下了对簪中的一只,悄悄拢入袖中。   光影斑驳,洒下一地碎金。   地上交叠的影子又分开,变成互不干扰的两边。   一方坐得笔直,一方瘫在桌上。   一方目光幽深,一方一无所知。   *   徐子恪和王业被秦喻拉去罚站,没多久宁王世子也因为打瞌睡而受罚,三人头顶各顶一笔洗,若稍微晃动,笔洗中的黑墨便会顷刻泻落,染他们一身。   当今圣上已经陆续打压铲除了不少隐存的威胁,这宁王一脉本该是其中之一,谁知宁王惧内又不堪大用,养出来的儿子也是怯懦愚钝,被夫子一瞪就能颤抖着躲到桌子底下。圣上对于这一家子实在是省了不少心,留着勋爵赐个闲职随他们去。   可惜世子蒋清渠傻得过分,宁王妃恨铁不成钢,看到闻人氏各个出类拔萃就更气了,因为和闻人霜有些交情,就把儿子送到这里教学,期望他回去后能有所长进,可以担得起大任。   蒋清渠也果真辜负了她的期望,三天两头被夫子指着鼻子骂朽木,虽然他在学业上确实愚钝了些,在吃喝玩乐上又样样不输京中纨绔,因此在众人中也算是玩儿的开。   头顶着白瓷笔洗,后背又不准靠墙,对于徐子恪和王业两个习武之人来说站久了都受不住,蒋清渠养尊处优惯了更不用说,没站多久就歪歪斜斜。   秦喻手上捏着书卷,只是朝蒋清渠看了一眼就让他浑身一抖,笔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小世子一身蓝衫顿时墨迹斑斑,如玉般的容颜上正往下滴着黑水。   堂中众人忍不住回头,被夫子一呵斥又乖乖扭回来,憋笑憋得脸通红,有甚者更是笑得浑身颤抖,用力掐自己大腿。   “笑什么笑!再笑都去陪他一起罚站!”他鼻子哼出一声,翘得他胡须颤了颤。“顽劣小儿。”   徐子恪和王业忍不住笑出来,头上笔洗歪斜,二人立刻一闪,回身接住笔洗,干净衣衫滴墨不沾。   二人干净利落的躲避只能显得一旁的蒋清渠更加狼狈,一身污水可怜兮兮的站着,秦喻忍无可忍,吼道:“滚出去收拾干净了再回来,上善卷抄十遍明天交来。”   徐子恪和王业拉着蒋清渠就冲出去,也不管秦喻说的是让谁滚,徐子恪跑出几十米后才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王业拍拍蒋清渠:“清渠啊,不是我们不帮你,你这......”   他苦着脸说道:“小弟不敢怨二位兄长,实在是自己愚钝,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他拿出帕子在池水边洗净脸,又听徐子恪说:“要不我们三人趁此翻出去喝个酒吧,不醉楼有个新酒叫什么神仙酿,去尝尝?”   蒋清渠连忙摆手,慌乱道:“不可啊,我听闻丞相今日到书院来了,万一来巡视,在丞相面前逃学,我娘非扒了我的皮。”   他这一提醒,倒让徐子恪想起来不久前见到的姑娘,闻人宴可不是去找她了,不知后果如何。   徐子恪扒上墙头,说道:“不会,他无事待在书院作何,说不准早离开了,运气哪有这么差。”   王业揪着蒋清渠的领子往墙边拖,“怕什么,有我们罩着你,若是还不成,你娘要揍的时候你就往四皇子那跑,他不是对你挺照顾?”   蒋清渠缩着脖子没回答他,反而是指着树上,答非所问地说一句:“王兄看那树上,有个纸鸢。”   纸鸢挂在枝头,有风的时候还随着花晃两下,徐子恪跳上墙头,跃几步就够到了纸鸢。蒋清渠羡慕地赞扬道:“子恪兄的轻功可真好。”   王业和徐子恪把纸鸢翻个面,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这纸鸢实在是丑,哪个小女儿家会放这种东西在天上飞?   就连蒋清渠看了一眼都张着嘴愣住了,小声说:“这纸鸢......好生奇怪。”丑得让人看不出是何物。   “这画得是只乌鸡?”徐子恪疑惑道。   王业嗤笑一声,评价:”小女儿家谁会在纸鸢画乌鸡,铁定是鹰隼一类。”   蒋清渠又小声说:“其实......小女儿家也不会画鹰隼,一般不都是燕雀蝴蝶什么的。”   徐子恪拧着眉甩了甩纸鸢:“你觉得这像燕雀蝴蝶?”   蒋清渠抬眸又看了一眼:“......”   “少说这些屁话,走不走,再不走没机会了。”徐子恪不耐烦的催二人,王业轻轻一跃就坐上墙头,这方蒋清渠扒着墙头艰难的攀。“子恪兄,你快拉我一把!”   徐子恪嫌弃的摇摇头,冲他伸出手:“我说,你当真是一点功夫没学,丢人啊......”   蒋清渠艰难的攀上去,挂在墙头大喘气;“......王,王兄啊,一会儿护卫看到......”   不等他说完,徐子恪和王业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身后,徐子恪哆哆嗦嗦地说:“娘的,不会吧......”蒋清渠挂在那儿扭头瞄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西天,手一松就从墙上摔下来,发出一声哀嚎。   沈离经笑了一声,瞄向身边的人,心想:还真是一个个都怕闻人宴,从前在青崖山,几个小师弟都是绕着他走,一旦临到闻人宴监学巡夜,再皮的弟子都老老实实。   闻人宴修长的身形往那一立,冷冽的眼神只是轻轻一扫,墙上的二人立刻跳下来,把地上的蒋清渠捞起来,在闻人宴面前站得笔直。   “找郁覃领罚。”嗓音低沉缓慢,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郁覃是闻人宴的护卫,武功高强又好说话,闲来无事还会教学生武功,找他领罚就权当是强身健体了。   二人听到找郁覃领罚面上一喜,连忙拉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蒋清渠离开。徐子恪还特意打量了沈离经几眼,这一看就让他心里一惊。   这不是宫宴上的冰美人吗?居然胆子这么大往男院跑?还好好的和丞相站在一起!   他还想多看几眼,看个仔细,猛然间接触到闻人宴不太友善的目光,连忙扭过头拉着蒋清渠飞奔。   沈离经看到墙边的纸鸢走过去捡起来,微微盈身对闻人宴道谢:“谢过丞相,既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他点点头,任由她离开。   沈离经回到女院的时候闻人熏正坐在石头上哭哭啼啼,她的侍卫冷眼旁观。   倒不是没哄,只是无论侍卫怎么哄,闻人熏都哭闹着要纸鸢,他索性任由她哭,哭累了沈离经就回来了。   沈离经蹲下来揉揉闻人熏的脸蛋:“你父亲可是闻人氏家主,母亲是公主,叔叔又是当朝丞相,他们都那么厉害,怎么你是个小哭包呀?”   “熏儿才不是小哭包!”小丫头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透亮的泛着水光。沈离经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由得有点心虚。   “纸鸢给你带回来了,修好了就能玩,姐姐先回去了,你乖乖听话知道吗?下次过来给你带糖。”沈离经面上露出哄小孩的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下次绝对不来。   好不容易哄好了闻人熏,等她回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其他学生都端坐好,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染料。   台上端坐的人板着脸,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不满。   沈离经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死不死居然是闻人霜。   “坐下吧,念你初犯便饶你一回。”闻人霜看到她迟到自然是不满,又想到在院子里哭闹个不停的闻人熏和她衣裙上的泥土,多少也能想到一些,摊上这么个小祖宗难怪迟到。   闻人霜画技名满京城,师父是天下第一的丹青画手,让她屈尊教一群娇滴滴的小姐作画,对她而言简直是折辱了她。   闻人霜心高气傲,她教出来的学生就算不能做到青出于蓝,也定是那百里挑一的俊才。   偏偏当初的沈离经是个例外,无论画多少遍也没有进步,最后索性不学了。   不必其他人说沈离经自己也知道,闻人霜肯定是觉得自己的画简直是玷污了她的眼,辱她的名声砸她的招牌,就算自己不死闻人霜都得找个刺客替她清理门户。   一想到这沈离经就不敢提笔,自己的画技差到什么水平她还是有数的,尤其时隔多年,让闻人熏来画都比她来得好。   身边的小姐们已经开始调墨勾线,唯独沈离经还对着几块颜彩发呆,心中不听念叨:我愿意立刻吐一口血结束这种局面……   闻人霜注意到了沈离经握笔不动,眉头一皱就要朝她走来。   就在这时,一人至门庭前,一阵风吹得石榴红衣裙肆意飞舞,吸引去堂中不少人目光。   待看清来人后,这些小姐们脸上的表情或为鄙夷或为好奇,更多人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作画。   沈离经看她眼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只听闻人霜冷冷说道:“司徒萋,你若是不愿来就回去,为止书院不是你想来便来的地方,以你的资质本不该入我门下,你应当知道自己是承谁的福,岂不自惜,你若有你妹妹半分用功,我绝不多说一句。”   居然是那个当街挥鞭子的小姐!   闻人霜这么一说沈离经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和两个纨绔当街斗殴的司徒萋竟是她。回想到当日飞扬跋扈泼辣凶悍的姑娘,现在被闻人霜几句就说得脸色发白。   “坐回去。”闻人霜面色冰冷的撇下这一句后回到台上,也忘了沈离经不动笔的事了。   司徒萋走进堂中,朝沈离经的位置看了一眼,眼睛眯起神色颇为不满,接着才走到最后一排寻了个位子坐下。   沈离经一脸茫然:她是看我吗?为什么这种眼神?   背后一个小姐知道沈离经不清楚状况,用笔端戳了戳她,提醒道:“你坐在她的位置上。”   什么?   沈离经睁大眼,一脸茫然。   怪不得第一排空了个位置,闻人宴非让她坐在这里,简直是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12章 送药   堂中墨香缭绕,落笔是行云流水。   有人画上是浓黑淡青染出的嶙峋怪石和浩瀚沧浪,也有人用岩彩染勾出艳丽夺目的花鸟楼阁。   闻人霜打量沈离经许久,见她还不动笔便忍不住了,问她:“为何不迟迟下笔?”   她在考虑编个什么理由。大概是几年前被重创,经脉受了伤的缘故,提笔时手总是抖个不停,直线都画不好,这般情况还不如不画。   沈离经执笔示意,闻人霜也看出了她手上无力,笔尖抖个不停。   “这是为何?”   “我幼时摔伤过手臂,这才......”她沉下眼睫,唇瓣轻轻抿着,配上温婉可怜的脸蛋,让人忍不住的心软。   闻人霜不为所动,还是冷着一张脸,正要发话时一人叩了叩门框。   是闻人府的一个侍女,腰间有块环形玉佩,还是个地位较高的内侍。   “惜兰先生,叨扰了。”她对闻人霜微微一福身,把目光投向沈离经。“崔姑娘,二公子有请。”   堂内一时哗然,连闻人霜的脸色都不太好。   这闻人府中能被叫二公子的除了闻人宴还有谁。   这些小姐本就对沈离经诸多疑问,一个在丞相课上走神,在惜兰先生课上迟到,霸占司徒萋的位子,现如今又被丞相相邀。   所有人都在好奇她的身份,但顾忌着闻人霜还在这,都不敢有太大的骚动,只能按捺心中疑惑和旁边的姐妹交换眼神。   “可有说何事?”   “似是崔姑娘的兄长不放心......”   这么一说,那些看她的眼神又变了。   肯定是把她当成恋家的娇小姐,没有兄长和婢女就什么也做不成,才刚来就受不住想回家了。   沈离经低头看着鞋尖上的珍珠,装作看不到那些鄙夷的目光。   “还愣着做什么。”闻人霜板着脸说道。   她连忙起身,边走边整理跪坐留下的折痕,出了门又问:“我兄长找我,为何是要去你们丞相那里。”   “丞相吩咐的话,奴婢也不知。”   沈离经也不好多想,这个时候若崔远道和闻人宴走得太近倒是容易模糊他的立场,并不是件坏事。   闻人宴这个丞相当了三年,绝对算得上清廉公正,但对于几个皇子和权臣之间的明争暗斗一向是不参与,好像再大的事也不能让他放在心上,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做派。   拉拢闻人宴这种人风险未免太大,他这种人迂腐沉闷,是闻人氏男子的典型例子。说到礼法教条第一个就能想到他们闻人氏,这种书香门第肯定也成天教导子孙忠君爱国清廉正直。   *   静安居里寂静得犹如远山,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以外,似乎这红梅楼阁静止在画卷里,染不上人间烟火气。   沈离经踏入静安居的门,只觉得连花瓣落地的速度都慢了下去。这里种着的梅树又长高了好多,已经盖过了阁楼,枝丫都快穿过窗户探到屋里了。   她抬头看上去,二楼巨大的窗透出两个身影,一素白一黛青,面对面正坐似是在下棋。   崔远道和闻人宴下棋,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青崖山曾经有一个无聊至极的棋艺大赛,众师兄弟在他面前输得只剩下里衣,本来按理算是连裤子都该脱了,但闻人宴认为这样太失仪,给了他们面子脱到里衣即可。   “奴婢便送到这里,公子向来是不许旁人进去,姑娘直接上二楼便是。”   “多谢。”   沈离经熟练的拐上楼梯,余光打量处皆和从前别无二致。   二楼窗户巨大,简直快占了一面墙,窗子的门可拉开,挂着卷帘。   拉开以后就往里透风,她看到地上果不其然铺了浅浅一层花瓣,二人不知是坐了多久,衣袍上也堆了不少鲜红来。   闻人宴白衣染上点点艳丽红色,抬眸看向她的一瞬,墨发纷飞,衣袖翩然,似妖又似仙。   沈离经朝他们走过去,楼上风大,竟也把她的裙角吹得乱飘,身上的禁步环佩相击叮当作响。   崔远道这才注意到她来了,盯着棋局愁眉紧锁的脸舒展开,笑道:“琬妍,快过来。”刚一说完他就注意到了沈离经裙子上的污迹;“你又摔哪儿了,这么大个人走路都不会走。”   沈离经:你可闭嘴吧你......   “怎得穿这么少,刚才起了风,我把外裳给你,快披上。”崔远道作势就要脱下身上的大氅,闻人宴这个时候却开口道:“崔公子不必如此,我桌边就有,让崔姑娘披上吧。”   沈离经立刻拒绝:“谢丞相好意,不必了。”说完后她见闻人宴的眼神都变得冷冽了几分,好像自己惹他不快了一般。也是,丞相好意自己还拒绝,他定是觉得被拂了面子。   崔远道催促:“什么不必了,让这风吹出病来怎么办。”说完后直接自己去拿了闻人宴散在桌边的外裳,不容拒绝地砸在她身上,的确是砸,把她的脸都罩住的那种。   闻人宴的衣袍盖在她脸上的一瞬,扑鼻的冷梅香气席卷而来,她整个人一愣,然后迅速把衣袍拉下来披好,内心暗骂崔远道这个蠢猪。   京中未出阁的女子将外男的衣袍披着,传出去不知道要落多少口舌,偏偏崔远道这个做哥哥的没心没肺,半点也不觉得不对。   她小心翼翼打量闻人宴脸色,发现他神色平静,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礼数,内心暗道奇怪。要知道闻人宴最讨厌别人碰他,臭毛病多得很,但凡是别人穿过的衣物他概不会再碰,怎会做出主动把衣袍给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小姐。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我有事要交代给你。”崔远道挥手招呼她坐过去。   沈离经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对面的人只是抬了抬眸,并不多言。   崔远道指着棋盘边上放着的一大包东西,神情严肃:“神医给的药,一日三次,想活着嫁人就给我喝得干干净净,不许倒掉,我会找人看着你喝下去。”   闻人宴的指尖正在把玩一颗黑子,冰凉圆润的棋子在他指尖被反复摩挲过,似乎能缓解他此刻的不耐。   他对面的沈离经听到“嫁人”二字,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个闺中少女该有的羞涩也无,倒是能看出她眼中的不耐烦来。   过了这么久,沈离经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情绪,但每次听到喝药还是会忍不住的烦躁。   在净源就开始和黑漆漆的药水打交道,各种味道的,辛酸苦都让她尝了个遍,味觉都快没了。这么久了,一想到那些味道她还是忍不住作呕,这么喝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喝死。   “是药三分毒,喝这么多,病没治好我自己先被毒死了。”   “少说废话。”崔远道专注棋局,没心思和她斗嘴。刚才那一局他处处被压制,却又不至于无路可走,不知怎的这会儿对面的人却是下了狠手,几步就结束了棋局。   崔远道连连叹息:“技不如人,技不如人,丞相果然如外人所说,天资聪颖非常人可及。”   沈离经心中想:这些拍马屁的话他怕不是都听厌了。   沈离经的手放在下面偷偷扯了扯崔远道的袖子,这一幕被闻人宴扫到,眸光不由一暗,指尖捏棋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崔远道站起身和闻人宴拜过:“今日便多谢丞相了,有幸切磋,是下官之幸。舍妹在书院若行不规矩之事,但请责罚,也希望丞相能关照琬妍病弱,让人看照些。”   谁让你说这么多了!沈离经恨不得骂他一顿。   “下官还有事要和琬妍商量,先告辞了。”他瞥了眼沈离经,示意她抱着药跟自己走。   她刚要去拿药,闻人宴就说:“崔小姐不便,我自会让人送到你的住处。”   刚好她也不想抱着这么一大包又蠢又重的药回去。“那便谢过丞相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始终低垂着眼,也不知是看棋盘还是看衣摆落花。   沈离经伸手要去解披着的衣袍,默不作声的那人又说:“不用了。”   也是,他会嫌弃,肯定是不要了,没想到他又说一句:“自会有人去取。”   这个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能把这种奢侈浪费的破毛病改了。沈离经乖乖把衣服披好,跑向崔远道。   等他们都下楼了,闻人宴在窗前朝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看过去。   沈离经披着他宽大的外衫,风一吹就袍角翻飞,宛如红梅掩映中闯进的巨大白蝶。   她是昙花一现般出现,很快就会飞远消逝,天地之大却让人无处可寻。   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此表示日日夜夜,辗转反侧。   四季更替风云变幻,没能让她的身影淡下分毫,反而随着时光飞逝,越发清晰刻骨。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啦!!!爱你们!! 第13章 好歹   “你怎么还穿着他的衣服?”崔远道问她。   沈离经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   他小声:“东西找到了吗?”   他一说沈离经就更来气了,再一次冷笑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谁让你话多的,东西我今日就找到了,本来想早一点离开这个婆地方,你随口一说我又要留几日,我倒要看你准备如何收场。”   崔远道诧异又心虚,只能安抚般说道:“谁知道这么容易,要不你多留几日好歹也是天下有名的为止书院,能学点东西也无不可,怎么说你以前也是个名门之女,这些肯定难不倒你。”   沈离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说的容易,我现在连笔都拿不稳,这一天天的,琴棋书画还偶尔学个骑射,你让我怎么办,夫子动不动就罚抄书关禁闭打手心,你让我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做什么?当全京城贵女们口中的笑话吗?”   “有这么严重?”他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犹犹豫豫说:“那要不......你找个机会,吐两口血装病,我让人带你回来。”   “病还需要装?且不说这个,闻人家的医者和师父虽不可一并而谈,看我的病却是够了,他们一把脉,我一身寒毒旧疾浑身毛病怎么解释?”她眯起眼,心里一股火气,讥讽道:“崔远道,我以前怎得没发现你脑子这般不好使?你怎么当上状元的?”   被她这么一说崔远道也气急了,忍着一腔不忿压低声音:“怎么和兄长说话呢!我告诉你,我的状元可是我清清白白考上去的,笑话......要不是你不提前交代好,我又如何得知?亏我还特地给你送药,不识好人心的小东西。”   他扶着额头叹息,一副被不懂事的妹妹气坏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沈离经又想到了别处:“你为何会与闻人宴一同下棋,你们二人本不该有交集。”   崔远道心中也正奇怪,说道:“这我就不知了,闻人宴今日未曾上朝,我拿着药本来要交给护卫,让他转带,谁知正好在门口撞见闻人宴和闻人复,闻人宴便约我下两局。不过......他看着可不是什么好客之人,甚是蹊跷。”   “他没问别的?关于政事,抑或是关于我?”   “你觉得他怀疑你的身份了?”   她摇摇头,眉头紧锁::“不可能,且不说我如今面目全非,就是想起当日,他们可是都认定沈府无一生还,又命人看着大火烧了七天七夜,闻人宴也只会当我化成飞灰,虽然我这条命是个变数,但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我的头上。”   崔远道很是好奇,问她:“你和他过去的交情到底如何?假如,我是说假如,他要是认出你了会作何?”   “我与他?”沈离经停顿片刻,再次摇头,“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   “我少时和闻人宴师出同门,但他行事规矩,半分差错都寻不着。而我顽劣贪玩,处处与他作对。他是逢人便要夸一句的济世之才,是芝兰玉树的闻人氏二公子,我是京中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纨绔,那时候我和几个好友曾经可是厌极了他,无论做什么都要把我们相提并论,这比来比去心中就生了怨,想方设法找闻人宴不痛快,破他的禁,让他也不守规矩。好几次他把气急了抛下涵养与我拔剑相斗......”   崔远道听完后震惊得嘴都合不上,愣了好一会儿后敬佩的对她抱拳:“实在是......佩服!居然还有这等子事。”   “何止,我们当时还打赌,谁能让闻人宴第一个骂脏话谁就赢。”   “无聊至极,他定时厌极了你们。”   她叹气:“所以说,他要是认出我来,不拿剑捅我几个窟窿就不错了,更何况我如今可是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   “我倒是不听你提起过,如此,你可厌他?”他目光落在沈离经身上的洁白外袍上。   “有何好厌,当年闻人氏一族为求自保,对沈家的灭门之灾冷眼旁观是没错,京中多少人都是如此,隔岸观火罢了。沈家一倒,昔日故友也不愿惹火烧身,忙着和沈家摆脱关系,虽然心寒,却也明白不过是人之常情。树倒猢狲散,我们沈家没了,依附巴结我们的上赶着吸吮骨血,那些个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这么想的开?我可是听那日,闻人氏也带兵去了。”   沈离经冷冷瞥他一眼:“所以你要我如何,找出这些人,一个个杀干净?”   崔远道被她一噎,也不好再多话,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我听说闻人家去的人没动手,只是看着。”   风一吹,沈离经的发丝就飘扬起来,崔远道问她:“这外袍可还要?你这么穿回去怕是要落人口舌。”   “我知道分寸,你先回吧,过几日我自己想办法。现在主要目的是李太师那里,他当初可是一心扶持蒋风迟,李太师独子李恒陈是个好色的混账,玄机楼的眼线众多,定能查出不少他的龌龊事。闻人宴的想法我现在也捉摸不透,但他必定是站在闻人家的利益上考虑,蒋风迟心狠手辣,但多数时候是个蠢货,与他虚与委蛇不如推旁人上位……罢了,过几日再说这些。”   “那我可真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喝药。”   “知道啦。”一听到喝药沈离经就翻了个白眼,把身上衣袍扯下来随手一卷抱在怀中。   *   快走到院门口沈离经和司徒萋迎面撞上,对方唇上点了鲜红的口脂,眼角微微上挑,红衣飒飒让人无法忽视,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沈离经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本以为司徒萋不会理她这种看上去就很弱,一鞭子能抽晕过去的病秧子,谁知她不仅点了点头,还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沈离经:“......”不太好答,她问我干嘛?   徐莹然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一把拉住沈离经,面色不善地看着司徒萋,就好像护崽的母鸡,仿佛司徒萋要欺负她一样。   沈离经心情有点复杂,歉意地对司徒萋笑笑。   司徒萋看都不看徐莹然一眼,冷笑一声走进院中,徐莹然这才说:“我以为那个司徒小姐会是司徒蕊,没想到是她。”说完后还颇为不满地瘪了瘪嘴。   “司徒蕊?”   “琬妍姐姐有所不知,司徒蕊是司徒萋的妹妹,虽是继室所生,性子比司徒萋却好得多,温柔又好说话,司徒萋好几次欺负她。”   “欺负?”   “是啊,当众都又是瞪又是吼的,也不知背地里怎么磋磨司徒蕊,粗鲁又恶毒,丝毫没有教养,我阿姐说司徒萋简直快赶上了那个沈离经。”   沈离经本人:“......是吗。”她都死了这么多年,这群人还是喜欢时不时拉她这个死人出来遛一遛,说她没有教养就算了,说她恶毒不行。   院门不远处来了几个侍女,徐莹然立刻安静下来,心虚的看着她们。   为止书院戒令,君子不可背后议人长短,女子多舌同样视为不道德之事,都要抄德经。   对于每日里无聊了只能绣绣花看看书的小姐们来说,这种戒令简直是不可理喻,被逮住还要向被议论者当场道歉,无异于让人游街示众午门斩首。   在闻人府一言一行都要注意,永远不知道那些个夫子和侍女什么时候冒出来记上一笔。   每半月会挂一次受训最多的学生姓名,并给他父母寄上一封信。每月十人,一挂就是半个月,稍微要点脸都不愿意上榜的。   打头的侍女向她们微微盈身,说道:“午膳时间,请二位小姐回房。”身后的侍女托着些吃食从她们身旁过去,走进了最中间的屋子。   徐莹然微微一黠,对沈离经眨眨眼:“琬妍姐姐,你可得多吃些,看你身子不太好,定是每日饭也不好好吃的,闻人府的厨子可是顶好的。”   沈离经心道:这我当然知道,当初要不是闻人府的厨子做菜好吃,我当天就跳墙跑了。   “你的发髻是何时拆的,看着倒也挺好看。”   沈离经想起闻人宴随手给她挽的髻,编个话搪塞徐莹然:“刚才走得急发髻乱了,我兄长帮我又挽了一个。”   “我还没问呢,你抱着一件衣裳作甚,看着倒像是个男子外袍?”徐莹然心中疑惑,伸手要去碰。   她不动声色的转了个身回屋:“刚才去见我兄长,他见我穿得单薄,就把外衣脱下来让我披上了。”   徐莹然并未多想,只是嘀咕一声:“没想到那个崔郎君也会学丞相穿白衣。”她一直觉得除了丞相,没人能把白衣穿出风韵来,别人再怎么学也像是披麻戴孝。   沈离经把衣袍随手一丢,挂在了床边的软塌上。   即便是脱下闻人宴的衣袍,身上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梅香气,和满院梅香又不大相同,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料。未作多想,换了身衣物后便出了门。   刚才来布菜的侍女中打头的那个仍未离去,似乎在等着她出来。“崔姑娘,二公子吩咐我看着你喝了药再走。”   刚才没注意,此刻再看,她手中的托盘上竟还放着一小碗黑黢黢的药,旁边贴心的放了一小碟蜜饯。   沈离经眉头紧皱:“剩余的呢?”   “二公子说每日会让人送来,姑娘不必多虑。”   “那便替我谢过丞相。”她端起碗屏住呼吸,脸上的表情悲壮得仿佛壮士就义。   一饮而尽差点忍不住干呕,赶忙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侍女忍不住露出些笑意,说道:“姑娘果然怕苦,好在公子让我们备些蜜饯,也能让姑娘好受些。”   沈离经想说这药苦得直钻人心,蜜饯是没大用的,但听她说公子时还是愣了一下:“是吗......你们公子有心了。”   “姑娘快去用膳吧。”   “多谢。”   中堂正中央摆着红木的圆桌,桌上摆着一只莹白的花瓶,插着两三只红梅。在百无聊赖的等候中,司徒萋就在揪上面的花瓣,徐莹然冷着脸看她辣手摧花。   沈离经坐下,掩袖轻咳,颇为内疚:“都怪我这身子,让二位久等了。”   司徒萋停下手,问她:“身子不好为何还要来为止书院。”   徐莹然笑笑,阴阳怪气的说:“瞧司徒姐姐的话,身子不好就不能学习了吗?温婉和善之人来为止书院可不比那些蛮横狠毒的人要好?并不是人人都如姐姐这般有当街与男子比武的霸气和体魄。”   此话一出,司徒萋的面色就阴沉下来。”谁是你姐姐,你家里人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二人剑拨弩张,都是心直嘴毒的主,怨憎分明不加掩饰,这种性子在大宅子最是吃亏,也好在她们身份高贵,再怎么嚣张也没人敢置喙。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沈离开始劝:“司徒姑娘莫要生气,既然有缘聚到一处,不如放下心中隔阂,试着相处,这才不过半日,莫要因为旁人的风言风语互相仇视才好。”   司徒萋脸色没好多少,冷冷的看她一眼:“我从不在乎风言风语。”   “你!”徐莹然咬牙切齿,“简直不知好歹......”   “好歹,你也配和我说这些?”   “司徒萋,你不要欺人太甚!”   ……   沈离经:“……”我饿了。 第14章 吐血   书院的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外面春光正好,屋子里却是一群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姐们在念着之乎者也,无论是酸诗还是古籍都让人头疼不已。   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学这些东西,但她们不甘心被别人比下去,宁愿来这遭罪也不能受人讥讽。   在京中,凡是有资格进为止书院的都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天资过人有济世之才,仿佛进不去就很丢脸。   头几天沈离经还能装个有模有样,等夫子一换就要暴露原形。   一个秦喻一个闻人徵,再加上板着冰块脸的闻人霜,几日下来她的手指已经抄书抄到酸麻,偏偏手腕总是使不上力,一动笔就微微发颤,导致她的字也不能见人。   闻人徵是半点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就差说她狗屎无用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姐,状元郎的妹妹,却写得一手不如十二岁稚女的狗爬字。女院众人纷纷对沈离经改观,连着眼神都带上了不少鄙夷。好在她脸皮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她们说崔琬妍不好,关她沈离经什么事。   闻人徵这么多年还是没改煞神作风,严苛古板,骂人不带脏字的把人损到土里,便是怒极了书一扔,也绝不口吐粗鄙之语。   处罚起来也丝毫不手软,让娇滴滴的小姐和公子哥们叫苦连天。   书院中白日里要早起,行坐谈吐都要注意风度仪态,夜里还有掌灯人四处巡视,亥时休卯时起。   好在女院中也不只是她受不来这一套,司徒萋也是如此,徐莹然暗讽,她便反唇相讥,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可惜徐莹然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跳脱些的小姐,比不上司徒萋这种能把鞭子甩得虎虎生风当街斗殴的。几日相处渐渐败下阵来,司徒萋从来不玩那些阴损的,脾气上来了用市井里的粗话把徐莹然骂得一愣一愣。   沈离经以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姿态夹在其中,每天都安安静静的吃饭,最终因为太过气定神闲反而得到了司徒萋的另眼相待。   这不是什么好事,平日里见了司徒萋翻白眼的小姐也连她一起算上了。   几日过去,沈离经抄书抄到恨不得以头抢地,只觉得待在为止书院还不如回净源躺冰块里。   某日,就在闻人霜的书画课上,她听到背后有几个小姐偷偷议论。   “下午便是骑射课,唉,我实在是不喜欢骑马,那畜生一动起来我就怕得慌,总觉着要栽下去。”   “怕什么,抓紧缰绳便是。不过骑马射箭,实在不会也没什么,还能难过黑面神的考问。”黑面神就是闻人徵,学生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每次看学生都是黑着脸,一旦提问没答上来,就一副对方烧了他家般的眼光瞪着那人,是以学生对他都是又敬又怕。   “哪有那么容易,到时候要是害怕,出丑了可怎么办?”   另一女子声音骤然小了许多,但还是让沈离经听了个大概:“你再怎么出丑也能胜过那个崔琬妍,她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说不定连马都爬不上去。”   说完两人压低声音笑得花枝乱颤,把闻人霜都吸引过去了,冷着声说了她们两句。   沈离经无语叹气。要知道她第一次骑上马,这两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呢。   “还是这样?竟是半点进步也无......”不知何时闻人霜已经走到了沈离经身旁,居高临下的打量她的画作,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就差说出“画的真丑看不下去”了。   沈离经没回话,瞪着自己的书案。   胸口刚才就开始闷闷的疼,喉间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血腥气。   她抑制不住咳了两声,谁知这咳嗽越来越剧烈,喉后有腥甜的血气翻涌,任凭她捂住嘴还是有红丝渗出指尖。   猩红的血点溅在画纸上,显得格外狰狞,扎眼的红如同挡不住的红梅凋零,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浅色百迭裙上。   众人都被沈离经吓呆了,愣愣的看着本就脸色苍白的她血色尽失,好似落下来的血夺走了脸上最后一丝生气。   闻人霜赶忙吩咐人去叫大夫,蹲下身看沈离经的情况。   沈离经胸口闷闷的发疼,这几日没发病差点让她忘了,该来的吐血永远避不开,比葵水频繁,比葵水准时,每个月吐得量还不见得要少。   不知道还有几日可活,还要遭这些罪。   现在她嘴里一股血腥气,张嘴都是血沫子,干脆也不说话。   心里想,若是闻人府把她送回崔府,她就直接不来了,这几口血吐得也算值。   侍从刚走没多久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听着还有几分急切。   可却不是大夫,而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闻人宴。   这几日没见到他,再见却是这种局面。   闻人宴居高临下的看向她,不知怎的,从她的角度除了他紧抿着唇,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能看到他的焦急和......慌乱?   沈离经低下头,笃定自己是因为背光才看错了。   “为何突然咳血?”平日里听上去温润清朗的嗓音此刻透露着冰冷。   旁人听不出来,闻人霜这个当姑姑的却是察觉到了,闻人宴在着急,为一个陌生女子着急。   “恐是旧疾发作。”   “闻人礼多久到?”闻人宴说出这句后不少人都在心中讶异。闻人礼是闻人氏二房的儿子,闻人宴的堂弟,最是精通医理,医术过人却性子古怪,大夫能治好的他绝不出手,大概古往今来的神医都有一些怪毛病。   为何闻人宴会让闻人礼来?   此话一出,便是闻人霜都忍不住奇怪,答道:“我让人去请大夫了。”   闻人宴听后皱了皱眉,直接俯下身来把沈离经抱了起来。   这个时候饶是小姐们装得再平静也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一个个的,说是花容失色也不为过。   沈离经不一样,她的嘴角挂着血,看上去脆弱得下一秒就要过去了,心里却在不断骂着脏话。   要让闻人礼来给她医治,万一看出点什么岂不是完蛋!闻人宴众目睽睽之下抱她起来,明日京城就会传遍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届时定有不少人怀疑她的身份,抑或是对崔远道产生猜疑,只消一个举动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此刻沈离经恨不得两眼一闭晕过去。   闻人宴抱得很牢,丝毫不让她觉得颠簸,一双手用力将她将她扣紧,又似在微微颤抖。沈离经的脸贴在他胸膛上,她没忍住咳了两声,他白净名贵的衣料染上点点红色。沈离经从她的角度看到闻人蹙眉了,不知道是不是嫌弃,最好是这样,就赶紧把她放下吧。   “咳……大人,这恐不合礼数。”   闻人宴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嗓音有些喑哑。“莫要说话,马上就到了。”   不知道被他抱了多久,等到了闻人礼的院子时沈离经已经恍惚的睡过去了。   闻人礼听到小厮来报,说是闻人宴抱着一个女子过来找他,立刻丢了书出去看,正巧见到他那位永远镇定自若拒人千里的堂兄把人放在软塌上,动作轻柔小心呵护备至。看着女子的目光仿佛对对待稀世珍宝,甚至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嘴角的凝固的血迹。   这一刻闻人礼都不敢贸然出声。   在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隐约记得闻人宴是露出过这种神情的,可惜那个女子死去很多年了,久到他忘记了那女子的模样。   闻人宴直起身,也没有回头,似是知道他来了。“你过来看看。”   闻人礼这才走过去给那女子把脉,期间仔细的打量对方,又看了看他堂兄的神情,终是忍不住发问了:“我倒说,前几日你送过来让我查看的药是谁的,这女子是何人,不见你提起过?”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再依照她的病情配几服药送到我这。”   把脉没多久闻人礼就收回了手,连着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开口。   “你尽管说便是。”   闻人礼抬眸看他面色如常,也就如实说道:“上次你送来的药我看过了,如今再结合她的身子一看,料想给她医治的也是个高人,我技不如人。也许那位高人还有法子,但在我看来,她身子积弱已久,我不知她遭受过什么罪,五脏六腑都有过重创,经脉受了伤,身子还有寒气……总之能撑到现在已是个奇迹,这么下去也是苟延残喘,长则两年,短则......“   “好了。”   接下来的话被止住,闻人礼不再说,低下头时余光扫过闻人宴的手指,再一细看却是在微微发抖。他心中讶异,不由开口:“兄长,她到底是何人?就这一身伤小姐……倒是像个江湖中人。”   “旁人问起来,一句话也不要透露,搪塞过去便好。至于她,尽你最大能力。”   见他不愿说,闻人礼也就知趣的不问了,门口又传来脚步声,竟是闻人霜闻人钰都来了。   “姑姑和钰姐姐怎么今日都到我这来了?”   闻人霜上直截了当地问他:“她现在如何?”   闻人礼:“不过是从小体弱,身有旧疾,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姑且放心。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何人,竟让你们一个个来找我。”   听了这话,闻人霜扭头去看闻人宴,“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书院,又为何如此......失仪。”她蹙着眉摇头,“这不像你,到底是为何?”   闻人宴低垂着眼:“我和她兄长有约,既让她入了闻人府,便不会让她在此处出事。今日是我考虑不周,请姑姑责罚。“   “你一向沉稳,如今又是丞相,做事更该思虑周全,断不可沾染是非……不过……罢了......”闻人霜朝沈离经的方向看去,闻人宴站在那刚好将人挡了大半个身子,她也没什么心思,说道:“此事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崔公子,若无事我便先回书院。”   三人一并:“姑姑慢走。”   闻人霜走后闻人钰还留着,看上去还不准备离开,闻人礼问道:“姑姑来此是因为这女子是她的学生,你呢,你不是说书院不会教书院那帮木头吗?你这是作甚?”   “我行至半路就看到姑姑神色焦急,想来有事发生跟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何事?兄长为何这般焦急,甚至顾不上礼数,这女子是何人?”   不等闻人宴回答,闻人礼先不给面子道:“你刚才不都听见了,若是来看热闹的便现在离开,我这里不是让你找乐子的地方。”   “闻人礼!”她气红了脸,看向一旁的闻人宴,谁知对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榻上的女子,半点也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闻人钰心里一惊,不知不觉攥紧手指。   那女子姿色并不算美到惊人,这病气更让她显得苍白羸弱,为何......   “还不走。”闻人礼开始赶人。   她一挥袖子,脸色阴沉沉的离开了他的院子。   等闻人钰走后闻人礼才小声念叨:“真不知道外人是怎么想的,把她夸上天了都,还青山远黛清辉仙子呢,都疯了......”   无人答话,那人只静静守在榻边,眼眸就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出女子苍白的睡颜,乌黑细软的秀发垂落一缕,在他白皙修长的指上圈圈环绕,冰凉滑腻。   一旁的闻人礼见状赶忙拉着没眼力见儿的童子出去,“走走,你我抓药去,惹他不快可是有得是罪受。” 第15章 琉璃花梳   香炉中升起一缕极淡的细烟,缭缭绕绕的往上升,似一尾小蛇缠绕,直让人心里躁郁不安。   闻人钰的额前坠着玉白色水滴形珠子,衬得她更加肤若凝脂,修眉联娟。   此刻被称为人间绝色清辉仙子的她正微微蹙眉,手指拨动琴弦,轻抹慢挑,琴音中无意识的透露出几分焦躁。   站在一旁的婢女碧草也是一样的才色兼备,自然听得出今日闻人钰心情不佳,她从小服侍小姐,与她早已不仅仅是主仆的情谊。   “小姐今日为了何事烦心?”   闻人钰抬了眼皮,屋中便只留下她们二人。   “碧草,兄长对一女子另眼相待,已经很久未有过了”,闻人钰朱唇微启,语气淡淡的透着戾气,“又是这样,他的眼光若是能与身份相配,我便用不着操心了,这种人怎么配得上......”   碧草垂下头:“小姐说得是,丞相这般人物自认该配那最好的。”   琴弦被用力拨动,发出沉闷刺耳的“铛”一声。   女子端坐着,面上一片淡然。柔夷般的指尖上渗出血珠,弦上也沾染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红色。   “脏了,扔掉。”   *   沈离经因为挑灯抄书好几日没睡好,这次难免睡得沉,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房间时整个人愣了半天。   价值千金的山水屏风,花雕和香炉,包括这张做工精致的大床......   这!这是……她曾经的闺房!   沈离经躺回去,她可能还在做梦,睡一会儿梦就醒了。   又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翻来覆去,踢被子缩成团,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   平躺在那里犹如一具死尸,睁大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幔。   “我疯了吗?”沈离经喃喃出声。   “暂时没有。”闻人宴站在床边,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是不是把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沈离经都快傻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决心死也不承认,问就是装傻充愣。   她装作震惊,揪着被子往后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这是何处,大人,我为何在这里?”   闻人宴直接坐在床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药碗递给她。“先喝药。”   沈离经:“这是何处?丞相……”   他静静地看着她,手上仍保持给她递药的动作。   沈离经看得心里发毛,终于还是接过了药碗。   她轻轻嗅了一下药汁,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抗拒地摇头:“我没事了。”   “不可任性。”闻人宴的语气还有几分不满,似乎她不喝药都违了规矩。   “太苦,不喝。”   他起身去桌子上端了一碟蜜饯递过来。“喝吧。”   表情像是监牢里给重犯喂毒酒的狱卒一样严肃阴沉。   她仰头一饮而尽,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泪花在眼里打转。   闻人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拈起一颗蜜饯直接递到她嘴边,沈离经顺口就叼了过去,嚼了两口突然停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过去这种事她可没少做,在闻人府摔断了手逼着闻人宴给她喂过糕点,一开始他极为抗拒,义正言辞地说不合理数。后来逼久了勉强喂了两次,再然后就习惯了。   沈离经接了不算奇怪,怪的是闻人宴居然主动给姑娘喂蜜饯了,难道是真的变了性……这动作自然得很,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气氛变得诡异。   想着她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闻人宴对她满心抗拒,换了个姑娘立刻变了副模样,难不成他就喜欢柔弱这一挂的。   “崔舍人约是午后到,此处是我的书苑,你先歇息片刻。”   他说完后沈离经整个人都懵了。闻人宴把她的闺房改成书苑了这她不好说什么,改就改吧就不能改的彻底点,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   “丞相的书苑?为何是......这样?”她直接表示出了自己迷惑,除非闻人宴说他觉得前主人品位非常不错他很喜欢。   “是故人居所,若有一日她能回来,想必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房间面目全非。”闻人宴嗓音低沉,带着莫名的几分笑意。   沈离经干笑两声,也不想再问了,她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会接受不了。   闻人宴会特地把她的房间保留原样本就让她感到难以置信了,那句“若有一日她能回来”怎么听不像是他说得出来的话,就好像她死后魂魄还会偶尔飘回来看看。“丞相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小女子敬佩。”   没多久后闻人宴出去了一趟,沈离经立刻爬起来打量自己的房间,除了多出来一个书案,上面的折子文书堆得整整齐齐,半分没有外人所说的书苑模样。   外人说此处不让人进,此刻闻人宴却让她直接睡到了这里,如果说闻人宴对她一丝怀疑没有是不可能的。   只是现如今让她不知的是到底哪里出了破绽,既然闻人宴怀疑,是否还会有其他人能看出破绽来。明明她身死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可能......   沈离经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量自己。   海外进贡的明镜只有四台,一台在她这里,一台在闻人宴处,还有两台在宫里。   明镜光滑清晰,映出女子病态苍白的脸来,透过这副皮囊再也看不出当初京城第一贵女的意气风发。   坐了片刻后沈离经随手翻了翻妆奁,只是不经意间就戳破了更多秘密。   妆奁里摆得是满满当当的簪花钗梳,全部都是她的。   当初沈府被灭门。这些东西早被充归国库,抑或是赏赐出去了,怎得还剩这么多?   她心中疑虑,又拉开妆台的几个小屉和盒子,无一不是她过去的东西。她仔细打量妆奁的饰物,当看到一支小小的琉璃花钗时,她的瞳孔骤缩,嘴唇抿紧成一条线。   钗上只有两朵琉璃花,有花瓣碎裂,留下丝丝裂痕。   当日她初回京城到了花颜阁,正是看到了这只花钗,她想要买下却听对方说这是不卖的,有贵人定好了。贵人是谁对方不肯说,无论她心中再怎么好奇也不便追问。   那贵人是谁?   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沈离经默默把妆奁都推回去,当做无事发生。   闻人宴回来的时候见到沈离经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穿着轻薄的衣衫头发披散着,从背后看身形瘦弱娇小。   他心中又涌起那股苦涩之感,多年来这种感觉总能缠绕着他,偏偏又无人可言说,无人可消解。   此刻看到她,无论是苦涩也好,悲恸也罢,都只是一闪而过,只有春风拂过,化了五年的冰雪。   直到走到她身后,对方也没反应过来,像是在思考什么苦思不得其解的事,他垂眸扫了两眼妆奁等物,又把视线投向铜镜中映出的女子容颜上。   沈离经无意识看到镜中多了一片白,身子轻轻一抖,抬头朝上看去。果不其然,闻人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在她背后面无表情的站着,看她抬头才目光相对。   “丞相何时回来的?”   “不久”,他停顿片刻,又说:“再加一件衣裳。”   “什么?”沈离经不解。   “春寒未过,你身子不好。”他说得言简意赅,沈离经听懂了,摇摇头说道:“我的衣裙恐是染了血,这下子不好再穿,不知大人可否让侍女去我书院的住所再为我取一件来?”   她现在穿的还是单衣,这么穿也不是不行,只是单薄了些。   “已让人备好了,你去换上。”   沈离经转过身子,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件鹅黄长衫,原来刚才出去是拿衣裳了。她接过外衫直接套在身上,用一条腰带绑住。   闻人宴还是站着没动,沈离经忍着就当做看不见他,拿了桌上的雕花梳开始给自己梳发髻。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告诫自己下次应当和红黎学习怎么自己梳发,次次这般实在是丢脸。   手指无论如何也抓不拢滑溜溜的发丝,就算有四只手也不够用,她的胳膊都举酸了,闻人宴说不准在背后嘲笑她。   沈离经叹息一声就要放弃,手指募地触上一抹冰凉。   闻人宴看不过去,接过梳子给她梳发。沈离经僵了一下,从镜中看到身后人表情如常。   “多谢丞相。”   “不必。”   在她这里不好对付的发丝在闻人宴手中却很听话,几下就做好了一个整齐秀丽的发髻,闻人宴当着她的面伸手去妆奁里取了两只珠钗。   沈离经什么也没问,见他把珠钗轻插入发中,她站起来道谢,说道:“今日给丞相添麻烦了,小女不胜感激,也不好再多加叨扰,这便告辞。”   闻人宴眼神微动,半晌才回答:“嗯。”   沈离经逃也似的离开,生怕再生事端。   等她回到院中,除了守院的侍女以外空无一人,沈离经灌了自己两口茶水才勉强冷静下来,今日的事不能细想,一想就乱了心。   因她病倒,书苑的课暂时也不用去了。崔远道来的比她料想的还要早一些,借这个由头直接让她回家去,不用留在书院了。   沈离经还想收拾一下,他直接说:“没拿的东西届时会有人来取,你随我先回去。”   两人快要出府时闻人复正巧在那候着,他和闻人宴是兄弟,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不同的是闻人宴更冷上几分,面相据说有几分随了他母亲,而闻人复待人温和,笑起来也似那春风拂面,京中的郎君里也都喜欢和他结交。   他身旁站着他的夫人和玉团似的闻人熏,闻人熏挣开他的手跑向沈离经。“姐姐!”   闻人复笑了笑,心中暗道:叫姐姐的话,有人可能要不愿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得先攒攒字数等榜,更不了太多啦。还得看上边情况呢,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 第16章 设计   崔远道向闻人复行礼道:“阳景公子,在下今日是来带小妹回家的。“   沈离经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阳景公子”是在叫闻人复,阳景是太阳的意思,也是闻人复的表字,他并不在朝为官,只挂了个虚衔,外人多称他一句阳景公子或是正议大夫。   倒是很少听过有人叫闻人宴的表字,据说也是无名道人给他取的,不过她也记不清这些事了。   闻人复回了一礼:“是府中招待不周,让崔小姐生了事,还望崔郎君原谅。”   “小妹自己身子弱,在家也是常有的,怎能怪到公子府上。只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小妹在身边才能放心,我这个做兄长的照料起来也更方便,这次要回去,特此告知一声。”   闻人复略带讶异的看了看沈离经,说道:“崔小姐这是不再来了吗?可......”   不等他说完,闻人熏就闹了起来:“不要姐姐走!”小手扯着沈离经的裙子一晃一晃。闻人熏的母亲笑了两声,把她往回拉。“熏儿撒手,不要扯姐姐裙子。”   沈离经悄悄打量这位已为人妇的四公主,很久以前知道四公主是因为她和五公主吵起来被关了禁闭,当时活泼灵动的小公主现在也是个温柔的母亲了。   闻人氏嘴上说不和皇室结亲,结果还不是破戒了。   意识到沈离经在看她,她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让崔姑娘见笑了,熏儿活泼了点,看来也是喜欢姑娘。”   沈离经摇摇头,“活泼是好事。”她又看向闻人复,决定谦虚一点:“小女向往为止书院已久,怎奈自身体弱多病,让各位先生忧心,还添了不少麻烦。虽然有意继续听学,实在是力不从心,这几日还得多谢各位先生前辈的教导。”   闻人复做出可惜的样子,叹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崔姑娘保重身子,等身体好了再来也不迟。”说完后他把一旁吵闹的闻人熏拖回来,对崔远道颔首:“再会。”   “再会。”   待他们出了府,闻人复才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凉亭的一个白色身影。   他摇了摇头,闻人宴这才离去。   *   离开闻人府后沈离经松了口气,晋堂牵着马车走来,她问道:“红黎为何没有跟来?”   崔远道神情有些严肃:“先上车,等我和你细讲。”   等两个人都上了马车后崔远道才说:“闻人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半日就传到太子那去了,他可能会暗中调查。”   “蒋风迟安插了眼线,他要查就随他去,看他能查出什么。”说罢后沈离经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怀疑闻人宴看出什么了,今日他将我带去了我曾经的闺房,甚至......他把我那些流落在外的簪钗都找到,放进了妆奁。”   崔远道被她所说的闻人宴惊到,第一反应就是:“你确定他不是喜欢你?”   “不可能。”沈离经立刻否决。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啊,不是对你有意是什么?不然你说说你人都死了他做这些干什么,攒着卖钱啊?”   她靠在车壁上,任由自己的理智斩断那些可能。“你若喜欢一个人,会躲着她对她冷脸,看着她去死吗?”   崔远道默了,想了想才说:“你不是说当时的情况谁都不愿趟这趟浑水,那也情有可原,再说他不就是个冷性冷情的人吗?”   沈离经头疼似的闭上眼,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告诉你,我和他只存在同门情谊,顶多算是个幼时的玩伴。若我喜欢一人,就算全天下说她不该救,我宁可和全天下为敌挡在她身前。如果知道被心上人被欺辱,被烧成黑灰还能熟视无睹,继续高情逸态做他的郢中白雪,那这份喜欢也太轻了些。”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的就像一声叹息。   “你说的喜欢,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更何况是闻人宴。”崔远道回答道。   沈离经摇摇头:“他也许做得到,但一定不是为我。”   听她这么说了,崔远道也明白这事不简单,至少她和闻人宴的关系不像说的那样,但此时却有更重要的事要谈,只好按捺住心中好奇。   “你前几日把玄机符给我后,我立刻就和晋堂暗中去了趟不醉楼,玄机楼就在这不醉楼里,也难怪消息灵通。我可算是把李恒陈的老底掀烂了,总算是找到了些眉目,足以让他死透了。”   “继续说。”   崔远道说着表情还有几分愤怒:“这仔细查来才知道他糟蹋了多少姑娘,背地里都处理干净了。其中有一个叫莺莺的,被他强迫时才十三岁,见人美貌养在外院当禁脔,这姑娘也是个性子烈的,寻着机会逃出去告官,没想到那官员怕得罪李恒陈,把莺莺亲手送给了那个禽兽,不用想也知道她回去受了什么对待,后来李恒陈玩腻了毒哑了她的嗓子,弄瞎双眼把人丢到了青楼,不过七日莺莺就死在了那,死的时候还未及笄。”   说完后崔远道的面上是克制不住的怒气,愤愤地说:“真是个禽兽!”   沈离经语气冰冷,说道:“这件事我记得,莺莺告官这件事也传了一段时日,但没多久就有人说这是青楼女子想陷害李恒陈而不了了之,我当时让人去调查过,什么都没查到,内幕被压下去了。如此看来玄机楼名非虚传,能将事挖的这么清楚。”   “却也只是冷眼旁观罢了。”崔远道冷哼一声。   “那这莺莺定当不止是身世悲惨而已,既然你注意到她了,肯定还有几分能用的地方。”   “李恒陈只当莺莺是个平民家的姑娘,掳了去也无人知道,但这莺莺的来历并不一般,五年前中书令王统遗落在外的一对儿女前来寻亲,最后女儿走丢了,只剩下儿子,正好能对上。”   沈离经的眼睛猛然睁大,“你是说,莺莺她......”   崔远道点头,这次的语气还带着咬牙切齿的快意:“莺莺的哥哥如今在青云寺当值,那位年少有为的青云判王鹤就是他,听说现在还在找莺莺的下落。王统为人高傲,做事都硬气,若是得知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辱致死,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李恒陈。”   沈离经:“刚好,用不着亲自动手了。李恒陈这是自作自受,只需要把这个消息传到王鹤那里,他自会调查。一旦给李恒陈安一个罪名让他去青云寺待几日,我断他也没命出来。他没了,你的用处就来了。另外,李恒陈的商铺可是帮着太子赚了不少脏钱吧……”   崔远道皱起眉,说:“这也奇怪,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时运不好,和他扯上关系的商铺都没什么好下场,之前几个大的商行也倒了,像是有人存了心气死他。”   “不是蒋子夜那边的手笔?”   “他能有这能耐,你也是看得起他了。”   “那就怪了,谁和他这么大仇……”   马车慢悠悠回到白鹭院,晋堂扶着沈离经下了马车,几人一同入府。   红黎和桑采赶忙迎上来,尤其是桑采皱着眉头说:“小姐去书院才几日就瘦了这么多。”   “其实书院伙食还不错,就是重清淡。”沈离经笑着说,却见到红黎也是眉头紧皱。   她支开桑采,贴过去:“怎么了?”   “小姐,凌王不日回京。”   “又有什么大事?他好端端不在靖州游山玩水跑回来做什么?”   “四皇子的冠礼在下月初,你们几人皆是同门,想必是情谊深厚。”   沈离经嗤笑一声:“那你可就错了,绝不只是如此,可能这次回来他就不走了,安分了好几年皇帝的戒心也渐渐放下了,现在正是个不错的时机。更何况蒋子夜能有今日,也绝不是个心性纯良的人,傅归元这人一肚子坏水,不算计你就好了,和他谈情谊?”   他和谁情谊深厚,也不是和皇室中人。   “到时候再看吧,我现在的身份不便与他接触,故人心易变,相认并不是好事。除非他想造反,不然我与他只能落得个难堪的下场。”   “一切听小姐吩咐。”   沈离经瞟了眼和丫鬟打趣的崔远道,小声问红黎:“师姐还有多久才到,这么久没看他们二人斗嘴我都有些想念了。”   红黎笑道:“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也是下月初。”   *   京城三月末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四皇子即将举行的冠礼,另一个是李太师独子李恒陈的龌龊事。他□□一个庶人女子,又要杀了对方的丈夫,谁知人没死,还一身带血当街拦了御史车马。   御史把这事告到皇上面前,连同李太师都被批得狗血淋头,当即宣布将李恒陈革职查办送去青云寺关押,这些案子还要仔细调查,若情况属实就重罚。   这些消息传到沈离经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往指甲上染蔻丹,听到这事笑得指甲都染花了。“看来是恨极了李恒陈,下手又快又狠,这次他绝无翻身的可能,就看王鹤想让他怎么个死法。”   红黎抱怨了一句:“这还没涂好呢。”   “不涂了,弄干净吧,本来就白得吓人,涂了这血红的像是个女鬼。”说完后她又忍不住想,自己可不就是个鬼吗?   “小姐会好起来的。”   沈离经听后也不答话,像是不相信。红黎抬起头又笃定的说了一遍:“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有老祖在定能治好小姐的身子。”   “那就盼着我能撑到那时候。”   红黎听了这话有些不快,门口脚步匆匆,桑采敲了敲门冲她们说:“公子那里派人来传话,说是丞相来了,让小姐去一趟。”   桑采的语气是掩不住的轻快,红黎笑了笑看向沈离经,“小姐可要去。”   “去吧,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最后一个指甲卸干净,沈离经带着红黎去正屋,桑采也想跟来被红黎拦下,“你好好呆在这儿,可别冲撞了贵人。”   桑采撇嘴,眼神带着请求的意味看向沈离经。她咳了咳,说:“一会儿他要走的时候去前门偷偷看,藏好了别丢我们的脸。”   桑采答话的语气都带了雀跃:“是!谢谢小姐!”   红黎好笑的说:“喜欢上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沈离经回答:“她还是小丫头,所谓喜欢也就是因为闻人宴的美名和他那张脸,真让她们和闻人宴过日子,等他的脸看腻了,肯定是要被这种木头气到发疯,恨不得求他休了自己。”   “有这么夸张?”   “何止坐姿不端也要管,饭吃多了也要管,说话睡觉一颦一笑都给你规定了,嫁过去还得向他奶奶晨昏定省,举止言谈处处都要被规束。也不知道像他们这群古板假正经,在房事上,会不会还要揪着仪态不放?”   红黎:“......”   沈离经又压低了声音,恶劣的猜测:“我看啊,闻人复不好说,他弟弟闻人宴,以后绝对是这样的。”   红黎习惯了沈离经嘴上没个正行,但被她这么要命的说出来,脑子里实在是忍不住想到了一个画面。   床笫之间,正是情浓,其中一方却因言语上孟浪放纵了些,被中途揪起来抄家规。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写文不易,谢谢大家支持呀,还请多多收藏留评吧,我会继续努力码字不咕咕咕的。(定于每天下午三点更,如果没更,jj抽了) 第17章 傅归元   沈离经到的时候崔远道又在和闻人宴下棋,一方愁眉紧锁一方目光沉静。   显然崔远道又在不自量力了。   “兄长”,她颔首,又看向闻人宴。“见过丞相。”   “嗯”,他应了一声,执棋的手没有半分停顿,几下就结束了棋局。   崔远道长叹一声,抱拳道:“是在下技不如人了。”   “崔舍人过谦了。”   两人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后就看向她,崔远道先开口:“琬妍啊,你还想不想去书院呢?”   沈离经绷着笑脸:“能去书院是我的福气,可现今我的身子实在是不好,我怕......”我就是不想去!   崔远道挥挥手:“这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丞相说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带婢女去贴身照料,另给你寻处院子。”   “大家同在书院学习,怎好为我坏了规矩,恐会让大家心生不满。”她面露为难,克制住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闻人宴:“若你不愿,可不与他们一同听学。”   沈离经刚想松了一口气,对方紧接着说:“我亲自教导。”   闻人宴是不是疯了!!!   崔远道和沈离经瞪大眼看向彼此,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感叹和震惊。   这下就连崔远道都开始说:“丞相公务繁忙,怎能为此事烦心,这事还是算了吧。”   “不忙,平日里熏儿也是让我教导。”   沈离经:???   闻人熏自己爹娘健在丢给闻人宴教导算什么事啊!让他教还能把这丫头教成这样也不怕误人子弟!她为什么要和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一起听学!   “闻人宴,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强忍着怒气开口。   崔远道急忙呵斥:“琬妍,不可无礼!”   闻人宴的眼睛终于和她对上,眼神清明犀利,似乎能透过这幅皮囊将她的血肉一寸寸摸清。   “书苑已让人整理好,你想带谁便带去,想何时出府都随你意。”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离经若实在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闻人宴必定摸清了她的身份,若他有意对付崔远道就不好了。   沈离经长呼一口气选择妥协,虽然待在书院行动不便,但闻人府比起这里还是安全得多。   “谢丞相。”丢下这一句后她转身就走。   总归也被人出来了,也不用和他装那些繁文缛节。   崔远道算是看出来了,闻人宴和他下棋拖得慢一点是在等沈离经,一旦人来了就半分情面也不给杀他个片甲不留,为了她迅速结束棋局。   既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便谢过崔公子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我送丞相一步。”   “不必”,他摇头,沉吟片刻,道:“她身子不好,可想到法子了?”   崔远道:“多谢丞相挂念,在下定会找人医治好琬妍的顽疾。”   “若有需要,可来找我。”   自始至终闻人宴都没和他聊过什么公事,包括京中闹得沸沸腾腾的李恒陈案,每一次都是为了沈离经而来。   崔远道独坐在棋盘边上,捏着棋子喃喃道:“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可惜傻丫头不承认。   第二日沈离经就带着红黎和桑采一起去闻人府,事已至此也不怕什么闲言碎语了,这可是闻人宴自己要的。   一路上马车晃晃荡荡让人心烦,红黎挑开帘子说:“小姐,有个糕点铺子,可要买些回来?”   一直闭着眼愁眉紧锁的沈离经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听到这话直接自己钻出去,说道:“索性只剩一条街,我们自己走过去,马车里闷得人心烦。”   三人走进糕点铺子,几个人都打算包些自己喜欢的。沈离经看了一会儿指着梨膏糖问:“这个甜不甜?”   店铺老板赶忙说:“甜是甜,不过小姑娘买得不多,枣糕桂花糕卖得好,小姐如果是真的嗜甜可以尝尝。”   沈离经拈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含住,薄荷的凉气和蜜梨的气味混合,甜到发腻。“就这个,包个十两。”   桑采看她买了梨糖膏,小声问红黎:“小姐嗜甜?”   红黎摇头:“小姐喜欢吃辣,不过常年喝药戒油戒辛也不怎么碰了,大概是药太苦了吧。”   “哦,那我再买点果脯备着。”   三人结了账要出门,正逢一紫衣男子带着两个小厮进去,其中一个小厮撞了红黎一下,她手中的糕点落在地上。沈离经看向那个打头的紫衣男子。   虽然早知道会有相遇的那天,却不曾想这么快,见到他的一瞬间,沈离经的心里还是犹如闪电在天空猛然出现,将阴雨密布的天地一瞬照亮,留下一道惊雷轰隆作响。   傅归元看这个陌生的姑娘呆呆盯着他的脸看,立刻就笑盈盈的指着自己。“姑娘可是看上在下的脸了,我也觉得甚是好看。”   他的随从赶忙拉扯他的袖子说:“公子!这还是街上呢!”   几个正在买糕点的婆娘听见他的话也掩面偷笑,不知又是哪家的纨绔,当街调戏小娘子呢。人长得确实是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把小娘子都迷住了,直勾勾看着他。   沈离经赶忙低下头,装作无事要离开。傅归元伸出手拦住她:“姑娘别急着走啊,我这奴才不长眼把你的东西撞掉了,我也该陪个不是。你再去店里挑些,买多少都行。”   店主笑开了眼,立马迎客:“是啊是啊,这位公子生的俊俏,心地也好,小姐再买一些。”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就看出傅归元心地好了?   沈离经暗中腹诽,过了多少年他也改不了调戏小姑娘的习惯。“多谢公子,不必了。”   她摇了摇头,牵着红黎离开。   傅归元看人走了,有些奇怪地问随从:“怎么不管用了?爷今天不好看吗?”   随从:“......”   “好看好看,都是那女子不识抬举。”   傅归元点点头:“我就喜欢不识抬举的,这一看我的脸就被迷得晕晕乎乎,那不用说这种女子见了闻人宴也是要移情别恋的……不过这美人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呢?”   他想了想又说:“大抵美人都有几分相似吧……”   随从:“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都对,公子深谋远虑。”   傅归元冷冷的撇了随从一眼,摇摇扇子,说:“这么久没回来,去看看闻人宴那家伙,等过几日......再去看看她。”   两个随从都知道傅归元口中的“她”是谁,静默着没答话。   沈离经一路上思绪万千,桑采还在小声说:“那个公子是谁啊,奴婢见他器宇不凡,却不曾听人提起这么个人物。”   红黎一语道破:“你是见他长得俊吧。”   桑采慌乱的辩解:“才......才不是!我我,我只是好奇他是谁。”   沉默许久的沈离经这才说到:“你是内侍一向不出府,京中多少公子你没见过也不奇怪,不过长得英俊的你铁定是没见过也听说过,对吧。”   桑采羞红了脸,不肯再说话了。   红黎意识到沈离经从刚才起神情就有几分不对,小声问:“小姐可知那是谁?”   沈离经答道:“前几日兄长说凌王要回京。”   “是他?”红黎很快反应过来,随即有些担心,既然闻人宴都能认出沈离经来,那傅归元会不会也能识破。   几人在街上磨蹭了半天,等到了闻人府的时候桑采抱着一堆糕点,红黎抱着两个锦盒,上面雕着花颜阁的标志,沈离经手上还提着一只纸鸢。   这是她在一个摊贩上买到的,看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闻人熏那个丑得可怜,却被当做宝贝似的纸鸢,她没想多就随手买了回来。   闻人府的门口有个侍女一早就在等候,沈离经也见过她,是闻人宴身边的人,那几日里给她送药的。   “崔小姐,二公子吩咐奴婢来为您引路。”   沈离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自己还能不识路不成?   “多谢。”   侍女果真如闻人宴所说把她带到了别的院子,和其他小姐分开来住。   这院子布置得精致典雅,比原先的屋子好上许多,院中也零落的种了两棵红梅,还有一座小凉亭。   按理说她应该是没什么不满的,但见到了这个院子她还是忍不住的青筋直跳。   闻人宴把她的院子,安排到了自己的静安居旁!   侍女看到沈离经的表情早知道她会如此,似笑非笑的说:“二公子还交代过,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满或是疑问都可以去找他。”   桑采睁大了眼,捂着嘴巴看向不远处闻人宴的静安居,小声道:“丞相住在附近?”   红黎也是掩不住的惊讶,满目疑惑的打量这个院子。   沈离经:“......”我就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第二日听学,红黎一早就叫醒了沈离经,洗漱完了又匆匆用了早膳,等差不多了才见她才不慌不忙的出了院子。   沈离经出去后,红黎准备去折两只红梅放到花瓶里,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远处阁楼上的白衣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似乎想通了点什么。   为止书院的学生至今还在讨论沈离经和闻人宴的关系,男子们都认定闻人宴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动了凡心,平日装得假正经背地里勾搭书院病美人。   而女子那边,大多是觉得沈离经利用一副柔弱凄苦的形象欺骗了闻人宴,纷纷在背后挖苦讥讽。   是以当沈离经回到书院的时候,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学堂一下子鸦雀无声,一道道不友好的视线对准她,其中几道还带着怨怼和嫉恨,仿佛想给她来两刀。   司徒萋有些好笑的看着前几日一口一个姐姐称呼沈离经的徐莹然,就连她也在背后说了不少风言风语。   沈离经还是坐在第一排的位子,虽然背后寂静无声,但是她很清楚,那些个贵女多是在心里抒发各种不满和疑惑。   如她所想,后面的小姐虽不出声,眼神却一直进行各种交流。   到了后面也不怕被听见了,教练的有了议论声。   “她怎么又来了?”   “肯定有什么手段,书院哪是这么容易进的!”   “我就知道这个草包不会轻易放手!”   “丞相看不上她!”   “......”   司徒萋看到身旁的徐莹然眼皮都要抽筋了,她冷笑一声扭过头。   今日的早课是闻人钰来教导。   闻人钰比在座的小姐们都大不了多少,却早就过了及笄之年。现今迟迟未婚配,惹得京城一众男儿还在为她骚动不已。   多年前,更是有个纨绔曾经一砸千金,要让闻人钰当面给他弹个曲子。   换了别家听到这种轻薄狂妄的话必定是要发怒的,就拿沈家来说,不等沈离经开口,她爹和兄长就会拆了那纨绔家的大门。   偏偏闻人氏一族都注重涵养举止,只写了封文绉绉的诗文暗讽对方几句。那纨绔懂什么啊,根本看不明白诗的意思,继续言语不敬。最后还是闻人宴带着景祁去洽谈,景祁把纨绔打得半死,闻人宴就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劝架。   回去后让为止书院把那纨绔一族从中除名,永不收入他们的子弟。   闻人钰足不出户却美名在外,还有无数为了她抢着进为止书院的男人。   可她拖到年方二十还不结亲,免不得被人提起来要说几句眼高于顶。   进门后,闻人钰轻轻扫了眼堂中的学生,眼神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刻意为之,在沈离经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今日我们不讲学,一同去西院赏春,要始终记住自己的仪容是否得体,不能四处闲逛玩乐。回来后以所见为题,于明日交上各自的课业。”   此话一出,堂中的小姐们都开始骚动了。   今天男院可是有比武和骑射在西苑,赏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能“偶遇”少年郎!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谢谢小天使emm的地雷,比个心心。   乖乖求个收藏~ 第18章 针对   西苑除了有一大片马场和武场以外,还引了一条溪流穿过一旁的竹林,曾经的沈二公子为了效仿前朝风雅之士学什么曲水流觞,特意让人花了好些法子才引来这来之不易的流水。   周围种了名贵的花草,建了凉亭和石桌,时不时就邀一些好友来喝酒吟诗,但是碍于大家都没什么文采,吟诗无异于打自己的脸,最后都改成喝酒,坐在溪水边泡脚划拳。   后来还改为输者要解下身上的环佩琳琅丢到水里,无论是头上戴的,身上配的,还是腰带上别着的金玉,往往都落在了水里。   时间久了水里铺了一层,手随便一捞就捞起一座豪宅。   这件事传出去都觉得奢靡浪费,但沈二一向胡闹惯了,沈府又是家大业大,人们也只是唏嘘几声一笑而过。   闻人钰说的赏春就是在闻人府随便走,这个时节红梅已经凋败得差不多了,而西苑是沈府大火之后保存得最好的,花多树多还有年轻英俊的世家公子,小姐们都喜欢往那处跑。   闻人钰自然知晓她们的心思,只要不出格,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有女学生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大多数都是高官贵胄的女儿,没有庶女。包括刚来不久的司徒蕊,她的生母是妾,却一直抱养在主母身边收做嫡女来养,现在主母死了,她的生母又成抬成了主母。   这竹林的溪流名声甚广,可惜沈府覆灭后里面的玉石都被拾捡干净,“贵溪”也成了个虚名,几个小姐们从旁边路过,除了沈离经,其他人甚至没有多看两眼。   只有她会听这水流潺潺声,想起环佩落水的叮咚声,想起往日少年郎在此饮酒玩闹的欢声笑语。   沈离经走在后头,听见徐莹然亲切的叫小蕊时才稍微看了眼。   这一眼就想起来了,那日在宫宴中被人设计陷害后楚楚可怜的小姐,当日她并没有仔细去想,只是记得六公主蒋嘉悦跟司徒蕊一起回到了宫宴,想必皇后会把这些怒火都算在她们二人头上。   忆到这些她就好奇了,眼神瞥向神色冷漠的司徒萋,她周围除了一个粉裙郡主偶尔和她说两句以外,其他人都是离得远远的。   沈离经想着就越发觉得奇怪,除了一个全家都镇守在边关的韩家以外,司徒家是簪缨世家,世代忠良深受皇室信任,那些小姐们不忙着巴结反而疏远,司徒萋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么招人厌?   好在拜闻人宴所赐,她也沦落到了差不多的待遇,没人和她搭话倒是乐得清闲。   穿过竹林花圃就是马场,司徒蕊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偶尔回头打量那个看上去不怎么和善的崔小姐,徐莹然见她好奇,挽着她的手臂往边前走,凑在她身旁低声说:“不要理她,也是个不老实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心计接近丞相,谁知道是不是算好了时间的,一个中书舍人的妹妹居然敢肖想丞相,真是贻笑大方。”   司徒蕊来的这几日也是听了些传闻的,她现在的住处之前就住着沈离经。女子咬了咬唇,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娇柔可爱。“莹然,那丞相是否真的对她有意?不然为何......”   徐莹然完全忘记了前几日拉着对方手腕一口一个琬妍姐姐时的亲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简直是痴人说梦,丞相是何等人物,她又是什么身份,且不说家室,单凭长相才学,一个病秧子草包罢了。她才来京中一月,你觉得可能吗?”   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慢吞吞的沈离经一眼,又说:“我告诉你,可别被她的样子给骗了,之前她和我住一个院里,是个不守规矩的,居然敢把禁步摘下来疾跑,不把训诫放在眼里,谁知道是不是装得柔弱。”   司徒蕊点点头,偷瞄了沈离经一眼。   走了没多久接近马场,马蹄踢踏和男子的哄笑声越来越清晰,闻人钰皱了皱眉,说道:“不许靠近,若是出事了自行领罚。”   “知道了。”姑娘们纷纷应下,眼中的小心思却是一点也藏不住。   等闻人钰走远后所有人都散开了,一开始还都顾忌着闻人钰说得“领罚”,不敢轻易上前。   司徒萋毫不在意这些,坦坦荡荡的冲马场去了,几个小姐在背后酸了几句后自己也上前,沈离经仍是在背后磨磨蹭蹭。   徐莹然对着司徒萋的背啐了一口:“真是不知羞耻。”   “不是这样的,我姐姐只是为人比较爽快,一向不喜教条束缚。”   “可不就是不守规矩,你也别为她说话了,上次花神宴的事岂不就是她从中作梗想要污你名节,真是蛇蝎心肠。”   沈离经心想:我可是听见了,分明是司徒蕊跟人结了仇被下套,什么屎盆子都往司徒萋头上扣。   司徒蕊说话也是心机得很,听着像是给她姐姐说话,实则是说司徒萋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徐莹然注意到身后还有个沈离经,一时间被人戳破嚼舌根的她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了句:“滚远点!”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凶啊,之前还笑呵呵给人梳头发,才几天就凶神恶煞的,徐家人真是有毛病,随她爹一样说翻脸就翻脸,真是继承了墙头草的风格。   沈离经挪了步子,看向尘土飞扬的马场。   司徒萋石榴红的长裙飘飘,如绽放的大朵红花,娇艳凌厉,和司徒蕊的楚楚可怜成了鲜明的对比。   景祁也在武场和几个学生切磋,王业看到一群款款而来的年轻美人眼睛都直了,一直往她们那瞟。景祁趁其不备一脚将他踹下了台,指着他骂:“没出息!几个姑娘就让你魂都丢了。这以后两军对峙若是对面用美人计你是不是要叛国啊?”   王业揉着摔疼的屁股,理直气壮说:“那哪能一样呢,今天看的美人是书院女学生,不看白不看。”   景祁看向那利落上马的红衣女子,半张着嘴吃惊的说:“这谁家小姐胆子这么大,都上马了?”   徐子恪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下,然后眼睛瞪大喊起来:”哎呦我去!蒋清渠!” 他把躲在树后面的青年揪出来。“那不是你未婚妻吗!”   蒋清渠弯着身子抱拳,乞求:“子恪兄,别说了……快别说了……”   王业哈哈大笑,一蹦一跳把他扯出来,指着司徒萋:“哦对,我想起来了,你的未婚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后会不会被打死啊!”   他们的声音太大,武场的学生都能听到,纷纷看向司徒萋,尤其是王业张扬的笑声,就连杂乱的马蹄声也掩不住。   然后他笑着笑着就僵住了。   司徒萋架着马,手提一杆银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有锐利星芒。“你,跟我打一架。”   王业和徐子恪愣住了,景祁火上浇油:“你不会打不过一个姑娘吧,别伤了她,来来来,大家腾位子。”   蒋清渠身为未婚夫,弱弱地说了句:“萋萋,要不还是算了吧。”   司徒萋已经利落的翻身下马,闻言瞪了他一眼:“滚!谁准你这么叫我。”   蒋清渠尴尬的往后站了站,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书院里的学生一时间都心疼起蒋清渠了,看他唯唯诺诺不敢怒又不敢言,真娶了司徒萋还不得当祖宗供着。   见到司徒萋直接进了马场,胆子大的小姐也跟去了,沈离经找了个好位置看司徒萋打架,景祁立刻就看到了她,两人对视一眼,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过公子。”   “哦,对!”景祁一拍脑袋,“我上次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我叫景祁,我爹是户部尚书,我们上次见过的,当时你在摘花。”想到这件事他还觉得好笑,对沈离经一直都记忆深刻。   “我记得你。”   “你可以骑骑马什么的,要是想和那个小姐一样上去打两把也行。”景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言乱语了几句才想起来她身体似乎不太好。“算了,当我没说。”   为止书院的女子可自行选择是否学习马术和拳脚功夫,大多数小姐因为奉行贤良淑德那一套,对打打杀杀的避之不及,唯恐坏了名声。   罕见的是,闻人徵这种老古板也曾倡导女子习武读书,而不是坐在闺中绣花。   “公子好意,是我身子不好,见笑了。”沈离经点摇头,靠边站了站,看向台上比试的三个人。   徐子恪和王业不肯二打一,觉得两个男子当众欺负女子实在是看不过去。司徒萋没有这种担心,招招凶狠,似乎要把他们俩捅个对穿,好几次他们被逼的差点掉下比试台。   台下的青年纷纷哄笑喝倒彩,两个人面子上挂不住了也认真起来。   司徒萋今天穿的是繁复飘逸的衣裙,动作也不好施展开,渐渐落了下风,最后被二人压制,□□被徐子恪挑开,她一个站立不稳向台下栽去。   一直默默观察,躲在后面的蒋清渠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司徒萋接了个满怀。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嚯……”   没见过上赶着挨揍的。   蒋清渠被一把推开,他也不抱怨,继续缩了回去。   景祁来了兴趣,问台下围成一团的她们:“各位小姐还有没有兴趣来比试一番呢?”   不出他所料,多数人都认为这是蛮横粗鲁之举,纷纷摇着头往后退,沈离经也一样,却不知是谁偷偷摸摸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景祁见人群中只有一个女子栽了出来。赫然就是沈离经。   她非常淡然,冷静的站稳身子往后退。   “……”刚才不小心绊了她的韵宁县主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憋着怒气说:“退什么,刚才不是你自己要去比试的吗?”   听到有人这么空口无凭的诬赖她,沈离经也是沉默了,然后说:“县主想要和民女比试,民女不敢不从。”   “你说什么!”韵宁瞪圆了眼,像是没想到对方也会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司徒蕊扯了扯她的袖子,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韵宁冷笑一声。   “好啊,若是受伤了可别哭。”   之所以有这等自信,无非就是看准了沈离经打不过她,韵宁也是习过一些武的,虽然和男儿们比不得,却比京中大多娇小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个病秧子。   与其背地里做手脚,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羞辱她,让她颜面扫地,最好能知趣的离开书院,不去丞相面前作妖。   “不可,”景祁有些担心会出事,听说前不久书院就有一个病秧子吐血了,怎么想都只能是沈离经,万一在武场出事,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韵宁性子耿直头脑简单,决定的事半点也听不得人劝,径自去拎了一把剑上比试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在沈离经的身上。对比一下病弱的她,顿时就觉得这个郡主未免咄咄逼人了些。   景祁连忙要去拦,又叫她沈离经从容不怕的上了比试台,连武器都没拿,看上非常懒散,就像是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一时间台下几人都有些同情沈离经了,都觉得韵宁县主咄咄逼人,让一个病到呕血的人和她比试,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几个男院都靠近比试台,想着一旦韵宁出手就直接把沈离经拖下来,景祁站在一边时刻准备阻止韵宁。   蓄势待发的不止台上的人。   韵宁郡主袖子一挥,手提一把长剑,怒喝一声就要出招。   沈离经双手抱拳微微俯下.身,“我认输。”   众人:“……????”   和两个小厮一起躲在树上看戏的傅归元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架势特别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还是卖萌打滚求收藏。   再一次谢谢投雷的小天使!爱你^3^ 第19章 破招   沈离经突然认输,韵宁郡主弯眉一横,怒气冲冲把剑丢在地上:“你耍我!”   对面女子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咳嗽几声,身子抖得像被风吹动的花枝。“不敢,小女实在是……”   “你居然敢认输!”韵宁一开始只是想让沈离经摔几下,羞辱她几句,也没想过输了要付出代价之类的,现如今她认输,如果自己再纠缠反而显得蛮不讲理。   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费了力又不解气,反而心中更憋屈了。   景祁跳上台,对她说:韵宁县主,崔小姐都认输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武场我们还要用呢。”   王业冲台上的她喊:“是啊是啊!你要打我跟你打,欺负人家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王业和韵宁是表亲,他这么说不仅没能让韵宁罢休,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什么小姑娘,崔琬妍比她年长才是,居然说她欺负小姑娘,凭什么要帮着她一个外人,靠着装可怜四处勾搭男人,不知羞耻。   景祁拍了拍受惊一般的沈离经,让她先下去。   韵宁瞪了她一眼也往台下走,下阶梯的时候故意走快了些,想去踩沈离经的裙子,沈离经注意到她的动作,故意在她踩上去的时候猛得抽离。   韵宁县主尖叫一声往后摔,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台,王业跑去接还是没接中,她整个人摔在了尘土和石子交杂的地上,灰尘都被砰得一下扬起来。   昂贵的衣裙上薄纱被石子划破,手臂也被摩擦出红痕和血点,好在脸被她护得很好。   狼狈的韵宁先是愣了一下,屈辱和疼痛立刻让眼眶红了,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王业赶紧去扶她。   众人被这变故惊到说不出话来,沈离经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甚至还关切的去问韵宁:“县主可还好?下次定要小心些。”   韵宁哭得更大声了,对王业说:“都是她害得,她故意让我掉下去!你去替我报仇…”   王业:“说什么胡话,都看着人家走在前面,还能从后面伸腿踢你不成,脑子也摔坏了,丢不丢人啊你。”   沈离经低着头,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   “诶,崔姑娘哪的话,我表妹娇纵的很,还请小姐不和她计较,我回去定好好教训她……”   韵宁又气又怒,屈辱得头脑发涨,恨不得现在扑上去抓花沈离经的脸。   王业看她双眼发红像是要发疯,赶忙拽着人往后走。   一旁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突然响起嘲笑声,像是憋了很久一般,笑得极为放肆响亮……   众人齐齐看着大树,想知道这是哪个不怕死的。   韵宁摔下来的时候除了让人惊讶,狼狈不堪的样子又实在好笑,奈何都不敢出声,把笑意死死憋回去。   她哭得脸都花了,哑着嗓子愤怒地朝树上吼:“给我下来!”   笑声停了,被树叶遮掩的紫色衣袍露出大半,而旁边的树枝还有两个灰衣男人。   景祁拉满弓,对准树上的人影。“来者何人。”   傅归元干笑两声,利落伸腿把自己两个随从踹了下去,两人在落地时调整姿势,稳稳站住,对几人行礼。   接着傅归元也从树上轻巧的跃下,停在韵宁县主对面。   咬牙切齿的韵宁在发现来人是个面容俊朗的公子后明显愣了一下,但心中一团火气还是旺盛,王业把她用力一拉挡在身后,对傅归元行了个礼。“见过凌王。”   景祁把弓放下,脚尖一勾挑起地上的□□,二话不说上前和傅归元打起来。   众人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凌王不仅不恼他,反而乐呵呵的和他缠斗起来。   两个随从也见怪不怪的在一旁看戏,这时候大家才放下心来。   如此看来他们二人应该是旧相识。   五年前傅归元还是世子,凌王死后就迁去靖州,承袭了老凌王的爵位和封号,此后回京的次数不多,京中多数人也只是听说过他。毕竟是和沈氏兄妹一起常年挂在纨绔榜上反复□□,被长辈拿来做教导子孙的反面教材。   虽这么说,但沈家又算是一个禁忌,挂了一个反贼的名头,就算沈家两兄妹再卓越也不能提,但傅归元不同。   就算是拿来举例子,也会被带上两句六艺精通武功过人,称他是个不思进取玩物丧志,被沈家人带坏的风雅之士。   听到王业的那句“见过凌王”后,多数人都反应过来这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连韵宁县主也不再哭哭啼啼了,呆呆的看着一蓝一紫的身影你来我往的出招,翻飞的衣角扬起地上的尘土。   几招过后,傅归元找到破绽,轻易的拆了景祁的招,扇子“唰”得展开,稳稳停在景祁的喉咙处。   他的动作停顿住,后退一步向傅归元作了揖礼。“凌王好身手,在下自愧不如。”   傅归元笑眯眯地说:“进步不少,个子也长高了。”   看到来人是傅归元,也就没人好奇一个藩王蹲树上做什么,毕竟这个人是他,如此不走寻常路倒也能理解了。   “在下听闻凌王昨日就到了京城……”   “我昨日进京看望圣上和太后去了,昨晚来的闻人府。”   景祁点点头,对学生挥了挥手,准备让他们各自散了,傅归元却阻止道:“哎,散了做什么,继续啊,我今日来就是看他们比武的。”   本以为能逃过一劫的学生脸色一变,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个上台去。   因为有女眷在场,几个公子更是浑身不适,骚动着想逃跑,生怕在台上出了丑,给这些小姐们留下个废物的形象。 第20章 美人落泪   傅归元命人搬了张藤椅,躺在上面享受的看台上打得死去活来。   户部尚书的儿子一拳把军器监亲弟打晕了,傅归元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宋太保的儿子把殿中监的儿子打得眼泪汪汪翻下台,傅归元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一个寒门子弟一脚踢飞了太府卿嫡长子,让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傅归元再次发出不给面子不加掩饰的笑声。   偏偏他的笑声听上去不是什么嘲讽,而是发自肺腑,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声。   说白了就是过来看戏的,台上打得越惨越丢脸,傅归元笑得越开心,仿佛是在看猴戏。   一时间公子们都青着脸不肯再上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景祁,希望他管一管。   景祁咳了两声,装作没接收到众人灼热的目光。   按辈分傅归元还是他的长辈,他哪敢说话。   小姐们看少年郎的兴致都被眉眼风流的傅归元吸引过去,围在远处小声谈论他。   沈离经靠在树上远远望着傅归元,将近五年的时间未见,当初二人情同手足,如今对面不识。   他还是一身紫袍恣意潇洒,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而她身陷囹圄,拖着病体苟延残喘,一身傲骨被碾得粉碎。   “你认识凌王?”司徒萋一只手撑着树干,冷不丁开口。   “小姐说笑了,凌王尊贵,岂是我能识得的。”她语气小心翼翼的,笑得平稳又柔和。   司徒萋看见她一副神似司徒蕊的语气表情就不舒服,烦躁地说:“不要和司徒蕊一样,不愿笑就别笑,我又没难为你。”   沈离经脸色僵住,维持着微笑说:“琬妍愚钝,听不懂小姐的话。”   司徒萋冷冷地“呵”一声便不再与她讨论这事,反而说:“凌王看上去没什么架子,也并未自称“本王”,兴许还是个好相与的。”   沈离经听她的话颇有些奇怪,傅归元是不是好相处与她有什么关系,如今凌王一脉被削权远放,司徒氏近年才在朝中站稳脚跟,没必要急着拉拢一个式微的藩王才是,也不知司徒萋这话到底是何意。   司徒萋见她沉思不语,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解释道:“别多想,只是凌王已到弱冠至今未娶,我父亲有意让司徒蕊与他联亲,就怕他和京中那些纨绔一样风流成性。”   事关她妹妹的亲事,司徒萋却轻易告诉了她,可见二人的的确确是不和的,只是司徒将军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凌王再怎么衰落也比他们高了不止一点的位次,更何况皇帝与老凌王曾情同手足,如今还带着些歉疚,尽管让他远迁也是封了个富饶安定的靖州,每年都有赏赐。虽然不像过去重权在握,却也是不可轻慢忽视的存在。   司徒蕊说是嫡女,但母亲只是一个妾室,后来提了正妻而已,比起司徒萋这种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来说实在是不够看的,嫁给凌王算是高攀。   再者,如今天下安定,三年内都无战事,司徒将军也一直在练兵,被封了一个辅国大将军的散职,真正手握重兵的是镇守边关的韩将军,而皇上对他有所忌惮,让韩家长女入宫为妃,过几日韩家的小女儿韩香萦和二儿子韩麟也要回京。   韩家忠心耿耿,却一样是要送儿女当人质,好在只要他好好镇守边关,皇上就必须善待他的儿女,就算韩麟兄妹想在京中横行霸道,也要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与凌王攀关系,实在是不知道司徒家是怎么想的。以傅归元的性子,一定会在司徒老将军下朝归家的路上把人套个麻袋,拖到暗巷揍一顿。   韵宁县主也知道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无非是平添笑柄,拉了一位交好的小姐匆匆忙回去换衣服了,说不定还要去告状反咬沈离经一口。   傅归元在树上的时候可谓是看的清清楚楚,也注意到了沈离经,觉得她颇为有趣,只是和那个挥鞭子的小姐一样,靠在树上的二人和其他打成一片的小姐格格不入。   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恶趣味,从椅上起身,随手拾了一把弓,几人纷纷看向他的动作,只见傅归元拉弦,箭头对准了沈离经的方向。   景祁脸色一白赶紧过来阻止,“王爷,别......”   话未说完,弓弦“嗡”得一声抖了几下,箭矢破空而去,狠狠钉在沈离经身后的树干上,箭头离她的脸颊不过三寸,若是她刚才的头偏一下,恐怕射中的就不是这树干了。   一股火气噌得冒上来,但她还是要强忍着装作害怕,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站不稳似的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惊恐不解地看着傅归元。   公子哥们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都觉得傅归元顽劣欺负姑娘,纷纷不满。   傅归元也不在乎,丢了弓箭几步跑过来,看着沈离经泪眼朦胧的样子轻笑一声,说道:“这美人哭起来就是好看些。”   听他的话众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哭泣的韵宁,不由得在心中点头。韵宁哭起来的时候就连王业都想把她嘴捂住丢出去,换了沈离经却是一个个的心有不忍,恨不得上去给她擦眼泪。   但不能因为想看美人哭就拿箭吓别人吧。   司徒萋没好气的说:“凌王此举未免太过分了。”刚才她也站在这里,同样被那支箭吓得不轻。   傅归元满不在意的说:“怕什么,本王的箭法绝不可能射偏,不过是开个小玩笑,不要这么小气。”   拿箭射别人偏偏还要说是开玩笑,生气了就说你是小气,傅归元的一番话实在是让人火大,司徒萋看不过去想开口,身后一人拽了拽她的袖子阻止她。回过头,正是蒋清渠畏畏缩缩的在后面,像是怕被她骂一样苦着脸。   司徒萋虽然不满,火气也消了些,也不想和凌王之间有什么冲突。   景祁过来对沈离经道歉,挡在她的前面阻断了傅归元灼热的视线。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别人看,到时候又要有流言蜚语了。   “有趣”,傅归元笑着嘀咕一句,景祁问道:“王爷说什么?”   “没什么。”他的脸上仍是笑盈盈的,目光也挪开了。   如果刚才没看错,箭射在树上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并不是惊恐,而是转瞬即逝的愤怒,虽然遮盖的很好,但他还是看到了,再有,这个病美人哭得梨花带雨不假,但他总觉得是装的。   好多年前沈离经也喜欢闯祸后装可怜,哭得和真的一样,套那些个老实人一套一个准,一开始就连他都能被骗过去,只是看多了也就好识破了。   这个小姐哭起来能骗过其他人,却没办法骗过他傅归元,惹了这么多风流债天天看人嘤嘤嘤的哪能看不出真假。   看来这个病美人还不简单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心上人说话了吗#   闻人宴:没有,社畜公务繁忙,不配拥有甜甜的恋爱。   …………   QAQ,今天的收藏可真凉啊,一直掉呢。 第21章 三花   下朝回府后闻人宴就听说了上午发生的事,听人说凌王朝沈离经射了一箭把人吓哭了,回去之后头晕目眩的,下午连夫子的课都没去成。   等闻人宴回到静安居的时候,刚一进屋就看见傅归元斜倚在他的软榻上喝酒。   见他进来立马从软榻上跃起,做了亏心事一般冲他笑。   闻人宴不需说话身旁侍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爸软榻的毯子给换了下去。   傅归元“啧啧”几声,感叹道:“这都多久了,你什么毛病啊,坐一下就把毯子扔了,你这云香毯贵着吧……闻人家天天教礼仪涵养,节俭怎么着也得算吧。”   闻人宴在书案前坐下,想起了下人报告给他的话。“来我这里做什么?”   “嚯!”傅归元衣摆一掀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好歹相交多年,这么不给面子,你这静安居可真是够难进的,不知道还以为藏着什么宝贝,背地里暗卫守得严严实实,我两个随从加上我,打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我好不容易寻个缝进来了。”   闻人宴抿了抿唇,冷眼看着他,“你还去了哪?”   语气虽是疑问,实际上傅归元心里也了然,闻人宴铁定是猜到了。   他的确是先去了沈离经的旧阁,谁知那里才是真正的连蚊子也飞不进去,明面上只有两个人看守,暗中却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围得严严实实,一旦有人私闯,出招便是招招狠辣能置人于死地。   那旧阁的守卫比静安居更加严密。   傅归元端起茶盏,眼睛还在悄悄打量闻人宴的表情,却见他仍是一副淡淡然,不怒不躁的,像块木头……   郁闷的喝了两口茶,对方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这么闷啊,我大老远过来见你,就不能多说两句。”   “是你自己要来。”   言下之意,是说他傅归元自找的。   “我现在没让人把你丢出去,已是给足了你面子。”闻人宴把书放下,指着大窗户。“你大可现在离开。”   窗户外头阳光灿烂,光线照在地上,隐约能听见远处女子的嬉笑。   傅归元忍不住开口:“我倒要问你,隔壁院子里那个病美人是哪来的?既然同是学生,为何她不和其他人住在女院的厢房,而是住在这里。再者,对她的待遇还特殊些,我看学生中几个小姐有意排挤她,那么一打听才知道是你坏了人名声,害得她被欺负……”   “欺负她的”,闻人宴抬眸,春日里暖融融的,他眼中却如同夹着碎冰。“不就是你吗?”   傅归元喝茶的手一抖,这下更心虚了。   对着那崔琬妍射了一箭,那是不知情,若闻人宴当真是喜欢人家,那他可算是倒了大霉。   “我这……”傅归元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被一个通报的侍从打断。   “主子,有事相报……”一个灰衣小厮抱着两只猫,愁眉苦脸的。“三花跳到崔小姐的院子了,要不要进去……”   “不必,随它吧,你把这两个带回去。”   “等等!”傅归元好奇的看着闻人宴,叫停了小小厮。“闻人宴,你还养猫?想不到啊,我就说,快说实话,你还真是铁树开花?怎么,喜欢人家了?”   傅归元伸手要去抱一只花猫,被一爪子脑过去,手上顿时留下两条血痕,往外细细得渗血珠。   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收回手,哪只花猫挣脱了一只,直接跳进闻人宴怀里,讨好似的蹭了蹭。   闻人宴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手指挠了挠猫下巴,花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傅归元不服,伸手去抱另一只白猫,任凭那一团毛绒绒挣扎撕挠也不松手,白猫在他两臂中往外钻,又被他拽回来。最后一爪子挥去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他这才痛呼一声松手。   白猫跳到闻人宴怀里,拱了几下后钻进他的袖子。   傅归元觉得好笑,闻人宴这种看着端庄清冷的人居然养了一堆小猫,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这猫哪来的?”   说出口后又忙问:“等等,三花?你那只猫叫三花,我记得离经的猫是大花吧!”傅归元怔住,语气弱下来。“原来如此……”   “你想说什么?”闻人宴问他。   “她的大花呢?还活着吗?”   闻人宴把怀里的小毛团揉了揉,神色不变。“两年前病死了。”   “那这几只肯定是它的崽了,看来我真是不讨猫喜欢,明明大花还是我送她的,到头来却最亲近你。”   两只猫在层层叠叠的衣袖下打呼噜,傅归元看得直皱眉。“你是真喜欢那个姓崔的小姐,把她的院子安排到你附近,不怕旁人说闲话”   “那又如何。”