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纯洁的像朵花儿似地)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浣春归 作者:烟秾 文案: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乱世离殇,一曲笙歌 空山唯闻鹧鸪语,清风明月浣春归 (本文1V1,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第1章 紫微星动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命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赫连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有着狠毒的光芒:“慕华寅敢将他女儿送进宫来,朕便要让他女儿替他还债!”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恶狠狠的朝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慕华寅便站在眼前一般:“你等着瞧,等着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子外边清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ps:一,此文是《大虞后宫记事》系列文,架构相同,所以里边大虞后宫的一些规矩也相同,例如立太子,其生母必须赐死,立皇后必须要通过手铸金人大典等等。本文架空,请考据党轻拍,谢谢。 二,本文绝对是1v1,只有一个男主,大家可以忽视那个二货版的文案。)   第2章 进香遇险 人间三月天,□□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媛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3章 施计逃跑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第4章 横眉冷对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第5章 恼羞成怒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6章 香艳袭人 明月别枝惊鹊,一声细微的翅膀扑扇之声,一只鸟儿被树下的响动惊扰到,振翅飞了起来,似乎挨着月亮过去一般,在半圆的月亮里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山月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白皙的面孔显得有些过分苍白,燕昊望着慕微的脸,她闭着眼睛,一双睫毛在微微的颤抖着,就如蝴蝶扇动的翅膀。 这是一个倔强的女子,可她的倔强里又带着几分柔弱,让人觉得有几分怜悯,好想用自己的胳膊将她护住,不让她受到伤害。燕昊的脸与慕微的脸贴得很近,他几乎能听见两人心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山,显得格外清晰。 慕微绝望的闭上眼睛有那么一阵子,不见燕昊有接下来的举动,可却能感觉到他依然在自己的面前,他那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孔上拂过,一点点的将她的肌肤炙热起来。她偷偷的睁开了一线眼睛,却只见到一双黑幽幽似深潭般的眸子,心中蓦然一跳,赶紧又将眼睛闭上,不敢再去偷看。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燕昊的眼睛,他忽然间觉得有几分莫名的欢喜,忽然间便忘记了她是自己的敌对,忽然间一颗心有说不出来的悸动,他决然俯下身子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她的唇瓣好香。 燕昊心中低低叹息了一声,耳边仿若有着袅袅的琴音响起,高山流水般在耳边回旋,仿佛有一双灵动的手在拨弄着细细的琴弦,引起了他心里的共鸣,满心全是那种不可言喻的欢喜。月色、星光,山间的清风,靠着树坐着的那个姿容娟秀的女子,和谐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让他全心全意在品味其中的意境。 她的嘴唇紧闭,他没有办法将东西送进去,只能不住的在她唇瓣上擦来擦去,就如找不到门户的飞蝇一般,不知如何破门而入。 慕微的感觉与燕昊的完全不同,她很是恐慌,当燕昊的嘴唇落在她的唇瓣上,她全身紧张得如绷直了的弓绳,似乎稍微用力便会断裂一般。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清白,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慕微心中焦躁,想往旁边退,可那棵大树牢牢的将她抵住,让她半分也不能退让,她只能以一种生硬的姿势僵持在那里。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吹过,柔软的东西触到了她的嘴唇,她惊慌的闭紧了嘴,可没想到那柔软不住的在她唇瓣上蹭来蹭去,她紧闭的双唇竟然忽然有了点湿润,然后一堆软烂的东西慢慢的被推了进来。 那是什么?慕微呆住了,没顾得上挣扎,那些东西仿佛有点点甘甜,她才这么一回味,一小块东西顺着喉咙口子滚落了下去。 她忽然醒悟过来,燕昊是在喂她吃饭!她有些气愤,鼓起嘴巴想用舌头将那些东西推出去,可是却没有想到有一条柔软的舌头伸了过来,一不留意,两条舌头便交织在一起,不住的在推来推去。 燕昊见慕微有抗拒之意,心中的那股征服*犹然而生,他强硬而霸气,舌头牢牢的吮吸住了她的,源源不断的将那软烂如泥的米饭送进她的喉道。慕微只觉脑袋里边“轰”的一声,全身仿佛失去了力气,就如她嘴里那些米饭一般软烂,她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任凭燕昊在她唇上掠夺。 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么亲密的接触。 慕微懊悔得几乎要将自己的舌头咬破,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就不会坚持着不用那嗟来之食,不管燕昊是怎么样轻蔑的态度命令她吃饭,她都会乖乖的吃掉——这本该是献给自己夫君的初吻,却被敌国太子给夺了去! “既然你已经开始吃了第一口,那么你便继续吃第二口罢。”燕昊将口中的食物喂了个干干净净,直起身子来,将那盆子拿在手里,一双眼睛盯住慕微没有半分放松:“你难道还真想将自己饿死不成?” 慕微瞥了一眼那个盆子,里边有着半盆子饭,还有一块烤得像焦炭一般的獐子肉,她沉默不语,心中又羞又气。就是因着没有吃晚饭,自己猜将那宝贵的初吻给丢了,丢在这荒山野岭,丢给了一个掳掠了自己的男子! “慕小姐,你是不是在等我继续喂你?”燕昊见慕微垂着头不说话,一段柔软白皙的脖子露在了衣裳外边,几缕黑色的发丝在那里飘拂,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慕小姐,你若是这么想的说一句便是,我不介意喂你。” “谁要你喂?”慕微迅速抬起头来,伸手将他手中的盆子夺了去:“你滚开。” “慕小姐,我在南燕的时候便听说过你的大名,大家都说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二女儿,生得貌美如花风华绝代,又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可是我瞧着却也未必。”燕昊玩味的望着慕微,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这般娇柔的小姐口里竟然说出了一个滚字,我没有听错罢?” “滚。”慕微很平静的望着他,将盆子端了起来,用手捏了一块冷饭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了起来。那饭虽然冷了,可慢慢的嚼这,竟然有几分甜味,那冷冽的甜味在她的嘴唇里盘旋,刺激着她忽然掉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燕昊的心莫名的一阵恐慌,此时的慕微瞧上去十分的柔弱,完全不像那个拔出匕首恶狠狠的扎进马屁股上的少女,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眶里有盈盈的泪水在打转。 “没什么。”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片刻的示弱,慕微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吃力的挺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一副清冷的神色:“你走开,我自己会吃饭,不用你管。” 燕昊默默的低下了头,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回头望了慕微一眼,她依旧是用那种姿势坐在那里,脊背停得很直,端着一张脸,似乎不会妥协一般。明月照在她的脸上,莹莹的有着亮色,就如那水中的珍珠,闪着温润的光彩。 她才十四岁,离及笄还有一个多月,其实还只是一个孩子。 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活着,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有母亲的关照,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她这般美貌这般聪慧,本该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头,如珠似宝的照顾疼爱。站在那里,燕昊有几分羞愧,为了威胁她的兄长,自己竟然将她掳了过来,让她跟着他颠沛流离的赶路,半夜里头坐在树下吞咽着冷饭。 若大虞与南燕现在不是敌国该有多好,燕昊默默的在慕微不远处坐了下来,偷眼望着她慢慢的尝着那一盆子冷饭,一个想法如那天上的流星一般划过——若不是敌对,等她及笄以后,或许自己还能遣人去慕府求娶。 月华如水,她在那边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清冷的星辉在她的眸间跳跃,牢牢的吸引着他的视线。他出神的望着她,看着她低头吃饭,看着她将那獐子肉拿起来撕成小条,慢慢的填进嘴里。 瞧着她那样子,似乎吃得很香,燕昊回味着自己喂她吃饭的情景,心中又暖暖的热了起来,她的嘴唇很香,第一次碰着女子的嘴唇,这感觉真是好。他侧了侧身子,望着树下的慕微,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只空空的盆子丢在了一旁,慕微望了望自己的双手,上边沾满了饭粒,还有一丝黑色的肉末——她要洗漱,这副模样怎么能安心睡觉?她咬着牙,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扶着身后的树干,想要站起来,可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却让她直不起腰。 “你要做什么去?”才在那低头的一瞬间,燕昊便已经掠身到了她的面前。 “燕昊,你瞧我这模样,难道是能逃跑得了的吗?”慕微抬起头来,眼中有一种不妥协的神色:“你自己睡着罢,我只是想去取点水来洗漱一下。” “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取水过来。”燕昊见她误会了自己,也不分辩,大步走到已经冷了的篝火旁边,拎起一个皮壶,摇了摇,里边还有大半壶水,他满意的将那皮壶一把拎起走回到了慕微身边:“我来帮你洗漱。” 慕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燕昊竟然会如此体贴关心自己,星眸一转:“我自己来便是。” “你受伤了,自然该有我来照顾你。”燕昊的嘴唇抿了抿,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将手伸出来。” 慕微没有再说多话,只是很平静的将手伸了出来,清澈的水流过她的掌心,她轻轻搓揉了两下,那些饭粒与肉屑慢慢的被冲了下去,掉落在脚下的泥土里边。那水流慢慢的渗透进了泥土,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燕昊帮着慕微梳洗了以后,将她扶了起来:“你过来,到这边毡毯上歇息。” 这毡毯仿佛只有燕昊才有享受的资格,慕微观察过,他那些手下都是在近处一块草地上倒头呼呼大睡。现在他将毡毯给了自己,那他睡哪里?慕微疑惑的望了望燕昊,张了张嘴唇没有问出口。 似乎看透她想要说什么,燕昊指了指不远处一块草地:“我就在那边歇息便是。” 慕微被燕昊扶着,生硬的躺了下来。一抬眼,瞧见的是一个半圆的月亮,还有旁边数点寒星。乌蓝的天幕十分深沉,就如一张天幕般铺天盖地的往她身上压了过来,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样一个春夜,睡在这荒山野岭,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   第7章 中途求医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几个人推着骡车慢慢靠近青州的城门,正要往那拱形的门洞里边走,就见前边来了几匹骏马,有人在大喊:“肃静,肃静,太原王到!”   第8章 擦肩而过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下身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赫连毓握着那几个指甲壳子,身子微微的发抖:“今日进城的女子多不多?你们有没有见过蒙着面,包着头的?” 那兵士摇了摇头:“王爷,这会子城门才开了两个时辰,还未到热闹的时候,进出城门的人不多,女子就见过几个进城卖菜的嫂子,还有一个便是方才那位生病的姑娘。” 眼前出现了一张脸,赫连毓有几分疑惑,难道是她?他努力回忆着方才见到的那个少女,她的眼睛半闭着,只余一条缝隙,蜡黄的肌肤,消瘦的身子——她的手,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她的手是什么样子的,他苦恼的闭了闭眼睛,自己是不是真错过了微儿?自己也真是太不仔细了! “追。”赫连毓吩咐了一声。 摊开手掌,几个断甲在掌心,迎着阳光,就如几个玉白色的莲花瓣。   第9章 大隐于市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第10章 又失良机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第11章 一路向南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第12章 全力追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 赫连毓望着那条河流,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追过去!船只上那个女子,分明便是慕微,虽然她已经易容,可她的眼睛却不是因为易容之术能改变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纯净,里边透出一丝丝焦急,又有一丝丝关心,那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慕微,你等着我!”这船只离河岸不远,自己完全可以骑着马冲到河里,然后用轻功飞身上船!他扬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心爱的骏马:“快跑,快跑!” “王爷!”跟在身后的手下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想骑马去追那条船?他们勒马站在码头上边,瞧着一人一马直扑扑的往河里奔了去。   第13章 奈何交臂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第14章 细绾青丝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第15章 楚楚可怜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不说便不说。”前来迎接的几位手下嘀咕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那位大虞的小姐被带了回来便是目的达成了。” 马车辘辘前行,慕微与燕昊端坐在马车里头,谁也没有说话,那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朵里不住的响动,十分单调,就如碾在慕微的心坎上一般。 她,已经到了敌国。   第16章 针锋相对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第17章 张扬跋扈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第18章 爱恨交加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第19章 才下眉头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湿沉沉的,仿佛轻轻一拧,就有水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我已经派人给他送信去了,他知道你在南燕,定然会沉不住气。”燕昊平静的望向慕微,脸上有愧疚的神情:“我拿你当了诱饵,慕小姐,先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第20章 却上心头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正在汤面上头浮浮沉沉,燕昊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桌子,用勺子从汤碗里舀出一碗肉丸子放到慕微面前,然后将这碗肉丸汤端去了旁边桌子,将那桌的汤碗换了过来。 “太子殿下真好!”旁边桌子的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这碗肉好多!” 慕微抬眼看了看被燕昊端过来的肉丸汤,里边全是清汤,上头飘着三四颗肉丸子,她端起碗来,将脸孔埋到了饭碗里,一滴泪水悄悄的掉到了米饭上边。   第21章 通风报信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第22章 下定决心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第23章 乐声缠绵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陆凝香最后才挤出了一句话来,她朝慕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冷月寂静无声,那幽幽咽咽的乐曲又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萧索。   第24章 白露为霜 睁眼醒过来,窗外已经大亮,推开雕花窗户,花香便伴着晨风袭了过来,那香味十分清淡,带着些微微的甜,流转在鼻尖,让人只觉得格外舒服。窗前有几株高大的梨花树,不时有洁白的花瓣旋转着身子飘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摊落花,瞧着就如一幅洁白的毡毯。 “慕小姐醒来了。”明玉与明欣正在梨花树下站着说闲话,听到窗户响,转过脸来瞧见慕微站在窗户边上,赶紧行了一礼:“慕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捎了个信过来,让你梳洗以后一道去用早膳,他还有事情要同你一起去做。” 慕微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极力让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燕昊昨日说过,今日便要带她去云州城头,慕乾会来与他交涉。 就要见到哥哥了,慕微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院子里那两个丫鬟见到自己眼中的泪意,伸手抹过眼睛,手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明玉给慕微挑了一套水碧色的衫子,交领,高腰,裙子洒开成孔雀尾翎状,群袂那处绣着折枝牡丹,肩头缀有丝绢制成的花朵模样,腰间有丝带飘拂,配着明欣梳的如意髻,更显得慕微明眸皓齿容貌娟好。 “慕小姐实在生得美。”明玉与明欣都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慕微朝她们笑了笑,一时间,仿若有初升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顷刻间亮堂了许多,眼前熠熠生辉一般。