闻人宴说得坦荡,算是承认了傅归元说的话。   一开始傅归元还期望闻人宴作出什么反驳,结果听这话对方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情意,一时间他的眉毛拧得更深了。“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你的想法了,说你情深,千方百计留着她的闺阁,四处搜寻她的遗物,去做了她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可现如今你又心仪别的女子,仍是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闻人宴,我倒真希望你想开了,她不会回来了。”   茶杯放回桌上,磕出一声轻响,闻人宴的手指微微蜷起,有一下没一下敲书案上。   傅归元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不乐意听他继续说了,遂知趣的闭嘴,只是嘀咕句:“随你怎么想,只要别坏了大事就好……”   “我心里有数,太子不足为惧,反倒是蒋子夜……”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是我们轻看他了。”   *   红梅谢了,枝头的绿芽争先恐后往外冒,绿色上爬了点点黑色的小虫。   红黎爬在窗前念叨:“小姐,闻人府是不是每到夏日里就有梅子吃啊。”   被问到的人正坐在桌前,对着几本摊开的书愁眉紧缩,随口答道:“啊,是的。”   “那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啊……”红黎扯了片嫩叶小声说,末了见沈离经没回她,只好继续趴在窗口上发呆。“真没意思啊……闻人府整日里安安静静的,这里的人没什么生气太刻板了,还是白鹭院好。”   独自抱怨几句,忽然间听到几句细微的猫叫声,红黎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睛探出头环视院,接着又是几声弱弱的叫声。   这次连沈离经都听到了,她丢下笔问:“哪来的猫?”   “不知道,应该就在院子里。”   “出去看看。”沈离经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起身。   闻人钰布置的“赏春”实在是刁钻,要么以今日的春景谱曲写诗,要么就作画刺绣,想来想去她都不行,只能写诗,但她没什么才情,翻遍诗典还是毫无头绪。春这么抽象,能写点什么出来,更何况今日上午所有心思都放在傅归元身上了,若不是红黎提起,她根本不记得还有功课。   二人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在墙角发现了桑采,正是她蹲在那里用一块肉逗猫。   沈离经拍了一下桑采的肩膀,桑采往边上挪了挪,把蹲在那里胖乎乎的一团露出来。   一只头上带着块黄色圆斑,背上也有大块黄斑的猫,毛色比较杂,但难得长得这么胖。   桑采:“也不知道是谁养的,才发现不久,它就厨房偷东西吃……”   沈离经也不嫌弃猫爪上的泥土,直接把它抱到怀里,手指灵活娴熟的开始挠它的下巴和小腹,胖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往她胸口埋。   “今天还算暖和,把躺椅搬出来,我在院子里坐会儿。”   红黎和桑采把躺椅搬来,连带着还拿了一块毛毯盖在上面,沈离经和猫窝就在里面晒太阳。   太阳暖融融的晒得人发困,她撸猫的手慢慢停下来,眼皮也终于合起,最后和猫一起睡着了。   红黎一直坐在石桌边照看,顺便模仿沈离经的字迹帮她抄书。   好在虽然闻人府闹得风火,其他学生仍是不知道沈离经住在这里。等明日,或是过几日,哪个有心人一打听便知道了,到时候又会生许多麻烦。   院门被人叩了两声,桑采奔出来开门,见到来人后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丞丞……丞相相!”   红黎立刻站起来看着闻人宴,本想去推醒沈离经,却见闻人宴对她摇摇头,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让她不要吵醒小姐?   无论桑采平日如何对闻人宴倾慕,等真人如此之近的时候她反而退缩了,目光都不敢直视闻人宴,泡好了茶往桌上一放就走了。   闻人宴坐在红黎刚才的位置,目光落在蜷进躺椅的沈离经身上,三花像个毛绒围脖一样窝在她的脖颈,胖到看不见脖子的位置有毛轻轻晃动,是因为她的呼吸。   红黎小声说:“不知丞相所为何事?”   闻人宴指了指沈离经,红黎立刻就说:“那我可要把小姐唤醒?”   “那只猫。”   红黎惊了,刚才他的误以为闻人宴是想说沈离经又有什么事了,谁知道他是为猫来的,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还会养猫,还把它养成这样……   “不必管我,继续自己的事便好。”   “……”可是她刚才在抄书啊,你坐在那我干嘛?   桑采躲在屋里偷偷探头看闻人宴,红黎始终不放心,叫了桑采搬凳子过来,两人坐得远远的剥豆子,时刻关注闻人宴的动静。   桑采极小声的问:“丞相来干嘛的呀。”   红黎撅嘴:“喏,看到那只胖猫了吗?丞相养的。”   ”啊?”桑采因为吃惊,手里的豆子都滑了出去。“那我们不把小姐叫醒吗?”   “他说了不用,那就不用,小姐多梦,难得睡的安稳。”红黎瞄了眼坐得笔直的闻人宴,他正执笔再纸上写着什么,目光偶尔投向熟睡的沈离经。   当局者迷,可旁观者能察觉,这看似平淡的眼神里,分明处处都是暗涌的情意,多少巧合都是显而易见的刻意为之。   熟睡中的女子柳眉微蹙,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脑袋偏了偏,恨不得把半个脸埋到猫毛里。   闻人宴写字的手停下,一只手抬起伸向女子的脸。   红黎和桑采的嘴巴长大,吓得豆子都掉了,直愣愣看着面前一幕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闻人宴的指尖就要碰到沈离经的眉梢时,她打了一个哆嗦,突然睁开眼。   先是梦中突然醒来的混沌,接着眼睛猛得睁大,迷惑和震惊在眼中转换,嗓子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什……什么情况?   闻人宴丝毫不乱,手指不动声色的偏了一下,从她发上拈起一片叶子。   两人挨得极近,沈离经能清楚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人一句骚话#   闻人宴:我和我的猫都很想你(但是你的猫被我养死了)   傅归元:就当我是工具人,是空气。   沈离经:我等下打空气一拳你可别还手。   注:小剧场纯属娱乐,博君一笑,切勿认真。   谢谢每一个读者,都是我的宝贝小天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Dominlk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撸猫   沈离经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连着红黎和桑采二人也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都想在对方眼里得到一个答案。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们两个不知道,沈离经也不知道。   在诡异的沉默中,被圈在怀里的胖猫醒了,软乎乎的肉垫推了推,像是在伸懒腰。眯着眼睛在她怀里乱动,喵喵叫个不停。   毛茸茸的圆脑袋转到闻人宴的方向,胖猫仿佛精神了,费力往外钻,沈离经的手臂一松它就直接跳到了闻人宴怀里,一副讨好的模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这猫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沈离经无语,拢了拢稍显凌乱的衣襟,身子也坐直了些。“不知丞相到访,失礼了。”   说完后余光往看戏的红黎那边一扫,两个人齐齐心虚扭头。   “无事,我是来找它的。”闻人宴揉了揉怀里撒娇的小家伙。“你身子不好,不该院子里吹风。”   “丞相说得是……”说话的时候沈离经目光忍不住放在他怀里的猫上。   过去她也养了一只非常没良心的猫,无论喂多少好东西给它也不领情,别人的猫会打滚喵喵叫的时候它就坐在桌子上不动如山,伸手去抱它立马一爪子招呼过来,甚至还把沈离经辛辛苦苦抄完的课业给撕烂。   就是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猫,偏偏见了鬼的亲近闻人宴,还特地翻墙去闻人宴院子,好几次都要去闻人府找它。   “丞相养猫?”她有些好奇,原来这只都快胖成猪崽的猫是闻人宴的。   “嗯……它叫三花。”   沈离经觉得好笑,“为何叫三花,难不成还有大花二花?”   她只是当个玩笑随口一说,却发现闻人宴神情肃然,一本正经。   “自然是有的。”   “……”本来以为书香门第的孩子取名能有什么新意,想来还是不能免俗,谪仙也一样。   闻人宴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并不在意。   “今日的事我听说了,若你不愿见到凌王,我可以让他不再去书院捣乱。”   沈离经真没这么想,她只是觉得傅归元不知死活没个正行,但他们两个做了好几年的青梅竹马,曾经也是一起横行京城长挂纨绔榜前十的交情。更不用说她非常了解傅归元此人,若是让他知道了是因为谁才被拦在书院外头,定是要暗中使坏,千方百计的折腾她。   “多谢丞相好意,但今日之事只怪琬妍无用,并非凌王的错……”   闻人宴已经预料到沈离经会这么说,又道:“用药了吗?”   “嗯……”她下意识应了一句,反应过来又认真的说了一遍:“已经用过了。”   若是闻人宴不认识她,自然不会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喝药,可惜沈离经以前摔伤了脚日日喝药就是让闻人宴监督,每每她说谎,目光都会变得清澈真诚……   “跟我来。”   闻人宴站起身,把三花塞到沈离经怀里。   沈离经有些疑惑,却只是照做,听话的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闻人宴的院子。   他对一旁的侍女吩咐了一声,扭头说:“上来,我有话问你。   “哦,好……”   沈离经上了楼,三花就开始乱动,没几下就扭了出去,屋子里其他角落也开始响起猫叫声,一只白猫和一只花猫从书架上软榻上跳下来,凑到了三花身边。   沈离经眼神怪异的看着闻人宴,问道:“大花和二花?”   “嗯,你先过来。”闻人宴正坐在书案边,让沈离经坐在对面。   她刚一坐下,目光触及对方清隽出尘的面容,心中又是一凛。   此时此刻,二人隔着书案相对而坐,恍然之间就像是多年前那样。   咫尺间已隔了天堑,多年前是相见不能同行,再见还是如此。   “我写了一首诗放在你的桌上,做了批注和释义,回去自己抄一份看几眼,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沈离经呆了一下,“你是说……”闻人宴居然主动帮她作弊!   “你的功课还没做……”闻人宴静静地看着她,后面那句就算不说,她也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你根本做不出来”。   如果闻人宴是真的认出了她,会这么说也不算奇怪了。   闻人钰的父亲闻人徵也喜欢让学生当堂作诗,条件比闻人钰更为苛刻。每逢这个时候她都只能去求助别人,闻人宴看不过去了就常帮着她糊弄自己叔叔。后来两人被识破,一起受处罚打扫书院。   沈离经:“为何帮我?”   “如果你愿意挂在榜上,大可不必理会。”   她睨着眼看他,又想到了妆奁里的琉璃花钗。“你到底想怎么样?”   “崔琬妍”,他轻轻念了一声,冰凉的嗓音像是缕清风,扫得人心尖发颤。   他忽的轻笑出来,似乎还颇为愉悦。沈离经猛得抬头看他,只见平日里总是疏离冷淡的眼中,好像是乘着一汪春水,潋滟出柔软的笑意。   “崔琬妍……”他摇摇头,“该喝药了。”   饶是沈离经来前想了百种千种可能,也没想到此刻他会这般模样。   不说明白,不肯拆穿,偏偏做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闻人宴起身下楼,似乎是拿药。   沈离经皱着眉头看三只猫纠缠着打滚,窗口突然传来打斗声,沈离经朝那看去,正巧看到一个紫衣身影非常狼狈的从窗口窜进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吓得三只毛团惊叫个不停,慌乱跳到书架上。   傅归元骂骂咧咧爬起来,边拍着衣服扭头边说:“闻人宴啊,我说你就不能和你的人说………”   在看到一动不动望着他的沈离经后,傅归元的声音止住了,嘴巴张了张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好,闻人宴也端着药上来了。   刚才在楼下就听到打斗声,没想到又让傅归元跑了进来……看来下次得加两个人。   他把药放置在沈离经面前,气定神闲的斜眼看傅归元。“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赶你出去?”   “你也太无情了吧!我们多少年交情了,你为了一个姑娘要把我赶走!”   “那又如何。”   闻人宴如同默认的回答让傅归元更激动了,他想要贴近沈离经说点什么,被闻人宴毫不留情抓住,傅归元还手,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打起来了。   沈离经:“……”   她往后退了点,生怕被傅归元一脚踢到,十招之后傅归元狼狈的被踢出了窗外。   而反观闻人宴,连发丝都整整齐齐,从容不迫理了理衣袖,又回到一副温文尔雅的白衣卿相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亲亲可爱的读者小天使!!! 第23章 回崔府   闻人宴让沈离经在书架上挑了不少书,吩咐人给她送了过去。   第二日沈离经也照他所说交上了闻人宴写好的诗,中规中矩,不算极出彩,但在其他学生中也算不错的。   闻人钰不至于在这上面挑沈离经的错处,但她还是因为课上走神被罚了抄书。   而她住在闻人宴隔壁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又是短短两日就被扭曲夸大,成了“崔琬妍仗着体弱多病,逼着闻人氏家主给她安排了靠近丞相的院子”......   还真不是,这可是她们心中目下无尘的丞相自己安排的,她不过一个四品官员的妹妹,若是权倾朝野的丞相都不愿意,她如何强迫了去。   说到底,是那些个人自己只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闻人宴的三只胖猫也不知怎么的,上瘾似的挨个往她那里翻墙。   偏偏闻人宴非得亲自去寻,不厌其烦把几个胖球找到,然后监督沈离经把药喝干净,这几次她学乖了,一喝完就往嘴里塞个果脯,不再出现那种尴尬的局面。   过几日师姐就来了,她得想个法子离闻人宴远点,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容易败露。   堂堂丞相,定然不会放任不管,要是让他掺和进来,事情要难办得多。   再说这流言蜚语,在书院里是传的火热,另一边闻人府却是清宁一片,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没人敢传,或者是闻人宴用了什么法子阻止下人议论,否则惊动了他古板的奶奶,他们二人都得被押过去受审。   “在想什么?”闻人宴低声问了一句,打断了沈离经的胡思乱想。   沈离经:“就是在想公子为何喜穿白衣?”她对这个确实好奇很久了,就是不知道闻人宴会不会老实说。   要不是他长得好看,这素白的衣服就是料子再贵,也像是在披麻戴孝。有趣的是他用得也是白色发带,好看归好看,未免太不吉利。皇上对他们一家都是有特赦,这厮每天不穿官服一身白上朝,显得还很不敬,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闻人宴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淡淡吐出两个字:“合适。”   沈离经听的很清楚,不必再问了,心道他果然是个怪胎,什么合适,简直是答非所问,也许是不想说,那她就不用自讨没趣了。   闻人宴:“我叔父明日回京。”   他说完后,沈离经装作没听懂,实际上心里已经很暴躁了。   闻人宴的叔父闻人徵,也是当世有名的大儒。闻人礼和闻人钰的父亲,整个书院明面上归闻人复管,实际上却一直是他在打理。   对待学生极其严格,曾经还是皇帝的伴读,被请去做了一年的太子太傅就甩手不干了,皇帝反而把太子骂的半死。   被他盯上可谓是极其倒霉,沈离经当初因为他宁愿被关禁闭也要离开书院。   闻人徵这一脉同样的出类拔萃,但个个都脾气古怪眼高于顶的,要不然闻人钰也不会十九未订亲了。   闻人钰是典型三从四德的名门闺秀,她的弟弟除了闻人礼以外,都像是木头人,说话都像是套着模子,小小年纪就循规遵矩半点差错不出,说不出来的怪异。   好在闻人复和闻人宴虽担得上一句“圣人遗风,济世之才”,却不至于太过迂腐,就是沉闷了点。   闻人徵想再培养出来几个如同闻人复闻人宴这样的俊才,却只是适得其反。   沈离经暗暗想:我可不想对上闻人徵,虽然换了身份,但很多习惯改不了,万一又有什么小毛病惹他不快,勾起他对我一些不太好的回忆,那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思及此,沈离经回闻人宴:“不瞒丞相,在书院几日小女已经添了许多麻烦,承蒙闻人府关照,无奈自身病体难愈,嫂嫂也不日来京,我想……”   “七日”,他定定地看着沈离经。“我给你七日时间,七日之内必须回来,你若不愿上我叔父的课,不去就是,他教的东西我也能教。”   “丞相这是何意?”   “我每日会抽出一个时辰教导熏儿,届时你也过来。”   闻人宴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她说自己不愿意学,一天也不愿意待,他怕是要翻脸。“谢丞相好意。”   七日就七日。   通体雪白的大花在同样一身白的闻人宴旁边绕圈子,昂着脑袋蹭来蹭去,他看到沈离经的视线一直盯着它,随即把大花抱到了怀里顺毛。   白净的手腕翻转,骨像极好的手指划过的,不是什么琴弦,而是柔软猫毛。   没有奏出名扬天下的琴音,却能换的手下胖猫发出小声餍足的叫声。   沈离经的视线一直放在胖猫上,眼神颇有点跃跃欲试。   闻人宴的身子侧了侧,稍微往她那里倾过去,额边一缕发丝垂落,在沈离经的脸颊庞扫过,冷梅香突然靠近,她感觉到自己的怀里多了一个重量,是大花跳到她怀里了。   刚才靠近她的人又端正的坐回原处,冷梅香也淡了,却还是有丝丝缕缕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   闻人宴抱起大花正要回去,沈离经便客气了一下说道:“丞相吃点心吗?我买了不少。”   她记得闻人宴不喜欢甜食,更何况是买的都是些甜到发腻的糕点,所以这只是客气客气,他肯定会说不要。   预料之中的拒绝没有说出口,他默了片刻,道:“那便多谢了。”   “……”这些年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变了这么多。   沈离经去屋里提了两包点心递给闻人宴,又突然想起上次他借的外衣一直没拿回去,顺便把外衣一起递给了他。   沈离经:“多谢丞相关照。”   闻人宴垂眸看她,“不必叫我丞相。”   沈离经笑了:“那叫什么?”   像以前叫小师弟不成。   “随你。”他接过点心和衣服就转身走了,步履是难得的匆忙。   红黎看着闻人宴的背影消失后才跑到沈离经身边,好奇地问:“小姐,丞相对你不一般啊……”   她叹气:“我当然看得出来,他不肯拆穿我,那就看看谁装得更久。”   沈离经仰起头。天空是清澈纯净的蓝,白色的云团在慢悠悠飘,周围有绿叶初发,燕雀啾鸣。   唯独她神色冰冷一身死气,和这一片生机格格不入。   “我们该去见师姐……是时候了。”   沈离经离开的消息在书院再次激起了不小的的波澜,有人猜测是丞相知道了她意图不轨把她赶了出去,有又有人说她的风言风语传到闻人府老太君耳朵里,被羞辱一番才赶了出去。   还有说崔远道听闻自己的妹妹不知检点,于是要把她带回去找人教导的。   流言只传了一天,第二日就被闻人霜亲自打破,并责罚了几个背后议人长短的学生,其中包括徐莹然和郡主,几人抄了一遍《为止》,由闻人徵亲自编著,再加上多年来的添添改改,硬是有将近三万字,能抄到她们手断。   这样的惩戒效果也是立竿见影,顿时书院少了许多捕风捉影背后造谣的话。   而沈离经回去当日,她的师姐宁素也来了。   而听说这个消息的崔远道也急切的奔回了府,虽然嘴上不说,但看到宁素的那一刻,他眼中的笑意是掩藏不住的。   为了扮演好崔远道的妻子,宁素不仅把平日里的轻装窄袖换成了端庄的织金马面裙和葡灰暗纹袄,甚至连头发也编成了妇人发髻。   “没想到你打扮成这样还挺好看的嘛。”崔远道笑嘻嘻的靠过去,被宁素横了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无缘无故编出一个妻子来,害得我和师父在那边好一番辛苦,万一有心人去调查,找到一些马脚,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远道也委屈了:“你总不能看着他们往我府里塞女人吧,谁知道是不是细作?”   宁素没好气的又说:“你还说!你看看小妹的气色,让你看着她喝药,你做什么去了?”   沈离经正边吃糕点边兴致勃勃看两人斗嘴,突然被宁素提到,惊得被糕点噎住,咳了两声连忙灌口茶水,拍着胸口说:“师姐,我真的有好好喝药……”   崔远道:“是啊,丞相每天看着呢,喝不下去是要抄书的。”   后半句多是调侃,却被宁素当真了,皱着眉说:“这丞相有什么毛病吗?”   崔远道笑得颇有深意,“是啊,我也觉得他有毛病,可能病得不浅。”   沈离经咳了两声,扭过头去装作听不懂。   虽然她不相信,但来回这么几次的试探,再加上这么多传闻,连她都忍不住怀疑闻人宴是不是真的另有所图。   作为崔琬妍的这几年,注定是要抛弃过去,闻人宴的真实想法如何她不在乎,如果能利用她就利用,如果拦她,无论是谁都必须铲除。   现如今对她而言,情意是最不值钱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宁素和崔远道在一个院子,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好好的屋子被莫名其妙分割成了两间,外间设了软榻,从此就是崔远道的地盘。   崔远道为了表示不满,稍微抗议了几句,宁素连软榻都给拆了,最后他不得不跑上前去服软赔罪。   他们二人自从沈离经从净源醒来就一直在争吵,宁素心高气傲脾气差,总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崔远道油嘴滑舌吊儿郎当,总是因为各种事和宁素呛起来。   整个净源只有他们识不清彼此的心意,旁人看破不说破,他们就真的像这样僵持了几年。   第二日,李恒陈的事有了结果。   不久前才关进青云寺的李太师独子李恒成,在狱中突然暴毙了。   李太师在朝堂上当场晕死了过去,醒来后怒不可遏,要拿青云判王鹤问罪,彻查李恒成死因。   若是不查还好,查了才是真的闹笑话。   李恒成在狱中的半个月吃好喝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淤青和鞭痕,显然是没有王鹤公报私仇一说的。   反而是仵作把衣服掀开,眉心一跳,强压着恶心和厌恶,说道:“贵公子是死于花柳病。”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李太师当场吐了一口血,最后是被抬回府的。   这件事他们有意压下去,可偏偏也有人有意传出去,李恒陈死于这种难以启齿的病,就像是狠狠打了他爹的脸,同时让整个太师府都抬不起头来。   李太师就算事后想找人算账也找不到王鹤头上,参他的人是徐御史,是太子那边的人,王鹤他爹是中书令,对太子的态度一直都是模棱两可,这个时候与他结仇是自己找不痛快。   太子不是傻子,就算想给他些警告也不会做这种傻事,这明显是被人当枪使了。   无论李恒陈是不是死于意外,这笔账他都要算在御史头上。   短短几日,李太师就像老了十岁,挺拔消瘦的背影都显得佝偻苍老了。   多数人也只是幸灾乐祸,感叹李太师权势滔天,却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四皇子冠礼当日,朝中但凡有脸的都会去一趟,崔远道提前去,留沈离经和宁素去挑贺礼。   沈离经戴上面纱,只露出一双凝了水般的眼眸。上身是浅蓝色对交穿的上襦,下身着雪白色暗纹长裙,红色腰带系了一个花结,坠着样式简单的贝壳琉璃禁步。   宁素挽住她的胳膊,说道:“你这模样看着像仙子似的,眼睛生得实在是好,让人见了忍不住想挑开面纱看看。”   沈离经只当是句玩笑话,并不放在心上。   谁知这句话竟是一语成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收藏一下吧!下一章,打空气! 第24章 放肆   四皇子的冠礼在正午,街上马车往来不绝,春风拂过帘子,时不时能从露出的细缝中,窥见女子花一样的面容。   宁素第一次来京,想要在在街上逛逛,沈离经因此才带了面纱和她一起。   路边摆了许多小贩,再加上行人众多,即便路面宽广也是容不得纵马的。   但不服管教的人总有那么几个。   徐子恪自从被上次和司徒萋当街斗殴,被闻人宴在他御史爹那轻轻一提,御史扣了他的马,只要他一出门就让四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盯着。包括四皇子冠礼这天,四个护卫虽然改成了两个,他爹却让他的妹妹徐莹然寸步不离跟着他,一旦他做了点什么不合规矩的就会被告状。   几个公子哥见到连徐子恪都不敢造次,也纷纷收敛起来不去惹事。   正是因为纨绔们心照不宣的安分守己起来,才显得闹市里急促的马蹄声格外突出。不仅是路上的行人纷纷对这位不知死活的壮士侧目,就连马车里的人都要掀开帘子看一眼。   沈离经挽着宁素的胳膊,手上还拿着一支刚从小贩手里买来的缠花。听到行人的惊呼和近在咫尺的马蹄声后她抬起头,朝骏马上的紫衣身影看过去,那个身影如同一阵风倏而就远去,把她的面纱都带了起来,微微扬起一个角,又重新覆在脸上。   宁素嘀咕道:“好一个纨绔,闹市里纵马,也不怕伤了行人。”   沈离经正想开口,那个纵马而去的身影又突然勒马,激起一声嘶鸣。他回过头看了两眼,行人还以为他掉东西,都低头看大街。   接着他又不等马彻底停下来,急切的翻身下马,神情还显得有几分慌乱。   徐子恪让马夫停了马车,一把推开徐莹然,整颗头都探出了马车窗户。“还真是凌王!诶!这么急是不是丢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凝固到了嘴边,看着傅归元一阵风似的冲到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前。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艳丽勾人的眼睛来。傅归元一靠近,她就往后退了两步。   徐子恪张了张嘴:“这......这凌王也太......放肆了些,就算看到美人也不能这么做吧。”   徐莹然听这话也按捺不住好奇,掀开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   宁素看到来者不善,立刻把沈离经挡在身后。   傅归元缓和了情绪,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来。“是在下唐突了,冲撞了二位姑娘。”   宁素:“公子既然知道冲撞,便请自重。”   街上的行人看到傅归元气度非凡,上下的衣物都是顶好的,就不敢凑近了看热闹,生怕惹得对方不快迁怒自己,站在摊贩边或是在店门口探个头小心打量。   也有几个像徐子恪这样无所顾忌,大大咧咧探个脑袋,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公子哥。   傅归元盯着沈离经看了许久,炙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望着她,似乎想灼穿面纱看透底下的模样。   他的眼白里爬上了一些红血丝,黑沉沉的眼瞳如同有暗潮翻涌。   傅归元脸上还保持着笑意,却莫名让人感到胆寒。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把面纱摘下来。”   宁素感到状况有些不妙,她的袖子被沈离经扯了扯,示意她不用管。   傅归元见她还未动手,有些急切的伸手去摘她面纱。   刚才那一瞬间,沈离经就明白傅归元的意思,本来想顺了他的意,左右摘下了面纱他也寻不到想要的结果。   她不动,任由他就要触到自己。   就在这时,傅归元的手臂猛得颤了一下缩回去,一颗浑圆的玉石掉在地上发出撞击声。   “哪个混球?!”他半只手臂都麻了,疼得龇牙,恶狠狠喊了一句。   那辆刚驶入众人视线的马车也一下子变得引人注目,几个眼神好的不消片刻就辨别出了马车的主人,尤其是徐子恪这种人,立刻缩回脑袋冲着马夫喊:“快快,挪远点!”一方面又舍不得错过好戏,又补了一句:“也别太远,看不到不行。”   徐莹然一听人群中有人提到丞相,立刻把脑袋往出探,被徐子恪揪着衣领拽回来。“你不许看,老老实实呆在这。”   “凭什么!”   “你一个女子,做出这幅样子让人看了像什么话?”   “你好意思说我!那你呢!”   徐子恪:“别说话,再多说我就告诉爹你嚼舌根,被夫子罚抄《为止》。”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徐莹然迅速闭了嘴,脸涨得通红,赌气缩在马车角落不说话了。   “这女子是不是有点眼熟啊,应该是个美人......”他盯着沈离经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嘀咕了一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凌王背影,却能把靠近的丞相车马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车帘探出,他猛得一抖,赶紧缩回去。   “他怎么还出来啊?真是见了鬼……。”   沈离经看向从车里出来的闻人宴,他一现身,周围的嘈杂声私语声都不见了。   不知是怕惹得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不快,还是为他的姿容惊叹以致不想言语。   傅归元咧出一个笑来,对闻人宴说:“丞相果然是正直无私,我和小娘子说话也要阻拦,怎么,你也看上她了?”   宁素眉头紧皱,厉声道:“公子慎言,莫要辱我小妹名声!”   “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你要觉得这是辱了她的名声,那我娶她就是。”傅归元用完好的左手摇扇子,笑眼里透着风流不羁。   “你!”   宁素拦住他,回头看了眼沈离经,却见她已经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双眸微红含着水光,泫然欲泣。   闻人宴从马车上下来,目光始终放在沈离经身上,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人心上。   “傅归元,你闹事也要有个分寸。”开口间,似乎有寒气在春日流过,直教人心底发怵。   宁素睁大了眼,目光从傅归元脸上挪到闻人宴那里。   这京城的水土难道更养人,连男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见过丞相……凌王……”沈离经微微一盈身,红色裙带荡在雪白的裙角,显得整个人更加出尘不落俗,和闻人宴站在一处,倒突然生出一种般配。   路人纷纷猜测了起来。   “这女子是谁啊……这么大能耐。”   “应该说这男子是谁,胆子这么大,都快赶得上王尚书的那个小霸王了……”   “管他是谁,敢冲撞丞相一样都是完蛋。”   一个年龄大些的商贩打量了傅归元好半天,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突然开窍似的眼睛大睁,嚷道:“嘿呀!这……这是,是凌王家的小世子啊!常和沈家活祖宗待一块的那个!”   他这么一喊,顿时不少人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我就说嘛”的神情。   “人现在不是世子了,是凌王。”   “哟,那几个以前和丞相关系不错吧?”   “哪不错了,丞相不搭理他们,自己凑上去......”   ......   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傅归元见情况不对了,收敛了情绪,折扇轻摇,说道:“本王实在是好奇这面纱下是何等的美人,不若你掀开,就让我瞧一眼,瞧完立刻就走,如何。”   闻人宴:“她是崔舍人的妹妹,你莫要太放肆。”   傅归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折扇也停了下来,语气带着点怀疑:“姓崔?上次那个......”他依稀记得,那个闻人宴心仪的女子,虽然面上大不相同,眼睛却有几分像沈离经。   他又看了眼那个围着面纱,一副惊慌害怕的女子。当时没看出来,如今遮住一半脸,真是像极了,像极了......   “怎么会......闻人宴,你不会是......”傅归元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却是什么都没有,似乎他永远都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让人心生厌恶。   傅归元脸上挂了讥笑,咬牙道:“那我就劝丞相......”他压低了声音,“也别太放肆了”。   说罢后他就捡起地上那枚砸中他的玉石,心中一阵烦躁,扫了一圈看好戏的人群,眼神盯准那个最放肆的,就差把上半身都钻出来的少年那处,狠狠掷出去。   “啊!”   徐子恪惨叫一声,把其他人视线又引过去了,剩余露在外面的脑袋们倒吸一口冷气,快速地缩回去,甚至还把帘子压了压。   “小美人,待会儿见。”傅归元故意对沈离经抛了个媚眼,惹得她一阵恶寒,然后这人就几步跃上了马,很快就疾奔而去。   沈离经:“谢丞相出手相助,我和嫂嫂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压得比较低,似乎还......不太自然。“我可以等你。”   什......什么?!   闻人宴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沈离经连忙摇头:“真的不必了,丞相先行吧,因为我而耽误,实在是罪过。”   她语气里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闻人宴没有再强求,只是把眼睛的定定看着她,嘴唇抿着一条线,显得有些冷冽和不近人情,这样子......好像是不太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8月9日周五入V,届时三更,请大家继续支持。   谢谢一直支持的小天使,希望大家还会继续喜欢我,我会努力更新的,入v当天评论区红包掉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喝牛奶的刘奶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专栏《渣了师叔祖以后》求预收中   戳个收藏,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栖云仙府是百大仙门之首,在修仙界是一柄标杆,是所有修士趋之若鹜的地方。   最鼎盛荣华的是他们,黑历史最多的也是他们。   奇才出自栖云仙府,两代魔王也出自栖云仙府。   季绀香死了几十年后活过来,这才知道她那个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师叔祖黑化了,取代她成了新的魔王。   而且现在正满天下跑,要掘她的坟。   又皮又能打骚话大魔王X人狠话不多禁欲师叔祖 第25章 入v三合一   徐子恪坐在马车上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搞得头好像更疼了,他暴躁地锤了两下车壁,喊道:“会不会开车啊,就不知道稳点儿!”   马车停了下来,不再晃,徐子恪又吼:“猪脑子!我让你稳点儿,不是让你停下来!听不懂人话啊!”   车夫叹了口气,还有点犹豫,小声道:“公子......到了。”   车里诡异的沉默片刻,接着只听女子噗嗤一声,发出压抑的笑声。   车帘猛得被掀开,徐子恪脸色阴郁地跳下马车,骂骂咧咧的往宫门走,后面几个同样围观闹剧的公子哥围上来,幸灾乐祸指着徐子恪额头的红肿笑。   “哈哈哈哈哈哈徐子恪!我看你今天能勾搭谁!”   “你说凌王为什么光打你啊,这得是多讨厌闲啊哈哈哈哈!”   “你们别笑了,子恪兄多可怜啊哈哈哈哈哈......”   徐子恪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再说一句,今天你们脸上的伤,会比我重得多!”他眼神足够唬人,嘻嘻哈哈的几个硬是把笑意憋了回去。   王业:“诶,不是,你招惹他了?”   徐子恪拧着眉毛,怒冲冲的:“招惹什么啊!我都不认得他,就小时候见过,哪次不是离远远的。我现在还记得好久以前,他把那个李恒陈给一脚踢水里过!”   一个公子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也记得这事!我爹回去还和我说离他远点,被他折腾了可是无处申冤。”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你这种没脸没皮的都只能忍气吞声,啧啧……”   “闭嘴吧你!”徐子恪怒骂,身旁随从连忙说:“公子,此处不可喧哗。”   徐子恪捂着额头不敢见人,看到花枝招展笑得一脸风骚的傅归元就来气,牙后槽用力磨着,恨不得上前往他脸上咬一口。   沈离经拒绝闻人宴后上了自家马车,带着红黎一同进宫。   宁素问她:“那个闻人宴认出你了?”   沈离经:“不清楚,可能是吧。”   “那么凌王呢?”   “他?”沈离经轻笑一声。“今早就知道了。”   以傅归元的个性,他想知道的东西,不弄清楚怕是连觉都睡不好。   蒋子夜的母亲为人不耻,他没有母族一步步走到现在。太子位置早早定下,他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以望能厚积薄发。   皇上的儿子不算多,能和蒋风迟一争的只有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和蒋子夜,楚王倒是想争,奈何有心无力缺个脑子。   冠礼上楚王始终阴郁着一张脸,在座的人都有所听闻,说是他一开始称病不肯来,皇帝发火教训了他一通,这才乖乖到场。   皇室中唯一缺席的是长公主蒋嘉宁,当日花神宴的丑事虽然没人敢大肆张扬,但是私底下都心照不宣,表面上是公主因为言行不当被禁足,背地里都清楚是因为□□放肆的行事作风给皇室蒙了羞。就连四皇子的冠礼她也没能出来,反倒是那个眼底青黑靡靡不振的驸马到场了。   沈离经的位置比较偏,看不到前面贵人的正脸,而她旁边坐的小姐们看到她就神色冷淡,毕竟京城的贵女圈时不时就要办个茶会花会,请上几个手帕之交背后聊些趣事,这种“趣事”怕是少不了她。   想必流言蜚语不少,甚至还会很离谱,不过还好,若她真的怕人议论,早在好几年前就会因为羞愤而悬梁自尽。   反正,她们骂的是崔琬妍,关她沈离经什么事,听不见听不见......   蒋子夜的未婚妻李云宜听说兄长去世了,虽然强撑着到场,脸上的郁郁之色还是浓厚的遮不住。反观之下李太师这个做爹的就很能调节,前几日听了消息后悲愤到吐血的是他,今天就一扫悲戚满面春风,好似没什么能扰了他的心神,儿子死了也不能。   这副模样有人佩服,也有人说他冷血,还有的则说他假言辞色惺惺作态。   能坐到这个位子,他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索性李恒陈没出息,他大可以再培养一个。   整个仪式将近正午才完成,蒋风迟在外人面前想装作一个君子模样,偏偏他旁边一个是真君子闻人宴,一个是真小人傅归元,衬得他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是伪善。   就连一向被轻视的蒋嘉悦出现,他都会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再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几句。   蒋嘉悦都快憋不住冷笑的冲动了,就那么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   蒋风迟起身离开。   傅归元用手杵着头,毫不掩饰他的嫌弃之情。“皇子冠礼就是繁琐,套这么多层,上战场都用不着盔甲,这礼冠也是,看着又丑又笨重,脖子能给压断喽......”说罢后他直身往闻人宴那靠了靠,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你也快及冠了吧。”   闻人宴甚至没有看他。“是又如何。”   “看到没”,他用下巴点了点蒋子夜的方向。“你的下场。”   他笑嘻嘻地说:“我就不信你到时候还穿一身丧。”   闻人宴没理他,扭头看向别处。   傅归元朝他目光所向看过去,见到那个病恹恹的小姐也不惊讶,声音压得极低,用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像是像……只是不知,丞相大人何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这一套?”   酒杯中漾起波纹,乱了杯中人影。   二人一时间无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蒋子夜穿着一身繁重滑稽的礼服走过众人,本来这一套穿上身会显得可笑,但在他这里,硬生生是显出了几分沉稳贵气来。   沈离经折断了一根干枯的花枝,眼角冷凝着淬了毒般的寒光。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   当初那个腼腆懦弱的少年,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四皇子。   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是她低估了。   *   出宫后宁素中途下了马车,乔装离开去做其他事。   沈离经并没有多问,师父和皇室似乎也有不小的仇,帮她只是顺带而已,照做就是。   天色渐暗,宁素还没回来,崔远道气得拍桌子,最后还是换了身衣服去找她,生怕出什么事。   沈离经知道他的心思,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夜深时院子里挂了几盏昏黄的灯笼,西府海棠也只剩下残花几多,映上稀疏的树影。   等到夜深,她就熄了烛火,安静坐在榻上等院子里的动静。   出乎意料的是,红黎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猜测的没错,只是这凌王似乎被另一拨人缠住了,连墙都没翻过来,我和晋堂没有出手的机会。”   沈离经睁开眼,疑惑道:“另一拨人?”   “是,晋堂靠近些听到了点,听到凌王骂了几句丞相。”   沈离经立刻坐起来,睁大的眼睛在黑夜里都因为这句话而熠熠生辉。“你别告诉我闻人宴来了?”   “不是丞相”,红黎停顿片刻,“但人似乎是丞相派来的。”   沈离经扶着额头,“怎么哪都有他,到底想干嘛啊,他管着闲事做什么?”   红黎很直接地说:“丞相是不是真的……”   沈离经打断地也非常干脆:“绝无可能,我一个人把他们家规犯了个遍,他家老太太讨厌我,宗族的老东西不喜欢我,兄弟姐妹不喜欢我,他就更别说了,我死了还如他的意,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等沈离经一连串说完,红黎沉默了半晌。   明明她还没说出来……   沈离经反应这么大,就像是做贼心虚。   “那小姐,这件事……”   “如果进来了就打一顿丢出去,没进来就算了。”   红黎听从命令后正要出去,又被沈离经叫回来。“等等,你说……傅归元没认出我来吧?”   她这么□□无缝的伪装,轻而易举就被人识破,那也太没面子了。   “尚未得知。”   “说到底,这浑身麻烦都是闻人宴给我惹来的,以后见了他定要绕道走。”   沈离经挥挥手,躺回榻上。“去吧去吧,和晋堂看着他们,我睡了。”   “是。”   *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没半点黑云遮盖,地上被月光照得明晃晃的,不用提灯都能看到对面人的脸。   闻人宴的人还象征性的穿了一身黑衣蒙着脸,相反是傅归元,一身张扬的紫衣飘飘站在墙头,语气还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主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守人家的府邸算怎么回事,有完没完,再不滚我不客气了。”   对面几人一动不动,手中的剑并未出鞘,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不会让傅归元踏入半步。   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回合,傅归元最终还是敌不过对面人多,没好气的坐在墙上骂了几句。   他和对面僵持许久,怎奈对方软硬不吃,和闻人宴是一个死样子,威逼利诱都没用,如果他不想动静太大引来京官就只能收手。   “闻人宴真个混蛋,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他一天到晚都让人守着人家。”傅归元跳下墙头,捡了块石头砸过去,黑衣人稍微侧下身就躲过去了,还用露出的眼睛表达出了“无聊”这两个字。   白鹭院的再次归于平静,几人也迅速隐入黑夜,只在府外的什么地方守着。   等到宁素和崔远道同样穿着黑衣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又现身了,等到发现不对想退下时已经来不及,宁素和崔远道拔剑就准备下死手,加上晋堂红黎出来帮忙,闻人宴派来的几个暗卫都被绑了关起来。   让红黎解释一番后,崔远道更不知如何定夺,用剑柄戳着一个被毒晕的暗卫脸颊,若有所思翻:“还好我武功高强,这几个暗卫实力也算顶尖了……闻人宴可真够意思啊。”   宁素:“那现在怎么办?”   “反正也没看到我们的脸,还能怎么办。趁他们还没醒给闻人宴送回去呗,难不成等着得罪他?”   晋堂:“怎么送?”   “丢巷子,明天自己滚回去,真是的……自己家不管跑我们这里来,下次再见到都给卸一只胳膊下来。”   “是是是。”晋堂就这么想着,把傅归元也算在内,等着那个放狠话轻薄沈离经的骚包再来,卸他一只胳膊。   *   沈离经一觉睡醒才得知昨夜的事,心中感慨得不行,懊悔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   想必闻人宴知道自己的人被痛揍一番后,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崔远道去上朝,宁素来给沈离经把脉。   宁素叹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师父改了下方子,今日我去抓药,你的身子经脉阻断,强冲会伤及性命,只能一点点来。”   沈离经点点头,又问道:“昨日可还顺利?”   “还可以,那个被流放的官员已经安置好了,能让太子费这么大功夫灭口,估计不是什么善茬。”她撇撇嘴,一脸不屑。“要不是崔远道添乱,还不至于耽误那么久。”   宁素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清楚的,昨晚的几个杀手都不好对付,若不是崔远道谨慎,估计昨日她就要见血了。   “玄机楼的事我听说了,来之前师父也交代过我,他说当初用计把你从乱葬岗带出来的是一个来头不小的角色,也出自玄机楼,若你想知道点什么,不妨亲自去看看。玄机符也不只是挖消息,天底下都有他们的暗线,只要你想,就可以用流言杀人,也可以让他们死的不知不觉。”   这件事当初沈离经在净源刚醒来时就知道了,玄机楼也许真有这个本事能在重重看守下做到偷天换月,但对方的意图她至今不知。会不会对方和沈家有什么关系,又或者和她有什么交情,能做到这个地步,说不定在日后还能有些助力。   沈离经:“我今日会亲自去一趟,人多眼杂,反而有诸多不便,就不用让红黎跟来了。”   宁素有些不赞同:“不妥,若是有了危险怎么办?”   沈离经:“不会,我有法子......另外,闻人宴的那几个人,你确定处理干净了?”   宁素:“崔远道可是说的很明显了,相信这个丞相也不是没脑子的人,非要派人守别人家院子像什么话。来一次就揍一次,总之今日晋堂明着也好暗处也好,他必须要跟着你,这可容不得你不愿,好不容易保住你的命,当然要处处谨慎。”   “是是是,听师姐的。”沈离经腆着笑脸往她怀里蹭了蹭,撒了个娇。   宁素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个动作让沈离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刚才不经意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阿姐,也是一样的姿势,   那个会任她撒娇,摸她的脑袋,一声声唤她“阿恬”的姐姐,就在沈府灭门那天,当着她的面被人乱箭射死,死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现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她的阿姐却还是十八岁。   出门的时候沈离经换上了一条玉色百花褶裙,再次戴上了幕离,连眼睛都遮了起来。若不是傅归元上次的举动,她是绝对不会选择这种遮挡视线又繁重的东西。   不醉楼的一楼大堂人声嘈杂,晋堂一身玄衣护送她到了那里就停下了。沈离经自己一人上了二楼,把玄机符交给一个酒家,对方立刻就带着从偏僻处的楼梯直上五楼。   沈离经对于这五楼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至今都有人造谣,说外面那处焦黑是拜她所赐。   简直就是胡扯,就是在她最胡闹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到这来一探究竟,每次踏上这个楼梯就立刻被拦住,好不容易她二哥喝醉,闹着要上来,最后双方都不讨巧,不醉楼被烧,沈府赔礼道歉,就因为这件事,最后才害的他被送到为止书院去。   沈家有什么宝贝老爷子向来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他们这些顽劣子孙给摸走了,有多少东西藏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这块玄机符就是其中之一。   若早知最后会有这种没顶之灾......   “姑娘,进去吧,公子已经在候着了。”带路的小厮停在一个雕花的门前,身子微微侧过去,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沈离经带着幕离,隐约能看出对面的男子身形,面容却还是模糊。   “没有旁人,沈二小姐可放心。”男子开口,嗓音听上去是个年轻的,但并不熟悉。   沈离经摘下幕离,这才彻底看清对面人的样貌。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眯着眼又好一番打量,最后才不可置信地瞳孔微睁,试探性叫出了那个名字。“韩麒?”   男子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接着勾起一个笑来。“是我,好久不见。”   来之前她想到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想到会是韩麒,她姐姐的未婚夫,早该死在关外的韩家长公子。当初韩家举办的丧礼她也去了,看着韩香萦为她哥哥哭得要晕过去,而她姐姐又是怎样的心死如灰。   “我相信不用我问,韩公子会好好交代清楚这其中的首尾,是吗?”   “自然。”韩麒的脸上挂着的笑总让人觉得背后发凉,就像是一板一眼的面具,无法让人真正感到亲近。   当年韩麒在关外阻截乱党,被引入计中杀死。一个杀手看他资质似乎不错,死了难免可惜,便因此生了别的心思,喂了药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在玄机楼当一个小小的杀手。整整两年,最后在进行一个任务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认识了净源老祖,又一副药让他想了起来。   玄机楼管理底下人时手段从来都是狠辣绝情的,种蛊下毒的法子最是常见,韩麒也不例外。背叛玄机楼的后果他承担不起,只能一步步往上爬,等着哪一日解了蛊回家。   皇上要灭沈家的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就连玄机楼也是当天才知晓。等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兵马已经包围了沈府,沈家老爷子曾对玄机楼楼主有恩,楼主也就对韩麒偷跑去乱葬岗刨尸体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让几个人帮忙打了掩护。韩麒没能找到沈轻汐的尸首,料想是早早被烧干净了,却无意中翻到了当时还留着一口气的沈离经。   净源老祖一口答应要帮沈离经,自此后韩麒便未曾和她相见,一直到今日,他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而沈离经也改头换面重回京城。   “前不久就知道你回来了,特地回这儿等你,谁知道等了这么多天你才想起要过来。”   “你日后准备怎么办,韩麒已经死了,那你呢,要离开玄机楼,回到韩家吗?”   韩麒笑了一下,摇摇头:“已经很多年没听到韩麒这个名字了,回去是回不去了,如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对不住轻汐,总得替她护住点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若愿意,我还当你是妹妹。”   “韩家满门忠烈,你帮我,就不怕我狼子野心,会和韩家作对?”   “蒋风迟不会留下韩家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总有一日,韩家会成为下一个沈家。”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同样都是已死之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命。   沈离经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轻飘飘落了一句:“还好,你还有机会,不像我......”   不像我,做再多,杀再多的人,该失去的还是失去了,谁也回不来,谁也救不了我。   *   “你胳膊还疼呢?为什么啊,我表哥干嘛打你,就因为你去挑别人姑娘的面纱?这也不对啊,我表哥可不是这种人?”   景祁边上楼边问傅归元,有小厮来拦,傅归元随手出示了玉牌,道:“四楼雅间,茶要雪山云涧,酒要红梅酿,新品菜式各一份。”   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回答:“他喜欢人家呗,还能是什么原因,那女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姓崔,说话小声小气,看着快死了一样......”   他话音未落,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突然颤了一下。长长的幕离扫过他的手腕,傅归元眼睫眨了眨,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姑娘,撞了我也不道歉?”傅归元耍起了无赖,信口胡诌。   景祁睁大眼,惊讶地说:“你胡说什么呢,人家什么时候撞你了,太过分了。”说着就去扯开傅归元的手,谁知她拽的紧紧的,怕是要把人捏疼了。   “你快放开!”景祁对傅归元吼了一句,又连忙去安慰女子。“对不住啊姑娘,实在是抱歉。”   不少酒足饭饱的人在看戏,楼梯被傅归元堵着也不敢过去,渐渐就响起了议论声。   傅归元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轻纱,小声说:“崔姑娘陪我吃顿饭,我就不乱来,不然我就在这把这东西拽下来,逼着你来。”   景祁:“你干嘛呢!”   沈离经叹了口气:“走吧。”   傅归元眼睛弯成一个月牙,笑起来比美酒醉人,能与春日的花争得颜色。看戏的最后转成了看人,甚至也开始好奇这面纱下的样貌。   景祁也搞不懂为什么这女子怎么就和他们一起上了四楼,只见并无小厮来拦她,想必身份也不简单。   直到关上门,傅归元转身笑盈盈的掀开面纱,露出女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嗓音低沉宛转,故意拖着吊子,硬是将一个名字念出无限旖旎来。   “崔姑娘......崔琬妍。”   “崔......崔姑娘?怎么是你!”景祁瞪大眼,声音都惊得变了个调。“你怎么独身一人?”   沈离经摘下幕离,柳眉轻皱,看着格外惹人怜惜。“我是......我初来京城,是偷偷溜出来的......”   景祁少年意气,看到柔弱姑娘皱眉就于心不忍。“实在是对不住,让你为难了。”   “怎能怪景公子,都是我愚笨贪玩。”   傅归元嗤笑一声,挑着眉看向沈离经,心道景祁果然是年纪小,随便两句就能让他天南地北都忘了。偷溜出来,这不醉楼能让她这种没名没姓的人上来?料想她也是个藏得极深的人物,可不像表面上这么好对付,不然哪能入得了闻人宴的眼。   “好了,崔姑娘坐下吧,你我二人也算有缘,今日这顿饭就当做是在下给你赔罪了,上次是我孟浪,冲撞了你,还望姑娘不计前嫌。”傅归元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视线灼热到就连景祁都在桌子下扯他衣服。   若换了别的女子,被他这么一看铁定是一颗心都化作汪汪春水,脸颊也染上绯色才是。可沈离经装始终是脸色冷淡,毫不羞怯的对上他的目光。   傅归元收回视线,把桌子底下景祁的手一把抓住,吩咐道:“你先出去,催他们快点上酒。”   “为什么要我......”景祁不满,也不放心单独留他们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傅归元眼神冷冷一扫,带着威胁:“你不去?你爹那边......”   他一跃而起,立刻朝门口跑去,拉开门要踏出去一刻又犹豫着回头,不太放心的对沈离经说:“崔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傅归元气笑了:“你什么意思啊?”   他啪得一下扣上门。   “敢问崔姑娘芳龄?”   “刚过十六。”   傅归元靠近了些,又问:“如此,那你可许了人家?”   “未曾。”   沈离经往后坐了点,想和他保持些距离。本来北昌民风还算开放,可男女独处一室难免落人口舌,现在还离得这么近,傅归元不是为了试探她就是为了和闻人宴作对。   “话说,你觉得丞相这个人怎么样?”他杵着下巴,视线仍然灼热,就像是要透过沈离经的眼,去看到别的什么人。   沈离经的回答很客观,就像是从街上随便抓来一个人也会赞同。“丞相乃人上人,是难得的济世之才,不同俗流又满腹经纶,令人钦佩。”   傅归元放下杵着脑袋的胳膊,身子猛得靠近她,甚至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那你说,我怎么样?”   *   景祁开了门叫来小厮,心里十分担心傅归元会不会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交代完了就拎着两壶酒往回走,却听到不醉楼的人声躁动起来,便驻足看了两眼,恰好瞥到正往楼上走的人,在色彩浓烈的人群中那一抹白衣实在是扎眼,偏偏还刻意离人远一点似的,就更加显得特殊了。   “表哥!”景祁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闻人宴。“你怎么也来了?”   难怪呢,他说怎么楼下突然这么吵。   越往上,能有资格上去的人越少,剩余人就是好奇也只能在楼下小声议论几句。因为傅归元的缘故,大多数人都当他们二人是特地约在这里。   闻人宴姿态从容,步履缓缓走上楼来。   景祁看他就连走路都是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垂于身侧,走的端端正正一板一眼,腰间的玉佩晃动的幅度几乎都不变。   尽管已经领略过多次闻人氏近乎严苛古板的家风,此刻还是忍不住惊叹。   还好他姓“景”。   “为何在此处?”闻人宴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   “啊,是凌......”景祁意识到什么后突然住嘴了,要是他表哥知道傅归元又在纠缠崔小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来和朋友喝个酒。”   然而闻人宴眼皮轻抬,他的眼神已经把要说的话摆在脸上了。   “我们就是来喝酒。”   “哪一间?”   景祁手上还拎着两壶酒,被迫朝房间指了指。   闻人宴很快就走了过去,却没急着推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犹豫着停下。   景祁正掂量着要不要过去,却见他突然又把门推开,脸上的表情似乎都阴沉了许多。   *   傅归元靠得极尽,温热的呼吸都快扑到沈离经脸上。她板着个脸正要打开傅归元的手,却听见身后门被嘭得一下推开,听着还像是用了不小的力,两人都被吓得一颤。   沈离经还心想景祁怎么这么冒冒失失,推个门力气这么大,没等她回头看到身后人是谁,傅归元就乖乖松了放在她下巴上的手,重新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回去,看向来人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挑衅。   “诶,表哥!”景祁的声音这才传来。   沈离经扭头看去,一时间被惊得忘了言语。   怎么哪都有闻人宴?这都被他撞上了!   “哎呀,丞相大人怎么来啦,是来喝酒吗?”傅归元嘴角轻佻,仍是挂着毫不在乎的笑。   景祁手里拎着两壶酒,不知道该不该往桌子上放。他觉着自己表哥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不少,刚才推门那么失礼,和他平日里干什么都冷静从容的样子差远了。   闻人宴站在二人面前,眼神冰冷,说话也凉飕飕的。“不是。”   一时间,不仅是沈离经,就连傅归元都莫名生出了一种通奸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傅归元刻了两声:“丞相这是做什么,来了又不说话,你......景祁!站着干嘛,把酒放这。”   “啊?哦......”他吓得一个激灵,把酒放下就要走“表哥我先走了啊,先走了,你别跟我爹提起,千万别!”   景祁带上了门,飞似的跑离酒楼,在楼下暗中守着的晋堂一开始还担心沈离经的安全,见到景祁飞奔跑了出来,闻人宴又刚上去不久,顿时就放心不少,安心在暗中等候。   “坐过去。”闻人宴对着沈离经说道。   她不解,又问了一遍:“什么?”   这次他没有回答,反而黑着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一只手去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了一下,让她坐到另一边。   而他自己坐到了沈离经刚才的位置,将她和傅归元隔开,这个距离就是傅归元站起来,也碰不到她半根手指。   傅归元看着闻人宴做完这一切,折扇摇得更带劲了。“哎呀呀,丞相这是做什么,不让我和崔姑娘说话不成,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再说了,这男未婚女未嫁的......”   “傅归元!”闻人宴少有做这种打断别人说话的事。“你的手臂,还疼吗?”   这话一出,傅归元脸上的笑都凝滞了,摇折扇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丞相体贴,没打断骨头,好得还挺快。”   闻人宴冷哼一声,终于把目光投向心虚的沈离经。   越看越心虚,沈离经索性望着桌上的茶壶发呆,生怕自己同时被两个人揭开身份,那真是有够没脸的。   他见沈离经不说话,呆愣的看着水壶,心想自己可能是脸色不好吓到她了,伸手去拿了水壶给她倒杯茶。   闻人宴突然伸手把她吓得猛一抬头,结结巴巴地说:“丞......丞相,你和王爷有事商议,那小女子先告退吧。”   “不急。”闻人宴把水杯推给她。“快到时间了,留下用膳吧。”   沈离经自然不急,反倒是傅归元看他们二人看得津津有味,眼睛还时不时打量她,想从沈离经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突然想到什么,傅归元跳起来,几步跑过去拉开门,叫了一个小厮吩咐了几句。   闻人宴问他:“你做什么?”   傅归元坐回去,笑得不怀好意。“给你们多点两个菜啊,闻人府的吃食这么久了还是一成不变,做的再好吃都要吃吐了,亏你能忍而二十年。”   “难吃......吗?”闻人宴眉头轻皱,轻声呢喃一句,猝不及防的再次把眼神对向沈离经的位置。“若是这样,你想吃什么和侍女说,我会让人去准备。”   闻人府中的膳食做得好,但多年来却实是没有新意,学生们用膳聚在一起,沈离经已经是个意外,如果再这样给她开小灶未免太过火了。“我觉得很好,不难吃。”   “你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告诉我,若我不在,找我的侍女。”闻人宴早料到她会拒绝,只好又添了一句。   傅归元看着二人你来我去,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如果这崔琬妍因为眼睛和沈离经神似,得以暂时入了闻人宴的眼,让闻人宴一时半会儿的青睐,这他倒是不奇怪,再冷静的人也有不清醒的时候。但眼前这情况,只怕他要么是动了真情,要么,就是对方骗术太高超了。   几百人看到沈离经被一剑穿心,人都被烧成了灰。   就是再像也不会是她,只怕哪个有心人看出闻人宴的情意,找个人来对付他。   房门被轻叩几声,送菜的人上来了。   “进来。”   吃食被依次摆在桌上,满满当当。   闻人宴看到桌上的菜,眼神微动。他明白傅归元不怀好意的笑是为何了。   沈离经看着那些她厌极了的东西内心冷笑。   傅归元这是专门拿她恶心不爱吃的菜来试探呢。   沈离经挑食严重,嘴刁得很,不吃香芹萝卜绿椒等等,更是一闻到姜味儿就要呕吐。   傅归元加菜,特地加了一堆她最讨厌的,存了心要膈应她。   对于他的这些小心思,闻人宴也很清楚,却并未出言阻止。   他只想看看,眼前人会有什么反应。   自醒来就一直服药到现在的沈离经早就习惯忍受那些怪味儿。是药三分毒,时间久了,味觉也受到些损害,不如以前灵敏,吃东西也觉得无味。   虽然眼前的食物她都不喜欢,但让她吃下去也不是不能忍,比起喝药疗伤的苦,就算是给她端来一盆姜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傅归元站起来殷勤地给沈离经夹菜,又非常不客气挑了个姜块进去。沈离经道谢后,姜块又被闻人宴挑出来。   他淡淡地说:“你夹菜都不长眼的吗?”   傅归元好脾气的嬉笑道:“丞相大人倒是会夹菜,不抢您的活,来吧来吧。”   说罢后他就看着沈离经动筷子,心里算计的也简单,能让闻人宴放在心上的女人不是骗子就是沈离经本人,他就算不信也要试探一下,若是这崔琬妍为了和沈离经相似,特地避开了那些菜式,多半是内心有鬼。若是她吃下去了,那也证明不了什么。总之他就是来给人找不痛快的。   沈离经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神色如常没有半分不适,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谢王爷款待,小女也该离开了。”   晋堂还在不醉楼外面等着她,太久不出去恐怕会让他担心。   傅归元坐的歪歪斜斜,和一旁身行端正的闻人宴成了鲜明对比。二人同时开口:“我送你。”   说完后两人都楞了一下,傅归元是噗嗤一声笑开了,那边闻人宴的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眼里的阴郁之色能凝结成刀几下削了他。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闻人宴是真的要发脾气了,说不定会把他从府里赶出去。“崔姑娘,不要辜负丞相一片好意,要知道能上丞相马车的女子,我可是只见过两个呢。”   两个?   沈离经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可她明明记得,就连自己也上去过几次。怪不得,他以前赶她下马车,她不下去,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想必那个时候闻人宴心里就很不满了。   本来最近和这二人牵扯过多就容易引人生疑,现在光明正大进闻人宴的马车岂非是给自己找麻烦。“谢谢丞相好意,不敢劳烦。”   闻人宴嘴角紧抿着,唇线的弧度在表示他又不高兴了。   “当真不愿?”他生硬地开口,吐出几个字来。   “不敢劳烦丞相。”   “好。”   就像刚才沈离经发呆时做的那样,闻人宴也把目光放在了一个茶盏上,倒像是让自己刻意不让自己去看她。   等到她真的戴上幕离要离开后,闻人宴才把目光从茶盏转移到她的背影上。   “咳咳”傅归元咳嗽两声,扇子柄敲了敲桌面。“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要是真喜欢也就算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怎么想的。”   闻人宴淡淡说:“我怎么想的?”   傅归元:“你有没有好好调查过。”   闻人宴:“有。”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把傅归元压着的一股不满点燃了,蹭的一下起身,愤怒地说:“你这么些年做了多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闻人复拦着,你是不是要发疯毁了闻人氏。人都死了你做这些虚的做什么,她活的时候你避着她,烧成灰了反而要自欺欺人找她。这个女人现在出现,他哥哥还是个两面三刀四处逢源的,谁知道来你身边是做什么的?今日能在这种地方碰见她,可见背后是个有主的,你还敢接近!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撼动闻人宴分毫情绪,直到那句“烧成灰”出口,幽深的眼瞳才微张,握着茶盏的手指轻微颤抖了几下。   “我心里有数。”   傅归元气得咬牙切齿,对方还是清清冷冷,像个无欲无求的雕像,连多说几句都不肯。   “你有个屁的数!你有数你看着她死!当初怎么不去救?现在装得情深义重什么意思!你想玩女人我不管,不要找个像她的,更别跟我惺惺作态,你是她什么人,你不是她夫君,你连她意中人都不是,你们闻人家,也带兵围剿了沈府,你不会忘了吧。”   说起这些,傅归元眼睛都泛红,他从小在沈府玩到大,最后他爹死的不明不白,他娘殉情,他被贬到靖州做个闲散王爷。他刚到靖州,就听说沈家没了,五百多口人烧成了灰,太子特地让官兵看着那尸体烧干净。   挫骨扬灰,什么都没留下。   闻人宴脸色阴沉的听完这番话,白皙的手腕间青筋越发明显。他长呼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傅归元说的都没错。   是他护不住,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能做成。   傅归元看闻人宴被他说得眼眶发红,一下子停住了,接着又后悔不已。   说那么多做什么,也只是平白添堵罢了,说到底也不是闻人宴的错,这么多年他已经做了不少事,一步步爬到丞相之位,暗中处理了多少□□羽。徐之修的死得那样惨,指不定也是他干的。   “是我失言了,你别放在心上......”他顿了一下。“我只是不平,你不该因为那个女子和她长得像就......这不像你。”   “不是因为这些。”闻人宴摇摇头,他说不出来。   为什么能笃定崔琬妍就是她,闻人宴自己也说不上来。   从小他就少梦,可这五年间却是数次梦到沈离经。   被一剑穿心的她,浑身是血的她,无一不是泪流满面,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梦里的沈离经再不复往日里的意气风发,总是悲怆的,泪流满面,冰冷地看着他。   时间一久,就连他都快忘了这是不是梦。总觉得沈府灭门当日,她就是这般浑身浴血,眼泪和血混在一起,那惨叫声也成了真,让他在午夜梦回被冷汗浸湿衣襟。   每次梦醒了,心脏就像是尖针细细密密扎着,每一个小孔都在往外渗血,呼吸都变得疼痛难忍。   他只能披着衣衫起身,站在窗前看那座矮楼,一直看到天亮,也不会有灯火再亮起。   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不是因为这样。”闻人宴又说了一遍。他私心不愿意告诉傅归元真相,若是这般,便只有他知道,这就算是他和沈离经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   “那是什么你说清楚,别让我猜。”傅归元被他故弄玄虚搞得有些烦了,不悦的催促道。   他不愿意,但......   “她不是什么替身,不是影子,她就是她。”闻人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积着的阴云一下子就散去了,只剩下清明一片,像是云销雨霁后的晴朗山色。连带着嘴角都带了不经意的弧度。   傅归元听得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是难得的愉悦。   这就相当于直接地告诉他。   “离经……没死?”   傅归元语气呆呆愣愣的,最后竟是说了句不着调的话。“怪不得……怪不得。前几日我要吃你的糕点,你小气的跟什么似的,我就说啊……闻人宴,你可真是小心眼。”   小心眼的人没搭话,他自顾自地念叨,酒倒了一杯又一杯。“怎么会呢……怎么会……为什么不来找我……崔琬妍,呵,崔琬妍……要不是我和你吵架,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瞒到你自己发现。”   傅归元恶狠狠扭头,眼睛通红通红的,溢着朦胧水光,像是雨后的湖面,透亮清澈。“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招人烦!”   “你和她相认了吗?”   闻人宴不耐烦,却还是回他:“你觉得呢。”   他脸上总算染了点喜色,带点嘲弄地说:“她才不会和你相认,她可不喜欢你了。”   闻人宴睫毛轻颤,算是承认了他的说法。“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V文!希望大家还会继续支持!谢谢每一个小天使!比心比心比心!!!   入V当天,评论区有红包掉落哦。   呜呜呜我太粗心了,放错了章节,刚才已经替换完了,漏掉的小可爱再看一次吧。   更新时间以后会调整一下,到时候通知。再次感谢绝世小可爱们! 第26章 情难自禁   从不醉楼回去后,沈离经把消息告诉了宁素。   韩麒和她多年不见,也没有打探过她的消息,沈轻汐死去多年,就算之前有些渊源也未必牢固,总之不可轻信,是敌是友还要慢慢摸清楚。   宁素在听她说起今日遇到的事后,问她:“闻人宴是不是和傅归元说了你的身份?”   沈离经点头:“兴许是吧,傅归元点了一堆我不吃的菜上来。一开始还凑近摸了我的脸,像是要查清有没有人皮面具。”   宁素挑眉一笑:“那他可查不出来,你这没用药水泡一泡,不可能被人轻易撕下来,更何况,货真价实的人皮呢。”   “说的也是,一开始我还看不习惯,不过这张脸也算好看,师父可真是厉害。”她说着就摸上自己平滑冰凉的肌肤,轻触这张曾属于崔琬妍的脸。   没有一丝像她,却又是货真价实的她。   宁素说着就递给她一张花帖。“我今日去赴了太子妃的宴会,他们说后天是举国上下礼佛的日子,整个旭山寺都被皇室人给包下来了,四品以上的官员亲属都可一同前往。要不你也去看看,听说特别灵,你去祈个福求支签,让身子早点好起来。”   沈离经知道后天是礼佛的日子,但也没想过要去,拒绝道:“你是不知道旭山寺的台阶有多高多长,我怕是没走到一半就会被累得吐血。而且不灵的,我以前去求签,解签的老僧说我一生顺遂长命百岁,还能嫁个如意郎君。我当时一高兴赏了不少香油钱。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依我看都是胡扯,信不得。”   宁素不信,又说:“没准他说的没错,你以后身子好起来,就真的嫁人了。”   她摆摆手:“我这一生就和顺遂不沾边,再让我见到这个胡说八道的秃驴,我定要揍他一顿。”   这话当然只是说出来好笑罢了,宁素也没当真,再说的时候脸色有那么些不自然:“就当陪我去,我还没去过呢。”   旭山寺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树,有传闻说是活了几千年,这话沈离经是肯定不信的,但几百年肯定是有的。树干粗壮枝繁叶茂的,时间久了就得了一个树神的名号,无数人去旭山寺就为在树下许个愿,把写了愿望的红带系在树上,其中求姻缘最是多,据说非常灵,因此这树还得了一个月老树的美称。   宁素怎么想的,沈离经一下子就明白了,随即笑着说:“好好好,我陪你去,让你去求个好姻缘。”   被戳穿心思的宁素恼羞成怒,耳根都泛着红。“我才不是去求姻缘的,你闭嘴!爱去不去......”   ”哈哈哈哈哈你说不是就不是嘛,脸红做什么,我非要去,看看你许的什么愿......”   她嬉笑着躲避宁素,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想当年,她也曾相信过那支上上签说得是真的,她会欢喜无忧,会长命百岁。   还会......嫁个,如意郎君。   ……   礼佛当天京城的车马一辆接着一辆,崔远道从一个四品中书舍人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兵部尚书,连带着家眷都受到优待。太子有意拉拢崔远道,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他们只带了四个护卫两个婢女,宁素和崔远道坐在一辆马车,沈离经和红黎的马车跟在后头。   天气渐渐暖起来,其他人都已换上春衫,只有沈离经的衣服还层层叠叠,露出来的脖子纤细白净,脆弱的血管泛着青紫色。   马车行至半路,忽听到铃声阵阵,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沈离经睁开眼,掀开帘子向外看。   一驾极其招摇奢华的马车靠近,速度很快,立刻就赶上了沈离经的这辆,刚好车中人也掀开帘子,和沈离经互相对视。   韵宁县主愣了一下,气呼呼地说:“看什么看!”说完后又愤怒的一丢帘子,马车扬尘而去。   红黎皱着眉问:“这是谁家小姐?好生蛮横。”   “还记得不久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个,硬要逼我和她比试,最后自己摔下去的那个县主吗?上次估计是被人当枪使了。”她斜斜倚在软塌上,漫不经心把玩一支琉璃花梳。“看到她的马车了吗?不过徒有其表,一会儿上了山路她就后悔挑了个中看不中用的马车了,光是车盖吊着的银铃就能烦死她。”   “我们的马车稳吗?”红黎问她。   沈离经答得信誓旦旦:“当然!我亲自挑的!“   *   等马车上了上了山路不久,沈离经奄奄一息靠在车壁上,脸色愈发苍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红黎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颤抖的问:“小姐,你怎么样?”   沈离经冲外面喊:“晋堂!你稳一点啊,我要死了!”   晋堂喊回来:“我也不愿意啊!我屁股都颠疼了,这什么破路破马破车!”   说完后马车猛得晃了一下,慢慢停稳。   红黎问道:“是不是小姐和公子那边听到了,准备换马车?”   沈离经摆摆手起身。“他不看笑话就不错了,不换也得换!”   沈离经俯身出马车,身子钻出去一半,听到晋堂喊“见过丞相”,她的身子又僵住了。   宁素和崔远道这两个没良心的,不知何时已经把她们遥遥甩在身后。   而闻人宴也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来,还离她这样近。   闻人宴下了马车,对她微微一颔首。“崔姑娘。”   她险些生出一种钻回马车的冲动。   晋堂往一边偏了偏,给沈离经让位子,见她还愣着,直接催促道:“你不是要下去吗?”   她怎么会有这么没眼色的护卫?   闻人宴走近她的马车,微微昂起头,柔顺如黑绸的墨发一半散落在肩上,一半被白色暗纹发带拢在后脑松松垮垮系着,发带上坠着的流苏一晃一晃。   即便曾经近在咫尺看过无数次,甚至还动手去摸过掐过他的脸。饶是现在再看,还是为他过于出众的精致皮相而短暂的呼吸一滞,心跳也随着呼吸而加快跳动。   好似当年......   闻人宴伸出手过来挽她:“过来吧。”   “去哪?”   “我的马车可能会好受些,你若不放心,就让侍女一起过来吧。”   沈离经现在有三条路,听闻人宴的去他马车里,继续在自己车里熬,还有就是走上去。   思及此,她犹豫了一下,把手往前伸了伸。   闻人宴见她稍微一伸手,立刻就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她反悔会将手放回去一样。   闻人宴的手因为常年握剑执笔有了薄薄一层茧,而沈离经柔夷之上的薄茧都想法子去掉了。不知道的,都会觉得这双手不曾染上血腥,只属于一个娇弱的深闺小姐。   下了马车,她看向红黎,准备让她也过来,红黎连忙摇头。“小姐我不去,我就在这挺好的。”   她多少也是能看出闻人宴想和沈离经独处的心思,在这段不算太长的相伴中,她见沈离经说话,就像一个垂死之人,脸上就算带着笑也难掩阴霾之色,但面对闻人宴的时候,眼底总算能有点鲜活气。   红黎总觉得沈离经说的“人间没什么留恋,大仇得报我就下去”并不是说说而已。   若闻人宴喜欢她,能稍微拉她一把一把也是好的。总好过真的让她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赴地狱。   “你要抛弃你家小姐我?”沈离经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又看向晋堂。“把她拖下来。”   晋堂听红黎的,摆摆手:“哎呀小姐你快去,莫要耽误了礼佛,再辜负丞相一番好意。”   “你们两......”惊讶之间,她甚至忘了挣开和闻人宴交握的手。   他轻笑一声,扯了扯她,对晋堂和红黎一颔首:“既如此,你们小姐我就带走了。”   红黎如同人贩子一样笑容满面:“去吧去吧,我家小姐身体不好,还请丞相多担待。”   “自然。”   沈离经冲他们二人冷笑一声,这才甩开闻人宴的手,径自上了他的马车,郁覃在马车边小心护着,生怕他们家丞相放在心肝上的人磕着碰着。   一进到闻人宴的车中就能闻到一股清雅温和的雪梅香气,和他衣服上的香味一模一样。这香气让她的股躁郁不安也平复了不少,只是胃里还是有淡淡的不适。   闻人宴进来看她脸色还是不好,从小桌下的屉中拿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像是药丸的东西。   他把药丸递到沈离经嘴边,示意她吃下去。   沈离经皱了下眉头,就被他看穿了心中所想。“不算苦,吃下去会好受许多,听话。”   她启唇含下药丸,这药确实不算苦,只是带着些酸涩,总之也称不上好吃。她将闻人宴一早便备好的茶水一饮而尽,胃中的不适才纾解了许多。   闻人宴的眼神丝毫不避讳,直直望着她,刚才捏着药丸又被她唇瓣轻触的手指,在袖下轻微摩挲后又攥紧。   二人相对而坐,各怀心思。   沈离经正愁无话可讲,闻人宴就开口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如果说这话的是旁的男子而不是闻人宴,姑娘家肯定是要心里避讳,不愿意在一个外男面前睡着的。可闻人宴名声太好了,洁身自好清心寡欲,就是让天仙睡在他身上也能保持坐怀不乱。   沈离经“嗯”了一声,索性没挑明,闻人宴也知道她的身份,也用不着来那些虚的。   于是乎,她就真的斜倚在软塌上睡着了。   等到沈离经的呼吸声慢慢平缓,闻人宴也放下了那本一页也没有翻动的书,身子缓缓凑过去。   他的指尖离触上女子脸颊只有半寸距离时停下了,指尖游走,又不肯轻易触碰她。生怕这只是个一碰即碎的梦境。   闻人宴犹豫了许久,最后望着她陌生的面容,忽的笑了一声。   是失而复得,是情难自禁。   “阿恬......”他极小声的唤她小名,清冷的面上染了宠溺和喜悦,幽深的眼瞳在往日是一汪平静湖泊,而今日,胡泊上倒映了星光点点。   “阿恬......”   无人应答,他却自顾自的又唤了一声。   闻人宴慢慢跪坐在沈离经的软塌边上,只需微微一俯身就能与她呼吸交缠。   “呵”,闻人宴紧攥拳头,又松开,下定了决心般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将唇瓣与她相贴,落下一个克制而温柔的吻。   轻的仿佛不存在,却又载了他不可言说的相思之苦,载了他渗入骨髓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更新,我放错了章节,感谢说转场生硬的读者让我发现出错了,已经修改完毕。   呜呜呜我的三合一变成了四合一,谁能想第一次入V就遭遇翻车呢。咸鱼罢辽   亲亲可爱的小天使,不要嫌弃我的卑微智商 第27章 礼佛   马车摇摇晃晃接近旭山寺的时候沈离经醒了,醒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依稀记得些梦里情景。   梦里太真实,反而是醒来空落落的。   也不知是这香气还是别的缘故,她难得的没有做噩梦,只是梦到些过去的小事。像是和她二哥在书院打闹,被夫子惩戒,或是在青崖山犯禁被逮到,拉着闻人宴做垫背的。   以前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今天却显得弥足珍贵。   “到了吗?”   一开口嗓子又干又哑。   闻人宴递了水给她,说道:“到了,不到二里路。”   沈离经喝水的时候总觉得闻人宴一直盯着她看,心里迷惑得很。喝水有什么好看的,她也没漏下去啊。   “红黎呢,他们在何处?”   “就在我们后面。”   沈离经不想从闻人宴马车上下去落得口舌,赶忙说:“那我从这里下去吧。”   “不急”,闻人宴指了指她的头发。“乱了。”   沈离经伸手去摸,发现还真是,松松垮垮不成样子,按理说她一直睡在这里没什么大的动作,头发也不该凌乱成这样,只能是这个发髻挽的太松散。“无事,我让红黎给我重新梳一个。”   “别动”,闻人宴把正要起身的她按回去。“我帮你。”   他一靠近,那股极淡的雪梅香就清晰了几分。   沈离经坐回去,老老实实让闻人宴来,谁知他又抽出一个小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梳子。沈离经余光扫到里面还放了一个不大的锦盒,也不知装了什么。不过闻人宴倒是将闻人氏的仪态涵养贯彻到了极致,坐个马车都要带着梳子,生怕自己头发乱了。   他手法温柔,丝毫不让人觉得疼痛,手指在她冰凉发丝中穿梭,没多久就挽成了一个样式新颖又不落俗套的发髻,类似垂桂髻,两鬓边还各坠着一缕。   这回,他打开了那个小锦盒,也解了她刚才的疑虑。   锦盒里是一对珠花,中间一颗珍珠,边上用银雕刻成一片片花瓣,底端又用细碎米珠串成流苏。   珠花小巧,花瓣雕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花颜阁。   只是让人迷惑,闻人宴为何在马车里准备这些东西……他又不是常常替女子挽发。   两对珠花点缀在沈离经的两缕发上,让略显素淡的打扮变得俏丽起来。   而锦盒中还放着一支发簪,看样式还是京城几年前最流行的蝴蝶栖花,她好几年前也戴过这种。不过这种簪子一般都是对簪,为何这是单支放在这,而且看着也不是什么新物了。   “好了。”   “多谢丞相。”   沈离经扶着车壁要起身,马车却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一个不稳就朝前扑去。闻人宴长臂一揽将她带回来,这稳稳一带,倒是不偏不倚让她摔进了自己怀里。   像是故意的。   沈离经的下巴磕在闻人宴肩膀上,冰凉的发丝和温热的鼻息同时碰到他脖颈的肌肤。   他眸中一暗,拦住纤腰的手臂并未放松,甚至还收紧了一番。沈离经的身子和他相贴,不由得僵住,扶着他的肩慢慢起来,却察觉到有不小的力道阻着。   “丞相?”她小声叫他,这才感觉那个力道松了,于是连忙起身,提着裙子推开马车门。   闻人宴还愣在那里,回想刚才那一瞬间,砸进怀里的柔软和盈盈一握的纤腰。   她的呼吸和耳语离得那样近,就在咫尺之间。   郁覃在外面扯着马车缰绳,看到那个崔小姐逃也似的从马车里跑出来,还以为是被丞相吓到了,正要询问他主子一声,就听马车里忽的传出几声轻笑。   听得出来是开心,就是有点傻。   *   “小姐,你回来了?”晋堂看到闻人宴的马车停了,他们也就停下来等她。   红黎下去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见到沈离经从里面出来,不知何时还换了个发髻。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怎么,不希望我回来?”   “怎么会,小姐多想了。”红黎笑嘻嘻的迎上去,问她:“小姐,你这发髻……”   “闻人宴挽的,怎么样,好看吗?”沈离经晃了晃头发,流苏晃动时发出细微撞击声,显得灵动活泼,也不是那么病恹恹的了。   “好看,没想到丞相还会给女子挽发,真是厉害……”红黎刚赞叹完,闻人宴就从马车里出来了。   他们身后也渐渐有了马蹄声,马车上同样有闻人家的家徽。   马车靠近后也停下来,车帘掀开,首先露出的是一只女人白皙的玉手。   是闻人钰。   她来礼佛,打扮得也简约端庄,一袭曳地渐变百花裙,外面罩了一层朦胧轻纱,衬得她恍若仙子一般。   闻人钰站在车辕上停了一下,让侍女扶着下来。   她先是看到闻人宴,垂眸浅笑,柔柔地唤道:“二哥。”   再然后才看向沈离经。“崔姑娘?”   她的表情有几分诧异,问道:“二哥和崔姑娘是一起的吗?”   沈离经怕闻人宴再说出点什么,赶在他之前解释道:“只是恰好在此相遇。”   闻人钰眼睫垂下,“既然有缘,崔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别人一家子去礼佛,她跟着做什么?真是无论过了多久,闻人钰都能客气到让人尴尬。   再说……   沈离经看向长得吓人的台阶,如果她爬到一半叫苦连天岂不是丢人。到时候和这一家子神仙对比一下,委实是无趣。   “琬妍!”宁素正在爬台阶,眼尖的看到几辆马车停住,其中一辆就是沈离经的,正停下来要等她,谁知却看到她从另一辆马车跳下来,接着丞相也从马车出来了……   宁素惊得脚踩空一瞬,被崔远道勾回来抱紧。“干嘛呢!走路也不看着点。”   她拍了拍崔远道肩膀,指着沈离经的位子。“我刚看到小师妹从丞相马车里出来!”   “又一驾闻人府马车!”崔远道开口道。   宁素身边跟着的侍女认出了闻人钰,说:“这是清辉仙子。”   崔远道听到仙子这个称号就眉头紧皱,“仙子?”   宁素又喊了一声,沈离经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   如果不是看到了宁素他们,今日沈离经就要放弃爬到旭山寺了。   “丞相,闻人小姐……兄长和嫂嫂还在等我,琬妍先走一步了。”   “无妨,一起走吧。”   他说罢后,闻人钰的脸上仍挂着得体温和的笑,手指却在袖中攥紧,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侍女碧草看闻人钰就那么立着,端庄出尘,眼神却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一点点变暗。   碧草小声提醒:“小姐,该走了。”   闻人钰笑了一声,不带有丝毫喜悦,更像是讥讽。“走吧。”   到了这个时间,京中权贵要礼佛的也都该来了,爬台阶的人子时多了起来,在一片花花绿绿中,闻人宴一身素白仍是扎眼得很,连带他身边的沈离经要一起接受众人眼光审视。   台阶太高,她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去爬。除了皇宫里的人,像红黎这种家仆身份在这种日子多守在寺门外,免去爬楼梯的这份苦。   对于习武之人,这实在是不算什么,因此崔远道宁素能一口气爬到顶不用大喘气,包括闻人宴也是气定神闲,时不时停下来等她一会儿。   换了她以前也是能蹭蹭几下跑上去的,现在是边爬边喘气,累到恨不得手脚并用。   好在闻人宴有良心,走两步就等她一会儿,后面不顾她的抗拒,直接搀着她上去了。   等她爬上去,那个一直在她身后叫苦连天的小世子,被他彪悍的未婚妻提着衣领连拖带拽弄了上来。   司徒萋一上来就嫌弃的冷哼一声,手一松蒋清渠就瘫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她冲闻人宴施了一礼,简单的和沈离经打声招呼,丢下蒋清渠就离开。   刚才还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的人立马站起来追过去。   从台阶上看下去,仍是一些没怎么走过远路的娇小姐提着裙摆在苦苦挣扎。   宁素早早的爬上来等她,沈离经缓了一会儿,提着裙子就要跑过去,被闻人宴从后拽住,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紧张:“你又去哪?”   沈离经有些惊讶,刚才上来的时候闻人宴那几下搀扶已经很难得了,他们闻人氏最注重礼节,光明正大的和外女拉扯接触无异于自毁声誉。   “我去找我兄长。”沈离经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丞相可还有事?”   闻人宴知道他刚才逾矩了,可手上的力道还是没有松,见她表情不耐,这才松了手。   “无事,你去吧……”   沈离经想,闻人宴也帮了她不少,谢谢还是要说一声的。“谢谢丞相今日相助,琬妍真是……无以为报。”   她等着闻人宴再说一次“无事”就要走。谁知接下来,他眉眼弯了弯,语气中带着点讨好,对她说:“真的要报答,就与我同游一次,可好?”   那边宁素和崔远道在等她过去,这边闻人宴却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沈离经知道该怎么做,她应该避开这种会把她推上风口浪尖的人物,避开闻人宴让人捉摸不透的情意,除了复仇报恩不去顾念其他,就让傅归元,让闻人宴以为她真的死了。   可闻人宴认出她了,既不挑明也不试探,自顾自的做出这些事,就好像他不是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让她自重的小师弟,也不是和沈氏一向作风迥异的闻人氏子孙。   他仅仅是一个会温柔讨好心上人的男子。   她是闻人宴的心上人吗?   不该是这样的……   沈离经有点慌乱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闻人宴察觉她的退却,眸中的光亮也黯淡几分,少了几许希冀。   “承蒙大人不嫌弃。”鬼使神差的应下来后,她看到闻人宴的眼睛突然睁大眨了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眼底眉梢都为这句话染上笑意,语气难得轻快。   “不嫌弃,走吧。”他像是一刻也不想多耽误,也不给她去和宁素交代的时间,就这么催着人和她一起离开。   沈离经的手指用力掐着自己,提醒道:就这一次,就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见到心上人了吗#   闻人宴:(傻笑)   哦,见到了   …………恋爱使人降智。   谢谢小天使的夸奖,也谢谢催更的宝贝们!我要飘啦!努力码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完石头挖木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心愿   礼佛当日,旭山寺都是些权贵,见的人多了反而寒暄个没完,沈离经是不愿意往那些人多的地方凑的。   只是闻人宴难得有兴致,却没带她去大殿,径直去了一个较偏僻的小殿,里面供了一尊慈眉善目的含笑菩萨像。   沈离经也认不得这是哪位菩萨。问他:“为什么来拜这座?”   闻人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来还个愿。”   说罢,他撩起下摆,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双手合十对着菩萨像叩首。   等他做完这些后沈离经也要装模作样要去拜两下,他说道:“需要心诚,不可敷衍。”   沈离经听他这么认真也就懒得去拜了,继续问:“为什么要来这里还愿,大人当初是在此求的愿吗?大殿不会更灵验吗?”   闻人宴看着菩萨像,嘴角微微勾起。“他们都去大殿,我担心佛太忙,听不到我的心愿,来这小殿试一试。”   “成功了?”   他扭头看着她,光线透过佛殿的窗棂朦胧的照在佛像和沈离经身上。“嗯,成功了。”   远处的佛鈡被撞响,发出悠远沉静的的响声,伴着山林飞鸟的啼鸣,似乎能使人心情平静。   沈离经看着远处依稀可见飘着红带的月老树树顶,问他:“大人还有什么想去的吗?”   “我们......去求支签可好?”闻人宴询问道。   “听大人的。”她记得以前闻人宴不喜欢来佛寺,现在不仅学会求愿,甚至还要去求签,还真是性情大变。   等到礼佛的人渐渐增多,大殿里求签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少女求良嫁,妇人求子嗣,男人求仕途坦荡,也有求平安求发财的。   沈离经从前觉得求平安最简单,现在一想还是发财实际点。闻人宴一身白衣太显眼,别人都是喜庆来拜佛,到了他这里像是披麻戴孝要奔丧。   大殿内弥漫着淡雅温和的檀香,伴随着丝丝缕缕的轻烟飘散。僧人闭目敲着木鱼默念佛经,宝相庄严的大佛就在殿中央,用慈悲的眼神看待每一个在或悲或喜的来人。   等到人渐渐离去了,闻人宴和她从角落出来,两人一同去灰衣老僧处求签。   老僧看到闻人宴,眼皮轻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又看他旁边的沈离经,说道:“回来啦?”   沈离经一愣,眼睛直直地看着老僧。   闻人宴答道:“回来了。”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对闻人宴说话,他这是真准备立地飞升吗?跟寺里的僧人混这么熟,旭山寺成他家了不成,过来一趟别人还要说他一句“回来了”。   果然闻人氏这种教养子弟的方式是有问题的,兴许哪一日闻人宴就想不开出家了。   “你在想什么?”闻人宴见她表情有趣,知道她肯定是胡思乱想了。“来试试。”   他把签筒递过去,沈离经配合地摇了几下,掉出一支签,老僧揉了揉眼睛细细的看签文,半天才说一句:“哎呦!不简单哦!”   鉴于她好几年前求的签非常不准还让她迷信了好久,她对这些东西早就没了什么耐心,说道:“你说就是了,什么简单不简单......”   老僧瘪瘪嘴,先是瞥了闻人宴一眼,这才慢慢念出签文:“鸾凤翔毛雨淋漓,当时却被雀儿欺;终教一日云开达,依旧还君整羽衣。”   沈离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老僧解释道:“此卦鸾凤被雨之象。凡事待时大吉也。小人日盛,君子莫为。只宜守己,待时施为。”   “那这签到底好不好?”   “中签,若施主不乱来,当然还是好的,鸾凤被雨,那也是鸾凤。”   沈离经听的懵懂,推了推闻人宴,“大人不是要求签吗?”   老僧摆了摆手,“这位公子就不必了,求签随缘,不可多求。”   闻人宴嘴唇微微抿起,眼里晃着几分笑意。沈离经好奇的问:“那他是哪支签,运势如何?”   老僧脸上扬起古怪的笑,特地看了他一眼,闻人宴的笑意渐渐收敛了,面色变得古怪。   “公子的这支是姻缘签,签文上说‘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见龙蛇相会合,熏熏入梦喜团圆’意思就是......”   “咳咳......”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僧人这才止住,沈离经好笑的看着他,发现闻人宴的耳尖居然可疑的泛着红晕。察觉到他的目光,他特地偏过头去,像是怕她问起来。   这是......害羞了?   沈离经强忍着笑意,肩膀都在微微颤抖,闻人宴有些尴尬,却还是无奈的轻笑一声,小声道:“别笑了,走吧。”   “去哪?”   “月老树。”闻人宴说罢,从老僧面前的桌子上抽走两条红带。老僧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要给钱的嗷,要是灵了记得再回来添点香油钱。”   “知道。”他抽走红带写好字,又将另一条递给她。   沈离经摆手:“月老树?那是求姻缘的,我不用。”谁知道活过这个月有没有下个月呢,还想那姻缘不姻缘的。   老僧开口:“不退换,拿了就要付钱。”   她翻了个白眼,把红带又拿回来,拉着闻人宴往外走,小声对他嘀咕:“佛门子弟居然也有这种德性。”   闻人宴眼含笑意,说道:“众生百态,各自不同,他们也是众生之一,就算入了佛门,也未必真的就能超脱俗世。”   还未真正走近月老树,就能听到嘈杂人声。   树下多是些年轻的姑娘家,也有几个少年郎在看热闹,争着抢着去帮姑娘扔红飘带,看谁能扔到最顶上。   惊呼声一阵一阵的,等到闻人宴和她走近月老树,这才明白比往日更要响亮的呼声来自与谁。   一个墨蓝圆领袍的男子扒在树顶,底下僧人指着他骂也不是拖也够不着,直呼“大不敬”,让他赶紧下来。   等他一回头,沈离经就认出来了,不得不再次服气,甚至想对他竖起大拇指。   太子妃的弟弟,御史的儿子,闯祸精徐子恪爬到神树上捣乱了。   树下配合他的正是蒋清渠和王业,蒋清渠拿着毛笔在树下的供桌上刷刷的往红带上写字,王业就把红带使劲扔给徐子恪,让他帮忙系在树顶上。   都说系的越高越灵验,红带顶端有一块雕花的铜牌,为了让它能被扔起来挂在树上,可往往不如人意,挂上去难得很。   徐子恪他们看着这一个个娇花似得小姐在这里发愁,便提出了这么个法子。而蒋清渠帮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红带挂在最高的树梢上。   姑娘们掩面偷笑,另有几个矜持的男子则是摇头叹息,不愿与他们为伍。小僧急忙推了同伴去找太子妃和徐夫人,让他们来把徐子恪揪下来。   僧人一回头,撞见了门口观望的沈离经和闻人宴,他停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指着徐子恪气急败坏的喊道:“大人!大人你快去管管吧!这几个小公子在这里胡闹呢,神树怎可这样冒犯!”   他一喊,就吸引过来许多目光,刚才还嬉笑打闹欢声笑语,一下子就像被冰冻住了,鸦雀无声。   徐子恪没注意到动静,刚系完一条,大声对王业喊道:“再扔一个!”   他这一声喊出来,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响亮到蒋清渠打了一个寒颤,战战兢兢地缩到王业身后。   树上的他张着嘴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闻人宴和沈离经站在一起倒是没那么多人关心了,更多人都开始幸灾乐祸他们三个会被怎样处罚。   王业结结巴巴地开口:“丞......丞相,这这这......”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闻人宴手上的红带太明显了,他瞪圆了眼睛,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闻人宴不开口,树上的徐子恪动也不敢动,惹了闻人宴,他无论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在书院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谁知这位丞相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朝香案走过去了,看上去还准备给红带上添字。   沈离经没动,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   “过来。”闻人宴没回头说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目光齐聚在沈离经身上。   她能感觉到这些目光中夹杂着不少恶意,一些把闻人宴当谪仙仰慕的人,现在肯定是当她在渎神。   她乖乖走过去,王业眼珠子就跟着她动,被闻人宴冷冷一瞥,又立刻扭过头。   “写什么?”他问。   “真的要写?”沈离经也苦恼,她真的不知道写什么。   “写你的心愿......或者是”,他顿了一下,“你的意中人。”   沈离经握笔的手一抖,在红布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团。她有些僵硬的笑笑,最后写上一句“万事如意。”   闻人宴看她写上的字,眼底黑瞳像是也有一团浓墨,最后提笔简练的写了一个字。   顺。   顺,愿她所想皆顺,余生一片平坦。   徐子恪在树顶上被遮住视线,也看不到二人的动静,一直没见到人,也没听到丞相声音,还以为他走了,朝树下喊了一句:“王业!人走了没!”   王业嘴巴抿成一条线,脸色青黑。   “没走。”闻人宴答道。   徐子恪:“......”   他一动不动好久了,腿僵得不行,无奈中坐在高高的树顶眺望远方,看到不远处正朝这里走来的几个华服女子。北昌女子走动之间都要讲究仪态,尤其是太子妃和那些个宅院的夫人格外讲究。   能走的这么快,多半是被气坏了。   徐子恪看着这几位朝此处走来的女人,就像看着拿刀链的索命鬼,吓得就要魂飞西天,偏偏树下还有个闻人宴。   他苦着脸哀求:“丞相大人我错了,我能下来吗?”   闻人宴:“不能,先坐着。”   说罢后闻人宴拿着红绸带递给沈离经:“扔给他。”   “什么?”   “扔上去吧,让他系好。”   众人听到这对话,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惊悚和悲恸,震惊和好奇放在一起,精彩极了。   毕竟看神仙落入凡尘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在闻人府被传出来的谣言,也算是被亲自坐实了。   沈离经用力抛上去,徐子恪接着,紧张地看了眼他姐姐的方向,飞快把红带系好就要往下跳。   蒋清渠看他要下来,想起自己的红带,急忙跑过去抓住自己的往上一丢。“诶!子恪兄!莫要忘了我的!”   已经来不及了,徐子恪跳了下来,而蒋清渠的红带在树顶留下一个弧度,朝月老树的另一边扔了过去。   没有听到铜片落地的声响,月老树后一身榴红百花裙的司徒萋低头走了过来,手上正捏着一条红带细看,越看脸色越阴沉。   她连想都不用想,直接瞪向蒋清渠,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脸!”   司徒蕊被她吓得一抖,往边上站了站,悄悄抬眼看那个站在丞相身边的人。   蒋清渠讪笑,“萋萋,你听我说!”   “我看你是想死!”司徒萋一脚把红带狠狠砸过去,他接了个正好,赶忙往闻人宴身后躲。“大人,你快救救我,萋萋会杀了我的。”   闻人宴眉梢轻挑,轻笑一声。“你写了什么?”   “不就是郎情妾意的那些个话吗,萋萋脸皮子薄,不乐意了。”   沈离经:“......妾意?”   蒋清渠:“萋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司徒萋见闻人宴和沈离经挡着,果然停住了,行了一礼后坦然道:“丞相和崔小姐请移步,我和世子有账要算清楚。”   “姐姐,算了吧。“司徒蕊怯怯地叫了司徒萋一声。“世子只是闹着玩的。”   “你给我闭嘴!”司徒萋心中烦躁,回了她一句。   “司徒小姐火气有点大啊......”女子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些傲慢和微微的怒气。   徐子恪往人群里躲,被叫住。   “往哪跑,给我站住。”   “姐......”他刚撑起一个笑脸,就看到太子妃身后又走出来一个蒋风迟,顿时脸垮下去一半。   沈离经在见到那张英俊中隐含狠戾的笑脸时,手猛得一缩,渐渐捏紧了。眼前飞舞的红绸化为漫天血色,浓郁阴暗到快要将她淹没。   蒋风迟带着兵围了沈府,将她祖父的头颅斩下,又让徐之修,亲自动手杀了她。   回来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见到蒋风迟,见到这个虚伪至极的,太子殿下。   在恨意中失了神的沈离经,恍然间被握住手掌,血色与哀嚎通通不见。   只剩下头顶红绸被风吹动的声音,以及掌中这一点尚存的温暖。   她快死得时候,只剩下阿姐拼了命推开她,想让她活下去。现在她活着,但是又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这个向来嫌弃她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撩拨,最后将她拉紧。   “大人”,她听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你在做什么?”   闻人宴语气温柔,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她耳中,就像他院子里得红梅飘到她院子里的水池,勾起水面一丝波纹。“我抓紧你了。”   我抓紧你了,还望你不要松开。我会护着你,从前没能做到的,现在还有机会。   蒋风迟将女子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带着隐忍的恶毒和迷茫。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一看又像是不存在,却只见丞相把那女子的手握住。   他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打消,反而来得更汹涌。   前些日子他的人就向他报信,说闻人宴对一个女子上了心,那女子还是新提的兵部尚书崔远道的妹妹。崔远道......若真是如此,崔远道这人必须得拉过来,兴许会有大用处。 第29章 亲近   太子妃和徐夫人知道徐子恪闹事,恼火至极,飞快到了月老树下,又听到司徒萋在训斥司徒蕊。   徐夫人眉毛拧作一团,极为不满,对司徒萋说:“作为嫡姐,当要做好榜样,大喊大叫,不成体统。”徐夫人和司徒萋的娘亲曾是闺中密友,就算看不惯司徒萋浑身毛病,也不至于帮着司徒蕊说话。   司徒蕊见了她便抖得像朵被风吹雨打的小花,眼睛里含着些水光。司徒萋脸上一片淡然,丝毫不为那一番话动容,反观司徒蕊,不知道的还以为受训斥的是她。   但男人都吃这一套,太子也一样。   他难得的多看了司徒蕊一眼,心里起了兴致。这种看上去就柔弱听话的女子,虽然娇气了一点,在床上的功夫都是不错的。   太子妃端庄,尽管是那床笫之事也端着礼仪不肯丢,不愧是在为止书院教导过的,时间久了也让人觉得乏味。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美艳骄纵的沈府美人,虽然化成了灰,可这样浓墨重彩的一个女子,终究是让人难以忘怀。   想来想去,他见过的女子有千万种,却没有一人像她。   蒋风迟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丞相今日怎得也在此,可是也要向月老求个良缘?”   闻人宴脸色说不上差,但是面对太子这种身份,表现得还是太冷淡了。“那又如何。”   蒋风迟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就缓和下来。太子妃有些尴尬,但是也不敢说话,皇上重用闻人宴,对他赞不绝口,而太子的位置最近正是不稳,不适合再起什么冲突。   蒋风迟找了个借口急匆匆走了,他怕自己在闻人宴面前再待一会儿,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虽然闻人宴对他态度不怎么好,但他对所有人都一副鬼样子,这么想着他也好受了点。毕竟闻人府都是些自诩清高自命不凡的怪胎。   韵宁县主跟在太子妃身后可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用眼刀将沈离经戳几个窟窿。   沈离经想松开闻人宴的手,却被他拉着离开了。   太子妃也曾是闻人宴的学生,面对他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慌,也就装作没看到,一门心思都放在徐子恪身上,怒气冲冲的和娘亲一起训斥他。   韵宁县主想跟上去偷看两眼,一把扇子“哗”得一下展开,遮住她的视线。不知何时听说这里有热闹的傅归元到此,暗中围观了这场闹剧。   当着因为上树而被训斥的徐子恪的面,正在发火的徐夫人和太子妃的面,足尖轻点,又跃上了树顶。   众人傻眼了,不知是哪个少年先惊呼一声:“好轻功啊!”   太子妃的脸唰的一下黑下去,说道:“凌王这是做什么?”   傅归元坐在树顶翻那几条红带子:“在找丞相的红带呢。”   王业问他:“凌王刚才不在,又怎知丞相会系在树顶?”   “我当然知道,他若是不系还好,系了就一定选最好的位置。”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字迹,只写了一个“顺”字,他撇撇嘴,又看到那条红带和另一条字歪歪扭扭的“万事如意”缠在一起,心中了然,从树顶跳下去。   傅归元心里正不高兴,因为闻人宴提前知道了瞒着他,沈离经故意伪装也是对他心有防备,明明他们二人才是交情最好的那一个。   他心中不平,追了过去。   沈离经一路上没见到宁素,越走越觉得心头堵得慌,手稍微挣脱了几下。闻人宴停住,眼神平静地看她。   沈离经靠着墙捂了捂胸口,猛得咳嗽一声,他俯下身子,慌乱关切地扶住她。“如何?可是发病了?”   不等她答话,又剧烈的咳起来,脸上因此带上了病态的红晕。   傅归元追上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还以为闻人宴这是要对沈离经做什么,急冲冲跑过去还没开,地上湛出了几多血花。   沈离经眼里有因为咳嗽而盈起来的泪花,嘴角边,下巴上都染了刺目的红。   傅归元站住了,一颗心脏被揪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离经咳血,若不是这样,他差点都忘了,眼前这个姑娘是个大难不死的人,她是从亲人的尸骨里爬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得有多疼,而现在过去了这么久,是怎么让一个能赛马喝酒的姑娘,变成现在这样会咳血的病秧子。   傅归元的嗓子干涩,声音带了些哽咽,望着她想说点什么。“我......”   一个字刚出口,沈离经就被闻人宴打横抱起,快速离开了。   “我去你娘的!闻人宴你这个混蛋!”   *   闻人宴对傅归元破口大骂的行为没有丝毫反应,沈离经探头去看,他的手故意箍紧了些。“不用理他,我带你回去。”   闻人宴刚递给她一块纯白素帕,就连手帕都染了他身上的香气。   沈离经也知道闻人宴认出她了,也懒得再装。“回哪?”   他答得坦然:“闻人府。”   “我不去。”   他蹙眉:“为何?”   “我为何要去。”   傅归元追上来要拽住闻人宴,被他一躲。闻人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堂堂一个丞相,怎得这么不顾礼节,平白坏了女儿家的清白,简直臭不要脸。”   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偏偏是最臭不要脸的傅归元。   沈离经的眼角抽了一下,把头埋到闻人宴胸口。“赶紧走,听他说话就烦。”   “我听见了啊,你这姑娘怎么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呢。”傅归元缠着他们,在一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嘴碎得要死。   闻人宴斥一句“闭嘴”他能还十句,可惜闻人宴虽然文采斐然才智过人,在斗嘴上却争不过一个傅归元。   他走的匆忙,连身旁有人经过未曾在意,直到对方惊讶的,语气轻颤地叫了一声:“二哥?”   闻人宴听到了,脚步不曾为她停下,只撂下一句:“有事回去再说。”   只有傅归元稍微回了下头,眼里带着些嘲弄,嘴角带着看笑话一样的讥讽。   闻人钰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里是刻骨的恨意和疯狂翻涌的恶毒,恨不得将她撕成两半。   “闻人姑娘?”   身后有人唤她,闻人钰又变了脸色,一片淡漠沉静,和刚才判若两人。   “见过四皇子。”   蒋子夜一身玄衣,目光温柔深远,开口询问:“闻人姑娘今日怎么也来了?”   闻人钰回答:“家父身子不适,特此来为他祈福。”   他轻笑一声,不知是何意味。“这样啊......还望闻人姑娘替我向先生问个好,希望他身子康健。”   “那我便替家父谢过四皇子好意了。”闻人钰冷淡的回应后,带着碧草离开。   蒋子夜也随即离开,等走远了才发出一声嗤笑。   “闻人府,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   碧草看出闻人钰不喜欢蒋子夜,问道:“四皇子他……”   闻人钰并不瞒着碧草,嘴角挂着讥讽:“他?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伪君子罢了……还真当没人知道了。”   旭山寺长长的阶梯走上一遍就够折磨人了,要是怀里再抱一个,那滋味自是不用说。傅归元跟闻人宴一起下去,就等他腿抖一些自己去接手。人一到他的怀里就抱走,打死也不能交给闻人宴。   可事不如他意,沈离经最后还是挣扎着下去,坚持自己走,既不让闻人宴碰,也没有傅归元的份。   闻人宴拗不过,只能搀着她,二人的姿势极亲密,近乎是半搂在一起。   傅归元眼皮跳了一下,不满的冷哼一声,伸手要去拽沈离经,闻人宴又是一拉,让她直接摔在他怀里,没让傅归元碰到一根头发。   沈离经:“做什么?”   他低下头:“不理他,好不好。”   沈离经沉默了,她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谁害得,要不是闻人宴,她可能真的和傅归元没有交集了。现在说让她不要理,这是人说的话吗?   见她不回答,闻人宴的眼睛盯着她,像是摇尾乞怜的小兽。   堂堂的丞相在她面前变成这个样子,说是不喜欢,她自己也不信了。   “不理。”   “真的?”   “什么!”   傅归元暴跳如雷,怒喝一声就要打架,沈离经立刻摆摆手:“佛门清净之地,凌王注意身份!”   她一句话就让傅归元泄了气,怔怔地说:“我注意什么身份,我们之间不是永远都不用注意身份的吗?”   是了,连她自己都忘了。   他又换了一副表情:“你跟他怎么不注意身份了?”   “表哥!”景祁抱着闻人熏要下山,刚好看到他们几个。   闻人熏立马指着沈离经大喊:“姐姐!崔姐姐!”   景祁把她放在地上,小家伙蹬蹬跑过去,看到沈离经衣襟上有红色血点,问道:“姐姐又生病了?”   闻人宴摸她的脑袋,缓缓道:“你叫她......姐姐?”   傅归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是什么意思,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居然还要跟小孩介意这种事,心眼可真多。   闻人熏委屈巴巴的,看了眼沈离经,犹豫着小声说:“小叔叔说不是小婶婶的......所以我才叫姐姐。”   声音虽小,却也能让他们几个勉强听清。   童言无忌,嗓音清脆稚嫩,听在沈离经的耳中却达到了震撼的效果,比这旭山寺的钟声还要醒神。   除了神色自然从容的闻人宴,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景祁的震惊一点也不比沈离经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如遭雷劈的震撼中,惊到嘴巴张大一句话也说不出。   傅归元的扇子快捏坏了,脸上还保持微笑。”小......婶婶?”他看向闻人宴。“你可真有能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才艺展示# 不正经小剧场。   闻人宴:表演如何用正确手法撸猫   沈离经:表演一个谈恋爱   傅归元:表演嘴炮   闻人复:表演宠妻养女儿   蒋子夜:我会一边嘤嘤嘤一边捅你的肾   蒋风迟:我会一边哈哈哈一边捅你的肾   闻人钰: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变脸。   更新!每天一表白绝世小可爱,谢谢每一个读者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黄瓜 3个;幽兰露露、手栽青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爬床   景祁看到沈离经身上的血,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突然被一句“小婶婶”吓得不轻,像是知道了什么会被灭口的秘密,跑去捂住闻人熏的嘴,抱起来就往山下跑。“可不敢瞎说啊,不敢瞎说......”   暴露了他表哥的小心思是要倒霉的。   不听不听,再好奇也不能听。   此时此刻,沈离经简直想跟着景祁一起跑。   连她都有些好奇,闻人宴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她死了这么久,这家伙就没有准备成家吗?总不至于,是真的心心念念,记了她这么久。   沈离经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漫上难言的苦涩,那些苦涩顺着心间裂缝蔓延全身,让她石化般一动不动。   闻人宴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发顶。“走吧,回去喝药。”   傅归元也什么都没问。闻人宴此人克己守礼到了一定地步,为了沈离经屡次破格。直到她死了,他才知道,闻人宴做的远不止破格。   在沈离经的坚持下,闻人宴还是把沈离经送回了崔府,傅归元骑在马上跟了一路,等她进屋的时候向他抛过一个眼神。   只因为这个眼神,当晚傅归元再次夜闯崔府。   晋堂和红黎都准备出手,被她拦下。   沈离经散着发,批了一件长衫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把剑。清冷的月光明晃晃照着她,在地上拖着模糊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抖动,影子又多了一位。   “来了?”沈离经还没抬头,风中能闻到一丝丝酒气。“喝酒了?”   “为何不来找我?”语气听不出悲喜。   “你这不是也知道了吗?谁让你认不出来的。”沈离经的话中还带了点笑意,让听的人更恼火了。   傅归元从墙上跳下来,眼睛在夜里发亮,像是有水光,他说:“我还以为今晚又要打一架,特地带了人,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沈离经扬了扬下巴。“知道啊。”   他委屈:“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怕你揍我。”   傅归元斜眼看她拖着的长剑:“明明是你要揍我,你还带了剑。”   “是啊。”她目光一凛,长剑迅速向前刺过去,傅归元只防不攻,丝毫不费力气化开她所有招式,最后捏住她的剑尖,皱眉问道:“怎么退步这么多,不用内力就算了,剑势虚浮,动作又太慢。”   她泄了气,一把扔了剑,靠在大石头上喘气。又把袖子往上拽,把手腕给他看。   上面有一道极浅的疤痕,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却也能想象到受伤时的惨烈。   她语气淡淡的,冰凉得就像夜色中冷清月光。就只是听她说,就能感受到丝丝寒意让人发冷。   “我好不成了,不是不想见你。那个时候我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伤,骨头断了几根,经脉废了,蒋风迟让人挑了我的手筋,一开始还准备划烂我的脸,不过被李太师拦住了,还算走运......反正吧,后来种种都不怎么样,没什么好说的。“   “你说清楚,什么叫做好不成了!”傅归元掰着她的肩膀,似是愤怒,又似是悲哀。“怎么会好不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他将沈离经的脑袋按进怀里,紧紧环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她开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瞒你,我活不成了。沈府没了,我也死了,这个身子也不知道能拖多久,可能是半年,一年,也可能是下个月。”   “闭嘴!”傅归元吼她。“别说了......”   “傅归元,你知道闻人宴是怎么回事吗?”沈离经任着他抱了许久,最后才犹豫不决问出这句话。   他放开沈离经,鼻子一抽,推着她进屋:“外面风凉,进去说话。”   傅归元很不客气,进屋就直接扔了外袍坐到沈离经床上,见她不动,还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愣着干嘛,坐过来。”   这动作,活像个逼良为娼的嫖客。   她叹口气:“要说话就说话,你坐我床上干什么?”   “好啊!”傅归元冷哼,“现在连你的床都不让我坐,跟我生分了,却还和闻人宴搂搂抱抱。”   沈离经头疼,正要说此时。“我倒想问呢,这是怎么回事?闻人宴他......”   “他喜欢你啊,怎么?他没说?”   听到这个回答沈离经并不意外,却还是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毕竟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和傅归元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去青崖山和书院,,一起和闻人宴相识,再到后来的针锋相对,闯祸受罚,栽赃陷害。点点滴滴都是几人一起,傅归元是看着她和闻人宴的关系不上不下,时而友好又时而像仇家。   她从来不知道闻人宴喜欢自己。“那......是从什么时候?”   “为什么不亲自问他?”   沈离经在书案前坐得笔直,窗户被风吹开,仅剩的烛火也熄灭了。她的身影隐在黑暗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不敢问他,是不是。”   她沉默下来,手指轻轻覆在脸上,触到一片冰凉。   是,她不敢。   *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五花八门,最后还是传到了闻人府老太君的耳朵里。她将几个子孙都叫到院子,包括才回来没多久的闻人徵。   站在院子里的几人都站的端正,从着装仪态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可老太太的脸色还是能看出心情不佳。   闻人徵先行了一礼,问道:“母亲,您把我们叫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要商议?”   侍女抬了椅子让老天太坐下,又在一旁置了一个小香炉。   闻人礼一看就眉头一跳,心道今日是要耽误不少时间了。闻人复安抚的给妻子一个眼神,闻人钰看了一眼,低头望着脚尖。剩余几人站的仍是笔直,不敢多动一下。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们都过来吗?”   闻人徵:“儿子不知......”   他看看闻人霜,对方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眼睛正瞄着炉烟。   老太太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直直看着闻人宴:“你呢,知道吗?”   “小孙,知。”   “跪下!”她怒喝一声,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敲,和地砖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   闻人礼正在走神,被这一声“跪下”吓得魂一抖,他见身边的闻人宴跪了,自己也连忙跪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以为是因为前几天挖了闻人钰种的花入药,被告了状的缘故。   闻人徵看自己而儿子跟着一起跪了,又惊又怒,又不好让他站起来。老太君头疼得说道:“不是说你,先起来。”   他站起来,疑惑地看着闻人宴,心中才勉强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当初不让你入仕,你决意如此,我等不再阻拦,而如今做出这等自毁声誉,败坏家风的事,你当如何自罚。”   “并未自毁声誉,也未曾败坏家风,何错之有。”闻人宴抬起头,目光坚定,嗓音清润,如雨落山涧的澄澈。   老太君喘了一口气,缓缓道:“何错......之有?几年来毫无长进,随心所欲,将家训抛之脑后,和乱七八糟的人厮混......”   闻人宴背脊挺直,手指渐渐收紧,道:“她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闻人徵又惊又怒,呵斥:“住嘴!还不快认错!”   以他母亲的性子,闻人宴屡次顶撞,非要吃些苦头。   “咳咳......咳!”老太君咳嗽几声,闻人徵去扶,她摆摆手,接着说:“我的身子现在是越发不如从前了,闻人家交到你们手里,入了土也难安心......如果早知道会让你变成如今的模样,当初就不会把你送到青崖山,遇到沈家那丫头。你觉得当初是闻人府有负于你是不是!你觉得是我们!只是为了拆散了你们,为了棒打鸳鸯?”   她越说越激动,身子都在发颤,拐杖撞在地上的声音让几人不由胆寒。   只有闻人宴一人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端正的站着。   他们都知道老太君指的是什么事,但都不敢开口为闻人宴说话。闻人复心里清楚,这些过往避无可避,迟早有一天需要揭开,不然闻人宴和闻人氏一族的隔阂都会越来越深。   “孙儿没这么想过。”闻人宴一字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那个姓崔的姑娘是什么人?”她撇过头,换了个话题。   闻人宴刚要张口,她就冲着闻人复道:“你来说。”   “是”,他看了眼弟弟,刻意解释道:“是兵部尚书崔远道的妹妹,年芳十六,云萍人士,相貌上佳,品性柔和有礼,在书院向来勤奋。”   说完后闻人礼偷笑了一下,而闻人钰蹙着眉看向他,不解他的这番说辞为何像是说亲的,就差个生辰八字了。   老太君冷哼一声:“你倒是护着他......我听到的可并不是这样,只说那姑娘四书六艺都不精通,身子骨弱得很,能否活到双十都不可知。这样的女子,你竟也要为他说话,你这个家主是怎么做的?”   闻人复:“他喜欢就好。”   闻人钰听到这句话眼睫轻颤,目光看向端正跪着的人,只见他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闻人钰的胸口闷闷的疼,就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让酸楚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是认真的,已经在奶奶面前承认了......   “胡闹!你也给我跪下!”   闻人复对妻子笑笑,听话的跪在闻人宴身边。   四公主无奈的叹口气。   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好,罚跪也要一起,可真是的。   “这么多年没见你有过要娶亲的意思,见你未及冠也就不急着为你定亲,可现如今你自己先动了这心思,崔家的姑娘你动不得。”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自己清楚,不仅仅是她身子的缘故。我们闻人氏百年安定,从来不涉及朝堂争斗,人人夸你一句廉明,可要是娶了那崔氏,就难免被卷入太子之争。闻人氏......不能因你坏了规矩。再者......”   “奶奶,阿宴心里肯定有数,这些事你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闭嘴!”她怒气冲冲指着闻人复,又瞥了他的妻子一眼。“别忘了当初你娶妻,我这把老骨头是费了多大的劲让宗族的人罢休,你娶了公主倒是开心,背后惹了多大的乱子。”   她的语气渐渐缓和,苍老浑厚,就像一把年久未调的老琴。“你们都是情种,一个个都固执,你爹娘和小叔他们都是这个性子,又下场如何......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闻人氏风风雨雨多少年都过来了,沈家当初是何等的辉煌,最后却是个什么下场,贵无常尊啊……”   话音落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想到自己脚下这片土地,连着血流成河的沈府。   五年前,一墙之隔的沈府在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而他们在墙的另一头,清晰的听到哀嚎和惨叫,好像那刀剑划烂皮肉砍断骨头的声音也近在咫尺。   闻人复还想说什么么,老太太却闭了目:“不必说了,今日只是给你们一个提醒,别以为我在深院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特意拦了这些消息,我姑且不计较,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们二人跪两个时辰,其他人引以为戒,陪站一个时辰后自行离开。”   这事本不该和其他人有联系,但老太君怪他们同样身为闻人氏子弟却不加以劝阻,让他们连坐了,   比起跪两个时辰,他们站着的要好太多了。   几人不敢有怨言,苦着脸行了一礼送走老太君。   等几人的时间到了,闻人钰担忧的看着闻人宴,刚要上前说两句就被闻人礼拉走了。闻人复让妻子回去,他们兄弟二人一直跪到结束,始终背脊挺直,端正而又挺拔。   等到二人搀扶着起身,走起路来都难免的一瘸一拐。   等出了院子,闻人宴还要强撑着仪态,努力走得端正。   闻人复轻笑一声,说道:“怎么那么倔呢。”   “其实,你不必为我说话的,连累你了。”   闻人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当然要站在你这边了,今日在旭山寺你们两个可是不少人看见了,这件事闹大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要娶她。”   “娶她?”闻人复眯着笑眼,“娶谁?崔姑娘......还是沈姑娘?”   他的声音压得低,也就二人能听见。   闻人宴知道瞒不过他,如今心思被这么摆出来,还有些说不出口的怪异感。   虽然看不清楚,但闻人复敢肯定,他的弟弟绝对是在害羞,。   二人跪了两个时辰,夜色浓厚起来,一个黑衣身影募地跳出来跪在闻人宴身前,看了闻人复一眼有些犹豫。   闻人宴:“说吧。”   他这才开始答话:“禀公子,凌王进了崔姑娘的院子。”   他沉默了片刻,再出口,语气中却带着朝堂上凛冽寒意,克制的怒意都在此刻倾泻。“多久了。”   “一个时辰。”   闻人复看到他的手握成拳了,赶忙咳一声,说道:“你嫂嫂还在等我,先回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宴:我在这边跪断腿,你却让别人爬上床,我恨。   今天的更新!给绝世小可爱们比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牙bao^ 10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劈床   夜深了,沈离经催傅归元离开,他赖在她的床上不走,说道:“也不是第一次睡你的床了,就睡一晚,你去别处将就一下。”   沈离经:“说的好笑,你来找我,最后却要霸占我的床,滚下去,不然我让人提刀砍你了啊。”   傅归元抱着她的被子笑嘻嘻地打了个滚,嗲着嗓子撒娇:“哎呀,你叫谁砍我呀,有本事就去.....”   “哐————”   一柄刀破空而来,力道极大,狠狠插在沈离经的雕花床上,发出嗡嗡振响。傅归元吓得登时就丢了被子跳开,沈离经一抖,顺势抄起手边长剑指着窗外:“何人造次!”   竟是把她好好的床板给贯穿了,被褥什么的都坏了,这可都是她亲自挑的,也不知是哪个混球。   郁覃又尴尬又无奈,这种苦差事要不是闻人宴吩咐,他是绝对不做的,听得出来屋里这位小祖宗是怒了,惹了她哪有好果子吃。   郁覃赶忙赔罪,让屋里的二人听到他的声音:“禀姑娘,公子让我来带凌王回府,说是有事相商。”   沈离经和郁覃也算是旧识,他做了闻人宴十几年的护卫,声音熟悉得很,听出来是何人,也就更加生气。   “你们丞相有意思,找人还找到我屋里来了,当这是自己府中不成。听闻闻人氏上至主子下至奴才,都是懂理明事的,今日擅闯他人府邸不说,还凭空捏造些坏人清白的话,莫非是欺我孤苦体弱,存心为难。”   郁覃只会舞刀弄枪,听了她一连串的责问只觉得头都大了,现在是冷汗直冒百口莫辩。“凌王,你快出来吧,别让在下为难。”   傅归元对着沈离经摇头,乞求她别把自己交出去,落到闻人宴手上肯定要吃苦了。   沈离经冷笑一声,想把他的刀拔出来,拔了半天没拔动,对傅归元说道:“给他丢出去,然后跟他滚吧。”   他拔了刀扔出去,被郁覃接住,对沈离经说:“你也太狠心了。”   “怪你自己。”她的床都让人劈了,闻人宴病得不轻。   傅归元从后窗跳出去,郁覃听到声响正要追,又听沈离经说:“记得告诉你家丞相,劈坏了我的床,是要赔钱的,让他也喝些药,治治疯病。”   郁覃尴尬得紧,赶忙离开。   他一走,红黎和晋堂都现了身。   “你们两个刚才没拦住他?”   晋堂撇了红黎一眼,实话实说道:“过了两招,发现是闻人宴身边的人,红黎不让拦。”   红黎瞪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一样的不好使,闻人宴派人来是做什么的,当然是知道有人撬他墙角,心里醋得不行让人来捉了,这怎么能拦呢。   沈离经有点奇怪:“你们拦着傅归元,却不拦闻人宴的人,到底想帮谁?”   晋堂脸色不好,纠结地问:“就是啊,你不会是喜欢刚才那个护卫吧,这么帮着人家?”   此话一出,红黎就开始拔刀了:“你说什么呢!我看你是欠打!”她怎么和这种蠢货同事!真是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好了,我今晚在偏房将就一下,明日早晨准备准备,又要回书院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离经是充满怨念的,因为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面对闻人徵了。   “为什么要去偏房?”   “还不是你把人放出来了,一进来就甩个刀子劈我的床,吃错药了。”   “什么?!”   *   “你刚才那一刀可吓死我了,好端端丢刀子做什么?”被抓住的傅归元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最后终于想到这个事来。   郁覃没理他。   至于为什么劈床,是因为他主子说了,傅归元站在哪就剁哪,要知道他在扔刀子的时候也是犹豫不决的,谁能想到堂堂一个王爷都爬到姑娘家床上去了,能想到自己主子听到了得有多生气,甚至让他亲自来捉人。   要不是今天被罚跪,腿还不太灵便,可能会亲自提着剑把这凌王给剐了。   “能不能不去啊。”   傅归元还在垂死挣扎,奈何已经到了闻人宴的静安居。   郁覃带着他进去,将自己今晚所见悉数告知。   说着说着,都感觉身边空气在寸寸变冷。   等他说完了,闻人宴淡淡一句:“你先出去。”   “诶诶,别走啊!”   郁覃走得更快了,害怕溅自己一身血。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闻人宴停笔,语气冰冷。   傅归元坐得远一点,害怕对方会跟他动手。“不走,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静观其变吧。”   “你想做渔翁。”闻人宴平静地陈述了这句话。   傅归元嗤笑一声,眼睛眯着,看那红烛上跳跃的火苗,黑瞳里也聚了烛火的光亮。“那也得看看,这丫头是想做鹬蚌,还是做渔翁了。昨日几个臣子在不醉楼设宴,李太师和崔远道也在,崔远道被一个喝醉的大臣给拽了一手,露出脖子下一个青斑胎记来。都说李太师无意中看了那胎记,像是被雷劈了愣在原地。今日礼佛,有人却看到李太师的一个亲信出城去了,据说要往云萍去。那崔远道祖籍,可不就是在云萍?”   “他刚失一子,再加上本就有意培养崔远道。”闻人宴点头。“玄机楼中尚可得知,二十年前他曾任八品监察御史,有元配育一子,后遇上流匪,母子身亡,娶了现在的夫人。”   “果然......他们竟是想使这出,若遭了猜忌。”傅归元点点头,语气还带这些惊奇。“蒋风迟如果不一时头昏娶了徐家的女儿,没准李太师还不会和他翻脸,这下好了,生生将人推到了蒋子夜那边。按照现在这局势,丫头这是要扶持蒋子夜?”   “不知。”闻人宴态度冷淡,“这件事就到这里,我们来谈谈正事。”   “这还不叫正事?”傅归元心里一慌,又想起那凶猛的一刀。不用想都知道是是谁吩咐的。   “她才是我的正事。”说得理正气壮,半分没有羞愧。   话落,闻人宴拾起了身旁一柄长剑,缓缓起身。   月光透过大窗照进屋里,风一刮,掀起素白衣袍,披散的墨发翻飞,恍若仙人。只是这面上冷意不减,和剑上寒光一起,衬得人更似妖邪。   “拔剑,我们打过。”   傅归元知道自己躲不过,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两把剑,一切都摆得明明白白。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爬了闻人宴心上人的床,他必定是醋坛子都打翻了,酸得牙根疼。   但话一出口,就忍不住挑衅激怒他:“能上她的床那是我的本事!她的床我从小就爬,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来发什么脾气?你想去你去呀,看她让不让你......”   “爬”字还未出口,一缕发丝已被削断,带着闻人宴咬牙切齿的怒意:“闭嘴。”   傅归元一股火气上来,边躲边碎嘴:“哦呦,堂堂丞相度量很大才是,怎的这般小气。你又不是她爹不是她夫君,管我上不上她的床,那被窝软和着呢,嫉妒了,你想试试?”   闻人宴的剑步步紧逼,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让人听了都心惊,不过几下傅归元这身名贵的袍子就稀烂了,有几处还破皮渗了血。   倒是闻人宴,只乱了些许的发丝。   傅归元怒极,手上占不到巧,嘴上却一直说个不停。“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有胆子做这么多,怎么没胆子说出来啊。我就是爬她床了,这次爬了,以后还爬!”   剑气划破衣料,眼看要刺上皮肉,闻人宴手腕一转,剑势一收,狠狠用剑侧打在傅归元胳膊上,正是前几日他伸手去掀沈离经面纱的那只手臂。   傅归元嗷了一嗓子,胳膊都僵得动不了了,抱着胳膊蹲下来,不等他开口骂人,闻人宴就让人把他丢出去了。   郁覃这才敢进来,看到自家公子在泠泠月光下长身玉立的样子,他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出口。   “她说什么了?”   闻人宴直接开口问道。   郁覃:“姑娘说床劈坏了,要公子记得赔钱。”   刚才还冷冽的面上总算是有了笑意。“是吗,你果真劈了她的床?”   “是。”郁覃嘴角一抽。问的是什么话,还不是他说要劈小王爷的。   “等她来了再说,我赔便是。”   半点没有要赔钱的无奈,听上去还挺愉悦。   郁覃庆幸自己没把姑娘说他有疯病该喝药的事告诉他。不然他泄怒找得还是凌王,伤得可能就不止一直手臂了。   翌日一早,沈离经就坐着马车去了闻人府,上一次来是被当作学生,这一次回来还是以学生的身份,却又有着天差地别。   半个闻人府都把沈离经当作未来的丞相夫人,连她从旁走过都要小心打量,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出挑的,让丞相为她上了心。   沈离经心里一时间可以用百味杂陈来形容。   沈府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在书院里可以说是耀武扬威,在闻人府都能横着走,又因为闻人府和沈府相邻,常常翻了墙去隔壁的闻人宴院子里闹腾。   因为这些事,她的名声在极重涵养的闻人府中是不大好的,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奇怪。   等沈离经进了学堂,二十余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看向她,多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从那些眼神中只看到了一个字——酸。   虽然众人对沈离经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不敢动她,尤其是韵宁县主,回去之后就被自己父亲责骂,一腔怨气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第一堂课就是闻人徵的。   这是沈离经自回到京城后第一次遇见他,虽然时隔多年,再见面还是忍不住心虚。   想当初他一把戒尺,真的是成了她的阴影。   沈离经虽然胡闹嚣张,但沈家重情重义,她自己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并且无论她在外面如何放肆,在同龄人面前怎么疯癫,一旦碰到先生,一定是最乖觉的。   连傅归元都知道,沈离经怕虫怕老师。   好几次见了闻人徵,她都要躲在蒋子夜和傅归元身后,也不只是哪来的毛病。   闻人徵已到不惑之年,鬓角染了白,穿着灰蓝长袍,打扮得朴素儒雅,看上去仍然是硬朗清逸。   都夸他有圣人遗风,沈离经也不知道是哪个圣人,能做到和闻人徵一样永远板着个脸。   他这种性子能成家,还有不少儿女,在沈离经心里简直是一个谜团,每每看到她的夫人就忍不住露出敬佩的神色。   闻人徵进来就先看了沈离经一眼,她神色恹恹脸色苍白,柳眉之下的一双眼睛却透着艳丽。   闻人徵不禁想到昨日,闻人宴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说的话。   这态度,就和当初为了沈家二姑娘忤逆时如出一辙。 第32章 上课   沈离经察觉到闻人徵的目光,迅速低下头,端正的坐好。   闻人徵翻开书页,也不说什么客气话,来了就直接讲经。   虽然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学究,但学术上的造诣一直被人称颂,他也不像秦喻那样轻视女子,认为女子只需待在家习些浅显书文精炼女红。   闻人徵就像培养闻人钰一样,让她们在做个闺秀的同时,也能做到不栉进士。   只可惜他跳脱不了闻人家训的束缚,永远看不惯那些顽皮的学生。   沈离经非常努力的在听他讲课,但只是听了一句就头大,思绪不由自主就飘到了天边。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这一句,你来说说是什么意思。”闻人徵用戒尺敲了敲沈离经的桌面,她的魂被吓了回来。   因为走神吗,现在正心虚不已,又恭敬地问了一遍:“夫子可否再讲一遍。”   闻人徵皱了皱眉,本想看看侄儿喜欢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奈又是......   他在心中无声叹息,鼻间轻哼一声,又念了一遍。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她努力回想这一句,脑海里还真出现了点什么。   其余人只当她说不出,暗中幸灾乐祸,或是庆幸逃过一劫。大多数女子习得女训百戒,却并没看过晦涩难懂的孤寂兵书,自然也是不懂它的意思。   “这句的意思是指语言善巧而行动乖违。犹言口是心非,花言巧语,貌似恭敬......”说完后沈离经小心打量闻人徵的表情,见他神色缓和些才问:“是这样吗,夫子?”   他的目光带了难得的认同,手抬了抬示意她坐下,接着扫过一圈面色各异的小姐,冷言道:“此句在《尧典》中可以说是流传颇广,她能答出来并不奇怪,只是你们在座的又有几人能说出来释义。今日要学的,便是这本《尧典》......”   沈离经总觉得,闻人徵说这话像是在夸奖她。   事实上这句她能说出来确实不奇怪,当初因为装病逃学被罚抄《尧典》,这一句看不懂,特地翻了墙去找闻人宴,他耐心讲完后还陪着她一起把剩下的抄完了。   往事浮上心头,却恍然间发现,闻人宴过去也没有对她不好,那为什么......总觉得闻人宴讨厌她呢?可细细想起来,两人过去的相处从来就是小打小闹,她惹得闻人宴黑脸,被他拒之门外,让他羞恼避之不及。即便如此,闻人宴和他哥哥对她也算不错了。   无非就是后来她订了婚要嫁人,这才慢慢疏远,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割袍断义的事出现,还能浅笑着打个招呼。   闻人徵讲完后留了一堆课业。他一出学堂的门,立马就是叫苦连天的声音。课上有几个小姐被他点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来,还要另外加抄。   小姐们哀嚎了一半,突然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哀嚎声立刻消失不见,歪歪斜斜的也都端庄坐好。   是傅归元,他避开护卫从墙上翻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生了一副风流的好相貌,眼尾狭长,折扇轻摇浅浅一笑就能勾动多少少女心思。   当年上京四公子,个个都是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让女儿家对他们魂牵梦萦。   不过随着凌王被贬,沈二被诛,闻人复娶亲,闻人宴入仕,四人都不复从前模样,这个称号也鲜少被人提起,更多的人也只是会叫傅归元一句“纨绔”。   沈离经眼尖的发现他今日用右手摇折扇,而往日多是用左手,便盯着他的左手臂看。   傅归元的折扇哗啦一下展开,停在她面前。   少年眉目俊朗,过去的稚嫩长开,化成棱角分明的英气,锐利锋芒都深藏在多情笑眼。   他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就像是好多年前坐在墙头对她伸出手那样。   “这么漂亮的姑娘,外头天气可好了,出去赛马好不好啊,我记得为止书院也开设了骑射,对吧?”   沈离经身旁一姑娘脸红通通的,出声提醒:“可下节是钰先生的课。”   傅归元眉毛皱紧,嫌弃般嘁了一声:“闻人钰都能做先生了?这岂不是误人子弟,书院没人了吗?”   “钰先生清风朗月,才思敏捷,为人也温和大方。”一个以闻人钰为榜样的小姐气不过,反驳了他几句。   听了这句话傅归元的眉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嗤笑一声,说道:“那些虚名也就算了,千万别相信什么为人如何如何的话,你和她相识才多久,就敢在这里说她的为人。要知道有些人,便是认识数十年也看不透。”   沈离经:“凌王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傅归元坦诚说道:“你们钰先生下节课不能来了,我是来代课的。”   他说完后,每个人皆是不信,沈离经的脸上更是慢慢的怀疑之色。“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怎么可能!”韵宁县主嘀咕一句。“你能教什么......”   傅归元并不因她的质疑而生气,兀自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画纸。“离开太久,我的好名声都让人毁得差不多了......”   众人:“......”她们可不记得有什么好名声。   “当年我的画可是被皇上和惜兰先生齐齐夸赞,最后还被徐家出千两金相求。”傅归元装作感伤摇摇头,长叹一声后又暗示十足地说:“听说求画的徐家小姐,现在成了太子妃?”   这种旧事,以桃色消息最能引人,是以傅归元话一出口,她们都好奇的看着徐莹然。   她恼羞成怒说:“胡说什么!我姐姐是闺秀,知书达礼,从未有半分迂矩,岂能容他人信口胡诌辱了清白,我怎么没听府中有这么一幅画?”   傅归元语气淡淡的,却无形中带着威严。“这位小姐急什么,本王又没说太子妃如何,只是求了一幅画而已,本王的画作上佳,有人重金去求,很奇怪吗?”   没人敢说奇怪,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没人能说一个不字,就是他画了个王八上去也得拍手叫好,称他是惊才绝艳落笔生花。   更何况,傅归元这话还是真的。   司徒萋没说话,但想起来国子监有个夫子确实在作画的时候称颂过一句“凌世子风采”。   傅归元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并不如笑意温柔:“你姐姐知书达礼的闺秀,这是没错的,但你可不是,比起你姐姐,差远了。”   徐莹然脸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姐,进为止书院也是看她爹爹的面子,旁人只敢在背后说,却从来没有像傅归元这样,一针见血,半点情面不留。   傅归元冷硬,他本可以不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惹他,那便是罪过了。   徐莹然脸色苍白的坐在位子上,眼泪哗哗往下流。   而把她气哭的人还满面春风的执笔要教学生作画。   沈离经很清楚,傅归元总是一张笑脸,但他的笑上有几份真情几分假意,总是最捉摸不透的。一个能因为手指多了个口子鬼嚎的人,也能做到掉臂不顾。   徐莹然闹了这么一出,不少人也都信了傅归元画技了得,开始期待他来作画。   好不容易才有了课堂气氛,堂中墨香缭绕,堂外鸟雀啼鸣。   傅归元让每个人都随意作画,只管画自己最擅长的。   沈离经非常惭愧,她什么都不会,要真说擅长,她只会画王八。傅归元挨个教导,等轮到沈离经的时候,看到她纸上只画了一个圆圈。于是一本正经的俯下身来,身子贴得极近,嘴上说的一本正经:“这里落笔太重,鳞甲需深浅有度......手不能抖,以淡墨渲染即刻......”   沈离经嘴角一抽,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画什么不得了的神兽,还鳞甲,装得有模有样。只需稍一探头就能看到,两个一本正经探讨画技,画的却是只王八。   简直是贻笑大方。   傅归元的神色专注,语气认真,就好像只是在教授如何画好花鸟山水一样。而沈离经则心虚的不行,手臂虚伸着挡住画纸,生怕被看到。   一堂课过去大半,画作陆陆续续完成,沈离经看着自己纸上的王八内心愁闷,谁知傅归元又说了一句:“画完了就呈上来,我好带去给惜兰先生看过。”   沈离经倒吸一口冷气,瞪着他说不出话,想起来了又想去把墨泼到画纸上,傅归元抢先一步,把画纸抽走压在桌面上。“崔姑娘可得小心点,别让墨污了这幅好画,你的画可是上乘,心思巧妙画工了得呢。”   沈离经干笑两声,奉承他:“哪里哪里,学生愚钝,都是凌王教的好。”   他收完了画卷飞快跑了,携着几卷纸像是去献宝。正好这是最后一堂课,沈离经想也没想就要跟过去,身后响起徐莹然的声音:“勾三搭四,不知道检点,你刚才是没看见他们贴得多近......”   沈离经只是顿了一下,回头说道:”先生说你不如太子妃并不是传言,恕我直言,徐小姐,你年纪尚轻,当谨言慎行,切勿逞口舌之快。太子妃端庄有礼,在......”她差点说漏嘴。“想必太子妃在书院也是人人称颂,不会如你这般,见风使舵背后诋毁,在书院同是学生,又何必自视甚高。”   她的这番话并不是胡诌,书院不是所有人都有位高权重的家族,才识过人出身一般的人比比皆是,徐莹然每每对他们冷言冷语端着架子,早有人心中不满。而一些世家小姐也在背后听过自己的传闻,却因为好面子加上看她年纪尚轻,不与之计较。   唯独沈离经和傅归元,直白的说出她小人心性,堵得她哑口无言。   沈离经年纪小的时候只管快意恩仇,为此也吃了不少苦头。可让她重新来一次,还是要选潇潇洒洒恣意人间的活法。   人言可畏,却也折不了她的傲气。话一出口就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拼个两败俱伤鲜血淋漓,她争不来什么,却也能让对方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说完后,不管徐莹然是惊也好怒也好,沈离经直接转身离开。刚出了女院的门,旁边倚着墙抱着一卷画纸的傅归元就吹了个口哨,好笑地说:“就知道你会追出来。”   “你要去哪?”   “不是说了嘛,去赛马。”他笑得像只狐狸,“顺便,让夫子品鉴一下你画的王八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好看吗#   闻人宴:尚可   蒋子夜:画什么都好看   傅归元:嘻嘻嘻嘻嘻   闻人霜:滚   今天的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木微香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马赛   傅归元果真说话算话,跟着沈离经到了她的院子。   他刚要进去,几个侍卫突然从暗中跳出来。傅归元躲在沈离经身后,她挥了挥手,侍卫便离开了。   “闻人宴干的?”沈离经问他。   “我现在连他的静安居都进不去了。”   红黎一见到他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像是很不待见。傅归元偏要凑过去问她:“这位姐姐,我可是你们小姐的朋友,你怎得这幅表情?”   “红黎,不用理他,去给我取一件简练的衣服。”沈离经进屋,听到了猫叫声,走过去把毛团抱在怀里撸得十分带劲。   红黎冷着脸,对他说:“我家小姐要换衣服,你还不走?”   傅归元:“走走走......”看红黎一副想拔刀的样子,不走都不行。   在院中坐了一会儿,沈离经已经换上了一套杏粉色叠穿的花罗褙子。傅归元皱眉,问道:“你这也不像是要去骑马啊。”   沈离经觑了他一眼:“那你觉得,你又能握住缰绳吗?”早看出来他左手出了问题,虽然作画的时候没出什么破绽,可调墨的时候力度不足,手臂轻颤,绝对是受了伤。   “怎么回事?被郁覃揍了?”   傅归元笑道:“是啊,我跑的太快把他累个半死,追到我了气不过就揍我,你看看这人,脾气坏,随主子。”   “说实话。”   他一怔,脸上的笑意里还有点无奈:“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闻人宴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跟我比试,然后就这样了......”   沈离经心中隐约猜到了点原因,问他:“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打不过他?他可是做了丞相,肯定没时间再舞刀弄枪的,你......”   “那是我让着他!是他太卑鄙了,搞偷袭这一套。”傅归元努力替自己挽尊。   她怀里抱着的三花叫个不停,胡乱伸手摸了两把,它又安静不少。于是傅归元又问:“你不想知道你的大花怎么样了吗?”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只是沈离经摸三花的手顿住,叹口气说:“还能怎么样。”   语气中没什么伤感,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反正什么都没了,我也护不住。”   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疼又干,胸口也闷闷的。“闻人宴那三只猫,是大花的崽。”   沈离经抬眼看着他,良久后都没说话,怀里的猫叫个不停,她也没有再动。   艰难的牵出一个笑来,沈离经对他说:“那你记得替我谢谢他。”   “为什么不亲自对他说。”   沈离经把三花放到地上,它还挣扎着不愿意下去,爪子去扒她的裙边。“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也许偶尔会不理智,让自己随心走一次,但她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从醒过来后就想好了,没什么是她不能舍弃的,更何况区区一个闻人宴。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要看赛马就快些,不去也莫要耽误我的时间。”   傅归元伸手要去牵她,她却没伸出手。“今时不同往日。”   坐在墙头的少年,没看到那姑娘眼里的星星,只看到一片冰冷荒原。   *   被罚跪两个时辰的闻人复称病不去讲学,娇妻在怀只管装可怜,而闻人宴还要一早去上朝,还被皇上留下一同商议政事。   这个时候闻人宴的护卫突然跑来告诉他,沈离经要跟着傅归元跑了。闻人复把女儿的脑袋揉了揉,终于准备为后院起火的弟弟做点什么。   ......   沈离经和傅归元穿过长廊就要出府的时候,正好见到闻人复和妻子拿着一个纸鸢在逗闻人熏。   纸鸢还是很丑,闻人熏看到她就举起来显摆,大声嚷嚷道:“崔姐姐!景祁哥哥给我做的!新的!”   傅归元眼角抽了一下,叹息着扭过头去。   闻人复:“二位这是要去哪?”   傅归元:“去看赛马。”   闻人复恍然道:“赛马啊,书院今日也有赛马,据说几个皇子也要来。”   沈离经皱着眉头看了看傅归元:“那我们还去东市做什么?”   傅归元立刻就明白闻人复这是故意的,他可没听说什么下午有马赛,更别说什么皇子会来。   “我们还要去游湖。”他又说。   闻人复轻笑:“崔姑娘,远道兄说,让在下好好照看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离经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找个由头不让她和傅归元离开。嘴上说是为了崔远道,到底是为了谁心里还不清楚吗。   而他们闻人氏的家训有一条就是修身洁行,言必由绳墨。   说到做到。   闻人复说有马赛,就是真的有马赛。说皇子会来,那就是真的会来。   蒋风迟是太子,未必会出现,但正需要拉拢人心的蒋子夜,他一定不会推了闻人复的约。   她心思微动,扭头去看傅归元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脸色虽然说不上多好,却也不至于翻脸。“那还说什么,留下呗。”   闻人熏把小手塞到沈离经手心,要她握着自己。“我要和姐姐飞纸鸢。”   “好啊,你想去哪玩?”   “去找景祁哥哥!”   景祁这个时间正忙着准备赛马的示意,谁知道闻人复突然来这么一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却也只能照办。倒是书院的男学生一个个解脱似的欢呼,争着要去帮忙。   那些管事的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仅仅一个时辰就备好了。   闻人复:“那熏儿不要捣乱,听这位......崔姐姐的话。”   说罢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欣喜的去找他的夫人。   傅归元看闻人熏往沈离经怀里爬,伸手把她捞到自己怀里。“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小时候见到小孩子跑得比谁都快。”   沈离经也没推辞,让他抱着,随口答道:“没办法,人嘛,总是要失去点什么才知道他的好。”小时候府里人多,小孩子也多,外甥侄子堂弟堂妹一大堆,她见了就烦心,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丢湖里。   丢到湖里只是说说,却没成想,他们的血最后竟真的染红了湖水。   “熏儿,你是不是要去找景祁哥哥呀?”闻人宴笑嘻嘻问她。   闻人熏乖乖点头。   傅归元招招手,一直跟在身后的随从上前。   “去,把小姐送到景祁那。”   闻人熏一见他要丢下自己,奋力挣扎起来,稚嫩的娃娃音在叫喊:“小婶婶!我要小婶婶!”   傅归元没好气地说:“叫什么呢?谁是你小婶婶?你二叔叔不配娶亲,他没有媳妇,你也没有小婶婶!”   “你胡说,你是坏蛋!”闻人熏一头扎进沈离经怀里,撞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沈离经轻拍她的后背,同时对傅归元的话表示赞同:“熏儿,你真的没有小婶婶,你二叔叔......”就是个木头。   最后半句卡在嗓子里还没出来,被闻人熏一嗓子给喊没了。   “二叔......二叔!”闻人熏抱着沈离经的腿,猛然间看到了远处刚回府的闻人宴,兴奋至极还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   傅归元双眼睁大,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惊悚感,就像许多年前做的那样,条件反射的去拉沈离经手腕要带她跑。这个动作两人做过无数遍,已经产生了默契。   奈何沈离经傻傻的愣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这是?”   傅归元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算了,你这个缺心眼的。”   长廊上绿藤缠绕,青翠绿叶间坠着白色小花。闻人宴就在长廊尽头望她,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就真的要伸手了,只是无意中一瞥,那个念头就被打消,乃至一步也不想迈出去了。   “丞相。”沈离经向他行了一礼。   傅归元冷哼一声:“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闻人宴任闻人熏扯着他的袖角,步履缓缓向二人走来。“我怕我再不回来,这书院要翻天了。”他说着,眼神却是看着沈离经的,看得她莫名一阵慌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正午了,去用膳。”   沈离经站在他背后对傅归元挤眼睛,听到这句后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对着闻人熏说的。怎知沈离经不动,他又道:“还不跟上。”   闻人熏扯着他的衣袖,又伸手去拉沈离经,闻人宴脚步停下,似是在等她接住闻人熏的小手。   三个人若真是拉在一起,倒看着奇怪,像是一家人带个孩子。   傅归元赶在沈离经伸手之前,果断的拉住闻人熏。   气氛僵硬了一瞬,还是闻人熏不高兴的撇撇嘴,被傅归元威胁的一瞪后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奈何看上去更奇怪了,走在他们三人身后的沈离经反而显得多余。   闻人宴默不作声,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步子渐渐放慢,最后回到了与沈离经并肩而行。   走在前面的闻人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就是小婶婶。”   傅归元见他们二人般配,心中一酸。“是是是,小婶婶。”   快到静安居的时候,闻人宴吩咐了几句,让人去把沈离经的药端过去。   而她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看到傅归元逗小孩的笑脸,霎时间想起来:“画呢?”   闻人宴:“什么画?”   闻人钰不去讲学,那就该闻人霜去,奈何傅归元软磨硬泡让她同意自己代一节课,这事闻人宴也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傅归元混到书院捣乱,可能会让人放狗咬他。   傅归元连忙咳嗽几声,沈离经意会。“没什么。”   她不说,闻人宴还是会有办法知道,但是却不逼问她。   只等二人稍微拉开点距离后,沈离经压低声音问傅归元:“你不会真的交上去了吧?”   “我骗你做什么?”   “你想杀了我?”   “嘘......别生气呀,又没写名字。”   “滚滚滚......”   没写名字一认就认出来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闻人霜作风严谨公正,尤其爱画,见到画技拙劣的学生能当场黑脸,要是见了纸上画了个王八,沈离经注定要上纨绔榜丢人了。   闻人宴听到二人窃窃私语,轻轻一瞥,他们又各望各处风景。   三人加上闻人熏这个小个子,坐在小桌前准备用餐。   都等着面色凝重的沈离经把药喝尽了再开始用饭。不等沈离经自己伸手,闻人宴就端来一碟蜜饯和糕点。她看出来这些糕点,和她上次买的是同一种。   闻人宴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所以这是特地备给她的。   傅归元不想看两人黏糊,催促道:“好了没啊,要吃饭赶紧的,孩子都饿了。”   闻人熏:“我不......”   “饿”字被傅归元瞪回了肚子里。   用餐中一直无人说话,闻人氏家风严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连闻人熏这种小孩都耳濡目染,被层层规矩束缚的死死的。   傅归元和沈离经是典型的用饭就是唠嗑时间的代表人物,一定要边吃边碎嘴,不说点什么就浑身难受,哪怕只是说这菜不和胃口。   沈离经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傅归元纯属是闻人宴坐在旁边,而且今日的午膳像是换了厨子,口味都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憋到饭后,他问:“你换厨子了?”   闻人宴:“嗯。”   他想到傅归元说闻人府饭菜吃久了让人厌烦,而忧心沈离经会不会吃不好,不愿意留在这里,命人去把不醉楼的厨子挖过来了。   “我已告知崔尚书,他偕同夫人不久便到。”   崔远道要来,就说明是要办正事了。   然后又听闻人宴问道:“画了什么?”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她的所做所想都在他意料之中。   她觉得丢人,不好意思说。傅归元咳了咳,知道闻人府到处是闻人宴的人,这种事还是瞒不住他的,嘴硬道:“画了只玄武神兽,交上去了。”   那人只是低笑一声,也不说不好。   这么一来沈离经反而更心虚了,眼神忍不住飘向窗外。阳光稀疏,在地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斑。   她在看窗外风和日丽,闻人宴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到后面进度就要快一点了,我也不知道这本书会写多长,艰难,我写的好慢啊我这破手。   谢谢小可爱们,我会少打游戏多码字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晏航、丹青客、牙b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附庸风雅、青木微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设计   这场马赛来得非常突然,即便如此不少人还是卖了闻人复的面子,特地推了琐事赶来。   西苑是曾经沈府的地界,难得没种什么红梅,面积又广阔,后来被修缮一番,办起马赛来是绰绰有余。   崔远道和宁素也来了,一些夫人看到宁素就迎上去,不免要说些恭维的话。崔远道和四皇子并肩同行,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是心照不宣。   李太师的女儿被太子退婚,又和四皇子两情相悦,他当然是要助四皇子一臂之力的,而崔远道被李太师一手提拔上来,年纪轻轻就位及三品职官,将来更是前途无量。   朝堂中风起云涌,人人自危。皇上用沈府开了头,开始一刀一刀将威胁尽数除去,国公和亲王权势滔天,这刀子现在就对准了他们。蒋子夜是皇后所生,皇后的母族在朝中已经成了皇帝眼中刺,而太子这个时候只能静观其变。扶持他的手太轻了保不住他,太重了又被皇上盯着,这个太子当得也是憋屈。   而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李太师这座大山,更要确保崔远道不会倒戈。夺嫡这种事表面上可视为谋逆,但谁都清楚无法避免。皇上对于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里也就争得更激烈了。   沈离经为了避嫌,还是和红黎一起去了马场,与闻人宴二人一前一后错开。临走的时候闻人宴还贴心嘱咐郁覃把她画的“玄武”给偷回来。   光线刺眼,沈离经坐在看台后面,把帘子放下来些。   她眯着眼睛打量马场里的人,看到远处的闻人复正笑得宠溺,亲自动手给夫人摇扇子。   几位公主中,只有这位四公主是过得最好。本来以为她不受宠,会被随便指个婚嫁出去。反而是大公主蒋嘉宁,皇后所生又如何,想嫁谁就嫁谁又如何,抢了别人的夫婿,也没见着夫妻和睦。   沈离经正看着呢,眼前晃过一道霞粉衣裙,步摇叮当作响。她身旁的人已然是落了座。   “六公主。”沈离经看到蒋嘉悦,准备起身行礼。   “不必了,坐着吧。”   “谢公主。”   蒋嘉悦居然也来了,是跟着蒋子夜来的?   沈离经余光打量蒋嘉悦,心中感慨万千。好几年前还是个小不点,瘦瘦小小的,才刚到她的腰,现在都长成落落大方的少女了。虽然不比从前瘦弱,眼神也不再是胆怯躲闪,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身为一个公主,本该是端庄大方,自信又骄傲的,唯独蒋嘉悦,散发着一种郁郁之色。   “崔琬妍!”   司徒萋换上骑装,手上捏了根马鞭,直接翻上看台来到沈离经面前叫她。“崔琬妍,我跟你说话呢!”   “司徒姑娘,可是有事?”   她翻上栏杆才看到蒋嘉悦坐在这里,换了旁人都会无视这个不起眼的公主,而司徒萋还行了一礼,这才继续说:“先过来,我带你去看马。”   沈离经觉得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司徒萋什么时候和她这么要好了,心中略有防备。司徒萋见她不动,不耐烦地催道:“你到底想不想赢?”   她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赢什么?”   司徒萋本是好心,要去帮她挑马,见她磨蹭半天有些不悦。但又觉得不对劲,看她真的像是一无所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司徒萋跳下看台,沈离经俯身问她:“有人填了我的名字?”   “还不算傻嘛。那还不快走,一会儿马赛开始了,你就只能等着丢人了,那些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司徒萋说着,仰头看着她张开了手臂。   “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   “我接着,你只管跳。”   这处的看台上只有蒋嘉悦和她的两个婢女,以及准备翻下去的红黎和沈离经。她回头看了蒋嘉悦一眼,蒋嘉悦面色冷漠,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对她们的对话也漠不关心。   沈离经翻下去,司徒萋把她抱了个满怀,甚至还掂了掂,道:“怎么轻飘飘的。”   “多谢司徒姑娘。”沈离经和司徒萋总共没说过几次话,但也算印象深刻。   “只是看你可怜,顺手帮一把。”司徒萋带着她往景祁那边走,几个公子都聚在那处嘻嘻哈哈打闹,见到来了姑娘,立刻收敛起来,还有几个认得司徒萋,连忙去摸自己的剑在不在身上。   蒋清渠拨开前面的人,站出来喊了一句:“萋萋,你来找我有事吗?”   司徒萋脸上的冷笑都要凝出个冰刀了,徐子恪不想看他挨揍,伸手拽他回来:“你怎么把崔琬妍带这处来了?”   月老树那次,在场的人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那个“瞥谁谁被夫子罚抄,瞪谁谁回家挨打”的丞相,居然对着一个小姑娘笑得格外温柔,无论她做什么,眼神一直跟着她。   从那次回来,男院所有学生都达成了一个默契,就算招惹司徒萋,也不能招惹崔琬妍。   “出了点事,有人偷偷给她报了马赛。”   王业惊讶,道:“谁啊这么缺德,这看着哪像能骑马的,这要上去不得......”   “诶诶......我们帮忙。”徐子恪及时捂住王业的嘴,相识多年,他已经知道这张破嘴会说出什么话来了,无非就是“不得摔下来被马踩死”。   “那个名单啊都呈上去了,马赛不久就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一场,刚才我们这有人报错了,那老头子死活不让改,我们正商量着要偷回来,刚好你们来了,一起去呗。”   司徒萋不放心,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去?”   “怎么会,我和王业偷,周垣去和蒋清渠去引开他们。”徐子恪说完,司徒萋盯着蒋清渠。“你留下,不准去,我去。”   “不行,这怎么能让你去呢。”   “没你说话的份......”   沈离经提醒道:“再不去可能没时间了。”   蒋清渠只好退回来,坐到沈离经旁边,其他人商量好对策就迅速行动了。   那些去偷名单的人就在不远处,剩余人就在屋子给他们放风。蒋清渠突然对沈离经说:“崔姑娘,那个给你填名字的姑娘,你猜到是谁了吗?”   什么意思,难道蒋清渠知道?   她摇摇头,蒋清渠便又提醒了几句:“赛马的名单在闻人府老管家那处,报名的都要被一一对过身份,崔小姐在书院也算小有名气,他断不会认错。而我们要动这个名单不容易,若是闻人府的人想动,那便是轻而易举了。崔姑娘你......有没有在府中与人不合呢?”   沈离经想不出来,如果是以前的她,那可能是整个闻人氏和沈氏都不合,但现在的身份,怎么会有处心积虑对付她,实在是想不通。除非那个王八已经到了闻人霜手里,她怒到想暗中清理门户。“我想是没有的。”   “既如此,崔姑娘平日里可要多注意些了,如果应付不来,告诉丞相也是好的。”他用笑容尽力安慰,让沈离经不要为此忧心。   此时的蒋清渠,和面对司徒萋的时候判若两人。   两人坐了没多久,扒着窗户望风的几人齐齐抽了一口气,赶忙蹲下来身子。   蒋清渠也招呼着沈离经低下身子,问蹲在墙边不敢冒头的几人:“被抓了?”   一人满面惊恐:“死了死了,是秦喻和闻人宴!”   “他们去干嘛!”   沈离经一听就来了兴趣,也靠到窗户边上,扒着脑袋想偷偷瞧一眼。蒋清渠还没来得及拉她,远处秦喻正在训斥偷名单的几人,闻人宴就在这时扭过头,眼神随意一扫就看到窗户边上露出来小半个脸。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那双眼睛顿时瞪大。   闻人宴的眼神也略有讶异,秦喻问道:“怎么了,他们还有同伙?”   闻人宴摇摇头,问徐子恪:“你说,有人故意加了她的名字?”   “是啊是啊,丞相你看我们也是好意,这不是怕崔姑娘受伤吗,我们都是为了她来的!”徐子恪说尽好话,希望闻人宴能看在沈离经的份上放过他们。   司徒萋翻了个白眼,心道闻人宴哪会这么好糊弄。   “这次便算了,回去吧。”   秦喻捋了捋胡子,并未多作批评,只道一句:“顽劣。”   司徒萋一时愕然,徐子恪拉着她赶紧离开了。王业边走还边说:“我刚才看到丞相往他们那瞄了一眼,扭头的时候脸色就好了不知多少,你有没有觉得说话都变得温柔了。”   “诶!还真是!定是看到崔琬妍了,厉害啊,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徐子恪连连感叹。   那个衣着朴素儒生打扮的周垣说道:“那名单没偷来,崔姑娘的名字......”   徐子恪叹口气:“就说你是学傻了吧,那丞相都知道了,还用得着我们去帮忙吗?他哪舍得伤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司徒萋听到这句“心肝宝贝”一阵恶寒,连忙加快脚步。   周垣:“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找丞相,非要去偷呢?”   “谁知道丞相会来看这种东西?”王业烦躁地说,“这下完了,名字还没划,蒋清渠要丢人了。”   “他习惯了。”   “说得也是。”   司徒萋回去后就拉了沈离经离开,带着她回到看台。   这时看台上已经稀稀疏疏坐了些人,蒋嘉悦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沈离经问司徒萋:“为什么帮我?”   “比起她们,你还算顺眼。”   司徒萋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能说出这句话已经不错了。沈离经双手撑在栏杆上,笑道:“谢谢了,司徒姑娘。”   她指着马场上的靶子。“等你身子好了也能试着去骑马,一会儿就让你看看他们输惨的样子。”   “好啊,我看着。”   郁覃以为闯进沈离经的院子,又劈了她的床,这就是他做过最傻最没意义的事。哪知道第二天就被闻人宴派过去偷一张画着王八的画。   对于他来说这自然不难,闻人复拉动大半个闻人府去看马赛,闻人霜也是要给面子的,那些画就在书案压着没动过。   捏着一张画纸穿过人少的竹林小道,准备回到马场的时候。郁覃听到了脚步声,反射性地闪身躲到大石后蹲下。   裙裾在竹林里厚厚的落叶上擦过,留下沙沙声响。   “我确有此意。”   “能入四皇子的眼,那是小妹的福分,不过毕竟是大事,还要待我问过琬妍心意,与二老稍作商议。”   “那便先谢过大人了,还望熟虑。”   作者有话要说:  #心上人是你的什么#   闻人宴:自心动起,清风是你,云烟是你,万里河山,我珍爱的所有,都成了你的模样。   沈离经:心肝宝贝   今天的更新!   。   快到了中期,我还得再说一次,千万不要带逻辑看文。主角智商随作者,我哪有智商这么稀罕的东西。   再一次感谢小天使的喜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氵冘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比试   郁覃在大石后躲了许久,直到二人脚步远去,竹林里只剩清风吹过刮动叶子的声响。   他回想起刚才崔远道和蒋子夜说的话,看着纸上的王八还有点愣神。   怎么回事?他们家主子运气也太差了吧。   这要是沈姑娘真答应嫁给四皇子,丞相会不会立刻发疯领兵造反。   郁覃赶忙把画纸卷一卷往怀里一塞,准备找机会告诉闻人宴这个消息。   马场里马赛正在热火朝天的举行,来参加的都是些世家公子,一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心比天高,正是年少轻狂的大好年华,都想拔得头筹得到几声喝彩,博得小姐们的青睐。   而女子赛马还是少数,司徒萋就是其中之一,她不仅是赛马,还参加了骑射。要在骏马飞驰的同时拉弓射中靶心。出人意料的是,蒋清渠也在其中,愁眉苦脸的站在一匹枣红马边。犹豫不决额地看着徐子恪他们,那俩人正拉着马在远处给他鼓劲。   司徒萋皱起眉,问他:“你要来比试骑射?”   蒋清渠面色尴尬,支支吾吾不说话,旁边一个小公子语气不善,嘲讽道:“他?不自量力罢了,估计连马都坐不稳,能拉得开弓吗?”   说话的人也是个大臣的儿子,一向瞧不起蒋清渠这种一无是处却出身高贵的草包,偏偏蒋清渠脾气好,他就有事无事暗嘲几句,今天看着司徒萋在场,就生了要当着蒋清渠未婚妻的身份让他出丑的心思。   司徒萋还以为蒋清渠会愤怒地骂回去,谁知他只是憋红了脸,隐忍着不发怒。她倒是先忍不住了,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人,就凭你也配说这种话,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皇室不敬。一会儿上马可要坐稳了,我怕你摔下来被踩死。”   对方见她脾气冷硬,不是个好对付的,一时间不敢再口出恶言。司徒将军府,不是他得罪的起。   “萋萋,谢谢你替我说话。”蒋清渠见她上了马,仰着头看她,眼里闪着明亮的光。“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是这么替我说话。”   司徒萋翻个白眼:“谁让你没出息,这么久了还是没出息,这么个人你怕他做什么,你一个世子还能被他欺辱,实在恨不过就拉着徐子恪他们把人揍一顿,保管以后服服帖帖。”   见他点头,司徒萋又道:“上马,一会儿只需小心,输了就输了。”   “好,你也小心。”   沈离经趴在栏杆上仔细捕捉司徒萋的身影,在场女子不多并不难找,尤其是骑射只有她一个女子,身边还拉了个蒋子夜。   傅归元不知道何时也将潇洒飘逸的紫袍换成了简练的圆领袍,站在看台边和马上的人谈笑风生。一瞬间的心有灵犀,抬眼看向沈离经,惊喜的看到她也看着自己,不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此刻身影和多年前的他重合,好似少年。   沈离经直起身也回了他一个笑,被蒋嘉悦看在眼里。她眼皮抬了抬,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被蒋子夜看中的人。   马赛很快开始,司徒萋和蒋清渠都是第一场,蒋清渠骑着马在后面跟着,乖乖听话只求稳不求快。看台处就有人忍不住问:“末尾者谁?”   有人幽幽叹息:“还能是谁啊,宁王家的小世子呗......”   听得人立刻意会,哦哦两声,不再多说。宁王世子,那就不奇怪了。   “跑在前面那姑娘可真是厉害,哪有女子这么风风火火的,她不是和那小世子订了婚吗?”说话的是一个夫人,柳眉轻蹙,正轻摇团扇的手也渐渐停下来。“那成亲了可不得了。”   另一个则说:“跟宁王一样呗,宁王妃脾气是个火爆的,宁王惧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过的好好的。”   “啧啧,我看不行......”   “还是差远了,宁王妃怎么着也是大家闺秀呢,司徒萋的行事作风,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沈离经侧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成想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嘉悦开口了:“怎么找不出第二个,以前的沈家二小姐不就是。”   那几人聊得正来劲,蒋嘉悦凉凉一开口,鸦雀无声,都脸色怪异的看着她。   谁敢公然把沈府拿出来聊,这本来就是北昌的一个禁忌。有几个人不知道沈家往日风采,沈二小姐这么一个人,京城十岁孩童都听过她的名字。沈府何等辉煌,陨落之时扬起的尘灰,那都是漫着血腥气的,别说京城,就是整个北昌都被这件事惊得心头一颤,就好像那些尸体被焚烧的灰飘飘荡荡到了自己跟前。   这种突如其来的灾祸,怎么可能在五年内被人忘干净。更何况,他们现在或站或坐,身下,都是他们流血的地方。   沈府五百多口人流的血,也不知道几年了,有没有彻底抹干净。   蒋嘉悦这么一提,众人闲聊的兴致都被破坏了大半。坐在这看台上都浑身不自在了。   沈离经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对方还是脸色冷淡,眼睛看着远处,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看马赛。   就像她从未开口提到沈离经一样。   司徒萋在马上的飒爽英姿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儿,殊不知多少人看她红衣飞扬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已逝之人。   蒋子夜坐在马背上,望着司徒萋的身影出神,傅归元知道他在想什么,挑眉笑道:“看上人家啦?别忘了你的未婚妻还在台上看着呢,收敛收敛。”   “说什么呢,你不觉得......”   “不觉得。”傅归元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直接否定。   蒋子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说道:“你和闻人宴,最近都和崔尚书的妹妹走得很近,我听说闻人宴对她......”   傅归元:“得了吧,你不是不知道闻人宴他们家的破规矩。”   “他当真对那位小姐有意思?”   “假的,外面乱传的。”傅归元随口敷衍他。   接下来却听蒋子夜一笑,说:“那我便放心了。”   为了拉拢李太师和崔远道得罪闻人宴,未免得不偿失。可依闻人宴的死心眼程度,断不会轻易再和其他人有牵扯。既然傅归元都说是假的,那他便安心了。   傅归元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着眉问他:“你放心什么?你想干嘛?”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傅归元想要质问蒋子夜几句,他却先驾着马走了。比试骑射的几人已经开始射箭了。   见人走了,他心里一阵烦躁,想着他刚才的话更觉得不对,但又生了些看戏的心思。按照现在的局势,蒋子夜为了夺嫡而拉拢崔远道和李氏,求娶沈离经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他不会想到闻人宴是来真的。   他对闻人宴的心上人动了心思,那可能是在找死。   司徒萋在飞驰的马上拉弦松手,箭无虚发,干脆利落。   墨发在脑后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看着就赏心悦目。   只是不少人都细心的发现,司徒萋射箭不求射中靶心,倒是每支箭都将一个公子的箭给射了下去。   蒋清渠的马到了后面几乎是在慢悠悠的围着场子散步,他也丝毫不显得慌乱,和争先恐后的公子们格格不入,嘴角轻轻勾起,眼中只捕捉那个在马上神采飞扬的司徒萋。   司徒萋所做的这些在他人眼里是和那个公子有仇,刻意打压报复,只有他清楚,司徒萋哪有空搭理这种人,不过是为了他出气。   永远是嘴硬心软。   赛马如火如荼的进行,到了最后,闻人氏几个子孙和皇子也参与其中。   闻人钰和闻人霜坐在一处品茶,时不时看两眼。   闻人霜见她心神不宁,放下茶盏,问道:“可有心事?”   “怎会,只是待得久了,身子乏了。”   “也是,你向来不喜欢这些。”闻人霜说道,眼神仍是看着纵马飞驰的少年。   “我看姑姑似乎有兴致。”闻人霜摇头轻笑,笑容中又有几分无奈。“就是看着他们,想起了一些旧事,我有一位故人,在骑射上无人能及他。”   闻人钰眼神微动,不作声了。   她想,闻人霜说的旧事,应该是和那个沈府战死多年的沈三郎有关系。当年他们二人的纠葛也是好多年,被人所津津乐道,只是过了太久,如果不刻意提起,几乎没人记得了。   “我......”   “不好了小姐!”   闻人霜正要说话,碧草却赶忙来唤她。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闻人钰仍是不慌不忙,白玉的指尖在青瓷茶盏上轻轻划过。   “刚才有人来唤,说是下一场让小姐准备好。”碧草脸上都是惊慌失措。   闻人钰脸上的从容并没有被撕裂,手指缩回袖中,眼神望向不远处与夫子坐在一起的闻人宴。白衣冰冷,衬得他无情。   闻人宴也看到她了,隔着些距离,那眼底的冰冷寒意却丝毫不减,让闻人钰浑身僵硬。从容也撕破了,露出皮下的慌乱与恶毒来。   他都清楚,这只是在给她一个警告。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闻人霜面色冷然,并不打算理会什么。每个世家望族背地里都是有些龃龉事,闻人氏表面光风朗正,背地里也难免会有宗族不和的时候,更不用说一些一些阴暗心思,在大家族里是避无可避的。   闻人宴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闻人钰必定是又做了什么招惹到他了。   “你报了马赛,那就快去吧。”闻人霜温和的对闻人钰笑道,此时的笑,格外扎眼。 第36章 求嫁   闻人钰是不可能真的去参加什么赛马,她向来端着身份,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事,就像是折辱了她一样。但是规矩摆在这里,她迟迟不上场,还是无法避免的被人暗中讥讽。   沈离经这处的看台都是些女眷,傅归元不好过来,就冲她挥了挥手,让她过去。沈离经让红黎去找傅归元,就说自己有事先走,不必等她。   蒋嘉悦看到蒋子夜下了马,起身离开看台要去寻他,又听到几个丫鬟在小声议论闻人钰。“她自己要报名上去,现在又不愿意了,想反悔就反悔,就算这马赛是他们家办的也不能这样吧。”   “没办法,端着个架子呗,这都二十了还不嫁,心比天高,总觉得天王老子都配不上。”   丫鬟是外府的,自然谈不上什么尊敬,又同是女子,对闻人钰羡慕的同时还有鄙夷,语气中都是难掩的酸。“可真是做作。”   “就是,装什么清高啊。”   蒋嘉悦和沈离经都听到了,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挪开目光。心里都有些暗爽。   闻人钰这个女人,虽然美名在外,钦慕她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可在名门贵女这里就不一定了。就像闻人宴和闻人复,是京城女儿家的梦中情郎,却是所有公子哥的噩梦,他们的名字往往随着棍棒巴掌一起出现。   就连沈离经和她二哥在祠堂挨打的时候,她爷爷也是一边骂一边说:“你看看闻人氏的几个子孙!就住在隔壁!你们两个就不知道学一学他们!那个闻人宴,年岁尚不及你们,四书六艺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都气派!你们呐,出门就给我丢脸!没出息!”   她爷爷一骂完,沈离经就抱着猫坐在他墙头大声念家规,把闻人宴烦得要死,最后看他黑着脸“啪”一下关上大窗,然后哈哈大笑。   可惜的是后来运气不好,碰到了闻人钰,估计是被告状了,她又被罚跪祠堂。还听说闻人宴的奶奶要给他换院子,不过好在被他拒绝了,沈离经就收敛了一段日子。   蒋嘉悦走在前面,沈离经正走神,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惊呼。“嘿!快让开!让开让开!”   红黎不在她身边,出了点事倒是拦也拦不住。沈离经心口一滞,腰间横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拢到怀里,避开了失控的马。惊慌间,她只看到了一片白色衣角,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那匹马并不是冲着沈离经去的,她只是站的近,真正差点受伤的是蒋嘉悦。   令人意外的是徐子恪出现了,在那匹马接近蒋嘉悦的时候,一用力把人扯上了自己的马,避开了惨剧的发生。   只是这姿势称不上好看,一安全他就把蒋嘉悦放了下来。正是少年意气,接触到女子柔软的腰肢,徐子恪的脸通红一片。“得罪了,六公主。”   “多谢徐公子出手相救。”蒋嘉悦脸色没有阴沉沉,对着徐子恪难得的露出个笑来。   “怎么了,吓到了?”闻人宴的手仍扶着沈离经,眼神中的关切毫不掩饰,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心照不宣。   刚才那匹马还没冲出围栏的时候,谁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到那里走过去几个姑娘,丞相倒是突然从看台上翻下去,冲过去将崔琬妍拉到怀里。   这反应速度,除非他是一直盯着那个姑娘看,才能在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冲过去。   “我没事,好了。”她稍微一颔首,闻人宴就明白了,自然的松开她。   “琬妍!”崔远道急忙跑归来,眼神关切地打量她。“有没有受伤,身子还不好不好。”   沈离经简直想翻个白眼,还要和他一样装模作样的说两句:“让兄长担心了,琬妍无事。”   崔远道对着闻人宴行了一礼:“谢丞相对家妹出手相救。”   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的闻人宴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道:“不谢。”   沈离经不知道是为什么,崔远道却清楚。闻人宴只是在帮自己的人,用不着他来谢。   真是个小心眼的,亏他还是丞相呢。   “琬妍,今晚你还是要回府一趟,你嫂嫂有话对你说。”   “可我才刚回书院,总是这般旷课......”沈离经说着就去看闻人宴的脸色,他点头。“无事,明日的课,记得回来。”   明日有闻人徵的课,当然要回来,他最见不得用心不专时常请假的学生。   不远处,蒋子夜在暗处打量沈离经。   家大业大的闻人府出手也算阔绰,奖赏都极为丰富。徐子恪最后是让家仆一箱一箱把宝贝往外搬,那些惨败的一个个都眼红他。本来还有一个匣子用白玉雕刻打磨出了十二生肖,形态各异活灵活现。徐子恪不喜欢这些玩意儿,觉得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所幸他带回去也要落在徐莹然手里,最后扫视了一圈,把匣子搬到了蒋嘉悦面前。   “公主可别被今天的事给吓到,这些个小玩意送给你,可不要嫌弃。”   少年的嗓音明亮清朗,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月牙。他像是阳光下照着的清澈溪流,干净得不带一点杂质,明晃晃的,只是和他对视,都会觉得心底阴霾被一扫而空。   蒋嘉悦接过匣子,唇角勾起。“谢谢徐公子。”   “不谢,在下先告辞了,再会啊公主。”   “再会。”   *   马赛结束,闻人府也陆陆续续离开了不少人,等到再晚些还飘起了小雨。   郁覃去找了闻人宴,他急匆匆去了闻人府门口,也没有撑柄伞,任冰凉的雨丝飘在身上。   沈离经正要上马车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他,就那么站在雨里,一言不发地站着。蒙蒙细雨在他发上留下水珠,远远看去他的墨发泛着白,额前垂了几缕湿发。即便是这样的他,看上去也不会给人狼狈的姿态,只是看着有些可怜,也不知道为什么。   隔了太远,沈离经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巧晋堂也要驾马离去,她也就收回视线进了马车。   等到回了府,崔远道才告诉她蒋子夜想纳她为侧妃的事。   “你不必委曲求全,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本就没打算答应他。”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如果沈离经愿意嫁给四皇子笼络他,最后稍加利用,一切都更加顺利。但若是她不想,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闻人宴那边,不可能轻易松手。   岂料沈离经沉默了片刻,便毫不犹豫说:“我答应,一开始我就准备如此,嫁给蒋子夜也无甚委屈,至少不是蒋风迟。”   她愿意了,宁素和崔远道却板着个脸。“说什么瞎话,想都别想。”   “我不在乎这些,但放手一搏。”   宁素反应激烈,崔远道却拉住她,神色严肃了些:“你可要想好了,如今争端已经挑起。这北昌,就要变天了,我们现在是帮蒋子夜夺天下,再毁了这天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离经这句话是对着宁素说的。   宁素叹口气,坐回去:“随便你们,完事了就跟我回净源,把身子治好,什么天下不天下的,我可不管。”   崔远道笑了一声:“你是医者,都说医者仁心,皇权更迭必然是要流血的,际时生灵涂炭,你不在乎?”   “关我屁事,医术是我跑江湖的本事,不是大发善心要做圣人。”宁素翘着二郎腿,语气神态皆是不羁。“师父不喜欢蒋家让我们除去,做就是了,死人归阴曹地府管,不归我们。”   她生在净源,没什么家国概念,救过的人有身居高位的权臣,也有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好人坏人都杀过,做事全凭心情,不求良心。只有在沈离经这件事上,宁素和师父一起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朝夕相处两年,也生了感情,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她还是能看出来沈离经对闻人宴的不同,就算再怎么嘴硬,偶尔露出的一点不同也能明白了。   第二日上午,沈离经坐在凉亭里对着棋盘发呆,红黎和采蘩坐在一边聊天。崔远道这便回府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蒋子夜。   外面还在飘小雨,路过凉亭的时候蒋子夜还朝她露出一个浅笑来。   没多久崔远道又送着蒋子夜出府,再次经过凉亭。这次他停下来,进来和沈离经搭话。两人下了一局棋,蒋子夜有意让着她。   “崔姑娘......”蒋子夜叫她。   “见过四皇子,不知何事……”   他看着沈离经的眼睛,心头涌上一种熟悉感。“你可愿......嫁与我为侧妃。”   沈离经手上的黑子“啪”得落在棋盘上,语气淡然:“兄长可有意见。”   “他的意见和姑娘是一样的。”   “那就看四皇子怎么做了,琬妍一介弱女子,凭依的只有兄长,当然,也许也有四皇子。”她眼角微挑,撩人而又不失温婉。   蒋子夜放心一笑,“崔姑娘聪慧。”   黑色的眼珠透着精明,剔透得像是她指尖黑子。“哪里,不及四皇子聪明才智。”   蒋子夜能看出来,崔琬妍是有意要嫁给他。毕竟是未来能做皇帝的人,丞相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九五之尊的皇帝。   崔远道是聪明人,选了他,崔琬妍自然也不蠢。   蒋子夜走后崔远道才告诉她:“今日四皇子在皇上书房请旨赐婚,想让你做他的侧妃,本来皇上都要答应了,闻人宴一口回绝,还说得头头是道,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实在不成你下午回书院和闻人宴谈谈,就算你不嫁也无妨,我看闻人宴也不错。”   沈离经白了他一眼,让晋堂去备马了。   小雨如酥,细细的雨线打在叶子上一点声响也没有。闻人府载种的红梅现在都长出了青色小果子。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更加苍翠,一片绿油油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离经撑着一柄油纸伞步履缓缓,等进了学堂后安静坐好,等着闻人徵来。岂知闻人徵迟迟没有出现,却是等来了面色不佳的闻人宴。   发丝微湿,白衣也有了水痕,像是淋着雨过来的。   沈离经坐在第一排,和他挨得近,嗅到空气中微不可查的酒气,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闻人宴是喝酒了,还是与旁人一起喝了酒,好端端的怎么就来替闻人徵上课。他一个丞相不应该是政务缠身吗?   闻人宴也垂下眼眸,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手握书卷开始讲课。   屋外下着雨,空气湿润,天色又有些暗,沙沙的雨声伴着闻人宴平缓温和的声音,在其他人那里是无比悦耳,在沈离经这里却只让她昏昏欲睡。   沈离经撑着脑袋,视线停在闻人宴执卷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又光滑细腻,连露出一截手腕都能撩动人心。可真是绝色,只可惜她无福消受。   就这么想着,她撑着脑袋闭眼听闻人宴的声音,听着听着眼皮就忍不住耷拉下去。   闻人宴的余光始终能看到沈离经在做什么,自然也发觉她睡着了。他将声音放轻了些,继续讲书,早早的就让其他人下课回去了。   学生们也渐渐接受了闻人宴对沈离经上心得事实,这种明目张胆的包容和偏心却也没人敢提出来。   等学堂只剩下闻人宴和沈离经在的时候,他就坐在她身边看书,手指轻捻书页,看书人心猿意马,始终无法静心。   最后他叹息一声放下书卷,朝趴在桌子上的女子看过去。   沈离经睁开了眼,带着初醒的迷茫,脑子里还有些混沌,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眼里还有些湿润。开口时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沙哑。   不知道怎么的,闻人宴就想到了那些小猫窝在他怀里的叫声。   可能是没睡醒,一开口就是:“小师弟,下课啦?”   青崖山拜师后,他认识了沈离经,只比他大了一岁,却天天仗着入门早做了师姐。总是无缘无故来招惹他,让人不厌其烦。作为师姐却没有师姐的样子,和师兄师弟打成一团,带头闯祸惹事。那个时候他身体不好,不喜出游,沈离经就带着一帮师兄,站在他窗前,一口一个小师弟叫他。   后来有人唤他丞相,大人,各种各样的称呼名号,到头来最不舍的那一句“小师弟”,却再也没人提起。   闻人宴眼底溢满温柔,浅笑开来:“下课了,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今天在写回忆杀,把我自己虐到了。   我本来又好多以前的事情要写,但是插进来会显得拖沓,而且容易连接不上剧情,所以扣扣塞塞只能用回忆杀写以前的发生的事。   本来想的是做一个整理,把过去直接写他个七八章,但最终放弃了作死。   过期糖也是糖,我要把它丢番外里,这么多梗不能浪费。   让我加更的小天使,我要把我脱的发给你寄过去。 第37章 情种   白色衣袍和玉色百迭裙铺在地板上,两色交叠无端让气氛变得暧昧。   闻人宴和她挨得极尽,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和冷梅香混合,冷风一吹,沈离经就清醒了大半。   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叫了什么,若是叫他闻人宴也就没什么,偏偏是“小师弟”,糊弄过去都难。   她抿唇不语,尴尬地扭过头去。闻人宴却拨开她的发丝,拉着她起来。“回去再睡,这里会着凉。”   闻人宴接过她的伞,伞面不大,两个人靠在一起,慢悠悠的往回走。   等送她进了院子,闻人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红黎拉着采蘩自觉退出去。   “丞相可还有事?”沈离经收了伞问他,心里还在疑惑他身上的酒气从哪来。   闻人宴难得的在犹豫,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语气也是试探性的:“下个月,我要及冠了。”   很多人都忘了,名满天下的白衣卿相,还是个未曾及冠的少年。算来,沈离经死的时候,闻人宴也才刚满十五岁,而沈离经自己也没来得及过十六岁生辰。   “丞相的意思是......”   闻人宴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自己明白,奈何沈离经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想要生辰礼。   “丞相想要什么?”她一开口,闻人宴的脸色果然就好了许多。   要是让他自己开口要生辰礼,可能他会一直憋着,最后气到甩袖就走。   “你......会绣香囊吗?”闻人宴不自然的开口,眼神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沈离经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瞧见他耳尖还染了绯色,心中了然。   怪不得不好意思,他是想让我绣个香囊啊。   以前闲来无事确实也试过女红,只是她做事没什么恒心,不到五天就耐烦,丢了针线出去胡闹。但她只是绣技拙劣,绝对称不上一窍不通,而且也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费神。   好久以前她亲手做了两个剑穗,一个给了蒋子夜,一个给了闻人宴。前者没见他用过,后者还收了她一个练手的香囊。后来她快嫁人了,心情实在烦闷,翻墙去找闻人宴,就见他院子里堆了个火盆,里面在烧些旧物,那个香囊和剑穗也在其中。   就是那次以后,她也就不再想着惹人烦,乖乖留在府中没去招惹他,连自己的猫都看紧了,不让它翻墙去闻人府。   沈离经摇摇头:“我不会这些。”   闻人宴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面上还有些失落。“我不介意,你可以随便做一个。”   北昌的女子喜欢绣香囊给心上人,他破天荒的提出这么个要求,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为什么喝酒?”沈离经突然问他。   “心中不快。”   “为何不快?”   闻人宴眼睛望着她,为何不快,因为蒋子夜要娶她。他心里一时间泛起心酸苦楚,快要将克制一寸寸击溃。“你说呢?”   话一出口,带着难忍的委屈。   沈离经眨了眨眼。“别不快了,我帮你绣,不嫌弃就行。”   他眼皮抬起,没想到她突然松口。“不嫌弃。”说完后又皱了眉头,想起来什么似得,提醒她:“不能拿旁人绣的骗我。”   “那是自然。不过旁人绣的与我亲自绣,又有什么区别,还要好看一些。”   “不一样,她们与你不一样。”   何处不同,哪里都不同。   之死靡它。   过了几日,蒋子夜求娶沈离经的事渐渐平息了不少,似乎是闻人宴在有意打压。而书院一派平和,沈离经时常回府,在凉亭小坐时必定会遇到蒋子夜。两人时而下棋品茶,一来二去也就渐渐熟识。   除此以外,宁素救下的那个言官被送到李太师手下护了起来,当做必要时对付太子的一柄利剑。玄机楼在宫中和各处的眼线传回来不少消息。虽然隐晦,却无一不指向太子的母族。太子的母族野心勃勃,皇帝的打压激得底下怨气更甚,如今就连太子都寸步难行。   北昌快要变天了,而皇帝不会察觉不到。   一片平和之下是波涛暗涌,只待一声惊雷撕破假象,倾盆大雨便要来了。   宁素代替沈离经去不醉楼的时日多了,因着净源老祖亲传弟子的身份,在韩麒身边混得开,崔远道时常因此吃醋。   而渐渐地蒋子夜来崔府的次数也少了,莫名就多了琐事缠身,让他没有闲心来和沈离经下棋品茶。崔远道在朝中看得是清清楚楚,蒋子夜那边多出来的乱子,都是闻人宴搞的鬼。   闻人府行事低调,及笄和及冠这种事也是从简。闻人氏的二公子及冠,那些名士大儒不需要亲自邀请就会到场。对于多少人来说,给闻人氏的子孙加冠反而是得到了肯定。   当日书院的学生正好都归家了,第二天有一些官员大臣到场,包括太子和太子妃。   皇上没有亲自前来,却让人送了贺礼。   闻人府络绎不绝的宾客比马赛那日还要多。   因为闻人宴时不时就要去她的院子里坐一会儿,找找二花三花什么的,顺带看一眼她到底有没有亲自动手,沈离经的这个香囊几乎是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昨日就已经送到了他手上。   而实际上,她昨日还绣好了一条发带,此刻正在袖中藏着。和他往日的发带别无二致,白色暗纹坠着流苏,只是在尾端绣了一个小小的“宴”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自私的想着,若是半年后她没撑过去,闻人宴会不会还这么记着她。   傅归元霸道地赶走了坐在沈离经一旁的小姐,坐在她身边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闻人宴都要成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她点点头,傅归元又说:“你前几天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看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闻人宴绣了个香囊是不是。”   沈离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想理他。   “我不管,偏心啊,我的及冠礼也要给我补上,凭什么送他不送我啊。”傅归元翘着腿,撑着下巴絮絮叨叨,等了许久闻人宴还没出场,他又说:“你猜猜今天他穿什么颜色?”   沈离经:“什么颜色?”   “还是白色!”傅归元说得夸张,就像是闻人宴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虽然这算不得什么,但冠礼的礼服还要穿一身白,也实在是让人搞不明白,他对白衣为何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话落,闻人宴出来了。   确实是一身沉稳儒雅的素白宽袍,却比往日的要繁复许多,袖边也难得的滚了云纹。皎月银丝这种名贵丝线织出的暗纹折射出流光,他长身玉立,一身白衣被穿出了矜贵高雅。   也是,闻人氏二公子,当朝的丞相,哪一处不尊贵。   闻人宴的冠礼比较古板,没什么新意,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只是让沈离经意外的是,她上次在旭山寺看到的那个和尚就坐在闻人复身边,手上抱着三花正在逗闻人熏。