明玉着迷的望着慕微的背影,对明欣点了点头:“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仔细慕小姐,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珍爱她。” “可不是,陆小姐又如何能比得上慕小姐?”明欣拉了拉明玉的衣袖:“咱们快些跟过去,慕小姐不知道太子殿下住哪个院子。” 慕微见到燕昊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在往门口张望。见到慕微走进来,燕昊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快来用饭,昨晚没有让你吃得好,今日早膳我特地嘱咐厨房里做了些大虞那边的饭菜。” 慕微低头瞧了瞧,那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这燕昊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头来朝燕昊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了。” “慕小姐,你为何忽然客气起来了?”燕昊有几分不舒服,在逃亡的路上,慕微曾经横眉怒目,瞪着眼睛直呼他的名字,可现在她却跟着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小姐,你还是喊我燕昊比较合适。” “这如何使得,现在是在南燕,你的身份是南燕太子,当然要尊重你。”慕微坐了下来举起玉箸来:“咱们快些用早膳罢,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间仿佛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燕昊皱了皱眉望着慕微,她正在拿着小匙舀了汤往嘴边送,那洁白的牙齿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一般,让他心中蓦然一动,即刻间又涌现出一丝苦涩来,她对于自己,还是有着浓浓的戒备心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早膳,除了丫鬟们布菜时筷子撞到碗上发出响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沉默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慕微低着头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燕昊的一双眼睛。 见慕微抬头,燕昊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捉了个现行,不免有些窘迫,他捧起碗来将那肉粥唏哩呼噜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慕微点了点头:“我们出去罢。”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燕昊的举动惊得瞪圆了眼睛,自家太子殿下可是优雅无俦的,为何方才喝粥竟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声?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的形象就全毁了。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树叶上的晨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外边亮堂堂的一片。燕昊领着慕微走出了刺史府,外边停着那辆豪奢的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大队的军士,身上穿着盔甲,映着早上的阳光,闪闪的发亮。 慕微回头看了看刺史府,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慕微回头,朝她瞪了瞪眼睛,这才悻悻的转过脸去不看她。 那是陆凝香。 慕微淡淡的笑了笑,这位陆小姐着实也太痴心了些,为了燕昊,竟然这般贴心贴意,对燕昊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这般戒备的心理,以后即便她真嫁了燕昊,可能日子也不好过。 “你在想什么?”正当慕微在侧耳倾听那马车辘辘之声,耳边传来了燕昊的声音,他正倾斜了身子朝她望过来。慕微转过脸去,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我在想我的兄长,很快便能与他见面了。” 目之所及,一线青灰色的城墙就在远方延绵,迎着那金色的阳光,肃穆的立在那里,城墙下边是一众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点的寒光在他们的刀枪上闪烁。 弯弯的城门敞开着,从那城门望了过去,能见着护城河前边高高的吊桥,那桥已经被收了起来,粗大的铁链上边锈迹斑斑。今天,燕昊要带她从护城河那边走过去见慕乾吗?她转过身来望了望燕昊,指着那吊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 “要等你兄长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便会放下来了。”燕昊微微一笑,他望着慕微那略带焦躁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她仿佛不是大虞大司马家那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邻家女孩,望着自己喜欢的簪子,眼中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哦。”慕微有几分沮丧,原来还不能奔到哥哥那边去,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燕昊先带了慕微去城墙上头走了一圈,最后在城门上方停了下来,他指着外边那条护城河道:“这护城河挖得很深,云州城就是因为这道屏障才坚持了这么久。” 慕微瞥了燕昊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你莫要忘了,若是大虞绕过云州去攻打南燕别的州,到时候云州被孤立了,粮草供应不上,迟早要被攻克。” “你……”燕昊望着慕微,有几分无语,可慕微说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实话。 燕昊现在正担心这个问题,如果慕乾觉得云州是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绕道云州,先去攻打旁的州,那他便会捉襟见肘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几颗汗珠子来,望着云州城外那河水汤汤,心中有几分焦躁。 “我也只是设想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慕微顺着燕昊的眼睛看过去,见着那条挖得很深的护城河就如一条白练般绕着云州城往东而去了,心中不免感叹,南燕几位先皇在位的时候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各地都修了不少牢固的防御工事,现在这位南燕皇帝虽然耽于酒色不理朝政,可却还是有老本儿可吃。 “你也懂兵法?”燕昊见慕微的眼神落在护城河那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跟你父亲学过?” “略知一二。”慕微伸手指了指护城河那边道:“那树林里头,必然有埋伏,是你派出的人马?想要将我兄长擒获?” 燕昊举目瞧了瞧,慕微指的那片树林,与寻常的树林一般,没有什么两样,他轻轻“咦”了一声:“你是看到那边鸟雀惊起?” “不错。”慕微点了点头:“若树林里没有埋伏,也不会有这么多鸟雀乱飞,定然是林间藏了不少人马,而且那边还隐隐有烟尘,或许是马蹄刨土所致。燕昊,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口中说要与我兄长协商,却暗地里派了人马埋伏在那里。”她后边几句话,语气倏然便变得又急又快,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燕昊:“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燕昊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很是真诚,清澄如水一般,慕微盯了燕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如若不是燕昊指使的,那又会是谁埋伏在那里?慕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望了过去,那树林上边,鸟雀呀呀的惊叫,扑扇了翅膀飞得老高,翅膀带着些初阳的日影,点点金色洒落在碧叶的上边。 “你不用着急,你能看出来,你兄长难道不能看出?”燕昊朝对面呶了呶嘴:“你兄长他们过来了。” 慕微转过头来,就见有数匹马正在朝护城河这边疾驰而来,跑在最前边,穿着银色盔甲的,正是她的大哥慕乾。 第二十六章重逢亲人 慕乾一眼便见到了慕微。 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依然能看出来那是她。 兄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见,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自己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城楼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连毓也激动了起来,指着城楼上的燕昊道:“就是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几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还是隔着半条河,没有能将慕小姐接回来。”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儿隔得远了些,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般放荡无羁。 “我要去见我兄长。”慕微见着慕乾,全身轻松了下来,转过身去跑下了城楼,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间的丝绦飘了起来,衬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莲花出水一般,飘逸无尘。 燕昊见慕微奔了下去,也赶紧追了过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条护城河将两拨人阻拦,这边是慕微燕昊,那边是慕乾与赫连毓。他们面对面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马鞭朝燕昊指了指:“难道南燕还得靠这种手段来要挟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声,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军,燕某实在是无计可施,还请慕将军见谅。我是诚心请了慕小姐来南燕作客,并没有为难她,慕将军若是不相信,尽可以问慕小姐。” 慕微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想幸亏慕乾与燕昊都是习武之人,方才能把说话的声音给送到护城河对面,若是自己开口说话,总怕对方只能听到细弱蚊呐的声响了。见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点了点头,燕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为难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替燕昊说句公道话儿。 “如何没有为难她?”赫连毓在一旁气呼呼的开口了:“我亲眼见着你轻薄了她!”一想着那双停在慕微腰间的手,赫连毓便觉得自己全身燥热,几乎要发狂,这还不算为难慕微?难道慕微是心甘情愿让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间?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误会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要带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为之,太原王也观察得太仔细了些!” 慕乾此时心神已定,瞧着燕昊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打算为难慕微,自己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了。这次大虞挥师南下,只带了两个月的粮草先行,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后边的粮草还没跟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马都动了这么久了,粮草还不跟上,莫非皇上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与南燕和谈了?现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便是一鼓作气将南燕给灭了,从沿路攻克的城镇里抢了粮草来填饱将士们的肚子,另外一条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没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毕竟这是大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草率下决定?怎么着也得派八百里加急快件送军情回上京,让父亲催皇上拿个主意。 慕乾瞄了瞄对面的燕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骗了过来,燕昊手中没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军营,他马上便可发兵攻打南燕,即便云州固若金汤,自己也可以绕道从旁边取其余城池,当周围城池都拿下,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后,那便容易夺取了。 “燕太子,我看过了你那使者送来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 “慕将军果然通情达理!”燕昊听了这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蓦然轻松了下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动,南燕派使者去与大虞的皇上和谈,多纳些岁贡,恐怕那皇上也会答应。 五年前,大虞也曾发动兵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里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诺割让十座城池,每年纳岁贡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后,大虞又发兵来了,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现在大虞上京那边还没传回消息,真是让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难道不像上次那般贪财了?或者他还想要得更多的东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见对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跑出来几匹马,他心中一急,对着慕乾高喊道:“慕将军,那边树林里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谢燕太子提醒,那树丛里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转头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见那秦冕带着几位内侍还有贴身的将士往这边奔了过来。 “慕将军。”骑着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慕、慕将军,你如何能私自会见敌国的将领?你莫非想、想、想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慕乾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给慕某扣的这顶大帽子,慕某可担当不起。真要说起通敌叛国,若南燕人打过来,恐怕秦大人会是第一个罢?” 秦冕白净的脸儿忽的便红了半边:“你、你、你说什么?咱家怎会通敌叛国?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的,哪里像你们慕家,权倾朝野,慕大司马的脚顿一顿,京城里头的地都要摇三分!我看你们慕家,过的日子可不会比那些亲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额头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轻蔑的一笑:“秦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我慕家世代忠良,哪里容得你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当时尽心尽力辅佐只有两岁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仪,权倾后宫,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后,若我慕家有谋逆之心,只怕现在大虞早已经改姓慕了,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冕立刻哑口无言,慕乾没有说错,当年僖宗在位,年仅两岁,慕家控制了整个朝野,共同辅政的慕太昭仪有心想让慕熙篡位为帝,鼓动了不少臣子上书,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还请将帝位禅让给监国大人。可令人惊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绝了,还将慕太昭仪关在了徵宫,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义,乃是儒学大义,慕熙如何能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当年的监国大人说出的话,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动潸然泪下。僖宗年纪略长,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赞扬慕熙实乃忠臣,并赐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凡是慕家后人,拥有这三块免死金牌者,无论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都可以免死。 现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抬了出来,秦冕自然不能再说通敌叛国这些话,只能鼓着眼睛望着护城河对面的燕昊,气呼呼的问慕乾道:“那你为何要与那南燕将军在此密谈?”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军,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这秦冕也被派来监军,委实是有些好笑,就连南燕太子还是将军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皇上竟然还想让他来干涉自己的行军作战?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飞了过去,慕某再跟着过来,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汤汤的护城河水,轻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过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变了变脸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边的慕微:“那个女子又是谁?”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说南燕出美人,难道这南燕太子是想献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让他按兵不动的?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过孙子兵法的,那上边有一招叫做美人计,我看现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这一条妙计呢!”秦冕转过脸来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给射杀了,免得她来祸害我们大虞!” “且慢!”慕乾与赫连毓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秦冕怎么会想到这美人计上边来?慕乾大惊:“谁敢动手?” “还不快些给我射箭!”秦冕尖声喊道:“你们可是皇上指派给我的亲卫,不听我的,还听那慕乾的话不成?那女子,瞧上去便是红颜祸水,还能留她在世上害人?” “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带着风声朝护城河对面的慕微飞了过去,慕乾惊得眼角都要裂开来,一双眼睛盯住了护城河那边的慕微大喊了起来:“微儿,当心!” 身边的赫连毓已经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秦冕兜头兜脑的抽了下去:“阉竖,你是想找死不成?”   第25章 被逼黯然 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第26章 匪我思存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第27章 生死契阔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银色的月光照着身边的湖泊,微风一吹,不时有泛着银白色的涟漪微微荡漾开来,湖畔的金丝柳也轻柔的随风飞舞,纠缠着他们的发丝,仿佛将两人拢在了一处。 这三月的春夜,一切都是这般静谧,春虫在草间低吟,犹如在演奏着一支乐曲,低低的,有几分嘶哑的尾音,似乎要钻到人的心里边去。 “微儿。”燕昊温柔的望着慕微,见她站在那里没有动静,伸出右手想将她揽入怀中,慕微扭了扭身子,燕昊皱了皱眉头:“痛。” 慕微感觉到自己撞到了燕昊的胳膊,心里有一丝慌乱,糟糕,燕昊的手还受着伤,自己会不会撞伤他了?她赶紧走到燕昊身边,伸出手去摸他的左臂:“是不是我撞到你了?很痛吗?” 燕昊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嘴唇轻轻从她的头顶擦了过去:“微儿,不好意思,我是骗你的,谁让你躲开我。” 慕微被他拥在怀中,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燕昊真是有力,一只胳膊抱着自己便让她无处逃脱,只能以一种尴尬的姿势贴着燕昊站在那里,感觉到他那温暖的气息直直的扑到了自己的脸上。 “微儿。”见着慕微双眸灿灿,仿若那天空的星辰,燕昊轻轻叹了一口气,回想到了那日林间发生的事情。她也是这般。睁大眼睛望着自己,有几分倔强的神色,可又带着一丝丝无助,让他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便将嘴唇贴了上去,而此时他也有这种冲动,他很想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她的上边,再一次体会到那日的甜美。 “嗯?”慕微觉得燕昊看自己,双眼灼灼,让她有几分羞赧,她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燕昊,只留给他一个侧脸,如玉般的肌肤在银色的月光下发着淡淡的清辉。 “慕微!”尖锐的喊叫声很不协调的响起,慕微身子一僵,陆凝香过来了。 “你不是对我说过你不喜欢燕昊?”陆凝香将挡住去路的明玉明欣给推开,提了群裳大步朝这边跑了过来,见着慕微正与燕昊依偎在一处,气得眼睛睁得溜圆:“慕微,你这个贱人,你自己亲口对我说过的话,才几日,便忘记了不成?” “陆凝香,谁让你说微儿是贱人的?”燕昊皱起眉头,看着那站在面前,一脸凶悍模样的陆凝香:“我想素日里我对你太包容了些,你才会如此口无遮拦。你要是让我第二次听到你用这两个字称呼微儿,别怪我不客气!” 陆凝香瞪眼望着燕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昊哥哥,你喊她什么?微儿?”她嫉妒的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说不出的疯狂神色:“现在你都不喊我香儿了,你又怎么能这样喊她!分明我与你才是关系亲密的人!” “关系亲密?”燕昊一脸惊讶的望着陆凝香:“你只是陆将军的女儿,小时候我拜在陆将军门下修习武艺,你也跟着你父亲修习武艺,我一直只是将你当成师妹而已,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关系亲密的人?” 见着燕昊的眼神很是凌厉,陆凝香有些畏惧,眼睛瞟了一眼慕微,她小声嘟哝了一声:“反正比跟她关系要密切,她是咱们南燕的敌人!” “她是谁与你没有关系,她是不是南燕的敌人,也不是你说了算。”燕昊淡淡的看了陆凝香一眼:“凝香,只希望你不要来胡搅蛮缠,我喜欢的人是微儿,你该要敬重她,要将她看成是我们南燕的座上宾。” “她……”陆凝香瞧了一眼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慕微,心中那股怨气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一步跨到慕微面前,一双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慕微,你为何平白无故的要闯到我们南燕来?我恨你、恨你!” 她伸出脚尖在地上磨了磨,便将脚下边的一块小石头勾了出来,稍微用力一带,那石头便朝慕微的腿上弹了过去。 慕微本来是站在一边,默默的在听着燕昊与陆凝香争执,没想到陆凝香却奔到自己面前来找茬,瞧着那小石头朝自己飞了过来,慕微赶紧朝旁边一闪,立足未稳的时候,就觉得有一只手将自己往后一推,她马上失去了重心,身子斜斜的往后边倒了去。 后边,是一个湖泊,慕微记得很是清楚。 就在她想着自己要掉到湖里去的时候,有一只手捞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又听到“扑通”一声,等她站定了身子回头望过去的时候,就见陆凝香正在湖泊里边沉沉浮浮,她浅碧色的衣裳浮在水面上,就如一弯绿色的睡莲叶子。 “她落水了。”慕微指着在湖泊里挣扎的陆凝香,有几分焦急:“快些去救她。” “不打紧,她会划水,自己会上来的。”燕昊一只手揽住慕微的腰,一边望着湖泊里不断扑腾着的陆凝香,大声喊道:“我不喜欢出手对付女人,可这是你逼我的。陆凝香,你需知道,微儿不是你能冒犯的。你自己赶紧爬上岸回去换了衣裳,现在还是阳春三月,湖水比较冷,若不及时换了衣裳,恐怕会伤了身子。” “昊哥哥……”陆凝香已经划拉着胳膊游到了岸边,趴在湖畔的泥土上边直喘气,她的脸上蹭满了泥浆,可她却来不及伸手抹去,只是恨恨的盯着那边站着的两个人:“慕微,你明日就要走了,你又何必这般纠缠着昊哥哥,我恨你、恨你、恨你!” 慕微无奈的望了燕昊一眼,低声说道:“燕昊,你放开我。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该去歇息了,咱们明日还得要早起呢。” 燕昊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埙放到慕微嘴边:“你试试,先气沉丹田,然后再用劲吹一口气。” 慕微低头看了看那椭圆形的乐器,有几分奇怪:“我又不会吹埙,你让我吹一口气做什么?”那埙黑黝黝的,像一个装酒的罐子。 “我要将你的声息装到这埙里,以后每次我拿出来的时候便能听到你的声音。”燕昊含笑望着她:“明日咱们就要分别了,给我留一点念想。” 慕微的心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明日就要分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就如那渡口的花朵,别在衣襟,挥手,一别即是天涯。她低下头去,将嘴唇凑在那埙的口子上,用力吹了一口气,很奇怪,细长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仔细一看,燕昊的几个手指正在那六个孔上不住的起起落落,看来是在与她合奏。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少女抒发与情郎在一处的欢娱心情,用在此处,却是格外的怪异,一种离别的忧伤从这欢娱里悄悄的滋生了,似乎刚刚在心田里丢下一粒种子,瞬间却慢慢开出了花朵。 “走罢。”燕昊在她耳边低语。 曲终人散,终有分别的那一刹那。 慕微望着那泛起细碎的波纹的湖面,心中很是惆怅,这半个月来,她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到原来那样,她的生命里,不再有燕昊。 晚上慕微失眠了,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脑海里浮现的只是燕昊那深情注视的眼眸,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一直有那悠长的埙乐之声,她仿佛立在白雾茫茫的河畔,极力在寻找那个吹埙的人,可怎么样也找不到。 “慕小姐,慕小姐。”门板被人拍得山响,慕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听外边有明玉与明欣的声音:“现在已经是卯时了,太子殿下那边派人过来,请慕小姐起床梳妆。” 慕微蓦然就清醒了,今日她便要回到大虞,回到哥哥身边了。翻身坐起,将门打开,外边是明玉明欣捧着水盆站在那里:“给我梳妆。” 很快便梳洗打扮完毕,走出院子门,就见燕昊正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名副将:“我来送你过护城河。” 慕微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燕昊往前边走了去,虽然在刺史府住了这么多日,可她对这里依旧很是陌生,因为她基本上就没有出去过,唯一记得的路,那便是通向湖泊的青石小径。 那条路,不仅是通向湖边,同时也通向了她的心里。 马车辘辘而行,慕微掀起软帘,让初升的阳光站了起来,那阳光不是很猛烈,温柔和煦,带着淡淡的金色,照得她一张脸仿佛都熠熠生辉起来,就如那庙中的菩萨一般。燕昊坐在慕微的身边,没有说话,可心中的伤感却越来越浓。 不希望她走,可她却始终会走,自己不能自私,将她留在南燕与他一道受苦受难,,若大虞的皇上不答应和谈,十日之后,这云州城便会变成人间的修罗场,到处会是为国捐躯的将士,到处都会有断肢残臂,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会不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太子殿下,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起门帘,谦恭的弯腰道:“请太子殿下移步下车。” 时辰尚早,没到开门的时候,城门还是关着的,燕昊吩咐让人将城门打开,他与慕微两人走了出去,然后又吩咐把城门关了。 “太子殿下,这怎么使得?若是大虞人狡猾,杀过护城河……”副将有几分犹豫:“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不必多说,我相信大虞的慕将军。”燕昊一挥手:“关门!即便是我真因此而亡,那也是死得其所。” 那几个军士很无奈的相互看了一眼,只能顺从的走了进去,燕昊与慕微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扎扎”作响,两扇寒铁铸成的城门合了拢来,上边的黄铜钉蒙着一层灰,正在不住的簌簌掉落。 “你兄长已经来了。”燕昊的声音空落落的,没有往日那种柔和,还略微带着点嘶哑。 护城河对面站着几个人,慕微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兄长慕乾。 “很好,你很守信用。”慕乾朝燕昊点了点头:“那就让我妹妹过来罢。” 护城河的吊桥放了下来,慕微刚刚踏出了第一步,身后便响起了悠长的埙声,她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丝颤抖,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回头,她若是回头,见着燕昊那悲伤的眼神,恐怕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步一步,慕微很是艰难的走上了吊桥,那座吊桥并不长,可她却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怎么也走到尽头,似乎要走一辈子。 她,在慢慢的走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站在吊桥的一端,瞧着她窈窕的身影慢慢远去,一种浓浓的忧伤充斥在心里,挥之不去。 燕昊很想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住,不让她离开,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是南燕的太子,身上负担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冲动,不能任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的离开自己。他只能将埙举在唇边,让那凄婉哀怨的音乐表达出自己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悠扬的埙声就如一个咒语般紧紧的缠住了慕微,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浑浑噩噩的走到吊桥的尽头,见着站在面前的兄长慕乾,伸出手去:“哥哥,我好累。” 说完这句话,她猛然扑倒在慕乾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悠扬的乐声似乎依旧在耳边盘旋,白衣飘飘的身影似乎依旧在眼前晃动,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那仿佛只是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梦,她刚刚从梦境里醒来,一脸惊慌失措。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实在不是大司马府,身边站着的人是慕乾与赫连毓,慕微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哥哥。”慕微低低喊了一声,慕乾惊喜的望着她:“微儿,你总算醒了。” 慕微望了一眼周围,发现这帐篷里边阳光很是明媚,不似今日她与燕昊出来的那阵子,只是一点点淡淡的颜色,就如贝壳内壁那珍珠灰的虹光。燕昊,想到这里,她心中猛的抽动了一下,说不出的心酸让她喉咙里边似乎有些苦涩。 “微儿,你怎么了?”见慕微愣愣的望着帐篷里边,慕乾扬声笑了起来:“是不是看着这地方很奇怪?这是你哥哥我的军帐!” 赫连毓走上前一步,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微:“慕小姐,你已经安全了,这是咱们大虞的军队里边,你不用再害怕了。” “多谢太原王关照。”慕微站起身来,准备向赫连毓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慕小姐,何必多礼?我与你兄长情同手足,咱们自小便相识,将你看做是自己的……”赫连毓本来想说“把你看做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忽然间又觉得说不出口。 莹莹如冰雪的肌肤,一双眼睛盈盈如水,一张小嘴艳若流丹,这样的慕微,让他早就已经丢了一颗心,如何还能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若是这般说了出来,仿佛显得格外虚伪。可赫连毓一转脸,就见周围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一直将你看成是我的妹妹,如何见面还要行这些虚礼?以后千万别再如此这般了。” 慕乾瞧着赫连毓那忽然露出几分尴尬神色的脸,心知肚明,将慕微拉到自己身边道:“微儿,哥哥也早就和你说过几次了,不必要这些虚礼,可你偏偏还是要这样,现在军帐里就咱们三个人,又不是要做给旁人看。” 慕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省得。”可是一瞄见赫连毓的目光,心中却有几分不大自在。以前赫连毓也曾是这般关注的看着她,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可今日却只觉得他目光灼灼,让她有些想避开的感觉。 “那燕昊,对你没怎么样罢?”慕乾打量了下慕微,见自家妹子好像比他出发前要清瘦些了,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是不是他虐待了你?” “没有。”慕微摇了摇头,将手藏在衣袖里边,上回陆凝香抽打她,这手上留下了两条鞭痕,虽说燕昊给她用了黑玉断续膏,可现在还依旧有两条浅浅的痕迹,她不想让慕乾瞧见误会了燕昊。 “哥哥,你们没有对燕昊怎么罢?”忽然间想到了出城的时候燕昊的手下说的话,慕微的心提了起来:“你们没有埋伏人马在……” “妹妹,你怎么便将你兄长看成了这般卑鄙无耻之徒?”慕乾横了慕微一眼:“我既然答应了燕昊,自然会信守诺言,再说你是我们慕家的明珠,如何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我还怕燕昊出尔反尔呢,只是瞧着他倒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才斗胆相信了他一回。” “只有你才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赫连毓在一旁嘀咕,心中暗自郁闷,燕昊那厮,绝不是什么好人,竟然用手揽着慕微的腰,这一幕不住的在他眼前浮现着,似乎要刻到他心里边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是监军,谁敢拦我?快让我进去!”外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伴着将士们的劝阻:“秦大人,太原王与慕将军在里边有要事商议,你还是过会子再来吧。” “过会子再来?黄花菜都凉了!”秦冕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好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朝看守军帐的军士喝了一声:“快些让开,咱家要进去瞧瞧!” 慕乾瞅了太原王一眼:“看来你手上的功夫有些退步,怎么几鞭子抽得这般轻巧,才过几日他便出来蹦跶了?” 赫连毓斜望了那军帐门口一眼,恨恨道:“若不是看在我皇兄的份上,我都想要一刀将他给了结了,不过瞧着他是我皇兄宠爱的内侍,这次又封了监军,若是将他杀了,你也不好交差。” 那日早晨秦冕让手下朝慕微射箭,他瞧着那白羽箭朝护城河那边飞了过去,简直是目呲欲裂,当时气得热血冲顶,拿了鞭子便将那秦冕从马上抽到马下,抽得他到处乱爬。可毕竟秦冕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他也不敢下重手,只将他的衣裳抽得稀烂,脸上背上全是一道道的鞭痕才罢了手。 “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慕乾朝赫连毓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听说秦大人这几日每天拿了镜子对着照,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天天在和身边的小内侍抱怨,说这里没有好的祛疤痕的药膏,他想赶回京城去问皇上讨要那灵丹妙药哪。” “这难道不是好事?”赫连毓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扬声朝军帐外边喊了一声:“既然秦大人这般关心军中大事,就让他进来好了。” 帘幕一掀,秦冕走了进来,慕微往他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他脸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鞭痕,就像棋盘格子一般,瞧着委实好笑。就见那秦冕朝赫连毓行了一个礼,尖声尖气道:“太原王安好。” 