她戳戳旁边的傅归元,不解道:“那个和尚什么来路?”   傅归元抬眼望去,也惊讶了一下。“他也来了?”   “到底是谁?”   傅归元偏过身子,声音压低告诉她:“你忘了,除了闻人徵,闻人宴还有个小叔叔闻人启,只是都以为他游历河山一直未归,其实几年前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这事就他们闻人氏自己清楚,我可是磨了好久才知道这点事。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人都快不行了还是撑着拜了天地,不足半月那姑娘就没了,闻人启不顾老太太的阻拦跑去出家。”   说罢傅归元摇摇头,啧啧叹息:“闻人氏个个都是情种。“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暗示闻人宴对她的心思。沈离经沉默的看着他,也不说些什么。   傅归元叹息一声,扇子晃个不停。“蒋子夜想娶你,这件事你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都默不作声瞒着,想把我气死吗?”   沈离经柳眉弯弯,低垂着眼眸,平静说道:“这些话,回去再说。”   受冠仪式结束,闻人宴披散的墨发被玉冠竖起,插入一支白玉簪,面如冠玉眉眼清隽,当是公子世无双。他转过身,眼神与她相接。   沈离经唇角微勾,隔着众多宾客只对他露出笑颜。   闻人宴是当朝丞相,性子又清冷,不喜与人交谈寒暄,是以受冠结束后就没怎么出现过。   沈离经没见到他人,袖子里的发带还没送出去,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傅归元拉着闻人熏的手出现,闻人熏还艰难的抱着一只胖猫。   “小婶婶,二叔叔让你去静安居等他。”   傅归元听到这句“二叔叔”后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纠正她。反倒是沈离经蹲下来,一本正经的说:“熏儿,莫要叫我小婶婶了。”   “为什么呀?”   傅归元:“因为她还没嫁人。”   闻人熏懵懂的“哦”一声,说道:“那你就快点嫁给我二叔叔吧。”   傅归元:“你想得美。”   闻人熏怀里抱着的猫跳到沈离经怀里:“那姐姐你不喜欢我二叔叔吗?”   “我......”不喜欢三个字卡在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她说不出话。抬起脸看着傅归元,他抿唇不语凝视她,像是早已知道这些。   “去吧。”傅归元摇摇头。“想做什么,都和他说清楚,他不会怪你。”   红黎扶着她站起身,沈离经对她说:“让兄长不必等我,我留在书院。”   闻人府的红梅栽了一大片,大多数都是不结果的,结果的那片梅林在靠近过去沈府的地界,包括闻人宴的院子里。   静安居的人从来不拦她,似乎无论去哪都是这样。   沈离经站在窗边看远处的阁楼,好似能听到往日沈府的欢声笑语。她的闺阁就在那处,时常也会现在这样坐在窗前看闻人宴屋里的烛火。   他作息很好,向来都是早睡早起,屋中的光亮早早就会暗下去,而她却时常这个时间还在城里乱跑,有时烛火会亮一整夜。   “在看什么?”   闻人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一直没注意到。   “随便看看,也没什么。”   沈离经扭头,闻人宴就在她对面坐下。腰间已经挂上了那个香囊。   他以前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有话要问我吗?”沈离经直截了当地开口。   “有。”   他有太多话想问了,问她去了哪,认识了什么人,当初受了多少伤,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回来了又要做些什么?他有太多想问的,可看着她神色平静,却迟迟说不出口,只怕自己的话,会如同一把刀子,再慢慢挑开她的伤疤。   “我想娶你,你愿意嫁我吗?”闻人宴眼神清澈坚定,像是寒风中一缕带着梅香的春风,凛冽的寒意都被驱散,只剩下温柔缱绻。   沈离经的眼睛有些发酸,话一出口就带着哽咽:“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是为了旧情,他也可以全当做不知道。如果不和她有牵扯,闻人宴会一生顺遂,他会光芒万丈的做人上人,被人敬仰爱戴,继续做光风霁月的闻人氏二公子。也许以后也能娶一个才貌双绝的世家女,和他成为一对佳偶,那个人不会捣乱,不会被家人不喜,不是反贼也不是短命鬼。   “阿恬。”闻人宴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簪子,是蝴蝶栖花。   和上次在他马车中见到的别无二致,是一对的。   他把簪子递给她:“我前几天,找到另一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加快中,这章可以说是一个分割线。我笔力不足,对节奏把握得不会太好。不过我会加油的!   那些让我加更的!你们!面壁! 第38章 过往   窗外鸟儿正在啄食青果,偶尔有胆大的鸟雀停在窗棂前好奇的打量屋中人。   房中点着熏香,极淡的香气缠缠绕绕,勾得气氛旖旎。   沈离经接过对簪,从袖中掏出发带递给闻人宴。她的眼睛氤氲着水汽,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在旁人眼中,沈离经现在就是一副楚楚可怜,娇弱到惹人心疼的病美人,轻轻一折就要碎去般。   即便闻人宴知道她并非如此,也是难免心中悸动。   “你嫁我,好不好。”闻人宴说这句话,用尽了极大的勇气。他这辈子都没说过直白求爱的话,也从未这般大胆的表白情意,曾觉得这种事轻浮无礼,断不会与自己有关系,怎知还是要折在一个沈离经身上。   发带被他置在手里,他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衫,已经换下了稍显厚重的白色礼服。见沈离经不说话,他耳根透着红晕,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像是清晰了几分。“我会对你珍之重之,不是儿戏。”   沈离经声音带着颤抖:“你叫我什么?”   “阿恬。”他又叫了一遍。   本以为这世上会叫她阿恬的人都已化作山川里的尘灰了,像她阿姐和兄长,她的爷爷和爹娘,都是如此。其实一开始她不叫沈离经,她原名沈恬,有个道士说她命格不好,要换名字,但家里还是阿恬阿恬的叫她。   沈离经这个名字她觉得别出一格,喜欢得很,久而久之就不喜欢别人叫她沈恬。只有闻人宴一个人,像是非要和别人不同,每次都叫她沈恬。他时常生气,冷硬着一张脸干巴巴的叫她名字。   “闻人宴,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我了?”她看着面前已成年的男子,恍惚了一瞬。   起初只是听过她的名字,真正相识是在青崖山,那个时候闻人宴脸蛋清秀稚嫩,一个小孩子还装得老成,后来慢慢长大,等他成了十五岁的少年时,沈离经死了。   “嗯。”   她不急着回答,闻人宴也并不着急,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我总是烦你,不听话不守规矩,每次见到我你都阴着脸,也不与我说话。”沈离经絮絮叨叨地说着,心情难得好了不少。   “不讨厌。”   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不烦,也不讨厌,只是不愿看见你和他们在一起。”闻人宴摇摇头,直白的承认自己的心思。   只是不想看到沈离经和蒋子夜傅归元他们在一起。一见到他们在一起,心里就止不住的烦躁,那个时候还不懂是为何,哪知会被她当成厌恶。   说到底,兜兜转转这么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都天翻地覆,都是天意。闻人宴看着眼前人,听她说起过去的事,心中的忐忑不安似乎也渐渐平息了。   隔着千山万水,他总是能等到她回来的,最怕的是阴阳相隔,那才是真的此生不复相见。   几个春秋来回,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最后他还是等到了。   还活着就好,一切都比不过她还活着。   闻人宴抬起手拆了发冠,任一头墨发披散而下。   他将发带递给沈离经。“帮我系上,可好。”   沈离经点了点头,绕到闻人宴身后。手指穿过他冰凉滑腻的发丝,忍不住心中感叹:这一个男人的头发都这么好,也没有见他用过什么发油。   发带将一半墨发松散的拢起,剩下一半按照他的习惯披散。等她做完这一切还未等抽手,闻人宴就从前伸出手拉住她,轻轻一扯就拉着她跌进自己怀里。   她并不反抗,伸出双臂勾住他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刚才被她束好的发丝现在又凌乱了。闻人宴感受到她主动搂着自己,手臂似是颤抖的收紧,脸埋在她的颈侧。   沈离经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像是细细的羽毛轻柔的撩拨,一滴滚烫的泪滴在她衣襟间,瞬间就冷却下去的湿润,却让她回过了神。   “闻人宴?”她叫了一声,没听见回答,又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有得到回复,沈离经挣扎着推开他,费了些力气才将身上人推开。   这下子沈离经看清楚了眼下闻人宴的样子,一眼就让她彻底愣住了。   他哭了,闻人宴是在哭?   一个刚刚及冠,在朝堂上称得上权势滔天的丞相,在她面前红了眼睛。   闻人宴抿着唇,难为情的别开脸,沈离经纤细白嫩的指尖轻触他脸颊,又将整只手掌贴上去,最后粲然一笑,眼眶里盈满的泪水也在此刻倾泻而下。   良久以来憋在心里的哀恸突然失去了支撑,如同泄了闸的洪水,来势汹汹。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张扬的人,讨厌的东西就让所有人看到,喜欢的东西也要让所有人看到。悲欢喜乐从不遮掩,轰轰烈烈又潇洒自在。可唯独喜欢闻人宴这件事,她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好久,久到她自己都要时常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凡是受了委屈,沈离经都要等见到阿姐和爷爷后才哭出来,就算只是摔了一跤,也能在他们面前随意宣泄自己的情绪,掉几滴眼泪后等着他们来哄自己。   可他们死了,没人会抱着她一句句安慰了,也就没了哭的意义。   沈离经突如其来的大哭让闻人宴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只好像哄闻人熏的时候一样,将沈离经抱到怀里,一边去拍她的背,一边给她擦眼泪。   他眼睫低垂,哑着声唤她:“阿恬,不哭了,对不起,不哭了......”   沈离经往他怀里钻了钻,说话的时候嗓音都绵软了起来,开口像是孩子般的委屈。“我好想他们,什么都没了。”   “他们”指的是沈府的人,她的爷爷和爹娘,叔叔婶婶,还有她二哥和阿姐。沈府逝去的五百多口人,还有被无辜牵连的沈府旁支。   在净源的那段日子里,她浑身的伤都没治好,甚至无法下床走动。那段时间她常常在想,这世上爱她护她的人都去了,为什么她还要活着。   她活不下去了。   关于闻人宴的事,她挣扎了许久,还是不能轻易放弃。就算知道以后注定无法长久,也要给自己留一线希望。   知道会死,难道就不活了吗?   闻人宴轻柔的拍拍她,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我知道,不哭了,我在这里。”   昨日她还在心想如何拉开二人的距离,今天却因闻人宴一声“阿恬”选择义无反顾陷在他怀里。她前半生曾风风火火纵情而行,虽然最后事与愿违,却也算不违本心,唯独关于他,自己不曾对人坦诚,也不曾对自己坦诚。   闻人宴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全京城的女儿家都难免对他心神向往。她坐在墙头抱着猫儿,看他目光沉静手捧书卷的清隽模样,手中的猫儿躁动不安,她的心思也一样,久久不能平静,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管他是厌是喜。   毕竟二人心里都在清楚不过,只要她还是沈氏的二小姐,闻人宴还是高高在上的二公子,沈府和闻人府隔着的墙就是一道天堑,将情思缘分都止步。   沈离经为了沈家可以认命嫁给不喜欢的人,却挨不住君王要灭沈府。   更不用说,闻人宴那个时候并不喜欢她。   沈离经没有告诉他,闻人宴便等着,等哪一日她愿意了再说,就是一直不愿意也无妨,就这样也好,她想做什么都好。   等看着她哭累了,喝完药沉沉睡去,闻人宴坐在床沿看着她许久,这才转身离去找闻人复。   沈离经醒来的时候照例是一身冷汗,看到陌生的床顶还怔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是睡在闻人宴的床上。   被褥间的有淡淡香气和他身上一致,连带着她身上也沾染了这味道。等她醒了,旁边的侍女立刻要去传话给闻人宴,被沈离经叫住了。   她披上外袍打量几年不曾变换的摆设,好似今日之事都不真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屋外传来傅归元争吵的声音,沈离经问道:“凌王在外面?”   “回姑娘的话,公子吩咐,无他允许,凌王不得出入静安居。”   沈离经咳了两声,道:“让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是。”那侍女倒是听话,本以为还要纠缠几番的。   内室的门被“啪”得一声推开,傅归元几下跳进来,看到沈离经正坐在闻人宴的床上,气到眉毛竖起,咬牙切齿道:“王八蛋,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没出来了,闻人宴这个禽兽......”   侍女看不过去了,出言提醒:“请凌王慎言,公子并非......”   “我他娘的只是睡了一觉,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滚过来我有话问你。”沈离经劈头盖脸骂了傅归元两句,这才停止他的胡思乱想。   他委屈巴巴的憋回去,叹了口气,掀开衣摆坐在床边,沈离经对侍女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内室仅留二人。   傅归元:“这都睡上床了,他都告诉你了?”   沈离经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事,眉毛紧皱着:“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他盯了沈离经一会儿,发现是对方是真的疑惑,不是闹着玩的,连着唏嘘几声,最后扇子收起来,点了点床头整齐叠好的一件白色外袍。“你不是问我他为什么穿白衣吗?”   “为何?”   随着傅归元的叙述,沈离经也才算了解了那段闻人府的过往,那段时间除了沈府中人被挫骨扬灰,闻人府也元气大伤,只因为闻人宴一个人。   沈府泯灭的那天正值立夏,生机蓬勃的日子却是他们沈氏衰亡泯灭的时候。   君王的冷漠无情和雷霆手段在沈家这里,给举国上下的世家名门都做了一个震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区区一个沈家,还是想灭就灭了,冒着让北昌伤筋动骨的风险也要除去此心头大患。   离沈家最近的闻人府在这个劫难里受影响最深刻,杀伐之气降临沈府的时候,风雨也将鲜血带进了闻人府。他们的院子里也有血顺着缝隙渗了过去。   沈府被带兵包围的时候闻人府也得到了消息,他们本意是按兵不动,最后却迫于无奈也去了一小队的人。闻人宴得知消息的时候兵马已经围了沈府,他拔了剑要从自己的院子翻过去找沈离经,却在那之前被闻人氏的护卫家丁齐齐困住。   是闻人钰猜到了他的想法,提前去找了老太君,老太君吩咐下人困住闻人宴,就算打断他的双腿也不能让他出闻人府半步。   “你可知这一去,会给我闻人氏带来怎样的祸端,你想毁了闻人氏,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十几年的圣贤书就让你学到了这些,愧对列祖列宗,不配做我族中人!”老太君的字字珠玑,愤怒地说出这番话,而闻人宴只是面对重重护卫,手执长剑一字不发。   沈府的惨叫声远远传来,沈离经阁楼的方向有黑烟升起,一瞬间火光冲天,这火光也像是点燃了他的理智,映在他幽深眼底的明亮火光,泛出瘆人的红色来。   “我只要她活着!”   这一句话就是心意已决,不愿回头。   执意背弃身份背弃束缚,闻人宴主动出手打伤家丁和护卫,族中几个子弟也被打伤,只有闻人复一人站在他身边。闻人府的护卫个个都身手不凡,加上族中子弟一起,对闻人宴下了狠手。他也丝毫不退让,一身青衫染了血。美皙如玉的二公子红着眼执剑厮杀,往日温雅风采在此刻化为疯狂,佳公子为了心上人成为血修罗。   奈何一人终是难敌,闻人宴被刺穿一只手臂打断骨头,嘴角含着血,跪在老太君面前求她让人救走沈离经。   老太君却只是摇头:“救不出来,谁也救不了沈家,城中必会布下天罗地网,届时无一人能活。”   “她生,我生,她死,我陪着便是!”   众人或是悲悯或是叹息,看着冷静自持的二公子为了一个娇纵女子跌落神坛,要发疯似得背弃家族。老太君转过身不忍再看:“天地不仁,你又何必。”   闻人宴一身血衣,笑着笑着就吐了一口血,几个护卫牢牢制住他,拼死抵抗最后也是败了,被护卫打晕带回去,最后一眼便是沈府火光,亮得要灼伤他双眼,竟是落了泪。   等闻人宴醒来已是三日后,看着被成片焦黑的沈府沉默良久,最后是闻人复和闻人礼想尽办法带他出了府,负责看守尸体的官兵被闻人宴杀了好几人。   费山脚下黑烟滚滚,天上的黑色烟柱就散开来,又像是一团难以散去的浓墨,阴沉沉的笼罩在这里,看得人心中发慌。尸体被烧焦发出刺鼻的臭味,闻了让人呕吐皱眉,那些个官兵都知道这是苦差事,捂着鼻子躲远了,恪尽职守站近处的那些都死在闻人宴的剑下。   一半死尸被挫骨扬灰,另一半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丘,正等着一起成为焦炭黑灰。闻人宴拖着一身伤,在死人堆里发了疯的翻找,眼睛充了血红通通的,翻到筋疲力尽四肢酸软,浑身的伤口都渗血,衣服上染出大片血花也不曾停下。   天上飘着一些黑灰散落下来,就像在下黑色的雪,打着转落在人发上肩上,只要一想到这都是被焚烧的皮肉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闻人复看不过去要拉他离开,被一把挥开。   “阿宴,别找了!”闻人复不忍心说些什么,几百具尸体堆在一起,不知道要翻找多久,更何况多少都已经烧没了,一切都会是徒劳无功,就算找到又能如何。   眼前的人如同麻木了,不知疲倦的翻开那些死相凄惨的人,脸色煞白一片,身体更是忍不住的颤抖。终于在火堆边拾起一支碎了花瓣的琉璃花钗时停住了。闻人宴僵住身子,看着染血的花钗,猛得呕出一口血。手撑在血泊里良久,发出几声瘆人的笑来,最后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他哭得悲恸凄厉,只让听得人都能感受那种撕心裂肺。   闻人宴是清风明月一样高雅无双的二公子,却宁愿被人说成勾结反贼,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尸堆翻找一个死人。   看到那支花钗的时候,绝望排山倒海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他撑不住了,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就是死,也没机会再见到那个姑娘。他的心上人被挫骨扬灰,化作山河飞烟了。   此生此世,情深也好,缘浅也好,都奈何是阴阳相隔。   抱猫坐在墙头对他言笑晏晏,冲他的窗里丢果子的姑娘,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甜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牙bao^、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幽兰露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吻   沈府被灭的时候傅归元刚到靖州,几乎是抛下一切奔回了京城,路经费山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焦臭,附近的草木上都覆上一层薄薄的黑灰。   那些人中有不少是他的旧识,看到他会笑呵呵地说一句“小世子又来啦”。   傅归元脑子里混沌一片,变幻只在瞬息之间。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在看到沈府的废墟时全化作满腔愤怒悲恸。他提了剑去找闻人宴,却只看到了闻人复。   “他去哪了,为何不来,让他来见我。”   闻人复的脸色也不好,眉间是难掩的疲惫阴郁。他派出去的人找遍了,没能找到沈二和沈离经的尸体。   “凌世子,在下知道你心中正是悲愤,阿宴他决计不会比你好过,还望你冷静听我说。”   傅归元红着眼眶,嘶哑着嗓子吼道:“冷静!像你们一样冷静是不是!你和沈二不是知己吗?为何不救?他不是喜欢沈离经,喜欢就这么不值钱吗,能看着她死是不是!”   闻人复摇摇头:“你和我来。”   本来闻人复要和闻人宴一样受罚,但族中变故还要他起来挑大梁,被打了二十大板后就先放过了他,而闻人宴本就一身伤,一百鞭还未打完就晕了过去。一共两百鞭,等他在祠堂反省十日后还要受完剩下的刑。   现在的闻人宴还在祠堂跪着,谁都不能进去探望,但闻人府看守的侍卫于心不忍,对闻人复进去送药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归元见到他的时候,闻人宴一身白衣,像是跪在灵堂前的孝子,背脊不复往日挺直,只让人觉得背影孤寂落寞。   叫了他一声,闻人宴没理,他奔过去拽他,这才看清对方的眼神,就像是一片荒原,空洞又冰冷。   “闻人宴,你起来,我有话问你。”傅归元不想看他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不该作出这番模样。   闻人宴墨发披散着,一声不吭的颓废姿态和往日判若两人,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突然体会到了喜怒哀乐,却措手不及在俗世滚了一遭,只落得个遍体鳞伤。   傅归元站在他身侧良久,双手紧握成拳,哽咽道:“人都死了,你做个样子给谁看!活着的时候藏着掖着不说,现在一颗真心掏出去她也看不到了,有本事就去杀了那些人啊!让她死了也能安心!在这里跪自家祠堂有什么用!”   闻人宴像是一块冷硬的石头,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表情,动也不动。   沈府被重兵把守,财物搜刮一空,傅归元没机会进去,在费山脚下上了香跪拜后离开京城,心中更坚定他往日敢想不敢做事。   而闻人宴在他回到靖州后不久在朝中初露头角,连连得到赞誉。   两人虽相隔千里,一直不曾断了书信往来。   后闻人宴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深得皇帝信任,将朝堂之下的腐朽根部一点点除去,又扶持了不少寒门之士。   *   傅归元坐在沈离经床边,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看到沈离经的神色才知道闻人宴当真是闷得不行,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你可知他为什么穿白衣?”   沈离经眼眶红红的,哽咽问道:“为什么?”   起初她是真的以为闻人宴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不同,在这浊世自成一色清清正正,因此偏要穿纤尘不染的白衣。   傅归元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他在为你守孝。”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凶猛的劈下,轰隆一声震得沈离经呆傻住了。   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传闻中闻人宴开始穿白衣也是五年前,后来再也没见他穿过别的颜色。   曾背地里嘲他是披麻戴孝不吉利,谁曾想到,却是在为她披麻戴孝。   他们二人缘浅是事实,但奈何有一人情深至此。   沈离经嗓子眼如同被哽住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的让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酸涩无比。嘴角尝到一抹咸湿,伸手摸去才发现脸颊早已是冰凉湿润一片。   她终于捂住脸放声大哭。   傅归元刚要去拍拍她安抚两句,手就被人用力挥开,闻人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拦住他,一只手臂轻环沈离经,神色戒备的看着他,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   而被当做“老鹰”的人仿佛一口气憋在心里,憋屈抑郁到不行,指着闻人宴的手指颤抖了半天,最后抛下一句粗俗的“王八蛋”挥袖离去。   “他说什么?怎么哭了?”闻人宴慢慢松开沈离经,去掰开她捂着脸的手,被躲过去后也不恼,耐心地用手顺着她的背脊,就像自己安抚小猫时那样。   这样重复了几次,沈离经抽噎的声音当真小了一些。   闻人宴心中不由感叹,沈离经和猫是真的很相似。   她脸上都是泪痕,湿润的眼眶通红,配上现在的一张脸,便是蹙眉落泪都惹人心疼的楚楚可怜。   “闻人宴,以后不穿白衣了好不好。”沈离经突然不忍心起来,一开始知道闻人宴对她的情意后,除了感动以外,心中也不断盘算着如何利用他。可傅归元将过往都清楚告诉她,她又怎么对他的真心甘之若素,又怎么做到冷着一颗心,随时准备从中抽离。   闻人宴失去了她一次,现在她回来了,但是却活不长了,要再次离开,那个时候闻人宴又怎么办。   他的手拂过沈离经脑后的长发,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让我护着你。”   沈离经不说话,他心中微动,眼神暗了暗。   却被她扯住衣襟,身子被低下去几分。因着对沈离经并无防备抵抗,她做起来也十分轻易。闻人宴心中讶异,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唇上落下了一片柔软,轻轻柔柔的,又一触即离。   他瞳孔骤然一缩。那一吻就像是火星落在一片荒草中,勾得野原瞬时间燃起烈火。   沈离经正要偏过头去,被他梏住,一手扶住她后脑,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有丝毫退缩。汹涌猛烈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个吻里,像是久病缠身的人得到了救命灵药,缠着抓着不愿松开。   带着烈火灼原的疯狂和狂风骤雨的猛烈,要将满腔深情都付与这唇齿间的交缠。一寸寸掠夺,压榨,搜刮,   沈离经用力想推开他,唇瓣和舌尖都隐隐发麻。闻人宴似乎是感受到她不舒服了,终于缓缓放开她,却又只肯离开半寸,额头与她相抵,呼吸近在咫尺。能听到他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喑哑。“是我失态了。”   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不依不饶的贴回去,只是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他稍显温吞的探索着,企图让她配合。   辗转间都是温柔爱意,从一开始生涩的占有变成安抚,一点点讨好似的去亲吻她。   向来冷冷清清的人动了情,眼角的红像是捏碎的红梅染上去,分外勾人。   沈离经气息尚不稳,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别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他。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却又被他捏着下巴又掰了回去。闻人宴和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触,吞吐之间都有股幽冷的香气。他闷闷的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刚才还脸色苍白的沈离经脸上已经氤氲出了红色,眼眸和闻人宴一样,都水淋淋的裹着一层雾气一般。   “谢谢你......”他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沈离经不解他的意思,头脑还昏昏涨涨的。   谢谢你还在,谢谢你爱我。   *   等到日色渐渐昏沉,沈离经还没回府,宁素也就放弃了,郁闷道:“这是被那个丞相留下来了?我就知道。”   崔远道喝了口茶,瞥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瞧着人家看,像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   宁素立刻尖锐地嘲回去:“如果看的男人都是你这样,那确实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   崔远道暴跳如雷,侍从突然来上报,他恨恨地瞪了宁素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事,快说。”   “宫里的人传消息,说是太子被人算计,和宫里一个正当宠的美人云雨,被抓住了。”   崔远道惊得茶杯都掉在了地上,嘴巴张着半天也没合上。“这......这谁啊,这种烂计都能用,太子居然还中了?”   “不止,今日早朝参过太子的文官路上遇刺,逃过了一劫。”   这些听上去一个比一个狠,崔远道掂量了一下,说道:“不得了啊,用计人是司马昭之心,怎么看都是蒋子夜要坑蒋风迟,把意图夺嫡放到明面上,可他们俩也不是傻子啊,这可都是杀敌一千字损八百的招数……最近需得让蒋子夜收敛收敛,也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出些烂招,现在要么就偃旗息鼓再等候时机,要么就给他添把火。”   宁素:“都这个时候了等什么等啊,让人在城中传出对蒋风迟的不满声,再最后添个猛的。圣心难测,万一皇上想借机除去皇后母族在朝中势力呢?”   京城流言四起,朝中形势更加紧张,而这一日,闻人宴称病没去上朝。   崔远道翻了个白眼。真是巧得很,他妹妹昨天没回家。   无论在朝堂上的臣子们骂的再凶,气得再怎么脸红脖子粗,他们儿女在书院还是能一起玩的开心。   闻人徵回来后取代秦喻,成了书院学生眼中公认的阎王爷。当月徐子恪和他的闯祸小组登上了纨绔榜,不仅是抄书背闻人家训,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义务劳动。在自己府中穿衣都有婢女服侍的公子哥,到了闻人府中要做牛做马。给树抓虫给马洗澡还要时常打扫偏僻古旧的阁楼。   这个处罚一出,个个都是苦叫连天,除了几个男学生,榜上非常难得的出现了两个姑娘。   徐子恪一开始还不信,后转念一想,里面肯定有司徒萋,他拉着几人幸灾乐祸的跑去,   等走到榜前定睛一看,没有,反而多出来的那个名字十分出人意料。   “崔琬妍?”   “崔琬妍!”   “崔琬妍!!!”   ......震惊在几人面前轮番转过,音调一个比一个高,最后一个王业险些破音。   包括沈离经在看到自己的名字上榜也是心中一万个疑问,恨不得立刻摘了榜单扔到闻人徵面前,让这个老东西睁开眼睛,看看她这段时间有多刻苦。   为止书院对学生实在是苛刻,而沈离经虽然没出什么大错,但字迹潦草体弱多病,时常缺课不来,闻人徵又因为闻人宴的缘故对她要求更加严格些,最后竟让她也上了榜,也算是个疏忽,但显然准备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的,他想看看自己的侄子有什么反应。   闻人宴没去上朝,留在静安居帮她罚抄。   接下来沈离经除了上课以外的所有闲暇时间都要去做义务劳动,这也就意味着二人难得的相处时间会变得更少,更何况她身子不好,还正在养病。   于是闻人府的闲人之一郁覃就被负责跟着沈离经,美曰其名贴身保护,实际上要帮她做那些杂事。   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表情非常痛苦,非常想问闻人宴一句,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审核饶我一命,让命运多舛的男女主亲一个。   我尽力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杯莫停、鲜衣怒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藏书阁   闻人府的藏书阁有好几座,除此以外沈府也有一座又高又旧的藏书阁,当年沈府起了大火,从沈离经的院子开始一直蔓延,快要烧到藏书阁的时候被闻人府的人扑灭了火势,时隔多年只能见到几处不算明显的焦黑。   可惜这里地处偏僻,多年来也没什么人会过来,偶尔让人打扫,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闻人徵搞出的这个处罚刚好提供了便利,把几座极难打扫的藏书阁丢给他们,一举两得。   除了沈离经以外,另一个上榜的是位脸蛋圆圆的小郡主,平日里除了吃什么都不大关心,直到闻人徵回来才被迫发奋学习,奈何还是被发配到了榜上。她是除了沈离经以外,难得的会和司徒萋交好的小姐。   徐子恪几人一开始还商量着要帮帮两个姑娘家,不能让娇滴滴的小姐受这种苦,但最后才发现完全是他们想太多了。   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们。   那个一身傲气却出身贫寒的周垣,居然喜欢小圆脸郡主好久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大献殷勤,主动把对方的活拢到自己身上,给小郡主塞了一盒糕点让她坐在那看话本子,自己去累死累活的打扫阁楼。   而沈离经自是不必说,也是一样的,坐在小郡主对面看话本,而一脸阴郁的郁覃坐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盯着他们几个。   想让郁覃动手,没有丝毫可能。   小郡主看到开心的地方,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把糕点递向沈离经:“你尝尝吗?”   她弯了弯唇角,友好道:“多谢郡主,我就不必了。”   小郡主眼里是遮不住的好奇,看了眼郁覃,小声问她:“你和丞相是不是真的啊?”   沈离经愣了一下,才摇摇头,说道:“丞相受兄长所托,怜我体弱,也许是多加照顾了些,但若是谣传中的......那自然是谣言。”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说道:“这样啊,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丞相对你真的太好了。”   沈离经问她:“郡主何出此言?”   也许是身在局中反而对这些看得不真切,往往都是旁观者清。   “在你来书院之前,我只见到丞相来过两次,后来就常常见到了。上课的时候你睡着了,他都不叫醒你,也不讲课了,还有啊,他若是来上课,便会时常看着你,也许是你没有发觉罢了。”她咬了快糕点,含糊不清的说。“反正我还是觉得丞相喜欢你,虽然不太能想明白,但这种事就是想不明白的。”   想不明白是因为她觉得沈离经除了看着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一点,其它地方并不出彩,就连家世也十分普通,单拿出来实在找不到能让丞相喜欢的地方。   但这些话当着本人的面,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小郡主咬了口糕点,撑着下巴看向那个正卖力去擦书架灰尘的少年身影。“还是想不明白......”   一开始几人还打扫的卖力认真,等过了没多久,少年的玩性大发,在藏书阁里拿着扫帚脏布乱扔。寂静的藏书阁里回荡着几人放肆的笑声,郁覃在窗户边蹲了一会儿就兴致勃勃,看这几个少年也算是主动揽去了姑娘的活,他也就放心的一撩衣袍跳了下去。   徐子恪额头已经泛出一层薄汗,然而这阁楼一层还打扫完。重重书架看着就让人发慌,这要是一丝不苟的擦下去,哪有手用来罚抄?   果断把扫帚布巾一扔,拉着他们商量着玩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周垣的目光时不时就停在小郡主身上,王业挑眉道:“那你去问问她们,要不要一起过来玩。”   周垣羞红了脸,支支吾吾不愿去,摇着头往后躲。徐子恪哈哈大笑,主动跑去问沈离经:“崔姑娘,来玩捉迷藏呗,这些个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正巧她也觉得无聊,想走动走动,便随口应下了。   小郡主也凑过去,蒋清渠被推出来当找的那个人。“好了啊,不能出藏书阁,不能去三楼以上的地方。”他清了清嗓子,最后一句话是对徐子恪说的。“被找到以后不能恼羞成怒打人。”   “输了就要帮忙抄一卷,不能反悔啊。”   徐子恪哈哈大笑的跑开了,周垣则慢吞吞的跟在小郡主身边。   沈府的藏书阁不像闻人府那般规整,处处摆放都透露着严谨。   沈府藏书阁里的藏书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什么书都有,就是找到春宫图册的孤本也不稀奇,在摆放布置上也十分随意。有一些甚至为了方便随意的堆在角落,隔出了几个小空间来。   太久没有人来,处处都落了灰,明亮的光线从窗户招进来,能看见漂浮的微尘。时间都仿佛在这里慢下来了。   沈离经对这里轻车熟路,轻易的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在书架重重格挡下十分不显眼。   蒋清渠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更显得清晰,每一声回响都像是踩在人的心上,大家纷纷藏好。   只是她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说好了要做游戏,实际上就是为了坑人,输家要替赢家罚抄。诱惑力如此之大,一个个都铆足了劲的想赢。   徐子恪和王业此刻正吊在窗户上,双手扒着藏书阁窗口,挂在三楼的窗上就像两只要被风干的鱼。   王业心中很是忐忑,问他:”我说,咱们两个这样不算耍赖吧?”   “耍赖什么呀?我们出藏书阁了吗?没有!上三楼了吗?也没有!”徐子恪说的理直气壮,“你看看,这怎么能叫耍赖呢,这是我们聪明才智。”   王业和他都是练过武的,在这里吊上一时半会儿不成问题,只是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这一般没人吧,我可不想让人看到这副模样。”   徐子恪嗤笑一声,两只腿胡乱荡了荡。“谁那么缺心眼啊,闲的没事干往这跑。”   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闻人徵看到两个本该在受罚打扫书阁的学生,此刻如同两个腊肉一样又傻又突兀的挂在窗口处,一时间又惊又怒,气得面目抽搐,额上青筋直跳。“顽劣小儿!还不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徐子恪和王业被这一吼,回头看到闻人徵和丞相都在那里望着自己,两人像是被阳光暴晒的咸鱼,尴尬到想当场自我了结。   每一次见到闻人宴都很倒霉,无一例外。   王业被那一吼,更是手一松直接从三楼摔下去,地上长出了厚厚的青草,还不至于让他摔伤,但还是把人摔得惨叫一声。   闻人宴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也没有要责罚他们的意思。“你们在做什么?”   徐子恪如果现在说出来是在捉迷藏,明天几个人就一起顶着砚台罚站了。他还在思考该编出个什么合理的幌子来,反倒是王业被闻人宴的目光轻轻一扫,就紧张地随口胡说:“晒太阳!”   徐子恪张大嘴巴死死瞪着他。   闻人徵冷笑一声:“那就回去继续晒,晒不够一个时辰都不要下来。”   两个人要真是挂一个时辰,那胳膊非断了不可。   徐子恪苦着脸看向闻人宴,希望他能看在崔琬妍的份上大发慈悲。   闻人宴似乎是看懂了他的眼神,说道:“起来吧,先回去。”   藏书阁里大多数时间寂静无声,除了偶尔响起蒋清渠崩溃地喊叫:“出来吧!我真的找不到!你们在哪啊!”   蒋清渠一边虚伪的卖惨喊着,一边把半个身子缩到书架里的同窗好友揪出来。沈离经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心想着等到蒋清渠认输了再出来,让他替自己抄完《归心》卷。   可她等了许久,似乎还听见了一声不太清晰的哀嚎,或许是又有谁被找到了吧。   她往角落缩了缩,身子藏在一片阴影里。   刚刚还安静的地方,突然就响起了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   没准他们几个被找到了,就跟着蒋清渠一起来找人。沈离经笃定自己的位置很隐蔽,要绕过几个摆得乱七八糟的书架才能找到,更何况她就躲在书架和墙壁的缝隙间,不会被看到的。   脚步声渐渐再次远去,她放心的呼了一口气。   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腿,却听到脚步声重新响起。   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的沉稳步子,正一点点变得清晰,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沈离经第一次觉得做个游戏这么提心吊胆,僵直着身子连呼吸都轻了几分。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脚步声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像是消失了。   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紧张感还是缠绕着她,阴影中像是有蜘蛛在结网,悄悄地,不知不觉的将人困在这里。   她刚呼出一口气,就见一个身影朝她压过来,一只手撑着书架,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语气轻松愉悦,带着一点狡猾的满足。“找到你了。”   带着温热触感的唇贴上来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了变化。凝滞的空气中,是古旧潮湿的霉味和灰尘,现在又多了闻人宴身上的味道。   最后这味道和她相融纠缠,混在一起,也不分彼此了。   蒋清渠和徐子恪他们正在别处一个个将人揪出来等着闻人徵问罪,而在阴暗的角落里,冷静自持的丞相正与女子忘情的亲吻。   闻人徵正在气急败坏的痛骂几个学生,而闻人宴将她圈在这方寸之地,嗓音低沉喑哑。“嘘,最后一次。”   话毕,不顾女子推阻,再一次覆上去。   斑驳光影都被阻隔在这一方小天地外,阴冷黑暗的角落中温度逐渐攀升。   纠缠中,闻人宴摸索到她推阻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将手掌握住又一点点撑开,与她十指交叉。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但是甜。   明天,还是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elod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氵冘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废太子   看来看去,还是少了一个人,徐子恪冲着蒋清渠挤眉弄眼,想知道沈离经去了哪。   蒋清渠一脸茫然无措,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闻人徵也发现了,沈离经不在其中,而就在刚才闻人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冷哼一声,斜睨着几人:“是我太过信任你们几个,竟不曾想你们会顽劣至此,完全不把师长的处罚放在心上,既如此,明日开始我就让人监督,如若再胡闹,我闻人府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是我闻人徵无能,教不好你们。”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回家自生自灭了,说完后站着的几人脸色都白了一片。   小郡主疑惑沈离经到底去哪了,眼睛四处乱瞧。   徐子恪一开始也困惑,却见闻人徵只字不提,也不疑虑闻人宴何时不见了,心中的担忧少了大半。   最后闻人徵看着窗前小桌上的放着的糕点茶水,脸色又黑了黑。“你们可还记得来此所为何事?”   战战兢兢无一人敢应答。   暗处的沈离经发丝微乱,气息尚不稳,半靠着闻人宴小声喘息。唇上有些疼痛,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沈离经皱着眉,舌尖也在发疼,口腔中隐约有股血腥气,兴许是方才胡闹的过分,没控制好力道。   闻人宴向来克己守礼,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样子,理智到了极致,也冷漠带了极致。可一碰到沈离经,就化作一团滚烫的烈火,将自己的克制抛去脑后,让自己欲念主宰理智,缠着她与自己共燃烧,共沉沦。   感觉怀里的人好像有点生气了,闻人宴便贴近了她,低声问:“弄疼了?”   她挣出一只手,推了推他。   果然,生气了。   他低下头,鼻尖轻触她的鬓角,轻轻厮磨,像是猫儿在撒娇讨好自己的主人。“我错了。”   但下次可能还会。   外面闻人徵正在发火训斥不听话的学生,而他不听话的侄子和不听话的学生在偷偷摸摸亲热,沈离经哪敢这时候出去。   她抵着闻人宴的胸膛,小声道:“嘘,等一会儿,别出声。”   在隐秘阴暗的角落里,无端生出了一种快感,好似在这里更容易勾得人心猿意马。   闻人宴双臂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脖颈处,冰凉的发丝贴着颊侧,与她紧紧依偎着。   他叹息一声,热气喷洒在沈离经裸露的皮肤上,让她没忍住微微抖动了一下。只听一声轻笑,将一个小名念出了几分宛转深情。“阿恬......”   “干嘛?”   “阿恬......”   “嗯?”   “阿恬......”   这次沈离经也明白了,闻人宴只是叫着玩的,并没什么实际意思,便不再回应,却被他拽了一下,贴着她的耳侧,撒娇一样。“你应应我。”   沈离经翻了个白眼:“你的涵养呢。”   阴暗的环境下,人的感知格外敏感,听觉也清晰的很,因此闻人宴微弱似梦呓的那几声,还是让她听见了。“对不起。”   沈离经默了片刻,觉得自己应当是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在对不起当初诛杀沈府的时候什么也做不成,也可能是在对不起当时与她心意不通导致的阴差阳错。   不过说起来,这些并不关闻人宴的事。真正对不起她的人,自然是一个也不会放过。沈府几百条人命,只能以血洗血。   闻人徵说了好久,往身后的重重书架处扫过去,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声,甩着袖子便离开了。   直到藏书阁渐渐安静下来,闻人宴拉着沈离经从书架后走出去。   到了光线明亮处,刚才的一切反而变得难为情了。沈离经不敢再看他,轻云纱的袖子堪堪掩着唇部,生怕无意中让人看到红肿,到时候脸不用要了。   两人回到静安居后沈离经还不肯同他说话,看到他不仅脸红还会生气。   细想十分憋屈,按理说她还比闻人宴大了将近一岁,没能将这小正经戏得脸红,自己却被他吃得死死的。   手指擦过唇上还有些疼......   闻人宴看她阴着一张脸,轻咳一声递过去一杯茶。   沈离经接过喝了两口,准备拿笔开始罚抄,无意中瞥到桌上压在书下的半张画纸。   抽出来一看,就是当天和傅归元胡闹时画的王八。她眼神奇怪地盯着闻人宴,迫得他停了笔:“我只是觉得有趣。”   沈离经微微挑眉,好笑地说:“这也有趣?你堂堂一个丞相,爱好倒是别致得很。”   闻人宴直直地看着她,说道:“若这么说,倒也不错,确实是爱好别致。”   在挑明后,两人的关系真是有了质地的飞跃,闻人宴一开始还克己守礼,行事上挑不出半分差错,那天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哪有平日里清冷寡欲的模样。   看着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人,为她沾染上欲念和疯狂,为她抛弃仪态与理智,这会让人升起一种满足的快感。   *   “你不去上朝,他们也不问吗?”沈离经抄书抄的心烦,扔了笔瘫坐到软榻上抱着二花开始撸。   闻人宴拾起沈离经的笔,仿照她不太工整的字迹接着抄下去。“问了又如何?”   沈离经看着眉目成书的他,想说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忍住了。她要是告诉闻人宴,自己要做的事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她活不了多久,也并不准备转变自己的心意,该当如何。   她咳嗽了两声,闻人宴便停了笔走过来。“可还好,要用药吗?”   沈离经抓住闻人宴抚上自己脸颊的手,将自己心中所想挑挑拣拣,找了些合适的告诉他:“赐婚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若我能得到侧妃的位置,就能和蒋子夜绑在一起,若我想对付蒋风迟,最后达成心愿便更加轻易,你不必阻我。”   闻人宴手一转,反倒将她的手腕紧紧攥住,眉眼愈发冷冽,带着隐忍的怒意。“那我呢?”   “你在决定这些之前,可有想过我?”他顿住,“抑或是你想过,还是决定一意孤行?”   沈离经望着他一言不发,眼神并不见多少纠结,只是漠然的冰冷。   闻人宴心里慌乱起来,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你为何不信我,为何非要如此?你的心愿我亦能助你。”   闻人氏乱七八糟的规矩多,几百年的名门望族了,也是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从来就没听说和他们沾过边,闻人宴要是帮她,那闻人氏的名声算是被毁完了。闻人宴的祖宗都要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向他问罪,他那个古板严苛的奶奶可能会挥着拐杖打断他的腿。   “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你就敢说助我?”她不是没动过让闻人宴助她的心思,但最终还是不忍。万一败了,闻人宴就会为了她毁了自己毁了闻人氏。如今的他已经是名扬天下的丞相,没必要搭上一个逆贼的骂名,为她一个短命鬼,不太值得。   百姓不会管你是不是和皇室有血海深仇,也不管坐在位子上的人是谁,只要能给他们太平,让他们吃饱穿暖,那就是好皇帝。   现如今天下还好好的,百姓安居乐业,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起兵造反,势必少不了生灵涂炭,他们做不到兵不血刃的政变,一开始他们要做的就是要双手沾满鲜血的事。是屠杀,是谋逆。   天下失去了安稳会如何,他们不在意也不准备去解决,崔远道要做的不是什么争权夺势,在朝堂搅弄风云的事,沈离经也不是。   “你且看着,你且等我。”闻人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坚定不容怀疑。   沈离经皱着眉,问他:“你想做什么?”   闻人宴压了压袖子上被她弄出的折痕,垂眸道:“自然是和你一样的事,我说了,你只需信我便好,何苦与蒋子夜虚与委蛇。”   沈离经往前爬了爬,凑到他面前,笑道:“你有你的算计,我也有我的。闻人宴,为了我沾一身脏,不划算。”   他眼神清明,像是雨后空濛的山色,微微启唇道:“不脏。”   沈离经愣了一下,闻人宴昂起头贴近,将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   刚刚立夏的日子,京城中越发不太平。就在这个时候东宫生变,太子被牵扯到了私盐一案中,而一力提倡新政的两个文官对太子行事颇有微词。太子站在反对新政的那边,恰好李太师也是意见相同,这些事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蒋风迟接连出事,明显是有人想拖他下台,偏偏又是铁证如山。   刑部侍郎将不久前被流放,中途逃跑的谏议大夫带到殿前。迫害朝廷命官,勾结私盐,作风不检,再加上皇帝有意打压皇后母族那边的势力,重重罪名加在一起,一举摘了太子之位。   崔远道下了朝,身上还穿着一身藏青色官服,正看到闻人宴站在玉阶前不动,目光朝他看过来,似是在等候他。   “丞相可是在等候下官?”崔远道面上端着一副和善的笑,看上去和其他人一般的毕恭毕敬。   闻人宴点点头,说道:“我确实是有话要和你说。”   崔远道眼睛微眯,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不远处同在等候的蒋子夜。“四皇子正在......”   蒋子夜走过来,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酒窝,看着像是未脱稚气的少年。但是太子刚被废,他这个时候一副不关他事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实在叫人生寒。   谁也不知道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有哪些出自他手,尤其是私盐一事,据上报的证据来看,太子这番可谓是十足的小心谨慎,能被不知不觉的抓到把柄,丝毫不打草惊蛇,说明此人的手段了得。   如果这是蒋子夜做的,那他还真是筹谋已久。   “闻人宴,我正要和崔尚书去下棋喝酒,你也要去吗?”蒋子夜说出这些的时候,有一半是在试探。前段日子身边各种事缠得他分.身乏术,细想下来,只能是得罪了这位,而崔琬妍和闻人宴的传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是愈演愈烈。闻人宴向来洁身自好,任由外面传得天花乱坠,闻人府都无一人出来打破谣言。如果这个时候再看不清,那他可就真的太傻了。   蒋子夜暂时放下了迎娶崔琬妍为侧妃的念头,反而想尝试能不能拉拢闻人氏。蒋风迟做不到,不代表他也做不到。   闻人宴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即便是借着过往的交情,至少不会让他偏向其他的人做储君。   崔远道听蒋子夜约闻人宴去喝酒,并不对此报什么希望。   “可。”   崔远道睁大眼,可什么可,他根本没准备让这两人去喝酒,他可,我不可!   再一想,闻人宴为什么答应了。似乎昨日书院就放了假,今日学生都已归家。那闻人宴还不是去看沈离经的?想必是担心蒋子夜对沈离经贼心不改,背地里再喝茶饮酒,非要放到眼皮子底下盯着才安心。 第42章 山河   天气渐渐热起来,沈离经刚喝了药,坐在莲花池边的凉亭喂鱼,韩麒和宁素坐在一旁下棋。   自从表明了身份,韩麒和沈离经就暗中合作了,玄机楼的眼线无数,江湖势力也大,对之后的事大有助力。只是韩麒还有一个对龙椅虎视眈眈的友人,一直不曾说过是谁,沈离经也没有特地过问。   哪管他是谁,想要一起造反那就是友。   韩麒和宁素下棋,宁素已经连输了十局,脸黑了大半,对方却以此为兴致,看她今日到底能不能赢一次。   沈离经看得焦急,忍不住想提点她两句,韩麒却突然说:“太子倒了,这次是难翻身,但我们这里尚不得知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若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拼个鱼死网破,那也不是没可能。只是现在还没有必要,他要是想回到东宫,并非难事。”   韩麒落下一子,再次堵得宁素无路可走。“我们要逼他动手,还是按原来的计划,你嫁给蒋子夜,与他联手,崔远道取代李太师,成为他臂膀的日子便不远了。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素听了这话,直接抓了一把棋子扔向韩麒,骂道:“滚你娘的蛋!”   韩麒袖子一挥,把棋子皆数挡下,叹息道:“粗俗,实在是粗俗,哪里像个尚书府的夫人,不醉楼门前的摊贩都不及你凶悍。”   宁素扑过去要打他,红黎突然来报:“小姐,大人回府了。”说罢还特意看着沈离经。“四皇子和丞相也来了。”   韩麒咳了两声,对沈离经说:“我只随便说说,莫要让丞相知道,是我煽动你和四皇子结亲。”   这件事即便他不说,沈离经自己也是想了许久,就是因为局势多变而她又摇摆不定,这段时日她见闻人宴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好回到府中,跟着崔远道回来是要做什么?   “我先走一步,有消息了再来找你。”说罢后又惨不忍睹的看了棋盘一眼。“好好教你师姐下棋。”   “快滚!”宁素凶巴巴地说。   沈离经回到自己院子里,大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正在用手扯那些夹竹桃的叶子。   傅归元听到她的声音,撒气一样把夹竹桃的花枝朝她扔过去。   她偏了偏身子躲过去,边走边说:“谁惹了你生气,来我这祸害花草,这夹竹桃有毒,你竟不知?”   刚才还是一脸烦闷的人,顿时惊恐的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手上都是!”   沈离经从怀里掏出素帕递过去给他擦手,傅归元一看到这布料,和闻人宴的衣物出自同一种,都是极为名贵稀有的,皇室都没几人会舍得裁了做帕子,因此十分容易辨认。“你们二人表白心意了,准备如何?”   她手上一顿,语气冰冷:“你真当我是说说而已的吗?”   傅归元脸色也严肃起来,握住她的手腕:“不然呢?你想让我把那些话当真?清楚你活不成了,看着你再死一次?”   “还有你这这张脸?你难道准备下辈子顶着别人的脸活下去?”他手上没注意,稍微使了些力,就攥得她手腕发红疼得闷哼一声。   傅归元目光触到她腕上的疤痕,就像是被刺到了一般,猛得缩回去,神情上有几分歉意。她摇摇头,拉过傅归元的手。   “北昌要变天了。”他看着矮自己一头的女子,说出这句话,像是叹息,有像是自言自语。   沈离经摇摇头,头顶一片艳阳,院子里得花草正生长得旺盛。“早就变天了。”   除去沈氏是一件大事,势必要影响到整个北昌,而皇帝假装重病将这事交于太子去办,雷厉风行的屠了一个沈府,又及时吞并沈府所有产业,将沈氏在整个北昌的势力全部控制下来,最后一点点根除。这所有事做起来定是费了大功夫,在心中筹划多年。   狡兔死,走狗烹。   等不需要他们沈氏的时候,就只记得他们权力滔天,对皇室的稳固是个绝大的威胁,可过去一个沈府,为北昌贡献了多少。   凌王是异性王,受到的打压也不小,至今死因不清,傅归元承袭了他爹的封号,割据一方多久,外人都传他沉迷声色在靖州胡作非为。   但靖州百姓安定,生活富足,不见怨声载道,皇帝不可能真的相信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你会活下去,会长命百岁。”   沈离经摇头:“我愧对沈氏祖先,他们想要海清河晏,想要天下太平。”而她要毁了这些,会害北昌朝政不稳,祸乱四起,甚至是外敌入侵。   可蒋家不仁,她亦要无情。   “我会为你重整旧山河,守一个天下太平。”   闻人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像是茫茫黑夜里,突然出现的一抹光亮。   沈离经转过身,看到他一袭白衣,站在凋落的海棠花树下。幽暗的眼底有不明的情绪翻涌,像是冷寂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   闻人氏是书香世家,在重重规矩的束缚下,基本上所有孩子都比旁人更早开智。家国天下是所有子孙都要学到的,忠君爱国也是家规之一。他们学着如何救世,如何避世,又要学如何出世。   闻人宴从未对家规有半分质疑,也不曾动过去违背那些条条框框的念头。   如果可以,他或许会在向他的二叔叔一样,成为一个名儒。又或者是像他的小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的父亲去世后母亲也跟着走了,在他心中没什么印象。但依稀记得,在他小的时候,父亲会手中执卷,教他万事随心随性,做一个正直而又不古板的人,万事都没有个定规,还是要自己说了算。   再后来他父亲去世了,闻人宴还是继续背枯燥的古籍,日复一日规矩的生活作息。可偶尔也会想起他父亲说的话,似乎他兄长和父亲更像,对长辈的吩咐也常常阳奉阴违,还偷偷在院子里埋了酒。   随心随性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也不太清楚。也或者他的心性就是这样,没什么令他欢喜,也没什么能让他恨之入骨。   他向来孤僻,深居简出,只听闻沈府的人要少接触,他从下人的口中,听到了那个沈二小姐的名字。   似乎是一个很不守规矩,很放肆的人。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当时他只是微皱了下眉,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真正遇到她,是在青崖山,第一面就令人印象深刻,也才知道是所言非虚。   他以为所有女子都该像闻人霜那般,端正清冷,气度如兰。或者像闻人钰一般,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秀。   沈离经就像是闻人钰的相反面,热烈放纵,犹如一团夺目的火焰,什么端庄仪态,在她那里通通没有。   她是不是就是父亲所说的那种,万事随心随性的人。   天生就有一身反骨,将条条框框踩碎给他看。   她不守规矩,反叛乖张,丝毫不惧世人眼光,可对世事又有着一股子热忱,仗义执言,快意恩仇。   沈离经和闻人宴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离经叛道,遗世越俗。   也让他懂得了爱恨,甚至主宰了他的悲欢。   *   太子这根高枝一倒,攀附他的鸟雀纷纷飞散。徐御史是尤其的遭殃,他做事小心谨慎,女儿做了太子妃,徐家就和太子紧密的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被废后,徐御史连降两级,和崔远道一同成为六部之一,但在实权上却远不及他。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之间差的可不止一点点。   皇后为太子求情也被禁足,连无法无天的嘉宁长公主都沉寂了许久。   入夏时日,天气越发闷热,虫鸣声惹的人心烦躁不已。   太子刚被废,仍在禁足等刑部调查中,四皇子蒋子夜却大婚在即。整个京城都因为皇室中的纷争陷入一种阴沉中。书院里也难以避免,往日放肆的欢笑都难寻了起来,那股弥漫的低气压也笼罩了这里。   徐子恪性子张扬,狐朋狗友结交了一堆,可等他的御史嫡子的身份不再了,过去上赶着依附巴结他的人,眼里开始流露出不屑和幸灾乐祸。   徐莹然更是如此,她年纪小,嘴上不把门,得罪的人要更多,虽然徐家现在还不能说是没落了,也确实是短暂的失势,再起来也难如登天,很可能随着蒋风迟就这么废了。   蒋子夜去白鹭院的次数未曾减少,对沈离经的态度仍是模棱两口。没有再提过娶她的事,却也没有说要放弃。   只是偶尔投向她的眼神,越发深刻,裹着一团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十个人的刑罚还未能做完,藏书阁打扫到第四层了。与徐子恪交好的人也不再凑上前,除了王业和蒋清渠待他如往常一般,其他人都有意无意避着他。   沈离经的罚抄已经提前交了上去,去打扫也只是做个样子。闻人徵让自己的小儿子看着他们,即便如此,那少年也知道该对沈离经恭敬几分,无意中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嫂嫂来看了。   过不了多久,就是四皇子蒋子夜大婚了,不少人都猜测皇上会在这一日册封他为太子。   就连镇守边关多年的韩家,韩氏兄妹俩也要回来了。   韩麒早早就有了消息,提前约了沈离经去了不醉楼。等韩氏兄妹归京那一日,他们二人就坐在窗边看着。   街上围满了人,城门大开,韩香萦和韩锦书坐骑在马上,都穿着干练简洁的圆领袍,腰间系着兽纹革带,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百姓一片欢庆喝彩声,恭迎他们归来。   沈离经和韩麒面色冷漠,沉默的看着那一队缓缓经过的兵马。   只是她没想到,韩麒丝毫不为此动容,没有惊喜,也没有怅然。   韩将军一家都在守卫北昌疆土,而他那个早该在多年前死去的长子,却在暗中搅弄风云,连同乱臣贼子祸乱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阿恬的桃花上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青客、黃玉琳、e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行猫薄荷 37瓶;惜流景、-芋头 10瓶;王小二、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桃花   “一别多年,现在终于回来了。”韩锦书扯着缰绳,目光掠过街边商铺。几年没回来,京城却不见多少变化。   韩香萦冷着脸“嗯”了一声,额前的碎发一晃一晃,在眼上投下阴影。   韩锦书叹口气,说道:“待会儿进宫面圣可莫要摆着一副臭脸,让皇上知道,还以为爹娘心里有什么不满。”   “哥,你知道他埋在哪吗?”她的声音轻了几分,“是不是连埋骨处都找不到,他们都说是烧成灰了。”   韩香萦十四岁的时候,喜欢过沈府二公子,后来随着爹娘去了边关,临走的时候还送了沈二一个香囊。沈府灭门的消息传到边关的时候,沈家人早都被烧得只剩灰了。   当时她年纪还小,就只知道哭,嗓子都哭哑了。   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该放下的也早该放下了,只是心里偶尔想起来会为难过一下,却也只能是难过一下。   沈离经手上虚握着团扇柄,瞥了韩麒一眼,问他:“我再看两眼,你要不避一避,万一看见了可不好交代。”   “随你,反正我这侧窗户不开,看不到。”   她点点头,用扇柄抵着窗户推了推,窗口开得大了些,正巧看到马上的韩氏兄妹背影。   韩锦书问韩香萦:“对!刚才那是不醉楼吧?”   韩香萦点了点头,他转身向刚才经过的地方看过去,正巧见到四楼虚掩的窗户被推开了一扇,露出一张温婉的美人脸来。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对方正巧也在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团扇竟不慎脱手落下。   韩锦书的心扑通一下,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刚才那女子好像是在看他,也许是害羞了,或者是被他吓到了?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身子就先一步从马上跃下,灵巧的翻身跃过去接住团扇。   人群惊呼一声,这个时候也随着这个动作注意到了窗口处的小姐。   玉制的扇柄,握在他的手里微微发热,带着些残余的温度。韩锦书的眼光毫不掩饰看向那个女子,目光与她相接,女子露出一个浅笑,仿佛是一抹带着花香的微风,   街上都是满当当站着的看戏群众,那些士兵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见到小公子红着脸去接住姑娘的扇子,都忍不住起哄。   沈离经也听到下面乱哄哄的在瞎喊写什么了,只觉得头痛无比,求助地看向韩麒:“现在怎么办?”   韩麒喝口了茶,表情和下面看好戏的人一模一样,说道:“还能怎么办,我弟弟年纪小,在军营没见过什么姑娘,这被你一看就动了一颗春心,你总得去见人一面吧。”   说罢,沈离经再探头去看,果然韩锦书已经不见了踪影,多半是上楼来寻她了。   韩麒摇头,感叹道:“这闻人宴要是知道你在外招花惹草,回去定是醋坛子都打翻了。”   “他自己招惹的花草可不见得比我少。”沈离经瞪了他一眼,起身下楼。   走到三楼的时候,韩锦书果然拿着团扇想上来,正在和小二说明自己身份。他抬头看见沈离经,穿着极浅的梧枝绿渐变百迭裙,乳白色绣花上衫,头上简单的戴了两支流苏簪,下楼梯的时候,流苏坠子一晃一晃的擦过墨发和她的脸颊。   他正和小二说着话,见到沈离经突然地就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好意思再去直视她的眼睛。   沈离经提着裙子,缓缓下阶梯,最后一阶时停住了,和韩锦书保持在一个平视的高度。   面前的少年皮肤不算白皙,颊边甚至染上了醉酒般的红晕,眼神闪躲颇为心虚的看向他处,又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沈离经几眼。   “韩公子?”沈离经启唇,冲他浅浅一笑。   这姑娘的声音可真好听。韩锦书把扇子递过去,她便伸手接过,冰丝的流苏穗子一晃一晃,勾得他心尖一软。“姑......姑娘的,还你。”   沈离经接过团扇,点了点头:“多谢韩公子。”   韩锦书抿唇不语,愣着没动,沈离经耐心地凝视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快保持不住了,终于等着他说了句:“敢问姑娘芳名?”   女儿家的闺名随意告诉外男本是不妥,但韩锦书常年在军营,相比没这么多讲究,也没想到这茬,见对方犹豫还以为是不想告诉他。   “是......是在下......在下唐突了。”   沈离经垂眸,摇摇头说道:“我是兵部尚书崔远道的妹妹,并非不愿,只是......公子还是快些去吧,莫要让人久等。”   韩锦书一僵,这才想起来兵马还在街上,他总不好让他们都等着自己。好在对方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到时候找个人打听一下也能知道。他赶忙行了一礼匆匆离去,沈离经也转身上去。   重新坐在半开的窗边,街上不少人还在往窗子里看,以求得窥见美人容颜,看看是什么样的颜色能让小韩公子仅看一眼,就春心萌动的跑上去送扇子。   团扇轻掩,露出明媚若水的一双眼,与马上回眸的少年遥遥相望。   少年眼中尚有笑意,看到她也在看自己,心情都欢快了不少。   沈离经身子坐正,将窗合上,一双眼里不见丝毫柔情。“没想到你弟弟喜欢温柔娇弱的女子,这才几个笑就勾得他神魂颠倒,他是不是太单纯了?”   韩麒轻咳一声,说道:“太单纯,正需要你这样的去磨一磨,若往后都像这般还得了,美人笑一笑就走不动路,朝堂算计搬弄人心的那一套,在他身上一套一个准。”   兵马渐行渐远,韩锦书也开始问韩香萦:“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崔远道你可听说过?”   韩香萦瞥了他一眼:“你打听那女子的身世,难不成还真是动了真心,要娶她不成。”   “为何不可?”   她欲言又止,想起爹爹说这次回来,很可能会被皇上赐婚,一时间又不想说他什么了。若是皇帝有意扶持四皇子,韩锦书要娶崔远道的亲眷也不是不可。   “你只看了她一面。”   “一面又如何,我对她一见钟情,见着她就欢喜,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让我这样过,往后我们还会见许多面,有的是机会。”韩锦书说起这话时脸上是掩不住的欢欣雀跃,还在忍不住回想女子看他时明星一样的眼眸,顾盼烨然。   韩香萦摇摇头,也懒得再和他计较什么。   快到正午了,沈离经戴上面纱准备离开,晋堂架着马车在等她。   扶她上马车的时候,声音极地地说了句:“公子吩咐,这几日京城恐有异动,让韩公子与你少见面,以免被有心人拿捏住。”   “异动?”   “公子让你去问丞相。”   沈离经冷哼:“他倒是急着将我甩给旁人,说好一直给我做哥哥呢。也不知闻人宴给了他什么好处。”   等回了闻人府,沈离经直奔静安居去了,捞起和二花打架的三花,脱了靴子直奔内室。   地上是打磨光滑的青石,赤脚站上去一身燥热都能消去了。   三日后就是蒋子夜和李太师嫡女李云宜的婚期,这时间越近她心中的不安就越多,同时还有股郁闷缠在心头难以散去。   当年蒋子夜总被欺负,若不是她护着,哪一天被磋磨死了也说不定。无论她和傅归元闯了什么祸他都跟着受罚,一开始也怯生生的不愿意说话,时间久了才开朗起来。也曾因为她一句想吃云片糕,而大半夜偷跑下山去给她买。如果他不是皇室中人,不想做皇帝,那他们还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闻人宴回来后就看到沈离经赤着脚踩在地上,白净圆润的脚趾时不时露出裙边,她正捏着毛笔俯身逗猫。居高临下地看过去,隐隐能窥见胸脯的雪白,和随着动作稍有变化的沟壑。   闻人宴偏过目光,轻咳一声。   沈离经刚注意到他,站直身子正要说话,却被猝不及防抱起来放到了榻上。闻人宴捉住她的腕足,摸上她露在外的脚掌。   她瑟缩了一下就要把脚拽回来,往床榻里面爬过去。   闻人宴摸到她冰凉的脚,眉头蹙起,似是不悦,语气也难免比较重。“莫要小孩子脾气,你身子不好,青石寒气重,我说过多次不能赤脚,不可饮用生冷之食,你总不放在心上。”   闻人礼也嘱咐多次,她阴寒入体,又有早衰之相,本该更加用心照顾才是。但沈离经倒好,总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会早死,便使着劲折腾。闻人宴吩咐人跟着她,密切注意她的起居饮食,再事无巨细也难免有疏漏,现在时机还未到,也不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   沈离经这两日心情出奇的差,即便是知道闻人宴一心为她着想,还是听他说教听得烦,抓过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   闻人宴接过枕头放回床榻。“听话,先过来。”   见她不理,索性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往外拖。   闻人宴的床褥用料即便放在皇宫也是极为奢靡华贵的,柔软轻薄绝不会让她有半分疼痛。   只是沈离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大力挣扎起来,在被他拉扯的时候裙子就滑到腿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闻人宴眼中骤然一缩,立刻就松开了。   梧枝绿轻纱裙掩映下的小腿纤细笔直,白净的腿上有着极浅的疤痕,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白色,唯独脚跟上方的那处疤痕更加显眼。   他是真的没想到沈离经只穿了衬裙和小裤,并不穿里裤,更没有想到拖拽之间会让她的裙子滑上去。   沈离经本来气得咬牙切齿,看到闻人宴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的正人君子模样,一时间就更生气了。但仔细看又察觉到他耳尖早已通红......   “过来。”闻人宴又唤了一声。“听话。”   “闻人宴你不要脸!”腿已经缩回去裙子里,但气还是有的。沈离经窝在床上瞪他,那眼神像是他再拽一下,就要一脚踢过去。   闻人宴揉了揉糅眉心,有点无奈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何......”为何不穿里裤,这话他问不出口,毕竟女子裙底下到底穿些什么,他也知道的不仔细,但夏日里总不会真的层层叠叠全穿上。   “为何什么?你说啊?”沈离经脸上也染上了一团嫣红,仍是坚持要理不直气也壮的说话。   “现今刚入夏,还未真正到暑热,衣着上还需注意,莫要着凉。”闻人宴说得隐晦。   沈离经听懂了,脸色顿时通红一片,像煮熟的虾子,嘴巴张了半晌没说出话来。她也不清楚刚才闻人宴是看到了多少,因此更不知道这句话里含了几重意思。   她羞愤欲死,撑起身来就要跳下床,被闻人宴拦腰截住给堵了回去。“穿鞋。”   把沈离经褪下的珍珠白绣花弓鞋给她拿过来后,闻人宴半跪在床榻前准备给她穿上。   沈离经迟迟不动,闻人宴索性把手探到裙下,把脚拽出来,吓得她一个激灵。   “流氓。”沈离经另一只脚要去踢他,也被稳稳接住了。   “安分些,别乱动。”   说完后他却没有立即把鞋给她穿上,而是手指绕到她脚踝后的脚筋处,轻轻摩挲在那个伤疤上。旧时的伤疤被触碰,沈离经一时间就想起了受伤时的恐惧,似乎那种剜心钻骨的痛又在重现,下意识将整个身子往后缩。   闻人宴桎梏住她,不让她再乱动,手指划过伤疤,最后短暂的在上面停了一会,老老实实帮她把鞋穿上。   “还疼吗?”他语气关切,带着些轻颤,居然让沈离经听出来一种小心翼翼来。   她摇摇头,扯住他的袖子。“不疼,就是看着吓人了点,其实伤口也不算深。”伤口最深的是沈离经的双手,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手上使不出力,注定是学了一身武功也白费,曾经弹得一手好琵琶,现在却连写字都会手抖。   闻人宴注视着沈离经将药汁喝得一滴不剩,眼看着她就要反胃,将薄荷蜜露水递过去。她喝得急呛到了,闻人宴又去给她拍背。   明明闻人宴比她小,却总在处处胜于她,尤其是这人还少年老成寡言少虑,衬得她像个不能自理的顽童。   缓过来后,沈离经又重新端起蜜露水去饮。   只听一旁的闻人宴语气平静,一条一条的细数她的罪状。   “对叔父谎称在我这处习琴,实则与傅归元去了不醉楼。蒋子夜数次去崔府,每一次都会与你‘偶遇’。”他说完后看着心虚的用杯子遮住半张脸的沈离经,语气越发寒冷,面上却带了几分似笑非笑。   “还有今日韩氏兄妹回京,待出了那金銮殿,韩锦书竟向我打听起了崔远道的妹妹,据说......是对她一见钟情了,若无婚配,想请圣上赐婚?”   “咳......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工具人二号上线,一号是蒋子夜。蒋子夜必须是桃花,还得是强取豪夺恩将仇报死没良心的烂桃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嫉妒   闻人宴对当时的情景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个韩小公子是用何种眼神,何种语气提起她。   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带着鲁莽和愚蠢。   看着极为可笑。   他向来不会无缘损人,只是对方脸上的笑容让他觉着实在扎眼。   “小公子是说?你想娶那位崔姑娘?”闻人宴仍是一副文雅温和的君子做派,内心却有一条毒蛇缓缓滑过。只想稍稍算计,让这个觊觎沈离经的少年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可他也该清楚,韩将军对北昌的意义仅此于当年的沈家,至少暂时还不能这么做。   先是蒋子夜,又是韩锦书,他怎么不知道沈离经即便是换了个模样,还是能轻易让人对她动心,接二连三的求娶。   *   “怎么又呛到了。”闻人宴贴近沈离经,温柔揩去她嘴角边的薄荷蜜露,眸色晦暗不明,翻涌着怪异的情绪。   沈离经更心虚了,低着盯着杯子看。“我不知道,又不是我让他去的。”   下巴被抬起,强迫她和眼前人对视。   “甜吗?”闻人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沈离经皱着眉,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随口答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他眸色暗了几分,轻笑一声。“好。”   话音刚落,闻人宴俯身贴上去,含住她的唇,细致的舔舐轻吮,最后强硬的撬开,与她紧密相缠,交换彼此的呼吸。闻人宴步步紧逼,如掠夺一般越来越强势。   直到沈离经要受不住了,他才将人放开。任沈离经伏在他肩头喘息。   闻人宴的嗓音沾染了情.欲,有几分沙哑,低声说道:“尝起来,很甜。”   沈离经脸色通红,整张脸都埋在他肩窝处,羞恼地拍了一巴掌让他闭嘴。   歇得久了,沈离经终于想起了正事。“京中近日有异动?是怎么回事?”   闻人宴用手指为她梳理凌乱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他动作轻柔缓慢,停下的手放在沈离经后颈处,就像是在掐着她。:“你是怎么让那韩小公子动心的?”   闻人宴有些嫉妒,嫉妒那些人都可以名正言顺求娶她,嫉妒他们公然向她投入爱意的目光。偏偏沈离经全部都接收,内心只是在算计着怎么利用那些爱意。那她对自己是怎么想的?是只想物尽其用,还是如他一般情根深种。   他深陷于此,爱得快要发疯。可她却像是格外冷静,看着他在这场情爱里挣扎沉沦,而她对比甘之若素,只要她想,随时准备抽身离去。   女子的气息紊乱,皱着眉要拿开他放在自己后颈的手。   这个动作让她感到一种压迫感。   闻人宴的手仍然那般放着,微红的眼尾有些湿润。   “阿恬,你爱不爱我?”   她身子一僵,疑惑闻人宴为什么突然问出这种话。没有多少犹豫,她回道:“好了,我爱你,别闹了。”   但眼前的男子却不依不饶,唇贴上来,只是轻触,摩挲着她的唇瓣。像是小兽在讨好自己的主人,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可怜。   沈离经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知道闻人宴是吃错了什么药,总不能是吃了醋就发疯吧。   “你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他语气轻飘飘的,在夏日里隐隐的带了点寒气。   沈离经被亲到不清醒的脑袋一下子就回了神。   那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这一句话在心里堵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她不太在意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只想着尽快报了仇,死了也好。可现在多了一个闻人宴,还有傅归元。   她又有点舍不得就这么去了。要是死了,闻人宴该怎么办?   沈离经不再往后躲,抬手捧着他的脸,直直与他对视。“闻人宴,如果没了我,你会不会好好活下去?”   “不会的,不会。”他摇头不愿承认,脑海里却回响闻人礼说过的话。   她的身子积弱已久,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即便是用药吊着,至多也只剩一两年的光阴。   沈离经看他眼睛红起来,眼里的水润越发明显,好似她再说就要哭出来了。她心一慌,赶紧抱着闻人宴安慰起来。“我的错我的错,不说了,你别哭,千万别哭。”   她以前干过不少揍哭男孩气哭女孩的事,却从来没有一个像闻人宴这样的七尺男儿在她面前作出这副样子,尤其是他在外人前总是一副冷静自持不可冒犯的模样,一到了她这里频频失态,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闻人宴一露出这种模样她就慌得不行,什么都不想再计较,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是你一个人的,我也不会死,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莫哭,求求你了。”沈离经抱着他,顺着他披散的长发轻抚着,口中胡乱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言必由绳墨。”他埋在沈离经肩头,闷闷地说道。   “是是是。”她仰着头,心里却想,那是你们闻人氏家规,可不是我沈氏的。   *   韩锦书听说了沈离经是为止书院的学生,便求着闻人复让自己也进去,闻人复认为于理不合,没理由塞他进去,更何况他还不想让闻人宴生气。但韩锦书态度强硬,又是归来的韩家功臣,他若是拒绝了又显得闻人府刻意为难,索性让他和景祁一起教授骑射。   等到四皇子大婚过后,韩锦书便能正式去为止书院授课。   沈离经也渐渐知晓了闻人宴和崔远道所说的变动是什么意思。晋南王和秦王一开始都站在太子那边,但晋南王身为异性王,明显是被皇上给盯住了,一层层削减他的兵权,并将晋南王不少人脉给拔出。他们都担心晋南王可能是想要破釜沉舟。   四皇大婚,京城陷入一片喜庆欢快中,沿街的树上都系上了红绸,路上的顽童争抢着撒在地上的糖果。而太师府前也摆了流水席用以宴请平民百姓。   崔远道是必定要携家眷去祝贺的,更何况李太师已经当他是自己流落在外的亲子,就连见到沈离经都和颜悦色的,似是将她也看成自己的女儿一般。   沈离经上身桃粉蚕丝缎,下身是淡绿的暗纹八仙裙,系了一个荷包全当做压裙。   出了府门,却见到府门外正停着一驾陌生的车马,石青色暗纹圆领袍的少年正坐在车辕上发呆,见她出来了,一双眼睛都熠熠生辉,赶忙跳下马车冲她招手:“崔姑娘!我在这儿!”   崔远道扶着宁素上马车,斜斜地看过来,颇为风凉地说道:“哎呀,在外头惹了情债,是要自己解决的。”   宁素也点头:“去吧去吧,莫辜负小公子的心意。”   红黎贴近她:“小姐,我们过不过去?”   沈离经咳了两声,韩锦书立刻跑过来,关切地问:“在下听闻姑娘身子不大好,可是又病了?”   “劳公子忧心了,我无事。”   “我正好从此经过,不知可有幸与姑娘同行?”韩锦书眼中的期冀热情毫不掩饰,说出来的话也直白,沈离经想拒绝都不好找理由。   “哟,这不是韩小公子吗?”傅归元骑着马装作偶然经过。“崔姑娘怎得还不走,莫非是特地留在此地等候本王?”   他挑眉轻笑,故意将语气放轻,显得格外宛转多情。   韩锦书皱着眉看向他:“凌王慎言。”   “人家小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倒来管我慎不慎言。崔姑娘,你怎么看?”   沈离经面露为难之色,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韩锦书看这样子,立刻就认为是傅归元在京城调戏姑娘家,把沈离经给吓到了,心里愈发不快,连带着对她的心疼,柔声道:“崔姑娘莫怕,在下定会护着你。”   傅归元简直想冷笑出声了。   装得跟真的一样。   等闻人宴来了,看她怎么装。   “崔姑娘,我正要去四皇子府,顺路捎你一程可好?”韩锦书特意赶走了车夫,准备亲自送沈离经过去,路上好与她说话。   红黎眯了眯眼,说道:“公子此举恐怕不妥,若是让旁人见到了,少不了口舌议论。”   傅归元:“是啊,正巧我也要去赴宴,捎我一程算了。”说罢也不等韩锦书拒绝,兀自下了马朝马车去,掀了帘子钻进去。   几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韩锦书,僵着身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又不能去把人拉出来。   沈离经摇摇头,叹息一声:“多谢公子好意,还是算了,我先走一步。”   她微微一福身,转身便离去了。转身的那一瞬,表情顿时变为了幸灾乐祸。   “崔......”韩锦书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郁闷更甚。偏偏这个时候傅归元还探出头来喊道:“韩小公子,快来驾马!“   “知道了!”他吼回去,阴着脸坐回马车上。   傅归元从马车里又钻出来,对小厮说道:“你们把我的马牵到蒋子夜那边......诶,小公子怎得这幅表情,是不高兴了吗?”   韩锦书冷哼一声:“不敢。”   “那就快点。”   他斜倚在马车的软榻里上,目光随意扫过,为这精致典雅的布置连连咂舌。韩锦书也算是有心了,可惜呀。   四皇子府是新建成,蒋子夜一直不曾有封号和自己的府邸,不少人也因此猜测是否是皇上有意要传位于他。如今他成婚,迎娶的又是李太师独女,皇子成婚,自然是和庶民不同,阵仗也是非同凡响。   沈离经坐在马车上都能听到锣鼓喧天,街上嘈杂一片,人人都想去皇子府讨个彩头,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   昨日里她打趣闻人宴什么时候准备换了一身丧服,在婚宴上总不好也这么穿,哪知道他丝毫不在乎煞风景,还道:“等你准备嫁我的时候。”   她想嫁,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而闻人府的老祖宗会不会挥舞着拐杖打断闻人宴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宴:嘤嘤嘤你爱不爱我。   沈离经:爱爱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宴宴在离经面前是个能喘能软能嘤嘤嘤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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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听太师吩咐。”沈离经胸口闷着一团火气,还要装出欣喜的语气来。   “过会儿你去看看你姐姐,和她说几句。”   狗屁姐姐,你倒是不客气,平白捡了个女儿!   沈离经深呼吸一口,强忍怒意:“琬妍知道了。”   等李太师一走,沈离经跪坐在小桌前静默了一会儿。红黎问她:“小姐,我们可需要告知丞相?”   这话一出口,沈离经就蹭得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偏厅人少,也没几人注意到沈离经和李太师刚才的对话。但蒋嘉宁隔了一个屏风,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最近正丧气得很,刑部仍在调查,他也没能来婚宴,只怕来了也要气得吐血。   韩锦书在马车上和傅归元相互讥讽,一来二去又觉得脾性相合,也还可做个好友。两人一起在皇子府看新娘子,将沈离经忘到脑后,直到看见人群中那抹扎眼的白,傅归元后知后觉的想起,问道:“崔琬妍在哪?”   韩锦书手一拍,才回过神来,想起一开始的目的来。“众人皆聚在此,怎得独独不见她?”   闻人宴身旁一个官员过来恭维,他皱了皱眉,不大情愿地停住等他说完。   闻人钰站在他身侧,冷眼看着那人,出声打断他道:“兄长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那人讪讪一笑便离去了,心里却啐了一口。不满闻人钰打断他说话,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也好。”闻人宴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致,若不是沈离经要来,而今日恐有变故,他是准备推了这行程的。   余光在人群中扫过并不见她,却看到了傅归元和那韩家的小郎君站在一处,似乎还相谈甚欢。   “今日四皇子大婚,长公主和晋南王怎得也未曾来吗?”闻人钰出声问道。   闻人宴脚步经她这么一说,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蒋嘉宁暗中和晋南王有勾结,两人意图扶持太子没错,私下里却是为了掩人耳目,以站队太子来遮盖自己的夺权之心。   闻人宴现在只想找到沈离经,没有回答闻人钰的话,只让她不用再跟着自己。   闻人钰脚步停下,一双眼眸明若秋波,又似春水含情。她一颦一笑都是绝世的美人,无论站在何处都能引人瞩目。   可惜闻人宴不吃这一套,仍是面色冷漠。若不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上,闻人钰在他这里已经死过了百次。   她的风情万种,在闻人宴这里也成了矫揉做作。只要看她不顺眼,便只是从他身旁经过,都能惹得人心烦。   “你无需跟着我,大可去寻你父亲。”闻人宴冷淡的说道。   他的眼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上前一步,可能说出来的话就不会这么好听了。   闻人钰指甲陷进肉里,努力扬起一个浅笑:“钰儿谨遵兄长吩咐。”   凭什么,凭什么?既然沈离经可以,崔琬妍可以,凭什么就不是她?为什么闻人宴的眼里从来都是那些不入流的人,她哪里不如旁人。甚至......还不如一个死人?   韩锦书看到闻人宴撇下闻人钰离去,扯了扯傅归元的袖子,问道:“那位姑娘好生貌美,又是何人?她是不是喜欢丞相?”   傅归元眉毛一挑:“哦嗬,你倒是看得明白,你不记得她是谁?”   “是谁?”   “她就是那位清辉仙子闻人钰,闻人宴的妹妹。”   韩锦书一惊,眉毛皱成一团:“她是丞相的妹妹?那......那应该是我看错了,妹妹怎么能喜欢兄长呢?”说完后他还是眉头紧皱,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刚才那位姑娘的眼神,分明带着点爱慕。   傅归元用扇子敲了他一下,叹息一声望向喜服加身的蒋子夜。   北昌不兴近亲通婚,但也不是少数,在各大世家和皇室中,为了巩固地位拉拢人脉还是常有这种现象。可在闻人氏中是禁止的,甚至将此列入家规,视为不耻。闻人徵一心只管那圣贤书,忽视了对儿女的教育,闻人钰的心思遮掩得极好,若不是她使了下作手段让闻人宴给识破了,也许他们现在还不知晓这位空谷幽兰藏了这种龌龊心思。   是妹妹的兄长的钦慕依赖,还是她闻人钰对闻人宴的占有与爱念,换了其他人还真难看清。   红黎跟在沈离经身侧,问道:“小姐要去哪?新娘子到了。”   沈离经这个时候倒想起来别的,问她:“今日闻人宴也去作了催妆诗?”   “听说,丞相本是要来接小姐的,但凌王强硬,拉着他给四皇子作催妆诗,这才迎了新娘子出门。本来公子和凌王几个都对不上诗,胡乱作的几首惹了不少笑话呢。”   沈离经低笑道:“不愧是他,等他成亲,想必是谁也拦不住。”说完后不知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消散了。   “那拜堂,还去看吗?”   “不必了,皇上皇后都不在,还拜堂,他们皇室之人就是毛病多,就连亲子成婚都要借故推脱。”沈离经找了一处凉亭安静坐着,往来的小厮婢女无不是来急急忙忙的,来去匆匆间也没有多注意沈离经。   等闻人宴找到她的时候,沈离经正趴在栏杆边捏碎了糕点喂鱼。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红黎不用出声。她安静走远,留闻人宴在沈离经身边。   “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沈离经背对他趴着,下巴搁在臂弯处望着游鲤发呆,不知怎得就突然念出了这首诗。“红黎,我之前去求了支签,签文上说‘只宜守己,待时施为’,可什么才是时候呢,你也听到那老不死说的话了,如果再等下去我就要嫁给旁人,闻人宴就会替他人为我念催妆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我只想与他结发,我想活着嫁给他,就算死了,也不算白来一趟。”沈离经嘀嘀咕咕地说着,字字都是情真意切,却没听到红黎回应她。   “我说红......”她猛地回头,剩下的话却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卡在嗓子眼。   闻人宴眼眸如幽暗深谷,酝酿着风雨狂潮,却只是紧抿着唇,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不发。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不语,身子坐近了些,拈起她垂在肩头的墨发。“我也只愿与你结发。”   一开始心中担忧,嫉妒,似乎都成了他的庸人自扰。圣贤书里的大儒总说要知足常乐,可对于沈离经,他永远不知足,只想得到更多。初始时一心只要她活着,后来是要留住她的人,现今是要她的心,缠着她爱自己,如他一般不可自拔。   “你要嫁给旁人,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受不受得起。”   沈离经一想到李太师那一番交代,心中就烦乱不堪,虽然知道闻人宴会不悦,也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了。   “他竟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我还当他放手了。”闻人宴面上不见怒意,但面色仍是阴寒不少。蒋子夜为了争一个女子和他结怨,按理说不可能这个时候出手。   没道理他会为了沈离经做出这些。闻人宴对此有些许的困惑,根据他部下的线人所述,沈离经和蒋子夜的相处不曾越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心的意向。这突如其来的求娶来的蹊跷,毕竟蒋子夜也许对沈离经有什么隐藏的情意,对崔琬妍就不一定了。   可万一,蒋子夜识破了她的伪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波来自炮灰的造反蓄力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乐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变故   庭院中人影稀疏,都去看四皇子和李云宜拜堂了。凉亭的位置稍显隐蔽,凉风骤起,吹起柳枝飘摇,影子映在地上莫名有几分鬼魅。   “蒋子夜近日,待你可有何不同?”   “他一直如此,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不同,我也不能察觉。”蒋子夜这小子心机深沉,又是个极会隐藏的,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到底有几份真情,又含了多少假意,沈离经通通看不出来。   闻人宴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过袖上暗纹。“不太对劲,对他能避则避,多加防范。”   夜色渐渐深了,皇子府挂满了灯笼,入目皆是一片红色。人声嘈杂,庆贺的人络绎不绝。蒋子夜在席上敬酒,李云宜已经被送入洞房候着她的新郎。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婚宴很顺利,也没出现什么岔子。   沈离经和宁素坐在女眷的隔间,闻人熏抱着景祁送的兔子在玩。   蒋嘉宁衣着华贵,走动的时候身旁都有一阵香风,环佩玉石相互击撞发出悦耳的声响。不少女子都忍不住被她吸引去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这位无法无天,却得皇上盛宠的长公主。   她在经过沈离经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在看蹲在地上玩兔子的闻人熏。   四公主连忙拉着闻人熏起来,让她一同行礼。“熏儿,快见过长公主。”   蒋嘉宁的眼尾勾了胭脂,显得艳丽妖娆,少了几分端庄。“熏儿,我是你姨母,还记得我吗。”   “姨母。”闻人熏在她面前格外乖巧,奶声奶气地唤道。怀中将兔子抱得更紧了。   沈离经在一旁暗自腹诽,岁压低了头,余光却仍是忍不住打量蒋嘉宁。   据说这位很不老实,虽然是盛宠了多年,名声却一日不如一日,越发放纵。身边的侍卫个个貌美,就差明着在公主府豢养面首了。她的那位驸马爷曾退了沈家一个姑娘的亲,攀上长公主的高枝。可惜两个人婚后恩爱也未能长久,娶了这等尊贵的女人除了当祖宗供着也没别的法子,即便是被气得卧榻也只能认命。   蒋嘉宁低下腰,摸了把闻人熏的脸蛋,说道:“四妹妹,你这日子可还滋润,养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夫君也是个上乘的,我看着都有些妒忌了,可惜啊,你定是不愿跟我换换的。”   听了这话,四公主蒋嘉莳的脸都煞白一片,手指用力攥紧了,僵着一个笑脸道:“姐姐说笑了。”   闻人熏有些害怕的抓住了沈离经的腰带,往她那边靠。蒋嘉宁冷冷地看她一眼。昏黄烛火下,鲜红的唇脂让蒋嘉宁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她掐住闻人熏的脸蛋,眯着眼问:“熏儿愿不愿意去姨母那玩几天呀?姨母最喜欢小孩子了。”   坐在隔壁的蒋嘉悦一直冷艳看着,听到这句简直要忍不住嗤笑出声。蒋嘉宁几月前因为府中一仆妇的乳儿吵闹,竟一气之下将那不足三岁的小儿掼死在地上,听者都为之胆寒。   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竟也敢说喜欢小孩子,小孩见了她不跑都是傻的。   闻人熏抱着的小兔被压得紧了,蹬着腿往外爬,脚丫子踢在蒋嘉悦的袖上,惹得她眉毛一皱将人松开了。闻人熏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因受了惊而睁大,往她母亲那边躲,手上又不肯松了沈离经的腰带。   蒋嘉宁站起来,目光落在沈离经身上。   “不过如此。”她讥诮道,话里的鄙夷毫不掩饰,直直地朝着沈离经刺去。   还以为能勾得蒋子夜和闻人宴失了魂的是什么美人,姿色并不绝世,甚至还有些寡淡,尤其是眼睛,有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   沈离经并不在意,说的是崔琬妍,关她什么事。非但不在意,还低敛了眉眼,恭敬道:“公主说的是。”   “那熏儿,你陪姨母玩几天,好不好呀?”蒋嘉宁站起身,笑盈盈的脸上渗出冷意来。   闻人熏怯怯的看着她娘,也不敢说不好。   “熏儿离了她爹睡不着的,平日里总哭闹,惹得姐姐心烦如何是好。”蒋嘉莳见蒋嘉宁不依不饶的态度,语气逐渐冷硬起来,将闻人熏一把抱到怀里。   谁知道蒋嘉宁非但不怒,说出来的话更叫人瞠目结舌:“那就让她爹爹一起来陪着吧,我是不介意的,不知道四妹妹介不介意呢?”   这几年来蒋嘉宁真是越发放荡,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明目张胆让自己的妹夫去伺候。蒋嘉莳气得两手攥紧,指节都用力到发白。这种话无疑是对她的羞辱,也是对闻人复的羞辱。   沈离经伸手接过闻人熏,对蒋嘉莳说道:“夫人,熏儿困了,我先带她回府。”   蒋嘉莳愣了一下,松了手让沈离经接住。她也不向蒋嘉宁行礼,迅速走了出去。   罕见的是蒋嘉宁并不拦,也不发怒,只是冷眼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俯身轻声对蒋嘉莳说:“我想要的,就必须是我的。”   *   沈离经从小门出去,想到府门找红黎,为了不被蒋嘉宁的人阻拦,准备从庭院的走廊传过去。闻人熏知道她身体不好,主动要下来,自己抱着兔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婶婶,姨母为什么要这么说呀?”   “她是个疯女人,不用理,看到就躲着点。”她一本正经的说着,手伸过去揉了揉闻人熏的脑袋。   黑暗中突然有一声轻笑,长廊上攀了藤蔓,枝叶繁茂绕在柱子上,遮住了暗处的身影。   五月中正是月圆,黑夜里照得地上明晃晃一层白,像是铺了层白霜。月光迷蒙,在沈离经身上笼了一朦胧层光晕,看着不太真切,好像只是一个幻境。   蒋子夜的喜服在阴暗中更像是浓稠的黑,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发现是那确实是红。   他头上还束着喜冠,几缕额发垂落下来。月色下的眼瞳灿若星辰,站在沈离经对面笑盈盈的。等风吹过还能闻到一丝酒气。   “四皇子为何在这里?”   “酒喝多了,不太清醒,过来吹吹风。”   沈离经将闻人熏推到身后,拍了拍她的脑袋。   “大喜之日,何必要那么清醒?”   他的手上攥了什么东西,挡起来没有让沈离经看到。说话口齿清晰,也不像是有醉意的人。“我必须时时刻刻清醒。”   蒋风迟带兵屠了沈府,是皇上的命令。蒋子夜并不曾参与,可他姓蒋,又一心夺嫡,那沈离经也只能清醒,摒弃过去的多年情谊。   那一天来了,她下得了手吗。   蒋子夜也曾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银钱给她买簪钗,为了给她买糕点犯禁,替她受伤背黑锅,收过她亲手做的荷包剑穗。   那他,知道沈府无一人生还的时候有没有为她流泪过,有没有在夜里感到一丝歉疚。   “那琬妍就在此恭祝您与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沈离经对他盈了身准备离去。   蒋子夜走近她身边,两人距离拉得极尽,沈离经往后退了一步被他攥住手臂。少年稚嫩已经退去,长成了剑眉星目棱角深刻的模样。好像只在一瞬间,那个蓝衣的怯懦的少年今日就喜服加身了。   “我现在不想那么清醒。”   他捏着沈离经的下巴压下来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把闻人熏的脑袋按到了她怀里,不让闻人熏看。   沈离经的眼睛蓦然睁大,简直被他气疯了。不等她自己伸手推阻,蒋子夜就自行往后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虽然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也足以让她火冒三丈,憋了一腔脏话想要骂出来。脑袋轰隆一下,满脑子叫嚣着要去扇他几个耳光。   闻人熏从她的裙子里别开脸,仰视着气鼓鼓的沈离经,又看向神色自然,嘴角还噙着抹笑意的蒋子夜。她揉了揉不乖巧的兔子,问道:“小婶婶,怎么了呀?为什么不让熏儿看?”   听到这句“小婶婶”后,蒋子夜的脸色冷下来,语气柔和对她说:“闻人熏,她不是你的小婶婶。”   “为什么?”   “听话,如果你再这么叫崔姑娘婶婶,会给她添麻烦的。”蒋子夜也不说清楚是什么麻烦,目光直直地看着沈离经,也能看透她眼里的怒意。“怎么,你不是愿意嫁我吗,说出来的话可是不能反悔的。”   她现在敢笃定,李太师这老不死的,绝对是和蒋子夜互相勾结商量好了。   闻人熏眨着大眼睛望她,想等她说些什么。   “四皇子还请慎言。”沈离经深呼一口气。“熏儿,我们走。”   这个酒鬼,新婚当夜还轻薄别的女子,李云宜可正在房中坐着呢。这个臭不要脸的。   蒋子夜没有再拦她,直到看她背影消失才转过身,眸色深沉的看了手中的荷包一眼,又塞回了袖中。   *   四皇子府外有许多马车正在等候,红黎见到她就迎了上来。她看见雪团子一样的闻人熏怀里还抱了个雪团,失笑道:“小姐回闻人府?”   “回吧。”刚才被蒋子夜突然来了那么一下,脑子里现在全是刚才的场景,说话时都有些郁郁的。   “小姐怎么了?”   “回去再说,先上马车吧。”   闻人钰正巧也要回府,看到了沈离经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又扭头看向闻人熏:“熏儿要去哪?”   闻人熏探出小脑袋,说道:“姑姑,我和崔姐姐在一起。”她这次倒是学乖了,没有在外人前称呼沈离经小婶婶,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蒋子夜连哄带吓的成果。   闻人钰眼中多了几分冷意,还是应道:“随你。”说完后她也上了马车。   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夜色中车轮碾过石砖的声响清晰得让人心沉。   闻人宴听到随从来报沈离经离开了,便吩咐了暗卫护着她。   变故突生时,京城正因为皇子大婚而处于一片欢庆中。凌空而来的利刃打破安宁笑语,如一道华贵布帛被骤然撕开,帛裂声过后,露出了被掩藏的丑恶和狼子野心。   晋南王起兵造反,兵马里应外合,包围了皇城和四皇子府,与此同时京城外还蛰伏大批反贼。   沈离经正好好坐在马车里和闻人熏逗兔子,突然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闻人钰马车里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喊。红黎立刻从软榻下抽出两把长剑,一把丢给了沈离经。“先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一支箭射进来被红黎打开,猛得钉在车壁上。黑衣的暗卫立刻掀开帘子查看沈离经可有受伤,然后说:“前方有叛军堵截,姑娘不能回府了,我们会护姑娘周全,请姑娘也看好熏儿小姐。”   “那是自然。”   刚才的一箭力道极大,直接穿透了马夫的喉咙。   闻人宴的暗卫若是只护着一个沈离经是没问题的,但今日却多了闻人钰和她的婢女,他们总不能见着闻人府的大小姐去死。而且看这些叛军的架势,似乎是冲着沈离经来的。   暗卫将马车掉头,冲着其它地方躲避。沈离经没空去管闻人钰的死活,对红黎吩咐道:“到时候若是这些暗卫都撑不住了,你带着闻人熏走,他们看样子不是要我性命。”   “婶婶......”闻人熏埋头躲在她怀里,害怕的哼唧了几声。   “真是见了鬼,造反就造反,来追我做什么。”都是要造反的人,怎么还互相为难呢。   马车飞驰,身后的追逐声也不曾停歇。有人追上来,和几个暗卫厮杀起来。   闻人钰的马车在后面,护着她的暗卫被乱箭射中身亡。来人并没有要留她性命的意思,又去了一个暗卫护着她,但随即两人的马都被射中,一时间发狂起来。暗卫只好拎着两人下了马,闻人钰吓得花容失色,脸上还溅了死尸的血。   沈离经抱着闻人熏也下了马车,闻人钰被连拖带拽的朝她这里跑过来,毫无端庄可言。   “前方街道都有人,我们先躲起来。”剩下的几个暗卫在给他们挡住追兵,沈离经只好带着闻人钰绕路往林地跑。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碧草扶着惊慌失措的闻人钰,喘着粗气问沈离经。   “晋南王的兵马,为什么找我们,我不清楚。”沈离经手上抱着一把剑,冷眼看着闻人钰和她的婢女:“你们老实跟着,如果不听话,我绝不会手软。”   “你敢!”碧草瞪大眼呵斥她,被闻人钰拉住。   她抱歉一笑,说:“一切听崔姑娘的。”眼中寒意更加凌冽,有憎恶和嫉妒不断抽根生芽,丝丝缕缕缠在一起,凝结出杀意。 第47章 恶意   “姑娘!先走!”   身后暗卫的人数不断减少,最后只剩下三个,而碧草和闻人钰却因为体力不支扶着树不再跑。   其实沈离经也没力气了,红黎抱着闻人熏半扶着她,眼看着她撑不住了,到了不显眼的深坑处,生了茂密的灌木。几人先躲进去掩住身形,红黎和暗卫出去拦截追兵。   沈离经递给闻人钰一把匕首。   她警戒的看着沈离经:“这是何意?”   “那些都是乱党,不要指望他们怜香惜玉。他们或许是冲着我来的。你这种姿色落在他们手上会是何种下场,应该不用我说,若无路可走,还能保全名节。”沈离经是发自肺腑的说出这番话,闻人钰将名声看得这么重,要是惨遭侮辱,还不如让她死了。   碧草恨恨地看着沈离经,面色不善,似乎要害她们家小姐的人是她一样。   沈离经胸腔里疼得很,不想和他们多计较,盘算着要不要把镯子里的药给吞了,也许能坚持几个时辰争取让闻人熏安全离开。   “他们冲着你来,那你出去了,不就不用连累我们了?”碧草有些心虚地说出这些话,偷偷瞥了眼闻人钰。   捂着胸口喘息的沈离经愣了一下,不看碧草,反而看着闻人钰:“你真是会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脑子一点也不见长。你以为这些暗卫是护着你的不成,要不是你们两个磨磨唧唧拖累,用得着损失这么多人,若是我死了,你们都不用活了。还以为那些叛军能放过你们,真是一对蠢货。搞清楚谁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不想活了直说,我现在就送你们两个见阎王。”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无理取闹,沈离经也懒得和她装模作样,直接将二人骂了一顿。闻人钰和碧草屏住呼吸看她,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他们都当崔琬妍是柔柔弱弱的短命鬼,谁知道却是个泼辣凶狠的,见到尸体也半点不带怕,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和那个死人那么像。   沈离经担心红黎,对最后一个暗卫吩咐道:“你去助她,我自会想办法,在芙蓉街的暗巷会和。”   “我的任务是保护崔姑娘。”   “你的主子现在是我,保护红黎就是护我,去。”沈离经拉着闻人熏起来,要带她离开。暗卫被她一通吼才总算是离开了。   闻人熏不知道为何还执拗的抱着那只兔子,死活不肯撒手,沈离经已经没力气了,将她丢给闻人钰:“快走。”   夜色已深,她们从一片杂乱的小林穿过,想绕到芙蓉街能靠近白鹭院些。   “前面还有危险吗?”闻人钰抱着闻人熏问她,沈离经靠在树上喘息,答道:“红黎他们要是能拦住,我们就能暂时甩过他们。”   “那便是无事......”   “也不......”沈离经注意到碧草扑过来的动作,第一时间伸手阻拦,还是只来得及抓住锋利的刀刃。   闻人熏突然哭起来,被闻人钰丢下来。   碧草发了狠,用力将匕首推进沈离经的心口。她手受了伤,一直用不上力,抓住刀刃的手掌已经是皮开肉绽,血线顺着手臂流到袖子里,滴在草地上。   她的力气阻止不了插向心口的刀,还是戳进去半寸,在衣衫上绽开大片血花,触目惊心。   闻人熏扑上来拉碧草,沈离经又一脚踹上去,将碧草掀翻。手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便不再去夺剑,反而踩在碧草的喉咙上,下脚又快又狠。闻人钰听到碧草一声惨叫,直接被沈离经踩到口吐鲜血咽气了。   沈离经就当着她的面,眼睛眨也不眨的杀了她的婢女。   闻人钰看着衣服上染了大片红的沈离经,突然害怕了起来,比刚才马夫被割断喉咙,腥臭的血喷洒在她脸上时还要怕。   她只是听说安全了,就想让碧草杀了崔琬妍,再嫁祸给追兵而已。崔琬妍不是很娇弱吗,为什么她敢杀人,为什么她能踩死碧草?   闻人钰颤抖的往后躲,触到沈离经冷冽赤红的双眼,见了鬼一样的跑了,丢下闻人熏头也不回的狂奔。   沈离经见她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双手鲜血淋漓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闻人熏被吓得不轻,眼泪汪汪的抱着兔子。沈离经浑身都疼,手上满是血,也没有功夫安慰她。“别哭了,我没力气了,我们躲一躲,不要被坏人发现。”   闻人熏抽噎了几下就不出声了,往隐蔽的树丛后靠。沈离经疲惫不堪地看着地上尸体,手上血流不止,还是坚持撕下了碧草的衣裙,拆了她的发带将伤口捂住。   “小婶婶,你疼不疼啊。”   沈离经把双手举起来给她看。“我疼死了。”   被满手血吓到,闻人熏嘴一撇差点又哭出来,但是又憋了回去,呜呜咽咽把脑袋埋在兔子毛里。   就连沈离经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闻人钰一路上都神经兮兮的,还以为是被吓傻了,原来是想着法子要害她,跑起来连闻人熏也不管了。   真是要被这个疯子害死了。   几个暗卫在厮杀下只剩下一个,红黎和他拖着伤逃跑,沈离经听到了动静,便叫了一声。红黎看到沈离经的伤和地上的尸体,顿时怒不可遏,红着眼问:“闻人钰?”   “就是这个疯婆娘,等我活着回去了,非要弄死她不可。”本就脸色苍白,现在看上去更是像要死了。暗卫抱着闻人熏,说道:“解决了一波追兵,但还有一些被甩在了身后,现在也要追上来了,姑娘还是快走吧。”   沈离经捂着伤口起身,红黎搀扶着她继续躲。可前路却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几人停住,躲在树后不再动了。   等火光越来越近,红黎认出了那个立于其中稍显狼狈的女子。“小姐,这次我们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又是哪个王八蛋来堵我们?”   “他们绕路包抄。”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语气更为咬牙切齿。“闻人钰在其中。”   “居然把人引过来了,她是想闻人熏跟着一起死吗?”   沈离经长呼一口气,还是解下了手镯,轻轻掰开后露出里面的药粉。手镯是空心的,里面是净源老祖给她做的保命药,迫不得已不能用。虽然会让她武功短暂的恢复,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她这副身躯是强弩之末,拼死一搏后会更快地加速死亡,说白了,这种药是在透支她的命。   红黎握住她的手,摇头:“小姐,不可。”   “是我带着闻人熏回府,不能让她出事,我和暗卫为你杀出一条路,你想办法带她走,我的身子走不了,她没必要跟着我遭罪,他们不是要取我的命。红黎,回去找闻人宴吧。”沈离经挣开她的手服下药粉。   “崔姑娘,在下必定会护你周全。”暗卫身上也有伤,还是撑着握紧了长剑。红黎见沈离经态度强硬,无奈之中抱起闻人熏。   服下药后身上似乎有了精神,经脉畅通许多,身上的痛感也不再那么强烈,沈离经提起长剑,问道:“有多少人?”   追兵约有四十多人,将几人牢牢围住,闻人钰被拿剑抵着,战战兢兢的挪动步子。   闻人熏虽然年纪小,却还是个懂事的,把兔子放下了,对沈离经说:“小婶婶,钰姑姑是坏人吗?”   “坏透了。”   听到这个回答,她有点难过的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那你打她吧。”   沈离经难得的笑了一声,腹腔中又在发疼。   “人不多,我们拼一把,或许有一线生机。”暗卫说完后砍杀了靠近的一人。   几人不可避免和追兵动起手来,沈离经护住红黎,又杀死两人。暗卫为了护着她身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在莹白的月光下清晰的照见那些皮肉外翻的伤口。   红黎艰难的从包围中杀出一个口子来,几个追兵跟着她去了,剩余的照常围着沈离经。   一人将刀架在闻人钰的脖子上,冲她喊道:“崔琬妍,你现在乖乖和我们走,饶你一命,否则这个小美人就会人头落地。”   沈离经喘着粗气,长剑撑着站起,回道:“笑话,你杀了她我还要放鞭炮庆祝呢,要杀赶紧杀,废话多。”   领头人被她的话惊呆了,狐疑的看着闻人钰,刀锋又压下去些,白嫩的脖子上划出了浅浅的一道红。“长公主不是说是个病秧子吗?用这么多暗卫保护,还折了我们这么多人,反倒是你这个大小姐,似乎没人放在眼里啊。”   闻人钰的眼泪都被逼了出来,脸色苍白,瞪着沈离经的身影。“我不知道。”   刀从她的脖子上离开,冰凉的刀面贴在脸上拍了两下,那人说道:“听说你还是第一美人呢,秦王去闻人府提过亲吧?不要装什么清高,床上伺候的他欢喜了,兴许还能混个侍妾。”   闻人钰咬着唇,眼泪不停往下落,身子也抖个不停。   她有些后悔刚才让碧草行刺崔琬妍了,崔琬妍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若是没有那一刀,她也许能跟着一起逃出去,也不用落到这些人手上受这种屈辱。   时间撑得越久,沈离经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撕裂般的疼,来人并不准备取她性命,但并不介意让她受点伤。   闻人钰被踢中膝窝,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看着远处那女子浑身是血的厮杀。她的视线被泪水和火光模糊了,一时间想到了另一个人,浑身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生出了浓浓的恐惧之感。   沈府覆灭的时候,她和蒋风迟说了几句,他同意自己进去看一眼。就是那个时候,她看见沈离经浑身都是血,大片的红渗进艳红的衣衫里,又顺着脖颈和手指流泻下来,在她身上像是一条红色的小溪流。墨发披散着,赤红的双眼像是恶鬼,受伤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握不住剑了,可她还是站直身子挡在那里,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有种触目惊心的惨烈。   那个已死之人的身影,和眼前人逐渐重叠。再想起所有的特殊,那莫名的熟悉感和厌恶。   “沈离经!”闻人钰嘶哑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此刻无暇顾及其他,毫无防范的沈离经就在这一声中抬起了头,穿过尸体和叛军的刀剑,目光和闻人钰交汇。 第48章 疯子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闻人钰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像是悬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愤怒和不甘都在此刻扩大,化为汹涌的恨意,可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化为一片荒芜。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闻人宴喜欢的都只有她,温柔也是给她的,所有的特殊和失态都是因为她。   难怪,难怪如此。   闻人钰大睁着双眼,发出几声阴恻恻的笑来,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发疯了一样。   沈离经捂着伤口看着狼狈的闻人钰,唇角抿成一条线。因为伤口一直在流血,她现在脑子都有些混沌了,喉头堵着一股子腥甜气。   护着她的暗卫终于还是倒下了,沈离经强撑着站起来,眼神扫过最后的十几人,扔了剑坐在地上。手已经疼到麻木失去知觉了,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废掉。她以前还挺娇气的,怕疼怕虫怕苦,净源的那段日子是把她最怕的都给受了个遍,若不是来了这么一遭,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忍,还能撑这么久。   两个士兵看她倒下去,总算是松了一口,领头人架着刀过来要将她擒住,沈离经也懒得反抗,任他靠近。   待人伸出了手,正要碰到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入他的头颅。   皮肉和头骨被贯穿的声音近在咫尺,热血浇了沈离经一身。她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吓傻了一般。刚才放松警惕的士兵立刻又拿起剑抖抖索索地看向来人,还有两个胆子大的过来碰沈离经,齐齐被射穿头颅,两支箭还是一起发的,力道丝毫不减。   闻人钰看着黑夜中身披月光而来的人目眦欲裂,指甲扣进了泥土里。   他不肯朝这里多看一眼。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连他最后一点目光都不留给她!   沈离经视线都模糊了,也没力气再动一下,只知道救兵来了。喉间憋着的那口腥甜终于没忍住,一张嘴就吐了两口乌血,眼泪和血糊在脸上,头发上也溅了血,狼狈又惨兮兮的。   闻人宴丢了弓,步履慌乱,丝毫没有往日的从容冷静。沈离经倒在他怀里,鼻尖嗅到除了血腥以外,多出来的一丝幽幽冷梅香。抱着她的人手臂颤抖,又小心翼翼的摸索她的伤口,害怕自己一个不慎再触碰到会惹得她疼痛。   等他来了不久,身后的人也追上了上来将残兵解决。闻人熏被景祁抱在怀里哄,一直在喊着兔子和小婶婶。闻人宴丝毫不意白衣染上沈离经的血,反而恨不得将她笼得更紧些,见她晕过去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密密麻麻的恐惧攀上他。闻人宴将她抱起来朝马车走去,甚至没有看到地上的闻人钰一眼。   纯白衣衫染了血,在月色下随风飘起,看着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景祁不让闻人熏去看一地的死人,只好自己去给她找兔子,让人把闻人钰扶起来后,他在一棵树后看到了正在吃草的兔子。草地上都是血,白净的兔毛也是一大片的红。景祁拎起兔子耳朵嘀咕道:“真是没心没肺的兔子,都这时候还在吃草。”   闻人礼是被强行带过来的,因为他医术出色,而闻人宴一路上都担心沈离经出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强行拎上马车。果然起到了用处。   马车里的气氛紧张,闻人宴的手紧攥着,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还是出卖了他。闻人礼看得出来,闻人宴现在非常害怕,称得上是手足无措。甚至还有种隐忍不发的怒意。   这搞得他很紧张啊,面前的女子可是闻人宴心上人。   闻人宴直勾勾的看着沈离经,视线捕捉她的胸口每一次的起伏,以此来确定她还在呼吸。   闻人礼看不下去了,问道:“兄长,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崔姑娘无事的。”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这还叫无事,哪个女子伤成这样还叫无事。果然,闻人宴的目光从沈离经那里转移到了他的脸上,缓缓道:“你觉得,她这是无事?”   “也不是......”行吧,他不说话了。   闻人礼给沈离经塞了两颗药,又给她的伤口敷上药。“我来。”闻人宴接过白布,小心翼翼擦拭沈离经手上干掉的血块,视线触及到掌心的伤口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难以抑制的困难起来。   她一向怕疼,那刚才是忍着多大的痛苦。为何他会来的这样迟,将她置于这种危险的境地,为何没有时刻将她带在身边,让她一个人回去。   如果他来得再晚一些,没有碰到红黎和司徒萋,那该怎们办......   “兄长,你先冷静一点,崔姑娘暂时不会有事,你不要多想。”闻人礼看闻人宴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赶忙出言提醒。这眼睛都红了,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呢。   给沈离经的手上了药后,其余的伤口都需要褪了衣衫上药。这......他是不介意,就是闻人宴可能不大情愿。   “兄长,剩余的药就由你来上吧,我去写两个方子,回去了煎两副药,休养一段时间这伤就会好的。”闻人礼说完后就退出去了,犹豫了很久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他刚才把脉,明显察觉到沈离经是吃了什么药,短时间内支撑起了病体,但却这种药只会让她获得短暂的康健后迅速枯萎。   皮肉伤只是小事,但体内的伤害是难以除去的。   ……算了,等这段时间平息了再告诉他。   马车里只剩下闻人宴和沈离经,容不得他多想,直接将她浸透了血的外衫除去。白玉肌肤上的伤口格外狰狞,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看上去已经过去许久的旧伤疤,都暴露在他面前。   刺痛感让沈离经忍不住皱了眉,闻人宴便将手上力道轻了些,看她眉头舒展了才松下一口气。小声说道:“对不起。”   沈离经是被疼醒的,还没等睁开眼就翻身吐了口血,接着才迷迷糊糊的睁眼,翻身的时候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闻人宴扶住她,袖口逝去她嘴角的血迹,语气不见多少起伏,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你醒了?”   她发现自己的头枕在闻人宴腿上,刚才那一口血也吐到他身上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上身只剩下一件织锦抹胸,好在闻人宴用他的外袍盖上了。她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也明白了大概。但还是怎不住翻了他一眼:“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话说出口虚弱无力,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像是和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闻人宴不反驳,静静的看着她,一支手臂支撑在车壁上弓下身。吻轻轻印在她染血后殷红的唇上,濡湿的舌尖温柔舔过唇缝,尝到腥甜的血气后还不罢休。闻人宴的紧绷的身子从她睁眼的那一刻终于送下来,惊魂未定的抱着她亲吻,温柔细致的像是在安慰她,又或者是安慰他自己。“我只轻薄你一人......”   “好了。”沈离经的手想去摸他,手腕被扣住,这才注意到上好了药。   “对不起。”闻人宴垂着眼,脸色仍然苍白。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滑上去,停在脆弱的血管处,感受她的脉搏。   “我没......咳咳!”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股剧痛,连忙翻了个身,将一口乌血吐出来。起身的时候衣袍滑落,露出她大片光裸的脊背,虽然穿了抹胸也和没穿差不多。她用手背随手抹了一把血,就急着往后靠挡住那一片凉。闻人宴怕她牵动伤口,就扶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坐到他怀里,两人的身躯紧贴,沈离经身上还半披着他的衣服。   “先别乱动了,睡一会儿也好,很快就带你回府。”闻人宴将她嘴角的血渍细致抹去,抱在怀里轻声哄睡,手指仍然停在她的血管上,一下一下的,数她跳动的脉搏。   呼吸声渐渐平稳,沈离经还是睡着了。闻人宴眼底的光晕晦暗不明,夹杂着几分危险的情绪。   “郁覃。”   守在马车外的郁覃听到闻人宴轻飘飘的叫了他一声,声音压得低,兴许是怕吵醒沈姑娘。接着车里又传来一句,还是柔和平缓的语气,缓慢道:“不用审,都杀了。”   闻人熏经历了这么一晚,被吓得都不说话了,直到景祁把她的兔子给揪着耳朵拎进来,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险些震聋景祁的耳朵,魂都要被她的哭声给击碎了。就连马车中的闻人宴都听到了,担心沈离经被吵醒了,让人去阻止一下。   景祁手忙脚乱的哄她,正逢这时车帘被掀开,郁覃淡淡说了句:“丞相说,熏儿小姐再这么大声,就要把您和碧草姑娘关在一起。”   听到这话闻人熏的哭声止住了,脸颊鼓鼓的,努力憋住只发出几声小小的呜咽。景祁问他:“碧草是谁?”   “是钰小姐的婢女。”   “脖子被拧断的那个?”景祁皱着眉。“那些叛军真是丧心病狂,连个无辜的婢女都不放过。”   闻人熏抽噎两声,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碧草是小婶婶踩死的。”   “你说什么?”景祁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人熏重复道:“碧草拿匕首扎小婶婶,让她流了好多血,就被踩死了。”   奶声奶气的叙述出来,给景祁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的嘴半张着,一直没有合上。郁覃看出他的疑惑,点了点头。“红黎姑娘是这么说没错,这件事丞相吩咐不能外传,小姐不可再对旁人说起。”   景祁觉得迷惑极了,如果他记得没错。之前在马场里柔弱到风一吹就能飘走的姑娘,和这个生生踩断人脖子的,真的是同一位吧?那个温婉宁静,偶尔还会吐血,脸色苍白倒在他表哥怀里的崔琬妍,是同一位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也就随着心声问了出来:“她真的是崔琬妍吗?”   骗人的吧……   郁覃想了想,挑眉一笑,意味深长的说:大概?”   “那闻人钰是怎么回事?我看表哥气得不轻啊。”景祁想了想,捂住闻人熏的耳朵。   只听郁覃的声音冷幽幽的:“钰小姐做了错事,正和碧草姑娘关在一处呢。”   可碧草不是死了吗……景祁这句话卡住没说出来。碧草不仅是死了,死相还挺凄惨,死不瞑目口吐鲜血,让闻人钰和一个亲近之人的尸体还在一起,这不是诚心要逼疯她吗?   但闻人宴可能真的是要逼疯她,这还只是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奉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乐乐 10瓶;南南 5瓶;3459299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不行   兵变的第一天,晋南王联合长公主夺权,一部分兵马包围四皇子府,京城也被围得水泄不通。皇帝震怒之中,太子和皇后也受到了牵连。而皇后一族这个时候积极站在皇室一边对抗反贼。四皇子的婚宴被打断,提前布置好的兵马及时逼退反贼,杀出一条血路。司徒将军带领城中将士守住城门,城中的反贼被司徒萋以及韩家两兄妹给除去了,城外却有大批兵马压城。   婚宴之上死了几位重要的官员亲眷,有几位趁乱逃走被叛军给捉走了。   闻人宴部下的兵马等到国公那边和反贼两败俱伤后,再将城中反贼一网打尽。也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长公主派人去拦截沈离经了,而闻人钰也在其中。   派出去的人迟迟没有等到她的消息,闻人宴心中一沉,决心去找她。   而在场的人也都看到了,那位白衣出尘,举手投足透着股冷清矜贵的丞相,亲自拔剑斩杀了两个挡路的乱党,没有让一滴血脏了白衫。至此时,一拨安插在暗处的兵马齐齐出动,从民居中,客栈中,食肆中齐齐涌出,如同一张网将反贼齐齐压制剿杀。   蒋嘉莳想到闻人熏和沈离经在一起,急得快要发疯,景祁就跟着去找人。司徒萋追击乱党时,遇到了躲避追杀的红黎和闻人熏,将她带给了附近的闻人宴。在见到一身是伤,孤身护着闻人熏的红黎时,闻人宴那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闻人宴将冰冷锋刃藏在冷静从容的脸下。   而在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夜里,他也将自己的残忍冷戾的一面露出来。   红黎看出了闻人宴深藏眼底中隐忍不发的怒意,却看不出他心底几乎要让他颤栗的恐惧。“小姐还在那里。”   闻人宴没有追究她为何带着闻人熏回来了,直接驾着马飞奔。剩余人见此也都跟了上去。   景祁抱着闻人熏在哄,却怎么也哄不好,这丫头的衣襟上沾了血,被吓得不轻。   *   京城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昨日还敲锣打鼓恭贺四皇子新婚,第二日就一街的残肢断臂,百姓心中的惊骇无法用言语表达。一大早的还以为是做梦呢,却见到乱兵的头颅被砍下挂在旗上示威,而马上,就坐着那位刚归京的韩小公子。   穿上冰冷的铁甲后,笑起来阳光明媚的小公子,身上的肃杀之气也将那点暖意驱开,换上战场中的铁血无情。   沈离经醒来的时候躺在闻人宴的床上,外室传来谈话的声音,能听出来其中有傅归元和闻人复,还有那个韩香萦。   她呆呆的看着床帐,头脑昏沉沉的疼,身子似有千钧重,就连动动手指都显得艰难。好不容易撑起了上半身,突然一股眩晕感,沈离经又重新摔回了床上,疼得发出一小声嘤咛。   确实是很小的一声,但闻人宴虽在和他们商议,也时刻注意着房中的动静。沈离经的那一小声并没有被错过,他及时的推开门跑进去,跪在榻边将她扶起,小心翼翼避开伤处。   “你有伤在身,勿要乱动了。”闻人宴皱着眉,神情严肃地说。   沈离经想说话,嗓子却疼痛干哑,张了张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只好指着嘴巴,闭眼摇了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闻人宴去倒了杯水,她手上了药,就亲自喂着她喝水,耐心又温柔。   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了阴影,光影下显得他眼眸更加幽深。沈离经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眨了眨眼,喝完水后将嘴角的水渍舔去。闻人宴的手顿了一下,奇怪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有伤在身,现在不行。”   “......”沈离经。   她说什么了吗?   也没做什么吧?   闻人宴看她确实是一脸迷惑,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脸上微微一热,装作无事人般一本正经道:“药应该好了,我去给你端来。”   说完后他掩饰的别开脸,步子有些匆忙。   等他除了内室,沈离经在里屋听到了傅归元不怀好意的声音,还怕她听不见特意拔高了嗓子。“诶!闻人宴?你这脸怎么红了,诶你脸红什......别扔!我不说......”   一番撕扯推搡的声音过后,室外只剩下闻人复的几声轻笑,以及傅归元不曾断绝的叹气声。   沈离经靠在叠起来的被褥上,抬手打量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心中已经将闻人钰和她的侍女骂了几千遍。闻人徵一向是高风亮节为人称颂,尽管为人有些迂腐,却不乏是一个正人君子,行事也算光明磊落受人敬重,怎么轮到闻人钰,就是一个表面清高内心恶毒的。   她身边实在太多这种人了,昨日里还言笑晏晏谈笑风生,明日趁你转身捅上一刀。   尤其是闻人钰的做法,实在是令人费解。   沈离经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婢女敢对兵部尚书的妹妹下手,尤其是在他们丞相与她关系不清不楚的时候。   而在她忙着挡下刀剑的时候,闻人钰喊了一声“沈离经”,而她抬起了头,就像是在回应。   闻人宴端着药进来,见到沈离经正在沉思,一双手乖巧的放在膝上。   “在想什么?”   沈离经想要说话,艰难的开口后嗓音嘶哑难听,准备说出口的话又变成了:“我哑巴了?”   闻人宴一愣,抿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看来是没有。”   “闻人钰认出我了。”虽然说话难听又难受,但她还是强忍着说了这句话。   闻人宴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呢?”沈离经一想到那日又有些后怕,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会被那两个疯女人给害死,要是闻人宴再迟一些她就会落到叛军的手上。   以为闻人宴的并不准备处理闻人钰,她有些怒气和委屈,红黎肯定会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如果他无动于衷......   被叛军齐齐围住时她也是害怕的,上一次相似的孤立无援还是五年前,比这次要绝望的多,那一次抱着必死的决心,而这一次她是想要活,一想到闻人宴,她又不忍心死了。   闻人宴看她红了眼眶,顿时无措了起来,伸手给她揩眼泪,被一巴掌打下去。打他的时候碰到了伤口又痛呼一声,闻人宴又执起她的手查看,被用力挣开。   “不要闹。”他的语气是无奈而担忧的。   可听在沈离经的耳朵里,带了不耐烦和责备。   眼泪一旦落了一滴,很快就如同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闻人宴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了什么话惹她伤心了,只好边回想边安慰。   一回想起昨日,又一阵难受,包括服了那药的害怕,一下子都涌上来。沈离经的心头一阵阵的泛酸,哭得不能自已。   很快就吸引到外室几人的注意,傅归元不顾阻拦踢开了门。   “怎么回事啊哭成这样,闻人宴你这混账东西东西又干什么了?”傅归元看着哭得可怜兮兮的沈离经,一时间也带了点怒火。   闻人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想让他注意称呼,最后听着沈离经的哭声没能说出口,吐出一口气,茫然又有点隐约的委屈:“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只想着她是不是哪里疼了,或者昨日里他来晚,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闻人宴心中满是自责,想去安抚她,结果傅归元坐过去一把将人拢到怀里,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他几乎不用猜都知道是在骂他。   闻人复扯了扯闻人宴的衣袖,问他:“你刚才可有说什么?刺激到这丫头了?”   “不知。”   “那你和我说说,兴许能想到。”   闻人宴将刚才二人的对话和沈离经的反应如实告诉了他,闻人复听到闻人钰后眉头皱起,问道:“你没和她解释?”   闻人宴愣了一下。“这有何需要解释的?”   “她定是以为你要护短,没有为她出气。”闻人复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而闻人宴皱起的眉舒展开,却还是没能消散他浓浓的不解。“她为何会这么想,我断不会如此。”   闻人复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女子嘛,心思总是捉摸不透的,总爱胡思乱想,你嫂嫂初嫁我总认为我不喜欢她,还曾误会我要纳妾......”   “怎会如此......兄长并非这种人。”   “就是说,我也不知道她想什么。”闻人复显得很头疼,又说了句。“昨日熏儿找不到,她哭个不停,还说我不喜欢她们母女,竟半分焦急也没有。”   沈离经哭够了,推开傅归元,水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闻人宴。   他沉默的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低声道:“我错了。”虽然也不太清楚错哪了,但是先认错再说。   “傅归元,出去。”闻人宴的语气到了他这里温度骤降,冰冷又不近人情。   想到自己还要求闻人宴帮忙,只好咬着牙愤愤不平的走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闻人钰,我暂时关起来了,没有放她回去。”   “她为什么认出我了,你告诉她了?”沈离经有些不高兴,浑身都不舒服的那种感觉。   以前她还小的时候闻人钰就不喜欢她,那丫头个子小,心眼也小。说话让人像极了那些酸腐的儒士,偶尔又像是那些关在深宅一板一眼的贵妇人,闻人氏的书香之气被她的这股子做作给盖过去了,沈离经调笑了她几句就被告了状。尤其是不喜欢沈离经靠近闻人宴,非常不喜欢的那种,尽管她的眼神总是冰冷的,却也在偶尔间流露出来厌恶来。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位,能被记恨到这个地步,原因只能出自闻人宴身上。   “我不知闻人钰是如何识破了你,但事到如今,她不能再留了。”闻人宴的手指微微屈起,指节轻叩间,就用淡淡一语,决定闻人钰此后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发错时间了,这是2号的更新,我气死,手滑点了发送,太困了。有虫和bug明天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问问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闻人礼   闻人徵是他的叔父,于他有恩,取了闻人钰的性命多少有些为难,沈离经并不强求,只是说:“我现在一想到她就生气。”   闻人宴抵着她的额头,略带讨好:“那就不想她,想我。”   “熏儿那天肯定被吓坏了。”沈离经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又被闻人宴挑起下巴,轻轻啄吻。   “那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   她把脸偏过去躲开他,闻人宴不依不饶的蹭着她的脸,低声道:“我欺负你了,对不起,不生气了好吗?”   沈离经躲避的动作顿了一下,便不再抵抗。实际上她自己也是清楚的,刚才不过是找个理由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快,并不是真的在于他置气。反而是闻人宴一本正经的和她道歉,让她有些过意不去了,好像她无论怎样无理取闹,他都是平静温和的在安抚,没有发怒,也没有不耐烦。   闻人宴见她乖巧,轻笑一声。“不生气了?”   “我不想说话。”沈离经低头说完这一句,就听闻人宴应了声“好,那便不说”。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覆上来,严严实实的,她确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闻人宴看着她喝完药,崔远道宁素就来了,沈离经站不稳,让红黎勉强扶着她坐下。   宁素和崔远道都是阴沉着一张脸,不像是来探病,反倒像是来夺魂的两个阴差。   只等闻人宴一离开,宁素就劈头盖脸骂起来:“你真是胆大包天,这药是让你这个时候用的吗?红黎没脑子你也没脑子,说吞就吞了,师父给的东西能随便吃吗?现在好了,被戳几下流点血站都站不稳,我看过几天吐血都要吐死你,还有你这张脸,已经五月,再不扒下来都要坏了,你自己的脸也别要了。”   看沈离经呆愣着像是在发呆,她拍了拍桌子,又没好气地说:“说什么听见了吗?刚喝了什么药,谁给你配的啊乱七八糟,真是胡来。你和我回府,这半个月哪也不准去,我给你好好调身子。”   沈离经揉了揉眉心,用求饶的眼神看向崔远道。   他面无表情:“听你师姐的。”   她还想说两句反抗一下,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传来,沈离连忙侧过身子吐到了花瓶里。刚才喝进去的药全都被吐了出来,深褐色的药汁边缘浮着层红。   宁素:“你看看!我就说!真是胡来,立刻与我回府,还未嫁人总睡在男子房中,你......”   红黎和崔远道齐齐看着她,宁素的语气弱下来,收回了这句话,瞪了两人一眼。“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和我能比吗?”   崔远道:“无所谓,左右你也是嫁不了别人的。”   “你闭嘴。”宁素的脸颊通红,这时倒是不好意思再说沈离经的错处了。自从来了京城,她一直都和崔远道睡在一个房里。   有关晋南王谋反一事,其实朝中早已有些动静,只是一直没抓到切实的把柄,要想除去他和那些兵马还不是容易的事。皇上设计了许久,特地在这日不出皇宫就是因为知道会生异变。而韩家兄妹回京,并不仅仅是进京另领赏受封那么简单,城外几里有晋南王的兵马,再远些,又有大批兵马,是韩家兄妹带回来的,只为平息此次的乱党。   晋南王和秦王联合逼宫不奇怪,怪的是蒋嘉宁和他们蛇鼠一窝,堂堂一个公主竟然也去夺权,听说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沈离经要离开的时候被阻拦了一下,只好去和侍女游说。闻人宴说了要看住她,不能让她乱跑,也不能让凌王之类的去打扰。   “姑娘,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闻人礼身边跟着两个小药童,慢悠悠的走过来,手上还端了一碗药。   宁素眉毛一皱,顿时就知道了沈离经的药是出自谁手,嘴一张就要滔滔不绝和人理论,崔远道连忙挡住她,生怕多生事端。   “崔姑娘,你怎得站起来了,我有话和你说。”闻人礼性格比较古怪称不上谦和有礼,一向不和外人打交道,见到崔远道和宁素也并没有多问一句。“你这是......准备离开了?”   沈离经点头:“还望公子和丞相说一声,琬妍也在此谢过公子了。”   “那他知道吗,你死期将至这件事,和他说过了吗?”闻人礼好像不懂得什么叫做委婉,直白到让宁素暴躁,连崔远道的一张笑脸都没撑住,皱了眉头。   “会不会说话啊,亏你还是闻人家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涵养风度,怎么张口就咒人死?就算死也是喝你那破药喝的......”宁素推开崔远道,插着腰和他理论起来,气势上被压倒一头。   闻人礼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阴沉沉的很不好看。沈离经咳了两声,要给他道歉,闻人礼神色倨傲,语气冰冷,带着愠怒:“这位姑娘的意思,是觉得我的药有问题?那不知姑娘有何见解,难道还能摧枯拉朽,让崔姑娘重新康健。”   听到自己被用“摧枯拉朽”这个词形容,沈离经想说出口的劝解又咽回去了。   换了别的女子当然不行,可宁素就算不行也要说行,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一口应下:“我当然能,总比你这破药来得好。”说完后她又拿起药碗,指出这碗药有何不足,闻人礼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姑娘懂医术,不知师从何人?”虽然他对眼前言语尖锐的女子一开始有些许不满,对她部分见解也并不赞同,但对方在药理上显然是胜于几分,而他刚才的态度是傲慢了些。闻人礼重新向她行了一礼,说道:“刚才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崔远道嗅到了点别的感觉,拉了拉宁素,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公子不必介怀。”   闻人礼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宁素,从刚才的漠然变成了欣赏,甚至还有几分炽热。“我有疑问,可否和姑娘请教。”   刚才气势汹汹的宁素看他态度突然软了,反倒有些小骄傲,直接说道:“既然你有心,我自然可以为你说道一番,我师父是隐士高人,不愿和人打交道,你问了也是白。”   “那我该去何处寻姑娘?”   崔远道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流起来了,脸色黑如锅底。   明明刚才他还在看两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本以为能看个好戏也就不再劝,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犹如老房子着火。   “想必姑娘也知道,令妹的身子……”   “闻人礼!”沈离经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先不要和他说,不用他多担心,我会没事的。”   闻人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有我和宁姑娘在,你会无事的。”   崔远道额角青筋又是一跳。怎么就突然这么熟了,什么宁姑娘,崔夫人才是。   “闻人公子,我和内人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他特地强调了“内人”两个字。   侍从在闻人礼的说动下也不再继续阻拦,几人这才出了闻人府。   沈离经和红黎走在前方,能闻到老远传来的醋味。   “……”红黎:“公子刚才攥拳头了。”   她补充:“他还翻白眼了。”   ……   拖宁素的福,闻人礼几乎是日夜操劳不辞辛苦的开始试药翻医书,还让仆从把藏书阁几万册书一层层翻上去,只为找到几本稀有的医典。   宁素也给师父写了一封又一封信,想办法让治好沈离经的病。   几天下来,沈离经一开始喝药吐血的毛病好了不少,也不再时常头晕目眩了,但身子还是乏力得很。   晋南王谋反对白鹭院没有丝毫影响。这一方天地里仍是不慌不忙做着自己的事,也不关心城门口堆了多少死尸。   蒋子夜匆匆来过两次,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只是听说她受伤过来看看,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补品。沈离经因为婚宴那晚的事心有芥蒂,一直不愿意看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从容的和他相处。   想来也是高估了自己,当初可是准备嫁给他的,而今被亲了一下都会手足无措,甚至担心闻人宴会不会提刀削了蒋子夜。不过还好,应该是无人知晓的。   等到各地准备好的援兵一到,反贼兵败如山倒,城内除了零星几个逃窜的乱党以外,基本是扫清了,而城外战事才叫势如破竹。   闻人宴暗中布局许久,等到时机一到,将晋南王和他的援手碾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没能一网打尽,往后的残兵败将也再难成气候。   这件事明面处受益最大的人是蒋子夜,他婚宴被破坏,带着兵马击退反贼有功。蒋风迟被软禁中,就算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想来帮忙,也只是有心无力,失去了这么一个平反的机会,而国公利用这次,多少也立了功,暂时保住了自己。   更何况晋南王之前是把他当成一个幌子的,如此一来更气人了。明明什么也不做,在牢里待着都能莫名其妙摊两个罪名。蒋风迟抑郁到恨不得吐血,又不能为自己辩解一二。   这几日,闻人宴几乎日日要去见沈离经,而闻人礼必定会跟着他一起去。崔远道现在看到姓闻人的就想赶出去。   沈离经泡在药汤里昏昏沉沉的,热气蒸腾得皮肤泛红,眼上也被氤氲出了水汽。她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听到红黎叩了叩门,说:“小姐,丞相来了。”   如果不算上难闻的中药味,这药浴的感觉也不算差,温水泡的整个人都酥软了,一句话也懒得说。“没空,让他回去。”   红黎应了一声,桑采和月昙进来给她换好了清水,将身上的药汁洗干净。   不多时。红黎回来了。“丞相说他晚些再来。”   沈离经没多想,她洗完澡都要睡觉了,闻人宴还来做什么。又没什么要紧事,兴许他的意思是明日再来。   夜深了,沈离经换上里衣后钻进了被窝,早早的熄了烛火。   还没能睡着,只听窗口传来什么声响,她没放在心上,接着床上一沉,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她吓得顿时清醒了,抓着被子坐起来。   闻人宴穿一身白,像个游魂般进来,就这么坐在他床边,幽幽的看着她,带了夜里的凉气。“蒋子夜是不是亲你了。”   沈离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完后沉默了,才想起她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的。“绝对没有。”   她说出这句后,闻人宴的目光更幽怨了。   “你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断了小红花,所以还是更了,就当做加更。   头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喝牛奶的刘奶奶 10瓶;乐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同榻   才入夏的夜里偶尔有凉风吹过,窗户半开着,接纳了室外随风而来的香气和寒意。   沈离经咳嗽了两声,闻人宴给她提了提被褥,又起身去关了窗,做完这一切。他继续坐在床沿,目光颇为幽怨的看着她。   “……”沈离经被他看得发毛,妥协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莫名熟悉,好像每次闻人宴也是这么和她说的,现在两人的位置互换了一下,才懂得说出这句话的无力。因为,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他耐心十足,要等她一个解释。   看她眼睛胡乱瞟,正琢磨写如何想个办法才敷衍他。闻人淡淡道:“我今天见到熏儿,她和我说蒋子夜欺负你了。”   沈离经反口就说:“那你怎么能胡说他是亲我呢!胡说八道,污蔑!”   闻人宴轻抚袖口的手指顿了一下,不慌不忙继续道:“我问她是如何欺负,她说不知道。接着才和我说,景祁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回想起昨日,闻人熏抱着一只兔子神色郁郁的荡秋千,他从旁经过被叫住。小丫头有所顾忌,磨蹭了半天才说:“小叔叔,你有帮小婶婶出气吗?”   本以为是指她被闻人钰坑害受了伤,因此要出气,谁知她又说:“景祁哥哥也欺负了一个姐姐,他也是坏蛋吗?”   闻人宴觉得不对,问她:“他怎么欺负的?”   “景祁哥哥捂住我的眼睛不让看,放开的时候姐姐就很生气的跑开了。”我也不知道,但他肯定是在欺负人不让我知道。”   他的眼睛眯了眯,语气带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有人欺负你小婶婶,是谁?”   “是四皇子,娶新娘子那天!”闻人熏义愤填膺地说着,像是急着为沈离经出气。“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确实不知道,那熏儿,告诉我,他是怎么欺负你小婶婶的。”   “熏儿没看到,但小婶婶生气了。”   闻人宴的语气逐渐危险。“他靠得很近,是不是,就像景祁一样。”   “对!”   “很好,小叔叔知道了,我会为你婶婶出气的。”闻人宴看了看袖口的折痕,慢条斯理的抚平了。   *   沈离经听闻人宴慢悠悠的说出这番话,语气平淡到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她揪着衣角,不死心地说:“他没亲到,被我躲过去了。”   “你觉得我信吗?”闻人宴带着磨人的冷静,似笑非笑地说。“你总是理不直气也要壮,越是心虚越要大声,怕人不相信,你生气的时候,说谎的时候,还是喜欢什么东西的表情,我都能一一看出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沈离经都在绞着衣角叹气,等他说到“喜欢”的时候手又一松,眨着眼看他。   如果说她生气说谎难过他都能看出来,也许她是信的,可在她喜欢什么上,闻人宴不会看出来。她喜欢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将心思埋得极深,深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那些感情是不是一个错觉。她坐在墙上看闻人宴,找借口去找猫,为了送他一个剑穗给傅归元和蒋子夜各送了一个,只想他不要察觉到那点小心思,最好谁也别知道,就慢慢的藏在心底,说不准哪天她自己就不喜欢了。   沈离经闷闷地说:“你看不出来。”   她的声音极轻,闻人宴没听清,以为她还在嘴硬。“什么?”   “我说,我喜欢什么,你真的看得出来吗?”说完后,沈离经抬起脸,夜里一张艳丽的脸庞隐约可见。   闻人宴察觉到了什么,去点了一支烛火。   昏黄烛光下,隐约可以看到那张温婉又略显娇弱的脸,已经换成了另一副模样。艳丽到带了锋芒,即便是病弱也不减勾人夺魄的妩媚,只有那双眼睛不变。   不是崔琬妍,是沈离经。   “换回来了?”闻人宴呆呆的看了许久,沉默半晌才开口。   他只是有些意外,过了这么多年,沈离经似乎和十六岁的容貌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她是如何得了另一个人的脸,这段时日都在哪里,又经历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也没有主动去问过。若是她不想说,他可以永远不问起,只要能留她在身边就好。   “那闻人宴,看着这张脸,我喜欢什么,你真的都能看出来吗?”   他身子贴近,手指屈起轻滑过她脸颊,压低了声音:“你喜欢我”,他停顿了一下,“我爱你”。   沈离经以为这样就把蒋子夜的事给糊弄过去了,但是没有,闻人宴和她短暂的温存后还不离开,坐在床沿半晌不动。沈离经催促他:“丞相大人该回府了,政务繁忙,怎能耽于女色。”   “我好像忘了什么。”他干巴巴说道。“蒋子夜亲你了。”   她一愣,紧接着被子一裹骂骂咧咧的蜷起来,不再理会他的话。   闻人宴扯了扯被角,没扯动,再用力,她往里滚了一圈,“离蒋子夜远一些,这几日我不会让他来烦你,往后不要这样了。”   说得好像是她凑上去让亲的一样,她也被吓了一跳好吗?   憋屈的又往里滚了两圈,直到挨到墙才停下。闻人宴看裹成个茧一样的沈离经,幽幽叹气:“你有伤在身,入寝更该端正。”   听了他的话,沈离经嘴角抽了抽。心道她和红黎的打趣竟一语成谶,闻人宴现在连她睡姿如何都要管了,何其恐怖。   见她不动,闻人宴伸手把那个“茧”捞过来,让她不要压到伤处。而沈离经淡淡说了句:“你扯我被子做什么,再扯我就喊非礼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闻人宴终于不耐了,没好气的松开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你你......你干嘛?!”   “你喊吧,若是觉得被我坏了名节,我去祠堂跪两日,回来娶你。”闻人宴除了外衫鞋袜直接去掀她被窝,寒气往里灌了些,她哆嗦了一下连忙卷着被子往后退,踢过去的脚被他压得严严实实。   “有伤在身,不要乱动。”闻人宴将她不老实的腿抓住,半分羞愧也没有。   夜色中也看不清对面人究竟端着什么样的表情,沈离经更慌了。“闻人宴!”   她扑腾着要将他踢出去,身子却被牢牢压制。闻人宴担心她的手乱挥伤口裂开,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动,安抚性的妥协道:“我什么也不做,只抱着你。”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登徒子!你出去!”刚一触到她光洁的小腿时,闻人宴的身子僵了一下,很快缓过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淡然的将她往里推了推。   沈离经被搂到怀里,闻人宴的一只手从她腰下环过,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她的双手抵着闻人宴的胸膛,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香气,非常淡的冷梅香,勾着人想凑近,闻得更清晰些。   心跳声也是如此的近,而他的心跳并不像本人一样冷静从容,怦怦跳动声一次比一次激烈。沈离经索性不再反抗,发出一声冷笑。   听到这声冷笑,他环着她的手臂松了些。“好好睡觉。”   她又是冷笑,手不老实的向上摸去,闻人宴将她推离了些,把她的身子摆正,她再次贴过来。声调柔软娇媚,像是夜里要做坏事的妖精:“不是大人自己要钻进来的?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闻人宴身子紧绷,一时间有些后悔刚才的鲁莽。将沈离经推开了些,顺手捞过床侧叠好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两人一人一个被窝,将彼此隔开。   沈离经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掀他被子,却发现自己被褥边缘连同他的被一起压住了,紧紧的丝毫也扯不动。   “你怕我会非礼吗?”她发问。   闻人宴闭着眼没理她。   “闻人宴......”   他还是不理。   沈离经小猫哼哼似得叫了几声,对方纹丝不动。   没有效果,她便换了一种:“闻人宴......我冷。”声音带了些轻颤,听着格外可怜。   尽管知道这是在骗他。   闻人宴终于睁了眼,半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被子丢过去一半,而她的被子还被严严实实压着,仍是没办法   “......”她沉默了半晌,小声骂了点什么,憋出来一句:“睡觉!”   如他所愿,沈离经终于老老实实去睡了。   等到夜深后,身旁人的呼吸平稳,在平静的夜里扰得人难以入睡。闻人宴睁开了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现在也无法安睡。一闭眼就是她甜腻的嗓音,温热柔软的腰肢,......妖精似的笑颜和勾人眼神。   是他将自己怀中人给推远了的,现在还是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闻人宴偏过身子,伸手扣在她的腰肢上,将她往自己的被窝里带。睡梦中的人轻哼两声,似是梦呓,闻人宴的动作僵住,甚至连呼吸都轻了下来。而那声听不清是什么的呢喃过后,沈离经没有意识顺着他的手臂蹭了蹭,闻人宴便顺手捞过来了。   直到将人牢牢按在怀里,他才长吁一口气。   好似她在,睡得便更安稳了。   闻人宴一向作息规律,但第二日难得贪床了些,醒来许久也不曾起身。目光沉静的看着身侧人,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打圈。   等到天色渐明,再晚一些红黎就该来叫沈离经起床了,他这才小心翼翼起身。沈离经的手臂被他拿开些摆正了,又慢慢抽回自己的胳膊,将被她压着的长发一缕缕抽回来。   穿衣束发将一切整顿好,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推门进来的是桑采。   “小姐,已经......”声音戛然而止,一看到闻人宴坐在那里,尾音都吓得拔高了。“丞相?!”   “吵什么?”沈离经烦躁,迷迷糊糊说了一句,重新把头埋回被窝。   闻人宴向桑采颔首。“先去准备洗漱,我会叫醒她。”   “是是......”桑采都不敢看了。一大清早的丞相就出现在小姐房里,二人岂不是同榻而眠,说不准再过分的事也做了,堂堂丞相,怎好做这种事。   每次醒来,沈离经都要好一会儿才能神志清醒。被闻人宴推醒后,她半睁着眼,和他对视,语气阴郁暴躁:“你谁啊?”   闻人宴也愣了,随即一笑,揉了揉她的乱发:“我是你夫君。”   沈离经扯出一个冷笑,再次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 第52章 君心匪石   红黎对闻人宴出现在沈离经房里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而桑采和月昙的反应要大得多。一脸义愤填膺,说着闻人宴各种不是。在他们眼里,清风朗月的丞相也是会失了体统,失了风度的登徒子。不顾女子名节,名不正言不顺的和女子同床共枕。   闻人宴对此不在意,若是沈离经真的因他而坏了名节,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他仍是希望她能风光大嫁。盼她受人艳羡称赞,而不是被世人口诛笔伐,言语奚落。他不舍得沈离经受人白眼,不希望旁人说她半句不好。   闻人宴梳洗完毕,沈离经才刚穿好衣,朦胧的睡眼总算清明了。   凌乱的发丝下一张脸庞俏丽勾人,闻人宴过去将乱发撩到她而后,这才看见她额角一个不显眼的疤痕。他的手停住,轻轻触碰疤痕,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收回手。   “怎么了?”   “没什么。”   桑采和月昙在崔远道身边也服侍许久了,也早早知晓沈离经是有另一幅模样,她们接受的快,可看到她真实面目的时候还是惊到了。为沈离经梳妆的时候忍不住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手上没注意用了些力,拽断了几根头发。   沈离经皱了眉,叹息一声:“我以前的头发可是厚厚一层,之前也不知道喝的什么药总掉头发,你要是再多扯几次,我也不用活了。”   桑采连忙要认错,闻人宴却拿起一旁的梳子,对她道:“我来吧,你去忙自己的。”   “我前几日又学了几个发髻。”他在沈离经身后轻声说道,眼神温柔的看着镜中人。   “你的那些个长辈要是知道你如此不思进取,会不会让你跪着抄家训?”沈离经说着,在妆奁里挑了两只珠钗递给他。闻人宴记得她总是戴这只单簪,便多看了两眼,果然察觉到了不对,用手轻易掰开,露出了里面的薄刃,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   这是她保命用的,若是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也无力反抗时,这只簪子会有大用处。   “你随身带着暗器?”   她“啧”了一声,摇头。“最近事情多,又重新戴上了,再说了,这也能叫作暗器?”   前几日的追杀可把她吓得不轻,蒋嘉宁发了疯要抓她,下面人给出的理由极其可笑,说是要用她来威胁蒋子夜。蒋子夜是什么人啊,婚宴当天造反不去抓新娘子,反而来抓她,怪不得造反失败。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就像去不掉,一闭眼就会想到当时的场景,或者说,是想到五年前。她一个人被包围着,身上都是浓烈到作呕的血腥气,热血喷洒在她身上,浇在衣上发上脸上。有士兵的,她爹爹的,还有她阿姐和二哥的,同她自己的混在一起。那一天,她只记得入目的红里夹杂着惨叫哭喊。   那些哭喊中有没有她的,她也记不清了。   因着前几日的事,她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终是不放心,又往身上添了些保命的小玩意。   闻人宴给她挽好了发,俯下身沾了一抹胭脂,点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沈离经仰着脖子看他,苍白的脸和嫣红的唇,病弱又带着锋芒,艳丽的眉眼不带温度,却只在看他的时候多了几分温情。“好看吗?”   他低低的笑了声,手臂撑着妆台,将她环住。“好看,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一个你。”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沈离经也不例外,当即就环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还带了响,在他白玉的脸庞上留下一个暧昧的红印。   亲完后就美滋滋的对着镜子端详她的脸,陶醉在自己的美貌里。   闻人宴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沈离经听他干巴巴地说:“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什么意思?”沈离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吟诗,有点莫名其妙。   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确定她是真的不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偏头想了想。“你在夸我吗?”   “......”终于明白了啊。“是。”   “不错,开窍了啊。”沈离经点头,继续对着镜子摆弄摆弄唇上的胭脂。   闻人宴瘪了许久,忍不住问:“只有这样吗?”   沈离经看他有点憋屈,却要装作正人君子,不肯自己说明白。这时候总算将妆盒扣上,笑盈盈地问他:“大人想要小女做什么,不说明白我又怎能知道呢。”   他闭了闭眼,像是努力许久,下定了决心后才睁开,俯身扣住她的后脑,精准覆上那点胭脂,有点报复性的轻咬了一口,再一点点撬开唇缝,舔去唇上的红,让她和自己气息相融,来势汹汹又归于平静,细致磨人的轻吮着,不断的挑逗勾引,缠着她配合自己。   不什么清冷的神,像是会魅惑人心的妖。   一吻过后,安静的屋里只有隐约的喘息声,她伏在妆台上不敢看闻人宴,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轻抿了下唇瓣,已经隐隐发麻了。她目光带了些埋怨瞥他一眼,却见闻人宴的唇角处沾着胭脂的红,唇上还有盈泽的水光,顿时又脸如火烧,连忙偏过去。   “假正经......”明明是想让她再亲一下,所以才夸她,却偏偏不肯直说。   闻人宴听见了,嗓音微哑:“那又如何。”   “......”这人每次亲热完后,都会格外大胆些。沈离经将此归为......上头了。   *   李云宜穿着一件枣红的对交穿外衫,妃色裙子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她眉眼温婉,却又和崔琬妍大不相同。一个是温婉谦和,另一个则是楚楚可怜。李云宜说话都是小声温和的,也从不疾言厉色的对待下人。   见到蒋子夜进来,她立刻站起身,从秋千那边跑过去。“夫君。”   蒋子夜脚步一顿,扬起一个笑来。“云宜,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她浅浅一笑,挽上他的臂弯。“他们说乱党很快就会被平息,这样你就不用那么劳累了。”   蒋子夜凝视着李云宜,她的长发已经挽成了妇人髻,头上却还簪一年前定情时他送的簪子。他见过很多种眼神,厌恶,鄙弃,不屑,怜悯......可她却还是那样,眼角含笑,看着他的时候尽是欢喜。这些欢喜,是他骗来的。故意设计,让她倾心于自己,再装得副明朗有礼,一步步俘获她。   想来,李云宜被蒋风迟悔婚是他在设计,对他一往情深也是在设计,现在她的满心欢喜,她眼中的如意郎君都是蒋子夜在为她营造的一个假象。   “这几日委屈你了,过些时日我会好好陪你。”蒋子夜拉住李云宜的手,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要娶沈离经,那李云宜只能被辜负。   李太师得了崔远道,一心以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对他几乎称得上是毫无保留。只要崔远道想,就算李太师现在倒了,他也能做到轻而易举顶替他的位置。   起初,蒋子夜是想物尽其用,可老狐狸还活着,也会成为另一重阻碍,更何况还有一个捉摸不透的闻人宴。   要得到沈离经,需要先解决几个人。   *   阴冷潮湿的闻人府禁室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这里只会关押宗族里犯了大过的人。上一个在这里走一遭的人是闻人宴,只坐了半日就被闻人霜捞了出来。   闻人钰被关在其中一个房间,阴冷又寂静的禁室被被几个侍从看守,都是闻人宴的人。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即便嗓子已经哭到嘶哑,指缝里抠出了血,闻人宴没有来看她一眼。   碧草的尸体就在对面慢慢腐烂。闻人钰看着与朝夕相伴的人身体僵冷,死不瞑目的躺在冰冷石砖上。再看着她的尸体腐烂生虫,直至发出难闻的恶臭。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关到疯的时候,闻人礼来看她了。   闻人礼终于知道了她被关在哪里,他是来救她出去的吗?她就知道,他们同胞所生,世上不会有人比他们亲近,闻人礼不会眼睁睁见她到她被折磨疯的!   她一身锦衣早已脏污不堪,沾了泥土和干涸的血块,在阴冷的禁室里关了五日,已经产生了异味。   过去有多么光鲜,此刻陷入这种狼狈,就有多浓烈的恨意。   闻人礼为了找到她废了许多功夫,他清楚闻人宴不会轻易放过闻人钰,但他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毕竟崔琬妍也只是一个外人,没必要为了她对闻人钰责罚过头。   而真正找到闻人钰时,她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一双手像是鬼爪般掐着他,指甲用力陷进去。她的眼睛瞪大,哭着喊叫:“为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才来!我要去找奶奶,带我去找她!”   闻人钰的眼白里都是丝丝缕缕的红血丝,看着有些渗人。   闻人礼没有推开她,却还心烦道:“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若是现在不走,兄长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手一僵,缓缓松开,扯开一个难看的笑来。指甲难以抑制的发颤,心头一阵寒冷。   “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再也不会了。”   她快二十了,一直都没有嫁人,京中多少人在笑话她讥讽她,这些都可以不在意。为了同样学好琴,的他半句赞誉笑脸,她指尖都磨出了血。   无论再怎么努力,永远都是君心匪石。   他不会心软,不会感动,望向她的时候,眼神永远是冰冷遥远的,没有一丝温度。   去告诉祖母,让人拦住他,也不过是希望他平安无事。   错了吗?   谁都可以说她下贱,独独闻人宴不可以。   “真的,我再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君心匪石,是蒋子夜。   码字没码完睡着了QAQ。   谢谢每一个小天使!mua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牙b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描妆   反贼并未被清除干净,城中人心惶惶,鲜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闲逛。   闻人礼知道,只要是闻人宴不想放走的人,他不可能带得走,无奈之中亲自去找他,想求他放过闻人钰一次。   白天他一直在处理公务,闻人礼便没有去打扰。等夜里去了,侍从却和他说不在。   闻人宴也许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却不会是为了躲他才说的不在。他不屑于撒谎,既然说了不在,那就是真的不在。可这个时间,他又能去哪?   *   窗户被推开,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   沈离经抬了抬眼皮,便感觉到床边轻轻的压下去了一些。接着床侧的被子被扯过去铺开,能听见他窸窸窣窣的解衣宽带声。等闻人宴掀开被子要钻进去的时候,背对着他的沈离经转过身,目光幽幽。“我说,你这是上瘾了?”   闻人宴沉默着没回答,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了。但沈离经不吃这一套,把被子扯回来压到身下。   她嘟囔道:“越发放肆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用放肆这个词来形容闻人宴。   被子被微压着,他不废什么力就掀开了,盖好被褥后什么也不做,只一本正经地躺好就寝。   沈离经也猜到了如此,也懒得和他争论,双眼皮都困到上下打架了。   待身侧人睡得安稳后,闻人宴再次伸手,将人拢到他怀里。嗅着那一抹馨香,心神也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日闻人宴没有等到人醒来,天色渐明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正午时她刚喝了药,闻人礼便来了。沈离经以为他是来找宁素的,正想着崔远道会不会气急败坏地赶他出去,谁知闻人礼却来到她的院子外等着。   沈离经的真实身份现在还没有让外人知晓,那闻人礼自然也不能看见她的脸,想了想,她还是拿了面纱覆上,只露出眼睛来。   两人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青石刚好挡住有些刺目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凉地。   闻人礼对她的面纱有些疑惑,却不好发问,但是心底总感觉她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公子来此,不知是所为何事?”   闻人礼不知如何开口,手指摩挲着杯沿,考虑了许久才说道:“这件事,本是为了闻人钰。”话一出口,他又觉得难为情。虽然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但只知道闻人钰伤了崔琬妍,能让闻人宴这么生气,想必是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   几日没听到这个名字,沈离经眼睛微眯,语气轻了几分。“哦?”   闻人礼来找她,那也没必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但我兄长决定的事一向难以改变,我劝不动他,只好来找姑娘。还望姑娘能饶了她,我会将她送离京城,不再出现在这里。”闻人礼觉得很难说出口这些,他自从察觉了闻人钰的心思,一直不愿与她来往。但无论如何,他们两个才是血脉相连同胞所生。闻人宴想让闻人钰死,有几百种方法,随便一种理由就能让她万劫不复,他只是看在闻人徵的份上手下留情,现在还只是将人关着。据说是会送她去乡下庄子疗养,在路上解决了。   沈离经想起来什么,问他:“那你如实告诉我,闻人钰为何会针对于我,或者说,她曾经还对谁做过这种事?”   闻人礼皱了下眉,似有不解:“崔姑娘不知道?”   “这我怎么知道?”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艰难地说出口:“我想,是因为兄长喜欢姑娘,而她有些......嫉妒。”   她刚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再一想就觉得骇然。“她喜欢闻人宴?!”心中的惊愕久久不平,睁着大眼瞧他。   闻人钰喜欢自己的哥哥,她这么多年不嫁,在外一直冰清玉洁端庄守礼,实际上是在觊觎自己的哥哥闻人宴。说出去也是令人难以置信,闻人徵要是知道了更是要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闻人氏同族通婚,也算是种丑事,何况是闻人钰和闻人宴这种身份,光是生了这种心思都是有违人伦。   难怪她一直被针对,原来是因为这个。闻人钰小小年纪就对闻人宴有了占有欲,当时极其厌恶她去找闻人宴,只是她没发觉,以为是和其他姑娘一样,对她有种偏见罢了。   “还望姑娘能救她一命,我会让人好好看着她,送她离开京城。”闻人礼的性子是儒雅而不失倨傲的,和她父亲有几分相似,可此时却对沈离经低了头,恳求道:“算是在下求姑娘,放过她。”   沈离经有些为难,说道:“只要看不见她,那我也就不在意了。只是闻人宴不是我能说动的,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轻易应许我。”   闻人礼见沈离经的意思是愿意帮忙,脸色终于缓和不少,对着她行了一礼。“兄长的人,只有家主和姑娘能随意吩咐。”   意思是,只要沈离经说一人,他们就会放人,等闻人宴知道的时候,闻人钰已经被送走了。   沈离经点点头,问他:“她真的不会再跑回来?”   “决计不会。”   她点头应下:“好。”   *   闻人礼自始至终没有好奇过她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也没有问她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可沈离经还是止不住的忧心,闻人钰知道了她的身份,目前来看没有告诉任何人,可这也是件隐患。等答应后她又有些后悔了。于是想着先将人放了,等闻人钰被送到落脚点的时候,让人去杀了她,这样也不算不讲信用了。   反贼那边,晋南王自以为将自己的家眷藏的够好了,结果还是被蒋子夜找到,威胁他投降自尽。晋南王只是稍微一迟疑,就收到了他小女儿的人头,极大的悲愤之下吐了口血。他虽是乱臣贼子不假,但一直和夫人伉俪情深,也是一个好父亲。遇到这种情况实属不够谨慎,在军营里哭得撕心裂肺,不断地骂着蒋子夜“竖子”,“驴心狗肺”“畜生”这些词......到了后面更将军营里骂人最难听的那些全部说了个遍,然后哭着找了把剑抹脖子。   等他死后,反贼投降。而蒋子夜并没有如他承诺的那样放了晋南王的妻儿,而是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   去看沈离经的那天,他刚让人杀了那几个小孩和妇人。热血有一些浇洒到了他的脚边,沾到了黑色袍角的边缘,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眼前的一排死尸刚才还伏在他脚边哭喊,破口大骂,或者对他怒目而视。   可他在那些刀子落下,血喷洒出来的时候,一切哭喊声都平静了。   蒋子夜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直是安详而冷漠的,只是最后看到袍角被溅上血时皱了眉头。   他要去见沈离经,她一定不喜欢闻到这种血腥气,看到血也会不高兴的。这么想着,他在去见沈离经的时候提前去沐浴,顺带换了身衣服。   崔琬妍的脸被用药给卸了下来,现在是用不成了,崔远道的想法是她多年不回京,记得她模样的人也不多了,尤其是书院的人,知道沈离经的时候都还是小屁孩,不会记得。但就算是如此也得伪装一下。红黎是描妆的好手,能让沈离经一张艳丽的脸加上修饰,更加的妖艳妩媚。貌美勾人到不像良家女子。倒是沈离经还挺喜欢浓妆的,红黎夸赞道:“韩麒之前说的花魁,肯定没有你好看。”   平常女子被比作花魁肯定是要翻脸的,反而是沈离经笑嘻嘻地说:“那是当然。”   桑采看到沈离经施了脂粉,涂上口脂眼尾晕了胭脂之类的,眼中惊艳了一下,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开始只是明艳,而现在像个话本子会骗人的妖精。“小......小姐。”   “什么?”沈离经扭头看她,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颤巍巍的晃动起来。   “小姐真好看......”她又猛得睁大眼,才想起来正经事。“哦,不是,四皇子来了。”   刚刚的好心情顿时垮掉,沈离经将梳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烦躁道:“他来干嘛,不都说我重病,快不行了,他怎么又来了?”   崔远道早早的对外放出沈离经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估计过几日就要替她举行一个葬礼。这几日她非常安分的待在府里养病没出去,也不知到底传成什么样了,期间司徒萋和韩香萦来看过她,都被宁素打发走了。   李太师好不容易能让她嫁给蒋子夜,却在这个时候听说她快不行了,这段时间都愁眉苦脸,让人把名贵的药材一担担抬进了白鹭院。   宁素和闻人礼喜闻乐见,将这些日子收到的药材平分了。   蒋子夜是唯一雷打不动,每日过来拜访再被赶回去的。   红黎问她:“这次还是回绝四皇子吗?”   沈离经正要点头,窗户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蹭得一下窜进来。   傅归元被几人凝视着,他挥了挥手:“我这么好看啊,都看着我干嘛?”   见到沈离经的脸,他几步跑过来,手臂搭着她的肩,说道:“哟,谁给你画的,这么瞧着还真是不错,都不像你了。”   “不像我就是不错?”沈离经揪着这句不放。“你是说我丑?”   他还真没想到这层,愣了一下。“不是,我这不是夸你吗,你这丫头怎么抬杠呢?”   刚才正要来看看她,就听说蒋子夜来了,可能会守在院子外等她,索性就选择从窗子进来。   沈离经抱怨道:“有门不走,都喜欢从窗子进来,都是怪人,我以后要把那窗户给钉起来。”   傅归元觉得好笑,说:“可别告诉我闻人宴也从窗户进来啊?”   她瞥他一眼,沉默了。   见她不说话,傅归元“啊”了一声。“还是真他?”   说完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桑采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小姐,四皇子还在等您,要不我先去回绝了他?”   “他在哪?”沈离经捏了捏眉心,语气带着点无奈。   “在这儿。”   门口传来蒋子夜的声音。   他就站在那处,身上是倾洒下的阳光,头发束起,明朗笑意如晨光暖阳,笑得时候露出两颗虎牙。   蒋子夜望着她已经换去的脸,丝毫没有惊讶,眼底只有见她描妆后的惊艳,以及那么一些,重逢的欢喜与温柔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去玩,回家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我太难了,以后会好好存稿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林霸霸的林小瓜、王小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不甘   傅归元几乎是当即就冷了脸,顿时明白,蒋子夜是早就知道了沈离经的身份。   而沈离经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怒火烧得更加猛烈。   原来蒋子夜根本就知道她是谁,还是故意去亲她,强硬的要娶她。   这阵子是被人耍了?   沈离经看了蒋子夜好一会儿。他发尾有些湿润,像是从水里出来不久。傅归元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心里便了然了。   这厮必定是做了什么脏活,身上沾了味儿,沐浴后才过来的。   她叹口气:“桑采红黎,你们两个先出去,下次记得把院子看好,不要疏忽,轻易就让人进来。”说话的时候,语气有几分怨怼,明显是话有所指。   蒋子夜也不在意,没事人一样笑笑。“我来看看你身体怎样了?”   “还好,暂时没死。”傅归元替她回答,话里带着刺。   蒋子夜没有理他,对沈离经说道:“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他笑容温和,衬得对面的沈离经和傅归元凶神恶煞。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离经皱着眉,捉摸不清他的心思。蒋子夜知道了她的真是身份,不代表就能明白她想做什么。也许只是认为她是回来报复蒋风迟和李家,而不是要拉着整个皇室下地狱。只要暂时装一装,还是能蒙混过去的。“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不久。”   傅归元冷哼一声,将沈离经挡在身后。“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小白眼狼。”   她点点头,重复一遍:“小白眼狼。”   蒋子夜眸子低下来,脸上带着歉意,唇角抿了抿,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不知晓,我知道你活着,也很......也很高兴。”   一高兴还抱着她亲了一口是吗,还是在自己娶妻的婚宴上。那得是多高兴,脑子都不清醒了吧。   沈离经翻了个白眼,说:“我不是很高兴,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在摸到桌上冰凉的玉篦时,她的手指是在微微颤抖的。傅归元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无声地安抚她,   此时此刻,无论她如何安慰自己,表面上装作镇定的和蒋子夜交谈,内心始终是担忧的,甚至还有些恐惧。   蒋子夜城府太深,演起戏来比谁都真,骗得了李云宜的感情,也同样能骗得了她沈离经。而他识破了沈离经就难以再对崔远道有绝对的信任,也许还会成为最大的一个阻力。蒋风迟都被蒋子夜掰下来了,已经不足为惧,那么蒋子夜知道了她的目的,会怎么对付她。   她怕自己对蒋子夜不够狠心,又怕他也同样的不够狠心。   “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   傅归元立刻接茬,“看你也看了,还不赶紧走。”   蒋子夜瞧了傅归元一眼,看上去是在笑,却又让人觉得冰冷。   “那你呢,不走吗?”   “管好你自己,我用的着你说。”傅归元没好气地呛他。沈离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说道:“你有事找我?”   “有些事想和你说,但既然你今日不方便,那就算了,改日再吧。过几日城中安定了,我带你去散散心。”蒋子夜和她说话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带着些小心翼翼。   沈离经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皱了皱眉,说道:“那就改日再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好。”他竟也不生气,笑着应了。转身时脚步停住,又提醒她:“我让人买了云片糕和梨膏糖,你要记得......”   “知道了。”沈离经听到时也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以前在青崖山,蒋子夜知道她喜欢吃就会下山买。记得有一次给她买好的云片糕被一个师兄误食了,蒋子夜还跟人打了一架,最后两个人都被师父处罚。   当时她还不明白,平日里待人友善,甚至称得上胆小怕事的蒋子夜,怎么会突然为了个糕点和人打起来。   原来,只是因为喜欢她。   蒋子夜喜欢她这件事,似乎从没有对她提起过,也没怎么表露出来。也就导致了,直到那个糊里糊涂的吻后。她从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渐渐平静后,才终于有了到了那么一丝的怀疑。   傅归元看沈离经有点傻了,拍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一直看着门口?”   沈离经突然想起来,似乎傅归元总是能最先察觉到他们的心思,时常连本人都不清楚的事。傅归元都知道了。   “你当初是怎么猜到闻人宴喜欢我的?还有……蒋子夜是不是也……”   他冷眼瞥了她一下,缓慢道:“当局者迷呗,闻人宴对你独独不同,你还看不出来。蒋子夜就更明显了,望着你的时候眼神都不知道装一装,像只狗一样围着你转。”   “现在怎么办?”   傅归元很是风凉地说:“这话你得问自己,他这是摆明了要和闻人宴抢,多有意思啊。”   *   “公子,人带到了。”一个侍从走近,小声在蒋子夜耳边说了句。   他点头,掀开帘子进去。   马车里被绑了一个女人,嘴上塞了一块手帕揉成的布团。   蒋子夜和她对视一眼。对方就像一个受惊的野兽,身子猛得颤抖了一下,然后努力向角落挤过去避开他。   蒋子夜卷起过长的袖子,捏着一支毛笔用笔端挑起闻人钰的下巴。   “没想到,京城第一才女,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安插的眼线突然说救下了闻人钰,这才知道闻人宴是想把闻人钰悄悄送走。   前几日她害得沈离经重伤一事,蒋子夜本来想看看闻人宴会如何出手,只是没想到,他还是选择保住闻人钰,仅仅是送走她而已。只是同时有了一些人,在送走她的时候要将人截住,并且她性命?或许是沈离经,又或许是傅归元……   但是……   蒋子夜俯下身,黑色的长发垂下整齐的一缕就像是一条黑色的小蛇盘旋在他肩上。“你猜,要杀你的是谁?”   她眼眶里盈着泪,不知道愤怒多一点还是心痛多一点。   但都是蒋子夜喜闻乐见的。他扯出塞在闻人钰嘴里的巾帕,眯起的笑眼里藏着恶意。“是心心念念的闻人宴,你以为他当真会要送你走吗,只不过骗骗闻人礼罢了。”   看到骄傲如闻人钰一样的人被打击,被摧残至这种境地,露出绝望的苦笑来,蒋子夜突然感受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你要杀便杀。”闻人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蒋子夜看着她流血的指缝,突然笑了一声,让她莫名恶寒。   “你甘心吗?”   闻人钰不说话,但她自己也知道,不甘心。   怎么可能会甘心。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讥讽道:“那你知不知道崔琬妍是谁呢?她是被你害死的沈离经!”说着,她的眼神都变得疯狂了。   “沈离经根本没有死,她就在你身边,她换了张脸,回来找你了,但她还是不喜欢你,你甘心吗?”   蒋子夜脸上笑意不减,手却在下一刻扼住她的脖颈,就掐在喉咙的位置,用力抵在车壁上。语气仍然是温和而又阴恻恻的。   “我没有害死她,我和你也不一样。”闻人钰的脸涨得通红,用力去掰开他的手指。   等蒋子夜放开的时候,她捂着脖颈在咳嗽。   现在命在他手上,她不得不软下态度来,不再说话,而是等着他知道崔琬妍真实身份后的变化。   “你觉得我不知道?”然而他只是冷笑一声,笔端戳在她漂亮得脸蛋上。“脸蛋是漂亮,就是可惜又蠢又坏。”   闻人钰被他刺激得神经紧绷。“你到底要做什么?”   “给你个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只不过不能动沈离经。”蒋子夜的意思很简单。闻人钰被他一挑拨,现在对闻人宴充满了愤恨和怨气,说不定能生出来一点玉石俱焚的心思来。   想到这,就连他也有点同情闻人宴被这么个疯婆子缠上了。   五月末,叛军已清,长公主和秦王逃脱。   有意思的是,驸马在平定反贼□□不可没。   端午将至,刚好战乱平息了,宫里便说今年有端午宫宴,四品及以上的官员亲眷参加。   多事之秋,谁也不知道去一趟宫宴回来后能得到什么,是封赏还是斥责,亦或者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人人都恨不得除之后快。   本来沈离经是完全可以不去的,但蒋子夜十分缺德,崔远道一边放出崔琬妍快不行了的消息。准备找机会给她办个葬礼让她金蝉脱壳。而蒋子夜却在努力放出崔琬妍身体开始好转马上就要和他成亲的消息。   沈离经去宫宴当天,在众贵女中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本该早早离开京城的闻人钰,又出现在了这里。   沈离经派人等闻人钰离开京城安顿下来再杀了她,免得惹闻人礼和闻人宴之间产生隔阂。要是她半路想逃跑,那更就不用手下留情。   这几日闻人钰要么是离开京城在别处,要么是人头落地。   沈离经自以为想得很周全,却没想到这几日她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是因为被人解决掉了,让闻人钰完好无损的站在了这里。   闻人钰在和一个宠妃谈话,时不时浅笑以作回应。   前不久闻人宴就责备她在这件事自作主张,容易留下祸端。   这么快就报应来了。   那个宠妃看上去年轻貌美,据说是蒋嘉悦宫里的宫女,一路被扶到妃位,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   司徒萋见到沈离经带着面纱,疑惑道:“这是在宫里,你戴这种东西做什么?”   沈离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宁素和她在房里捣鼓了一上午,用尽办法,将崔琬妍的脸还原了七分,剩下三分就让红黎描个妆糊弄一下。   “前些日子起了湿疹……”她难为情般的看着眼司徒萋。   而司徒萋只是轻皱了下眉头,不准备揪着这个事不放,转而说:“父亲说,皇上有意赐婚,让六公主嫁给徐子恪。”   她有一段时间没去书院了,并不知晓这些东西。倒是也有点惊讶:“为什么?”   “不清楚,总之徐子恪这几日一直愁眉苦脸的,他不愿意做驸马,对六公主也没什么兴趣。”司徒萋迟疑了一会儿,又定定地看着她。“父亲说,皇上和他们商议过,是否让你做四皇子侧妃。” 第55章 争执   端午宫宴上少了一些大臣的身影,一部分参与晋南王谋反被诛杀,还有些和晋南王关系匪浅的人被贬官降职,而平定叛乱有功的家族中韩氏兄妹功不可没。   其次是司徒将军府,司徒萋和她的两位兄长都及时带兵支援皇宫。   沈离经没什么心思,总想着司徒萋说的那番话。皇上在考虑让她做蒋子夜的侧妃。   只有太子纳侧妃......是不是说,蒋子夜的太子之位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她站在树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端午的宫宴在一座湖心岛,往来都是船只接送。红黎正要扶着她上船,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琬妍,等等我。”李云宜拎了拎裙边,朝她缓步走来,身旁站着蒋子夜。   沈离经实在不明白李云宜的爹是怎么想的,对她女儿好却想着找另一个姑娘嫁给他女儿的夫婿。   “参见四皇子,皇子妃。”   她行了一礼,蒋子夜盯着她的面纱看,问道:“你准备一直戴着?”   “这就不必四皇子操心了。”她语气凉凉的,不想和他说话的意味很明显。闻人钰还活着,甚至什么时候来了宫里她都不知道,多半是蒋子夜搞的鬼。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不问就是了,走吧。”蒋子夜催促她上船,李云宜直接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像是真的当她是自己妹妹一样。   “四哥。”蒋嘉悦从后面跟上来,眼神扫过沈离经。“这位是?”   李云宜:“崔姑娘是兵部尚书的妹妹。”   “就是她?方才遇见丞相正在找崔姑娘,未想到你竟在此处,丞相就在兰亭的位置,崔姑娘快去吧。”蒋嘉悦说完后,蒋子夜眼神冷然起来。   李云宜松开她的手臂,温和一笑。“那妹妹快去吧,莫要让丞相久等了。”   沈离经应了一声,赶忙转身离开。   李云宜实在是温和得过分,按理说新婚夫君急着与另一个女子定下姻缘,听着都是要气得半死,李云宜对蒋子夜一往而深,怎么可能做到面不改色,对抢走她夫婿的人和颜悦色。   那些温柔笑意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等她和红黎一起到了兰亭,四处看了看,仍是没有见到闻人宴的踪影,这才想到蒋嘉悦是可能是故意引她们过来。   在亭中坐了一会儿,蒋嘉悦就孤身一人来了。   “六公主?”   她在沈离经对面坐下,说道:“面纱摘下吧,崔姑娘。我叫你来只是想说说话。”   “公主费心把我叫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丞相还在找我大姐姐,因此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姑娘帮个忙。”   想来这些人也是奇怪,明明是想求闻人宴的事,最后一个个都来找她。   蒋嘉悦小时候被蒋嘉宁动辄打骂,总不会是要求闻人宴放过她。“六公主想做什么?”   蒋嘉悦垂下眼睫,“崔姑娘不会感兴趣的。”她说完后,站起身,手扶了一下栏杆。   望到她的小指,沈离经突然就想起了什么。蒋嘉悦的小指,是在很多年前被蒋嘉宁碾断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死,见到了蒋嘉悦血肉模糊的一只手,整个人都极为惊骇,也是从那时常常和蒋嘉宁作对,以至于结了仇。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确实没什么兴趣,蒋嘉悦想要折磨蒋嘉宁,自会比她要狠百倍。   “那六公主,可要现在回去?”沈离经也站起身,准备回到宫宴。   走了不久,快到湖边时听到了争执声,二人脚步停住,在垂柳旁听了起来。   本来是没头没尾的争吵,半天了才听到几句熟悉的声音。是书院的徐子恪和蒋清渠,他们似乎和另外几个吵起来了。   “徐子恪,你还当自己也是什么皇亲贵胄不成,我看你往后怎么横,没了徐家,你还算个什么东西!”   “你再说一遍!”   “怂货,我再说一遍又如何,没了徐家,你还不如我们陈家一只狗。”   “你给我闭嘴!”   “哦,不对”,一人讥笑道。“这不没了太子,还可以攀上公主吗,谁知道他是怎么爬到公主裙子底下,继续做皇亲呢。”说完后几人哄笑开来,这些话不仅是嘲讽徐子恪,更是对蒋嘉悦的轻蔑。大多数都看不上这位六公主,娶了她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娶一位家世好的闺秀。   沈离经偏头看了眼蒋嘉悦的反应,然而她仍是一副冷漠的,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像那些人没有提起过她。   徐子恪冲上去跟人扭打了起来,王业也上去帮忙。蒋清渠手忙脚乱的在一旁劝架,被人趁乱踹了两脚,顿时也火冒三丈,加入混战中。   愤怒到失去理智时,人打架是没有什么技巧的,只管用蛮力朝人身上砸。徐子恪被两人架住,眼看就要栽到湖里,蒋嘉悦这时才看不过去,出面阻止。   刚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几人丝毫没有愧疚,仍然理直气壮,只是手上扭打的动作轻些了。   “都住手。”蒋嘉悦的语气里,能察觉到一些怒气。   “见过六公主。”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继续龇牙咧嘴的互相挑衅。   蒋清渠被人给一拳砸到脸上,一张白净秀气的脸顿时留下一片青痕。然而蒋嘉悦刚好出现,他举到一半的腿又收了回来,憋屈至极的在那无能狂怒。   沈离经刚好看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吸引去了几人目光。   王业嘴角破了皮,一张口就疼得“嘶”了一声。“崔......你是崔,崔姑娘?”   “嗯,是我。”沈离经把面纱摘了,就算宁素的手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做到和崔琬妍一模一样,于是就给她上了妆,旁人要实在追问,就说是妆娘手巧。   几个少年看到沈离经,连忙松了手,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来惊艳。刚才还凶神恶煞扬言要揍死徐子恪的那个小公子,盯了沈离经好一会儿,沈离经对他笑了一下,对方脸上清晰的多了团红晕,也不好意思再看了。   徐子恪还生着气,就算看到沈离经有些惊讶,也不至于露出什么好脸色。尤其是看到蒋嘉悦的时候,他脸色更差了。   蒋清渠低了低头,说道:“崔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谢谢世子关心,已经好多了。”沈离经对他友好的笑笑。   紧接着不远处的女眷也因为方才的争执给吸引来了。沈离经转过身,看到了那位站在宠妃身边的闻人钰。她低声问蒋嘉悦:“粉裙的那位,在宫中是什么位份?”   “她原是我宫中的宫女,被我父王看上要了过去,现在已经飞上枝头成了兰嫔。”蒋嘉悦怕她不知,还特地交代了来历,顺带又说:“没想到闻人家小姐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人,现在还会巴结一个嫔。”   话里带着刺,听上去像是对闻人钰极为不满。   兰嫔的绣花裙头上系着宽大的腰带,烟粉色抹胸上绣着大朵兰花,腰肢纤细,走路的时候显得她婀娜窈窕,甚至走动时裙摆的弧度都有勾人的风情。   也难怪会被皇上这种老男人看上,好色罢了。   闻人钰月白的下裙,雪青色衣衫外还有层叠有致的宽袍,端庄出尘,在那位妩媚妖娆的兰嫔身边简直是另一种极端。而那些少年的眼光也更多的落到了兰嫔身上。   人间富贵花,总是比那高高在上的云要更真实。   “小公子们都挤在这干嘛呢?”兰嫔扭着细腰,轻轻摇晃手中团扇。“还有六公主,好久不见了。”   在宫里若是相见,多走几步路就到了,好久不见也只是因为不想见罢了。   蒋嘉悦态度冷淡地“嗯”一声,瞥向了闻人钰。   沈离经笑容温和,向兰嫔行了礼,接着才看向她身侧的闻人钰。   接触到沈离经的视线,闻人钰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不敢再看她。眼前只有沈离经眼睛眨都不眨,一脚踩断碧草脖子,手中长剑划开追兵喉咙和胸膛的场景。   “这个是谁家姑娘?生得如此貌美。”   “兰嫔娘娘谬赞了,小女是兵部尚书崔远道的妹妹。”   兰嫔执着团扇掩面,惊讶道:“哎呀,你就是丞相的心上人啊?”   虽然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大实话,但四皇子要娶崔琬妍的小道消息也是传到不少人耳朵里,这时候再把她和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放在一起说,都是要得罪人的。   沈离经沉默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兰嫔笑了声,打趣道:“害羞了呀。”   一旁的闻人钰指节攥到发白,脸色沉了几分,终究还是抬眼看着沈离经,倒有了点不卑不亢的意味,沈离经简直要觉得自己欺负了她。   除了兰嫔和闻人钰,其他的小姐也好奇的看着发丝凌乱,脸上青紫的少年们,他们其中几人的袍子上还留上了显眼的脚印。“你们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徐子恪的冷哼一声,不愿说话。王业就指着那个挑衅徐子恪的陈公子:“他刚才非要抢在我们前边上船,差点把蒋清渠推下水了,子恪看不过去说了两句,他就言语辱骂,最后还要动手。”   陈公子反驳:“胡扯,我们先来的,动手也是你们动手!”   “你这个人怎么胡说八道呢?”   “明明就是......”   几人眼争执不下,终究是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虽然不好在女眷面前动手,嘴上却是半分也不能输。   蒋嘉悦扯出一个冷笑。“幼稚。”   沈离经听到了,赞同地点头。   兰嫔笑呵呵地看戏,完全不在乎他们会不会打起来,招呼着蒋嘉悦她们一起先去宫宴。“索性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争不出个什么,我们就先走吧。”   几个宫女扶着嫔妃和小姐们上船,闻人钰停了一会儿,礼让其他人。   等到沈离经刚一上去,闻人钰紧跟着上船了。刚才还不敢直视她眼睛的闻人钰却开口道:“崔姑娘,可否扶我一下?”   “......”不推她下去就不错了。   兰嫔摇了摇团扇,说道:“崔姑娘,钰儿在书院虽对你苛责了些,却也是出于师长的责任,何必记恨于心呢?”   几个骂架的公子哥看到这边出了问题,喋喋不休的嘴也停上了,专心看戏。   兰嫔话一出口,众人都会觉得沈离经不仅学业不精,还对师长不敬,内心一直记恨着闻人钰。   沈离经长吁一口气,微笑道:“钰姑娘,上来吧。”她也没有否认,对于说她记恨闻人钰,也不是很在乎。只是拉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闻人钰点点头,将手递给她。宽大的袖子遮住二人重叠的手时,闻人钰惊呼一声,突然向后倒过去。   沈离经反射性要去拉她,却被带得往前栽。这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韩锦书把沈离经扶住了,反而是为了扶沈离经,将闻人钰撞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好看   韩锦书张大了嘴,很难相信会是这个后果,慌乱的看着沈离经:“怎么办啊?”   “......”她现在很想哈哈大笑两声,一点也不想知道怎么办。   还好只是湖边,水浅得很,几个宫女就去把闻人钰捞起来了。夏天料子轻薄,闻人钰还喜欢穿浅色。不过她穿得多,也没露出什么,只是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玲珑曲线,在场男子又多,实在是失礼。   实在是怨不得沈离经,所有人都看到了,闻人钰本来是要往后栽,顶多是摔在岸上崴个脚,是韩锦书急着扶沈离经,将人给撞了下去。沈离经还是要给个面子,正要装作关切地问候一身,身后蒋嘉悦却风凉的嗤笑一声。闻人钰也听到了这声笑。咬紧牙关,狼狈地抱着胳膊,身上湿淋淋的往下滴水。   韩锦书尴尬到了极点,扶正沈离经后连忙到几个傻站的公子哥中间,找了一个穿了外层大袖衫的,直接扒下来披到闻人钰身上。   他愁眉苦脸的给闻人钰谢罪,一旁的宫女扶她来,让她去换衣裳。闻人钰恨得咬碎一口银牙,望着沈离经的眼神里像是淬了毒。尤其是听到蒋嘉悦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声时,她眼泪都出来,一般是屈辱,一般是愤怒,颤抖的握着双拳起身,也不想再多看韩锦书一样,随着宫女离开了。   兰嫔捂着唇,怔愣着不敢相信,面对着沈离经嘴唇微启,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朝这里缓缓走来的几人中有一抹白。她把话咽回去,问道:“崔姑娘还和我同行吗?”   她正拍着韩锦书的肩安慰他,便没有再上船,兰嫔就让人赶紧划船走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闻人姑娘为人谦逊温和,不会因为这些事记恨与你。”她这是胡说八道的,闻人钰小心眼成这样,绝对会在内心骂韩锦书八百遍,甚至想把他扎成筛子。   闻人宴走近的时候,沈离经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安静的看着沈离经和韩锦书两人背对着闻人宴,一个人语重心长的在宽慰,另一个哭丧着脸听。沈离经小声说了句:“干得好。”   韩锦书没听清,贴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触到一起,挨得极近了。   闻人宴的眼神,就像是平静湖面下正翻涌着暗潮,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要出大事。