赫连毓板着脸望向秦冕,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秦大人,你在外边吵什么?我与慕将军正在商量要事,偏生被你打扰了。” “太原王,下官、下官……”秦冕有几分胆怯,望了望赫连毓那冷冰冰的一张脸,转而望向慕乾,似乎要哭出来一般:“慕将军,你与太原王交好,替下官求几句情罢。”他身上摸了摸脸,忍不住“嗳哟嗳哟”的喊了起来:“这伤,着实痛!军里的大夫全是从蛮夷之地来的一般,下手狠,可那些药又不见效!” “那秦大人究竟准备怎么做?”慕乾朝秦冕温和的笑了笑:“能帮得上忙的,我自然要帮帮秦大人才是。” 秦冕感激得眼圈儿都红了,根本没有去想慕乾也是一盏不省油的灯,朝慕乾弯了弯腰,秦冕细声细气道:“慕将军,听说太原王要送慕小姐回京,我也想跟着一道回京去,也好让央了皇上派个太医给我瞧瞧。” “这可怎么行!”慕乾慌忙摆手道:“秦大人,你可是皇上派下来的监军,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那我还与谁去商量军队里的事情去?” 秦冕望着慕乾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时候和自己商量过军队里的大事?什么都是尽量的瞒着自己,有时候手下知道的事情,自己还不一定知道,所以他这才削尖脑袋每日都往慕乾军帐这边来,还要屡屡遭受慕乾的算计! “秦大人,你这就不对了。”赫连毓板着的脸更像蒙了一层冰霜一般:“皇上委以重任,你又如何能因着脸上的鞭痕便想着要回京城?现在你在大军里做监军,大战在即,你这皇上的亲信却跑了,让军中将士如何想?这万万不行!莫说是你请慕将军来与我说,便是请了慕大司马来说,我也是不会带你回京城的!” 秦冕听着这两人说得热闹,顿时醒悟过来,大约是自己在床上躺了几日,竟然脑子也变得糊涂起来了,谁不知道太原王与这慕乾自小便是玩在一处的,他们两人这是坑壑一气,变着法子在捉弄自己呢。 恨恨的看了笑得像一只狐狸般的慕乾,秦冕气哼哼道:“慕将军,咱家刚刚来的时候,本想着是皇上委以重任,所以不敢怠慢,方才与你有些龉龌,但后来咱家都是一路好言好语,何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次次以捉弄咱家为乐?” “哎呀呀,秦大人,你说这话就太让我伤心了。”慕乾苦着一张脸,万分委屈的望着秦冕:“我可是在处处为秦大人着想哪!秦大人乃是内侍出身,我怕将士们不服气,这才想尽办法替秦大人分担些。”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把宝剑,叹了一口气:“秦大人若还是在惦记这个,那慕乾现在就还给秦大人罢。” 秦冕瞧着慕乾的手放在腰间,似乎真有要还给他的意思,不免有几分惊喜:“果真要归还给我?” 慕乾点了点头:“我看秦大人这般委屈,自然是想要归还给你的,可这军中多能人异士,军士们中间也不乏有江湖大盗起底的,若他们见着好东西生了心思,秦大人究竟能不能保得住皇上这把宝剑,我可不敢保证。” 赫连毓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秦冕,我看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自去歇着好,免得除了脸上的鞭痕,又要添几道新伤。” 慕乾与赫连毓,两人一唱一和,只将秦冕气得七窍冒烟。赫连毓是皇上的弟弟,他得罪不起,可站在慕乾面前,他也觉自己矮了一头,恨恨的盯了慕乾一眼,秦冕愤然道:“那还请慕将军派人去城里帮我请个好些的大夫来。” “秦大人不是自己带了手下?”慕乾惊讶的望了秦冕一眼,旋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哦,秦大人是在说他们没有出入的腰牌?这有何难?快些让人到我这里来拿,可别耽误了秦大人的事情!”他笑着朝秦冕点了点头:“秦大人,这等小事何须你自己过来?随便派个人来与我说一句便是了,秦大人在我军中,我自然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好秦大人才是!” 这话说得实在好听,可秦冕不仅感觉不到慕乾的热络,反而觉得心中插了一把刀子一般,他虽然难受,可却还是要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那咱家先谢过慕将军了,到时候我派人来取腰牌。” 一跛一跛的,秦冕慢慢的挪出了军帐,那帘幕刚刚被放下来,还在不住的摇晃,里边便传来了赫连毓与慕乾的大笑声。秦冕背对着军帐站着,全身都在发抖,这慕乾也实在太可恨了,竟然拿了自己当猴儿耍! “大人,咱们回去?”秦冕贴身的小内侍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瞧着秦冕脸上的肉不住的在抽动,那几条疤痕看上去更狰狞了,心中便有几分害怕。秦大人被太原王狠狠的抽了一顿,实在没地方出气,每日里对他们非打即骂,他们都有几日畅快日子好过。 “回去。”出乎小内侍的意料之外,秦冕竟然没有说什么别的话,背着手便往前边走了去,小内侍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就听着前边的秦冕落了一句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那慕乾的妹妹生得着实美貌……” 小内侍心中不由得一紧,秦大人为何会说起慕将军的妹妹来?他和自己一眼都是个阉人,难道还有那种想法不成?偷偷转头望了望军帐,小内侍不由得替那位慕小姐担忧起来,秦大人准又是在算计什么了,但愿这位慕小姐要一切安好才是。 慕乾与赫连毓将秦冕嘲笑了个够以后,这才转脸望向慕微:“微儿,现在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你马上跟着太原王返京罢。” “哥哥,我能不能再在这里留几日?”慕微望着慕乾,眼中有着恳求:“我想要留下来照顾哥哥。”她有几分心虚,其实她想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与他隔得很近,闭闭眼睛,似乎便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看到他的容颜。 “微儿,快莫要说玩笑话了。”慕乾没有像以前那般对她千依百顺,只是收敛了笑容:“你要知道,军营里没有女子,你怎么能在这里呆着?再说了,我已经派人回京城送信去了,想必母亲已在家中望眼欲穿等你回去了。” 提到母亲,慕微心中也是一惊,她怎么能如此不孝,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燕昊,便将母亲忘在脑后?自己被燕昊抓走,母亲肯定很是着急,自己是该快些回去好让她放心了。 “哥哥,我马上就走。”朝燕昊点了点头:“我也想母亲了。”这句话说出口,慕微只觉得脸红,她发现自己仿佛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或许是这一次被劫,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慕家二小姐了。 她有了自己的心事,但那些心事只能被深深掩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在风清月白的夜晚,她会将记忆的匣子打开,让这一段往事从那匣子里飘出来,让她闻到一阵幽幽的清香,那是一段阳光里晒干的回忆。 “好,我们马上走。”赫连毓很是开心,一双眼睛望着慕微,脸上露出笑容来:“慕乾,你放心,有我照顾着,路上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自然放心。”慕乾重重的捶了赫连毓一拳头:“你若是胆敢让我妹妹掉了一根头发,我也会冲到你那太原王府去兴师问罪!” “你以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赫连毓哼了一声,朝军帐外边吩咐了一声:“快些将马车准备好,我马上要回上京。” 不多时,慕微便在回京的路上,身边坐着赫连毓。 马车里的气氛很是沉闷,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慕微静静的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就如庙里那种泥金木偶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彩,却没有一点点喜怒哀乐。 赫连毓悄悄摊开自己的手,掌心里湿漉漉的一片,这是第一次他与慕微单独相处,狂喜之外他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身边的慕微。 “慕小姐。”赫连毓迟疑着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些怨恨我?” 正沉浸在沉思里的慕微被赫连毓的话惊醒过来,她转过脸来看了赫连毓一眼,见他一脸歉意,有些不解:“太原王,我为何要怨恨你?” “你分明已经留下线索向我示警,可我却没有看得出来,让燕昊那厮将你掳去了南燕。”赫连毓一回想青州城门口的失之交臂便觉得有些郁闷,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囊,扯开五彩丝线的绳结,从里边弄出了一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上边躺着几个玉白色的指甲壳子:“你将这指甲壳子扔在了地上,可我却……” 他的眼睛盯着那几个指甲壳子不放,心中充满了懊悔。那几个指甲壳子,躺在纸上随着马车的滚动不住的在摇晃,就如小舟在浪潮中起伏,又如莲花花瓣被风吹得不住的摇曳着身子,一点点的刺痛着他的心。 若那时候自己早些注意到这些指甲壳子,恐怕慕微早已被他救下,也不会那么多苦了。他将指甲壳子细心的包了起来,望着慕微的眼睛,真诚的说道:“慕小姐,我一路追过来都没能将你救回来,是我对不住你。” 慕微瞧见赫连毓将自己的几个指甲壳子收了起来,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她又想起了燕昊来,他也是这样宝贝一般将那几个指甲壳子给收了起来,也是贴身放在胸口处,这两人的举动,真是有些相似之处。 “太原王,你已经尽力了,慕微如何再能怪你?”慕微将脸转了过去,不敢再看赫连毓,他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专注了,盯着她瞧的时候便如幽幽的深潭,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卷进那深不可测的潭水中去。 “慕小姐,你真不怪我?”赫连毓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欢愉,但见着慕微的眼睛望着另外一边,心中又有几分惆怅,或许她只是口里说说,心中却是在怨恨自己的? 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朝外边望了望,远处有一线延绵的城墙,慕微心中不由得欢喜了几分,走了大半日,总算看见一座城池了。“太原王,能不能在前边城里再买一辆马车?” 赫连毓正在看慕微的背影,猛的听到慕微这般请求,不由得一愣:“慕小姐,为何要再买一辆马车?咱们两人共乘一辆便足够了。” 慕微没敢回头,心中好一阵别扭,她从小到大,只在小时候与自己的父亲兄长共乘过马车,从上个月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她与燕昊共骑过一匹马、共乘过一辆马车,还共住过一间屋子! 虽然说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与男子共乘一辆马车,可慕微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如芒在背一般,虽然她没有回头,但她心里知道,赫连毓肯定在看她,这让她觉得很尴尬。以前她对于赫连毓并没有这般排斥,但这一次她忽然有了强烈的排斥感,莫非是因为燕昊的原因? 一想到燕昊,耳边仿佛响起了幽幽的埙乐,悠长,凄凉,一点点的将她的心缠住,慢慢的成了一个厚实的茧子,她被困在里边,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来。眼里似乎湿润了,她极力咬着嘴唇,阻止自己落泪的冲动,燕昊,燕昊,才离开这么一阵子,我怎么就如此想你了? “慕小姐,到底怎么了?”赫连毓心里有些悬在空中,仿佛不能落底一般,慕微这样说,是不是在拒绝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个与她共乘的机会,可没想到却被她拒绝了。 她那纤细的背影,黑鸦鸦的青丝下露出了一段白皙柔软的脖子,就如凝脂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赫连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惆怅,低声说道:“我向你兄长保证过一路上要照顾好你,若是你不在我身边,”赫连毓停顿了下,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放心。” 慕微的身子一僵,这温柔的口气让她回想到了以前的时光,那年的冬日,他站在雪地里头,手里捧着数支寒梅,眼神温柔的望着她:“我知道慕小姐最喜这种朱砂梅,特地去昭阳宫那边寻了几支过来给慕小姐插瓶。”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是那般柔软,眼神永远是那般清澈明亮,嘴唇边永远有如冬日暖阳般和煦的微笑,每次与他交谈,便有如坐春风之感。但今日,她却只觉得不适应,很希望赫连毓不要这般对自己,他的声音越是温柔,便让她愈发的难受,如坐针毡。 “太原王,若咱们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回去,旁人会怎么看我?太原王又将慕微的闺誉置于何地?”慕微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一双明眸如水,潋滟生波,就如那温润的玉石映着阳光,有淡淡的烟霭一般。 “我……”赫连毓心中懊悔,瞧着慕微那似乎委屈万分的眼神,不由得有几分慌乱:“慕小姐,是我唐突了,没有想得周全,你放心,到了前边城池,我自然就会去替你买辆马车,买几个丫鬟同车服侍你。” 慕微低下头去,小声说了一句:“多谢太原王。” “你别总是这般喊我。”太原王这三个字,就如一把刀子般深深的刺痛了赫连毓的心,什么时候慕微与自己这般生分了?小时候她跟着慕坤喊自己“毓哥哥”,慢慢的便成了“赫连毓”,现在却喊他“太原王”,生疏得就如一个路人。 阳光从软帘那边漏了进来,将车厢照得一片明亮,慕微能清楚的看到赫连毓那紧紧闭着的嘴唇,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   第28章 忽闻噩耗 以她多年以来对赫连毓的认识,慕微知道,他生气了。 她沉默着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也无话可说,微风轻轻吹拂着侧面的软帘,将那帘子掀了起来,一阵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路边野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明晃晃的日影里飞舞着几片花瓣,淡淡的粉色,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慕小姐。”赫连毓瞧着那浅浅的粉色,就如慕微那张粉嫩的脸孔一般,对她的怨气忽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去想去握住慕微的手,可在半路上又停了下来,只是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欢快,有几分感伤,慕微抬起脸来看了赫连毓一眼,没有说话,可随即,她的手便被赫连毓握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欢快:“慕微,你是不是觉得我喊你慕小姐生气了?肯定是这个原因,对不对?” 他的眼神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执着,牢牢的盯着她,似乎不愿意放过她一丝一毫,只是这样深深地额盯着她:“以后,咱们直呼对方的名字,好不好?”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带着发自心底的微笑,洋溢在嘴唇边,灿烂而动人,慕微有几分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太原王,你贵为皇上的弟弟,是我大虞最尊贵的王爷,慕微如何能直呼你的名字?若被有心的人听见,还会趁机指责我父母管教不力,就连最寻常的礼数都不知道呢。”慕微用了几分力气挣脱了赫连毓的手掌:“太原王,慕微不管你喊我什么,但我却只能喊你太原王,不敢有半分僭越。” 喊赫连毓的封号,与喊他的名字,实在是两种感觉,就如自己喊燕太子与燕昊,也是两种不同的心情一般。慕微将手缩回自己的衣袖里边,低下头去不再看赫连毓失望的脸,心中默默的想着:燕昊,这名字念起来很顺口。 赫连毓的脸沉了沉,没有再开口说话,可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为何慕微有如此变化?记得去年冬日给她送梅花去的那回,她还喊他“赫连毓”,可今日为何就这般执拗,如此不愿意再开口喊他的名字?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到了前边的并州,赫连毓带了慕微去了并州刺史府,并州刺史见了太原王大驾光临,赶紧率领全家老小迎了出来,深深作揖下去,战战兢兢:“下官恭迎太原王大驾!” 赫连毓只是点了下头:“收拾出一进院子来,今晚我要在你这刺史府中留宿。” “是。”刺史赶紧吩咐人去准备,半弯着腰站在那里,额头上不住有汗珠子沁了出来,没想到这阳春三月的天气,也能如此让人觉得燥热。 慕微在一旁瞧着那并州刺史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也是惊讶,没想到赫连毓在旁人面前竟然是一副如此冷傲的形象,竟然让那并州刺史吓成了这个模样。想到他在自己面前的那温柔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倒还不觉得很排斥他的这种温柔,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的心变得很小,小得只能容纳下一个他。 第二日上路时,慕微有了自己的马车,有了两个丫鬟,没有赫连毓坐在身边,慕微觉得自己放下一副重担一般,全身轻松了不少,她可以毫无顾忌的靠着马车的厢壁,闭着眼睛回味着那悠长的埙声,完全不用担心赫连毓在偷窥自己的心事。 马车一路向北,走得很是缓慢,赫连毓好不容易得了个与慕微接近的机会,舍不得这么快就与她分开,暗地吩咐车夫将车子赶得慢些,往往天还没大黑便进城歇息,所以本来快马加鞭只要五六日的功夫,却在路上熬了差不多七八日才到了上京城外。 “小姐,到了到了。”丫鬟秋霜掀起了马车软帘,望了望前边,发出了惊喜的感叹声:“上京的城墙好威风,比并州的高多了。” 秋凌也将头凑了过去,两人好奇的望着前方不远的那一线城墙,嘁嘁喳喳的议论着:“上京就是繁华,你瞧瞧,都还没有到城墙门口呢,路上就这么多行人了。” 慕微瞧着两个脑袋挤在一处,一边张望,一边指指点点,不由得也有几分好笑,缩在马车一角,静静的听那马车辘辘之声,单调的碾压而过,一圈又一圈,让她的心忽然有一点点疼,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路上耽搁了这么多时间,还不知道母亲在家中如何担心自己呢。 “哎呀呀,来了个将官,长得真是英俊!”秋霜忽然惊叹了一声:“比太原王也差不多了许多呢!” “太原王下车了!”秋凌将秋霜扒拉到旁边一点点:“你让我多看看!”她从马车侧面的小窗里探出个脑袋,朝前边努力张望着,一边大声吆喝起来:“王爷,怎么停车了?” 慕微坐在那里,瞧着秋霜与秋凌的举止,心中有几分郁闷,这两个丫鬟若是跟着她回大司马府,怎么着也只能继续去做粗使活计,做贴身丫鬟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并州的时候,赫连毓让并州刺史送两个丫鬟过来,那刺史会错意,以为赫连毓想要两个美貌丫鬟暖床,于是送了两个水蛇腰儿的丫鬟到了赫连毓院子,一进来便娇滴滴的往赫连毓身上蹭:“王爷,奴婢们来服侍你了。” 赫连毓被两人这举动弄得大惊失色,一人一掌将她们推了出去,对那送人过来的婆子吼道:“回去和那饭桶说,我要两个手脚勤快的丫鬟,不是要这样的狐媚女子!” 婆子回去一说,并州刺史唬得全身都发抖,没想到自己想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边,赶紧让夫人寻了两个手脚最勤快的送了过去,见赫连毓没有再说什么话,这才放下心来。慕微听着两人说自己名字叫七上和八下,觉得不大好听,于是替她们改了名字叫秋霜与秋凌,两人听着这名字似乎很是斯文,皆大喜过望,搓了搓手:“多谢小姐赐名!”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慕微发现秋霜与秋凌手脚确实很是勤快,可毛病也有一大堆,特别是两人都是大嗓门,有些什么事情,被她们扯着嗓子一喊,不说方圆十里,十步开外的人肯定是能听见。 “小姐,王爷往咱们马车这边过来了!”秋霜被秋凌挤到了一旁,怏怏的从车窗那边撤了回来,瞧着慕微一副淡定的神色,心中暗道,慕小姐倒真是奇怪,如何见着太原王这般俊美的男子还能如此镇定。 