刚才对骂的公子哥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个时候空前一致的开始咳嗽,宛如集体得了肺痨。   沈离经和韩锦书终于被他们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吸引,转过身来就对上了闻人宴凉冰冰的眸子。   韩锦书被吓得一个激灵,沈离经立刻与他挪开些距离。   傅归元用折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掌心,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幸灾乐祸。“呦,韩小公子,你和崔姑娘这是?”他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明目张胆的在挑事。“也是啊,崔姑娘这般天人之姿,现在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你倾心于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沈离经嘴巴张了张,甚至想骂出两句脏话。   关键是,韩锦书愣愣的看了沈离经一眼,脸上一红,七尺男儿突然羞赧了起来。“崔姑娘......确实是好看。”   “......”王业倒抽一口冷气,和徐子恪对视一眼,在闻人宴看不到的位置对着韩锦书比了一个大拇指。   “走吧。”闻人宴只是轻轻扫过并肩而战的二人,并不见太大反应。   看戏的众人心中有些奇怪,却很快想开了。闻人宴性子冷,总是喜怒不行于色,当众吃醋黑脸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心中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怀疑,或许丞相只是一时兴起,等过一阵就会放弃崔琬妍,选择另一个家世更好你的女子。   沈离经眼看着闻人宴转身要上船,心突然沉了一下,也不管旁人是如何看待,直接跑上前扯住了他的袖袍。傅归元和闻人复连忙退到一边。   闻人宴望着她,喉结滑动了一下,低声道:“你这是作何?”   他有些生气,应该是生气。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种感受,就是看到她和别的男子亲近时心里发酸,只觉得二人扎眼极了,恨不得推开那个韩锦书。就连有人将沈离经的名字和其他男子放在一起说,他都不想听见。   当着众人的面,不顾女子的矜持来抓住他,这是她脑子一热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而那股子脑热,被闻人宴一句冷冰冰的“你这是作何”给浇得冰凉。她眼睛眨了两下,甩开了他的袖子转身就走。   心里酸涩得不行,本来见到他应该是极为欢喜的,即便是点唇敷粉描眉涂红,也最想让他看见。好端端的,也不听人说话就生气了,还对她冷脸。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无奈中带着妥协,闻人宴拉住她的手,将人扯回来,一起带上了船。   韩锦书还傻傻的在原地,嘴巴张大,半晌还未合上。傅归元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还年轻,输给闻人宴这种老狐狸,不算丢脸。”   脸上带伤的几人也忘了疼痛和刚才的怒火了,齐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韩锦书。“韩公子的心上人居然是崔姑娘啊。”   “丞相这是醋了吧?是吧?”   “还好还好,我爹之前还说可以去提亲,被我一口回绝了......”   韩锦书越听,脸色就越差。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上了心,却知晓她早已和丞相两情相悦,而闻人宴这种人不是他能比的。当初他刚回京干了什么来着?他好像去找丞相打听崔姑娘,还扬言要求圣上赐婚。   差一点他就真的准备这么做了。只要一想起干了什么蠢事,他就恨不得跳进湖里清醒一下。之前为了接近崔姑娘,他还要去书院授学,因为叛军的事耽搁,过几日就要去书院了!他妈的,为什么?   蒋嘉悦还停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就像深宫里阴恻恻的一抹游魂,繁华与吵闹,都与她格格不入。也难怪,徐子恪不会喜欢她这种人。   徐子恪注意到了一旁沉默的人,抬眼看过去,正好与她对视。蒋嘉悦连忙低下了眼,而徐子恪也只是抿唇不语,将目光挪开了。   *   上了船之后,沈离经坐在那生闷气。眼尾晕开了红色的胭脂,本来看着是风情万种,配上她带着委屈的表情后,多了楚楚可怜。   鬼使神差般,闻人宴伸出手指搓了搓她眼角。沈离经一巴掌拍过去,打掉他的手,凶道:“你干嘛!”   “肯和我说话了?”他挑眉,语气带了点笑意。刚才的烦闷因为沈离经上来抓住他而消了大半,又因为她气鼓鼓的样子,消散得一点都不剩了。   沈离经瞪了他一眼,又不说了,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闻人宴见她还在生气,便犹豫了一下,不自然道:“你今日,很是好看。”刚才那个韩公子夸沈离经好看,她纵使极力表现得淡然,却还是忍不住嘴角弯了弯,露出些欣喜和得意。   想来,女子都是喜欢被夸的,沈离经也不例外。   突然□□巴巴的夸了一句,她惊讶之余,又有点欢喜,脸虽然是背对着闻人宴的,却还是能看出上扬的嘴角。   闻人宴觉得好笑,伸手去搂她的腰,将人掰过来。   沈离经撇嘴,眼神就是不看他。   闻人宴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闻到了沈离经身上的淡淡的香气,似乎是脂粉里溶了些花香。   看着她殷红的唇,突然间就生了想要尝尝的念头。仅仅是看着,就觉得很甜。   他低头正要凑上去,被沈离经用手掌隔开了。   “我还在生气呢!谁让你亲我了!”她明亮的眼中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般,能倒映出粼粼波光。   闻人宴低笑一声,不依不饶地贴上自己的唇:“可我就是想亲了,怎么办?”   沈离经脸一红,闷声道:“我不管,我涂了口脂的,可不能被你弄花了。”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贴上去的唇也只能轻轻一个啄吻后就离去。   “还有一件事”,沈离经推开了他,让闻人宴好好听她说话。“我刚才见到闻人钰了。”   闻人宴并没有太意外,反而是问:“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想了想被韩锦书撞到水里的闻人钰。“我觉得没有。”   “前几日有人告诉我了,你不必担心,二叔父今日也来了,他心中应当是有了自己的决定。”   闻人徵是个固执又脾气臭的老古板,对闻人钰严厉多过于宠爱,一言一行仪态举止都是在他的责备下养成的。闻人钰长成今天这个怪德行,也有几分是出于他。闻人礼自知是犯了大错,给闻人宴添了一堆麻烦,就跑去谢罪,那些话正好被闻人徵听到,当即吐了口血昏死过去,醒来就喊着闻人钰的名字,要将她抓回来家法处置。   在这样一个礼法森严,在许多方面称得上苛刻的家族里,不乏像闻人复闻人宴这样的才俊,也有和闻人钰一样长歪了的子孙,可更多的,是闻人霜这种被责任和教义困了一生的人。   沈离经时常会想,若沈府没有发生那场浩劫,那她现在是何种模样,闻人宴又是何种模样。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天地不仁。   *   小船平稳的飘向湖心岛,郁覃咬紧牙关。费力地划着船,   傅归元和闻人复坐在船头都不敢进去,生怕撞破闻人宴的好事,会被他恼羞成怒给踢到水里。   他好奇地问:“闻人宴是去哪都只带你一个人吗?怎么让你划船来了?”   郁覃:“我怎么知道!”我是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闻人复轻笑了声,说道:“怪不得,他要将叔父给支开,原来是要找沈姑娘。” 第57章 赐婚   闻人徵冷着脸看向从船里走出来的沈离经和闻人宴,鼻间发出细微的一声冷哼。   沈离经注意到他脸上的不悦,上岸的时候身子故意晃了一下,闻人宴扶住,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   闻人徵的脸又黑了一层,转过去不忍再看。   扶住她的手没有立即离开,转而滑到她的手腕处,轻轻握住。   “松开,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我以为你想被人看见。”闻人宴理直气壮,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闻人复咳了两声,沈离经连忙挣开,将手缩回袖子里还往前跑了两步。   向皇上行过礼后,他并没有让沈离经起来。感觉到上位者正在目光探究的审视她,沈离经强忍着让自己镇静下来。就在她以为皇上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让她起来了。   摆摆手让沈离经退下后,他的视线停在了蒋子夜身上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今日除了这端午宴,朕还有几件事要说,你们就当做是普通的家宴,也不必拘礼。”   都这么说了,谁还能真的放开,照样是战战兢兢的,酒都不敢多喝一口,生怕哪点让皇上不高兴了。   叛党才刚平,正是动荡的时候,座中的朝臣都是各揣心事,皇上的想法更是难以捉摸,也不知道此次宴会,到底是福是祸。   韩锦书进来后偷瞥了了沈离经一眼,又赶忙移开,完全不敢再看闻人宴。   打架的事被传到了他们自家人耳朵里,徐子恪一进来就被他爹死死盯着,眼睛瞪得老大,最后停在他脸上。看得出来像是想骂他,却又泄气一般叹息一声,摇摇头挪开视线。蒋清渠就不一样了,他眼上的青紫实在太过显眼,导致连皇上都注意到了。   皇上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你们几个方才是做什么去了?在打仗吗?”   那个主动挑事的公子哥猛得一抬头,看着徐子恪心里发虚。   “禀圣上,方才做游戏,胡闹了些,让圣上见笑了。”徐子恪扯了扯嘴角,冷冷撇他一眼,并不提及更多。   “无事,你们还年轻,自然是爱玩了些,下次记得分寸。”皇上笑起来的时候面容和蔼,看不出来什么压人的威严。   只是笑起来和蔼亲近,到有些时候却无情到了极致,尽管沈家曾扶持他登上皇位,保卫江山为他稳固朝政,等他不需要了,便能将那些和他一起纵马过京城的故交,尽数斩杀在冰冷刀剑下,安上一个谋反的名头,随便丢弃在山脚下挫骨扬灰。   不知道故人被焚烧的尸骨,形成的黑色飘雪,有没有飘到京城,飘到他眼前,让这位冷酷无情的帝王生出一丝丝愧疚。   沈离经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没有的,相反沈家人的存在,才是让他寝食难安。   不知刚才那老贼看她到底是打着什么心思,该不是再在看自己未来的儿媳?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沈离经就一阵恶寒。   让她去喊“父皇”,还不如去死。   宫宴到了一半,正经事就来了。   不出所料的是,蒋嘉悦和徐子恪被赐婚了。   徐子恪知道该怎么做,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情愿来,而蒋嘉悦也是如此。两个人都太平淡了,平淡到有些冷漠。不像是被赐婚,像是被赐死。   接下来可能就是她和蒋子夜的事了。沈离经抬眼看向他,蒋子夜冲她浅笑了一下。然而沈离经这次没有立即挪开视线,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李云宜身上。那个温柔良善,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的皇子妃,也是不久后的太子妃。李太师这么个狡猾狠辣的人,养出的女儿乖的像只绵羊,落到深宫里还不得被吞到骨头都不剩。没了家族她就什么也不是,一旦将来蒋子夜变了心,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可蒋子夜不说变心,对她到底有没有真心都很难说。   李云宜神色郁郁,似乎是知道了今天会发生什么,但接触到沈离经的视线后,还是对她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没多久,皇上就开始说起有意立蒋子夜为太子的事,过几日会正式下旨,而今日权当是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   “子夜后宅无人,云宜又体弱不宜操劳,朕有意为他择一侧妃。”终于说到了这件事,他停顿片刻,看向闻人宴。“只是这人选,我仍犹豫不决,丞相怎么看?”   李太师眉心一跳,顿觉不对,明明之前是有意选中崔琬妍,怎么突然又成了犹豫不决?是不是哪个混账背地里去说道了几句。   将这个问题丢给闻人宴后,刚才兴致缺缺的都打起了精神,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沈离经和闻人宴的关系私下早已传开了,背地里被人各种猜测。闻人宴如果知趣,就会把人让给未来的皇上。可他要是不让,那麻烦就大了。   所有人都等闻人宴做一个决定,但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手指屈起在杯盏上敲了两下,也没有太久的迟疑。便回答道:“司徒家的二小姐,可。”   司徒蕊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下后,脸上浮起难以抑制的狂喜。手指绞在一起,呼吸都慢了下来。她睁大眼看着闻人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身份不如司徒萋,尽管比她名声好听,交友众多,始终改不了她母亲是个妾的事实。如果不是她一点点算计,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注意她。而闻人宴轻飘飘一句话,就能送她到至高的地位。只要成了侧妃,她就能成为皇后。司徒萋做的,她只会比她更好!   皇上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朕也觉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什么?”李太师情急之下喊出了声,被皇上的眼神轻轻一扫,就像有个坚硬的石子堵在了喉咙,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膈得他流血也喊不出一声疼来。   蒋子夜的神色如常,只是在皇上问他的时候,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好”字。   沈离经坐得远,在蒋子夜看过来的时候,对着他露出一个不那么好的笑容来,似乎在说“娶我,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她对于这个结果是极为震惊的,不知道狗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闻人宴是怎么做到的,但司徒蕊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安安分分才有鬼,李太师也怕是被气得要呕血。   大约是被赐婚的事给乐到了,沈离经背着宁素喝了两杯果酒。被那边的闻人宴瞪了两眼后又乖乖放下。   没多久皇上离开,邀着众人去看锦鲤。   沈离经觉得无趣,还是勉强撑着起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身子有些乏,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无力。   刚一站起来,眼前一阵黑,脑子昏昏的发疼,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她一倒下就被旁边的宁素给扶住了。周围几人都惊慌的要喊太医。不等宫人动身,沈离经被快步走来的闻人宴一把抱起,留下一句“得罪了”就匆匆离开。   郁覃叹口气,跟着他离开湖心岛,继续卖力的划船。蒋子夜站在岸上,目送沈离经被闻人宴带走,目光聚起了泠然的寒光。   *   沈离经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喘气都变得艰难了。她尝试着动了动,脸颊被什么毛茸茸一扫而过,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睁眼看去,见到了那只在自己胸口踩来踩去的肥猫。   真的很肥,胖到失去脖子,整只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球,压在她胸口处难怪喘不过来气。   “下去。”她躺了几天,四肢都要躺僵了,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浑身绵软无力。“你这只猪,快下去。”   这已经不是猫了,是一只长得像猫的猪。   除了踩在她胸口的三花,睡在她旁边的二花,还有那个团成奇怪形状窝在裙边的大花。就是二花的尾巴甩到了沈离经的脸上。   “闻人宴!”沈离经哑着嗓子叫了声,他再不来,三花会踩到她的脸上。   叫了一声后,坐在书案前的闻人宴丢下折子立刻来了,将三花拎走后扶着沈离经。   他的眼白里布满红血丝,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语气有着小心翼翼的紧张感,仿佛声音大一点,沈离经就要碎了。“有哪里疼吗?”   “没,我想喝水。”她摇摇头,抓住闻人宴的手。   “等我。”   “嗯。”   他倒了水过来,温柔细致的喂给沈离经,又擦去她嘴角的水渍。另一只手始终握紧她的不肯松开。   自己三番两次吐血晕倒,闻人宴肯定被吓坏了,这几日兴许是一直守着她......越想越愧疚,沈离经握着他的手勾了勾。“我没事,你休息一会儿吧。”   闻人宴摇摇头。“没事就好,你先躺着,我去端药来。”   沈离经板起脸看他,说道:“你过来躺下,不听话我就生气了。”   在听到这句后,闻人宴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   沈离经虽然总是会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却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因此师兄弟们也喜欢她,听她的话。唯独闻人宴不买账,那个时候将她逼急了,就会学师父的样子板着脸,冷酷地说:“不听话我就生气了。”   “好。”闻人宴脱了靴在沈离经身旁躺下,习惯性的将她捞过来圈到怀里。不多久时呼吸渐渐平稳。   沈离经没睡着,僵着身子保持一个姿势许久不动,怕吵醒了他。   但胳膊是在是蜷得难受,稍微抽出来一些,闻人宴立刻就睁开了眼,一动不动盯着她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才喃喃道:“还好……”   他将脸埋到沈离经的颈间,手上使了些力,让她和自己紧贴。   沈离经脸红了一下,便任由他去了。这次可能真的是把闻人宴吓坏了。   “睡吧,我就在这。”她低声说了句,闻人宴和她十指紧扣,声音闷闷不乐的。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沈离经立刻就猜到是因为她服药的事,可能被闻人礼抖出来了,只好老实说:“我怕你担心。”   闻人宴抬起脸,问她:“下次还会吗?”   “不会了。”   “你睡了三天。”   “嗯……是有点久。”难怪闻人宴吓成这样,还以为她醒不来了啊吧。   “等些许时间喝药。”   “嗯……”   “我们成亲吧。”   “嗯……不是,什么?”   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已经重复好几次发送失败了,非说我这章有3W字超了了。(还有这种好事?)   接着更新成了乱码。   迷惑,但是我太困了,有错别字明天再修 第58章 祠堂受罚   三只胖猫不懂主人在想什么,只是在一旁喵喵叫个不停。   沈离经将猫推开,又问了闻人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他贴近了些,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语气缱绻柔情。“我们成亲。”   沈离经的手放在他胸口处,听后抓紧了他的衣襟。“你想好了?”   闻人宴将手指插进她的发中,慢条斯理的梳理,面上仍有疲惫之色,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精神十足。“是,都想好了,本想等到北昌易主后再说,但我等不了了。只有让你时刻待在我身边才能勉强心安。”   “可是你的祖母和叔父那里......”   “他们都不重要,只要你说好,就算天下人说不也是无用。”闻人宴的眼中难得露出些期冀来,只等她一声“好”。   沈离经对着他的眼神,无法说出来半个“不”字来,他刚才说,只要她说好,全天人说不都是无用......有一个人待她如此,爱她怜她,对她念念不忘,为她一身白衣五年,留住她喜欢的院落,将那些流落在外的衣物簪钗全部收回,命人精心修复好了她的阁楼。   即便以后真的要死了,也一定要死在闻人宴的怀里,最后一眼定要看着他,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下辈子再次寻到。   她揪住闻人宴衣襟的力度松了几分,闭眼道:“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唇瓣就被猛得压住,急切又猛烈地撬开阻碍,舌尖一寸寸侵占着。沈离经的唇上发麻,用力推了推,闻人宴被她推阻后稍微放轻了力道,却没有退去,继续与她纠缠,直到她呼吸不畅脸色通红才放开。   吻从唇上移开,又落到其他地方。   闻人宴越来越过火,沈离经被他轻而易举的压制,在□□上也被带着走,但还是知道要阻拦他,以免会一发不可收拾。   “闻人宴......”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叫了他一声。闻人宴伏在她身上,并没有立即抬头。沈离经直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扯了两下,疼痛让他停住了。   闻人宴眼中有血丝,眼尾也带着淡淡红晕,眼眸中细看仿佛有一层朦胧雾色。   他还未从情/欲中抽神,就被就被一把揪住了头发,神情还有几分恍惚。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离经撇过头去咳了两声:“该喝药了。”   “好,听你的。”闻人宴起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沈离经连忙捂着脸翻身去躲,差一点滚下床,被他拦了一下,往里侧推了推。   她背过身,整理凌乱的衣襟,将衣带重新系好。接着捂着通红的脸平复呼吸,只要一想到刚才又忍不住心跳加快,于是又打了个滚,扭过去的脸正好对着三只猫。都是半蹲着,毛茸茸的胖脸,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沈离经被三只猫盯得发毛,伸手搓了搓三花的脑袋,小声说:“以后我也是你们的主子啦。”说完后嘴角无法抑制的上扬,似乎未来都变得不那么灰暗。   “在说什么?”闻人宴端着药进来,听到了一些动静。   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沉着笑意。   沈离经见到他苍白的脸上唯独唇色鲜红,又是脸上一烫,别扭的移开目光。   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腹中顿时刺痛难忍,刚咽下的药汁又被吐了出来。   药碗也打翻在地,碎裂成几片。   吐完药汁后嘴里有股药的苦味儿,还有血的腥甜。她抬头看着闻人宴,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刚才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旖/旎气氛被突如其来打破。   闻人宴蹲下拾起地上碎瓷片,沉默得让她感到难过。   他的动作很慢,拾起碎片时手指有轻微的颤抖,最后一块碎瓷被他握在手心,锋利的棱角扎进去,血滴落在地上。   “我没事,你不要这样。”她心情低落下来,想走过去拉住闻人宴的手,下床时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栽过去。闻人宴及时接住她,稳稳将她抱个满怀。在她耳边说:“你会好起来。会好好的嫁给我。”   “我会。”她伏在闻人宴怀里,语气比刚才失落了不少。   不久后闻人宴去处理政事,侍女服侍沈离经洗漱。   她泡在浴桶里久了,变得头昏脑涨,侍女把她叫醒,说是有人找她。   沈离经也没听清说得是谁,以为是蒋嘉莳或者是宁素来了。   洗完澡脸上仍素净,不带半点修饰,头发也披散着,套了一件宽大的青色长衫就往外走。   侍女拦住她,问了一遍:“姑娘确定要如此出去?”   沈离经低头环视一圈,并未察觉有什么错处。“怎么?有和不妥吗?”   侍女看她的表情,便重复了一遍:“老太君召见,还是让奴婢为姑娘梳妆吧,只怕出了错处连累姑娘。”   “等等,你说谁?”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吓到音调都变了。“老老……老太君?是……闻人宴的……”   “就是姑娘想的那样,”沈离经果然是听错了,怪不得这么淡然。还好及时提醒了她一句,不然定是要出大事。   “你们老太君找我做什么?能不去吗?”她的脸可还没换呢,闻人家的那几个长辈向来看不惯她这种混不吝,要是知道了崔琬妍就是她,闻人宴非得被再次拖进祠堂受罚不可。   侍女面露难色,沈离经叹气,说道:“那你们家主呢?让他来救我。”   有闻人复在,就算露馅了也不会太惨。   沈离经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梳妆打扮后给自己围了层面纱就去见老太君了。   一直穿过花园和小径,沈离经被带到了闻人氏祠堂。   她站在门前,迟疑道:“真的是在这儿?”   “姑娘进去便是。”   闻人氏的祠堂周围种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梅树,夏日里遮出一大片阴凉,祠堂中有个圆形水池,养了几尾游鲤,睡莲成片的飘在水面。   即便是祠堂都能摆设得雅致端庄,不愧是闻人氏。   老太君坐在一个小桌前,手上挂着念珠,眼睛闭着口中念念有词。   听到动静后睁开浑浊的眼,手挥了挥遣散走下人。“来了?”   “是。”和她说话,沈离经莫名有些紧张,小心打量她的神色。   “阿宴月前就和我提过要娶你,那时我不同意。只是前几日,他又来找了我几次,说是心意已决。我叫你来,除了想看看你有什么不同,能让他着了魔,还有另外一件事。”说完后,她的眼皮轻轻一抬,往身侧看了眼,一直潜在暗处的闻人钰暴露在沈离经眼前。   “我偶然间得知了一些事,与你们二人有关。”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苍老而平稳,带着不怒自威的庄严。   闻人钰眼里蓄着泪,看到沈离经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抓住老太君的袖子。“祖母,钰儿知错了,钰儿再也不会了。”   “跪下。”老太君懒得为她消耗一丝表情,拐杖往青石砖上用力敲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闻人钰身子一抖,乖乖在青石砖上跪直。   沈离经挑眉,还是朝着她的位置跪?   “老太君这是何意?”   “身为闻人氏子嗣,有违家训。”老太君眼神淡淡扫过沈离经,眉头轻皱,对她的面纱很不满意。“意图谋害崔姑娘,是她的大罪,我会让她亲自和姑娘赔罪,再送去受罚。”   沈离经有些惊讶,闻人钰居然还没有说出她的身份?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钰的指甲划过粗糙的地面,眼泪一滴滴砸上去。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沈离经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闻人徵愤怒之下把闻人钰抓回来,直接丢给了老太君,省去了不少麻烦。   “全凭老太君定夺。”   “那就谢姑娘饶过这不肖子孙,往后,我定会将她好好管教。”   沈离经听着,觉得这话带了些要包庇的意思,像是不准备处罚,顶多跪跪祠堂,再关几天。   谁知她刚点完头,老太君一声“开始吧”。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嬷嬷就拿出根一指粗的鞭子。   闻人钰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沈离经都是一愣,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老嬷嬷将鞭子高高扬起,抽下去的力道半点不含糊,带着骇人的声响,鞭打皮肉的声音和闻人钰的惨叫同时响起。   祠堂的静谧平和被打破,只剩下哭叫声和一下又一下的抽打。   听得人心惊肉跳。   几下过去,闻人钰背后的衣物已经破了口子,往外渗着血。尖叫声也弱了下去,一次比一次嘶哑,最后昏死过去。   那老嬷嬷就如同看不见,手上的鞭子还是没有停下。   “够了。”沈离经看不下去,叫住了她,接着看向老太君,语气有几分不悦。“可以了。”   她可以看着闻人钰被一刀抹了脖子,却不愿看到她被用鞭子活活打死。   尤其是这老太君面不改色的样子,平静到令人心寒。   面对闻人钰是这样毫不留情,那当初对待闻人宴又是怎么做的,也是用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吗?   沈离经攥紧了拳头,语气冷硬:“闻人氏子孙,一直如此教养的吗?”   “闻人氏如何教养,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姑娘且放心,你不会是我闻人氏的子孙,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她的语气温和平缓,不为闻人钰动容,也不因讽刺沈离经而尖锐,有种麻木的冷漠。   沈离经气笑了,瞪着老太婆说道:“那我可定要多活些时日了,您也是,将来谁说的定呢?”   这话说的很明白,意思就是沈离经年轻活的久,再怎么样也比她强,总是能把她熬死的。   老太君大概从没听过这种大逆不道,咒她去死的话,脸上的平静碎裂了,浮现出隐隐的怒气。   “祖母。”蒋嘉莳及时感到,打断了僵局。“宫里来传话了。”   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闻人钰,身上都染着血,余光又看了眼沈离经,见她面色如常才稍微放心了些,往她那里站了站挡住。   老太君脸色阴沉,开口道:“把她抬回去。”   就像是对待一个奴婢,而不是自己的孙女。   沈离经被蒋嘉莳拉着离开,脚步匆匆地往外走,问她:“宫里来人做什么?”   “阿宴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蒋嘉莳表情变得奇怪,将她上下看了几眼,才说道:“皇上给你们赐婚了啊。”   “……”沈离经停住了。“……你再说一遍?”   闻人宴是先斩后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离经怎么你了#   宴宴:有话好好说,不要扯头发。   傅归元:呵呵,没良心   蒋子夜:不爱我   闻人钰:她扒拉我   郁覃:我是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第59章 受罚   当天沈离经晕倒后,闻人宴在众目睽睽中抱她离开,直接将人带回闻人府。   有了这么一遭,也没人再会怀疑她和闻人宴的关系。   都明摆着呢,不是有私情是什么。   也不知道闻人宴是和皇上说了什么,第二日就给他们赐了婚。连带着给沈离经了不少赏赐,还应允给她一个诰命,让他们二人风光成婚。   消息一出,如同野火燎原,从京城传到更远的地方,所到之处皆是是一片唏嘘感。   而也有人在好奇,崔琬妍是何方人士,三生有幸能嫁给闻人宴这种男子。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沈离经昏睡到第三日,才勉强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些。   蒋嘉莳说起这些,又不得不提了一句:“阿宴这几日很担心你,日夜守在你身旁,亲力亲为的照顾,无论我们说什么都不肯离去”,她顿了一下,看着沈离经。“我也不知道该叫你崔姑娘还是......总之我也很高兴你还活着,阿宴对你用情至深,虽然不说,可我知道几年来他一直都想着你,现在你们要成亲,他一定是高兴的。他没有和你商量......”   沈离经立刻就明白了蒋嘉莳的意思,她是当自己会怪罪闻人宴擅作主张,因此为他说了这些好话。“我知道的,我也很高兴......”   只是有些不真实,总感觉像是活在梦里。   她这几年过的混沌,时常梦到过去的事,梦到闻人府载种的大片红梅,她坐在墙头,闻人宴站在树下。   嫁给闻人宴这种事,放在过去她是想都不曾想的,明知道没有可能,这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只是给自己徒增困扰。   而现在,她不敢直视的心思,不敢想的梦,就真实的发生了。   只是可惜,沈氏一脉,只留了她一个,她的爹娘没机会看着她嫁人,二哥没能笑着称闻人宴抢走了他的妹妹,也没有阿姐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   沈离经和蒋嘉莳分离后去了自己曾经的闺阁。   好几次她都刻意让自己不看这里,只要一看,就会忍不住想到过去的欢声笑语。   而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尽管她不愿想不愿看,那也免不了直面这个事实的时候。现如今又有什么是接受不了。   院子里的红梅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夏日里郁郁葱葱的绿叶挡着烈日。   当初这棵树搬来院子里的时候不算太高,她实在是养不好,便商量着给闻人宴送回去,那是他难得的当众对她黑脸,咬牙切齿的叫她“沈恬”。   走进屋里,一切都和从前别无二致。   闻人宴对外声称将此处做成了书苑,可屋中的摆设却仍是她的闺房模样。   无论是桌案香炉,都和从前一样,甚至没有落上灰尘,就好似她从未离开过,一直住在这里。   *   韩锦书自己和闻人复说好了,要来为止书院授课,说到就要做到,自然是不能反悔的,而为了掩饰他的真实目的,不被人戳破后显得尴尬,强拉着韩香萦和他一起。   外界将丞相的婚事和蒋子夜被立为太子相提并论,提起沈离经也鲜少有人再说“兵部尚书的妹妹”,而是“丞相的未婚妻”。也有人直接忽视了他们二人还未成亲这一事实,直接磨默认沈离经是“丞相夫人”。   六公主蒋嘉悦和徐子恪的婚事在前两件事的衬托下,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即便是提起来了,都知道徐子恪是出了名的纨绔,却不知道这六公主是何人。   徐御史被贬职,连带着徐家几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日子也不好过了。   徐子恪从前猖狂得不行,一张嘴也是不出了名的损,算是得罪了不少人。徐家跟了太子相当于站错队,以后的日子是会越来越不好过,那些跟他不合又没胆子打架的,都上赶着落井下石。   王业他爹明哲保身,为人圆滑,一趟下来没沾到半点脏水。王业却偏偏不肯在这个时候听他爹的话,和徐子恪疏远好撇清关系,而是更加寸步不离的跟着,怕徐子恪被人挑衅欺负了。   红黎辛苦的给她描好了妆,沈离经闲来无事就决定去书院坐一天。   闻人宴正好处理完政事,傅归元和他一起回来。没有见到沈离经的身影,问了侍女才知道她是去了书院,于是二人也跟过去了。   书院中人比其他人更容易的接受了“丞相夫人”这个事实,那几个偶尔会在背后诋毁沈离经的也住了嘴,怕哪天沈离经知道了向闻人宴告状。曾经人缘最好的徐莹然却在这个时候被孤立在外,那个她们看不起的司徒蕊却成了太子侧妃,一飞冲天。   不知不觉中,本该教书育人的书院,也沾染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笑脸之下的真心少之又少,即便是寒门学子,也免不得攀权富贵,为自己找一条更坦荡的路。   沈离经坐在堂中发呆,忍不住后悔这个来听课的决定。谁能想到会是闻人徵的课呢,简直无趣至极。   而看他在台上板着脸讲解诗文的样子,实在是很难想到他的女儿午前正在祠堂中受罚,被鞭子抽到晕过去。闻人徵能做到面不改色,干巴巴的讲课,那也真是有能耐。要么,闻人氏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要么,他们就是无情无义,只有礼法教条的疯子。   当时她还在想李太师死了儿子还在外笑得出来,简直是没心没肺。跟闻人徵和那老太婆一比,李太师那才是亲爹。   闻人徵目光一扫,便见到沈离经目光呆滞神游天外,本就心情不大好,此刻更是一肚子火气,拿起戒尺正要打下去时,沈离经掩面咳嗽了几声。   然后回过神一抬头和他对上,闻人徵看她体弱,又不好再打她,到时候闻人宴也会认为他刻意为难,这就难办了。   可是沈离经眼睛就这么睁大,惊讶的望着他。   戒尺举在半空中,落下来也不对。收回去也不对。   闻人徵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将戒尺重重落下,打在了沈离经面前的桌案上。   “啪”得一声,惊跑了不少人的瞌睡虫。   沈离经有些惊讶,闻人徵居然没打在她身上。   “心专。”   “是。”她连忙点头。   虽然遮了层面纱,还是能看出沈离经面色不佳,露出的双眼也有几分憔悴。   闻人徵不好多说,冷哼一声便继续讲课了。   韵宁小声在嘀咕:“果然是偏心……”   旁边的小郡主附和的点了点头,蒋嘉悦坐在后排,被闻人徵点起来回答问题。   她刚准备回答,司徒蕊便小声地提醒她。   到了嘴边的答案被她咽了回去,冷冷的撇了司徒蕊一眼。   徐莹然嗤笑一声,说:“不会就算了,难到听也听不懂吗?草包......”   她的声音极小,却还是落到了蒋嘉悦耳中。蒋嘉悦看过去,她亦是毫不畏惧的看回来。对这个将来要嫁给她哥哥的公主,徐莹然一直很不喜欢,尤其讨厌她身上那股子阴森森的感觉。   反正当着闻人徵的面,蒋嘉悦还能骂她不成。   蒋嘉悦没有骂她,而是三两步走到跪坐的徐莹然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闻人徵的呵斥声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一脚踢翻了了徐莹然面前的桌案,桌上的书散落在地上,砚台被打翻,黑色的墨泼在徐莹然衣裙上,还有几滴溅在了脸蛋上。   众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惊呆了,瞪大眼看着蒋嘉悦,就连闻人徵都是捏着书卷良久,反应过来后一声怒吼。   一时间,本该只有闻人徵冷硬讲学声的学堂,一下子响起了抽泣声,窃窃私语声,以及闻人宴愤怒的训斥。   蒋嘉悦是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人想到她能这么硬气,更何况徐莹然是她未婚夫的妹妹。   沈离经看徐莹然惨兮兮的抹眼泪,黑色的墨和泪水混合,被她胡乱一抹弄成了一个大花脸,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不笑,但她是真的很想笑。徐莹然哭着哭着打了一个嗝,憋了许久的沈离经也就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刚才还在混乱中交谈嬉笑的声音顿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离经身上。   徐莹然的抽噎声也停下来,愣愣的看着她,接着哭声更加响亮。   沈离经尴尬的停下,坐端正装作无事发生。   闻人徵被气到七窍生烟,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顽劣的学生,这个时候还在火上浇油。但紧接着又想起来,也不是没遇到过,他遇到过!比这个顽劣百倍!   这么想着,他的怒火平息了些,突然觉得崔琬妍也不算什么了,总好过沈家的二姑娘。于是冷脸指着几个火上浇油看热闹的。“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出去。”   能让闻人徵用上“滚”这个字,看来是真的动气了。   大笑的沈离经,冷嘲热讽的司徒萋,还有挑事动手的蒋嘉悦,三个人通通出来罚站。   三个人不慌不忙走出去,并排站在檐下,没多久就小声攀谈了起来。   沈离经好奇地问司徒萋:“你说什么了他要罚你?”   “我只是说她自作自受,哭起来难听,又没有骂她。”司徒萋说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似乎很不理解,明明她说了两句实话,就被莫名其妙赶出来了。   她又重申了一遍:“我确实没有骂她。”   蒋嘉悦难得的发出一声笑来,听上去还有几分愉悦,不再是那种阴恻恻的了。   闻人徵好不容易安抚了徐莹然,让学堂重新恢复秩序,走到门口准备训斥几句,罚抄几遍就算了,谁知道却听到蒋嘉悦的一声笑,强压下去的怒火重新升起。   罚站对三人没有丝毫威慑,闻人徵想起了秦喻的一个法子。   *   闻人徵让两个学生拿了三个笔洗出来,指了指她们的头顶。   在明白他的意图后,沈离经开始祈求自己能立刻吐血晕倒。   三人站在檐下,头上顶着笔洗,笔洗里乘着洗过笔的水,在日光下泛着墨色波澜。只要她们稍微一抖动就会泼一身,于是都龇牙咧嘴的平衡身子,连话也不敢说了。   等闻人宴和傅归元来到书院,本来只想从旁看一眼就离去,谁知道看见了这一幕。   “哟,你们闻人氏的书院还教杂耍呢?”傅归元脸上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不愧是她。”   闻人宴方才因为政事而有些焦虑,神情有几分冷然,见到沈离经紧皱着眉头顶着笔洗,心中的阴云也被驱散了,轻笑道:“嗯,不愧是她。”   沈离经看到了远处面带笑意的二人,惊得身子一歪,手扶了一下头顶的笔洗,时刻看着三人动静的闻人徵怒吼一声:“崔琬妍,再加一刻钟!”   她泄了气,委屈地看着闻人宴。   一旁的蒋嘉悦和司徒萋身子比沈离经要好,暂时还撑得住,不像她好几次都要歪倒。   闻人宴走到她身边将笔洗取下,对即将要再次发怒的闻人徵说道:“叔父,该下课了。”   “哼,如此娇惯,将来必定无法无天。”   沈离经低下头往他身后站了站,本来以为闻人宴会默不作声的,却没想他直接捉住了沈离经的手,和她十指紧握,答道:“无法无天,我也会惯着。”   这下子闻人徵的脸更黑了,怒火中还带了几分痛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旁的蒋嘉悦司徒萋傅归元:我好酸 第60章 认出   在气走闻人徵后,沈离经和司徒萋也算是被解救了。闻人钰负责教授乐理,现在还有没有气都不可知,更不用说来上课。   闻人宴顶替了她的课,让郁覃去取了琴来,小姐们的琴也早早抱了过来,现今都整齐的放在书案上。   只有那个圆脸的小郡主学的是筝,司徒萋学的是笛,而沈离经的桌上空空如也,没有放任何一种乐器。   傅归元为了看热闹,便要求和闻人宴共同授课。   听到他说要授课的的时候,沈离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闻人宴则是玩味的看着他。   他根本就什么都不会,似乎是天生的音痴,学什么都学不好,弹出来的琴音如同老鸦嘶鸣,吹出来的笛声像是漏了气。总之,就是难听至极,傅归元让沈离经明白,魔音贯耳也是能绕梁三日的。   “你能授什么课,不要捣乱。”沈离经嗤笑一声,被傅归元瞪了一眼。   傅归元瞪她一眼,刚要说点什么,就听闻人宴道:“景祁在武场,有事找你。”   “哦哦哦,对,还有韩家的那个姑娘。”傅归元这次来除了看望沈离经,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接近韩香萦兄妹,只要能拉拢韩家,就能在之后减少不少阻力。只是这韩家还算好说,一直和沈家关系不错,对当年发生的事也是愤愤不平,司徒氏就不同了,历代都是忠臣,司徒将军又是个硬骨头。   傅归元走后,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净手焚香后才算开始。   闻人宴挑了一个难度不算太高的古曲,温声细语地在讲解指法,时不时会拨几次弦,室内琴音袅袅,平静而又宁和。   沈离经坐在前排,杵着下巴看他英俊的面容,慢慢的放下手臂,改为趴着。   书院其他学生早已见怪不怪,撇撇嘴当做没看见,反正闻人宴也不会管。   就着平缓的琴音和闻人宴的说话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   闻人宴见她睡着了,唇角多了抹笑意。   堂下的学生看到他一笑,手上一滑,音调都歪了。   这丞相一笑,当真是有春风化雪般的柔情,如此惊艳一人,怎么就喜欢这个病秧子。   韵宁恨恨地低下头,心中多有嫉恨,却也是无可奈何。   等放了课,沈离经还是没有醒,其他人不想触霉头,就连从堂中离开都是轻手轻脚的,直到只剩下她和闻人宴。   沈离经的脸上仍然还覆着面纱,趴在双臂间呼吸正平稳。   闻人宴跪坐在她对面,目光停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到一侧的发上,轻轻解开了一侧的面纱,用手指捏着。   沈离经的脸露出来,一侧面纱还系在发上,一侧牵在他手里,唇上点了胭脂,泛着妖冶的红,   闻人宴募地发出声低笑。   另一只手撑着书案,俯下身覆上她的唇,含住轻轻辗转厮磨,又觉得不满足,濡湿的舌尖撬开她的唇缝往里探去。   沈离经模模糊糊的感到不对劲,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睁开眼看到贴近的闻人宴,下意识要推开他。   “别动......”   “嗯?”   “张嘴。”   “你......”   他一手扯着面纱,身子坐直了些,一点点逼近,沈离经刚醒来,懵懵懂懂的,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   *   下课后的学生各自离开,蒋嘉悦走到一半又停住了,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际,才意识到她的香囊不见了。转过身正好见到远处的韩锦书和韩香萦,身边的紫衣是傅归元。而被泼了一身墨的徐莹然正拉着徐子恪的手臂哭闹着什么。   她远远的看了徐子恪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决心绕远路,回去找找香囊,毕竟是贴身的物件,落在别人那会惹出不少麻烦。   徐子恪听徐莹然哭闹得烦,将她扯开,不耐道:“你说公主欺负你,还拿东西砸你?”   “不止是这样,她还......”   “好端端她怎么就欺负你,是不是你又说什么了?”   徐莹然结巴了一下,徐子恪阴着脸训斥:“你还让我给你出气,我给你出什么气,能耐了啊,连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无论你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现在去赔罪。”   傅归元拍拍他,说道:“你真要赔罪,就现在去吧,我刚才看到六公主了,不知道怎么的又转身走了,朝左边的小路。”   “多谢凌王了。”徐子恪点点头,拉着徐莹然就要走。   “我不去!你混蛋!我不去!”徐莹然挣扎着要甩开他,被徐子恪强硬且粗鲁的拎着领子往前拖。   “你闭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惹事,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你才是惹事!”   二人互相攻击嘲讽,一路赶过去。   徐子恪抓着她快步走去,没多久就追上了蒋嘉悦。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见到了徐子恪,目光一凝,手指抓紧了袖子。   徐子恪停住,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行了一礼后说道:“小妹不懂事,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   蒋嘉悦眼神扫过徐莹然满脸的不情愿,冷淡道:“无事。”反正冒犯这种事,她都已经习惯了。   “公主要去哪?”   蒋嘉悦实话实说:“我的香囊掉了,要回书院找找。”   “那我二人就一同去找,全当做赔罪了。”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又没说出口。   她不想说不。   “好。”   徐莹然瞪了她一眼,被徐子恪扯了一把。   三个人一路没找到香囊,顺着路回到书院。   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蒋嘉悦只是缓缓在前面走着,徐子恪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很尴尬。   到了书院门口,徐莹然的步子突然停住,身子一僵,转过身就推着徐子恪走。   徐子恪有些惊讶,刚才默不作声的人突然过来推他,力道轻轻柔柔的,也没什么效果,他好奇心上来了就回头朝里看了眼,一下子就知道徐莹然的意思了。   闻人宴和一个女子正亲的难舍难分,只是那女子看着无比熟悉,却又觉得书院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捂住徐莹然的眼睛将她往回拖,阻止她探头去看。   “你干嘛啊!”徐莹然叫了一声,蒋嘉悦和徐子恪俱是心脏一跳,拉着徐莹然往一旁假山躲,生怕被闻人宴看到了要追究他们。   徐子恪捂着徐莹然的嘴,恶狠狠威胁:“不许说话,不然有你好看的!”   说完后他将目光移到蒋嘉悦脸上,正巧她也在看他,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看到刚才一幕的缘故,脸颊上透着浅浅的粉。   只是一和他对视上,目光便立刻挪开了。   徐子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书院里正被闻人宴压在怀里亲吻的沈离经,突然听到了一声叫喊,吓得使劲推开他。闻人宴稍离开些,二人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堂中分外明显,沈离经的唇有些红肿,泛着微微的水光,他将刚才意乱情迷时扯下的面纱重新给她围上。“怎么了?”   沈离经恼怒道:“你没听到有人刚才来过了吗?”   “没有。”   “我看你是昏了头。”   闻人宴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真的没听到。”   “怎么办,听着像徐莹然。”沈离经有些着急,要是让徐莹然看到她的脸,那还得了。   “是谁?”   “是徐子恪的妹妹。”   闻人宴仍然是冷静从容的,丝毫不为这些事担心。“我有意收徐子恪为我用。徐御史是元老,现在舍弃蒋风迟,归于傅归元手下,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和傅归元向来不瞒着她,只要她问便会耐心解释,沈离经也早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将靖州这种多贪官暴吏的地方短短五年治理成如今的样子,傅归元还能时不时游山玩水蒙蔽皇上的探子,定然是有不小的能耐,也养了不少门客才是,只是她当时没想到,一直暗中帮他的人会是闻人宴。   他们两个早早的就开始谋划着要造反。   傅归元是为了老凌王的仇,也是为了保住他们这一族。闻人宴是为了她,为她不顾闻人氏宗族入了仕,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摆弄心计。   她想到这些,好不容易有些感动了,闻人宴又说:“你想得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闻人宴背着她去求了赐婚。“你居然敢不告诉我?这种事你都不和我说!”   难怪那老太君要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来,想必鞭笞闻人钰也是为了警告她,最好能将她吓退。   “今日你祖母把我叫过去,让我看着他们鞭打闻人钰。”她是不是有病?   沈离经挡着闻人宴的面自然是不好说,但不妨碍她在心里想。   闻人宴看她的眼神吗,明白她的意思。“祖母重视清誉,会严惩她,将她送到旭山寺让小叔照看,诵经礼佛以荡涤心灵。”   她点点头,闻人宴扶她起身,二人从书院离开。   躲在假山的三人也趁着他们不注意离开了,徐子恪一路都心惊胆战的,将徐莹然送进院子时叫住了蒋嘉悦。   正好蒋嘉悦心中也满是疑惑。   “六公主,刚才那女子是......何人?丞相他不是......”这不对劲啊,丞相不会是那种人,怎么会背弃崔姑娘呢,再说这人他没在书院见过啊?   蒋嘉悦:“是崔琬妍。”   “可刚才那女子明明......”徐子恪哑然,脑子里闪过许多猜疑,最后问道:“前几日在宫宴上看到的崔姑娘就有些不对,真正的崔姑娘去哪了?”   蒋嘉悦是认得沈离经的,即便她当时年幼,也能将这张脸记得清清楚楚。   蒋子夜肯定是早早认出了她,这么一想之前突然转变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传闻中闻人宴一直都和沈离经不合,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哪里是不合。   “徐公子,就当你我二人今日未曾见过这些,不要将自己拖入险境。”蒋嘉悦是真心为他好才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几分。   *   闻人宴回了院子,让人一查就知晓了去院子的是谁,果不其然徐子恪在内,还有蒋嘉悦......听到蒋嘉悦也在,便放心了许多。   总归,她是会帮着沈离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很顺利!谢谢大家,mua!   明天更新在12点,后天就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早上六点更了,谢谢小天使体谅,比个大大的心。 第61章 嘉悦   蒋嘉悦是记得沈离经的,当时她年纪小,在宫里像狗一样活着,不知道什么叫做尊严,只知道能吃饱穿暖就好。因为蒋嘉宁时不时就喜欢羞辱她,宫人也开始苛待她,似乎在宫里,活着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沈离经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当时蒋嘉宁因为一根喜欢的簪子不见了,冲她发脾气,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去避开这些人,却还是免不了要受苦。蒋嘉宁碾断了她一根小指,她疼得叫不出声,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听到了沈离经的声音。   像朝阳一样,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尊贵,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像公主。   沈离经给她上了药,换了衣服,后来还拜托端妃能对她多多照料。   端妃教她识字,也教她如何在宫里活下去。   沈离经时不时会进宫,而她就会躲在远处偷偷地看上一眼。有几次她还特意来看她,送来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当时她也曾问过沈离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沈离经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也答不出来,想了想才说:“我也没做什么,还是要靠你自己。要是非得问为什么......可能是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吧,他是你四哥哥。”   蒋嘉悦当然知道她说的朋友是蒋子夜,唯一一个处境和她相似的皇子,但比起她已经要好太多。蒋子夜只是因为母亲身份卑贱,而她的母亲却是跟人私通,被活活杖毙而死。蒋子夜攀上了沈离经和凌王世子,那些欺负他的人怎么样也要有所顾忌。更何况皇子们讨厌他,却不会对他动辄打骂,也不会有一个蒋嘉宁以折磨他为乐。   “像......吗?”她低声问了一句。   “也不是很像,他胆子比较小,但人还是很义气的,你以后有麻烦了就去找他,他心地还是很好的,一定会帮你。”   “好。”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沈离经,有一天端妃突然去找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沈氏被灭族了。   沈离经让她感到活着也没那么难过了,可是这么一个人,却死得这样的早,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   “姑娘,六公主来找你了。”   沈离经正窝在软榻里和闻人宴一起看折子,听到这句话吓得弹起来。   闻人雅放下折子,将她按回去,对传话的说:“你让她到我这来。”   蒋嘉悦正站在沈离经的院子外等着,却听见侍从来报,让她去一旁的静安居,心中便了然了。   毕竟两人都是敢在学堂中亲热的地步了,别说共处一室,就是同榻而眠她也不奇怪了。   等蒋嘉悦走近的时候还隐约听到沈离经慌乱的在问:“我要不要戴个面纱。”   “不用,她认出你了。”   她进去,和沈离经视线相对,然后对闻人宴行了一礼。   公主和丞相行礼,也是少见。   沈离经从榻上起来,对蒋嘉悦点点头。“六公主。”   她微微启唇:“沈二姑娘。”   这句“沈二姑娘”非常直白,不带半点掩饰,沈离经确认蒋嘉悦是记得她的。   “你还记得我?”   “是。”蒋嘉悦低下头,眼眸明亮。“姑娘对我有恩,一直没能道谢,此次来,便是为了说声谢谢。我身份卑贱,若是姑娘不嫌弃,只要需要我的地方,我必会鼎力相助。”   第一次听公主说自己身份卑贱的......   沈离经看了眼闻人宴,他点头,沈离经便咳嗽两声。“难为你记得,其实也没什么,这么多年都是你自己撑过来的。”   蒋嘉悦摇摇头。“并非如此,这些年,也是因着姑娘的缘故才受人照拂。”除了将子夜会护着她,还有一些她一直没想清楚,现在也想清楚了。   闻人宴也曾暗中帮过她不少,想来也是看在沈离经的面子上。   “兰嫔是蒋子夜的人。”闻人宴看着她,语气不带什么起伏,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皇帝宠幸她,她身上的脂粉和香料都有毒,包括他服的药也被换了,蒋子夜准备趁蒋风迟失势登上皇位。”蒋嘉悦平淡的叙述出这些,说起兰嫔要毒死她父皇时没有半点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生死。   蒋嘉悦一直站在蒋子夜那一边,也为他在宫里做了许多手脚,包括当当初蒋嘉宁和侍卫私通,也是她设计陷害。   “你告诉我们这些,是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沈离经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在乎,如意的事很少,我不奢望太多。”见到沈离经还活着,她心中喜悦,却做不到宣之于表面。但隔了五年,总算亲口和她说了声谢谢。她和蒋子夜不过是各取所需,如果沈离经要他死,她不会摇头。   沈离经听她这么说,心情低落了不少,看着蒋嘉悦的样子感慨万千。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一直沉默的闻人宴开口了。替她回答:“已经有蒋嘉宁的动向了,届时会将她送到你手上,还有......徐子恪,你不必担心,只要他识相,我不会动徐家,你和他的赐婚也还作数。”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能被闻人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她一直都将这些藏在心底。   蒋嘉悦尴尬的点头。“多谢丞相,只是......赐婚就不必了。”   闻人宴皱眉:“你不喜欢他?”   “他不喜欢我。”   沈离经却道:“那有什么打紧,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和他多说说话,不要总是冷着脸,时间久了他定是会喜欢你的。”沈离经一本正经给她出主意,连着说了好几条建议。   “谢......谢谢姑娘。”   *   自从被蒋嘉悦和徐子恪撞见后,她一直都不好意思再见到两人,尤其是徐子恪,时常偷偷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当做她不知道。   马场之上,沈离经坐在阴凉处看着少年挥汗如雨,而女子们个个哭丧着脸站在烈日下拉弓。   韩锦书和韩香萦在军营里待久了,对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格外严格,就连几个练武的也在他们手下惨叫连连。   沈离经和傅归元坐在树下看热闹,被累坏的几人怒目而视。   韩香萦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简练的圆领袍,飒爽英姿不输男子,   傅归元喝着茶,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司徒蕊拉弓的手臂抖个不停,被韩香萦拿枝条敲了一下,弓落在地上,其他人看向这里。司徒蕊眼中含着泪,贝齿轻咬着唇瓣,有几分楚楚可怜。“韩姑娘......我的手拿不住了。”   她这套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十分适用,韩香萦也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了一边的司徒萋,不仅手稳,箭箭射中靶心。“你是司徒萋的妹妹?”   司徒蕊脸色一白,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你姐姐可以,那么你也可以。”   “是......”   蒋清渠听到这句,翻了一个白眼,嘀咕道:“萋萋可以,她也不可以。”   司徒萋放下弓,瞥了他一眼,蒋清渠立马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你闭嘴,不许这么叫我!”   沈离经好奇的他们两人,问傅归元:“我总觉得蒋清渠看上去没那么草包啊,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傅归元:“闻人宴没告诉你啊,蒋清渠是我们的人。”   沈离经惊讶的张了张嘴,才突然想起来,司徒家是忠臣,是必定会和傅归元有一站的,但蒋清渠和司徒萋还有婚约,一直对她大献殷勤。“那他真的喜欢司徒萋吗?”   “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利用她,但无论他们两人怎么样,到时候都得出事。”傅归元摇了摇扇子,眼睛眯了迷:“你觉得韩香萦怎么样?我怎么记得她以前喜欢追着你二哥跑啊。”   她仍旧在想司徒萋的事,没有心思管他。   司徒萋也算是她的朋友,蒋清渠日后会不会让她伤心,她要是真的不喜欢蒋清渠还好说,如果喜欢了就难办了。   沈离经回院子的时候宁素正在等她,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正在逗两只胖猫。见到她回来了将信递过来。   “师父来信了。”   她接过,将信拆开。   师父说让她两月后回净源,他有办法治好她的身子,但回去后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留在谷中,短则半年,长则三两年。   “什么......这怎么可能?”看到师父有法子治好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但让她两月后回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留在谷中,那就意味着要么将一切抛下,她安心回去养病,要么就只能在两月里夺权。   宁素叹口气:“是啊,所以你师兄可得加把劲了,有了闻人宴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据说皇帝老头的身子不行了,新太子登基之日,废太子也不会安分。”   到时候,傅归元只需要黄雀在后,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夺权。   “我要告诉闻人宴才行,他还准备娶我呢。”说到闻人宴要娶她时,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欢快。“我可以不用死了,是不是?”   “师父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他老人家要是说没法子,那就是谁也救不了,放心吧。”   沈离经将信揣在袖子里,提着裙子往静安居跑去。   侍从看到沈离经,说道:“公子好像是出府了。”   “去哪了?”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只要他愿意等一等,她就会好好的陪在他身边,再也不走了。   沈离经抓着信跑过长廊,在那里见到了司徒蕊,像是正在等什么人。   她轻轻一颔首就当做是打招呼了。司徒蕊叫住她:“崔姑娘,其实我是在特地等你的,刚才丞相身边的侍卫让我和您说一声,丞相在不醉楼等你,说你知道是哪间,对吗?”   让司徒蕊来传话确实可疑,但如果是郁覃这么做就不奇怪了。   沈离经点点头,道谢:“谢谢你。”   司徒蕊手指攥紧,将衣袖攥出了褶皱,她扯出一个笑:“不用谢,姑娘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ing 第62章 后悔   不醉楼离闻人府有一段距离,听说是沈离经要出府,小厮立刻去备了马车。   她一心只想快点去找闻人宴,也没有来得及带上红黎。   马车在酒楼前刚一停稳,沈离经就直接从车上跳下去,面纱飘荡的弧度都有几分轻快,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闻人宴喜欢坐在五楼最靠里的恶一个雅间,打开窗子是一条清水河。   她戴着面纱,侍从没有认出她,刚要拦,沈离经拿出了韩麒给她的牌子,对方就放行了。   等她走后,守在那里的侍从问身旁的友人:“刚才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谁知道呢,今日五楼只有一个客人。”   “那牌子是主子给的信物,那我们要不要关照一下?”   “看着吧,我们可不能管闲事的。”   等到了门前她才放轻了脚步,将门小心翼翼推开。   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   蒋子夜一身玄衣,手上捏着一个剑穗细看,听到动静后扭头看过来。   “要见到他,你倒是高兴,真这么喜欢他?”   沈离经收了脸上的笑意,转身就要走,门突然被人从外关上,强硬地将她留在这里。   “叫我来,是要做什么?”   蒋子夜没急着说什么,只是摩挲着那个半旧的剑穗,如同自言自语般。“当时你送了我香囊和剑穗,我开心了许久......五哥将香囊扔到火里烧毁了,不过还好剑穗还在,五哥也染了痨病死了。”   她皱着眉:“你害死的?”   “他总是欺负我,还羞辱你,我以为你也不喜欢他,不是吗?”蒋子夜将香囊置入袖中,眼中有隐在良善下的锐利锋芒。   沈离经不置可否,因为她没资格评判这些对错。五皇子欺负蒋子夜也不是几次了,在她死后定然会变本加厉,那蒋子夜杀了他也不算错是不是?   不算错,可她只是难以接受。   蒋子夜在她面前永远一副怯懦胆小的样子,背地里也能被使阴损的手段害死自己的兄弟,能抱着利用的心思去诓骗李云宜,那他对自己有几份真情,当初沈家灭门的事到底有没有他。她实在害怕知道真相,   “你仅仅是杀了他吗?你到底做了多少事,真当我不知道,你骗我。”沈离经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红着眼眶质问他,希望能套出话来。   “我有错,可我只想要你。”蒋子夜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嫁给他。”   少年眼里盛着一汪春水,将柔情蜜意都掺进去,以往这凄苦的眼神能感动她几分。   蒋子夜见沈离经沉默了,他有些高兴,过去沈离经最是吃这一套,只要他可怜些,惹人疼惜些,她就什么都依着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语气有几分颤抖。蒋子夜说后悔了,他后悔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真如傅归元说的,很可能当初他也和沈氏灭族有关。   蒋子夜停住,手伸出来,被她躲过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要回去,你把门打开。”   蒋子夜募地发出一声嗤笑,湿润的眼中带了几分疯狂。“你不是说会一直护着我吗?为什么要帮着闻人宴对付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沈离经将面纱扯开,神色冷淡。“我喜欢他,很多年前就喜欢了。你已经不需要我护着你了,不杀你是我的情分。”   她心中担心蒋子夜会不会突然发疯做出什么来,暗卫应该发现不对,再撑一会儿就能进来救她了。   “你让我来,到底是做什么?”   “过来坐着吧。”见沈离经没有太抗拒,他也稍微平复了心情,嗓音有几分嘶哑。   桌上的糕点都是她喜欢吃的,还有云片糕。   青崖山那破地方鸟不拉屎,云片糕只能到山下的镇子去买,那段时间蒋子夜给她买云片糕,她都快吃吐了,后来回到京城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尝尝吧。”蒋子夜将碟子往她那里推了推,沈离经摇头。“我要回去。”   他粲然一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居然觉得,我今日会让你回去?”   沈离经蹭得站起来,恼怒道:“蒋子夜!你非要如此,让我把话说得难听吗?”   话毕,从窗口突然跳进来一个暗卫,在地上滚了两圈,又有两个人翻进来,手上拿着刀对准地上的暗卫。   “属下来迟了。”   沈离经被蒋子夜抓住,往一旁推了推。   冷眼看着那侍卫,语气冰凉。“杀。”   话音刚落,他的脖子就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   沈离经的簪子拔开后就相当于是一块薄刃,可以轻而易举划开他的喉咙。   此刻薄刃抵在他的喉咙上,她踮着脚,轻声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他眼中微动,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有话好好说不是,我不太喜欢死人。”   “等等,先停下。”蒋子夜出声制止那两人挥刀杀死暗卫。   其中一人往他这里看过来,那暗卫迅速转身,手上寒光一闪,其中一人应声倒地,温热的血喷洒在窗上,也溅落在桌子上的云片糕中。在雪白的温软的糕点上,这片红显得给外刺目。   他身子一僵,目光停在云片糕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目光瞬间变得狠戾,也不管沈离经抵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了,似乎是笃定她不会杀他,身子一转将沈离经双手扣住。   沈离经只是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住双手,强硬地按在那里,暗卫和另一人打得难分上下。而蒋子夜就贴近她,小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你要是没了清白,闻人宴还会不会要你,他这种人还会不会要你呢?”   他的声音就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慢慢滑上脊背,让她头顶一麻,脸色瞬间惨白,浮上难以抑制的愤怒来。“你敢!”   蒋子夜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将她紧紧桎梏住。“只要是对你,我什么都敢。我差一点就心软了,如果你刚才要吃那盘云片糕,我说不定还会阻止的。”   “你个王八蛋!给我下药,我要削了你!”沈离经怒不可遏,奋力的挣扎着,蒋子夜又说了一句,让她陡然间安静下来。   “你猜猜闻人宴现在在哪?他应该也中计了吧......”   看到沈离经眼神变得慌乱,他不紧不慢的解释:“你放心,那不是我做的,蒋风迟还以为害他的人是闻人宴呢,打又打不过,只好想办法寻仇了,用你做诱饵勾他过去,这招屡试不爽啊。”   沈离经不相信,腿向后踢,又被他狠狠压制住,两个人的姿势过于暧昧,气得她火冒三丈。“放屁!你当他丞相白当了!”   暗卫一刀劈过来,沈离经被他推开,蒋子夜也拔剑刺过去。同时还在回答她刚才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关心则乱。他为你求药,脑子都不清醒了。”   沈离经怒极,扒着窗口要跳下去,蒋子夜的人按住她要拖回去,一支利箭嗖得一下射中他脑袋,闻人宴的动作一顿,回身要将她拉回来。   又是一支箭射过来,将蒋子夜逼退。   沈离经趁这时从窗口跃下,扑通一声落入河里。   直直砸进河里,砸得她浑身都疼。一人跳进去将她捞起来,沈离经咳嗽两声被拖上岸,听到了蒋清渠的声音:“崔姑娘,你还好吗?”   “咳咳......咳!我要宰了蒋子夜!”   蒋清渠抱起她塞到马车,迅速架着马车将她送回了崔府。   宁素看她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一样被扶回来,又心疼又生气,训斥道:“你不是去找闻人宴了吗?怎么回事?”   沈离经扯着蒋清渠不让他走:“闻人宴在哪,他在哪?”   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哭腔,蒋清渠连忙说道:“丞相有事出去了,让我看着姑娘,他不久后就回来。”   沈离经心一凉,眼泪止不住的流,蒋清渠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她哭了,被吓个半死,连忙说:“姑娘别哭啊,我去找丞相,现在就去。”说完后他慌乱的跑出去了。   沈离经一边咳嗽一边哭,差点背过气去,宁素让人备了热水把她丢进去,脱了一身湿衣服,怕她身子弱染上风寒。   果然洗了澡以后她就开始发热,一喂药就吐,嘴里还迷迷糊糊的叫着闻人宴。   宁素放心不下,夜里还在照看她。   闻人宴很晚才来,步子慌乱,几乎是狂奔着到了她的院子,正看到宁素在她床榻边打哈欠。   他就像个鬼魅一样,大半夜穿一身白衣出现,吓得宁素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丞相来了。”   “喝药了吗?”他在和宁素说话,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沈离经。   “喝不下去,一直往外吐,刚才还说梦话在骂人,估计是真的烧糊涂了,我拿了酒给她擦身子,明日应该能退烧。”   “你去睡吧,我守着她。”闻人宴冲她点头,让她下去。   宁素也是知道闻人宴想和沈离经独处,便离开了。   昏黄的烛火照影出了闻人宴的影子,他呆呆的坐着,有些茫然,接着将手覆在沈离经滚烫的额头上。苦涩道:“对不起。”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一般,沈离经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带着点哭腔:“闻人宴......闻人宴别去,你别去。”   他扣紧沈离经的手。“我哪也不去。”   他端过药碗,将药含在嘴里哺给沈离经。   难得没有被她吐出来,慢慢的吞咽了几口。   整整一夜,闻人宴都坐在床榻边守着,等到天明时沈离经额头的温度才降下去些。   后半夜见她身子滚烫,实在是焦心,闻人宴索性褪去她部分衣衫,用宁素的法子给她擦拭身子。   沈离经醒来的时候还是头昏脑胀的,第一眼就看到闻人宴手撑着额头,在她榻边闭目休息的样子。   还好还好,他没有事。   她的头发被闻人宴压住了一缕,小心移动身子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刚才还闭眼的人顿时醒神,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魔怔了。   接着不等她开口,闻人宴一把将她捞过来按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不会虐。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挖完石头挖木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恶毒   闻人宴将她抱得紧紧的,闷声道:“你为何会去,怎么这都信?”   因为是关于他,竟让她想也不想就去了,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么漏洞百出的骗局都能将她骗走。   还好没吃那碟云片糕。   思及此,她眼瞳中浮出怒意来。   蒋子夜居然敢对她用这种手段。   “那你呢,你去哪了,你是不是也被骗走了。”沈离经心里郁着一口气。“说话啊。”   闻人宴轻拍她的背,却没有说不是。他能看出来那局中有几分虚假,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到底是为什么,也只能算是一种病急乱投医了,只要有一丝救她的可能,他都愿意去试一试。想来也觉得他脑子不太清醒,居然这种事还去做。   “算了”,她低低地叹口气,接着语气中多了几分欢快。明明嗓子还嘶哑着,可闻人宴听着,却觉得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师父来信说我有救啦,你在等一等我就嫁给你。”   他一愣,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震惊、狂喜、释然都混合在一起。心中纵使波澜起伏动荡,他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好。”   沈离经不满他就说了一个“好”字,嘟囔道:“好什么?”   不等她嘴里再吐出几个字,闻人宴的抚在她后背的手移到了后脑处。   这个动作沈离经再熟悉不过。   下一刻唇就覆上一片温软,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吻是猛烈又急促的,不仅仅是缠绵,更像是在宣泄什么情感。   她能感受到,闻人宴应当是很开心的。   两人跪坐在床榻上,闻人宴的手也从沈离经的后脑上离开了,捉住她的手压下去,与她十指紧扣。她并不退缩,继续将这个吻持续下去。   *   被蒋子夜坑了这件事沈离经一直是耿耿于怀,落水染了风寒之后,她喝得药更多了,院子里飘着一股子苦味。   崔远道被蒋子夜猜疑,对他提防戒备不说,还暗中想架空他的一些权力,但目前而止又不得不与他合作。   白鹭院的护卫不多,他放心不下,就让闻人宴把沈离经带了回去。   司徒蕊自那天后就主动离开了书院,声称是身子不适,还没等到沈离经收拾她。   而蒋子夜与闻人宴一派更是针锋相对起来,过去只是背地里使坏,现在明面上也敢作对了。   闻人宴不让沈离经再去书院,她就只好乖乖的留在院子里养伤。自从知道了她两月后必须离去,他就像是在数着分离的那一日般,时刻珍惜着与她共处的时间,而更多的时候还是闻人宴在处理公务,她在一旁逗猫。   好像以后也会这样。   除了偶尔会避开其他人来到静安居的蒋清渠以外,徐子恪也开始踏足这里。   在知道沈离经的真实身份后他整个人都吓呆了,站在那动也不动,直勾勾看着她。   闻人宴抬起眼皮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徐子恪又赶忙挪开自己的目光。   “沈二姑娘......”   沈离经笑眯眯地应道:“是我,你都长这么大了。”   那个时候徐子恪年纪小,总跟在徐之修身后跑,沈离经也见过他几次,这家伙会捣乱一样冲她叫嫂嫂,沈离经气到将他吊在树上过。   徐之修看着眼前人的笑脸,似乎又回忆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吓得脸都白了。沈二姑娘现在是丞相的未婚妻,但是却差一点成了他的嫂嫂,而且听人说,是他哥哥亲手杀了她。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还算是有仇。   沈离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安抚道:“你不用想太多,虽然你那时候顽皮了点,总是叫我嫂嫂叫得人心烦,但是也没做什么大错,你爹脑子不糊涂,你还有机会清醒。”   闻人宴听到“嫂嫂”二字,翻书的手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徐子恪。   被他这么一看,徐子恪立刻就慌乱起来,口不择言:“啊,是是,我爹脑子不清醒......”   沈离经笑了一声,他赶忙就要离开,拉着蒋清渠就走。   终于走出了静安居,他才说:“丞相居然喜欢沈二姑娘!”   语气是难掩的震惊。   蒋清渠:“是吧,起初我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谁知道呢。”   闻人宴待人从来都是克己守礼的,人人都是说他举世无双高不可攀,却怎能想到这天上的浮云,有一天会为了人间富贵花自愿落入凡尘。   “原来时间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   蒋清渠这么嘀咕了一句,徐子恪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那双冷漠中带着悲戚的眼神,他连忙甩甩脑袋想将这人从脑子里挥去。   真是奇怪,想谁不好,怎么会想到她?   从花园经过时,听到有人在争吵,似乎又有徐莹然在内。   徐子恪眉毛一皱,快步走过去。   地上坐着一个女子,裙边有一片水迹,正坐地上抽噎,而徐莹然蹲在她身边和蒋嘉悦争执些什么,其他小姐站在一旁交谈。   蒋嘉悦嘴角挂着抹冷笑,说道:“你亲眼看见了?”   “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随便欺负人,推了林姐姐还不承认,害得她脚都崴了。”徐莹然扶着林思思,语气咄咄逼人,而林思思怯怯地看蒋嘉悦一眼,立马又低下头去。   蒋清渠戳了戳一旁的徐子恪:“我说,看上去你妹妹她不太喜欢这位六公主啊。”   徐子恪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去找你的萋萋,还来管我的事?”   “我不着急,这段日子还是别去烦她为妙。”   “真不知道你是真喜欢她还是假喜欢。”徐子恪狐疑地说完,朝着徐莹然走去。   看到他和蒋清渠,小姐们纷纷往边上散去了。   毕竟他们的纨绔之名是无人不知的,何况现在这二人的处境都不好,和任何一人掺上关系都不是什么好事。   蒋嘉悦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徐子恪问徐莹然:“你在这做什么?”   “林姐姐被六公主推了一把,差点栽进湖里,现在脚崴了走不成。”   地上的林思思偷瞥了眼徐子恪,又迅速低下头去,眼睫上还挂着滴要落不落的泪珠。   这幅情景看上去就像徐莹然说的一样,蒋嘉悦欺负了人还不愿意道歉。   徐子恪没有问为什么,他不好去质疑对方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更不好只听人言去判定她的过错,只好叹口气什么都不说。问道:“林姑娘可还能起身?”   蒋嘉悦眸光一缩,又很快平静下去。   她应当能明白的,徐子恪不喜欢她,所以不问她是否做过,是否是被人冤枉了。   在他眼里,六公主是个会欺负他妹妹的蛮横之人,也能做出看谁不顺眼就将人推到湖里的事。   如果按照以往,别人误会厌弃她,都是无所谓的,她不会在意。可若是徐子恪也和旁人一样,她也会感到委屈。   “不是我......”蒋嘉悦低声说了句,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没有推她,我只是离得近了些,她自己踩到了裙子。”   徐子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蒋嘉悦会特地和他解释。   林思思咬着唇瓣,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嗫嚅道:“我不知道,既然公主这么说,那便是了,都怪我不小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极了,让人望而生怜。对比之下倒是蒋嘉悦显得太冷漠无情。   一番闹腾之下,突然从小路里窜出只凶猛的大狗,狂叫着冲到人群里。   聚成一团的小姐们纷纷躲闪,狗冲到蒋嘉悦面前,她心脏猛地揪紧,脸色煞白往后退去,只管后退,也忘了身后是湖水。徐子恪连忙拉了一把,将她扯回来。   地上的徐莹然和林思思在看到大狗的那一刻也赶忙闪身。   “你这只傻狗,还不赶紧回来。”沈离经扭着细腰,脸上覆着层面纱,步履款款走了出来。虽不露脸,但是这声音一出便人人都认出了她,而现今敢在闻人府横着走路的也只有这位了,仗着和丞相的关系就嚣张至极。   大狗蹲在地上吐舌头,温驯乖巧,哪有刚才一副要咬死人的样子。。   林思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脸色也格外难看,眼神怨毒地瞪着沈离经和那狗。   徐子恪也了然,嗤笑了一声,对徐莹然说:“我看你最近是不闹出点事就浑身不舒服,想被送回家吗?”   徐莹然一哽,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他了,挪着步子往后躲。   沈离经抚着大狗的头,轻笑道:“这畜生没有吓着各位小姐吧。”   蒋嘉悦一直躲在徐子恪身后,只要听着那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心脏就被吊得高高的,生怕它会窜到眼前,更是看都不敢看它。   沈离经也注意到了,便哄着那狗往边上去。   “六公主,吓到你了,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徐子恪注意到她十分怕狗,也就没挪开,任她躲着。只听蒋嘉悦声音中带着颤抖,咬牙道:“无事。”   沈离经看着徐子恪义气的行为,忍不住挑了挑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那就好。”   说完后她还是让一旁的红黎将狗牵走了,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林思思,轻笑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怎么都在这儿啊?”   圆脸的小郡主和沈离经说过几句话,相处倒也不错,便和她解释道:“刚才林思思说六公主推了她,徐莹然在给她作证呢。”   “哦?”沈离经声音轻轻的,听上去却压迫感十足。   蒋嘉悦知道狗走了,平复下呼吸,朝林思思看去:“不是说脚崴站不起来了吗,刚才倒是闪得快。”   徐子恪低头看了她一眼,距离有些近,蒋嘉悦脸一红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我没推......”   “我相信你。”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喜悦。   徐子恪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就让她露出这种眼神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离经冷眼看着林思思,嗓音温温软软地说:“既然都说公主让你崴了脚,那罪名都有了,要是脚好好的,岂不是让你占了便宜?我看啊,公主你骂名都背了,还是去折了她的脚吧,这也才公平不是。”   哪有这种说法!   众人是又惊又怕地看着她,一时间被这言论惊得不轻,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看着温软病弱的一个小姐,怎么像变了性子一样,说出这种恶毒蛮横的话来。   沈离经眨着眼睛问蒋嘉悦:“公主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那露出的明媚双眼上,看着还格外灵动天真,一张口却凛冽冷酷到令人胆寒。   “那就折了她的脚吧。”蒋嘉悦冷着声说完,林思思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离经:我超级宠粉,不仅要保护她还要帮她搞对象 第64章 监牢   ,   沈离经说要折了林思思的脚,那可能就是吓唬人的,因为她平日里看着也是温温和又不爱说话的,也不至于真的狠毒到这个地步。可蒋嘉悦到底是不同,从小不受待见的公主,一副阴森森的样子,逼急了真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一定。   林思思哭着往后退,求助地看着周围一圈人,见她们无动于衷,便又把目光放在了徐子恪身上。   男子总是架不住漂亮姑娘梨花带雨的求助,徐子恪也不例外,他往日里虽然闯了不少祸,却也没有干过欺负姑娘的事,即便是司徒萋拿鞭子抽,他也没真的和她计较。是以看着这幅场面,还是动摇了,劝慰道:“六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蒋嘉悦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她只是吓唬吓唬林思思,没有真的要做这种事。“知道了。”   说完后,心里还有些不平。   沈离经便笑道:“六公主心地就是好,不爱计较。”   众人眉毛皱起,一副不忍再听的样子。   这还叫不爱计较,被徐莹然说了一句就掀桌子,还威胁要折了林思思的腿,现在才发现这小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离经明摆着就是偏心罢了。   “那二位就给六公主磕个头认错,这事就过去了吧。”沈离经笑盈盈地说完,目光齐聚在她身上。   蒋嘉悦也是一愣,怀疑地看着沈离经,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认真的。   徐莹然怒极:“你说什么!”   沈离经往后一退,俨然是被她吓到的样子,抚着心口说道:“徐姑娘那么大声做什么,你不愿意吗?公主是皇室血脉,是堂堂的嘉悦公主,我们只是臣子,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今日是你们二人犯了错,连下跪都不愿吗?这可是不敬皇室的大罪,难道你们见了皇上也不跪的吗?”   这一连串下来给二人压了一身罪名,偏偏有理有据让人不好反驳,对皇室不敬是大罪,而她们一开始都没有当蒋嘉悦是皇室中人。   红黎这时也回来了,站到沈离经旁边。蒋嘉悦冷眼看着两人颤抖后悔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这点屈辱,和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公主”,沈离经转过身,轻轻抛去一个眼神。“你若是愿意,我这侍女借你一用。”   徐莹然恶狠狠地瞪了蒋嘉悦一眼,又瞪着红黎。“你敢!”   “多谢崔姑娘,那便拜托了。”话音刚落,红黎的身影顿时出现在她们身后,猝不及防踢中两人膝窝,二人惊呼过后就重重跪在地上。   红黎下脚极重,踢得二人又疼又麻,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的声音,听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林思思和徐莹然饶是想爬也爬不起来,在地上哭喊。   徐子恪抿着唇没说话,看了地上的妹妹一眼转身走了。   围观的也看出来了沈离经的不对劲,却没有一个敢说什么不是。   “公主,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情和你相商,随我走一趟吧。”   蒋嘉悦不再朝地上的人抛去什么眼神,直接和沈离经离开了。本以为她会带自己去院子里,谁知道却是弯弯绕绕走到闻人府一个隐蔽又不见人的院落。   孤零零的,寥落而又鬼魅。   她没有发问,直到沈离经带她下了一个阶梯,穿过石道,走到了一个个囚笼前。   那里就像是普通的监牢,但栏杆是用精铁铸成,没有逃脱的可能,墙上也无可怖的刑具,却处处都显着冰冷阴森。因为在地下不见光,隐约能闻到一些潮气,还有丝丝缕缕难闻的臭味儿。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是哪?来做什么?”   她刚说完,最里面的一个监牢里就有了动静,沈离经停住不再向前。   听得出来是一个女子,嗓音嘶哑难听,愤怒地在大喊:“你来了!沈离经!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你们都该死!我当初就该把你和你姐姐先扔到青楼,再一刀刀削烂你们!”   沈离经放下捂住口鼻的袖子,发出一声冷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时候蒋嘉悦也明白了这人是谁,紧跟着过去。   等见到蒋嘉宁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骇。   过去华服加身,艳丽高傲的长公主,正浑身脏污被困在这个阴暗逼仄的地牢里,乱发披散遮住大半脸颊,十指上都血肉模糊。   她猛得抬起脸来,吓得蒋嘉悦连连后退,反而是沈离经站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厉鬼一样的她。   蒋嘉宁的一张脸像是被划烂了,血肉模糊极为可怖。   她看到蒋嘉悦,嘴里又吐出不少恶毒的词来。“婊.子生的,你也是个贱货,狗一样的东西,你也能活到现在,攀上了她,终于能好好当个狗了,舔她的脚吧。”   沈离经蹲下来,桃红裙摆曳在地上,像一朵艳丽的夹竹桃开在浓稠黑夜里。   “我记得,我姐姐死前,你也是让人先划烂了她的脸,是吧。”   “贱人!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嘶吼着撞在围栏前。   “哦?口气还不小,我们沈氏的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就放心吧,我的那些亲人化了厉鬼,正在底下等着你们,等着血债血偿。”   “你这是大逆不道!你......咳咳!”   不等她说完,沈离经站起身,对蒋嘉悦说:“现在她是你的了,你想折磨她,还是直接杀了,都随你。外面有几个守着的护卫,你想做什么直接告诉他们,但是不能放蒋嘉宁出去。”   蒋嘉悦点点头,余光瞥见另一座监牢里有腐烂的尸骨,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那是谁?”   沈离经淡淡地看了一眼,答道:“闻人钰的狗,扎了我一刀,被我踩死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闻人钰?”   她口气,听上去颇为遗憾:“也不是不想,只不过吧,还有个闻人礼拦着,我觉得让她活着似乎更惨些,时不时被拎过去抽个半死,看着还挺出气。”这话并不只是说说,闻人钰的丑事传到了老太君和闻人徵的耳朵里,几人对她严加看管不说还施以家法,就算再听话的人被这么对待也是要发疯,闻人钰气愤不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被拎去祠堂好一顿打。回去之后高烧不止就开始说胡话,醒了之后强撑着要寻死,又被救下了。   惨也是真的惨,闻人府这种地方,养出几个脑子有问题的也不太奇怪。只是每次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轻率的答应嫁给闻人宴。   *   随着时间推移,暑热也是越来越重,沈离经畏寒,但还是忍不住瘫在竹席上一动不动。   闻人宴一身白,看着也清凉,身上的料子很是舒服,即便是夏日里也是冰凉柔软的,每次闻人宴一进屋沈离经就要往他怀里钻,将他用作解暑的宝贝。   傅归元看见了几次,深觉不像话,也提过建议:“不就是布料吗?你让人给她扯几尺做几身衣裳不就好。”   但闻人宴只是摇头不语,没有那么做。   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人就是打着主意让沈离经往他身上贴呢,要是给她也做了衣裳,那不就没这种事了。   自此,傅归元再也没提过,几次去见她,距离得稍微近一些,就能闻到沈离经身上有着和闻人宴一样的,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因为她的身子不好继续拖下去,韩麒在玄机楼也暗中为崔远道做了不少事,无论是截情报还是暗杀嫁祸,这些都搞得蒋子夜焦头烂额,而国公那边也和蒋子夜对抗,闻人宴也和他不对付,蒋子夜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宫里传来的消息也是皇上身子越来越差,还得了癔症,日夜都要兰嫔服侍着才能入睡,还特地从旭山寺找了几个僧人来念经驱魔。   旭山寺那边觉得荒唐,却也念着皇帝老儿的钱好赚,还是派去了二十个僧人,这件事也是韩麒说的,据说那些个僧人里也有他们的暗桩。   各人有各人的悲欢,宫里气氛凝重沉闷,京城还是一片喜乐融融的,造反因为过快的被平息,百姓们也没有受什么害,顶多是耽误了几日的生计,即便皇帝快死了,他们也还是要吃饭过日子的。   徐子恪的生辰也到了,因为徐家的地位尴尬,许多人都保持着只要不落井下石,日后好相见就行了,少数还在和徐家来往。   因为蒋风迟原因,徐子恪的生辰礼也办的简便,书院里和他交好的人中,只有零星几个交情过硬的没有推脱就前往了。   徐子恪在遇见沈离经的时候,也犹犹豫豫地告诉了她。沈离经一口答应下来,被闻人宴知道后说了几句,最后妥协,陪着她一起去。   知道闻人宴要去,徐子恪更是慌得不行,怎么想到自己的生辰礼还能迎来这么一尊大佛。   司徒萋也去,便约着和沈离经去城中最好的刀剑斋给他挑贺礼。   天气太热,马车里置了冰,一出去就火炉般的蒸人,沈离经眉头皱得紧紧的想钻回去,被闻人宴拉着往前走。   好在炎炎夏日街上人不算多,不然闻人宴与女子同行上街,定是会惹来不少目光。   司徒萋为徐子恪挑了一把上好的长剑,沈离经不知道送什么,就看上了一个剑穗,准备买下来送给她。伸手去拿时被闻人宴捉住了,她疑惑地回头。   “你做什么?”   “你怎么不送我剑穗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沈离经的回忆,不悦道:“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当年我送过你剑穗,和香囊一起送的,去哪了?”   闻人宴说不出来,沉默地看着她。   “虽然我自己做的吗,是丑了点,可你也不至于烧了吧。”当时她去找闻人宴,看到院子里的火盆中正在烧东西,她做的香囊和剑穗也在其中,也就是那个时候决定将心意藏起来,至死都不要让他知道。她也是个骄傲的人,不容许真心被人践踏。说出去会有什么下场,她不敢想。   闻人宴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动:“你知道?”   她故意将脸垮下来,冷言道:“我看见了。”   听到她语气都变了,闻人宴的眼神变的慌乱起来,捉住她的手,像是怕她跑了。   “当时是祖母让人搜我和哥哥的院子,我不在其中,不知道这些,我当时回去已经来不及,不是我所愿。”   沈离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除了感慨,更多的是在想:这老太婆还要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起晚了还忘记设定时间了,更的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喝牛奶的刘奶奶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月事   徐府宴请的宾客不算多,再加上徐御史一向节俭,便没有大肆铺张。起初没人告诉他闻人宴要来,是以看到闻人宴后,辛苦挤出的笑容都僵住了。   闻人宴在朝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好到让人挑不出错来,即便他的任务就是弹劾众臣监察百官,也没有几次能抓住他的错处。好不容易现在闻人宴因为谈情说爱搞得满城风雨了,他却被贬官。   新上任的御史年纪不大,出身寒门,还是李太师一手扶持上来的,现在也是蒋子夜的人。   处处都告诉他,可能徐家真要毁在他的手上,当初就不该同意太子娶他的女儿,实在是越想越气,坑了他徐府满门老小。   沈离经最终还是没有理会闻人宴,给徐子恪挑了一个好看的剑穗。   一行人坐在堂中,置了些冰块降温,沈离经不想画厚重的妆面,就只好戴着面纱,这下子吃东西喝酒都不方便。尤其是那冰镇过后的果酒,味道清甜,但闻人宴看得紧,不让她碰一切生冷的吃食。   书院里的事被徐子恪告状给了他爹,徐莹然被禁足在自己院子,连这日的生辰宴也不给放出来。   本来都是少年坐在一处,有说有笑,室外有躁动声。隐约像是女子的抽泣,徐子恪一听脸色就变了,站起身向外走去。   只听他唤了一句“姐,怎么回事?”   沈离经偷瞄了闻人宴一眼,小声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们二人坐得近,离别人却有一段距离,不怕被有心人听见。   闻人宴说:“蒋风迟脾气不太好,现在越发暴躁,听闻几次对妾室动手,最近就连徐大小姐的身上也有了伤。”   她皱眉听完:“真是个疯子。”   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要不是徐之修暗地里和蒋风迟勾结,她也不一定会做了这太子妃。”   “你倒是记得清楚。”闻人宴一声轻笑,告诉她:“只是她这位情郎,父亲几年前私底下为沈家说了几句话,被举了罪状处斩,全家流放了。”   “还有这回事?”沈离经声音拔高了些,看了看身边,又压低,慌乱的摸了酒盏端在手里。“那他人呢,还活着吗?”   “嗯,新任中书舍人。”   他暗中将人保下,改头换面收为己用,而对方至今未娶,似是对徐大小姐心意不变。   “可真有你的。”沈离经听后就明白了闻人宴的意思,实在是不能不佩服,这么多年来他布下多少眼线暗桩,总感觉大半个朝堂都被他换洗了一遍。   沈离经低头,偷偷的呷了一口酒,被他眼尖的发现了,伸手给拿走。   “就让我喝一口。”她睁着大眼小声求他。   闻人宴一口将酒饮尽了,酒盏还给她。   “你!”她气鼓鼓的抓起一个青枣,朝闻人宴丢过去。   他身子一偏躲过去,青枣在地上滚了两圈。   再次进来的徐子恪和徐御史脸色都阴沉沉的,尤其是徐御史,隐怒不发,胡子都在微微抖动。   愤怒至极也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上滚落的青枣,脚一滑重重摔到在地上。   “哎呦!”   “爹!”   “大人!”   沈离经正面纱底下塞葡萄,惊到葡萄掉在地上。   人人都在这场面前被惊得目瞪口呆,而闻人宴第一时间看向心虚低头沈离经,目光中还带着点戏谑。沈离经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慌乱道:“你别看我......”   “呵......”这个时候,他还风凉的笑了一声。   屋里乱成一团,忙着把徐御史扶起来,还在他身子健朗,这么一摔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一时间也有些气不过,愤怒地瞪着那个青枣。“谁扔的?”   徐大小姐刚要走,就听到了父亲的惊呼声,连忙进来一探究竟。   看到了久违的太子妃,大多数人也是有些唏嘘。   她伸手去扶徐御史的时候,轻薄的袖子随即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上面有许多显眼的淤青。   除了沈离经,同一方向的蒋嘉悦也看到了,她皱着眉和身边的侍女说了两句话,对方急匆匆的离开了。   中途闻人宴也离开了一趟,没多久却和徐子恪一同回来。   沈离经感到小腹有些不适,就没再往嘴里塞东西,安安静坐在那不说话。   闻人宴见她眉头轻轻皱着,手放在小腹处,心中便了然,去向徐子恪辞别,带着她回去。   马车上沈离经摘了面纱,脸色如往常般苍白,一进去就窝在角落不说话。   “我说不让你喝酒吃那些冷食,你又不听我的话。”闻人宴脸色不好,语气听听上去,隐隐的而有些怒气。   沈离经嘀咕道:“我没吃那么多,就一点点。”   “酒喝了吗?”   沈离经不说话了,她却实趁他不在偷偷喝了两杯,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这疼也比较轻微,只是有些浅浅的难受。   闻人宴叹口气,把她搂到怀里。“睡一会儿,回去喝药。”   “嗯。”   等回了府,沈离经还没有醒,反而是睡得很安稳,闻人宴索性也没叫醒她,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管家看到这场景连连叹气,要是传到了老太君耳朵里铁定是要发脾气的。   等闻人宴带她回了静安居,药都端上来的时候她才醒,醒来后肚子也不疼了,但药还是被闻人宴逼着喝下去了。   等夜里,沈离经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嫌太闷,让红黎在院子里的梅树上挂了几个灯笼上去,摆下摇椅,三人优哉游哉的坐在院子里乘凉。石桌上摆了冰镇的果酒和葡萄。   在那里边说话边吃东西,本该是件很享乐的事。   然而没多久三个人就一起开始骂蚊子,沈离经的脖子上被叮了两个包,怒而起身。   看到静安居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便跑去了闻人宴那边。   闻人宴正在看折子,见到她就放下了。   沈离经凑过去,指着脖子上的两个红包,愤愤道:“闻人宴你看,我被叮成这样了!”   “还有别的地方吗?”他轻声问。   沈离经撩开袖子给他看手腕:“还有,痒死我了。”说罢就伸手去挠,被他制止了。   “别乱挠,涂些药吧。”   说完后他就起身出去拿药,本想将药递给她,但沈离经已经把胳膊伸出来了,就是让他来的意思。   闻人宴用指尖沾了些药膏,轻轻给她涂抹上去,最后涂到脖子时,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   指尖传来的,是她皮肤的温热滑腻,能感受到薄薄的皮肤下搏动的脉搏,以及清晰可见的血管。闻人宴把药轻轻抹开,沈离经催促道:“好了没有啊?”   他垂眸看着沈离经,突然压下去捕捉她的唇。   乱动的时候扯开了她的衣襟,沈离经将人推开,红着脸往后退:“我要回去了。”   说着就撑在桌子上要起身,被闻人宴拦着腰抱回来。“我不动你了,今晚不回去吧。”   “不行不行,你快松手。”她挣扎着要走,被他从后抱住,一动也不能动。   “你给我做一个剑穗。”   “我不,一人一个,错过了就没有。”   “蒋子夜都有,我却没有。”   沈离经想起上次见蒋子夜,他的确还留着那个剑穗,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可你有我了。”她说完后闻人宴沉默着没说话,许久后才有一声轻笑,算作是回应。   “倒也是。”   院子里的红黎和桑采许久没有见到沈离经回去,也明白今晚是不回来了。好在她去找闻人宴的时候已经是沐浴过了,也不用担心在静安居洗漱。   没等闻人宴沐浴完,她自己先跳上床榻歇息,听着窗外的虫鸣渐渐闭了眼。   闻人宴穿着轻薄的亵衣回来,看到已经睡着了,无意识的皱着眉,翻来覆去像是睡不着。他去将烛火熄了,拿了一把小扇轻轻给她扇风。   等看她睡得安稳些了,闻人宴才躺在她身侧,捉住她的手同眠。   第二日,闻人宴醒得早,隐约闻到一股血气,立刻起身看她是不是病发了,却见到沈离经早早的醒了,坐在床榻上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一团红。   眼神中除了惊惧,竟让他看出了那么一点生无可恋。   “怎么了?”闻人宴起身扶住她。   沈离经咬着牙,羞愤欲死,说道:“你先出去行吗?”   她终于知道昨日莫名的腹痛是什么缘故了,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睡在闻人宴身边!   她不肯说,闻人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再加上有股血腥气,心中越发不安,往她那边一靠,沈离经捂着脸叫了一声:“你别过来!”   他终于看到了,被沈离经遮住的那片血迹,一下子懂得发生了什么,脑子轰的一下,理智都化为灰烟。   这下子就连闻人宴的脸也是通红一片,他僵硬着不敢动,余光瞥到自己素白的衣衫上,也因为夜里抱着她,染了零星的血迹。活了二十年,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也没想过自己会遇上。   闻人宴冷静片刻,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沈离经也捂着脸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往日里都不是今天,足足提前了十日,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完了,没脸见人了。   “还疼吗?”闻人宴沉声问她,语气里没什么责备,不过还是能听出来,他自己也是挣扎了很久才开口的。   沈离经眼眶红红的,是被气成这样的。“我错了。”   “不怪你,没事。”闻人宴尴尬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开了,以后沈离经嫁了他,夫妻之间坦诚相待,女子每月都有的事,他是丈夫更加不能觉得避讳。“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去沐浴吧,我让人去叫红黎过来。”   沈离经点了点头,又听他问:“我记得你月事在月底。”   语气一本正经,还带了疑惑,好像真的要和她探讨为什么会提前来葵水。   “求求你,现在别和我说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宴:我想开了   沈离经:我自闭了   (呜呜呜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不要因为狗jj就不评论了,我枯了) 第66章 七夕灯会   沈离经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床角不说话,闻人宴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先去换了身衣服。没多久红黎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迅速冲到床边问她:“小姐怎么了?”   下一句急冲冲的:“丞相把你怎么了?”   闻人宴系衣带的手一顿,决定自己先不出去。   沈离经指了指床单:“你自己看。”   红黎看到那片血迹,怒火蹭得一下就烧起来了。亏她还当丞相是个正人君子,还未成亲就先坏了姑娘家的清白,再看这一大片红,实在是不照顾沈离经的身子。“荒唐!丞相他怎么能......”   “......”沈离经一脸疑惑。“是我来葵水了,你在瞎想什么?”   这回红黎的脸也红了。“你不早说。”   沈离经翻了个白眼:“怪我。”   等红黎将床上收拾好,换上新的被褥后,沈离经也梳洗完毕,从浴桶里站起来。   苍白的皮肤被热气蒸腾出了红晕,濡湿的发尾贴在背后,她换好衣服整理干净,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脸见闻人宴了。”   “你们日后还要成亲,这点事都没脸见了?”   闻人宴也不知道去哪了,沈离经感觉小腹还是有些不舒服,睡也没睡好的,索性抱了一只大花回自己院子。索性她现在也没脸在这儿继续睡了,还是窝在自己的软榻里自在。   而离开了静安居的闻人宴,径自去寻了闻人礼。   因为擅自去找沈离经求情,放走了闻人钰,给闻人宴添了不少麻烦,闻人礼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见他。   这次闻人宴主动来找他,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兄长?”   闻人宴“嗯”了一声,没有坐下,像是在思索什么。   闻人礼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心中有些疑惑,结果闻人宴便开口问他:“女子来了月事,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若是腹痛,又该如何?”   真是难为闻人宴了,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来问这种事,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沈离经肚子疼跟他哭诉,闻人宴没了办法过来找他。   闻人礼便叮嘱了他几句,让他看着沈离经不要乱吃东西,没多久闻人宴就告辞了。   等会到了静安居,才听说沈离经早早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沈离经的屋里没点香料,只摆了几盆花草,这一点也是闻人宴特地吩咐的。   她一直在服药,只怕一些香料中掺杂的东西不好,又怕有人故意往里投些乱七八糟的。   时间久了,她身上的香气倒是和他如出一辙。   红黎见闻人宴进去,低下头往外走,闻人宴接过她手中的扇子,轻轻给沈离经扇风。   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皮肤透着粉。睡梦中还蹙着眉,也不只是这梦做的不舒心,还是身上难受。大花窝在她怀里,大热天的毛茸茸一团,也是不知道热。   闻人宴将大花给挪开,将手放在她小腹处,缓慢温柔的揉了几下,沈离经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时间在这一刻也慢了下来,若是可以,他不希望与她分离,但只要让她活下去,即便是再多几年,也是等得。   七月间,风云变幻。蒋风迟想要东山再起,被蒋子夜死死压制。皇帝那边越发不行,宫里的勾心斗角也从暗中搬上了明处。皇后一倒下,又有了一个妖媚的兰嫔。长公主没了,多了一个阴狠的嘉悦公主。   权力更迭,人心的算计,都在皇城中毫不掩饰的露出来。   而民间的七夕灯会也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街上卖灯卖小饰品的摊贩也提前几天开张。   傅归元在七夕快到的时候去书院蹲了几天,每日里都在武场想法子讨韩香萦的欢心,以求能约她一起逛灯会。   书院里的学生在那一日也是放假的,包括他们的夫子秦喻也要回家陪夫人。   司徒萋和沈离经关系好,听说她身子越来越差,便每日都会来看看她,给她说一些书院里的趣事。   沈离经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谣传她时日无多,导致司徒萋每次看她,都带了那么一点怜悯与不舍。   蒋嘉悦在书院留了几日,也不知道到为什么就回了宫。徐子恪和她也像是普通的友人,见面不过点个头,没什么感情。   至于七夕灯会,她会不会出宫找徐子恪还是个问题。   等到七夕当日,天色还未曾暗下来,街上就已经有不少人了。   闻人复带着蒋嘉莳去游船,再一次把闻人熏丢给了景祁,但是景祁要去追心上人不想带她,又偷偷把她丢给了静安居。   察觉到自己被各种嫌弃的闻人熏,在见到闻人宴欲言又止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爹爹和娘亲不要熏儿,表舅舅也不要,现在小叔叔也不要熏儿了!呜哇哇哇......”   闻人宴不为所动,冷着脸看她哭。   反倒是沈离经先看不下去了,抱着闻人熏说:“没有不要你,不哭了......”   哭声吵得她脑袋都快炸了,也不知道闻人宴怎么忍得了。她不满地瞥他一眼,说道:“我们又不做什么,为什么不带着她?”   闻人宴觉得好笑,丢了手中的笔,直勾勾看着她:“谁说不做什么了?你觉得我兄长和景祁为什么不带她?”   “你......”她脸色通红,瞬间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想了一会儿,凑近闻人宴小声说:“那我们先带着熏儿,然后找到闻人复,再交给他,你说怎么样?”   “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丢给崔远道。”   闻人宴脸色这才好些,点了点头。面向闻人熏时又威胁地沉下脸:“你若跟这,便不许哭闹,不许乱跑,我们不会抱你,要自己走。”   这一番话说完,闻人熏嘴一撇,眼看着又要哭了,终究是憋了回去,委屈巴巴应道:“知道了......”   若是以后闻人宴有了孩子,必定能将他给烦死。   思及此,沈离经小声问他:“你喜欢孩子吗?”   没有多过思虑,闻人宴摇头:“不喜......”紧接着他皱了皱眉,又说道:“若是你的孩子,那我......”   “我也不喜欢,我的孩子我也不喜欢。”沈离经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口打断。   只要一想到她堂姐生孩子叫得撕心裂肺,从屋里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她就怕极了看到女子隆起的腹部,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   那小孩生下来,尖叫哭喊,她定然是应付不来的,但是生了又不尽心尽力的待她,也不是好父母。她和闻人宴都做不了好父母,可能会比闻人复夫妇俩还要过分。   闻人宴温柔地劝慰她:“你若不喜欢,那就不生。”   “这可是你说的。”   “嗯。”说完后,闻人宴又想到了当初闻人礼和宁素都和他提过的一件事,沈离经久病缠身,用药无数,身子亏损得太多,再加上曾在冰里躺了几年,恐怕是再难有孕。即便是有了,也容易在生产中大受损害。   他对子嗣一向是无所谓,甚至在她死后从未想过娶妻。既然沈离经还活着,那他自然也是不在乎这些,只担心她若是想要孩子该如何......好在她不喜孩童,更没有生育的打算,也让他安心了不少。   等天色暗下来,闻人宴才和沈离经出府,这日街上人多,二人准备步行到流云湖。   小个子的闻人熏穿着齐胸衫裙,挽着兔耳髻,别上了通草花,看上去水灵可爱,   闻人宴个子高,她牵着费力,便一直拽着他的袖子。沈离经在另一边,被闻人宴十指相扣的牵着。   街上人头攒动的,灯影晃动明暗交加,薄薄一层纸上绘了人像花卉和一些动物,做成各种各样的灯摆在摊上。   一整条街亮如白昼,一抬头就是挂满的灯笼,无一不是写上了灯谜的。   北昌民风开放,男女大防的规矩多在百年氏族中严苛的遵守着,比如闻人氏一族,而皇室也较为开放,常常有公主求爱于玉面郎君的事。   七夕这日,街上男女都是成双入对的,若是形单影只走着,格外寂寥。   王业和徐子恪看到这情景都不太想出门了,蒋清渠早早的就去司徒府蹲司徒萋,生怕被别的小白脸给截胡了,只剩他们两个在街上晃悠。   流云湖边全都是摊贩,卖面具和糖画的,还有好些人采了一篮子栀子花叫卖,一片花香。   闻人熏在糖画面前停下来,睁着大眼睛看闻人宴。   “要吃这个?”   “嗯。”   闻人宴问完后,又看向沈离经:“要吗?”   “我要那个兔子的。”   闻人宴出门从不带钱,他问完了沈离经后,还是她自己付的钱。沈离经和闻人熏各拿着一支糖画兔子啃。   一个卖花的老太太给闻人宴递了两朵花,说道:“公子和夫人生的般配,送你们两朵花。”   接过花以后,沈离经还是掏钱给了老太太,将花别了一朵在闻人熏头上,一朵别在她耳后。   两人去岸边放河灯时,沈离经抬首,看到了不远处游船上,目光森然的蒋子夜。湖上波光粼粼,夜色中的灯火映上去,随着湖泊荡漾,破碎成星光。   蒋子夜眼中看不见星光与灯火,只看到了沈离经和闻人宴姿态亲密。   李云宜本在看河灯,见到蒋子夜神情变了,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稍微愣了一下,手中的扇柄攥得更紧。   嫁给他这么些日子,要是再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她算是白活了。   “你在看什么?”她冷冷地开口,湖风吹过,扬起了裙裾乱摆。   蒋子夜收回目光,面对她时仍是面带笑意的:“没什么,只是那边人多,在想着你要不要放河灯。”   “河灯写下的心愿,真的能实现吗?”如果可以,她希望眼前这个人,至少要做的当初的承诺,会一辈子对她好。   就算是骗她,也要骗一辈子。   闻人宴也看到了游船上的蒋子夜。   河灯被推开,被水波送到更远的地方。   闻人熏闹着要买面具,闻人宴牵着她来到摊贩前,挑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递给她。   “我不要这个!我不要!”   沈离经哄道:“多好看啊,怎么不要呢。”说罢后自己戴上,“哇”得一声扑向闻人熏,吓得她大叫一声躲到闻人宴身后。   沈离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人宴扫了她一眼,嘴角漾出抹笑意来。   “小婶婶欺负我。”   闻人熏抓紧了他的袖子,鼓着脸颊说道。   “丞相!”徐子恪和王业正各戴着一个恶鬼的面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半蹲在地上那个青面獠牙的,想必就是沈离经了,好好一个漂亮姑娘,怎么就喜欢这种。   闻人熏被两人吓到叫了一声,又往后躲了躲。   “诶,熏儿小姐也在这儿呢?”王业嘀咕了一句。“吓到你啦?”   他和徐子恪摘下脸上的面具。“是我们,你别怕了。”   徐子恪摘下面具后,正准备上游船的女子也停下来,目光幽幽地看向他。   是蒋嘉悦在那,船上还有其他几位小姐。   王业眼尖地看到了覃家的那位姑娘,推了推徐子恪:“诶,那不是覃茵吗?”   徐子恪还给人写过情诗,可惜最后被告了夫子,回家一顿打不说,还爆出来情诗是周垣帮忙写的。   徐子恪不满道:“提她干嘛?”   沈离经立刻嗅到了话里深藏的意思,察觉到徐子恪肯定和那个覃茵有什么。   “徐公子认识?”   “只是认识。”徐子恪强调道。他一点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丢脸的事。   她眯了眯眼,那就绝对不只是认识了。   “丞相和崔姑娘一起去游船吗?”   闻人宴看了看抱着糖画啃的小丫头,想着得快点找到闻人复才行,便应下了。   “那就一起去,听说今晚有烟火,在湖上看肯定更有意思!”徐子恪抱着打搅蒋清渠的意思,不怀好意邀请了闻人宴。   他和王业都没有小姑娘拉手,蒋清渠怎么能那么没义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给坚持看得小天使们比心,到了后期,文的毛病也不少,还是谢谢你们支持呀。   这本应该会在国庆假完结,然后关于过去宴宴暗恋小师姐也会写番外。 第67章 刺客   河灯在湖上漂浮,形成了一片暗夜中移动的光点。   凌云胡的游船在今夜格外多,都挂着许多灯笼。   傅归元死缠烂打和韩香萦上了同一艘船,喋喋不休地说些趣事,一开始韩香萦还觉得他烦,久了却也认真起来,听他说过往的事。   偶尔,也会听到他提起逝去的沈二公子。   韩香萦眼神的变化,他都一一捕捉到了。   “你和崔姑娘,关系很好?”韩香萦想到韩锦书喜欢的崔姑娘,似乎和傅归元关系也不一般。   “没有没有,我和她关系一点也不好,你可别误会。”傅归元摇了摇扇子,笑意不改。“我那是看她病得可怜,说过几句话而已。”   沈离经见到船头坐着的傅归元,便叫人把穿划得近些,刚一凑近,就听到这种话。   气得扯了几个葡萄扔过去,傅归元还以为是什么东西飞过来,用扇子打飞了。看向砸他的人后,心虚地说:“咳,是崔姑娘啊,好久不见。”   闻人宴笑了一声,想看他继续说点什么。   “崔琬妍!”司徒萋远远的看到游船上的白色身影,就猜想沈离经一定也在。   沈离经转身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司徒蕊躲闪的身影。   司徒府包了一个很大的游船,司徒蕊自然也在里面,沈离经对此并不意外。   司徒蕊敢害她,肯定是蒋子夜给了什么承诺,例如让她做皇后这种听上去就是在放屁的鬼话。   就算他除去李太师,再狠心弄死了李云宜,也轮不到她司徒蕊。   “司徒姑娘,好巧。”   司徒萋身后跟着一个蒋清渠,他一探头就被徐子恪给盯住了,没好气地说:“蒋清渠!你这个没义气的!可让我们好找。”   说完后看着司徒府那一船的人,又有些解气,本以为蒋青和司徒萋是去哪花前月下了,结果就这么一堆人看着,哪有心思再想这些。   反倒是蒋清渠在司徒府的游船上待得浑身不自在,对司徒萋说道:“萋萋,要不我们去他们那儿?”   司徒萋听后,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沈离经面前。   几人看好戏地盯着蒋清渠,看他准备怎么过来。   司徒萋从小习武,蒋清渠就不一样了,连翻墙这种事都能难倒他。   几人正笑着看热闹,船底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闻人宴预料不对,抱着沈离经的同时还拎起了正在吃东西的闻人熏,直接跃到了司徒府的船上。   “都过来。”   徐子恪和王业连忙赶了过来,游船突然炸开,火光冲天而起,将水面映得通红。   巨大的爆裂吓得人尖叫出声。   闻人熏更是直接噎住了,猛捶胸口咳嗽。   飞出来的木屑炸到了司徒府的船上,而傅归元和韩香萦那边,两人躲闪不及,直接落了水。   韩香萦看上去还不会水,全靠傅归元拖着游过来。   两人湿淋淋爬上岸,立刻就有人递了衣裳过来给她披上。   傅归元先是询问了她,最后咬牙切齿骂了两句。“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挑在今天闹事,让我查到,非要扒了他的皮!”   “是从水底做的手脚,小心些,可能还有其他人。”闻人宴想的没错,等他说完后,除了火花发出的细小炸裂声,平静的水面也隐约有了声响。   若不是刚才的爆/炸,没几人会注意到这些动静,悄无声息如同水中的精怪,会在人毫无准备之时出手夺走性命。   闻人宴将沈离经往后护着,突然一声长鸣,烟花冲到天上炸开。就如同一个信号一样,附近的游船开始向他们这里聚拢,水底窜出一个个黑衣的身影。   王业脸色一变,将佩剑抽出来:“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有人见尖叫着往后退,也有女眷害怕到哭喊了起来。   “你先进去,这里有我。”闻人宴将沈离经往船舱里推,司徒府的人也在这时挤了进去。   司徒萋也进去取下了一把弓,朝着想爬上船的刺客射过去,眼看着蒋清渠还留在这里,催促道:“你别添乱,快进去。”   烟花在天上炸开,将水面照亮。   蒋清渠手中持剑,杀死了一个跃上船的刺客,将他一脚踢了下去。   司徒萋愣住,看到他溅了不少血到衣服上,沉默着不说话,还以为是被吓到了,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算了,你过来吧,小心些。”   “好。”蒋清渠还是笑盈盈的,脸颊上有一滴红,看着突兀奇怪。   船厢里沈离经实在是不放心,一直担心这些刺客是冲这闻人宴来的,但她出去了,无非是让他分心,还不如趁现在,做点什么事。   想了想,她看向离她远远的司徒蕊。   “司徒蕊。”   一开口她的身子就颤动了一下,低着头不敢和沈离经对视。   剩余的人知道司徒蕊在书院听学,以为和沈离经是旧识,最近她回了府两人有话要说,便没有多想。   沈离经正要起身去和她算账,被闻人熏抱住了腿。“小叔叔说让你哪也不能去。”   外面烟花还在炸响,忽明忽暗的光在船厢中也能看到。   “我哪也不去。”罢了,司徒蕊可以过一会儿再质问,也名正言顺些,当着这么多人面欺负司徒家的庶女,传到了司徒将军的耳朵里对闻人宴也不好。   一支点燃的箭射破了门窗上薄薄的一层纸,直接射中了慌乱得来回走的一位夫人,她哐当倒下,身上的衣物也开始燃烧。   冷寂的船厢突然炸开了,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都往角落里挤。   沈离经将闻人熏抱到边上去,门被推开,闻人宴皱着眉扫视一圈,看到她无碍后又出去了。   闻人熏吓到把头埋到她怀里,不敢去看地上燃烧的尸体。   又一支箭射进来,点燃了挂着的帘帐,木质的船开始燃烧,火越烧越旺,里面的人被浓烟呛得咳嗽。   沈离经被吵的头疼,又有些担心会被熏死,抱着闻人熏出去看情况。   船板上都是血和死尸,几人身上也是多多少少都带了伤。   白衣染了血,被划破了衣袖,却半点不损他的风姿。   闻人熏叫了一声,闻人宴回过头来。“先过来吧。”   他就知道沈离经肯定会出来的。   沈离经问他“还好吗?”她指的是闻人宴肩上那块伤。   “无事,不必担心。”闻人宴摸了摸闻人熏的头安抚,又抬眼说道:“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不过好在我有了准备,援兵已经到了。”   湖上聚着许多船,上面的人正在互相厮杀。不断有尸体噗通落水的声音,而烟花的炸裂声还在继续。   傅归元还穿着湿透的衣服,抱怨道:“还得穿着这身湿衣服去解决一堆破事,真是气死我了,蒋子夜的船也出事了,你看到了吧?”   就在他们这里出事的时候,蒋子夜的游船突然烧了起来,他抱着李云宜躲开,身旁的侍卫还损失了不少。   “他过来了。”沈离经看到不远处的船上站着蒋子夜和李云宜,正在往他们这里靠近。“这件事会和他有关吗?”   司徒萋扶着受伤的蒋清渠,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皱眉道:“他是太子,何故要对你们出手,你们做了什么?”   蒋清渠适时的哎呦一声,痛呼着往下坐,哭诉道:“萋萋,我快疼死了!”   “叫什么叫,划破几个口子而已。”   “我真的疼。”   司徒萋语气软下来,捂住他的伤:“回去再处理,你先忍着。”   沈离经看了她一眼,撇开目光。   司徒将军忠心爱国何人不知,纵使没有什么兵权,在朝中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地位。司徒萋在这种家风下耳濡目染,必定也有着忠君的思想,蒋子夜做了太子,就是未来的君王,而他们会是反贼。蒋清渠如果聪明点,就不该招惹司徒萋,到时候两个人翻脸了可不好解决,现在纠缠不清,以后会被司徒萋打个半死也说不定。   蒋子夜将李云宜送上司徒府的游船,船上众人纷纷对他行礼。   沈离经盈盈一敛身。“见过太子殿下”   蒋子夜的目光顿了片刻,点头道:“都免礼吧。”   “本宫会让人彻查今日之事,给众位一个交代。”他将李云宜拉到身前,“太子妃就劳各位暂时照看了。”   养在深闺从小被呵护疼爱的太子妃,突然有一日被拉到残忍血腥的屠杀上来,被吓得浑身发抖,眼睫上还挂着泪。   蒋子夜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别哭了,没事,一会儿我们回家。”   李云宜点点头,默默站到沈离经的身边。   司徒府的游船被保护起来,刺客无法靠近。黑夜中的湖面上看不清翻涌的血水,只有拿灯笼照着才能隐约辨出不同,浮在其中更像是团浓稠的墨。   几具尸体身上插着箭飘在上面,沈离经把闻人熏抱着捂住眼睛不让她看。   烟花仍在盛放,河灯也随着波浪漂浮。远处湖岸上的人声很遥远,湖面上静默得只能听到烟火声和一旁船只被烧毁的火花声。   偶尔从远处,能听到箭矢和落水声。   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下,进行着一场静默的杀戮。   这些刺客足足有百人,因为出手猝不及防,又十分的习水性,并不好对付。而玄机阁也暗中派人相助,闻人宴和傅归元的人也很快到了,湖上的游船中也有不少是蒋子夜的人。他们都不担心今晚会有什么影响。   尤其是闻人宴,还打算解决这些事后再将闻人熏丢给旁人,他和沈离经好自在的游玩。   闻人宴和傅归元都暂时离开游船,徐子恪也跟着走了,剩余人留在这里被保护起来。慢慢靠岸。   游船上的火还在烧,船厢里的人也都出来了,哭声和叹息声夹杂在一起,那个混乱中被一箭射死的夫人似乎是谁的至亲,此刻正引得他们哭个不停,司徒蕊也在抽泣着抹眼泪。   而司徒萋脸色也不太好,冷眼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司徒蕊的眼泪,倒让她有些不知所谓,甚至讥讽道:“装什么装,她死了你心里都乐开花了。”   司徒蕊一哽,委屈地低下头,哭得更悲戚了:“姐姐怎能这么说......我待表姐如至亲,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火光照得泪痕明显,哭声听着也真实得很,司徒萋的话难免煞风景了些。“我不想听你嘤嘤嘤,吵得我头疼,闭嘴,再说一句话就将你丢进湖里。”   司徒蕊的声音也确实小了下来,甚至在司徒萋的恐吓下,其他人的哭声也渐渐平息了。沈离经好笑地看司徒蕊,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怨毒。   沈离经好不容易把闻人熏在这种环境下哄睡着了,自己靠在栏杆上吹风。另一侧是司徒蕊和李云宜,二人沉默地看着湖边,也没有任何交谈。她不想和蒋子夜的人有一点瓜葛,俯身准备抱起闻人熏离开,船突然颠簸了一下,沈离经的头撞在杆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也是这时听到了惊呼声,转身看去,司徒萋紧紧抓住了司徒蕊要将她往回拉,似乎是刚才的颠簸让她差点摔下去了。   沈离经想着没事,继续去抱闻人熏,结果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怎么回事,不是抓住了吗?   再一回头,司徒萋和李云宜都掉下去了。   司徒蕊正茫然无措地扒在栏杆上,瞪大眼睛往船下看。   沈离经吓得一把抱起闻人熏,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司徒蕊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惊愕:“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太子妃落水了!快来人啊!”   “大小姐也落水了!她不会水啊!快救救她!”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司徒蕊见到人来,慌乱地往沈离经这里躲,她避了一下,司徒蕊解释道:“崔姑娘,我没有做,你相信我。”   “等人上来了就知道了。”   “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求求你,帮帮我吧。”火光映照中,司徒蕊绝望害怕的脸,看着有几分狰狞,几人都看到了她,想过来抓住。   司徒蕊怕极了,伸手抢夺沈离经怀里的闻人熏。   闻人熏被她弄醒后吓得一个激灵,死命地挣扎踢打,几下还打中了沈离经。   沈离经见司徒蕊像个疯子一样,忍无可忍一脚踢过去,她翻过栏杆,又是噗通一声。   “谁啊!怎么又掉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jio给你踢飞   先更新,睡醒了捉虫,没虫就算了。 第68章 士之耽兮   在知道司徒萋掉下水后,蒋清渠不顾身上的伤也跳进了湖里,司徒萋拉着不会水的李云宜很是艰难,在差一点就撑不住了,好在蒋清渠下去后船上的人将她们一个个往回拉。   但拉到一半,又有人落水了,众人慌忙看过去,见到沈离经抱着闻人熏站在那,而水里扑腾的是司徒蕊。   “崔姑娘,发生什么了?”有人着急去救司徒蕊,又询问了沈离经一句。   说出这话的人多少也有些犹豫,司徒府早有传闻,说丞相的这位心上人,可不像表面那么弱不禁风好对付。   看刚才在船厢她对司徒蕊的态度,没准真是让她把人推下去了。   可未来的丞相夫人,当今兵部尚书的亲妹,他们司徒府也得罪不起。   沈离经往水里看了眼,问道:“你们姑娘会水吗?”   “自然是不会的。”   除了像司徒萋这样的,有几个姑娘会水。   等到人把司徒蕊也捞起来的时候,她被水呛得昏迷过去了,衣衫都贴在身上,尽显玲珑曲线。   有人给她丢了件外衫上去,拍了她两下还是不见醒,沈离经眉头一皱,蹲下身子甩了两耳光。   “啪啪”两巴掌上去,也把其他人吓得不轻。   司徒蕊转醒,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疑惑又茫然地看着沈离经,身子瑟缩了一下。   李云宜见她醒了,语气温柔却又愠着怒意。“你推本宫作甚?”   这一句,几乎是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司徒蕊身上,她抓着沈离经的袖子求她:“崔姑娘,是我鬼迷心窍,方才不该冒犯了你,你站在那处都看见,不是我推的,我真的没有推太子妃。”   “那你姐姐是怎么掉下去的?”   司徒蕊眼里蓄着泪,望向司徒萋:“姐姐,你知道的,我怎么会推你呢?”   若是往常听到这么一句话,司徒萋一定会冷笑着嘲讽回去,可是这次她也不敢断定,刚才颠簸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力道拽着她往下,到底是司徒蕊推的还是......她也说不定,但司徒蕊也不是初犯了。她就是小时候被推了一次池塘,后来心有余悸才去习了水。   李云宜脸色苍白,披着件绣花的长衫,头发往下不断滴水。“你是说,本宫在污蔑你?”   司徒蕊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只求着刚才沈离经看到了这一切,能为她说句话。   “崔姑娘,你看见了对不对,太子妃和姐姐都误会我了,真的不是我推的。”   “难道是本宫推了司徒小姐,又自己跳进湖里?”李云宜目光灼灼,扫了沈离经一眼,让她很不舒服。“你谋害本宫,还对自己的姐姐下手,现在反而颠倒黑白,我相信崔姑娘不是什么黑白不分的人。”   沈离经沉默了,她的袖子还被司徒蕊抓救命稻草一样拽着。   刚才她俯身去抱闻人熏,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转身时就只见到司徒蕊一个人了,她能做个什么证啊?   “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她将司徒蕊的手指掰开,扯回自己的袖子。   拉着闻人熏退后了好几步,直到和司徒蕊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刚才这个女人还被逼急了一样过来夺闻人熏,也不知道是想威胁她还是怎么样,总之是一个疯起来和闻人钰有得一比的人,就算李云宜想对付她也不奇怪,怎么说也是以后的侧妃,这种不安分的人进宫岂不是给人添堵。   司徒萋没说什么,就是命人先将司徒蕊绑起来了,等太子回来一并定夺,差不多是认准了司徒蕊谋害太子妃。   等船靠了岸,司徒萋先扶着蒋清渠去找大夫,把众人远远丢在了身后。   闻人熏也是个连续见证沈离经几次暴露本性的人了,在她面前就和在闻人宴面前一样听话。   见过了沈离经踩断碧草脖子,拔剑和人厮杀,也见过她一脚将司徒蕊踢下水,等人醒了又左右开弓打耳光。闻人熏以后都不想惹她。   蒋子夜是和闻人宴傅归元一同回来的,韩锦书不知何时也到了。   游船靠岸后,蒋子夜的眼神先放到沈离经的身上,确认她无恙后才看见李云宜。   见到李云宜浑身湿透披着外袍的样子,蒋子夜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有人回答:“司徒小姐意图谋害太子妃,将她推下了水,还有司徒小姐,也一同被推了下去。”   蒋子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云宜猛得抬起头,脸色煞白一片,湿发贴在脸颊上,看着可怜。“为什么是误会?她要害死我,我差一点就死了!”   太子妃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太子争执,身边人就是想看也不敢看的,都自觉往边上散开了些。   傅归元非但没散开,还准备再靠近一些听,被韩香萦抓住瞪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不再向前。沈离经也想继续听,被闻人宴拉走了。   “她没有理由要害你。”蒋子夜语气有几分无奈,今夜出了很多事,他不想再女人的勾心斗角上再浪费心神。李云宜一向懂事听话,平白今天非要如此。   “要害我,何须什么理由。”她气得不轻,眼里都有红血丝。“我是太子妃,她怎会不想害我,差一点点我就死了。”   “不会......”蒋子夜沉声说了句。“先回去换身衣服,莫要着凉了。”   李云宜不动,红着眼眶一字一句:“谋害太子妃,其罪当诛!”   蒋子夜定定地站着看她,神色冷漠。   司徒蕊受司徒老将军喜爱,之所以能成为太子侧妃也有其考量,若是为这点事杀了她,司徒老将军一气之下转了蒋风迟都说不定。   “不要胡闹。”   他的话说出口后,李云宜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过一样,酸酸麻麻的疼,四肢百骸都在发冷,一时间又想起刚刚喜欢蒋子夜时,听到他来向父亲求娶,心中掩不住的欢快。   古籍里传诵的诗歌中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当时她被蒋风迟退婚,在京中是件丑事,有人可怜,也有人落井下石。可遇到了蒋子夜,她就觉得那不算什么,被蒋风迟退婚反而是好事一件,她可以嫁给自己的意中人。   那个人会偷偷摘了花给她送来,也会在墙头递进去一包云片糕,会说很多有趣的事逗她开心。   她怎么忘了,诗经里还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是你要娶我的,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眼泪顷刻就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她都要害死我了,你也不生气的吗?”   明明以前,她只是皱眉,就会引得蒋子夜的心疼,想法设法让她开心。可现如今,竟是见她落泪也不心疼了。为什么只是短短一段时日,就会落得如此。   蒋子夜捏了捏眉心。“我会让人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李云宜捂着脸,哭得难过极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欺负了她,只觉得是今晚被吓着后在无理取闹,就吩咐了人送她回去。   “是你说喜欢我,让我嫁与你的。”   最后回去的时候,她只是抽噎着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蒋子夜没说什么,还是转身走了,末了忍不住想起了沈离经。   *   “闻人宴,你要去哪?”   眼看着他将闻人熏丢上马车让侍卫带回去了,反倒是拉着她往街市上走,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沈离经扯住闻人宴的袖子,指着他的伤:“你身上有伤,还不回去?”   “今夜是七夕,我想带你好好玩一次。”他眼瞳有灯火的光亮,将沈离经的身影一并映进去。   “七夕什么时候都有,先回去换衣服上药。”   闻人宴牵住她的手,停着不动:“我没事。”   她叹口气,问他:“你对别的事可不见这么伤心,怎么今日非要游玩一次?”不等得到回答,又摇摇头。“罢了,闻人氏肯定怪毛病一大堆不让你出来,以前你定是没机会出来,我陪你便是。但是伤口必须上药。”   沈离经说着,拉着闻人宴去了不醉楼,本来都打烊了,看到是他们两个又不得已开了门,任他们上了五楼,又命人快马加鞭去取衣服。   等上好了药,衣服也送来了。   闻人宴不愿意随便找什么来穿,沈离经只好让人赶紧去取。到时候传到闻人府里,还指不定给她泼什么脏水。   他等着沈离经回避后好换衣服,而她却一动不动,反而是笑嘻嘻地说:“给你上药也看过了,你还在害羞啊?”   闻人宴憋着一口气,仍是有些纠结:“那你你先转过身......”   “好好好,我转身。”沈离经笑个不停,肩膀都在颤动。闻人宴看不下去,掰过来亲了一口,她这才老实了。   七夕灯会这日,灯火会持续到很晚,沈离经不明白闻人宴为什么对这些执着,非要从长街一头走到另一头。   他只是不说话,停在一个卖灯笼的小贩面前。   “你要哪个?”沈离经问完后准备掏钱,闻人宴指了指那个做成兔子的花灯。   她有些怀疑:“这个,兔子的?”   “嗯。”   她掏了钱,就看着闻人宴提着一个兔子灯往前走,看上去格外违和,莫名有些好笑。“你到底在想什么?”   闻人宴低了低头,说起了以前的事。   “好久以前,那个时候也是七夕灯会,你和傅归元一起出去玩了,过来叫了我一次,我不去,你还拿石头砸我的窗户。”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   闻人宴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总是记不得,只有我记得。”   “好好好,是我记不得。”   “叔父知道你会来找我,特地来嘱咐过,让我和兄长都留在府中。”   沈离经忍不住打断他:“我知道,肯定是闻人复偷偷跑出去找公主了,你一个人在府里。”   谁知闻人宴摇摇头,说:“我也去了,那天我背着叔父,偷偷出了府,在街上找了很久都没能见到你,看到了一个兔子灯,做的很是好看,就想送给你。”他顿了一下,“比这个要好看。”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沈离经,是在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她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蒋子夜从后面为她插了一支发簪。   那个时候,沈离经手上已经提了一个花灯,蒋子夜就牵着她的袖子。   两人看起来,和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人没什么分别。   恰好那个时候沈离经也被赐了婚,对方是徐家的大公子。   闻人宴思虑许久还是没有上前,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走在她身边。   只做友人,他心有不甘,但他必须止步。   那个时候他停在那里很久,直到沈离经的身影消失也没有追上去。   回府后兔子灯还带着,最后被祖母和叔父一起训斥后,在藏书阁抄了五日的闻人氏家规。闻人复回来了也是同样的教训,只不过受罚的时候也是带着喜悦,和他不同。   那盏兔子灯被闻人钰拿走了,也没能送到她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写回忆,番外我都想好了。   闷骚师弟宴宴暗恋放荡不羁小师姐 第69章 并无退路   闻人宴所说的事,沈离经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她和徐之修订了婚,就连哥哥也特地交代过让她和外男保持些距离。可七夕灯会的时候,她还是想也不想就去约闻人宴。明明这是情人相聚的日子,她不该在这一日让闻人宴随她去。只是鬼使神差的,一心想着,只要他答应了,自己就甩开傅归元和蒋子夜,只和他一起游次灯会。   最后闻人宴不出她所料拒绝了,那次的灯会也是和蒋子夜他们一起去的。   从未知晓,原来那个时候,闻人宴就提着一盏兔子灯静悄悄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看着她和旁人走远。   想来想去,还是一句造化弄人。   沈离经接过闻人宴手中的兔子灯,无端笑了一声,问他:“那你今晚回去,会被老太君和叔父罚抄家规吗?”   闻人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   “我可不会帮你一起抄的。”沈离经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提着兔子灯,在街市中缓缓走着。   面纱已经被摘了下来,光晕印在脸侧,如梦似幻。   “无事,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他想,如果真的和几年前一样受罚,也会和当初的闻人复一样,是带着喜悦的吧。   两人相握的手又紧了几分,沈离经仰起头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像是发什么誓一样:“往后的七夕,你都要和我一起,我也只和你一起。”   “好。”   *   在街市上买了糖人和绢花发钗,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沈离经脸上还顶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直到夜深才慢悠悠的往闻人府走。   府前的灯笼映出二人的影子,拖拽在青石砖上。   等快回府的时候,闻人宴停住,将沈离经勾过来,摘下她的面具俯身吻上去。温热的鼻息洒在她微凉的肌肤上,细长的睫毛如同鸦羽,刮蹭着她的脸颊,也撩动本沉静的心。   沈离经迎合着他的吻,直到呼吸都困难起来,闻人宴才放开,将面具给她戴回去。   呼吸也不平稳,有轻微的喘息。“好了,回去吧。”   自上次和闻人宴同睡,惹出一堆荒唐事,沈离经坚决不去静安居,坚持要回自己的院子。   闻人宴还没说什么,就见静安居前站着两个熟悉的仆妇。   “你祖母的人?”   “嗯。”闻人宴脸色凝重了起来。   “她不会真的要让你抄家规吧,你都及冠了。”沈离经愣住,想起闻人钰趴在地上被打到皮开肉绽,心中猛地揪紧,脸色冷下来。“过去,你也是这样受罚吗?就像对闻人钰一样?”   闻人宴没说话,但沈离经知道,一定是的,甚至会比闻人钰更严重。因为他不仅仅是忤逆长辈和宗族,更是和皇上作对,会拖闻人氏下水,那他究竟是受了多少的罚,那个阴冷的闻人府地牢,他也去过的。   “你别去了。”沈离经扯住他的手臂。   闻人宴摇头。“夜深了,你先回去,我和祖母有话要说。这些事她迟早都要知道,不必担心我,无事。”   “我和你一起。”   沈离经语气坚定,手上的力道也不肯松,他让人将那些小玩意儿抱走,拉着她进去。   “你还要戴着这个面具?”   “不然她认出我了怎么办?”沈离经刚说完这一句,就听一旁的仆妇说道:“沈二姑娘,我们老太君说,只见公子一人。”   这句沈二姑娘,无疑是将她吓了一跳,按着面具,还有些无措,问:“你知道我是谁?”   “京中无人不识沈二姑娘。”   这是实话不假,可话不是这么说的,当今还有几人能知道她沈离经还活着?   闻人宴知道她正困惑,但祖母也说只见他,便说:“你先回去,听话。我不会有事。”   仆妇垮着脸看沈离经,内心不满。说得好像她们主子会对二公子怎么样似得,又不是龙潭虎穴。   “那我就先回去。”   既然对方也认出了她,那依这老太君对她的厌恶,过去了无非是自讨苦吃。   红黎在门前挂了灯笼,桑采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迎她回屋,天色太晚沈离经也不想麻烦她,就催桑采回去睡,等早上再沐浴。   拆去发上珠钗,任青丝披在肩上,沈离经坐在窗前望着静安居的烛火,一直都不曾熄灭。也不知要他们说到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趴在窗前睡着了。   静安居中并没有沈离经想象中的争吵,意外的平静。   闻人宴坐在老太君对面,仅仅是沏好了热茶,对坐而谈。   “你决意如此?”   “孙儿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闻人氏也没有了。”   “那沈二,你待如何,到时候如何与族中众人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你会害了自己,闻人氏百年的清誉,也会因你背上谋逆的罪名。”她神情疲惫,语气已经不见苛责,只是长叹一声。   “祖母应当明白,蒋风迟和蒋子夜任何一人坐到龙椅上,闻人氏都难以安于一隅。难道清誉还比不上这几百年的家业和数百人性命?”   她轻轻一抬眼。“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为了一个沈离经,若不是她,闻人氏没必要趟这遭浑水,冷眼旁观又如何。”   闻人宴眼神平静,将折子将她的方向推了推。“闻人氏不会永远冷眼旁观下去,祖母可知,当年沈氏被除,蒋子夜是背后推手,是他暗中唆使太子蒋风迟献计,又伪造沈家有不臣之心的证据,使皇上下定决心除去沈家。”   “而我这次,要还沈氏五百多亡魂一条清白。”语气重了几分。“也还她一个清白身份。”   好光明正大娶她,让所有人知道,闻人宴的妻是沈家二姑娘。   老太君饮了一口茶,苍老的手上皮肤松弛,放下茶杯时手指轻颤。“她能活到现在,是她的造化。”   闻人宴眼睫垂下,明白祖母说这句,是不再对二人阻拦了。   末了,又问道:“若当初她不是沈家的姑娘,只是一个普通官宦的女儿,那祖母可还会应允我与她。”   老太君默了半晌,手指摩挲过腕间的古玉。“可偏偏她是,若我知晓有一日你会深陷于此,无论如何也不会送你去青崖山。”   “孙儿知道了。”闻人宴躬身行了一礼,仆妇搀扶着老太君离开。   谈话中并未提及晚归处罚的事,等走到门口时,老太君又停下,看了看天上圆月,嘀咕了一句:“今日是七夕啊。”   闻人宴也抬头望去,又听她说:“成亲后,就不要穿一身白了,不像话。”   他一笑,应道:“孙儿知道了。”   闻人宴送走了老太君后,突然想见沈离经一面,只是一瞬间疯狂的想她。   进了她的院子,才发现窗前露出半个脑袋,是熟睡的沈离经。   无奈轻叹一声,轻手轻脚将她放到榻上,除了外衣后躺在她身侧。   第二日桑采和红黎早早的就备好了热水,去叫沈离经起床洗漱,见到闻人宴从房里出来,饶是这场景见过几次了,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明明昨日小姐是一人回来的额,丞相怎么大半夜又偷偷进来,不是正人君子之举。   沈离经醒来后还疑惑自己怎么回到了床上,对昨晚的事丝毫不知,洗漱后去静安居找闻人宴,才得知他已经上朝去了。   “昨晚老太君有没有责罚你们公子?”   “并无。”   “没有?”沈离经不相信。“不会是闻人宴让你这么说的吧,他昨晚有没有去哪?做什么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侍从叹气,认命地说:“公子昨晚真的未曾受罚,在下怎敢欺瞒姑娘。丞相不是去了姑娘的住处吗,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怪不得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床上睡了,闻人宴大半夜还来她这里看一眼,也太匪夷所思了。   *   七夕灯会的事过了几日,刺客被活捉了几人,没多久毒发身亡,线索虽然断的干净,也能查处些蛛丝马迹来。   玄机阁将消息传给崔远道,一口断定是蒋风迟的人。   蒋子夜和闻人宴早有怀疑,却都查不出证据。   司徒蕊将太子妃推下水的事没有结果,说这是个误会,只能是无疾无终了。蒋子夜需要司徒将军的支持,就不傻到这时候得罪他,只能将李云宜的哭诉抛在脑后。   而宫里突然就传来了皇上重病的消息,许多重臣和皇亲都连夜进了宫,闻人宴是丞相,按理也是要进宫,以免皇上有什么旨意。   沈离经知道闻人宴不可能让她犯险,就换了身宦者的衣服跳进傅归元的马车。   “他要是知道我带你进宫,会把我给撕了,你这不是胡闹吗?”傅归元拿着扇子敲她脑袋,疾言厉色地威胁。“你赶紧给我出去,不然我让人去找闻人宴了。”   “我怕他不成,要是不能手刃老皇帝,我意难平!”沈离经穿着身可笑的衣服,一边扶帽子一边抢傅归元的扇子。   “我担不起,你乖乖听他的,留在府里等我们回来。”   “你不是我青梅竹马吗?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这么没义气!”她锤了傅归元一拳,他这才闭嘴。   马车已经开始走了,赶她下去也没用,还不如进宫后让她远远跟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心中这么想着,等马车进了宫门后停下来,被人敲了敲车壁,沈离经听到郁覃冷声说:“小姐,公子让你过去。”   沈离经瞪大眼看着傅归元:“你告密?”   傅归元将头扭到另一边:“我什么都不知道。”   郁覃又催促了一遍,沈离经装死不出声,往软榻下的空隙处钻。   帘子被掀开,闻人宴沉声道:“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啊,有虫睡醒再捉 第70章 传位   闻人宴的马车里备着糕点和果脯,一看就是提前给沈离经准备的。   傅归元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差说沈离经在他脖子上架着刀逼他。   将沈离经拖上马车后,本来有不少的怒火,见到她这身滑稽可笑的装扮,火气反而消散了。面上却仍要作出不高兴的的样子,冷言道:“你为何在此?”   沈离经:“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生气什么?”   “我没生气。”刚才是有些生气,只是气她想到去爬傅归元的马车,也没想着对他多说几句好话。   “还说自己没生气。”她凑过来,手指戳了戳闻人宴的脸颊,等他扭过头来,又吧唧亲了上一口。   “哄好了吗?”   闻人宴的耳朵都红透了,还是强忍笑意撇过脸不看她。   沈离经算是看透了,这家伙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没见害羞,被人一撩拨就脸红。   “还生气呢?”沈离经弯下腰看他表情。“哟,这脸怎么红了?”   闻人宴忍无可忍,将她一把捞过去。   手掌按着后背让她没法子乱动,牢牢困在怀里。   穿着身宦官的衣服坐在他怀中,怎么看怎么怪异,偏偏闻人宴被她戏弄,急得恼羞成怒了,扶着她亲了下去。   马车中温度不断在上升,在烈日下更闷热了几分。   令人脸红羞怯的声音,也都困在这小小一隅。直到沈离经开始推阻求饶,闻人宴才放过她,将扯散的衣襟重新合上,乱发也拨回耳后。   沈离经眼尾微红,眸中湿润。而闻人宴也是如此,眼角的红甚至比她更要明显些。   默默地捡起落下的帽子,拢好发丝后再重新戴回去。   “禽兽。”沈离经咬牙切齿的小声说了句。   闻人宴听到了,也不反驳,甚至牵过她的手,像刚才一样叫道:“阿恬......”   一个小名咬在舌尖,宛转中带着几分情动和迷恋,生生被他唤出了暧昧来。   “别跟我说话。”沈离经脸颊滚烫,捂着脸抱怨。“一会儿就要下去了。”   闻人宴笑了一声,说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沈离经恼怒:“闭嘴!”   最后还是跟着他,偷偷摸摸进了宫。   老皇帝看着是真的要不行了,闹得人心惶惶,那几个念经的倒霉和尚仍心境平和的在殿外吟诵经文。   皇帝到了这个岁数越来越怕死,先是费大功夫去求灵丹妙药,再是找那些世外高人寻得长生的法子,接连受挫后就蹲在这宫里听佛经,以求死后往生极乐。   兰嫔在一边附和一边给他打气,糊弄得像模像样,就算是皇帝,人老了脑子都要糊涂,底下人暗中也为这些荒唐事骂上一句狗屁。   沈离经低着头,跟在闻人宴身后时,当真像一个瘦弱矮小的宦官。一路上除了傅归元阴阳怪地说几句,被她踢了一脚老实了,也没遇上什么为难。一直到了皇帝的寝宫,和蒋子夜撞见。   没有看脸,全凭直觉和身量就认出了沈离经,他并没有说出话,只是笑了声,叹道:“不愧是你。”   蒋嘉悦也从旁走走过,瞄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怕惹人生疑。   沈离经想跟着闻人宴一起进去,却被侍卫拦住,蒋子夜回头,说道:“他是我的人。”   侍卫又放下刀剑退回原处。   按理说这殿前侍卫可都是皇帝的人,太子也没有那个权利命令他们,现在蒋子夜一句话就能放下刀剑,岂不是说这个皇宫,他都已经暗中掌控了。   沈离经有些心惊,这家伙看着不显山露水,本事却不小,一路从受人欺辱的皇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可谓不是他心性志坚。   如果当初的沈氏还在,可能就轮不到他,也轮不到蒋风迟了。   当年沈氏一族中出了位贵妃,生了一位性情温和的大皇子,然而蒋风迟还是成了太子,沈氏一族少数人心存不满,却都未曾明确的说过什么。   不久后贵妃染了病,突然就死了,太医被处斩好几人。就连这沈家能忍了下来,谁知道最后还是没躲过皇帝降灾。   沈氏一族覆灭了没多久,这位大皇子据说也悲痛过度,浑浑噩噩掉进湖里溺死了。   现在想起来,这宫里还真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这大皇子和沈离经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微薄的血脉亲情,她尚且为此感到悲悯,那其他人呢,蒋子夜还是蒋风迟,都与他是手足。   会不会在害死他以后,还为除去心头之患感到欢欣。   老皇帝倚在榻上,短短的时日,看上去却像苍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了大半,神色恹恹,说话都有气无力,一副垂死之人的模样。   兰嫔正值青春,神色鲜活嗓音甜腻,哄得他一口一口喝药,笑中掺着咳嗽。   喉咙就像透风一样呼哧呼哧的出气,呼吸听着破碎又艰难。   “朕的身子是越发不如从前了,太子如今能独当一面,圣旨我已拟好,该说的……咳咳,该说的朕都交代了,今日召你们来,是想最后再说几件事……”   沈离经还当什么大事,结果听他絮絮叨叨说完,不像是一个皇帝在商议国事,更像是一个老人在闲聊家常。   甚至还说要让闻人宴把府里的红梅给他挖几棵栽到宫里,又说让他早点成亲。最后说到蒋风迟时,让蒋子夜对他多加照料……听到这她都想冷笑了,蒋风迟落到蒋子夜手上,不往死里整才怪,还多加照料,照料到阎王爷那儿去吗?   沈离经和闻人宴转身离开,听到他最后说了句:“朕还想,再和沈兄喝杯酒。”   他说的沈兄,是沈离经的大伯,沈二的父亲。当初扶持着他登上皇位的人。   沈离经脚步一顿,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殿前的青砖上坐着吟诵的僧人,都是穿着朴素袈裟,低头敛目,沉静平和。   闻人宴在其中一人身侧停住。低下头看他,语气无奈:“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佛珠在指尖滑过,撞出声响。   闻人启停住,睁眼笑道:“施主。”   沈离经一言难尽,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太君没能对闻人宴发脾气了,自己儿子都出家了,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灰袍加身,还是难掩闻人氏子孙长久以来的风韵。   眉眼清隽,和闻人宴也能找出一些相似之处。   “看来那签文,是要灵验了......”他合起手掌,微微行了一礼,继续坐回去念经。   见他不愿多事,他们就走了。傅归元小声说:“我上次去旭山寺求签,就是你小叔给我解得签,是上签。”   “怎么就我是中签?”沈离经想起来上次去旭山寺,闻人启在大殿中给她们解签的事。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傅归元扬起扇子敲她脑袋,沈离经还穿着宦官的衣服,也不好去打他。   “这不是你先提起来的”,被敲了一下,还愤愤不平。“闻人宴,快替我打他。”   闻人宴淡淡地扫她一眼,伸手夺了傅归元的扇子,在他脑袋上也敲了一下。“如此,你可满意了。”   而傅归元惊呆了看着他:“好歹也是一朝丞相,什么时候也跟个孩子一样了?”   “他年纪比你小,你好意思说这种话?”沈离经做着鬼脸揶揄他。   “诶,你这个小太监!”   两人正在打闹,忽然有一行人急冲冲跑过来,往大殿去了。沈离经转身看过去,见到几人颤巍巍跪在蒋子夜和李云宜面前,不知说了什么,李云宜突然就晕过去了,被蒋子夜扶住。   傅归元停住。“怎么回事?”   蒋子夜连忙叫了太医,抱起李云宜离开。   “这我得问问。”傅归元说着,便走去拉住刚才急匆匆奔过去的一个侍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太子妃怎么回事啊?”   对方脸色惨白,慌张道:“禀凌王,是太师出事了,刚才路上突然惊了马,也不知怎得,等稳住了,就见他口吐鲜血,呼吸都没了。”   话一出口,几人都沉默了,沈离经和闻人宴对视一眼,又看看傅归元,心中都在回想一个名字——蒋子夜!   这是卸磨杀驴啊,想必是早早就在心中计算好了,李太师野心太重,若他往后想要操纵朝野并非不可能,蒋子夜尚未登上皇位,就急着扫清障碍,这个锅估计又是要扣在蒋风迟身上了。   三人出了宫门,顺道遇见了徐御史,他见到闻人宴还行了一礼,背脊仍然挺直如苍劲青松,并不因为降了官职就对人做出谦卑姿态。当久了御史,风范却是依旧。   “下官见过丞相。”   闻人宴点头,问他:“令爱现今可好些了?”   徐御史脸色沉下来,想到下人说,最近大小姐偷偷出府散心,碰到了一位中书舍人,二人相谈甚欢的事,那位中书舍人可不就是闻人宴的人,他特地去查了此人的消息,怎么都查不清。也不知闻人宴是打着什么算盘。   “好多了,劳丞相关心。”   沈离经轻轻瞄他一眼,又低下头,谨记自己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太监。   徐御史已经看她好几眼了,傅归元挪了挪身子,将她挡住。   “这位......可是崔姑娘?”   徐莹然三番五次找他哭诉,说是书院中有个崔琬妍一直欺负她,连同六公主对她大打压责骂,更是无端让她下跪。   好在他也是当了多年的官,不至于轻信她一人的话,去找了徐子恪才知道,徐莹然在书院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未来的丞相夫人。   见这位崔姑娘打扮成宦官的模样跟在丞相身后心中虽有不小的惊讶,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闻人氏家风如此严苛,连丞相都对未婚妻此举不放在眼里,他又怎么好多说。不过现今看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高高在上的闻人宴,也有坠入温柔乡的一天。   “小女在书院中对姑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我已让她在府中闭门思过,不日后会亲自登门和姑娘谢罪。”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登门谢罪,到底是登崔府的门,还是闻人府的门好。   “不必,小事罢了,大人切勿放在心上。”沈离经一副宦官的打扮还是被人认出了,只好低着头拒绝。   徐御史觉得她眼熟,还想多看几眼。   闻人宴便说道:“我们还有事,先行离去,再会。”   上了马车,沈离摘下宦官的帽子,抱怨道:“这老皇帝居然还没死,活到这个岁数,身边每一个真心的,都是在算计他,也不知掉什么意思,活该。”   说完后自己又叹口气:“蒋子夜他,当初沈家的事,也有他从背后设计,对吧。”   闻人宴没说话,却见沈离经慢慢红了眼眶。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用手掌轻抚她背部,一下一下的。   沈离经抽抽噎噎,话里带着委屈:“我们沈家对他哪点不好,我姐姐还给他做过桂花糕,我哥哥见他受人欺负出手相助,还有小侄子,他还抱过呢......我那么相信他,什么都和他说,去哪都带着他,为了他还敢跟蒋风迟打架,我爹因为这些罚我跪祠堂。皇位比这些重要吗?”   他就甘愿坐在那个皇位上,人人看着他的时候,心中都是如何算计讨好,没有真心相待的人,直到他快死的时候,喂他喝药的人,还会在药中投毒。   这是蒋子夜想要的吗?   “他怎么敢说,怎么敢说喜欢我?”沈离经指甲掐进掌心,眼睛通红,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愤怒。   闻人宴将她的手从袖中拉出来,手指一根根掰开了,温柔的牵着。   厌恶蒋风迟,是因为从小与他不合,再加上此人心狠手辣,带着兵马抄了沈府不算,还在他们死前下手折磨。   而蒋子夜,是辜负她多年信任,将她的真心践踏在脚底,踩得稀烂,还要假情假意说一声喜欢,实在人令人作呕。   “他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进程就加快了。   然后呢,报仇造反了,故事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让阿恬治好身子,让副cp追妻火葬场,让宴宴娶妻洞房(嘘) 第71章 失守   蒋子夜不日后登基,退位的诏书已经颁下来了,为了阻止蒋风迟有什么异动,京中兵马早已布好,只等他一有动作,立刻扼杀。   而这些兵马,真真假假,有多少是真正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料想他自己也不清楚。   徐御史偷偷转投傅归元这边,也是因为不想被蒋风迟牵连,更深知在蒋子夜手下难谋生路,他若想保住自己的前程,保住徐子恪能继续横行京城,就必须和闻人宴合作。更何况,徐大小姐正闹着要与蒋风迟和离,好嫁给当今的中书舍人。   不论在什么严峻的形势下,为止书院总是自成一片天地,该写课业还是要写课业,该罚抄罚站打扫藏书阁的,也一个都逃不掉。   只不过少了几个人,徐莹然和司徒蕊,包括沈离经,都没有再去书院了。而闻人钰被严加看管,不让她出去发疯,缺了一个夫子,自然有另一个替上。   顶替闻人钰的夫子,是从江南来的一个才女。   听说和他们孙氏闻人氏还是世交,府上还曾几次有过姻亲。   沈离经在池塘边喂鱼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些过去的事。   孙家这次来,是因为新皇登基,他们也算是名门望族,过来祝贺也是应该的,并且还有个小女儿要送到宫里做妃子。   她的姐姐也陪同着一起来了,姐姐孙怜卿,妹妹孙怜霏,再加上两个老人,一起住进了闻人府,还被待为上宾。   孙怜卿当初差一点就成了闻人宴的未婚妻,这件事也是小丫鬟无意透露的。   虽然在闻人府,背后议人长短是要罚的,但是耐不住小姑娘无聊了,说几句打发时间,刚好就让沈离经听到。   “这个孙家小姐,长得漂亮吗?”   “那是自然,不漂亮怎么敢说嫁给我们丞相。”   “我看成像还是更喜欢崔小姐......”   “这谁说得准,男人都是三心二意,有了这个,还要去想旁的......”   沈离经手中鱼食一抖,洒了大半。那个孙怜卿和她妹妹,好像今日就到了,蒋子夜这皇位能不能坐稳还不一定,就有人上赶着送女人,也是可笑至极。   据说登基那日,也会正式册封司徒蕊,好戏就精彩了。   沈离经从小院子,搬到了自己曾经的闺阁,离静安居隔得不远,走几步再翻个墙就好。只是现在的她没了精力,翻墙跳窗的人都成了闻人宴。   喝过药以后,她坐在院子里看落日。   明日就是蒋子夜的登基大典,今夜不会太平。   眼看着夕阳如一团浓烈的火,慢慢攀上天边,沿着一条线将天际然后染成红色,又渐渐暗沉下去,成为一团压抑的墨色。   太阳落山了。   闻人宴也站在静安居的楼上,看着夕阳将沈离经一身素衣染红,如同多年前她眉眼凌厉,红衣似血,烈烈而来。   *   整整一夜,寝不能寐。   火光划开夜色,鼓声和刀剑刀剑拉开黎明,将肃杀再次带回京城。   北方兵变,拥立废太子蒋风迟的消息传到京城。   而宫里的那位蒋风迟,早就金蝉脱壳,随着皇后国公一同离了京,里应外合,准备起兵造反。   城门之上烽烟四起,比晋南王和长公主夺权那次更甚。   闻人宴和傅归元也一早就携着家眷,在宫中等着蒋子夜的登基大典,沈离经和闻人府各位也一同前去。   沈离经难得穿了红色纱衣,金线绣成了云纹和牡丹,走动时流光变幻。   蒋子夜看到她时,眼神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没想到有一日能见到他穿上龙袍,也有几分天子威仪,看着便高高在上难以触摸。   只有笑起来时,脸上的两个酒窝还和以前一样。   “你来了。”   沈离经站着不动,并没有笑脸相迎,只是说:“你今日应当有所准备。”   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一天迟早会发生,蒋风迟只是个借口,就算没有蒋风迟,国公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蒋子夜肯定是留着后手,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   “你不必担心,我会将蒋风迟的人头给你送来,然后替沈家翻案。”蒋子夜伸手去拉她,沈离经便任他拉,面色冷漠。   蒋子夜始终以为,她只是想杀了蒋风迟,杀了蒋嘉宁和老皇帝而已。   “只杀了他,有用吗?”沈离经将手抽回来,盯着明黄龙袍上绣着的龙眼。“这龙袍,和你挺配的。”   你就穿着它去死吧。   “子夜!”李云宜身上也是厚重的凤袍,看到蒋子夜一人离开,忍不住生疑,便跟过来看看。   沈离经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想必是李太师突然出事,她心中难过,连着哭了好几天。尽管施了脂粉,也能看出她哭肿的眼睛。   这种时候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心里肯定更不畅快。   “丞相和中书省的几位大臣们在等你,司徒将军也来了。”   “我这就去。”他应了一声,又压低声音,“这几日城中混乱,你先留在宫里,我处理好事回来找你。”   沈离经眉眼一弯,对着面色有几分悲戚的李云宜笑笑,转身离开。   蒋风迟的叛军攻打京城之际,司徒将军带人镇压,另有韩氏兄妹做先锋,景巍仁带领京中禁卫军一齐平乱。   宁王府一动不动,生怕惹火烧人,也不知是躲到哪去了。   新皇登基之日,注定要手足相残,兵刃相见。   沈离经站在高高的宫墙上,能望到远处城墙边升起的黑烟。   狂风猎猎,吹得她衣袖裙摆乱舞,如同一朵火红的巨蝶,随时要被吹走撕碎。   闻人宴正和景巍仁商量事宜,余光瞥见一抹红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得他心惊,脚步都忍不住快了些,有几分慌乱地将她抱下来。“站那么高做什么,”   沈离经转身将他紧紧抱住,半晌没说话,闻人宴拍拍她的背。“好了,我带你回去。”   “闻人宴,你真的都想好了吗?要是败了怎么办?”   “我输不起,所以,不会败。”闻人宴将她抱了抱,衣襟拢紧了些,抬眼看了看天色。“今日可能是有场大雨,先回去吧。”   傍晚时,城外已经死了不少人,这个时候风刮得更大了,树枝颤巍巍的,随时可能被折断。倾盆大雨顷刻而至,噼里啪啦打下来,溅起高高的水花。疾风骤雨降临后,宫中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蒋子夜并不为此感到气愤,他本没有将今日当成什么登基大典,不过是给蒋风迟一个借口,也给自己一个时机除去乱党,朝野中对他下黑手的人,这时也能慢慢算账了。若他准备今日登基还能遇上大雨,怕是钦天监要人头不保。   城里的叛军不多,还不等他们真正打开城门就被蒋子夜埋伏的兵马给斩杀殆尽。   尸体堆在靠近城门的地方,或是被从城楼推下去,一部分砸进护城河里。   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出去,更不敢靠近血流成河的城门,怕那些杀红眼的将士会将他们当做奸细。   闻人徵不断摇头叹息,执着把伞也不知该不该走进雨里。   看着雨来的猛烈,一副能把伞面打破的架势。   “夫子?”   “崔姑娘这是要出宫?”   沈离经点头,她需要回一趟白鹭院。。   两月不过是转瞬,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时常意识不清醒,更多时间是在昏昏欲睡中度过的,没有什么太大的疼痛,却浑身乏力,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师父当时说那药是在借命,她现在信了。   这次兵变没那么轻易平息,她会看着江山易主后安心离开。   玄机的楼暗线众多,擅长刺杀和打探情报贩卖消息。   西北军营哗变,就是有他们的人从中操控。蒋风迟的兵马未必比得上蒋子夜精心布下的局,西北军营距离远,却是国公曾一力扶持,说是他带上来的兵马也不为过,以他马首是瞻。之前听蒋风迟太子之位被废,心中已是大为不满,但奈何那是他自作自受,私盐之事铁证凿凿,纵有不满也闹不了什么事。这次事变,西北军营那边定然会来支援蒋风迟。   蒋子夜早在早在许久前就控制西北军营接受一切外部消息,想法设法拦截住国公府密信。韩麒却让人将密信偷偷送出去,又让人添油加醋,在军营散播皇后一族受到的打压欺辱,一时群情激愤,浩浩荡荡赶来给蒋子夜添乱了。   老皇帝听说了这个消息,砸碎了一个药碗,除此也不见太大波动,似乎接受自己的儿子刀剑相对是件很正常的事。   闻人徵见沈离经只带了一个婢女,说道:“天色已晚,又逢大雨,为何此时出宫?”   沈离经对他说实话:“身子不适,在宫中不放心,想回府一趟。”   此话出口,闻人徵倒是不清楚她说的是闻人府还是崔府了。   “京城不会失守吧?”沈离经看着大雨,轻声说了句。   闻人徵当她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子,在晋南王叛乱中又险些遭了叛军的毒手,心中对此惧怕,好言安慰她:“自然不会,放心吧,过几日就无事了。”   沈离经笑出声,“夫子说的是。”   撑着油纸伞走过一段路,大雨滂沱,除了哗啦啦雨声,听不清旁的东西。风雨之下,就连握紧伞柄都有些困难。   等沈离经登上马车后,有宫人冒着大雨冲过来拦住她,红黎掀开掀开帘子,沈离经也听到了他在喊些什么。   “贵人快停下!切勿出宫!城门失守啦!”   沈离经的手一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贵人啊,城门失守啦,两军对峙时,城中叛军捉了司徒将军的家眷,司徒家一位小姐死了,老将军气急攻心晕过去,被送去见大夫,现在大街上都是兵马呢。”   那宫人尖细的嗓音传到耳朵里,使人没由来的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设置时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站在更 第72章 加更   沈离经手指用力扣着车壁,指节泛白,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你再说一遍,杀了谁?”   怎么可能?   司徒家的小姐会被杀?   “你说清楚,死的是哪位小姐?”   “这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被赐为太子侧妃的那位二小姐。”宫人见她神色突变,缩着脖子惊慌回答。   沈离经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靠着车壁,半晌无话。   刚才那宫人说话也不说清楚,将她吓个半死。   红黎有些担心,问她:“小姐莫要忧心,司徒姑娘定然会平安无事。”   司徒蕊居然是这么个死法,八成是被什么人坑害了。   “城门居然这么快就失守?”到底是她高估了蒋子夜,还是他另有打算。   “罢了,就先回宫吧。”   马车原路返回,闻人徵依然坚持出宫。料定叛贼不敢乱动闻人府,更何况老太君还在,他不能弃之不顾。   沈离经下了马车,裙边都沾了水痕,肩上的黑发微湿,一缕缕搭着。闻人宴知道她没能顺利出宫,倒也不奇怪,站在廊中等她。“先过来,不要着凉了。”   “司徒将军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萋没事吧?”   “司徒萋自然无事,是司徒蕊昨日要进宫,正好被城中的叛军识出,带走做了人质。”   “那现在怎么样了,城门怎么会被攻破?”   闻人宴看了眼顺着瓦片往下的雨帘,淡淡道:“蒋子夜是想走一步险棋,若我想的没错,三日之内,叛军会直接逼入宫门。”   这时。宫中几万禁军。会和已准备好的兵马齐齐将蒋风迟及其余乱党包围剿杀,不留半点后路。   蒋子夜不允许,蒋风迟的人会和晋南王一样,留着一部分四处逃窜。   但此举的风险也大,城中必定有所伤亡,但蒋风迟若是还要当个廉明清正的好皇帝,就不能做出来屠杀平民百姓,将官员家眷做威胁的事。   可他鱼死网破,即便是想屠城也有可能,不成功,便成仁。蒋风迟未必想做暴君,可他能眼睛都不眨在沈府杀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不是下不去手。   “那司徒蕊是怎么回事,只是意外?”   闻人宴摇头:“不知。”   狂风暴雨折断树枝,吹得廊边灯笼剧烈摇摆,沈离经站了一会儿,身子就有些乏力,迈开步子时突然晃了一下,险些倒下去。闻人宴及时将她扶住,手掌扣紧她的腰肢。“我抱你回去。”   沈离经攀上他的肩,任他将自己抱起。   闻人宴将她抱得平稳,努力不让她感到颠簸,沈离经却仍是头晕,鼻腔慢慢有股温热流过,伸手揩去,手指上都染了暗色的红。想用袖子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中慌乱更甚。   注意到她的动作,闻人宴步子加快了不少,扣住她腰肢的手掌又紧了几分,语气中有几分无措:“再等等,我们回去。”   “我没事,我没事......”轻声说完后又昏了过去。   闻人宴的心被揪紧,眼睛通红看着怀中人。红黎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不放心,就连忙安慰:“公子不要担心,小姐一定没事,不会有事。”   急匆匆将她送回寝殿,红黎翻出了随时备着的药给她喂下去。   来了几个宫人,听说是蒋子夜吩咐过来照料沈离经的,都被赶了出去。   闻人宴接过热水和棉帕,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连同手指上的血污也细致除去了。   沈离经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闭眼躺在那里。   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闻人宴都会心慌,总觉得她睡着了就不会醒,因此常常夜里守在她身边,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她就又找不到了。只怕某日清晨,会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幻梦,没有什么崔琬妍,也没有沈离经。   只有看着她院子里的灯照常亮起,他才算能安心。   沈离经的呼吸微弱,胸口有轻微起伏。   闻人宴丢了棉帕,将她的手捉住,轻轻贴在脸颊。   “我想了很久,等你好些了,我们去青崖山住些时日,想必你一许久没回去了,都快忘了青崖山的模样......”他停了一会儿,又喃喃道:“你快些好起来吧。”   *   夏日里的雨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护城河的水往上涨了几尺,城墙上的血迹都被洗涮,被水波和沙砾一起卷着冲走,又遇到哪个坑洼堆到一起。   尸体经过浸泡和雨过后的烈日暴晒,发出难闻的恶臭,招来许多蚊虫。   但死人还在增加,城中的截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叛军一路损伤一路前进,终是打到了宫门下。   徐家早就投靠了闻人宴,徐大小姐还和曾经的旧情人相互勾结,蒋风迟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吩咐叛军不可骚扰徐府,却让他们冲进司徒府将人抓走。   等他们到的时候司徒府的人早就躲了起来,而闻人氏深不可测,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命人暂时包围看守。   更多的叛军将利剑直指宫门,蒋子夜身着龙袍,不慌不忙的和崔远道下棋,   “我倒是从未问过,崔尚书志在何处。”   “臣志在辅佐殿下,成就千古明君。”   蒋子夜摇头:“我看未必......”黑子落,在棋盘上留下清脆一声。   “你志不在此。”   “那敢问殿下,志又在何处?”这句话问一个要做皇帝的人无疑是废话,一般都会说什么志在国泰民安,千秋霸业。可他突然觉得,蒋子夜这次是想和他说些实话。   蒋子夜停顿了一下,捏紧了手中黑子。“我也不知,曾想的是不受人欺辱,再然后是想扬眉吐气。最后,便是想站在这个位子上,将过去欺我负我之人都狠狠踩在脚下,要那些人对我俯首称臣,要在万人之上。要追封我母妃为太后......”   不知不觉间,他做到了很多以为自己办不到的事,也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   “殿下现在满意了吗?只要这次一过,天下便唾手可得。”   蒋子夜摇头:“始终是觉得不圆满,一盘棋下到最后,就算赢了,也没有多少意思。”   教会他下棋的人是沈离经,会在下棋时让他几个子的是傅归元。   现在沈离经不会陪他下棋,而傅归元呢,也不用再多让他几子了。   “殿下,是时候了。”   崔远道往外看了眼,雨后的天色晴朗清澈,是个不错的日子。   沈离经足足睡了一天才醒,等她醒来时蒋嘉悦正在身边看书。   她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勉强撑着坐起来。“外面怎么样了?”   蒋嘉悦放下书,坐在她身边。神色平静,丝毫不像一个快亡国的公主。   “蒋风迟带着人在攻打宫门,估计要不了片刻,就会带着兵到宫里来,直到攀上大殿逼宫。”   沈离经问道:“你不在乎吗?”   蒋嘉悦低垂着眼,想藏住眼中的不安情绪。“最难的那段日子,我想过从宫墙上跳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做了一整夜又悄悄回去。那个时候我看到城中有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可我想,这些悲喜都与我无关,是没人在乎我生死的。”   说了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沈离经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宫中宫外,没人在乎她的生死,没人在乎她饥寒饱暖,她也不在乎。   “蒋风迟如何,我并不关心......可四皇兄,无论真情假意,他也曾像对一个亲人那样待我。”蒋嘉悦说到这里,舌尖漫过丝丝苦涩,让她再难开口。“可他对你不好。”   因为他对你不好,所以我也能看着他去死,即便我舍不得,可是在我心里,还是你最重要。   沈离经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拍了两下,说道:“我也会待你如亲人一般,若你愿意,将我当成姐姐也是可以的。”   她那日见到蒋嘉悦怕狗,没曾多想,毕竟自己还怕虫来着。直到后来自己安排的人回来禀告她,说是蒋嘉悦让人带了两只狗进了地牢,她便明白什么意思了。蒋嘉宁爱狗,想必也没少折磨蒋嘉悦。   等沈离经换好了衣服,才发现屋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时,蒋子夜就不知何时就来了她的身边。   “可好些了?”他伸手想要去拉她。   沈离经往后避开,红黎挡在身前。   “你又想做什么?”   “我们以前经常这样......你过去从来不拒绝我的。”他有几分局促地收回手,连声音都放轻了。   过去蒋子夜喜欢拉着她袖子,沈离经拒绝了几次,他就可怜兮兮地低头不说话,后来就任他抓着了。   “你过去不会这样对我。”沈离经手指攥紧,蒋子夜再想靠近,周围的暗卫便现身,拔剑相向。“请太子止步。”   蒋子夜一笑,只好停住。“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信我,好不好。”   她不知道蒋子夜指的是什么,是不会下药算计她,还是不会再辜负她,灭她的族。   总归,她也没什么值得他骗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想带你去和父皇叙叙旧,想必你很久不见他,也想说些什么吧。”   蒋子夜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稚气,玄色衣袍上绣着赤色的龙,光打在刺绣上,丝线泛着血一样的红。   和他的笑成了种对比,让人看着违和极了。   蒋子夜只是在给沈离经一个机会,用自己父亲的命,来讨她一个欢心。   沈离经随着蒋子夜来到皇上的寝宫,他正卧在榻上,兰嫔温柔地催他喝药,他摆摆手,看向来人。   刚浮起的笑在看到沈离经后凝固了。   浑浊的眼眨了两下,又不可置信地睁大。“子夜啊,你身后是谁?”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兰嫔将他按回去,笑盈盈说道:“皇上药还没喝呢。”   蒋子夜走近,长袖一挥,将药碗打翻在地。“出去。”   “是。”   他没理会蒋子夜做了什么,眯着眼打量沈离经的位置,脸上有惊恐和疑惑交杂。“这是......这是谁啊?你让她走近,朕好看清......”   沈离经站在香炉边,没有看他,而是去看蒋子夜。“你让我来,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蒋子夜的袖子被皇帝拽住,苍老的手就像干枯树枝,紧紧攀附在那层布料上。   “她是谁?不是死了吗?快杀了她,叫旭山寺的那些秃驴过来!为什么没有效果,为什么又来了?”皇帝眼睛猛地睁大,喉咙的气一进一出,如同破了个洞在漏风。表情变得惊惧惶恐,见了鬼一样。   蒋子夜袖子一扯,他直接从榻上滚下来。   沈离经冷笑一声,看着地上的药,说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这都神志不清了,怎么,看到沈家人来向你索命了?”   老皇帝指着蒋子夜,嘶吼道:“来人啊,都来人,把这个贱种拖出去,把他们都带走!拖出去!来人啊!”   “居然管自己的儿子叫贱种?”沈离经慢慢蹲下来,捡起药碗的碎片。“也难怪他想让你死了。”   一直静静看着她的蒋子夜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看着这一切。   “滚开,咳咳......滚......”   沈离经突然觉得厌烦,不想和眼前的疯子说什么,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猛得一揪,将脖子露出来,碎瓷片插进去再用力一划,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不等他叫出声,喉咙的口子不断往外流血,他瞪大眼,一只手死死抓紧蒋子夜的衣角,喉咙发出“呼哧”的声音。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口中不断涌出血来,没多久最后一点气也没了,只死死瞪大眼睛,看着蒋子夜的方向。   无论她在心里想了多少次,等这一天真正要到了,却没有半分畅快。   她的家人死了就是死了,杀了他们只是给亡亲一个交代,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回不来,她也回不去。   蒋子夜扯出自己的衣角,走到沈离经身边,将她扶起来,一只手牵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一般,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不开心,等一等,我把蒋风迟的人头给你送上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加更~ 第73章 胜局已定   闻人宴的人一直跟在沈离经身边,知道她和蒋子夜一起去了皇帝寝宫,吩咐郁覃将她接回来。   门外守着的侍卫都是蒋子夜的人,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喊,无一人理会。   蒋嘉悦和兰嫔就站在门外,听着屋中的呼喊消失,二人皆是无话。不久后沈离经和蒋子夜从中出来,沈离经看到了正在等她的郁覃,对蒋嘉悦点点头,走了过去。蒋子夜看着沈离经离开的背影,漠然道:“皇帝因废太子造反,怒极攻心,驾崩。”   一旁的宫人听到,纷纷跪下。   钟声敲响后,宫里的人都停下,跪在地上。   被禁足的皇后听到象征着国丧的钟声,撕扯着要从宫门中出来,又被拦了回来。她大声喊叫,说着让人杀了蒋子夜的话,最后被拖进宫里关好。   宫门的兵马没有因为丧钟停下来,蒋风迟身着盔甲,带着叛军进入了宫门,浩浩荡荡逼近大殿。   沈离经找到闻人宴时,他和傅归元正站在高墙上,高处的风吹得衣袖作响,隐约能听到叛军攻入的声音。闻人宴听到声音转过身,将她拉过来。   “蒋子夜动手了?”   他指的是老皇帝的死。   沈离经摇头,心里有苦闷的情绪丝丝缕缕缠绕,不想开口说什么。   傅归元神色凝重,问她:“是你自己动手,他站在一旁看,竟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的表情,心中又明白了。“是我低估他了,果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闻人宴手指探到她的掌心,看到碎瓷划过的细小伤口,蹙眉问道:“疼吗?”   “我杀了好多人,闻人宴,我已经做了好多,我不想做的事。”   她像屠夫杀猪一样划开人的喉咙,看着热血喷洒而出。   本是天之娇女,永远都不必手染血腥,可以潇洒自在,不必委曲求全,苦苦挣扎的活着。   但是为了活和报仇,她杀了很多人,有通过自己的手,也有通过其他人的手。   闻人宴将她抱住,低声道:“你不愿做的事,都由我来做。”   高台之上狂风将心绪吹得支离破碎,又将远处呐喊带来,夹杂着血腥气。   蒋风迟带兵一路逼近大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无数精兵涌出,早早包围宫门,弓箭手围满了高墙。只是瞬间,战局就被扭转。   蒋子夜站在殿门前漠然的看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金銮殿之下的铺满死尸,蒋风迟带着他的兵马殊死抵抗,最后也只落得一个被俘的下场。蒋子夜从容绕过地上相叠的尸体,靴底站着浓稠的血,一步一个红色脚印,走到蒋风迟面前。   两人押着他跪在蒋子夜面前,曾对着他殷勤讨好的宫人怒斥:“大胆逆贼,见到圣上,还不跪下!”   “圣上?还没登基,就自称为圣上!”蒋风迟大笑出声,嘶喊道:“蒋子夜你这个贱种!”   蒋子夜讥笑着将脚踩在他的五指上,一边用力碾着一边听他发出惨叫。满足地感叹:“皇兄啊,你怎么那么要强呢,我还以为没那么容易让你中计,你太过于自负,想都不想就带兵进宫,焉知我没有后手呢?你和父皇一样蠢,就连羞辱我,都只会用这两个字。”   脸上笑意收起,恢复成一片森冷。“直接杀了,将他的头收好,我要送礼的,记得擦干净,不要太吓人了。”   蒋风迟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没了声,有什么轱辘滚到地上的声音。   蒋子夜想回去换身衣服,却又听侍从急忙跑来,慌张说道:“圣上!不好了,又有一批兵马闯入宫门,朝着金銮殿来了!”   “多少人?”   侍从磕磕巴巴说:“多......多到数不清,奴才也不知。”   蒋子夜愠怒道:“去把崔尚书和季尚书都给我叫来,还有,司徒将军何在?”   “司徒将军受了伤,司徒大小姐带着两个公子在领兵。”   “滚吧。”   他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暴躁地问:“凌王和丞相去哪了?让人去围了闻人府。”   傅归元的兵马势如破竹,因为知晓蒋子夜的布阵,轻易就领兵攻打到了进来。司徒萋和禁军守着金銮殿,挡在叛军面前。   司徒萋手臂上有干涸的血迹,才脱了一身铠甲又被匆匆催上马,这才知道这一波叛军是来自傅归元,心中惊骇无以言说。尤其是看到对面将士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窟。   往日里与她同窗的好友,与司徒家结交的忠臣,竟都是欺君叛国之人,这种时候胆敢帮助乱臣贼子逼宫。   看到蒋清渠的那一刻,她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司徒萋,我们知道你司徒家是忠臣,如今胜败已定,你再守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无用之举,降了吧。”   “我司徒氏光明磊落,百年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尔等无耻鼠辈,还敢厚颜无耻劝降,为你们的家族蒙羞!枉费圣上栽培信任!”司徒萋手执银枪,站在一地血泊残肢中显得越发单薄。   听到她说的话,几人脸色也有些难看,想强攻上前。   蒋清渠这时走了出来,身披铠甲,眉眼中带着锐利锋芒,和往日的懦弱无能之相判若两人。   “萋萋,让开。”   司徒萋冷笑一声,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将他活剐了。“我竟不知,体弱又无能的宁世子,竟然还敢带兵打仗,见到一地死尸,没有掉眼泪吗?”   她强忍着手上颤抖,将银枪握紧,只等他上前,宁愿拼个同归于尽。   蒋清渠的语气冷下来,还有几分无奈:“司徒萋,让开。”   他连名带姓叫了她一次,几乎是立刻,司徒萋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红着眼眶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你何必要教身后将士无辜牺牲,百姓要的不过是一位明君,你又焉知新的君主不能做到?”   “我司徒氏的家规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真是不敢相信,宁世子也算皇室中人,能说出这种狗屁话来!”司徒萋身后的将士也同她一般不动,决心战死在金銮殿前。   这时崔远道却穿着身石青色文官朝服,慢悠悠走到他们二人之间,看了司徒萋一眼,笑道:“司徒姑娘何必如此顽固,你若让开,你,和你身后的人都能安全离开,若执意如此,便是株连九族的下场,你一人忠君,司徒府上下都要陪着死。”   司徒萋拎着银枪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伤口裂开,血顺着小臂往下流,她浑然未觉,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崔尚书,也要做欺君叛国的逆贼?”   崔远道微微一笑:“非也,在下一开始就站在这边。”   “你们这是要逼我,非降不可?”司徒萋说完,突然拔出腰间绑着的短刀,向脖颈挥去。蒋清渠见她的手移向腰间时,脸色就变了,等司徒萋动手时已至她身前,用手死死抓住短刀。   刀刃仅在她脖子上划开一个细细的血痕,并没有刺进太深。   锋利刀刃陷进他掌心,血滴落在司徒萋衣襟上。   “松手。”蒋清渠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司徒萋一愣,短刀被夺走扔到地上。蒋清渠的血还在流,他按住,然后吩咐两个人将她压下去。   崔远道看着小姑娘悲痛的眼神,风凉道:“哎呀,以后可要麻烦了。这种女人难哄得很,吃软不吃硬,你可别硬来,多在她面前装可怜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徐子恪骑着马从后面急急赶过来,看着蒋清渠的伤,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说你们俩打起来了?她怎么只割你的手啊?”   蒋清渠被他的语气气笑了:“你希望她砍我脑袋是不是?”   “怎么会?”徐子恪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我看你这婚事是要黄了。”   “快闭嘴吧你。”   “行啊,以前一口一个子恪兄,现在就这德行。”   “滚滚滚!”被他越说越烦躁,蒋清渠直接赶人。   剩余兵马开始最后的清点,一部分人去找蒋子夜的行踪。   沈离经看着傅归元一步步走上金銮殿,却在龙椅前停下来,转身看着闻人宴。“事成之后,把你准备如何?”   闻人宴简单直接道:“成婚,养病。”   “先成婚,后养病?”   “是。”   沈离经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傅归元嗤笑一声:“他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沈离经见他还穿着一身和金灿灿的大殿格格不入的紫衣,忍不住道:“放在过去,要是有人告诉我,你以后能做皇帝,我定然是要将这人送到济世堂治脑子。”   傅归元反唇相讥:“放在以前,你告诉我闻人宴要娶你,我会让你抄一千遍闻人氏家规,再抄一千遍痴心妄想。”   闻人宴淡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蒋子夜还没找到。”   在见到局势已不可挽回时,蒋子夜带着李云宜离开了。   但是皇宫就这么大,他又能躲到哪去?   “我想,他应该是在驻春阁。”   他母妃就是病死在那里,沈离经第一次和他相见,也是在驻春阁的门前。   后宫里有许多女人连名姓都没能留下,蒋子夜的母亲张氏也是其中之一,被宠幸后意外怀上蒋子夜,就被赐了一个偏僻的驻春阁。因为不得宠爱,性子又懦弱,勉强生了孩子却没法护住他,不久后也病死在驻春阁里。   沈离经第一次遇见蒋子夜,是在宫里迷了路,正好碰见他被宫人责骂,她出手相助了一次,他带她走了出去。   后来见他可怜,便时常带些小玩意儿和吃食去看他。   当时年纪尚小,只知道与谁玩的来,并没有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更不理会蒋子夜是什么身份,她甚至几次为了他和别的皇子打架。   最后怎么落得现在这副模样,谁又能想到。 第74章 离开   沈离经来到驻春阁的时候没有带什么兵马,身边只跟着闻人宴和傅归元。   像是早早知道了她要来,蒋子夜不避不躲,就坐在一棵玉兰树下,身上的衣袍上还沾着些血迹。   他抬头看着玉兰树,说道:“我等不到花开了。”   李云宜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没有趁乱离开,见到他们来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你可后悔?”   蒋子夜眼中含着些血丝,突然就苦涩至极的笑了,指着驻春阁破旧的门,说:“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却还是比不过他闻人宴的天资聪颖,竟苦心孤诣布局这么多年。我当他是为你复仇,一心要拖蒋风迟下水,哪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是冲着我来的!”   “我是在问你,走到今日,是你自作自受。”沈离经往前一步,袖中的匕首露出一点寒光,被他看了个清楚。“你是如何爬上来的我不管,受了多少苦我也不管,是你害我沈家有今日。”   李云宜神色微动,恍然道:“你是沈离经?”   她正想说什么,李云宜又说:“我知道你,父亲生前和我提到过,当初沈家灭门,我父亲也有错。”   磨磨唧唧半天倒是让傅归元先不乐意了,他冲着李云宜说:“你若是现在离开,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必陪着一个不爱你的人去死。”   在听到“不爱你”三个字时,李云宜眼睫颤了颤,摇摇头。“我已经什么都没了,若是他不爱我,那我什么都没了。”   蒋子夜抿唇看她,想说些什么,她却问:“子夜,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否告诉我,你现在心里还有我吗?”   沈离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执着于这些东西,蒋子夜一直在算计李家,对她又是何来的真心,而李云宜这个太子妃还没做多久,就被连累着要成为寡妇,不恨他都算好的,还在问蒋子夜心里有没有她,倒像是疯了一样。   驻春阁里很安静,花草长得也很好,可见偶尔是有人打扫过的。可蒋子夜没有和她说过这里,但沈离经却在这找到了他。   即便是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   蒋子夜不说,她又问:“崔尚书说,我爹得是让你杀了,真的吗?”   三人听得眉心一跳,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还在搅混水,搞得蒋子夜老房子着火的是崔远道呢。   “我心里只有沈离经一人,你爹的死,是我对不住你。”蒋子夜一句话刚说完,李云宜就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力刺向他心口。   本来温柔如水的人,此刻眼角噙着泪,满是恨意和不甘。嗓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一字一顿:“你一直骗我!你如此负我!”   她出手突然,就连握着匕首的姿势都生疏,刺进去时却用了最大的力气,刀刃没进血肉发出的声音让她手指都在颤抖,却仍是将匕首又往前推了半寸。   蒋子夜看出李云宜想杀了自己,是可以躲开的,可他也不挡,就任她刺向自己。   最后反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沈离经往前走了两步,听到他说:“对不起。”   只是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是对她,还是对李云宜。   在来到驻春阁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和蒋子夜对峙的局面,也想过手刃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心软,要狠狠的杀了他折磨他,可又觉得什么都想说,直接让他死了算了。   唯独没想过这种可能。   到了最后,她和蒋子夜没有什么争吵抱怨,没有歇斯底里的恨和怒火,只是漠然。看着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将匕首插进他的心口,她没有难过,也没有解气,就是觉得疲倦。   俯身想去拉李云宜时,她突然拔出匕首,抬起血淋淋的手臂,闻人宴赶忙将沈离经拉回去,接着噗嗤一声,李云宜划开了自己的喉咙,血喷洒一地。   她倒下后,半个身子躺在蒋子夜怀里。   沈离经睁大眼看着他们两个,耳中一阵嗡鸣,身子突然向前一倒,闻人宴将她拉回来打横抱起。   *   不等一切事情平息,崔远道就首先下令,将皇室中人全部除去,除了远嫁的公主以及宁王一脉,没有能够免罪的。   朝中有老臣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傅归元坐在龙椅上,听到好几次这种话,一部分被辞官,一部分直接拉去斩首。   蒋嘉莳也曾是个公主,听说了这些事,气到几天不让闻人复进屋。   新朝刚建立,最不能容的就是朝中老臣有异心,拥护前朝血脉。即便傅归元的所作所为会落人口舌,也好比给朝中带来祸端的好。沈离经一直说着要绝了蒋氏的血脉,并非夸张。   蒋氏的江山,这才算是易了主。   沈离经是被马车的颠簸给晃醒的,宁素和红黎见她醒了,就往她嘴里塞了药,递过茶水来送服下去。   “要去哪?”   她可不记得京中哪条路坑洼成这个样子,像是要把她五脏六腑都给颠到移位。   宁素实话实说,掀开了车帘。   光线透进来,沈离经看到是黄土大道边的杂草,这是离开京城的路。   “一觉醒来都出城了?”   “我看再耽搁下去,你这身子是要撑不住了。闻人宴非要和你一起走,他走了烂摊子可都得落到皇上那边,哪能让他离开,就催着我连夜先送你出城了。”宁素拍了拍她的背,沈离经猛得咳嗽起来。   “你看看,我两下都能把你打死,还想和他成了亲再回去,你不要命了?”   红黎看着车马外的斜阳,轻声说:“你可算是醒了,没见到城门的惨状,可吓人了。”   她和宁素都是见过不少死人的,江湖上刀剑无眼,宁素又是医者,什么惨状没见过,即便如此,那日出城还是不忍多看。   夏日里蝇虫多,又堆了那样多的死人,一时间附近的街上都能闻到恶臭。砖缝里渗着的血大雨没能冲走,看过去细细的红连着。满街残肢碎肉,官兵都是忍着恶心去打扫,光是看一眼都能做好几天的噩梦。   沈离经是能想到这些的,蒋风迟和蒋子夜都死了,这罪责就会被丢到傅归元和闻人宴身上。   清白几百年的闻人府,这下子是真的要背上洗不干净的污名。   无论他是否解释,百姓都会认为他也是乱臣贼子,主导了这场祸事。   高高在上又清冷孤傲的人一朝被拖下神坛,是多少人都乐于看到的事,他们指不定还要拍手叫好。   比起接受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他们更愿意相信闻人宴这种谪仙,也是会有污点有罪名的。   一路昏昏沉沉,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动荡,几乎是日夜兼程没有停歇地在赶路。   净源就是一个在深山老林的谷,地处偏僻不说,路上还有一大片坟地,常常有人迷路,因此那附近有闹鬼的传闻,就更加人迹罕至了。   几人下了马车一直走,最后乘着船到了才到了谷中。   路上长了许多颜色鲜艳的花,毒性极强。   一个采药的童子看见了他们,背着箩筐跳起来,大喊道:“师姐带着小师妹回来啦!”   沈离经听到小师妹两个字,脸瞬间就黑了,龇牙咧威胁:“谁是你小师妹?说话给我小心点!”   童子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头发挽起来用布巾扎着,看上去个子也不高,却一口一个师妹的叫沈离经,闹得她恼火,也不管自己身子不行,跑着去追打他。   谷中的人听说宁素她们回来了,都守在门前等着迎接。   一声又一声的小师妹,叫得沈离经火大。   她似乎有一点理解当初闻人宴被他们叫小师弟时,为什么脸色会那么难看了。   净源老祖姓宁,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谷外的人多称他宁老祖,而谷内人就称他是师父,或者尊称一句宁老。   宁素就是他捡来的小孩,谷里其他的孩子也多半是捡来的,每一个都随了他的姓。   当初沈离经没醒的时候,还想着要是失忆了,也给她再取个名字。   沈离经被忽悠着做了他徒弟,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堆小孩管她叫师妹。   宁老祖正躺在椅子上剥石榴,见她来了就指着一个小童,说道:“知道该抓什么药了吧,去把药给师妹煎上。”   小童欢快的应了,拉着另一个跑去煎药,沈离经在他身边坐下,叫了声师父。他冷哼一声,让沈离经伸出手来,两根手指轻搭在她的脉搏上没多久,眼皮一抬,发出一声不耐的“啧”来。   目光扫过沈离经,又放到宁素身上,说道:“我让你去,是照看着她,别把自己作践死了,你倒好,光顾着和那小子谈情说爱,医术没有半点长进。”   宁素心虚望向别处,宁老祖又是一声冷笑,开始教训沈离经:“我说怎么着也不至于搞成这么个狼狈样子,怕不是你不好好喝药,又不肯忌口,整日里心神不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怎么,你也去谈情说爱了?”   被他猜中,沈离经脸上一红,也看向别处。   “出息,真是有出息,快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宁老祖挥着手让他们离开,沈离经就被带着回屋了。   一个女童过来给她送衣物,让她去温泉泡一泡身子,过会儿再喝药。   “师妹,师父说你要跟人跑了?是真的吗?”   “咳......咳咳!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   她点点头:“那就好,不然六师兄要难过的。”   沈离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六师兄是哪一个。“他今年才多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小子上一次说要娶宁素,可是被崔远道好一顿暴揍,这一回又开始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六师兄说他十五,可以成亲了。”   沈离经把发髻拆了,任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在铜镜面前坐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是吗,那你应该记得告诉六师兄,我已经约好嫁给别人了。”   