一线阳光照了进来,赫连毓的脸出现在马车门口,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朝慕微展眉一笑:“慕小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慕微探着身子望了望赫连毓,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竟然让赫连毓下车来告诉自己,而且瞧着他那模样,那是真心实意的在欢喜,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没有丝毫做作。 “慕小姐,你兄长很快要立大功了。”赫连毓兴致勃勃道:“皇上已经将南燕派来的使者斩杀了,现儿正派人快马加鞭去告诉你兄长,让他即刻发兵攻打南燕。” “攻打南燕?”忽然间,似乎什么将她的喉咙堵住了一般,好半日喘不过气来,慕微只觉得自己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正一点点的往下坠了去。 “是。”赫连毓笑得十分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慕微渐渐变色的脸孔:“想那南燕,残兵败将,不堪一击,你兄长只要发兵,定能直捣南燕都城,擒获那南燕的皇帝,这样一来,他可不是立下了大功一件?这难道还不是好消息?” 他与慕乾,从小便是好友,自然希望他能大获全胜,从这沙场上挣得一份功名,而不只是依靠着祖荫升迁。灭南燕,这可是奇功,班师回朝之日,也是他升迁之时。不说“策勋十二卷,赏赐千百强”,连升三级是肯定的,而且那大虞皇宫里的慕昭仪,自然更有了升为皇后的资本。 “是,确实是个好消息。”慕微点了点头,朝赫连毓勉强笑了笑:“方才那位将军,便是去云州送信的?” 赫连毓点了点头:“正是,他用的是军中最好的快马,八百里急件轮流接手传送,想来不过一日半便能到云州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线明亮的阳光刺着他的眼睛,让他几乎睁不开来:“我想,应该最多一个月,南燕便能拿下了。” 慕微悄悄掐着自己的手指,朝赫连毓勉强的笑了笑:“太原王,咱们赶紧回京城罢,路上颠簸这么久,我有些头疼了。” 赫连毓见着慕微的脸色有些苍白,心里有一丝慌乱,不禁暗暗责备起自己来,就是自己为着想要多接近她几日,这才让车夫慢些走,没想到却让她受苦了。 “慕小姐,我们马上就到。”赫连毓望着慕微那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十分担心:“你没有什么事情罢?” 慕微伸出手去想要摆摆手,可却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人压着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一片模糊,金色的阳光仿佛化成了千万点金色的星子,在自己面前不住的跳跃着。 “我没事。”慕微咬着牙对着门口那个方向说了一声,尽管她已经看不清赫连毓的面容,但她依旧能感觉到有个身影站在那里。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太原王,请让车夫快快赶车回城,我有些不舒服。” 赫连毓见慕微的眼睛似乎很空洞,虽然望向他,可却跟没有看见他一般,心中慌乱,赶紧转身招呼车夫立即赶路。慕微坐在车里,脑海里不住的回旋着赫连毓给她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大虞要攻打南燕了! 不是说等十日吗?现在还只是第八日刚刚开始,皇上便派人去给兄长送信要他即刻发兵攻打南燕,那燕昊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了吗?她的思绪忽然飞到了云州城里的那处小院,小虎子、宝儿,他们难道又要过着那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吗? 若是皇上圣旨下,兄长也不能违抗君令,只能出兵攻打南燕,南燕必然要破国了!慕微眼前晃过一张俊秀的脸庞,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仿佛在责备她:“你们慕家的人怎么能如此不守信用?提前发兵,是想趁我不备?” 她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让她的心拧在了一处,就如一块吸满了水,沉甸甸的手帕子,怎么也舒展不开。她眯着眼睛,慢慢的呼了一口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想,一切都自己无关,难道不是吗? “小姐,小姐!”秋霜与秋凌那大得惊人的声音似乎也不能挽回她的渐渐离散的神智,慕微茫然的望了前方一眼,可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喉咙似乎被谁卡住了,一点都不能呼吸。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软绵绵的躺倒下来,眼前金光闪闪,里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穿着白色衣裳,手中拿了一个椭圆形的乐器,一边吹奏,一边深深的凝望着她。 “燕昊。”她想喊出声来,可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第29章 出谋划策 似乎在一条黑暗的小路上摸索着行走,很远很远的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慕微跌跌撞撞的走着,就想要找到小路的尽头去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可周围的一切却是那般黑,她看不到希望,天似穹庐,没有一颗星子,没有一线光亮,她徒劳的往前奔走着,直到脚下绊到了一块大石头,顷刻间前方便亮堂了起来。 “小姐醒来了!”惊喜交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微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秋月,她一双眼睛正惊喜的望着自己,眼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小姐,你要把秋月着急坏了!”转过头来,秋月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快去告诉夫人,小姐醒过来了!” 门口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应答了一句,旋即又嘟嘟囔囔道:“我不知道路!” 秋月恨恨的竖起眉毛朝外边吼了一声:“谁让你去了,你与秋凌赶紧打扫院子去!” “秋月,你这是怎么了?”慕微虚弱的笑了笑:“为何对秋霜那般凶悍?” “谁让她呆头呆脑的,说话又是个粗嗓门,咱们院子里边有些什么事儿都快存不住了,少不得被她抖了出去!”秋月从袖子里边摸出了一块手帕子,轻轻的替慕微钦着额角:“小姐,你可把奴婢给吓坏了,都一日一夜没醒来呢。” “一日一夜了?”慕微转了转眼睛,雕花窗户打开了一扇,外边金色的阳光照射了进来,瞧着这天色比昨日略微早了点,一朵杏花从枝头坠落,“噗嗤”的细响提醒着慕微,她已经回家了,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门帘儿被人高高的擎起,上边精美的刺绣被握在洁白的手掌中,皱成了一团,就如慕夫人此刻的两道眉毛,正倒着一个八字在望着慕微。 “微儿。”慕夫人见慕微睁着一双眼睛坐在那里,快走了一步奔了过来,一把将慕微揽在怀里:“微儿,你怎么能这样来吓我?” 慕微伸出手来抱住慕夫人的腰,将脸贴在慕夫人的肩膀上,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母亲,是微儿不好,让你牵挂了这么久。”慕微喃喃的在慕夫人耳边说道,看着她眼角依稀的皱纹,鼻子酸了酸:“是女儿不孝。” “微儿,你说的什么话。”慕夫人伸出手来摸了摸慕微的头发:“都是怪那贼子将你掳了去,与你有什么关系。”慕夫人端详了慕微一番,咬牙切齿道:“听太原王说,掳了你过去的是南燕太子?这南燕人实在可恶,不灭国都没有道理!” 听着母亲提起燕昊,慕微忽然便想起他来,眼前出现了一张脸,俊眉星目,望着她的目光灼灼有神。他现在肯定还在云州,带领着军民苦苦坚守着那座城池。他还能守多久?一想着哥哥那骄傲的话语,慕微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要拿下南燕,总怕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破城之时,燕昊……她的心底里幽幽的生出了一丝痛楚,燕昊,他会殉国吗? “微儿,你冷吗?”慕夫人心细如发,注意到了慕微这颤动,心疼的将她搂紧了些:“母亲替你请了上京最有名的大夫来看过了,他说你只是惊厥所致,只要安安静静的将养几日便会好了。” 慕微点了点头,将脸贴住慕夫人的肩膀,几滴泪水悄悄滑落了下来。 “夫人,小姐,老夫人过来了。”外边有秋喜铃铛般的声音,慕夫人与慕微抬起头来时,慕老夫人已经跨步进来了。 花白的头发上只简单的插着一只碧玉簪子,一条抹额上边倒是镶嵌了不少宝石,缂丝衣裳上边绣着团花,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慕老夫人今年快七十了,可身板儿却十分硬朗,根本不用丫鬟婆子们在旁边扶着,倒将她们甩下了一大截。 慕老夫人是一个坚强的人,她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五个儿子里边有两个夭折了,两个战死疆场,现儿只剩得慕华寅一个。在儿子们离开她的时候,慕老夫人流过泪,可也就不过是几天罢了,流泪以后,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没有瘫下来半分。三年前慕老太爷生病过世的时候,慕老夫人曾经大病过一场,京城的大夫们都说可能会跟着慕老太爷去了,可她又奇迹般活了下来,身子骨比以前似乎更好了些。 对于慕老夫人来说,她觉得人在这世间活着,不能退缩或者犹豫,只能大步向前走着,前边是个什么样儿,只能自己走过去瞧瞧才知道。慕微被掳,慕府上下一片惊慌失措,慕夫人每日里哭哭啼啼,就连慕华寅也受了影响,眉头皱在一处舒展不开来。慕老夫人见了这形状,将夫妻两人喊到自己屋子里边训斥了一番:“着急什么?吉人自有夭相!若是老天不让微儿活着,那她便是来这尘世历劫的吧了,你们也不必这般苦恼,自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 昨日听说太原王送了慕微回府,慕老夫人过来看了一趟,见慕微竟然昏迷不醒,心中也略略有几分着急,只是脸上并未显露出来,今日听丫鬟来报说二小姐醒了,这才赶紧过慕微的院子来看她。 “微丫头,你可醒了。”慕老夫人慈祥的望了慕微一眼,见她面容消瘦了些,心中也是有几分怜悯:“怎么瘦了,那南燕贼子施虐于你了?” 慕微摇了摇头:“微儿谢过祖母牵挂,微儿并未受苦,只是旅途颠簸得太久,有些乏了。” “这就好。”慕老夫人点了点头,望着在一旁擦眼泪的慕夫人道:“老大媳妇,五日后太原王府上有游宴,你喊了那珍珑坊过来给微丫头做几套精致衣裳,穿着新衣出去,人都会爽快些,去去霉气。” 慕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望着怀里的慕微:“母亲,微儿身子虚弱,不大合适就出府去参加游宴,况且我觉得微儿躲过这阵子风头才好,去了那些地方,少不得有人会说闲话儿,听了心里头发堵。” “老大媳妇,你怎么就这般胆小起来?”慕老夫人很不赞成的望了望慕夫人,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嘴巴长在人身上,她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微儿若是不去,只怕她们还会说得更多!咱们大虞慕家的小姐,要经得起风浪,上马射箭,下马女红,样样儿都要占强!咱们的微丫头又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听了几句奚落就会受不住,你难道便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母亲,没事,那日我与你们一起过去便是。”慕微直起身子朝慕夫人笑了笑:“祖母说得对,我若是躲在屋子里边哭哭啼啼的,那也不是咱们慕家的做派了。” “微丫头,祖母就喜欢你这一点,爽直得很!”慕老夫人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花白的头发被雕花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着,点点的发着银光:“那日祖母亲自陪你过去,看谁敢在我面前背后唧唧歪歪!” 太原王设宴,原本就是为了慕微平安归来,昨日他与慕老夫人商量了一番,觉得与其让京城里风言风语议论着大司马家二小姐被劫的事情,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慕老夫人,若你信得过在下,那在下便来举办一次游宴,将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请了过来,还请慕老夫人带着慕二小姐出席。” 虽然赫连毓并没有挑明说这次游宴就是为了慕微而设,可慕老夫人却是心中一片敞亮,望着这华衣锦服的少年,意气风发的站在自己面前,慕老夫人微微颌首,太原王肯定是心悦于微丫头的,若两人真能修得正果,那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说定了,五日之后,我自会带着微丫头出席王爷的游宴。”慕老夫人下定了决心,不能让旁人在背后这般议论微丫头!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她不能畏畏缩缩的躲在家中,她应该昂首挺胸傲立于众人之前,她依旧该是那容光熠熠,于万人中能一眼被人认出来的那个大司马家的二小姐。 慕夫人瞧着慕老夫人那坚毅的眼神,又看了看慕微那清澄如水的双眸,她也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母亲说的是,微儿必须走出去,否则还不知道旁人在背后将她诋毁成了什么样子呢。” “微儿究竟为谁人掳去,我昨日已与太原王商量好了,就说是一群流民,因着没有粮米生存,不得已捉了微丫头过去,想要大司马府讹诈银子,这群人现已被太原王捉拿,微丫头也平安归来。”慕老夫人的眼神有几分凌厉:“这样说,总比只说被南燕贼子捉去要好,毕竟这还牵涉到了远在云州的乾儿。” 慕乾今年才十八岁,虽说十五岁起便跟着慕华寅外出征战,可这却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领了十万兵马去攻打南燕,若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他为了自己的妹妹竟然在云州停战十日,一本参奏了上去,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虽然外边都传言慕大司马权倾朝野,只要脚跺一跺,京城的地都要摇几分,可这般夸张却让慕家更有危机之感,所谓功高震主,还不知道皇宫里的皇上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伴君如伴虎,其中究竟是什么滋味,不是慕家人自是不能体会到了。 听到慕老夫人提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慕夫人脸上也变了颜色,她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额头上闪闪的沁出了汗珠子来:“太原王想得委实周到!也多亏他替乾儿掩盖着,否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晓得会如何震怒呢!”停了停,慕夫人脸上露出了恨恨的神色来,咬牙切齿道:“都是那可恨的南燕贼子!若是要能拿住他,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慕老夫人口里说得轻松,只将慕微被掳当成小事,仿佛她是去外边游玩了一趟回来,可这母亲的心思究竟要比祖母想得更多一些。一想到慕微及笄以后就可以开始议亲了,慕夫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微儿的亲事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慕微坐在那里,似乎听不见祖母与母亲的话,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手悄悄拢在衣袖里,手指不经意的抚摸过手背,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日,那鞭痕早已消失不见,可她却依旧能感到上边有浅浅的凸起一般——或许只有那道鞭痕还在,才能提醒着她,自己曾经遇到过他,曾经遇见过那俊秀如斯温柔如斯的他。 难怪他的埙声是那般幽怨凄凉,因着他已经预知了他与她之间的天涯陌路。那夜他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吹埙,已经是此生中他们最后一次交集。 或许他们也会再一次见面,可见面又能如何?他们两人已经彻底成了仇敌,慕微无奈的笑了笑。南燕破国,自己的兄长便是燕昊最大的仇人,而在慕夫人心中,燕昊也是慕家最大的仇人,他与她,永远处在一个对立面上,不会走到一处去。 “微儿,这次要不要一并将夏装做了?眼见着就要到五月了,早些做准备也好。”慕夫人与慕老夫人已经在开始讨论要给慕微做什么质地款式的衣裳了,两人瞧着慕微,眼中有说不出的欢喜。 “全由母亲做主罢。”慕微抬头,浅浅一笑。 无论慕老夫人与慕夫人在做什么,她们所做的,都是在关心她。   第30章 闺中密友 春日的清晨天色空濛,似乎有些要下雨的模样,可却始终不见那雨丝风片,只有枝头的花朵轻轻坠落,发出一点点柔和的声音来。 “小姐,宇文太傅府的七小姐过来了。”看门的丫鬟小梨子坐在院墙边上一棵大树上,翘着脚儿在打秋千,见着那边影影绰绰来了几个人,仔细瞧了瞧,便扭头向慕微喊了起来:“小姐,你快些去梳了头发,别让宇文小姐见了你这般模样。” “我这般模样又如何?她是我的手帕交,给她看了我这懒惫的模样有什么干系?”慕微笑了笑,望着小梨子的笑了笑:“你爬到这树上看院子,那岂不是更不合规矩?偏偏还装模作样说起我来了!” 小梨子朝慕微扮了个鬼脸:“小姐,我要坐到树上方能看得远!” 说话间,院子门边已经站了几个人,秋月笑着迎了上去:“宇文小姐安好。” 宇文如眉一步走了进来,望了望树下站着的慕微,眼睛红了一圈,快步走了过来捉住了她的手:“微微,我来看你了。” 慕微见着宇文如眉脸上焦急的神色,不由得抿嘴笑了笑:“如眉,你别这么一副模样,我又没有什么事儿,别红着眼圈子,让我瞧了都觉得难受,仿佛我是在外边受难回来了一般。” “难道不是受难?”宇文如眉挑起了眉毛,眼角也斜斜的飞了起来,她手中捏了一块手帕子,钦了钦眼睛:“听说你被流民掳了去,定然好多日子没有吃饱饭睡好觉……”她的目光悄悄在慕微身上溜了一眼:“他们对你没怎么样罢?” “还能怎么样?他们捉了我去,便是想要勒索慕家要酬金,自然是好饭好菜招待着我,即便他们没有饭吃,也得要让我吃饱才行。”慕微笑着拉了拉宇文如眉的手帕:“你便别擦眼睛了,都说了我没事儿。” “我听着外边传得风风雨雨的,心里头惦记着你,怕你此刻难受,这才请示了祖母,让她带着我来你们府里边。”宇文如眉将手放了下来,那方浅碧色的素丝手帕与她身上穿着的水碧色衣裳很快融成一体,差不多看不出两者的分别,只是素丝帕子上绣着的那一支梅花在若隐若现,让人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块帕子。 “风言风语只能随他们去传了,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我又如何能制止得住?”慕微朝宇文如眉笑了笑,指着那大树下的一架秋千道:“你瞧瞧那个秋千架子,只要是有风,它自然会动,这人可比秋千架子灵活多了。” “你能想得开便好。”宇文如眉转瞬间便笑了起来,两条柳叶眉似乎挑入了刘海里,深深浅浅的只是看不见,一双眼睛仿佛也妩媚了起来。她伸手挽住慕微的手道:“走,进去瞧瞧你最近画了些什么画儿。” 秋月上前一步,笑着向宇文如眉行礼道:“宇文小姐,我们家小姐受了风寒,这几日一直躺着呢,今日才精神好了点,哪还有心思画画儿。宇文小姐,不如陪着我们家小姐在院子里边说说闲话儿便是了,我这就去给你们拿糕点果子出来。” “你这丫鬟真是贴心。”望着秋月的背影,宇文如眉满眼羡慕的神色:“我的丫鬟个个都是愚笨的,就像那算盘珠子一般,我拨一下,她们才会动一下!” 慕微朝宇文如眉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点了点头:“你瞧瞧你们家小姐说的,仿佛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人一般了!我怎么瞧着你们个个都机灵透顶,比我的秋月又不知道灵活到了哪里去了!” “快别提她们了!我还正有气呢。”宇文如眉气呼呼的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那及笄宴上,她们俩差点把我的簪子给摔断了!若不是见着她们自小便服侍我,真想将她们几十板子打杀了才好。” “只不过是一支簪子而已,何必说打说杀的。”慕微心中有几分诧异,宇文如眉虽然说被养得娇了些,可也不至于会因为一支簪子喊着要打杀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想来这支簪子该是很重要的,或许是她母亲给她的及笄礼。 宇文如眉的头顶上簪着两只簪子,一支是白玉梅花簪,还有一支是水晶琉璃簪,两支簪子相互交映,瞧着十分协调,与她的小圆脸配着,也增加了她几分秀美。其中那水晶琉璃簪上有长串的流苏,细细碎碎的垂到了耳边,初升的日影照在流苏穗子上边,院子地上便有了斑驳的倒影。 “我错过你的及笄宴了,实在不好意思。”慕微有几分歉意,宇文如眉自小便与她交好,可她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却没能在她身边,真是失礼。 “这也怨不得你。”宇文如眉敛了双眉,同情的望了慕微一眼:“你那会子不是被流民捉住了,哪里能赶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她得意的伸手摸了摸水晶琉璃簪的流苏,冰凉的水晶触着她的肌肤,心底却丝丝的生出了温暖来。 这簪子是他送的,宇文如眉真恨不能大声的告诉每一个认识自己的人,可又碍着闺阁小姐的矜持,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俊眉朗目英气勃勃,他站在那里就如烟罗里的玉树,又如那芳庭里的芝兰,他温柔的眼神望过来,她便会觉得自己心底里一阵慌乱,简直抑制住那芳心狂跳的感觉。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慕微笑着望了望她的簪子:“改日我再送你一副画儿,算是赔罪。” “小姐,珍珑坊的绣娘过来了。”大树上的小梨子又大声的喊了起来,一边麻利的从树下溜了下来,两只手在衣裳面子上擦了擦,一对小虎牙露在外边,笑得很是可爱:“小姐,我要瞧瞧你的新衣裳!” “不过就是几件衣裳罢了!”慕微笑了笑:“有什么好看的。” 这衣裳是家里给她添置的,让她穿了去太原王府参加游宴,可她却没有一丝心情,为了不让祖母与母亲担心,她也只能装出一副很欢喜的模样让珍珑坊的绣娘量了身子。 “二小姐真是越发的美貌了。”给她量身的绣娘啧啧赞叹:“去年来量身时,还没有这般高,今年来,仿佛吹口气儿便会长一般,都高了快半个头了。瞧瞧这水色,瞧瞧这眉眼,在哪里还能找出这般精致的人儿来?” 这话说得慕夫人听了眉开眼笑,吩咐打赏了那绣娘一个小荷包,里边装了一个小银锞子。慕微瞧见只是笑:“母亲,你这般有闲钱,不如微儿每日在你面前说些好听的话儿,每日都可以到母亲这里要打赏。” 慕夫人嗔怪的看了慕微一眼,佯装生气敲了敲她的肩膀:“竟然还问我讨钱用了,母亲难道还少了你花的银子不成?” 珍珑坊的绣娘在一旁见着只是笑:“哟哟哟,若我有个这般美貌的女儿,那可得捧在手心里养着,她要什么便给什么!慕夫人真真好命,大小姐在宫里做娘娘,二小姐生得这般齐整人才,以后定然是要嫁给王爷的。” 嫁给王爷?慕夫人微微一怔,忽然便想起太原王赫连毓来。 这赫连毓乃是皇后娘娘亲生,先皇的几个儿子里头除了皇上就数他最尊贵,撇开身份不说,便是他的为人,可称得上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也是可托付终身的良配。慕夫人若有所悟的瞄了瞄站在那里让绣娘量身的慕微,暗暗的点了点头。 “你们这两日便要赶着将那春衫做出来,夏季的衣裳可缓一缓。”慕夫人望了那笑得满脸春风的绣娘,吩咐了一声:“三日后是用到新衣裳的。” 得了慕家的吩咐,珍珑坊哪里敢怠慢,紧赶慢赶的,这几件衣裳很快便做成了,明日慕微便要穿了新衣裳出去,因着这个时候便派人将衣裳送到慕府来,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改动,也好及时改了。 宇文如眉瞧着那几个绣娘捧了几个大包走了进来,深深的看了慕微一眼:“微微,你明日……要去参加太原王府的游宴?” 慕微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是,我祖母与母亲都会去。” 打开包袱皮儿,珍珑坊的绣娘拿出了一件嫩黄色的衣裳来,两人扯着衣裳的肩膀抖了抖,一袭精致的春衫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交领,高腰,下边的群子是十二幅的月华湘水群,整件衣裳是渐变的颜色,最下边是有些沉积的橘红色,慢慢的往上边走,那颜色便淡了许多,等到了最上边,便是那种嫩嫩的黄色,仿佛吹一口气,那黄色便会被吹化掉,只余纯白的底子。 衣裳上边绣了缠枝牡丹,每一朵花都有嫩绿色的叶片托了出来,那花瓣重重叠叠,里边露出用金线绣出的花蕊,巍巍颤颤的,似乎都能迎风而动,花蕊的顶部,点缀着米粒大的珍珠,就如海上的泡沫一般,晶莹而纯净。 慕微穿着这春裳走了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仿佛明亮了起来,她站在那里,恬静美好,脸上有着艳艳的容光,就连从窗户外边照进来的阳光都失去了颜色。 宇文如眉呆呆的站在一旁,望着站在屋子中央的慕微,忽然间心里头一阵发酸,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第31章 流言可畏 流霜未去,空中隐隐有着青草的芳香,推开窗户,便见着一轮日头在云彩后边露出了影子,给那些云彩镶上了一道灿灿的金边,衬着旁边的朝霞,就如锦缎一般,艳艳的铺在了天空里,灿烂夺目。 明媚懒洋洋的趴在窗户那处,见小梨子与秋霜秋凌正在院子里边嬉闹。秋霜头上带了一圈花儿,身上还有不少花瓣,正双手叉腰望着小梨子笑:“你看你看,我头上戴这么多花美不美?可有几分像咱们家小姐了?” 小梨子偏着头看了一阵子,方才很认真的回答道:“我只看到了花,却看不清你的脸了。” 秋月站在慕微身后“噗嗤”一笑,朝窗户外边扬声喊道:“秋霜秋凌,你们还不快些去将院子里的落花给扫了,仔细让金妈妈知道了!” 金妈妈是慕微院子里头管着粗使丫头的婆子,牙尖齿利,惩罚那些偷懒的丫鬟从不心慈手软,听着秋月这么一说,秋霜慌了神,将头上的那个花环掀了下来扔到地上,赶紧捡起笤帚开始打扫。 “秋霜实在是可笑,戴个花环就能像小姐了。”秋月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了梳子给慕微梳头发:“也不嫌这话说出来牙疼。” 慕微笑了笑道:“随便她说啊、罢,这种话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有什么要紧。” “小姐,也就是你太仁心,你瞧瞧咱们院子里边的丫鬟,个个说话都口无遮拦的,就怕小姐出阁以后带了去婆家,旁人会笑话咱们大司马府上的丫鬟婆子不知礼仪呢。”秋月的手很巧,不一会儿便给慕微挽了一个如意髻,抹了点发油在耳边的垂髫上,再给配上昨晚便挑选出来的钗环首饰,退了一步打量着慕微,很是得意:“我们家小姐可真美。” 慕微站了起来,朝秋月轻轻啐了一口:“你王婆卖瓜,羞也不羞?” “小姐,我说的可是真话!”秋月睁大了眼睛分辩道:“你不知道罢?昨日你试衣裳的时候,那宇文太傅家的七小姐,眼睛都看直了!我瞧着她仿佛就是有几分嫉妒,只是口里不好说出来罢了,否则她后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儿?” “微微,我觉得你最好明日不要出去,呆在家里边比去外头好。”宇文如眉握住慕微的手,眼神很是真切:“我担心你呢,身子还没大好,那些无聊的人肯定会在你面前说些风言风语,你会不会受得住?” 她的脸上有一种担心的神色,看得慕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没事情,反正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又不会因着这个少一块肉。” “可是……”宇文如眉一副担忧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慕微的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你这会子可能觉得不会怎么样,可等着真正听到了,总怕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呢。” 慕微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放在膝盖上边的那双手,纤细的手指就如洁白的水葱,上边几个手指甲却修得圆圆的,没有往日葱管儿似的指甲壳子。她心不在焉的想着,若不是祖母和母亲坚持,她确实是不想去参加游宴,一想着要见到太原王,忽然便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宇文如眉同情的看着慕微,以为她此时心中正难受,不由得双眉笼了笼:“若真不想去,也不必强撑着。” “如眉,多谢你关心。”慕微抬起头来,唇边绽开了一个笑容,看得宇文如眉楞了楞,那笑容就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让人瞧着心旌摇摇。 与慕微一道去参加过不少游宴,每次只要有她在场,那些公子们的目光都会追逐着她,虽然还有不少京城贵女,可谁都不及慕微的好颜色。就如赏花的时候,旁人都只会看着那艳冠群芳的牡丹,又谁会注意到那秾丽花瓣之侧,还有那不起眼的小花小草? 心中忽然的一阵酸意,似乎不能抑制,宇文如眉抬眼望着慕微,也猛的吃了一惊,慕微是自己的闺中密友,自己不该是为她的美貌觉得开心,可为何自己竟觉得有些难受? 氛围微妙了起来,两人虽然还是亲密的坐在一处,可仿佛却没有原来那般无话不说。一阵沉默过后,宇文如眉随意拣了些京城趣事说给慕微听,但却远远不及素日里说到这些闲话儿时的眉飞色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口以后简直是味如嚼蜡。 “小姐,昨日那宇文太傅家的七小姐走的时候,似乎有心事一般。”秋月拿出一块披帛替慕微披上,那银白色的软纱上边绣着穿花蛱蝶,展开双臂,仿佛有数只蝴蝶停在披帛上,翅膀摇摇,几乎要展翅而去一般。 “你这丫鬟也真是的,越来越看得仔细了。”慕微回眸笑了笑,自己昨日里头觉得宇文如眉似乎有些奇怪,可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莫非是因着她及笄以后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再没有以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 带着秋月秋雨往祖母的华胜堂走了过去,青石小径上落英缤纷,两旁高大的杏花树此时也是粉白艳红的开得热闹,那树叶的疏影将天上初升的日影漏了过来,照着慕微羊脂玉般的脸庞,更是柔和了几分。 华胜堂前站着两个丫鬟,见着慕微走了过来,朝她弯腰行礼:“二小姐过来了。”一个丫鬟直起身子来,将门帘高高擎了起来,秋水芙蓉的刺绣在她洁白的皓腕下红艳艳的一片,很是扎眼。 “祖母安好。”慕微走进去时便见着慕老夫人端坐在华胜堂的中央,身后的那大幅屏风静静的立着,上边的空山新雨图空灵一片,衬着慕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十分符合。 “微丫头瞧着精神好多了。”慕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望慕微,朝她招了招手:“快些过来,让祖母瞧瞧,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点什么东西。” “托祖母的福,微儿已经痊愈了,也只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有那般娇弱的?”慕微走到慕老夫人面前,伸出一双手来替她轻轻的捏着肩膀;“祖母,你便别担心我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慕老夫人望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帘,挑了挑眉毛道:“咱们慕家的人,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别说是小毛小病,即便是千军万马在面前,咱们也能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是。”慕微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一双手没有停下来,轻轻的替慕老夫人按摩着肩膀,忽然就听慕老夫人道:“就如今日,即便是有千万个人在你面前或者是在背后说你坏话,你都只能微笑而待之,就当他们在说旁人,与你无关,知道否?” 慕微手指一怔,停滞了下来,为何慕老夫人一定坚持要她去参加这次游宴?难道自己去了便能让京城里那些贵女们住嘴不谈她被劫的事情?要知道那里边有几个嘴巴很讨厌的,最喜欢小题大做,逮着点事情便喋喋不休议论个不休,自己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说闲话的机会。 “怎么了,微丫头?你似乎不同意我的说法?”慕老夫人感觉到慕微的手指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慕微的手背:“你是慕家人,便该有那傲骨,有那勇气,不管要面对什么,都必须勇往直前。微丫头,你别害怕,你还有祖母和你母亲在身后呢,再说了,这次游宴可是太原王特地为你归来办的。” 慕老夫人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慕微的心快快的跳了一跳,心事仿佛再也压制不住,似乎要随着她那轻轻的一声“啊”流泻出来。一种心痛的感觉在身子里不住的旋转着,慢慢的弥漫到了她的四肢五骸,似乎有刺骨的寒意冰着她的肌肤,正要蒸蒸的生出白色的凉气。 家里人都在看好太原王?难道在祖母与母亲眼中,赫连毓便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站在那里,一双手停在慕老夫人的肩头,轻声说了一句:“太原王委实费心了,怎么好这般麻烦他。” “这有什么?他自小便与你兄长交好,将你看成自己的妹妹一般,此次你糟了这般大难,他想替你化解一些,也是常理。”提起赫连毓,慕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就如那一线新月,找不见黑黑的瞳仁。太原王对于慕微的这份小心思,她与慕夫人都瞧在眼里,只是也不说破,就等着慕微及笄以后再慢慢来说起这事情。 慕微没有再说话,可心底里边却升起一丝不赞成来,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条汹涌的河流,被那激流推着往前边走,没有回头的时候,而她身后有一个人,正在努力的追赶着她,可是,他怎么样也追捕上自己。 马车在太原王在西郊的别院停了下来,秋月迫不及待掀开了马车侧面的软帘,见着外边的一块大坪里到处停着马车,不由得啧啧赞叹道:“太原王可真是厉害,他家办的游宴竟然有这么多人来。” 慕微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趋炎附势乃是这世间不少人奉为圭皋的生存法则,太原王这般地位,怎么能不来捧场?更何况大虞的这些游宴,很多都是为了未议亲的男女见面而特地举办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有相互接触的机会。 大虞的祖先乃是胡族,民风较南燕更开放些,女子可以学骑射,到了十二岁以后便可以出入各种游宴场合,为自己挑选心上人,所以京城的游宴里,不缺的永远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贵女们,一个个拿了团扇半遮着脸,眼波在团扇下流转千百回,朝自己看中的公子一*的送了过去。 “微丫头,只管挺直背,不要管旁人怎么说,你往前边走便是了。”慕老夫人一只手攥住慕微的手,眼神矍铄:“若是你要畏惧那些流言,以后便没法子抬起头来做人了。” 自己宝贝一般养大的孙女,却被那南燕的贼子弄到如此地步,真真可恶,幸得太原王还眷顾着他们打小的那一份情意,想要为微丫头将这事儿化解了。京城的高门大户里,若是出了丑闻,往往要想法子藏着掖着,可那事情如何能瞒得过旁人?总有一日会揭露出来,到时候众口悠悠,愈说愈厉害。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与其想将这事情盖下来,不如让慕微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京城那些喜欢说人闲话的自己瞧瞧,慕大司马府家的二小姐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胡乱猜测。 或许开始议论这事情的人会毕竟多,可只要是慕家淡然处之,那说闲话的也慢慢的会少了,最后自然会趋于平静。京城日日会有新的闲话儿出来,谁又会揪着一桩事情说个不休呢——等着微丫头及笄以后要议亲,这件事更是一块试金石,若是那种抓这这事情不放的人家,自己的微丫头也没必要嫁过去,少不得要受气! 那些能揪住一件事情不肯放手的人家,自然是小家子气厉害,大司马府还不屑于与他们成为通家之好。自己的微丫头这般人才,也不怕没有选择,到时候就怕求亲的人会多得踏破门槛呢,慕老夫人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心中也暗自赞叹了一声,自己的这个孙女,可真是个不错的。 慕家女眷慢慢的往前边走了去,前边领路的管事婆子不时的陪着笑脸与慕老夫人说话:“今日可真是天气好,这春日难得有这般晌晴的日子。” “可不是。”慕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是王爷得了老天爷眷顾。” 皇上都只是先皇的一位贵人所出,而这太原王乃是太后娘娘亲生,地位尊贵之至,太后娘娘与太皇太后一道尽心辅佐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对于皇太后甚是感激,因此对太后娘娘的这个儿子,自己的皇弟也十分的宠爱,对于他的封赏比其余兄弟要好得多,太原王在京城的府邸与别院,极尽奢华。 脚下的路皆是由整块的青石铺砌而成,石板中间隔几步便有圆圆的一块嵌着,上头雕刻的全是莲花,花瓣舒展,栩栩如生,走在石板上边,似乎有步步生莲之感。慕微跟着慕老夫人往前边走着,没多久,便听到一个人惊喜的声音:“慕老夫人,慕夫人,慕小姐。” 不用抬头,慕微便知道那人是谁,她的目光落在了停在自己前边的蜀锦袍子上,挨着下边绣着一丛翠色的修竹,修竹上边有一块圆形的玉珏,泛泛的闪着一线水碧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的刺着她的眼睛。 “太原王实在客气,何必走出这么远来相迎!”慕老夫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惹得周围的人都望这边瞧了过来。 “原来是大司马府的女眷到了!”有人小声议论着:“咦,慕二小姐回来了么?” 或许是看着赫连毓站在那里,那闲话只露了个头,没有一个尾,慕微笑了笑,今日可不知道要听多少闲话呢,还刚刚到大门口,这边便开始有了风言风语的开头,想必自己要兜一帽子闲话回去了。   第32章 淡定从容 这三月末四月初的天气,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到处都是一片绿意,各色的花朵团团的开在那新绿之中,有如锦缎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走过去仔细瞧,就见那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露水,正在不住的滚动,攀在花瓣边缘,将那柔弱的花瓣越拉越沉,几乎要坠落到地面上来一般。 从花厅的镂空的一扇墙看过去,除了见着那鲜艳芬芳的花朵,慕微还能见着外边有不少穿红着绿的贵女们带着丫鬟们走过,不时还洒落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就如那欢快的乐曲,要给这春日里添上一点热闹的气息。 “慕二小姐比以前仿佛要更美了。”一位穿着深紫色衣裳的夫人笑眯眯的朝慕老夫人点了点头:“都说大虞慕家,男子俊女子美,可真真是名不虚传,咱们的慕大司马,曾经有那侧帽风流的典故,可瞧着这年轻一辈,似乎要比慕大司马更胜呢。” 慕华寅年少时有次带着随从去打猎,过城门的时候一阵风起,将他头上戴着的帽子吹得侧在一旁,他自己没觉察到,就那样斜带着帽子跑了大半个上京,第二日上京里上至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下到贩夫走卒,个个都将帽子斜戴着,皆是仿了慕华寅侧帽之举。 僖宗听到了这件新鲜事情,特地召了慕华寅觐见,见他站在殿前,彷如潘安再世卫玠重生,玉树芝兰般容光熠熠,照得整个大殿都亮了几分,不由得龙颜大悦,亲赐了他“侧帽郎”之美名,这侧帽风流的典故也因而流传了下来。 听着那位夫人的话,花厅里众人皆点头称是:“可不是,慕大小姐德才兼备,这才被皇上册封为昭仪,慕家两位公子个个长得俊秀无俦,现儿瞧着这慕二小姐……啧啧啧,比起年前见着的时候又美了几分,慕夫人,你快快别藏私,莫非慕家是有什么养颜的方子不成?” “我瞅着慕二小姐是没了那青涩的底子,眉眼长开了些,这才显得更是美艳了。”一位夫人手里捻着一串檀木珠子,似乎不经意般溜了慕微一眼:“这个美字不少人能当得起,而这个艳字就真真难说了。” 旁边有人会意的点了点头:“美艳不可方物,现儿慕二小姐可真当得起这句话了。” 在大虞,“艳”一般是用来形容妇人之词,即便用来形容未婚女子,这个字眼还是略带贬义,这几位妇人拿了这个来形容慕微,那可分明是话里有话。慕老夫人心中一咯噔,这些长舌妇们今日莫非是故意要与慕家作对不成? 