等回去了就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新副本   蒋子夜的便当。   叮————   抱抱亲爱的小天使 第75章 净源   七月流火的时候,知了仍然叫得疯狂。   傅归元在殿里看折子,被吵的头疼,暴躁的扔了折子大喊:“让人出去把虫子给捉干净,吵得朕头都疼了。”   “圣上不好了!韩小姐又跑了,闹着要回去镇守边关啊!”宫人急忙冲进来跪下,喘着气说道。   他的头好像更疼了。   “人呢?拦住没有?”   “拦下来了,被丞相放走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傅归元气得站起来,踩到自己袍边差点摔倒,扶稳后怒气冲冲地骂:“怎么回事?闻人宴是不是是有病啊?干的这是什么事啊?不来上朝就算了净给我添堵!”   插着腰冷静许久后,指使着宫婢给他更衣,想好了出宫去闻人府,将闻人宴狠狠骂一顿。   等他悄悄出了宫,看到闻人宴坐在书案前尽职尽责处理公务时,又不好意说出口了。   闻人宴桌子上堆的可一点也不比他少,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再加上如今逢上多事之秋,北方有旱情出现,连着一堆事齐齐冒出头来,让人焦头烂额。   民间更是有胆大者说这是天意,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上苍,才导致了旱情。   傅归元在上朝时听了这些事,和颜悦色说了几句,等下了朝就大骂狗屁。   对此,闻人宴就容易接受得多。沈离经不在了,他又恢复到过去那样除了例行公事,嘴里再蹦不出半个字的模样。甚至比过去更要冷淡,靠近他几尺都觉得寒气逼人。   从朝中开始,就有人疑惑闻人宴是被姑娘给抛弃了。渐渐地传到民间,在不醉楼接连被人挂在嘴上说了好几日,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最后都一发不可收拾了,还是韩麒听到后告诉崔远道,崔远道又在下了朝后隐晦的和闻人宴提了几次。   他这才明白,民间都在传闻,崔家的姑娘和情郎私奔了,还有说因为闻人宴太不好相处,将姑娘给气回了云萍的故居,婚约早就解除了。   闻人宴起先不在意,正准备给沈家平反。这乱七八糟的话都传到了闻人府,进了闻人徵的耳朵里。他亲自来找闻人宴谈话,引经据典说了许多,闻人宴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将他送走,才稍微重视起来了。   第二日上朝,就去给沈氏翻案,证明他们死得冤枉。最后才说出沈氏最后的遗孤便是他的未婚妻崔琬妍。   一时哗然,震惊朝野。   这翻案来得猝不及防,连傅归元也没料到。   不醉楼的瓜子在那几日,比往常多卖了三倍。   这件事解决后,不仅没有平息民间乱七八糟的猜测,反而助长了他们的胡说八道。   说起沈离经和闻人宴之间的爱恨情仇时像模像样的,许多事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说过。   尽管闻人府有派人澄清几次,却仍是难堵悠悠众口。   郁覃又接到了奇怪的任务,让他去茶楼里听书,听听那些人每日里都在胡诌些什么,再回去报道给闻人宴。一开始他还不乐意,后来去的多了反而上瘾,每日一壶茶水一碟瓜子,听他们瞎说沈离经与闻人宴的故事,也是津津有味。   而闻人宴也为此更恼火了,上朝时脸色越发冰冷,连傅归元都不想去多加招惹。   从折子上的字迹都能看出来,闻人宴情绪浮躁,心不在焉。   傅归元觉得他有必要好好关心一下这位鞠躬尽瘁的下属了,但是紧接着想起来这个人放走了韩香萦。   “闻人宴,你好大的胆子!”他怒喝着走进去,扇子合起,狠狠排在书案前。   闻人氏修养极好,十分重视君臣有别。闻人宴无论和他多熟,也坚持起身行了一礼。   纵然此刻他也是不耐烦极了。   接着语气冷冰冰,还有些隐约的烦躁:“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累死。”   傅归元翻了翻奏折,倒吸一口气。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怎么提上来的,这是买官吗?什么脑子都能进朝廷办事?”一连问了好几句,语气也渐渐变得狂躁。   似乎理解了连闻人宴都控制不住情绪的原因。   “还有啊,我问你,为什么放走韩香萦?你知不知道为了留住她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她回边关不来了怎么办?我还准备让她做皇后呢。”他气愤地往地上一坐,拍得桌子直响。   闻人宴冷淡地说:“过几日韩氏夫妇都要回京,她必定会随同一起,不过一月的时间,有何等不得,身为君王,为难重臣之女,传下去如何服众?”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总让人听着哪里不对。傅归元皱眉问:“你是不是见不到沈离经,也不乐意看到旁人恩爱?”   闻人宴冷呵一声。“你和她,恩爱?”   傅归元怒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不过等一个月罢了,倒是你,说不定还有个一年半载的,气死你。那说书的最近都开始编,沈离经骗了你的感情,利用你翻案,转身跟人跑了。”   传言越来越离谱,说的就像真的似得,还有不少鬼神之说都冒了出来。称沈氏女借尸还魂,为沈家鸣冤昭雪后又魂归地府了。   时间久了,就连傅归元都人不琢磨,沈离经说的回去养病,到底是真是假,还会不会回来。   “我且问你,那净源在何处?那净源老人可有名姓可查其踪?她和那个崔远道的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具体何日归京?”   傅归元问的越多,闻人宴脸色就越差。   见他神情如此,傅归元心里也明白了。闻人宴也不是没想过,可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挥之不去的担忧慌乱,生怕她一去不回,所说的“有救”只是一个幌子,为了让他安心放她离开。   过去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闻人宴只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沈离经确实是得了贵人相助,可净源是个怎样的地方,他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崔远道还留在京中,他真的会怀疑只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闻人宴低敛着眉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将折子摆放整齐,正色道:“我明日请辞。”   傅归元吓得起身,大喊大叫:“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他急得在闻人宴面前走来走去,扇子敲着手掌,语气又慌又怒:“你这时候抛下我,这么多烂摊子,要把我给累死!”   “我亲自去找崔远道,他知道沈恬去了何处。”闻人宴语气坚定,像是下定了决心。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心情不佳过来嘲讽闻人宴几句,就让他动了请辞的念头,丢下公务去找沈离经。   傅归元现在只想咬断舌头,苦着脸好言相劝:“你以为崔远道安分?他这人坏心眼多得很,前几日也和我请辞来着。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挑在这时候,是存心添乱是不是?”   无论他怎么说,闻人宴都铁了心要离开一段时间。最后傅归元磨破了嘴皮,也只让他同意先处理手上积压的公务,半月后再动身。蒋清渠也入了朝,开始帮忙处理事务。司徒府的事一直耽搁,傅归元灭了皇室血脉在司徒将军心中耿耿于怀,不愿再入朝。   无人为难他们司徒一脉,只是赐了田地赏钱,让司徒将军解甲归田安度晚年了。司徒萋和蒋清渠的婚约在宁王府那边的坚持下没能解除,一部分人等留在京中继续纠缠,司徒萋一直以养病为由闭门不见任何人。   蒋子夜和太子妃同葬于皇陵,出殡那日,无人不唏嘘感叹。   只差了一步,这位四皇子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了。兄弟相残的最后,皇位竟落入他人之手。   白色的纸钱飘了满街,飘飘转转落到闻人府前,闻人宴俯身捡起,看了看远行的送葬人,终是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谷中天气凉爽,种了许多奇花异果,沈离经泡在泉水里,突然一阵凉风起吹落了不知名的野花,打着转飘飘荡荡,落入泉水中泛起涟漪。   她拾起白色花瓣,心中突然有奇异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往下坠。   看到手指被泡的都有些发皱了,她撑着身子起来,随意套了件素色长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条红绦带。   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任风吹干,沈离经赤脚走过石砖。   等到了屋前,宁老祖和童子正在晒药,见她又光着脚,怒斥道:“又不穿鞋!不像话!”   沈离经狡辩:“那木屐是在硌脚,我穿着不自在,还不如光着。”   “胡说八道,小姑娘就是矫情,赶紧过来把药喝了,喝完去泡药浴。”他敲敲石桌,上面放了一碗褐色药汁,还有两颗搓成丸的黑色丹药。   “师父,我到底什么时候好啊,这天天泡热泉泡药浴的,一身皮都要泡化了。凑近一闻,我整个人都是苦的。到底多久啊,我觉得我好了。”这两月格外难熬,每日都是喝药扎针,偶尔还帮着采药放羊。   明明过去也是这样过来,却从没有现在的度日如年之感。兴许是因为当时心里没什么盼头,现在却时时刻刻想着见到闻人宴。   生怕她不在了,那些个狂蜂浪蝶就扑上去,还有什么孙小姐周小姐。净源就像是隔绝尘世,外面的消息半点也传不进来。   只有这老头偶尔想吃个好的了,会让几个弟子出去采买,上次采买时她刚好昏迷,给错过了机会。   宁老祖斜眼看她,冷哼一声:“你觉得?你觉得个屁!就是想你那小情郎了,整日见不到心痒痒。想现在走啊,行,你走,看你有命见他,有没有命嫁。”   被他这么一怼,沈离经登时就不说话了,撇着嘴去喝药。   “你要是闲得慌,就跟着宁十一他们去放羊。”   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沈离经还是没想起宁十一是哪个。宁老祖刚开始还乐于起名,到了最后自己也记不清叫什么,都是什么宁九宁十二的喊。   不等她问,宁老祖就往脸上扣了一个草帽,躺在椅子上准备睡了。   沈离经轻手轻脚坐在他旁边,小声问:“师父,你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孩子啊?”   谷中有这么多孩子,除了一个视若亲女的宁素以外,她从没听过宁老祖说起自己的孩子。只是听师姐说他以前是有个儿子,吵了一架自己出谷游历去了。   但是宁老祖为什么也一心让自己的徒弟去覆了北昌,甚至不惜培养出一个崔远道来,又费心保住她的命,这些事他不提,她也没胆子问。   好在现在事成了,也好问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磨磨唧唧,想说就直说。”   宁老祖果真没睡着,冷哼一声把帽子摘了。   “你和蒋家也有仇吗?”   他也不生气,语气还算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已经过去太久,记不清。我那没出息的儿子说要扬名立万,就跑宫里当了太医,干没干出成绩我不知晓,只听说宫里一个贵妃被谋害了,错处推到了太医头上,将人斩首后挂在街市。”   沈离经听得心惊,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那个被谋害的贵妃就出自沈家......   “我那没出息的儿子,不知道公众险恶,也遭了殃。后来我想着给他收尸,才知道沈家的二姑娘看不过去,已经让人把他们的尸首给收了。”   宁老祖说完后盯着沈离经,她被盯得心中发毛,他又屈起二指放在她额头,突然弹了一下。   非常用力,疼的她叫出声来。   “说完了,还不快滚远点。”他臭着脸赶人,捡回草帽盖回去。   沈离经头脑恍惚地走了,心中还不停想着宁老祖刚才说的话。   时隔多年,她还是能想起当时的场面。   真正的凶手懒得查,就将罪状推到了太医身上。她当时气不过,骑着马经过闹市,看到了一地的血和高挂的死尸,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旁边小姑娘看了一眼就哇哇大哭,不少人对着那些尸首指指点点。她脑子一热,就让人将尸首全部带走,还给了他们家人,有一具无人收尸的,她就寻了个后山让人埋了,还好心立了一块无名碑。   只是没想到,她无意中帮人收了尸,最后报答在她自己身上。   也是有这一层,韩麒让宁老祖帮忙,他才会一口应允吧。   沈离经在喝了药以后,准备进屋泡药浴了,宁九拉着宁十飞快从她身旁跑过。她出声叫住:“你们两个要去哪啊?”   “六师兄和红黎姐姐出谷采买啦!”   她搁下药碗,忙跑过去:“等我一起。”   “师妹要泡药浴,师父不让你出谷。”   沈离经揉揉宁十的脑袋,哄骗他:“药浴可以回来再泡,师父说你们几个去不放心,让我跟着,还说让我给你们买糖吃。”   听到买糖吃,两个小家伙连忙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地方我写的很欢快,手速都提升了! 第76章 机缘巧合   为了不耽误他们采买,沈离经也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支簪子,将头发松垮的挽起一个髻来。   最后还是为了方便,不情不愿的穿着木屐跟了上去。   红黎和宁小六看到她,都是眉毛一皱。   宁小六怀疑地扫过一眼,问道:“小师妹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今日是要泡药浴的。”   沈离经理直气壮:“师父说我该到处走走,要我跟着你们一起出去。”没有人带着是很难出谷的,万一迷路了就是死路一条。   红黎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也不拆穿她,打断宁小六的话:“那我们走吧,要赶在天黑前回来才是。”   五个人加上一头驴赶路,走了许久才到了最近的澧水镇上。   宁九和宁十年纪还小,一起坐在驴背上,好奇地看着摊贩。   虽然这地方偏远,但是对于江山易主这么大的事,总是要有消息的。尤其是在茶馆这种地方,少不了有人要提起来。   沈离经一路上都打量着附近有没有茶馆酒楼,没注意到那些向她投来的不善目光。   有带着好奇的惊艳的,也有不少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小乡镇上,沈离经的姿色可以说是惊为天人。她仅穿着一身素色长袍,不带任何修饰。本该是有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透淡雅。偏她容貌艳丽,面若敷粉,唇若点脂,一张脸足够风情万种。   玲珑有致的身段,只是走动间就勾了不少人的目光。   宁小六他们年纪尚小,常年不出净源,也不知道这些目光中是带着什么意思,红黎却很清楚。   她冷眼扫过几人,将沈离经扯了扯,说道:“你一会儿跟在我们身边,不要走散了。”   沈离经点头应了,却看到了一个茶馆,拉着红黎说:“我有些累了,在这等你们好不好,你们先去。”   红黎不放心,赶着驴上的两个小家伙下来,往她身边推了推。“我们很快回来,你不要四处走动,我担心有人对你心思不善。”说完后,她又将腰上的匕首拿下来递给她。   “让宁九和宁十跟着,我好放心。”   酒楼中坐了不少闲来无事听书的,沈离经按着两人坐下,丢了两块碎银子,紧接着小二就上了茶。就连倒茶的时候,目光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扫。   她冷笑一声:“再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小二连忙就走了,宁九便开始说:“师妹说好买糖的。”   “等一会儿。”   宁十应和:“师妹是不是骗我们啊?”   沈离经往他手里塞了银子,让他们两个自己去。   “可是红黎姐姐不让我们离开。”   “我不说她就不知道,买完赶紧回来。”她烦躁地催促。   茶馆里先是听了半天鸡毛蒜皮的小事,等到她都不耐烦的想放弃时,终于听到了闻人宴的名字。   “嘿,听说了吗?那个有命的闻人宴,他新婚妻子跟人跑了!现在就因为这事,气得大病一场,好久没上朝了!”   “不说那新婚妻子是沈家二小姐假扮的吗?”   “所以说啊,这丞相准是让人给骗了!现在利用完就给扔了呀。”   沈离经刚喝进去一口茶就被呛到,猛得咳嗽起来。双手紧紧扣着桌沿,捂着额头一言不发。   她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都发生什么了,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不是吗,我看也是活该,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人,还不是个黑心肝的,原先那皇上多器重他,还当闻人氏真有外面吹的那样,原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这么快就转投新主。”   “我听得可不是这样。”一人压低了声音。“说是咱这新皇啊,和他是至交好友,这篡位就是二人一起谋划的。”   “怪不得,你看看,什么名门望族,还不是一个样。”   听了几句后沈离经脸色就阴沉下来,抿着唇一脸不高兴。   面前突然覆下阴影,还以为是宁九他们回来了,沈离经扭头看去,却是三个陌生的男人。   尖嘴猴腮,光看相貌就不是什么好人。   眼神更是轻浮大胆地在她身上游走,目露精光,很是让人难受。   沈离经摸到了袖中的匕首,冷脸问:“干什么?”   来人调笑“小娘子说话声音可真好听。”   她冷笑一声,闪身离开。   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街上人多,他们也不好贸然出手。沈离经没看到宁九宁十的身影,只好转身折返。   三个人看她要走,拦在面前不让她过去,手时不时想去触碰她肩膀。“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我们带你去找同伴啊。”   “滚。”   “我们好心好意,你怎么骂人呢?”   可惜今日她穿的不方便,街上又人多,不太好出手。   索性转了身,往一个巷子里跑。   三人穷追不舍,将她堵到巷子里。沈离经冷笑一声,准备掏出匕首,一人直接扑过来,被她闪身躲过去,一脚踢中。   沈离经穿得轻薄,动作幅度太大,露了白净的足踝出来。   落到剩余两人眼中,如同催/情的猛药,更加迫切地扑上来想压制住她。   沈离经恼了,想直接出手解决了他们。   巷口突然拐进来一人,将两个流氓踹到在地。   另一个流氓正被沈离经踩在脚底,他看了看,问道:“姑娘没事吧?”   “无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沈离经悄悄将匕首塞回去,踩人的脚又用力几分,换来一声惨叫。   黑袍的人对她行了一礼,问道:“那就好,姑娘只身一人,要多加注意。”   “我是有同伴的,这便去寻他们,便多谢了。”沈离经说完就急忙要走,到了巷口处时男子又想起什么,问道:“诶,姑娘!你知道净源往哪走吗?”   没等听见他的话,沈离经就跑开了。   男子叹口气,抬脚正想离开,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在,正是一支簪子。蝴蝶栖花的款式,似乎过去经常见女子戴。不过这支虽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就知道名贵,无论是上面镶嵌的玉石还是雕花镂空的工艺,不像是凡品。   刚才那女子看着十分貌美,说不定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   出门只戴了着一支簪子,想必是真心喜爱,若发现丢失不见怕是要心急。但他的主子还在等着,也不好再耽搁,说不定一会儿街上又遇见她了。   沈离经回到茶馆,那些个胡说八道的还在乱讲,沈离经也懒得再听他们胡扯,等宁九宁十回来了,就跟着他们一起找到了红黎。   驴背上驮着些吃食,还有几大块布料。   宁六将刚买的栗子剥好递给她,问道:“师妹怎么啦?气呼呼的。”   她接过,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刚才被三个不要脸的小流氓缠住。教训了一顿,回来又听到茶馆的人胡说八道。”   “说什么了?”   沈离经怒道:“他们说我跟人跑了,说我欺骗闻人宴感情,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红黎听笑了,知道她也心急,想早点回京城,就说:“那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抛下公务来将你找回去。”   “就是啊,他才不会来找我呢。”   宁六反而听得高兴,直说:“那小师妹就留在净源,我也可以娶你啊。”   “小不点懂个屁,少胡说八道。”她竖起眉毛斜了他一眼,倒也没多在意。“适才有三个不知死活的流氓地痞,上来就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将人引到巷子里准备教训呢,一男子突然出手相救,看穿着还不像是什么小地方的。”   只是没能多看几眼,就急着离开了。   听见她说没事,几人也就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我们得早点回去才成,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   天色渐暗,街上没了什么人,郁覃只好向闻人宴说:“公子,还是没找到路。”   闻人宴抿着唇,脸色不太好。   一路上舟车劳顿,有些水土不服,又因为入秋,穿得单薄染了风寒,从午前就有些发热,现今连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岑奉,我见你一直心不在焉,可是有事。”他看了看低头沉思的岑奉,突然开口。   似乎从下午开始,他就总是在四处打量什么,手里也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见闻人宴发问了,岑奉便将下午的事如实说出来,又道:“那姑娘找不到心爱之物,定是要心急,所以属下才想着再见到她好还回去。”   郁覃眯起眼,打趣他:“你不会是看那漂亮姑娘了吧?这种穷乡僻壤之地,真如你所说,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闻人宴也笑了一声,对他伸出手:“簪子给我看看。”   岑奉是新来的,也不晓得二公子他们如此不正经,被说的不好意思了,急忙反驳几句,又老老实实将簪子递出去。   只见刚才还笑得春风和煦的公子,脸色突然就变了,语气中没了笑意,反而像浸了水,湿寒又沉重。   “这簪子,是那女子掉的?”   郁覃也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冒出来不太好的想法。   “是......是的。”   “在哪捡到的,带我过去。”闻人宴将簪子收起来,没有再置一词。   沈离经如果注意到簪子丢了,兴许会回来找,如果运气好她还没回来过,说不定他们就能等到了。   思及此,闻人宴只觉得呼吸都迫切几分,手掌紧了紧。长时间没有相见,相思的狂潮几乎在此刻更加猛烈。   很快到了巷口,闻人宴站在那处,问岑奉:“你是说,有人欺负她?”   岑奉因为刚才被他们用沈离经打趣,现在搞清楚后心虚得不行,语气都弱了不少。“是这样......”   “那你为何不将他们的手脚折了?”   闻人宴不轻易杀人,但是对他而言,折了几人的手脚并非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对于这种,看在他们没做出什么实际伤害,只折了手脚,算是恩赐。   岑奉一惊,低着头不说话了。   都说他们公子为人和善谦逊,虽然面冷却最是心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月亮高悬着,夜晚中凉风不断吹过,闻人宴却好像感觉不到,只是沉静地站在那,一副站一晚的架势。   这么久没来人,准是已经离去了,怎么会这个时间折返来找簪子了,未免太执拗了。   郁覃劝不动他,只好陪着。   一直等到他有些烦躁了,想再次开口让闻人宴去歇息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   闻人宴低垂的眼也抬起来,往巷口看去。   月光之下,长长的影子拖过来,正往这里走着。   他刚往前一步,那个人就现出了真面目。   不是沈离经,只是个少年郎。他被站在巷子的三人吓了一跳,险些绊倒,口舌不清地说:“你......你们,大半夜干......干嘛呢!”   真是吓死人了,穿着身白衣裳守在这,要干嘛啊!   闻人宴有些失望,却并不气馁,问道:“你是何人?”   “你敢问我是何人?我到要问你,今天调戏我师妹的三个臭不要脸的,是不是你们?”宁六恶狠狠出口。虽然三个人长得不像是什么坏家伙,尤其是中间那个披麻戴孝的,看着更像是被调戏的那种,但人不可貌相,他师妹这种漂亮姑娘肯定免不了招来什么纨绔。   被骂臭不要脸的闻人宴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宁六插着腰,面对三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丝毫不肯输了气势:“还说不是!那你们大半夜在这里干什么坏事?”   岑奉解释:“那位姑娘和我们是熟人,我们是来找人的,真的......”   “我呸,什么玩意儿也说和我师妹是熟人,我和你爷爷也是熟人!”宁六别的没学到,在净源学了宁老祖的一个损嘴,轻而易举就能惹怒对面。   闻人宴脸色冷下来,却还是隐怒不发,冷言道:“她在哪?”   宁六再次出言挑衅:“你也配知道?”   他实在太久没有出谷了,大晚上的为了讨好小师妹,回来给她找簪子,心里还有些火气,遇到这三人便完全忘了正事,只记得一张嘴说个不停。   眼看着闻人宴要被激怒了,郁覃劝道:“小伙子好好说话,我们和那位姑娘真的是旧识,捡到了她的簪子才在此处等候,没想到等来了你。我们从京城来,这位想必你也听过,是当今的丞相闻人宴,是那位姑娘的的未婚夫婿。”   宁六听到闻人宴这个名字,才终于冷静下来,想了想,他还真的听到过不少次,紧接着又听到未婚夫婿,直接炸毛挑衅:“什么未婚夫婿?没听说过,我们小师妹可是要嫁给我的,你哪来的回哪去。”   闻人宴发出一声凉透了的冷笑。   郁覃:“......”他们公子彻底被惹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宴:我不在的时候,又惹了多少风流债   沈离经:我不是,我没有,可别瞎说啊! 第77章 重逢   等回了净源谷,宁六始终不见踪影,沈离经想出去找他,被宁老祖劈头盖脸一顿骂,在她药里多丢了块黄连,苦得她简直要一命归西。   宁老祖坐在檐下摇着扇子,没好气地说:“几个不省心的,准是偷跑去玩了,多晚了也不见回来。”   沈离经一边担心宁六,一边又对着只剩一支的对簪连连叹气。   早知道她今天就不要随意挽发髻了,簪子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斜插着,无非是过了两招就不见踪影,后悔啊,还不如绑条发带来的结实。   另一边,宁六惹怒了闻人宴,被绑得严严实实,受到教训后才肯好好说话。   臭着脸问他:“你真的是师妹的未婚夫?”   闻人宴停住:“师妹?”   “是啊,怎么啦?”   他低声笑了笑,答道:“无事,你继续说。”   “我还急着回去,你们把我绑起来干什么?快给我松开!”宁六蹬了一脚,又凶道:“还有我师妹的簪子,快还回来!”   郁覃冷哼一声,敲了敲宁六的脑袋:“你这小孩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我们公子是来找沈姑娘的,姑娘的东西自然就是我们公子的,还给你算怎么回事啊?你说绑你干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不老实,要你带路啊。”   宁六想起每次沈离经提起闻人宴的表情,就忍不住耷拉下脑袋,妥协道:“好吧,但是净源不让外人进去,你们只能去一个人,不然师父会骂我的,以后就不让我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闻人宴准备趁着夜色离开,连夜找到净源。却被宁六一口回绝:“不行,大晚上的会出事,天亮了再说,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闻人宴坚持让郁覃他们留下,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将宁六叫醒,催着他上路。   于是才凌晨的时间,宁六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嘴里嘀嘀咕咕地骂闻人宴。   闻人宴生了病,也没有什么精力和他计较。   见他脸色不好,时不时咳嗽几声,宁六心软了些,就说:“等到了谷里,我给你抓两副药,绝对药到病除。”   “你们都会医术?”   “也不是,有一些笨的就不会,不过我聪明,什么都会。”宁六自豪的挺了挺胸。   闻人宴低笑一声,问他:“那沈恬会吗?”   “你说小师妹啊?她怎么这么多名字?”他调侃两句,又说:“小师妹草药都认不全,只会喝药,光记住了什么药最难喝。因为她总是生病,师父就让我们给她抓药。小师妹怕我们学艺不精将她失手毒死,每次喝药都小心翼翼的……”   似乎是能想象到那副画面,闻人宴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来。   宁六见到了,心中暗骂一句又输了。小师妹心上人长成这样,他还有什么好争的。   *   沈离经照例,一大早起来喝药,苦到她三魂七魄一起清醒了,饶是一丁点睡意也不见了踪影。   宁老祖看她整日里没事就坐在那发呆,像是喝药喝成了个傻子,催着她和一群小不点去放羊。   屋外太阳正好,沈离经的穿着还是十分随意,一身素色长衫外多套了件袍子,发带绑着靠近发尾的位置。手上拎了条鞭子,边走便吆喝。身后围着几个小不点,最高的也不过在她肩膀处,最矮的不到腰。除了那个最矮的,其他的都管她叫师妹。   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吵个不停,最后鞭子没用来赶羊,却是用来吓唬他们了。   在她看来,宁老不是让她来放羊的,是来放小孩的。   小不点骑在一只羊身上从山坡冲下去,看着实在傻气。沈离经就坐在青草地上晒太阳,让他们自己去玩闹。没多久宁九跑回来,往她头上套了一个花环。“师妹,六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啊?”   沈离经躺在草地上,漫不经心道:“他在街上看到漂亮姑娘,跟人跑了。”   “师妹你骗人,她们都没你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沈离经大笑着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挥挥手让她走:“小孩子真会说话,回去给你拿糖吃。”   说着,又躺回草地。白色的长衫掺在一片绿里,头上有花环,面容精致,宛若谷中的精魅。   闻人宴和宁六来到净源,却没见到沈离经身影。   宁老祖皱着眉看向他,手背到身后。“你就是那丫头的情郎?”   闻人宴恭敬道:“正是在下。”   “相貌还不错”,围着他打量了几番,又拍拍他的肩膀。“嗯,还算结实,体态端庄。”   “病了?”   “一些小风寒,不打紧。”闻人宴此刻只想见到沈离经,却迫不得留在这和他周旋。“前辈可知,她现如今在何处?”   说了几句后,宁老祖也知道他是真的着急了,也懒得再废话,摆摆手让宁六带他去找。“放羊呢,自己找去。”   “多谢前辈。”   闻人宴应了一声,脚步就加快了,几次让宁六喊着让他走慢些。   走了不久,是一片绵延的青草地。闻人宴见到了躺在其中的沈离经,距离她不远处还有几只羊,有几只羊背坐着小孩,发疯似得大喊大叫。   沈离经忍无可忍坐起来,面目狰狞地一扔头上花环,气势汹汹向他们走过去,一时间小孩子们架着羊飞奔,或是四处乱跑躲避她。   沈离经拿鞭子指着他们,怒吼道:“都不想活了?骑着羊都要踩我脸上了,造反啊!”   小不点一个个缩着脖子,被自己的暴躁师妹吓到不敢说话,其中一个注意到了闻人宴和宁小六,指着他们俩:“六师兄回来了!漂亮哥哥!”   她没转身,反而是一只手叉腰,冷笑了一声:“你六师兄给了什么好处,他也能叫漂亮哥哥?”   宁六走过去,正好听到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   闻人宴一声轻笑,让沈离经彻底僵住了。   半晌后她才回头,眼睛瞪大了,直直地看着闻人宴。   鞭子一扔,飞奔着向他跑过去。   闻人宴张开手臂稳稳接住,将她抱了个满怀,还被冲击得往后退了两步。   “啊啊啊啊!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来了!你居然来找我了!”沈离经紧紧抱着他,乐到眼睛都眯了起来。   宁六酸溜溜地说:“要不是我带着你的漂亮哥哥进来,你就别指望见到他。”   沈离经笑嘻嘻回头,为自己刚才的话安抚他:“我胡说八道,恩将仇报,六师兄你漂亮,美若天仙。”   听完后宁六更不高兴了,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好似一切都有了盼头,喝药也不觉得那么苦了。   沈离经拉着闻人宴的手往回走,将放羊的任务丢给他们。边走边说自己在谷里过得有多么无趣,每天都在喝药,身上都是药味。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闻人宴还是能看出来,沈离经的面色已经比离开时好了许多,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至少有了红润,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真的有药味儿吗?”闻人宴眯着眼笑道。   沈离经揪着衣襟凑过去。“不信你闻”   做完这个动作,她和闻人宴都楞了一下。   急忙将衣襟拍了拍,红着脸扭过去。   闻人宴一声笑,低头就含住她的唇,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有些急切地夺取她的呼吸。将沈离经的意识揉碎了再拼回去,从开始的热切到温柔细致的研磨,闻人宴移开些距离后,鼻尖抵着她的,嗓音又低又哑。“是真的,有些药味儿。”   沈离经脸一红,却听他笑着说:“不过不苦。”   她脸颊滚烫,等回去了还没消下去。   宁老祖坐在那处,不怀好意地问:“丫头脸怎么这么红啊?”   “刚才跑过来,有些热。”   闻人宴不给面子的笑出声,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进屋后让你的情郎把药喝了,风寒看似虽小,却也不能不当回事。”   “你病了怎么不早说?”沈离经皱着眉看他,有些愧疚,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注意,全顾着开心了。   闻人宴揉揉她的发丝。“无事,走吧。”   药被热好放在桌上,沈离经一碗,闻人宴一碗。   宁素指了指那碗颜色更深些的,对沈离经说:“这是你的,一口喝干净,可不许吐了啊。”   又看向闻人宴:“你看着她一滴不剩喝进去。”   “好。”   每次喝药,沈离经都要在心里经过好一番挣扎,喝完后就会猛灌茶水,直到洗干净那股子难闻的味儿。   除此以外更多的是心里的抗拒。   她不止一次埋怨这药为什么那样的苦,怀疑是谁往里头丢了黄连故意膈应她,就跟着去看他们煎药。看到了药材中形色各异的虫,恶心得各有特色。   连着晚饭都吃不下去,一喝药就开始呕吐,眼泪汪汪的不愿再喝。   为了活下去,只能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虫子。但还是免不了心里的恶心和害怕,喝药总是少喝一口是一口。   等宁素走后,闻人宴将药碗推了推,示意沈离经喝药。她倒是不急,说:“那你先喝,你喝了再说。”   闻人宴端起药碗,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准备一气喝下去,喝到一半被她阻止。沈离经夺过他的药,怀疑道:“是不是你的药不苦,怎么一点反应也没。”说着就自己浅唱了一口眉毛都紧皱成一团了。   “不是不苦,但也还好,只是不像你。”闻人宴摇头,催促着沈离经喝完了药。   等到了晚上,她也开始打喷嚏,宁老祖斜了她一眼,话有所指:“怎么,被传染了?”   正要给沈离经披衣服的闻人宴手一顿,脸上不可抑制的出现一团红云来。   反而她还傻愣愣地追问:“什么传染?”   宁老祖:“呵。”   净源中统共也就这么多人,很多孩子都是没出过几次谷,没有机会看到外人。见到了闻人宴,便围在他身边吵闹个不停,让他讲外边的趣事。   闻人宴向来不善言辞,也不知怎么应付一群小孩,被缠得没办法向沈离经求助。   沈离经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威胁道:“谁在再废话,明天就吊到房梁上。”   一群小孩又散开了,翻着白眼喊:“师妹是坏蛋!”   “师妹欺负人!”   “我吃人你信不信。”沈离经拎着宁十四的衣领子,将他从闻人宴身边扯开。“小孩肉嫩,炖汤喝最好。”   宁十四哇得大叫一声跑开了,哭着去追其他人。   闻人宴无奈地笑笑,过来牵住她的手:“我不太会哄孩子。”   “孩子用得着哄?”除了像闻人熏那种机灵点的,这谷里个个都是能上房揭瓦的小魔头,哄了他一次,下次就变本加厉。   见沈离经一脸认真,闻人宴沉默了。他想,果然他们两个还是不要孩子的好。   谷中除了一个红黎没有人记得给闻人宴准备住处,等想起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还坐在沈离经房里。   想到他时常翻窗的不老实行为,索性就在沈离经的屋里的地上,给他铺了两层被褥。   二人都没拒绝,睡得也算踏实。   闻人宴合衣睡下,等到夜深了却听到沈离经的咳嗽声,便又醒了过来。   他一直睡得浅,现在更是睡意全无,索性坐起身看了她一会儿。沈离经也醒了过来,想转过身看他。   黑夜里,两个人的眸子发着亮,就这么对视上了。   她愣了一下,猛得将被子拉起来,将脸挡的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78章 风寒   窗外有虫鸣声不断,扰得人心思烦乱。   闻人宴站起来扯了扯她的被子,说道:“别闷坏了,把脸露出来。”   沈离经不应,死死的抱着被子。   他稍微用了些力气,就将被子扯开了,沈离经手臂乱挥,又被他单手握住高举过头顶,这个姿势就显得有些过了。   闻人宴想松开,却见她双腿也开始不安分地乱踢。   想起她也染了风寒,现在还乱踢被子,闻人宴便直接欺身压上去,用自己的腿压制住她的,牢牢制住不让她动弹。   沈离经双手双脚都被困住,而闻人宴就压在她上方,用这种姿势将她牢牢压制。   “闻人宴......”她咬牙切齿念着他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我......”闻人宴犹豫道:“你不要乱动......”   身下娇躯没有停止挣扎,不断扭动着,时不时碰到他,便是这种无意识的撩拨,让闻人宴身体又热了几分,嗓音越发喑哑。   “我说......你莫要乱动了。”   沈离经感受到碰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语气也不正常起来,有点慌了。“你快下去,放开我,快点。”   闻人宴将她喋喋不休的嘴封住,力道有些大,沈离经疼得张嘴想骂,又被他堵回去。   等他松手时,沈离经的呼吸也乱了。   可惜是黑夜里,她看不清闻人宴的脸已经是一片红,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埋到她的脖颈,低声问:“可以吗?”   沈离经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推开:“你不是正人君子吗?”   说着她就冷静了下来,凭着自己的记忆开始背闻人氏家规。   饶是再多的心思也让她毁了,闻人宴无奈笑了一声:“背错了一句......”   “求你......”   被闻人宴用这种语气求着,温柔的厮磨着,沈离经还是半分不肯松,时刻谨记自己还在净源,隔壁住着她师姐,就更加冷静了。   手指抓着闻人宴的头发,只要他做的过分就用力扯。   他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要拔光我的头发不成?”   “不许。”   “我不做什么。”闻人宴说完,见她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便再次俯身贴上来。   她说不许,那就不做。   亲亲总是可以的。   闻人宴的吻四处点火,被触碰的地方都滚烫起来。   沈离经的手指都变得无力,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呼吸急促了几分。   衣襟慢慢不知何时松散了,被他随手扯出扔过去。   胡闹得有些过分了。   等到第二日,沈离经醒来时闻人宴早早的就不见了,衣衫整整齐齐叠好好在床头。想到昨日种种,她低声骂了一句,开始起床穿衣。   窗外已经大亮,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沈离经洗漱好后他才回来,还端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药。   “醒了,先来把药喝了。”   她满脸抗拒。“喝完我也吃不下早膳了。”   闻人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如果是早膳后再让她喝药,她又会推脱“喝完我的早膳就白吃了”。   反正怎么样都是不愿意。   “听话,喝了吧。”他还没有告诉沈离经,两碗都是给她的,因为昨日被自己传染了风寒。   等她喝完了,见闻人宴一动不动没有要喝掉另一碗的意思,她幸灾乐祸笑起来:“怎么,你也不敢喝啦?我就说,这么苦怎么能面不改色的,果然也是装的。”   闻人宴看了看她,又垂下眼。“这碗也是你的。”   她脸上的笑停住了。“什么?”   “你染了风寒,就多煎了一碗。”   沈离经听完后一肚子火,瞪着他半天才将药喝了,险些又忍不住吐出来。板着脸喝了好几些水,早膳没吃几口,又急急去泡温泉。   等闻人宴一回神才发现找不到人,只好去问宁老祖:“老祖,我找不到阿恬了。”   他听到这声“阿恬”忍不住挑眉,只当是他们情人间的小乐趣,也不告诉他沈离经在干什么,就往后山指。   “你走远些,一直顺着石子路走,再左转,就能见到了。”   闻人宴没多想,离开时脚步还有些匆忙。   越靠近温泉处还能闻到隐约的硫磺味,那附近温度也明显有所上升。他停住脚步,果不其然听到了水声。   正脱衣进去没多久的沈离经听到脚步,还以为是红黎,谷中的小家伙还是比较安分的,都知道来了要被打断腿,没一个人胆大包天来招惹她的。   “红黎,你怎么来了?”她喊了一声,却没听到回答。扭头看到闻人宴正背对着她,脖子都红透了。   “闻人宴!你干什么!”   他从容解释,但发红的脖颈和侧脸却藏不住。“我找不到你,是你师父让我过来的。”   沈离经立刻就明白了,定是这老头诳他过来,等着看好戏呢。   “那你还不走,留在这做什么?”   闻人宴背对着她,坚持做个正人君子。“我不过去,站在这儿等你。”   现在的他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但沈离经对他的品行有信心,他说了不看就真的不会看,便不再赶他离开。   听着身旁的水声,闻人宴身子都僵住了,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难熬,开始后悔方才说站着等她的话。   不久后沈离经开口:“闻人宴,我衣服放得有些远,够不到,你帮我拿一下。”   他心中憋闷,拒绝道:“我闭眼,你自己拿。”   “不行,我不好意思,你闭着眼给我拿来。”   他还想拒绝,又听她说:“你快点,很冷的。”   无奈叹口气,闭着眼走过去,感受到热气越发近了,沈离经让他停下。   “你弯腰。”   他俯下身子想去摸衣服,却猝不及防被抓住衣襟用力一拽,他慌乱中睁眼,只来得及看到沈离经狡黠一笑。   哗啦的水声响起,闻人宴猛得栽进水里,衣裳和头发都湿透了。   沈离经早就穿好了衣服,赤着脚站在池边看他,脸上是奸计得逞的笑。“我们这算不算鸳鸯浴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眼看着她不说话,眼中也是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欺负了。   沈离经还以为他生气了,就跪在池边摸了摸他的脸颊。“好了,我就是跟你闹着玩的,我错了还不行吗?”   闻人宴抿唇不语,脸上的水还在滴。   突然伸手将她拉回泉水里,沈离经叫了一声,噗通掉进去,又被他托着腰带上水面按在池边,猛烈的吻覆上来,将她的理智都打散了。   许久后沈离经才将他推开了,喘息着往岸上爬,一身衣服水淋淋的贴着。闻人宴也上去了,接过她的袖子想帮忙将水拧干。   “都怪你!”沈离经气鼓鼓地说。   闻人宴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是你先拉我下去的。”   “现在我们两个衣服都湿了!”   “怪谁?”   沈离经直勾勾看着他。   闻人宴改口:“怪我。”   想起自己刚才还害他呛了几口水,沈离经也有些心虚了,气势上弱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回去吧,不要着凉。”闻人宴扶她起身,并不因衣服湿透而显露狼狈之色。   被他挽着起身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我记得,很多年前还在青崖山的时候,我也将你推下水过。”当时闻人宴怒不可遏,浑身都湿透了,脸颊气得通红,却一句脏话也说不出口。   第二日他们几个就被押着去和他道歉,因为闻人宴着了凉,她还被迫给他赔罪,伺候着他喝了好久的药。   闻人宴轻飘飘看她一眼,说道:“我记得,最后我还染了风寒,喝了大半月的药。”   “谁知道你能病那么久,身子骨也实在是弱。”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初他受了凉,其实很快就好了,但就是装了那么久,让她每日给他端药,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心要留着她,看她因为要照顾他而不能和傅归元他们去胡闹,心中就会莫名畅快,竟因此连喝了那么久的药。   如今却也能想明白,原来那个时候就对她动了心,只是自己还没有发觉。   沈离经回到屋子时努力避开其他人,最后却被宁老祖看个正着。   将浑身湿淋淋的二人扫了一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胡闹,还不去换衣裳。”   沈离经脸一红,赶忙跑回屋。宁老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领着他去取了一件苍青色长衫换上。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却听到沈离经的痛呼声,推门去看,却是宁素在给她扎针,上衣被剥开,露出一片光裸的脊背,正插着些许细小的银针。   宁素回身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反而开始和他聊起来:“你无需惊慌,她刚喝了药,等过一会儿瘀血出来,慢慢的也就好了。京城里最近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闻人宴料她是想知道崔远道的近况,又不好直接开口,只好旁敲侧击地问他。   “京中一切安好,并无要紧事,崔尚书前不久和圣上请辞,被驳了回来。”   “他请辞做什么!”宁素一时惊讶,手中力道也没把控好,沈离经疼得轻哼一声,   闻人宴皱眉,说道:“兴许是和我一样。”   她一愣,低着头不说话了,手上也轻了几分。   沈离经趴在榻上龇牙咧嘴,想让宁素赶闻人宴出去,一张口却是吐出了瘀血。   他慌乱起来,刚想靠近却被从宁素往门外推。“怕什么,死不了人的。”   他一颗心被高高吊起,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门外。   明明只是片刻房门就被重新打开,他却好似过了一个春秋。   沈离经穿好了衣服下榻,闻人宴伸手去扶她,被古怪的看了一眼。“我只是吐了口瘀血,又不是断手断脚,你干嘛这般小心翼翼的?”   他凉凉地看她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放在腰际的手并未离去。   若不是沈离经时不时就晕倒咳血,他也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生怕她一个磕着碰着就会牵出大小毛病来。   沈离经弯腰将漱口的茶水吐了,接着才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你这次来不能耽误太久,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一走他们必定是手忙脚乱的,我会让宁六送你出谷。”说到最后,她的手指用力绞紧了衣袖,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流露出不舍来。   闻人宴半晌没说话,轻叹口气扭过了脸,像是在闹脾气。   她心中微动,却还是坚持道:“你一向顾全大局,进退有数,此时闻人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一去就是半月,京中必定是流言四起。”   见到闻人宴有多欢喜,等到分别时就有多难受,千里迢迢赶过来,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她不该太过自私。若闻人宴见她伤心不舍,一时心软就又要停留许久了。   “你当真想让我走?”   闻人宴一开口,夹杂着委屈与不满。   她犹豫了一下,偏过脸去点头。眼前的视线却开始模糊,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   “口是心非。”他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好见她眼泪滑下来的样子。   “你别说话了,你还不如不来,来了又要走,你走了,我每日盼着你来接我怎么办啊?”沈离经的眼眶慢慢红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   但总归是能听出来,她很想他,不愿他走。   宁老祖在门外就听到了屋里嘤嘤嘤的哭声,敲了敲门框,凶道:“哭什么哭,不像话,这么点事也好意思哭,见到你们就烦,要走就都给我走,少在这混吃混喝。”   沈离经被他吼得一愣一愣,连哭声都止住了,也忘记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来。   本来她是想要要装得很潇洒,送闻人宴离开,再深明大义的说几句话,现在全都毁了。   “你们要走就走,别留在这儿碍我的眼,讨人嫌得很。”宁老祖丢下这句话,眼神嫌弃的上下扫了沈离经一眼。“没出息。”   “是你说让我留个两三年,不然就会没命。”   宁老祖嗤笑一声“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沈离经傻了:“什么意思?”   “你留在这白吃白喝,浪费了我多少上好的药材,还想留三两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那我还要留多久?”她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抱住宁老祖的手臂。   湿润的眼中此刻都是欢欣雀跃。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谷里一月,其余时候别来烦我,下次来我可是要收钱的。”他敲了沈离经的额头一下,连连叹息着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做啥呢,痛哭流涕请审核饶我一命 第79章 回京   沈离经的身子并没有全好,只能慢慢调理,但她在净源根本待不下去,身在谷中心在京城,这点宁老祖一直看在眼里。等见到她因为不舍得情郎而眼泪汪汪时,他心一软,又临时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她安心回到京城,总归宁素也会和她回去找崔远道,偶尔照看还是不成问题。   虽然一身武功是废了,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往后求个平平安安白头到老还是可以的。   沈离经要走的那天,小家伙们全都凑上来,一口一个小师妹。   因为心情大好,她提着裙子一步一跳到宁老祖身边,小声说:“师父,我成亲那日,你可一定要来啊。”   这老头脾气怪得很,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更是厌极了喜宴这种一大堆陌生人凑一堆的日子。   让他出谷都难,更不用说参加婚宴了。但沈离经还是抱着一些期冀的。   “我没有娘家人了,师父可要替我撑腰啊,不然我以后会被人欺负的。”   宁老祖不置可否,而是凉冰冰睨了不远处的闻人宴一眼。“就这么点出息,我的弟子还能让旁人欺负了去,谁对你不好,不就一口毒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嘛......”   “好好好,我去,去总行了吧。”他不耐烦挥了挥手,催促沈离经赶紧离开。   闻人宴站了一会儿,又突然走到宁老祖身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恩,定不相忘。”   “什么恩不恩的,快走吧。”他扶起闻人宴,转身又走了。   等宁素和沈离经走远时,他又回过身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   宁九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师父,师妹他们不留下吗?”   河岸边长了高高的芦苇,白色的芦花被风一吹就飘飘荡荡好似飞雪,落在他发上,像是将他的头发也染白了。   “你师妹有自己的造化在,有自己路要走,你们以后是一样的,都有自己的路。”   *   在临走前,宁六给沈离经塞了一大包的药材,回去被宁老祖知道了肯定要追着他骂“败家子”。突然就这么离开,她心中也有些不舍,在马车上便有些沉默了。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闻人宴开口,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可他一说这些,她眼前又闪过蒋子夜和李云宜死在一起的模样,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见她面色突变,闻人宴顷刻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轻声说着京中的事,希望她能想些别的。   “司徒家的小姐迟迟不肯放下,认为宁王世子骗了她许久,一直闭门不见任何人。蒋嘉悦仍以公主之尊留在宫中,不过前些日子和人生了龃龉,似是被徐子恪给伤到了,回宫之后要求解除婚约,他们二人的婚约本就是前朝所定,皇上便没有阻拦......”   说起这些,她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蹙眉问他:“徐子恪又干什么了?”   “其中缘由,我也无从得知。”   “罢了,等回去了我再问问,若不成便不成吧,强扭的瓜不甜,徐子恪是个没正形的,他们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她说完后注意到闻人宴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便嘀咕道:“怎么了?”   只听他缓缓道:“当初,在旁人眼中,你我二人也不是一路。”   即便是如今,还有多少人不愿相信,那与闻人宴尚有姻亲在身的病秧子,会是多年前风风火火的沈二姑娘。   回到京城的路上,沈离经的身体可见的好了许多,闻人宴也就不再耽误,加紧了回京的速度。   宁素先行去了白鹭院,而沈离经也不避讳,直接住进闻人府,住回曾经属于自己的闺阁。   但她却不成想,又遇到了那个孙小姐。   孙二姑娘孙怜霏和她的姐姐孙怜卿,居然至今还留在闻人府,住了两个多月还不曾离开。   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沈离经的身份,难得都记得她曾经在京城街头斗殴的事,一时间也只是好奇,却也不敢主动招惹她。   孙怜卿极得老太君青睐,若是没有沈离经,闻人府可能就要向他们孙家提亲了。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沈离经就硌得慌。   闻人宴怕她误会,也主动解释道:“孙二小姐本是孙家要送进宫的秀女,但皇上暂不选秀,她们便被祖母留下赞助,等你我成婚了,孙家来客会将她们一同接走。”   被他这么一说,沈离经也才想起来。孙怜霏本是要进宫做蒋子夜的妃子,结果突然遇上造反,现在的皇上是傅归元,他又迷上了韩香萦,现在一心扑在她身上,自然是不考虑选秀的事。   那老太君自然也觉得过不去,和孙家又是世交,才想着对二人多多照拂,兴许还想着在京中找一位身家匹配的良婿,好牵个红线补偿她。   话是这么说,可她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随口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谁知闻人宴只是轻皱了下眉,似乎在考虑可行性:“你若想,我明日就安排下去。”   他说的一本正经,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离经:“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人宴沉眸:“你不愿与我成婚?”   “......”他整日里在想什么?   “此事先不急,等一切准备妥当,什么都没有你就想着成婚了?”   闻人宴:“我已准备好了。”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都准备什么了?   “你的嫁衣已经赶制好了,明日带你去看看?”   嫁衣要提前许久开始赶制,那闻人宴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让人着手去办了?他说都准备好了,怕不是连请柬都已备好。   沈离经被惊得半晌无话,不知道自己该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头一次这么真切的意识到,闻人宴要跟她成亲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沈离经垂眸,小声地说了一个“好”字。   这便算是应下了。   但在那之前,她要闻人宴跟着她去一趟费山。   再到沈家的埋骨地,去祭拜她的亡亲。   第二日沈离经要和闻人宴一同出府,月白花罗襦搭着素色百迭裙,看着素淡极了,和往日是大不相同。孙怜霏和孙怜卿路过,正巧看见他们两人。孙怜卿面上仍是一副清冷有礼的样子,倒让沈离经一下子想起了被送到旭山寺天天吃斋念佛的闻人钰。而孙怜霏只轻轻扫了她一眼,浅淡中难藏鄙夷,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闻人宴身上。   闻人宴搀着她上了马车,沈离经刚一坐下就说:“她们两个是不是都喜欢你?”   他手一顿,疑惑道:“何出此言?”   “孙怜霏刚看我的眼神,你没看见吗?我问你,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她们二人就没有主动在你面前走动过?”她甚至没有用上勾引这个词,然而闻人宴却紧皱着眉,说道:“我为何要在意她是何种眼神?”   他的回答令沈离经哑口无言,但又不能说他错了。便只好说:“孙家的两位小姐正值芳华,既然说要为她们寻一门好亲事,那亲事可有着落?”   “此事你应该去问过嫂嫂才对?为何也来问我。”   闻人宴义正言辞的回答了沈离经的疑惑,倒让她放心不少。如此看来,就算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闻人府时常走动,他也丝毫没放到眼里过。   出城不久就到了费山。   几年的时间,这里反而更荒芜了。   当年诛尽了沈府满门,人人都知道这里是几百人的埋骨地。稍微走近些都觉得心里发毛,时间久了就更没什么人再过来。   下了马车后,闻人宴扶着她走过杂草丛生的小道,逐渐看到了一大块凹进去的坑,不算太深,但唯独这处寸草不生。   当初就是在这里焚的尸,大火烧了太久,以至于几年了这块焦土还没长出草来。   费山安静得很,偶尔有几声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没说话,就是站在这里许久,脑海中都是些故人面孔,或模糊或鲜明。以往在梦里,每张面孔最后都要染上泪和血,可她这次回想起来,只记得他们言笑晏晏,亲切地叫她“阿恬”。   沈离经慢慢跪下去,面对荒芜的一片空地,她没有流泪,没有歇斯底。只是静静看了许久,最后低头说:“沈家的案子已经翻了,我也要嫁人了,以后会好好活着。”   短短几句,说完后头脑一片空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除了呼啸而过山风,没有什么人回答。   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夺眶而出,无声的抽泣化为悲恸的嚎啕大哭。   闻人宴将沈离经抱在怀中轻声安抚,最后将哭到快背过气的她抱回马车。   听着身旁低沉轻柔的嗓音安抚,她哭累了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等马车回了府,闻人宴也没有将她唤醒,直接抱去静安居。   府中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了,看到他们二人时甚至放轻了动作,说话声也停了,怕将这位被丞相捧在手心的祖宗吵醒。   孙怜卿和侍女路过,看到了这副模样,心中都难免讶异。   “都听说丞相对这位沈大小姐呵护备至,可这光天化日的,二人还未成亲,未免太不识礼数。”   孙怜卿摇头,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反而说:“这是旁人的事,与我们不相干,他们闻人府尚且无人在意,哪轮得到我们背后多舌。”   “奴婢知错。”   “将二姑娘找回来,整日凑到闻人复的跟前,半点不懂人眼色,那老太君前些日子还和颜悦色,最近脸都沉下来了,可别让她坏了我的事。”孙怜卿低声说完,神色如常地走过花圃,目光又停在园中怒放的牡丹上。   “闻人府喜好梅花,竟也难得能养好牡丹,只是不知,比起宫里的牡丹要如何。”她驻足片刻,又缓缓道:“我想,还是宫里的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是大婚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初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我想娶你   北昌更名为大周已经有四月,新皇登基的日子里,这气氛也渐渐过去了,百姓还是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也不见多少闹事的。   他们大多只在乎自己是否吃饱穿暖,皇位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能给他们一个安稳就好。   傅归元的浪荡劲儿全然收了起来,龙袍加身后只剩下深不可测的帝王威严。   他能治理好靖州,也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等到了入冬,闻人府的红梅树上枝叶寥落,花苞却个个饱满,等着一场大雪后就要绽开。   江南的孙家也进了京,由闻人府接待。   不久后,朝中就有人上书,让傅归元往后宫添人,被举荐最多的,就是那位孙怜卿。德艺双馨又是江南孙家的长女,可谓是立后的合适人选。   傅归元将他们说的人都记下来,换了身衣服偷摸摸去了静安居。   他进去时,正好看见沈离经披着一个毛绒绒的斗篷,半张脸都塞进去了,两只猫窝在她怀里打盹。而她自己也是昏昏欲睡,一个点头差点栽下去,被闻人宴伸手托住。   “去床上睡。”   “我不困......”她眯着眼拒绝了,目光回到话本上,接着眼神又开始涣散。   傅归元轻咳一声,沈离经立马回了神,地看抬眼朝他看去。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里都是欢喜,自他做了皇帝,两人见面就更少了。   闻人宴瞥沈离经一眼,起身行礼,傅归元嫌弃地摆摆手。“别跟我来这些虚的,我有正事找你。”   想来想去,最近能让傅归元头疼到找闻人宴的,也就只有选妃这件事了。   “那群老头子想往后宫塞人,烦人的紧,尤其是孙家,这皇位他们也出了不少力,现在却是想逼我立孙怜卿为后。”   一听到孙怜卿的名字,沈离经的眼睛都亮了。凑过去问他:“那韩香萦怎么办,你之前还喜欢追着她跑,这不是要出事了?”   傅归元看着不正经,但在大事上一向拎得清。如今这种状况,再坚持要娶韩香萦就过了。   闻人宴看着他递过来的折子,上面被他圈出来几个人名,还有些则是被划掉的。他想到近来孙怜卿在府中的行事作风,便如实说了。“皇后的位子,孙怜卿坐得。”   “你也这么想?”傅归元的眉毛蹙起,沉思片刻,又说:“如果不能立韩香萦为后,那我便不再纠缠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子,留在宫中未必合适。”   这么说,便是要放弃韩香萦了。他们韩家都是烈性子,强逼她入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傅归元虽喜欢她,却也不至于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还不如放手,任她找一个良人过日子。   这些日子天冷,沈离经都没怎么出门,见到孙怜卿的机会就更少了,只听说孙家的人来了,闻人府也热闹了许多,都在等着二人的婚期。   傅归元心情不太好,就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下月初就成婚了,怎么还留在闻人府,不怕旁人说闲话?”   她笑了一声,回道:“我的闲话还少吗?再说了,这闻人府一大片是我沈府的,自己的地盘有什么留不得?”   这话倒也没错,闻人府合并了沈府,成为京中最大的宅子,但其他人都清楚这一大片原来是属于他们沈家的。   顶着一个崔琬妍的名头,也许会被说三道四,但是换成了沈离经,又有几人敢说,尽管没了沈家做后盾,她的靠山也多着,无人能欺辱了她。“不过说着也是,我过些日子还是得回去,要从崔府出嫁的,我师父他应该也快到了。”   “嫁妆呢,有好好准备吗?”傅归元是对着闻人宴问出的这句话。   沈府家大业大,产业也是遍布天下,当初被着手清理时,闻人宴便想法子保住了不少。   “我已经为她备好,不必担心。”   嫁妆都是男方准备的,还真是头一份。傅归元挑眉:“你还真是舍得。”   “本就是她的,有何不舍得?”   沈离经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   傅归元最是见不得她露出这种小女儿家的娇俏神情来,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   这一年冬日格外冷,各处人家都是早早的生了炭火取暖。   沈离经畏寒,裹了一身貂裘窝在软榻里,手中还抱着一个暖炉。再过三日就是她和闻人宴的婚期,按习俗这几日是不能相见的,她便回到崔府安心待嫁。   红黎和师父也从净源来了京城,在崔府里将崔远道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老人家见到宁素都没有拜堂,就这么和崔远道住到一个屋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怒吼着要打断他的腿。   沈离经看戏幸灾乐祸,最后也被波及,宁老祖推开她的门,寒风冷飕飕往里灌。   她将脖子一缩,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还在这儿装,过来,让我把脉。”宁老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坐在一个小桌边上。   纤细的手腕从层层叠叠的袖中露出来,他二指置于脉搏处,稍许时间后便放开了。   脸色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沈离经有些担心,问他:“您别不说话啊,怎么了,是不是好了很多,我最近可一直在喝药,我觉得已经好了。”   “你觉得,又是你觉得,你觉得有用要大夫做什么?”他冷嗤一声,掏出一个药方。“以后按这个喝,要不了多久。你这身子受损,再难有孕,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沈离经刚准备扬起的笑就僵住了,宁老祖看她这样子,就明白她是不知情的,便好心说:“也不是一定的,只是我劝你最好不要想,对你身子不好,反正你也不喜欢孩子。”   被他这么说出来,沈离经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闻人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到底是他真的不喜欢孩子,还是想要不能要。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什么让她太难接受的,只是这么想来觉得很烦躁。毕竟自己不愿意和自己不能是两码事,尤其是她不清楚闻人宴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了。”她语气淡淡的,还有点不耐烦。   宁老祖见她没有多少反应,便不再担心。“你这身子要真正调养好,那是要看日子的,总之大事是没了。”   她点点头,又缩回了貂裘里,心想着一定要和闻人宴见上一面,总得问个清楚,不然她心中总是想着会过意不去。   第二日崔府已经布置好了,灯笼都给换了红。虽然外人都知道沈离经不是崔远道的亲妹妹,但总是要有个娘家出嫁的,既然做了她的哥哥,那么往后便一直是哥哥。   一开始傅归元要给她封个公主的名头,让她从宫里出嫁,闻人宴和她都拒绝了。   沈离经看到桑采已经将嫁衣放到了她房中,其他的物什也都准备上了。似乎她这个新娘子什么不用做,嫁衣不用缝,嫁妆不用愁,婚宴的一切都有闻人宴早早准备好了。   说实话,这样让她觉得非常舒心。   不过还有些事需要解决。   换了身衣裳后,沈离经就准备出门,结果却是被宁素拦下了,连着红黎一起将她推回屋。“这个时候还要出去闲逛,简直是胡闹。”   “我是去找闻人宴的。”   “都要成婚了再等两天怎么了,几天见不着急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宁老祖听见了,插着腰训斥她。   沈离经这回彻底无话了,乖乖的回了屋子。   没多久,桑采进屋,说道:“小姐,你去一趟后院,姑爷在那等着呢。”   也不只是给了什么好处,早早的就开始叫闻人宴姑爷了。   沈离经连忙起身,偷摸摸跑到后院去,门是锁着的,也没见到人。她探头看了看,还是没个人影,开口叫了两声:“闻人宴......”   “咳......在这儿。”   门被轻叩了两下,传来他的声音。   沈离经心中疑惑:“你为什么要待在门外,他们不给你开门?”就算真的不给闻人宴开门,他功夫好,翻起墙来也算是老手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他们说,新婚前不能见面,我怕犯了忌讳。”   别的事可以不计较着忌讳,但是和她成亲是大事,不能有一点差错。   沈离经能感觉到,闻人宴一定是很在意很重视这件事的。刚才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在此刻便消散了,也不想和他生什么气,只是贴着门小声问他:“闻人宴,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可能没法生孩子了。”   隔着这扇门,他难得的有些沉默,也因为看不清沈离经的表情,心中不免慌乱。“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太过在意,本来我也不愿你去遭这趟罪,能不能便也没什么干系,告诉你只是让你心中不舒服罢了。”   闻人宴太了解她,因此也清楚,沈离经知道后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门板另一边,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闻人宴有些担心,怕她生气,也怕她多想。“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时候沈离经又说话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会心里不舒服。”   闻人宴蹙了蹙眉,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但我现在好了,这件事你若是真心不在意,那我也不会在意,这个时候我何必还要庸人自扰。不过你下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会担心。”   沈离经声音轻轻地落入他耳中。   闻人宴低哑着嗓子,回道:“好,以后不会了。”   她靠在门上,问道:“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有人说你想见我,我就来了。”实际上他是下了朝刚回府,又急匆匆出了门来找她,还没走进静安居的门。   “我就知道你在白鹭院有眼线。”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想娶你。”   闻人宴以前要是说这话,那隔的是朝堂阴谋和家族责任,如今再对她说这话,只隔了薄薄一层门板。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国庆节快乐呀!吃好玩好要开开心心的哦! 第81章 大婚   丞相大婚之日,有宾客从天南地北奔赴而来,其中不乏当初青崖山一同拜师无名道人的师兄弟。   也有一些是过去和沈家有些渊源的富商,连带着还有些江湖人士。   韩麒知道她成亲之日,韩将军夫妇也要回来,索性提前和几人相认了,也免去之后的麻烦。   具体是怎么个相认法沈离经也不大清楚,只听宁素说韩麒来找她要了不少伤药,挨了好一顿毒打。   韩家和沈家差一点就成了亲家,对沈家的事也多有愧疚,知道韩麒护住了沈离经,这才消了些气,给他留了半条命。   成婚当日,沈离经被红黎早早推醒,然后迷迷糊糊开始洗漱穿衣,按在梳妆台前给她描妆。   眼看着桑采要将□□往她脸上扑,沈离经清醒了不少,拦住她的手。“我很白了,这个就免了吧。”   最后只是象征的在脸上扫了一层细腻的脂粉,眼尾却是晕开了一大团胭脂,嘴上涂了鲜红的唇脂。   直到头上戴了贵重的发冠和步摇后,她心里才算是有了点要嫁人的紧张感。   穿上厚重繁复的嫁衣,沈离经站起来转了一圈,几个婢女眼中都是难掩的惊艳。   宁素摸了摸嫁衣料子,感叹道:“闻人宴真是有钱啊,太舍得了。”   等她说完了,门外等着的几人也都来了。   是蒋嘉悦和司徒萋他们,还有几个书院中和沈离经关系不错的小姐,韩香萦也在内。   司徒萋可是好不容易才消了心结,和沈离经重归于好,只是对蒋清渠依然冷脸相对。在这种日子,她们便是来给沈离经撑场子,为难新郎的。   见着她一身嫁衣,几人也都夸了几句,司徒萋想了想,又问:“我们怎么可能拦得住丞相?”   小郡主:“丞相你也敢拦?”   “不然我们是来干嘛的?”   “这比文比武,我们都拦不过啊,要是让他恼了......”   说完后几人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最后等鞭炮声响起了,反而还是挺直脊背站在门前。   沈离经手上执着一柄团花的扇子,头上顶着重重的发冠,生怕自己摔倒了,便只好靠在边上听动静。   催妆诗难不倒闻人宴,等要求射箭时却是推出了蒋清渠。被司徒萋瞪了一眼,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将花团射中了。   想起当初在马上,这人装作弓箭都拿不稳,她还好心给他出气,真是一肚子火。   好在也只是个形式,都不敢招惹闻人宴,就乖乖闪了身让他去接人。   沈离经将手递给他,在旁人的喧闹欢呼声中,仍是听见了那一句:“我来娶你了。”   她无声的笑笑,将手握得更紧了些。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是能清晰听见闻人宴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轻快愉悦。   来给闻人宴帮忙的都没派上用场,傅归元本来也想一起去,被身边的宫人一劝再劝,说不能失了帝王仪态,他只好作罢。   以扇遮面只是一个礼仪,本就没什么太大的作用。看到新娘的美貌,不少人也在心中暗自惊叹。时间太久,他们都忘了曾经的沈二姑娘也是怎样的好颜色了。   百姓们往日对沈离经的评价褒贬不一,但终究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再怎么胡作非为,却也没干过欺压百姓的混账事。再加上沈府的惨剧,沈离经的死里逃生就更加引得人浮想联翩,都在背地里揣测这位曾经的天之娇女是受了多少的苦,最后枕戈饮胆才求得今日。一时间倒是没人再提起她的不好,反而是想着她过去做过的好事来。   人人都是对这二人的唏嘘感叹与艳羡祝福,再怎么说,沈离经也是闻名的美人,闻人宴再如何的天人之姿折在她的身上,不算亏。   沈离经一直坐在马车里,心中忍不住想着闻人宴刚才的模样。   从未见过他穿红衣的样子,眼看他墨发束起,一身大红婚服,衬得他也有几分风流姿态。   被扶着下了马车后,又是一堆繁琐的俗礼,他们都按要求做了。   直到最后拜堂。沈离经先拜,而闻人宴回礼,一共三拜。   最后送入洞房,闻人宴还要留下来招待宾客。   他这种能不说话则不说话的性子,要他去招待旁人,还不如没日没夜去处理公文。   本来他并没有想折腾这些,但傅归元诚心要灌他酒,郁覃平日里被乱使唤的怨气也来了,一个个都想趁此机会报仇。   闻人宴不会当面失礼,又因为心情好,便耐心的应了,只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沈离经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只有桑采和月昙,红黎的确是伺候她的,却不是什么真正的丫鬟,自然不会一直跟着她,也因此在她被送到闻人府后显得有些无话。   静安居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看到这里被装扮成这副模样。换作往日谁想把这里搞得一片红,闻人宴兴许会提着剑去和人打一架。   她将扇子丢下去,伸手去摘那顶要压断她脖子的喜冠,被桑采制止了。   “小姐,这不合规矩!丞相尚未回来呢。”   她坐在榻上,问一旁的侍女:“你们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回道:“公子未曾吩咐过,只交代夫人到了,想做什么便做,等不及了就先歇息一会儿,他会尽快。”   没多久就有人端进来了饭菜,都是沈离经喜欢的。   自从她提过一次闻人府饭菜不好吃以后,闻人宴就让人去不醉楼挖了一个厨子回来,每日里变着花样做菜,这才是她渐渐不回白鹭院的原因。   从早上便没吃饭,又因为接亲时一大堆俗礼耽误时间,她已经饿了许久,还是准备摘了喜冠去吃些东西。   桑采又准备絮叨,被一记眼刀丢过去不敢说话,乖乖帮她卸下厚重的妆发。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闻人宴也回来了。   沈离经正坐着看书,听说他醉了,便起身去迎。   一见到是她,闻人宴便推开了扶着他的郁覃,指着院门:“你快点走。”   他都想说“滚”了,方才灌酒时,一个比一个不留情面。好在傅归元最后还念着有个等他的沈离经,才开口让人扶他回去,皇帝说的话谁人敢不听,就这样他才勉强脱困。   郁覃走了,其他人也没留下,只剩下闻人宴和沈离经,关了门,闻人宴直接伏在她肩头,闷闷道:“等的是不是有些久?”   他面上有微醺之意,却也不是真的全醉了,还是带着几分清醒的,但身上的酒气确实不清。   沈离经拍拍他,说道:“刚才让人去备了醒酒的汤药和茶,你想喝哪个?”   “不想喝药......”他还是没起来,仍然紧贴着她不松开,“苦......”   “那就喝茶”,她觉得好笑,这人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副什么都能喝下的样子,这时候倒是喊苦了。   “先起来。”   闻人宴听了总算起身,朝床榻走去,又被沈离经拉回桌案前,将茶推过去。   他没接,反而是先将桌上的合卺酒拿起,又递给她一杯。“先喝这个。”   眼下他有些糊涂,沈离经就只好随着他去,刚想将酒一饮而尽,又被他拦住了。   不觉间有些恼了,斥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宴被她一凶,神情上有几分不解,还有点委屈。“不能这样喝。”   他说罢,将自己的身子挪近,将沈离经手臂抬起,与她相缠,坚持要喝交杯酒。   “好,我不凶你了。”沈离经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凶了,只好放轻语气,想哄着他赶紧喝了醒酒的茶去睡觉,一天折腾下来也不指望闻人宴还去想着洞房的事了,她只想赶紧睡觉,   合卺酒喝完了,闻人宴定定的看着她,眸中似有一团火正烧的灼热,喝完茶就被沈离经催着去睡觉了。   此时他脑子不太清醒,竟也没觉得不对,连喜服都没脱,倒在榻上就睡着了,脸上还有些红。   沈离经此时却觉得面上滚烫,喝了酒也不觉困了,想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正好此时天色正暗下来,也不算晚,想必宾客也没有全散。   出了门,静安居的人都没有问她为何此时出来,乖顺的站在一旁,只等她吩咐。   “我出去一趟,丞相正歇着,若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去应,他要找我就说我很快回来。”   “是。”   没了重重的喜冠,一头柔顺墨发只用几根簪子别起来,红色喜服被她脱了外面最重的一件,也轻便了不少。   宾客此时都聚集在前院,她便想着偷偷去看看傅归元他们几个在不在,兴许也能与他们喝上几杯,在走过长廊时,倒是听见了旁的声音,勉强听出来了,是孙怜霏。   沈离经探头去看,瞧见了一抹粉色身影,正和一个蓝袍的男子靠的近。   “复哥哥,你好点了吗?”   妈的?是闻人复!   本来还以为这孙怜霏是攀上了书院哪个有权有势的小公子,跑这儿来郎情妾意了,原来勾引的是闻人复!   想来也是,比起闻人复,书院中那些人又算什么,难怪她把心思放到有妇之夫上。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闻人复口吃还算清晰,应该是醉的不厉害。   沈离经一身红很是显眼,闻人复看到了,便出声叫她:“小妹。”   “大哥。”沈离经提起裙子,直接从长廊翻过去,轻瞥一眼往后躲的孙怜霏。“孙二姑娘怎么在这儿?”   “与你何干?”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沈离经冷笑一声:“是与我无关,可这闻人府的人在哪,我还是有权知道的,孙姑娘住的再久,终归只是客。”   闻人复扶着额头,表情有些不耐烦,对她说:“我好像不舒服,怎么到这来了,阿莳在哪?”   怎么看他也不会抛弃蒋嘉莳对孙怜霏感兴趣,可别是这女人胆大包天对他下了东西。   “孙姑娘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孙怜霏瞪着她,脸色很是不好。“你管我作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她说完后,不等沈离经反应过来,一个鹅黄身影不知何时走近了,抓过孙怜霏就是一耳光,打得她直接摔倒在地上,孙怜卿正要起身怒骂,又被一脚踹了回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连贯,饶是沈离经都被吓到了。   孙怜卿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刚才没注意到,只是她到底也太狠了,对自己的妹妹下手算是毫不留情。   在她打完后,沈离经似乎从那表情上还看到了一丝......解气?   闻人复没有她那么惊讶,甚至还笑了一声,说道:“你爹会不会骂你?”   “他很快就没机会了。”等她做了皇后,往后谁敢再骂她。   孙怜卿带了闻人府的侍卫过来,将闻人复扶回去找蒋嘉莳了。   看出了沈离经的疑惑,她也不再隐瞒,直言道:“我发现她下了点东西。”   那一巴掌可是半点没留情,孙怜霏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在夜色中虽看不清楚,却也知道她是下了狠手的。   沈离经不解:“你刚才......”   “我想打她很久了。”孙怜卿面上解气,等孙怜霏要站起来时又一脚踩上去。“不过三日,皇上就会立我为后,这件事还要多多感谢您与丞相。”   “我什么也没做。”   孙怜卿向她行了一礼:“并非如此,总之,我会记得这份恩情,往后若有需要,我定会好好报答夫人。”   地上的孙怜霏抓着她的裙子,口齿不清的骂她些什么,孙怜卿蹲下来揪着她头发。“起来。”   孙怜霏起身,一边哭一边要与她厮打,孙怜卿丝毫没给她几乎,一脸平静对沈离经说:“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就带她回去,明日会带上门谢罪。”   “那倒也不必,你快回去吧。”沈离经努力维持出一个笑来。   等孙怜卿拖着哭哭啼啼的孙怜霏走了,她也全然忘记本是出来做什么的了。只是回想起刚才一副姐妹不合的样子,她又想起了闻人钰。   在外人的口中,闻人钰和孙怜卿应该是极为相似的。貌美又端庄,温柔娴静,如同那空谷幽兰般美好的人物,私底下都有另一幅面孔。   傅归元如果真摊上这么个皇后,以后能安生才奇怪了,她高兴了还好,若是不高兴,也能温柔的笑着给他下毒。   看着良善,这可是个蛇蝎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入洞房啦~ 第82章 洞房   沈离经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看看闻人宴怎么样了。   却没成想等她一转身,就看到了要找的人,正站在夜色中,一身喜服上披着月光,眼中也浮了层月辉,带着盈盈的光亮。   “你怎么不见了。”   “我......”   她刚想开口,又听闻人宴说:“要回去洞房。”   行吧,喝醉了还记得这种事。   闻人宴过来拉着她,手指挤进去,和她十指相扣,慢慢往回走。   “清醒了吗?”   他点头:“好多了,刚才怎么了?”   沈离经将遇到孙怜卿他们的事如实说出来,又问他:“孙怜卿说她能嫁做皇后,还要多谢我们,为什么?”   闻人宴:“当初孙家有意让孙怜霏进宫,但她暗中和我有了计划,一直在我手下办事。傅归元转去说服孙家,最后孙家投诚,为傅归元在江南做了不少事,孙怜卿喜欢他,这次让她做皇后,是我答应好的。”   “你阴了傅归元?”沈离经完全没想到这茬,难怪,能喜欢傅归元的女人果然不是好对付的,怪不得能对她妹妹这么狠。   “韩香萦不适合他,也不适合做皇后。孙怜卿从小被她妹妹压着,一开始孙家想塞到闻人府的不是她,是孙怜霏。孙怜卿一直不受宠,背地里和孙家关系也不好,本来孙家也是准备让她妹妹进宫。”   “她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所以闻人钰也要送进宫。”   “......”沈离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闻人钰是个会搞事的,而孙怜卿手段又厉害,能将她死死压制,保证再翻不出半点风浪来。   傅归元有他这么一个朋友,迟早要被气死,什么东西都往宫里塞。   两人晃悠着回来静安居,门一关上,闻人宴就将沈离经抱了起来。将她丢到榻上,还不忘伸手将头上的簪子给除去了。   “你做什么?”   “洞房。”闻人宴说完就覆上去,将沈离经的唇含住,一点点深入,细致而温柔的安抚她此刻的不安。   身上还有些酒气,但紧接着是更多的冷梅香气,无论多少次,她也不会觉得腻。   就这么略显清淡的香气,从闻人宴的身上又渡到了沈离经身上。   身体慢慢的热起来,闻人宴的吻也从她的唇移到了白玉的脖颈上。也不知何时,他的喜冠拆了,一头墨发如瀑倾洒下来,冰凉的贴在她身上。   沈离经脸都憋红了,将他推了推,手被却抓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此时的闻人宴也不再拘着什么礼数,全然忘了曾经学过的君子之仪。   沈离经此时还有些抗拒,往后躲了躲,又被闻人宴转拽着手腕拉回来,腕间有了湿意,房中温度也渐渐攀升。   衣带被松开,一件件扯出来,剩到最后一件薄薄的里衫。   平日里正经克制的人,一旦要放肆起来,竟也会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浑身都卸了力,瘫在那不动了,闻人宴还有力气抱着她去清理一番,又将她抱回床上睡觉。   沈离经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酸痛的,连着小腹还有些不适感。稍微抬起手臂揉了揉糅眼睛,突然被抓住了手腕。她抬眼去看,闻人宴早早的醒了,却一直和她窝在床上不愿起来。   因为昨夜喝了酒,闹得也厉害,此刻闻人宴的嗓子也是低哑的。“好点了吗?”   她张口想说话,嗓子又哑又疼,一时间就想起了夜里闻人宴干的破事。   在情浓时又是逼又是哄的让她叫“师兄”,可以说是很不要脸了。当初他们围着他叫小师弟,到底是给他留了多大的仇下来。   记不清昨夜里都乱七八糟的说了什么话,夫君阿宴小师弟的一通乱喊,今天嗓子不哑才怪。只不过闻人宴看着正经,等到了榻上,眼角泛着红,温软地叫她“阿恬”,叫她“姐姐”......实在是,受不住啊......   “你说呢。”沈离经撑着手臂要起来,滑落的被褥露出大片洁白,闻人宴眼眸一暗,将她塞回去,说道:“不用起那么早,你歇息吧。”   谁都知道闻人府规矩多,她这才刚进府,要是不给老太君和闻人徵他们敬个茶,实在是说不过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连你也不起?”   “我让人说过了,他们不会怪你的,你过去什么样的习惯,到了闻人府都不必改,不喜欢的事不用逼着自己去做。”   闻人宴将她环抱住,又将被角掖好免得漏风。   这种时候她也睡不着了,反而肚子有些饿。   “我有些饿了。”   闻人宴随即起身,将衣物慢慢穿好,系好衣带后出去吩咐人备下早膳,自己去给沈离经拿衣服了。   她掀开被子准备下榻,身体的不适感仍然清晰,无一不再提醒她君子纵欲的下场。   屋子里的布置和往日大相径庭,清一色的红,看着还有些晃眼睛。沈离经猛地站起身,身子突然晃了一下,闻人宴连忙过来扶住她。“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等着吗?”   说着将外衣往她的身上套,一层一层给她穿好了系上衣带。   只是穿个衣服的空隙,闻人宴的手就不老实了起来。   本来已经系上的衣带又松散了,沈离经额间出了层薄汗,手腕虚浮着微微战栗,还是将他给推开了,转过身去自己穿衣服。   等二人用过了早膳,时间已经不早了,闻人宴这几日不用上早朝,沈离经也不用去给他们敬茶,难得的时日里再让他去处理公文未免扫兴。   只是闻人宴又说:“孙怜卿昨日进了宫,书院中缺一名先生还没来得及进京。”   沈离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想先代课几日,去教音律?”   闻人宴点头:“不止,景祁不久前已被授职,骑射御都要有新的先生。”   “那你可想好了?”   “我让郁覃先去顶着了,今日还要去书院一趟。”   他看着沈离经,眉毛蹙了蹙,像是对这份差事有些不情愿。“你若想让我留下,那我......”   “我陪你同去。”   闻人宴的脸色瞬间好了不少,也不管这样是不是坏了规矩,欣然应了。   *   闻人宴的琴名贵,是出自名家之手,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只。但他已经很久没弹过了,沈离经善弹琵琶,同样是许久都没碰过,沈府被抄,也不知她惯用的那把琵琶流落到哪了,想想也是心疼,那还是她二哥送的。   可这日,闻人宴却将她不见的琵琶给拿了出来,就如同当时她看到那一妆奁的簪钗时一样的心情。   尽管被打碎血肉,被人碾到泥里,变得什么都不是,却还是有个闻人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将她破碎的过往一点点收集起来,给她拼好了。   这个人找到了那些流落的物件,也在她身在地狱时拉了一把,将她从求死的路上拉回来了。   “那几根弦都坏了,我给你换了新的。”闻人宴将琵琶递给她。   轻轻一拨,清脆一声,好似也击在她心上,让手指都微微的发颤。“你找到了啊。”   “是,找到了。”   *   闻人宴抱着琴,和沈离经一同去书院。   走近后听到了湖边的打斗声,两人都停下来看着。   是蒋清渠和司徒萋,旁边还站着几个看好戏的。   “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还想让我怎么做?”蒋清渠红着眼去拉司徒萋,被她扭身闪过,一掌拍过去。   “离我远一点,不要来烦我了!”司徒萋被气得不轻,和蒋清渠打起来。   一方只躲却不还手,慢慢的就被逼到了湖边。   司徒萋这才停下,转身又要走,蒋清渠咬着牙去留住她,又被一拳打回去,这一次他没躲,向后退了好几步,眼看着要掉到湖里,司徒萋一声惊呼,将他用力拉回来。   只是这一下,就如同甩不掉了。他顺势抓住司徒萋手腕,将她抱在怀里,死死桎梏住。“讲点道理,你什么时候才消气。”   “你放开我。”司徒萋骂了一句就不说话了,眼眶开始泛红,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注意到不对,赶忙将她松开,怀中的人果然哭了。   王业对着徐子恪比了一个大拇指。   能把司徒萋气哭,了不起。   眼神随意扫过,笑着笑着表情就变了,睁大眼睛看着闻人宴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身边的人。   被他推到的学生瞪了一眼,接着也看到了他们,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用力捶其他人。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到了闻人宴和沈离经,通通收起脸上的幸灾乐祸,除了蒋清渠还在专心哄司徒萋。   几人咳嗽的动作未免太大,司徒萋本就心烦,嘶哑着嗓子怒骂:“一个个都得了痨病要死吗?”   蒋清渠附和:“就是!要死了啊是不是。”   “宁世子。”闻人宴抱着琴缓缓走过去,背对着他的蒋清渠猛得一颤。   司徒萋用袖子抹了把脸,低着头说:“见过丞相。”   “嗯”,闻人宴却只是看着蒋清渠,“要上课了”。   “是是是......”这句话就像催命符,他们一听到就跑开了。   只有司徒萋一直站在原地,蒋清渠本来也要走,见到她停下又折返回来。   闻人宴冷眼看过去。“你回去。”   蒋清渠身子一僵,抬眼看向司徒萋,只好转身离开了。   “司徒姑娘要问什么,尽管问便是。”闻人宴长身玉立,苍青色的长袍外套着暗色鹤氅,端的是仙人风姿。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就感觉一切心思都被刨开了。   司徒萋看了沈离经一眼,咬牙道:“丞相为何留下了司徒一脉,又为何......”为何留她在京中。   傅归元上位后的手段她是见过的,狠辣又毫不留情。   除了宁王一脉,和皇室沾边的人都没能留下来,大有当初屠尽沈家满门的意思。   司徒家负隅顽抗,拼死护着蒋氏一脉,按理说也是难逃一死。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么做,却只有她们司徒家活了下来。   都这种境地了,闻人宴想捏死他们易如反掌,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在叛军攻城之日转移了司徒府的人,没让他们受废太子的胁迫。   “原来他没告诉你”,闻人宴蹙了蹙眉,轻叹一声。   司徒萋猛地抬头:“什么?”   “世子竟没告诉你,那些都是他一人所做,若不是我与他有约在先,你们司徒氏不会幸免。当初司徒府的人除了一个司徒蕊,都留了下来,你以为是谁?”闻人宴皱着眉说完,见沈离经打了个哆嗦。   “先回书院,外面风冷。”   说完后他转身离去,也不管司徒萋自己瞎想些什么,用手拢了拢沈离经的衣襟。“是不是穿得少了,冷吗?”   她摇摇头,这一层层的走路都觉得重,还嫌少呢?   “司徒萋喜欢蒋清渠吧?他们俩为什么不说清楚,说清楚不就没事了?”沈离经往他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去抓他的袖子,被闻人宴的精准的抓住,揉了揉她的指尖。   闻人宴语气淡淡的:“各有自己的傲气,谁都不愿开口,庸人自扰罢了。”   她眯了眯眼,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猫。   “那你呢,你有这样过吗?”   闻人宴认真想了想:“有过。”   紧接着又答:“但是现在不会了,在你面前,其他都是轻的。”   傲气也好,规矩也好,等见到了她,其余的都可以摆一边。只有失去一次才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是多么无趣,只有紧握的手才是真实。   对闻人宴而言,沈离经是黑白天地中忽而飞过的一只彩蝶,在他记忆中划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日夜辗转难以忘怀,只让她的身形轮廓更加清晰刻骨。终于有一天,这只彩蝶又停在了他窗前。 第83章 终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闻人府的红梅也早早的开了,萦绕着缥缈的冷梅香气,在凛冽的寒风中格外勾人。   闻人宴早起去上朝了,临走前嘱咐桑采要监督沈离经添衣。   沈离经起床用过早膳后就带着桑采去找大花了。也不知这胖猫最近和府中哪来的猫厮混,肚子大了一圈他们都是最近才发现的。要怪只能怪闻人宴把它们养的太胖,愣是看不出肚子里多揣了几个小猫崽。   最近见它肚子好像消下去了一些,又总是往外跑,说不准是把小猫下到哪个墙角野洞了,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找找看。   最近朝中的事务不算少,邻国的皇子也来了,据说是要联姻。   傅归元的母亲就生了他一个,堂兄堂妹是不少,可惜都已经嫁人了,现在能称得上公主,又还活着的,也就蒋嘉悦这么一个前朝皇室了。   若是真的联姻,她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沈离经不太愿意让她去,找一个身家清白样貌端正的小姐封为公主去和亲也不是不行。   沈离经抱着三花,一路溜达,不经意间就快走到了书院,隐约见到墙头冒出了两个脑袋。   桑采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出声,被沈离经离经阻止了。   她慢慢走到墙下,等着看逃学的是哪几位,好将他们捉回去。   徐子恪怀里抱了只小奶猫,刚探出个头来就见到沈离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吓得脚一滑将旁边的王业给蹬了下去。   他半个身子趴在墙上,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尴尬地看着她。   “夫......夫人。”   沈离经笑着看他:“想去哪啊?”   喵......喵喵......   徐子恪脸色都白了,捂着那只猫不敢抬头。   “先下来。”   “是。”   王业和徐子恪站好,一人抱着一只小奶猫,有些心虚地不敢抬头。   沈离经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想起蒋嘉悦来,面色不由得沉了沉。“你抱着猫,是想去哪?”   王业告状:“夫人,他是想去讨好心上人,所以才偷了府里的猫,,不关我的事。”   “心上人?”她皱起眉。“你喜欢谁家姑娘?”   王业又要开口,被他用力锤了一拳,向她解释:“夫人别听他胡说八道,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你怎么还不承认呢?”   “王业,你先回书院,向先生请个罪,不然我下次看到你姐姐,便将这事告诉她。”   “夫人别!我知道错了,现在就回去,立刻就走。”王业将怀里的猫递给她,连忙跑回书院,走之前还对徐子恪做了一个鬼脸。   沈离经摸了把只有她巴掌大小的猫,对徐子恪说:“它还太小了,离了母亲活不下去,你不能现在将它带走,若是真的想要就等一些时日,你来找我。”   说罢后又问他:“不过在这之前,先告诉我,你想将这猫送给谁?”   徐子恪眼神闪躲,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泄气般承认:“是送给嘉悦公主的......我前几日因为一些误会,把她弄哭了,后来她就回宫了,也没机会和她道歉,她也一直不理我。听我爹说雍国的皇子要来,宫中要举办宴会,可能......可能要选个公主去和亲。”   她语气冷下来:“你是想送只猫给她,让她去和亲以后聊以慰藉?”   “当然不是!”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了,又平复下来,说道:“皇上怎么能让她去和亲呢,我就是觉得她应该还在生气,想趁着宫宴送它只猫,姑娘家的,应该就会消气吧。”   沈离经笑了笑:“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被她这么一挑明,徐子恪的耳朵立马就变红了,既不否认,也不好意思承认。   “你在哪找到的猫,先给我,过几日再来找我要,这些事我会和丞相提,你不用担心。”沈离经将另一只猫也抱回来。“回去上课。”   “哦哦。”徐子恪要走,却又转身说了句:“夫人,还有两只猫在您院子的小花丛那。”   沈离经点点头,准备回去。   徐子恪说的院子,是她曾经的闺阁,和闻人宴院子离的很近,翻过墙就到了闻人宴的院子里。   她到的时候正巧看到大花站在墙上,一只纯白的小奶猫也被它叼了上去。巴掌大的小猫在墙头小声的叫着,看上去颇为可怜。   等沈离经靠近了,大花被吓得一激灵跳了下去,又犹豫着想回去把小猫给叼走。   “桑采,你去找找另一只在哪,我上去把它带下来。”她说完就踩着墙根边歪斜的树,一只手扣着墙沿,稍微一用力就蹬了上去,艰难的坐上墙头,将小猫捞过来抱在怀里。   她的举动把桑采吓了一跳,惊呼道:“夫人,你快下来,一会儿要摔下来可怎么办!”   “没事。”沈离经笑了一声,突然觉得现在这场景很是熟悉,抬眼看了看闻人宴的窗子,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也不知下朝了没有,窗户还关着呢。   “红黎,把你揣的栗子给我几个。”   红黎踮起脚将栗子递给她,疑惑道:“夫人要做什么?”   “没什么。”   只见沈离经扬起手臂,手腕一转,将栗子用力掷出去,抛出一个弧线来,精准的砸在静安居的窗上。   紧接着,窗子被打开,露出闻人宴略带惊讶的一张脸来,抿着唇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沈离经笑出声,又丢了一颗栗子过去,被闻人宴抓住了。   刚想朝他喊些什么,眼前飘了些细小的白絮,竟是下雪了。沈离经猛得打了个喷嚏,差点没坐稳掉下去。看她身子一抖,将闻人宴给吓得不轻,窗边人影立刻就不见了。   沈离经回过身想要下去,闻人宴却是从静安居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兔毛斗篷,带着些微怒:“还不快下来,爬那么高一会儿摔到了。”   “我不好下去,找个梯子来吧。”她环视了一下,确实不太好下,现在她又不会武功,从这掉下去可是要受伤的。   闻人宴叹口气,张开手臂要接着她。“跳下来,我不会让你摔到。”   “那你可要接准了啊。”她将小猫递给了墙下的桑采,不带犹豫的跳下去。   闻人宴将她抱了个满怀,又将手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去。   雪越下越大,刚才还是点点飞絮,现在就有向鹅毛大雪转变的趋势了。   斗篷的帽子被扣上去,沈离经的脸埋在一圈厚实洁白的兔毛里。“你刚才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我以前也坐在那,拿果子砸你。”   闻人宴给她拢斗篷的手顿住,目光与她相对。“有。”   话音刚落,他低下头贴上去,将沈离经的唇含住,撬开唇缝一点点研磨,极具耐心的亲吻。   雪花就飘落在发上,肩上......   柔软的兔毛滑过蹭在他的脸颊上,带起一片微微的痒意。   等离开时,两人的唇上都红润的带着水光。   沈离经的脸红了一片,冰凉的手指被他抓着,慢慢的也温热起来。   “你干嘛突然亲我。”   “突然想亲了。”闻人宴说起这些话,越发的熟练,也不像往日那样被人一逗就红了脸。   刚才沈离经坐在墙头,用栗子砸他的窗户,笑容明媚的抱着一只白猫。那个时候他心神一颤,手上的书都掉了下去。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很想亲吻她,将她抱在怀里。   “过些时日,我们回青崖山看看吧。”   “好啊。”   他们走过纷飞的雪,走过盛放的红梅,衣袖摆荡下,十指始终紧扣。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