慕微望着花厅里的那几位说得正开心的妇人,站了起来行了一礼,笑吟吟说道:“各位夫人如此夸奖慕微,慕微可真有些担当不起。我见各位夫人这溢美之词说得顺溜,想来在府里也是这般夸奖自己女儿的,只是慕微这般粗陋之姿,哪里比得上各位夫人家的小姐,这个艳字,还是归还给各位夫人,请大家拿了回去尽力夸奖自己的女儿罢。” 这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慕微扫视了花厅里众位夫人一眼,再朝慕老夫人与慕夫人行礼道:“祖母,母亲,微儿想去园中寻了手帕交一道去赏花游玩,暂且失陪。” 慕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朝慕微点了点头:“你去罢。”转眼瞧了瞧那几个被慕微说得哑口无言的夫人,心中大呼过瘾,对待这样的人,若不是给她们些颜色瞧瞧,恐怕还一个个牙尖齿利的继续说下去呢。 “小姐。”秋月气嘟嘟的跟在慕微的身后,眉毛皱得紧紧的,顺手扯了一朵桃花,将那花瓣一片片的撕了下来:“那些夫人们可真是嘴巴不积德,一个个就会胡说八道。” “嘴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慕微站定了身子笑了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刚刚好不想在花厅里坐着,趁机溜出来也便是了。” “可她们分明就是在……”秋月的脸拉得老长,心中很不痛快,那些夫人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自家小姐已经失了清白,不再是黄花闺女了!这些话是能混说的不成?虽说大虞的风气比南燕要开放,可对于女子婚前失贞的事情依旧也是看得重的。 听说南燕的小姐若是做下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要被送去庵堂里做姑子,便是会被囚禁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小姐,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时候。而大虞的贵族人家有这样的事情,这位小姐议亲就有问题了,很多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屑登门求亲,这位小姐年纪渐长却无人求娶的时候,家里边便会给她挑一户门第低的人家,打发一笔陪嫁就草草了事。 “小姐,你不是教过秋月三人成虎这句话?要是被她们这般胡说八道的,小姐的名声会被败坏掉的!”秋月的脸涨得通红,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要是名声坏了,以后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慕微朝前边走了几步,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她真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败坏她的名声又如何?名声坏了只不过是在议亲上头会艰难一些——议亲?慕微的嘴角拉出了一丝笑容来,除了燕昊,她谁都不想嫁,若是能因着这些闲话让她在家里做老小姐,她可还得好好感谢那些长舌的夫人们才行。 带着秋月往前边走着,就见那边一大片杏花林,那杏花红得格外醒目,如霞似锦一般的笼在枝头,微风一吹,万点落红如雨一般纷纷飘零,衣裳上立刻便有了深红浅红,仿佛染了胭脂,很是亮眼。 杏树那边站着一群贵女,正嘁嘁喳喳的在说着话儿,见着慕微带了秋月走过来,忽然间众人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瞪着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慕微迷惑的瞧了瞧众人,望见里边有几个与自己相熟的,朝她们笑了笑:“王三小姐,李四小姐,你们来得这般早。” 被喊到名字的两人似乎有几分尴尬,将头转到了一旁,仿佛要与慕微撇清关系一般,秋月看着两人那神情更是生气,撇了撇嘴道:“王三小姐,李四小姐,今日怎么就这般生分了?以前你们见了我们家小姐,可是一个劲儿巴结着上来,唯恐我们家小姐不理会你们呢!” 王三小姐的脸上一红,方才转过头来低低喊了一句:“慕二小姐。”而那李四小姐却依旧是端着一张脸,嘴巴闭得紧紧,眼睛往不远处杏花树上瞄,似乎正在全神贯注的赏花一般。 “原来这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慕二小姐。”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慕二小姐,听说你前不久被流民捉了去,可否与我们说说那贼窝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慕微定睛一看,就见一位穿着红衣的少女,正满脸带笑的望着她,那笑容似乎很真诚,没有讽刺挖苦的意思。慕微淡淡一笑:“那些人对我不错,派了两个丫鬟服侍我,住得也很舒适,没吃什么苦头。” “如何没有吃苦头?”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尖刻:“听闻那些流民都是受灾的地方逃过来的,吃不上饭,讨不到媳妇,慕二小姐这般美貌,我便不信那流民的头子没有动心思……”那声音说到后边,慢慢的转成了一句哂笑:“所谓掩耳盗铃,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 慕微站在那里,眼睛朝那位小姐望了过去,就见她的长相甚是陌生,以前没有见过,一张容长脸儿,颧骨有些高,嘴唇却很薄薄,就如两片锋利的刀子一般,只是擦着鲜红的口脂,将那锐利的锋芒掩去了一大半。 “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以前怎么没有见到过?”慕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位小姐说起这些话来头头是道,莫非你已经领会过那流民头子的凶残?” “你胡说!”那小姐脸色煞白,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我养在深闺,哪有什么机会去见那流民头子?” “若你得见过,如何又知道那流民头子会对美貌女子动心?你连流民是哪一方来的恐怕都不知道,可偏偏却要当成自己亲眼看见过一样,这般胡编乱造的去说一个人,你便不担心死后会下拔舌地狱?”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再说了,若是心中有佛,看旁人都是佛,心中有鬼,看一切都是鬼,我想这位小姐心中装的全是那鬼蜮伎俩,所以瞧着世人,个个都是鬼怪一般,才会有这般龌龊的心思。” 周围的贵女们听着慕微这般落落大方的说话,根本没有半分畏畏缩缩的神色,不由得也心里想着,这位慕二小姐是不是真没有被那歹人侵犯过,否则她怎么会这样坦荡?望了望慕微,又望了望那位小姐,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有些人,最最擅长的就是反咬一口。”那小姐气得全身发抖,重重的哼了一声:“我便不信了,从那贼窝里出来,还能是清清白白的!” “说得也是,听说那流民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何还能这般仁慈,派丫鬟服侍她,也没吃什么苦头?说出去都不会让人相信。”有人立刻动摇了几分,开始咬起耳朵来:“你相信还是不相信?” 被问到的人白了她一眼:“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呢?”忽然身后有人开口了,声音里满满都是怒意:“谁在这里乱嚼舌根子?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慕微没有回头,那声音很是熟悉,宇文如眉过来了。 “宇文小姐说得是,她们就是在乱嚼舌根子!”秋月听着宇文如眉过来替慕微抱不平,欢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指着那群贵女道:“宇文小姐你瞧瞧,她们都在说什么话儿呢,不就是在嫉妒我们家小姐,所以在背后诋毁她?” 一阵香风袭人,宇文如眉挽住慕微的手,笑着望了望她:“微微,咱们去旁边玩,别理她们。” 那群贵女目瞪口呆的望着宇文如眉与慕微携手走开,又聚到了一处:“高小姐,你说的那话可是真的?但为何宇文小姐又那般说?” 那高小姐也怔怔的望着宇文如眉的背影,好半天没有说话,这时就听旁边有人在问:“高小姐,你与宇文太傅家,说起来不还扯得上亲戚关系,为何宇文小姐见着你和不认识一般?” “什么叫扯得上亲戚关系?我们家夫人可是宇文太傅家大夫人同宗的堂妹,那可不是扯上来的关系!”高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愤愤不平的为自己小姐说话:“我们家老爷年后才调任进上京,我们家小姐只随夫人去宇文太傅府拜望过一次,才得一面之缘,宇文小姐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就说呢,亲戚都不认识了?” 站在那里,众人又将那话题扯回到慕微身上,一个个猜测着慕微在那贼窝里究竟受过什么折磨。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就见那边走来了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领头的便是太原王赫连毓。 赫连毓头上束着紫金冠,上边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俊眉修目,唇边带笑,瞧上去真是温润如玉。那一干公子哥儿跟在他身后,完全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住了,在场的贵女都只将目光投向了赫连毓。 这般身世显赫,又有这十分的人才,谁不爱慕?贵女们见赫连毓走了过来,不由得一个个羞答答的捏了手帕子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住的往赫连毓身上偷偷溜了一眼,又飞快的将视线调开。 “太原王,今日开诗会否?”有位贵女大着胆子朝赫连毓行了一礼:“这别院里的杏花开得如此繁盛,正好入诗。” 赫连毓点了点头道:“自然会有,不但开诗会,演武场那边还比骑射,众位小姐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那边瞧瞧。” 大虞自□□定了江山以后才开始学习汉朝的礼仪制度,经过了几朝几代,大虞已经逐渐汉化,可胡人的风俗习惯毕竟根深蒂固,所以很多游宴上边既有赛诗项目,还要比试骑射。听说演武场那边比骑射,不少贵女们都高兴了起来,纷纷跟着赫连毓往那边走了去。 赫连毓一边走,眼睛一边在张望着,各府夫人带着公子小姐都来齐了以后,他去花厅看了看,没见了慕微,赶紧派人去打探看慕二小姐去了哪里,不多时便有人回报慕微带着丫鬟去杏花林游玩,他连忙带了人跟了过来。 五颜六色的衣裳看得他眼花缭乱,可是里边却没有见着慕微的踪影,这让赫连毓心中有些惆怅,他在别院举办这次游宴便是为了慕微而办的,正主儿都不在,他又如何有兴致跟这些人在一处呆着? “再去看看慕小姐在哪里,速速来报。”赫连毓失望的看了一眼那群说得正热闹的贵女,脸微微下沉,耳边仿佛有上百只麻雀在嘁嘁喳喳的叫,那声音听得他有几分烦躁。 她们都不是她,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她那般可爱,赫连毓将手背在身后,冷眼看着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杨柳轻风渐渐的起了,杏花簌簌的从枝头飘零,一点点的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很快将那灰褐色的地面遮盖住,堆出一层艳红。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侧帽风流乃是独孤信的典故,这里挪用了下。   第33章 小人无耻 “微微,你还是来了。”宇文如眉伸出手来将衣裳上几片殷红给弹了去,手指头上边有这点点的水渍,映着日头影子,闪闪的发光。她的眉头微微皱在一处,眼中有这不赞成的神色:“我都说过了,她们肯定会在你背后说三道四,可你还是要来,现儿心中肯定不舒服罢?” “谁人背后不说人?她们说她们的,我自己不放到心上去就行了。”慕微朝宇文如眉笑了笑,眉宇间有一种疏淡的神色:“走罢,咱们到那边去瞧瞧。” 宇文如眉的眼圈子红了红,一只手抬了起来,很是亲昵的抓住了慕微的手:“微微,你吃了这么多苦,偏偏还要听这些闲话儿,真为你觉得不值。好在你自己还不堵心,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是。” 两人携手慢慢往前边走了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别院的湖泊旁边,这湖虽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可却与京城的那条御道河联在了一处,引进来的是活水,所以那湖水很是清澄,就如明镜儿一般闪亮,被那春风一吹,无数粼粼的细纹翻腾着,就如万点碎金,点点刺着人的眼睛。 “这边景色真美,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人来游玩。”宇文如眉看了一眼周围,只有两三个人在湖边闲逛,这让她觉得颇为惊诧。 “大抵都去演武场或者是那边花厅了。”跟在慕微身后的秋月撇了撇嘴:“还不是都想得太原王欢喜,全去奉承着了。” 宇文如眉心中堪堪的漏了一拍,只觉得有些心事被人戳穿的感觉,她今日特地仔细打扮一番出来,为的就是想让他多看一眼。可刚刚才踏进花厅,就听两个夫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仔细听了一耳朵,方才知道原来慕微还是来参加这次游宴了。 心中忽然便有一种怅怅然,她究竟还是来了,没听自己的劝阻就跑了过来——难道她也是想要见他一面?一想着昨日慕微身上穿着那件春衫,那艳艳容光让她几乎不能直视,宇文如眉的一颗心便如被虫子咬了一般,留下了一个缺口,那种酸涩的心情弥漫开来,几乎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若是慕微站在他面前,恐怕他只会看着她罢?宇文如眉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自己昨日分明就劝过慕微,可她还是要来,分明就是想来出风头,抢去他的目光。慕微的手在她的手掌中,很是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宇文如眉心中有几分恨意,几乎想要用力将她的手指给捏断,可她究竟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是笑着将慕微带到了湖畔的水榭那边:“咱们到这里坐坐,不去凑热闹。” 自从大虞开始汉化,很多东西都是向南燕学的,包括了大虞的建筑。大虞贵族大部分都是胡人,以游牧为生,开始都住习惯了帐篷,后来固定在一个地方住了下来,房子都是圆形屋顶,就如那帐篷一般,后来慢慢的学来了南燕的建筑风格,湖畔边上也喜欢修一些楼阁亭台了。 这水榭就是典型的南方水乡的风格,水榭有些像凉亭,却又与凉亭有些不同,水榭是用雕花门窗给隔离出来的小屋子,若是嫌着热,便可以将雕花窗打开,让那习习的凉风吹进来,伴着荷花的清香,格外舒畅。 慕微与宇文如眉在水榭里坐了下来,宇文如眉的贴身丫鬟喜儿与秋月一道打开了两扇雕花窗户,两人将手搁在木头格子上边,望着底下那悠悠流水,细细的说着闲话。 宇文如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慕微隐隐有一种直觉。 她虽然在陪着自己闲聊,可那双眼睛却泄露了她不安的情绪。慕微用手支着头,望了望那笑得很是夸张的宇文如眉,总觉得她仿佛逐渐在发生着变化,可这变化究竟是什么,她却不能清楚的说出来。 宇文太傅是大虞的老臣了,最近这两年尤其得皇上的信赖,太傅、太师与太保并称三师,乃是一品大员,宇文太傅家与慕大司马府算得上是旗鼓相当的门户,故此宇文如眉与慕微自小便是好友。 宇文如眉是宇文太傅的第七个孙女儿,在家中很是得宠,宇文老夫人出门拜会亲友,都会将宇文如眉带在身边:“这可是我们宇文家的明珠。” 还是在慕微五岁的时候,她便认识了宇文如眉,两人有十年的交情。小的时候慕微觉得宇文如眉有什么话都与她说,真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可慢慢的年纪渐长,她发现自己与宇文如眉之间似乎却越来越疏远了,虽然每次游宴里两人总是手挽手的站在一处,眉开眼笑的说着闲话,但她却始终感受不到宇文如眉的真心。 就如今日,宇文如眉竟然拉她到湖畔这边来观赏风景,这很不符合她做事的风格。 宇文如眉素来对自己很有信心,每一次游宴里她都想让众人瞩目,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被人注意到的机会,可今日怎么便不去参加那赛诗会,也不想去演武场了?慕微扭头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水,心中暗自揣测,究竟宇文如眉想要做什么。 “微微,其实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宇文如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同情的望着慕微道:“方才那些人嚼舌根子你不放在心上那是极好的,可你不放在心上,并不代表这流言会销声匿迹,少不得有些人会将你看低了几分……以后,你可怎么样才好呢。” 虽然听着仿佛是在关心自己,可宇文如眉的话仿佛在告诉自己一个事实,自己已经被京城里的人认定失去了清白,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用了。慕微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头:“如眉,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自己将自己看低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话音未落,就听水榭外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慕微转过脸来一看,便见着一个穿着长袍的公子带了长随往这边走了过来。 “咦,怎么太原王的游宴里还混进了这样的人。”宇文如眉的口气很是不高兴:“喜儿,将那水榭的门给关了。” 那人慕微认识,他是一位姓任的光禄大夫的三公子,听说这人不学无术,惯会在风月场里出入,京城的贵女们对他皆是避之而不及,每次游宴中遇到他都要快快闪身躲过。任大夫为着这个儿子也花了不少心思,眼见着已经二十岁了,一事无成不打紧,还没有谈好一门合适的亲事。 “我要个家世好,又生得美貌如花的。”任三公子这般说。 尽管门当户对的人家有不少贵女美貌如花,可谁又愿意嫁给这样的人?任家也曾派了媒婆去议过几次亲,可是每次都被对方拒绝了,一来二去的,任夫人对这件事情便冷了心,不管任三公子如何叫嚣,再也懒得去碰壁,只是在筹划着降低要求,到小门小户里给他聘个美貌的小姐来便是。 那任三公子见母亲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越发的放诞起来,每次京城有游宴,必然想着法子要去蹭一张帖子,混进来以后就只会往贵女堆里边混,见着美貌女子,涎水都能流出三尺来,所以京城的贵女没有不认识他的,每次见到他走近身来都要急急忙忙的避开,生怕被他纠缠上。 “哎呀,宇文小姐,何必关门呢,这水榭又不是私人的地盘,你关了门似乎不太好罢?”宇文如眉的话音刚落,那任三公子便一步跨上了汉白玉的台阶,一只手撑着门,绿豆眼笑得根本找不到黑瞳仁,就像那水中的乌龟一般。 “如眉,我们走。”慕微心中有些不舒服,不愿意与那任三公子呆在一处,她站起身来便往外边走了去,宇文如眉也紧紧的跟了上来,只是在路过任三公子身边的时候,回眸朝他看了一眼,似有深意。 “慕小姐,为何走得这般匆匆忙忙?”任三公子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又见着一张芙蓉粉面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一双腿都有些发软,赶紧追了出来:“慕小姐,你慢些走。” 慕微站住了身子,转脸望向任三公子,眼中有几分戒备的神色:“任三公子,我与你无话可说,你还是自己去看风景罢。” “慕小姐,一个人看风景甚是无聊,不如你来陪我看风景如何?”任三公子嬉皮笑脸的挨了过来,伸手指着湖畔的金丝柳道:“慕小姐,你瞧这柳树生得多好,枝枝相交,叶叶缠绵,好像是两个人抱在一处般……” “住嘴!”秋月呵斥了一声:“这位公子,你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说这种淫词烂语!” 任三公子横着眼睛瞟了秋月一眼,嘴巴边上吐出了唾沫星子来:“我在与你家小姐说话,你这丫鬟怎么能开口?你们大司马府的规矩去哪里了?” “我们家小姐是你这样的人能攀谈的?”秋月冷笑一声,叉着手在腰间,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莫说是跟我们家小姐来说话,就是与我说话,你都还没那个格!” “你这丫鬟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与你说话都没这个格?”任三公子的脸涨得通红,伸出手来就想去扇秋月的耳光,却被秋月灵巧的一闪身躲了过去,他往前扑了扑,差点没有掉入湖中,幸得长随伸手将他拉住:“公子,小心些。” 任三公子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瞅了瞅慕微,见她悠悠闲闲的带着秋月往前边走了去,不由得勃然大怒,追了过去一把便拉住了秋月的衣袖:“你是什么东西,还到爷面前清高!你的主子都被那歹人非礼过了,你还在这里装模装样!老实说,我能过来和她说话,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这大司马府家的二小姐,生得实在美貌,以前自己只有远远看着的份儿,可现在却不同了,她坏了名声,谁还愿意与她说话?自己也算是怜香惜玉,可她偏偏还不识相,不仅不与自己说话,就连她的丫鬟都还把自己看得如此扁,竟然是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 “你在胡嘬些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秋月被任三公子拉住,听着他又是满口的胡言乱语,气得全身都打颤,伸出手来一般便往任三公子脸上掴了去:“竟敢这般说我家小姐,你是不要命了不成?” 任三公子没料到一个丫鬟竟然会出手打他,没有来得及躲闪,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结结实实的挨了秋月一掌,瞬间脸就红了起来。 “你这个臭娘们,还敢动手?”任三公子气得跳脚,朝身边的长随一瞪眼:“还不快给我上,将她揍得鼻青脸肿才解我心头之恨!” “谁敢动手打我的丫鬟?”慕微见那长随真的伸出手来要打秋月,厉喝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清冷的光芒:“我还在这里呢,你们就把我这个当主人的忽视了不成?” 那个长随一怔,想想慕微的身份,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任三公子见着自己的下人不敢动手,有几分气恼,可瞧着慕微的那张脸,心里的怒气不翼而飞,他涎着一张脸凑了过去:“慕小姐,虽然你名声坏了,可我不嫌弃你,要不是我去让家母来大司马府提亲,如何?” “你在说什么?你不嫌弃我?”慕微有几分惊诧,挑了挑眉:“任三公子,你以为你能配得上我不成?”这人可真是不识相,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竟然还想着要娶自己!慕微瞧着那一脸猥琐的任三公子,恶心得几乎要吐了出来。 “慕小姐,你现在都是……”任三公子停了停,见慕微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眼中有着不屑的神色,吞了一口唾沫,将手捏成了一个拳头给自己壮胆——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雏儿罢了,自己为何要这般畏惧她?现在她名声全毁,大司马府肯定也着急想要替她寻个婆家给嫁了。自己父亲是三品的官职,门第也不算低,自己府上若是派人去向大司马府提亲,肯定慕家会一口答应。 想到此处,任三公子一脸得意洋洋的笑道:“慕小姐,今日远非昔时,你还以为你是那金尊玉贵的慕家二小姐不成?你的身价现在早就掉了,我能看得上你还是你的福分呐!你别这样看着我,瞧着你生得美的份上,我也只好委屈了自己来将就你了。”一边说着,他的身子便一边往慕微身边挨了过来:“慕小姐,你别这副委屈模样,你都能将身子给了那肮脏的流民,为何就不能嫁我?” 眼见着与慕微越来越近,任三公子格外的兴奋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往那边凑了过去,还没等着他近身,忽然间便觉得有一个人闪身到了他的面前,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伸出一只手掌按着任三公子的胸口,用力朝前一推,任三公子的身子就如一只纸鸢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公子!”那长随唬了一跳,赶紧追着任三公子跑了过去,但一切都迟了,就听“扑通”一声,任三公子已经落入了湖泊之中,水花四溅,清冷冷的闪着银光。   第34章 华碧流朱 湖泊里银光闪闪,任三公子伸出两只手在湖面上不住的扑腾着,身子在湖水里一上一下的沉沉浮浮,他的长随站在旁边不住跳脚:“快来人啊,来人救救我们家公子!” “我倒看谁敢伸手救他。”冷冷的声音就如寒风扑面,那长随转过脸来,看清站在那里的人,唬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王爷,我们家公子是有些胡言乱语,可罪不至死,还请王爷开了金口,准许小人去救我们家公子。” 赫连毓一只手里捧着一支杏花,杏花开得很饱满,一片殷红,可却遮不住赫连毓脸上一层浅浅的铁青颜色,远远瞧着,那俊秀的少年早已变了模样,仿佛是一个煞神般,全身有着冷冽的萧杀之气。 “谁说他罪不至死?胆敢开口侮辱慕小姐,那便已是死罪!”赫连毓盯紧了那在湖里扑腾的任三公子,心中实在生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敢在慕微面前说那种不恭不敬的话,是不想要命了不成?他的眼睛冷冷扫过周围的人,厉声喝道:“谁也不许救他,若是他自己能爬上来,就给他留一条贱命!” 转脸一眼,慕微已经带了秋月往前边走了去,裙袂翩跹,银色的披帛随风飘舞,上边有数只蝴蝶正在翩翩展翅,仿佛要带着她飞上天去一般。她缓缓走过湖边那条小径,除了秋月,旁边再没有其它人,这显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单,赫连毓心中一酸,赶紧撇开了任三公子,拔足追了上去。 等着赫连毓走开,任三公子的长随才敢去寻了一根竹竿,伸到了湖里边:“公子,快抓紧了,小的将你拉上来。” 跟着赫连毓过来的公子小姐们愕然的望着那边几道身影,脸上都有震惊神色:“这慕二小姐名节已毁,为何太原王还如此眷顾她?” “狐媚子便是狐媚子,不就是长着一张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脸?”高小姐冷冷的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几位贵女:“我想,若是那洁身自好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会躲在家中,羞于见人?偏偏她还能若无其事的出来,在这游宴上招蜂惹蝶,这样的脸皮,总怕比那城墙还要厚三分呢。” “可不是吗?”李四小姐也愤愤不平的望着湖畔之侧越走越远的身影,咬着牙道:“你们看看便知,哪家的贵女这般恬不知耻,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子同行的?” “我看你们都是嫉妒了罢?”有位公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慕小姐生得美,艳冠群芳,太原王自然喜欢上了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方才可是太原王自己追过去的,慕小姐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们男子眼中只有美色,自然会为她说话,我们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慕小姐一双眼睛勾着太原王往她那边去呢。”一位贵女恶狠狠道:“暗送秋波,不就是说的她那种眼神?” “哈哈,暗送秋波又如何?若是慕小姐能对我暗送秋波,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那公子言语间尽是轻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听到这话,众人皆嬉笑了起来:“你想得太多,慕小姐即便是坏了名节,恐怕照样轮不到你头上来!你难道就不见太原王那般紧张她?任三公子才说了几句调侃她的话,便被他一掌推到水中,若他知道你起了这贼心,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个问题!” 宇文如眉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耳朵里全是旁人议论的声音,心中有说不出酸溜溜的滋味,她的眉毛深深的皱了起来,额间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紧紧的捏着手帕子,她的一张脸变得白了几分,仿佛脂粉擦得多了些,就如那惨白的石灰水墙面,那寒碜的白色里头透出一点黑黑的底子来一般。 “小姐,旁人都散了,咱们也去找夫人吧。”喜儿瞧着宇文如眉那张脸,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在一旁轻声劝解道:“湖边风大,小姐穿得单薄,别着凉了。” 愣愣的看了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宇文如眉立刻觉得兴味索然,刚刚一转身,就见着那颧骨高高的高小姐站在自己身边,脸上全是讨好的笑:“表姐。” “你是我哪门子的表妹。”宇文如眉心中焦躁不已,这高小姐满身的寒酸气儿,竟然还来和自己攀亲戚。听说她母亲只是自己母亲同宗的堂妹而已,关系实在是有些远,可现儿瞧着她这亲热劲儿,仿佛自己与她真是亲表姐妹一般。 “表姐,你怎么能不认我这表妹?”高小姐一脸委屈,捏着帕子站在那里,眼睛里有着谄媚之色:“今日我可是为表姐出了几分力气的呢,表姐竟然不感谢我,反而责怪起我来了。” “出了几分力气?”宇文如眉“嗤嗤”一笑:“我怎么便听不懂你的话?” “表姐,你可不要不懂装懂,我今日里头说那些话,可都是为了表姐好。”高小姐的眉毛挑了挑,那颧骨显得更高了几分:“若不是姨妈授意,我又何必造那些口舌孽?表姐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哪!” 高小姐笑了起来,只是轻轻的笑了两声,可在宇文如眉听来,仿佛笑得格外放肆,她横了高小姐一眼,带着喜儿匆匆忙忙往花厅那边走了过去,高小姐捏了手帕子在脸上擦了擦,惋惜的摇了摇头:“我这个表姐怎么这般不上道?我都跟她点明了,她却依旧与我装糊涂。” 她的贴身丫鬟白玉道:“小姐,或许表小姐是不想让你知道她的心事呢。” “不让我知道她的心事?”高小姐耸了耸肩膀,笑得很是肆意:“她那双眼睛早就将她的心事给出卖了,她若不是喜欢太原王,我这高字便倒着写!” 太傅府坐落在御道街上,暗红的大门上边钉着闪亮的黄铜梅花钉,府门口有两尊石狮,正张大口坐在那里,显得威风凛凛。门口坐着几个门房,正在说着闲话,见着两辆马车辘辘的开过来,几人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往马车边上奔了过去:“夫人小姐回来了。” 宇文大夫人沉着一张脸从马车上边下来,后边跟了宇文如眉,脸色也不甚好看,门房们见着主子们这样一副神色,谁也不敢说多话,只能唯唯诺诺的跟在她们身后,将宇文夫人与宇文如眉目送了进去:“不知道今日游宴上发生什么事了?瞧着夫人小姐脸色都不好看。” “谁知道呢,耐心些,明日自然便知道了。”一个门房翘着脚坐了下来,丢了一颗蚕豆到嘴巴里边:“只是我看多半是因着太原王。” “听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说,似乎咱们府里有意与太原王结亲,肯定是想将七小姐嫁去做王妃。”另外一个门房点了点头:“今日是太原王府办的游宴,夫人小姐这神色回府来,应该是与太原王有干系。” “这个关我们什么事,反正说来说去也轮不上你的女儿去做王妃。”一个人挤了过来嘻嘻的笑:“不过,你女儿倒是可以去做陪嫁丫鬟,她生得水灵,指不定被太原王看上了,还能晋个侍妾呢,以后你就有福享咯。” 门房们说得热闹,华碧堂里的气氛却是沉闷,宇文大夫人带着宇文如眉坐在那里,一脸焦躁的望着主座上的宇文老夫人,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原以为那慕微出了事情,正是眉儿的好机会,没想到太原王依旧这般对她关怀备至。” 宇文老夫人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那佛珠一粒粒从她的手指底下滑过,有着微微的紫光:“你让你那堂妹去说慕二小姐坏话了?” 宇文大夫人点了点头:“我让高夫人在花厅里提了下这件事情,这也不是什么坏话,本来不就是这样?她被流民掳了去,还会有什么清白之身?更何况高夫人又没有明打明的说她*了,只是说得隐晦。” “原来……”宇文如眉这才如梦方醒,吃惊的望着宇文大夫人:“母亲,那自称是我表妹的高小姐,也是母亲嘱咐过了的?” “那是自然。”宇文大夫人一挑眉,有几分得意:“她母亲在夫人中说慕二小姐的坏话,她肯定要为你出力,在小姐里头撺掇几句,让大家都与慕二小姐孤立起来,这样便能让慕二小姐自惭形秽了。” “母亲!”宇文如眉皱了皱眉毛,难怪高小姐见着她笑得那般肆意,原来她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底细,一想到这里,宇文如眉便觉得全身燥热了起来,汗蒸蒸的粘着中衣,似乎都黏在了一处,没法子分开。 “七丫头,你先回自己屋子里边去。”宇文老夫人看了一眼宇文如眉满脸难堪,眉毛略略动了动,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 宇文如眉站了起来朝祖母母亲行了一礼,没精打采的走出了华碧堂,屋子外边已经有了淡淡的暮色,一抹青莲色的云彩慢悠悠的飘了过去,将那本来是瓦蓝一片的天空润染出淡淡的灰青。宇文如眉抬头瞧着那流云,仿佛呆住了一般,站在那里好半日没有动弹,直到一朵落花直直落到她的脸颊,她才惊得往旁边侧了侧脸。 “小姐。”喜儿有些胆怯,小姐自从做下了那件事情便心神不宁,她也跟着有些不大舒服——毕竟这可是头一遭在暗地里给旁人使绊子,虽然这绊子并没有如愿以偿绊倒人,可心中还是会有几分难受。 宇文如眉伸手揉了揉眼睛,朝喜儿吩咐了一声:“咱们回院子去。” “是。”喜儿应了一声,紧紧的跟上了宇文如眉:“小姐,今日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替你点菜。” 宇文如眉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先去睡一会再说。” “小姐回来了。”几个丫鬟走了过来,将宇文如眉迎到内室里边去,喜儿垂手站在那里,瞧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眼前忽然闪现出那个在湖里一上一下挣扎的任三公子来。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任三公子又没有死,只是在湖中呛了几口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阵微风刮过,树叶簌簌的响着,有几片花瓣飘落了下来,在喜儿脚边不住的飘起落下,她伸出脚去狠狠的踩上了一脚,使劲的碾着那花瓣,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心事踩到泥土里边去一般,再也不会让它们冒出头来。 “老大媳妇,你今日怎么便这般糊涂了?”宇文老夫人睁开了眼睛,里边全是责备的光芒:“你如何能这般做!” 宇文大夫人不解的望着宇文老夫人,琢磨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媳妇做错了什么,还请母亲指正。” “你让那高夫人与高小姐去散播慕二小姐的流言,那不是将太原王往她那边推?”宇文老夫人那捻佛珠的手停住了,两只手指紧紧的夹着一颗紫檀珠子,几乎要将它捏碎:“你可知道,越是说得多,越能让太原王怜悯慕二小姐?” 赫连毓的性格宇文老夫人很是清楚,他与皇上相比,心地更仁慈。当时先皇立太子的时候,曾经将皇子们都喊到一处,让他们进行各种比试,当时赫连毓年方三岁,走到先皇面前奏请离席,众人皆吃了一惊。因着赫连毓的生母家世地位在皇妃中算得上是最好的,赫连毓虽然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可却聪明伶俐,很多人都猜测先皇会挑中赫连毓为太子,可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放弃了。 先皇立了太子以后不久便撒手归西,后来旁人追问赫连毓放弃比试的事情,方才得知他放弃的原因。大虞后宫有规矩,凡属是被立为太子的,生母必然赐死,赫连毓之所以不愿意参加比试,便是不想自己的母亲因自己而死。是此,众人都称赞太原王仁心宅厚,乃是至孝之人。 赫连毓心地仁慈,越是大家对慕二小姐千夫所指,他便愈发会怜惜她,宇文大夫人这般做,刚刚好是适得其反。宇文老夫人目光中露出了一丝轻视:“老大媳妇,我原先以为这么多年的内宅磨砺,你也已经历练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糊涂。” 宇文大夫人垂下头去,有几分惭愧,被宇文老夫人这般轻轻一点拨,她顿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误。只是这事也怨不得她宇文大夫人垂头轻声叹了一口气:“母亲,这事情与眉儿有关,我便有几分心乱,没有好好把握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宇文老夫人的口气缓和了几分:“所谓关心则乱,遇着七丫头的事情,你这做母亲的自然会关心着些。”望了望垂着头的宇文大夫人,宇文老夫人心中敞亮,宇文如眉是长房最小的嫡女,宇文大夫人从小便将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自然希望她要嫁得好才安心,好不容易抓着一个太原王,如何能够放手? 再说了,大房总是在与二房三房较劲,本来照理说大房的嫡女审价要高些,自然该要比二房三房的嫡女要嫁得好,可谁知风水轮流转,最开始瞧着不错的人家,十年后却比不上二房与三房的女婿,宇文大夫人只觉得自己面子上没有光彩,一心想着凭借着宇文如眉的亲事扳回面子来——王爷,再怎么样也要比二房三房那几个女婿要高贵,更何况是那太原王,乃是王爷里地位最高的? “母亲,现在该怎么办?”宇文大夫人满脸苦恼,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不仅没有让赫连毓厌弃慕微,反倒让他更同情了她几分。 “该怎么办?”宇文老夫人眼中净是讥讽的神色:“老大媳妇,你是越发的想不通了?太原王对那慕二小姐再好,难道会对七丫头的亲事有影响?” “母亲,这怎么说?”宇文大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惊喜,抬起脸来望向慕容老夫人,眼中冉冉生起了希望来:“莫非……眉儿还有希望嫁太原王不成?” “如何没有希望?”宇文老夫人有几分不悦,将那串紫檀佛珠又捻了起来,这次她的速度微微有些加快,那紫檀佛珠的幽光连在了一处,几乎成了一轮完整的光圈,套着她的手指在不住的转动。 宇文大夫人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望着宇文老夫人的手,心中忽然明朗,婆婆这般说,定然有她的道理,更何况她现在将这佛珠转得这般快,心中肯定已经有了计较。微微一笑,宇文大夫人站了起来:“母亲,媳妇先告辞了。” “你去罢。”宇文老夫人的眼睛没有看宇文大夫人,只是盯住了脚前边一块金色的印记。天窗上投下了一缕暮晚的夕阳,将那金色点缀在地上,还有着极淡的白烟。宇文大夫人望着那块金色的斑驳印记,嘴唇边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来。“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越没头脑了。” 身后站着的甘妈妈赶着接了话道:“也怨不得大夫人,这事儿摊到谁身上,谁都会紧张。” “紧张?”宇文老夫人淡淡一笑:“也就是她这样的人才会觉得紧张,本来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第35章 鲜花美人 流霜未去,空中隐隐有着青草的芳香,推开窗户,便见着一轮日头在云彩后边露出了影子,给那些云彩镶上了一道灿灿的金边,衬着旁边的朝霞,就如锦缎一般,艳艳的铺在了天空里,灿烂夺目。 明媚懒洋洋的趴在窗户那处,见小梨子与秋霜秋凌正在院子里边嬉闹。秋霜头上带了一圈花儿,身上还有不少花瓣,正双手叉腰望着小梨子笑:“你看你看,我头上戴这么多花美不美?可有几分像咱们家小姐了?” 小梨子偏着头看了一阵子,方才很认真的回答道:“我只看到了花,却看不清你的脸了。” 秋月站在慕微身后“噗嗤”一笑,朝窗户外边扬声喊道:“秋霜秋凌,你们还不快些去将院子里的落花给扫了,仔细让金妈妈知道了!” 金妈妈是慕微院子里头管着粗使丫头的婆子,牙尖齿利,惩罚那些偷懒的丫鬟从不心慈手软,听着秋月这么一说,秋霜慌了神,将头上的那个花环掀了下来扔到地上,赶紧捡起笤帚开始打扫。 “秋霜实在是可笑,戴个花环就能像小姐了。”秋月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了梳子给慕微梳头发:“也不嫌这话说出来牙疼。” 慕微笑了笑道:“随便她说啊、罢,这种话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有什么要紧。” “小姐,也就是你太仁心,你瞧瞧咱们院子里边的丫鬟,个个说话都口无遮拦的,就怕小姐出阁以后带了去婆家,旁人会笑话咱们大司马府上的丫鬟婆子不知礼仪呢。”秋月的手很巧,不一会儿便给慕微挽了一个如意髻,抹了点发油在耳边的垂髫上,再给配上昨晚便挑选出来的钗环首饰,退了一步打量着慕微,很是得意:“我们家小姐可真美。” 慕微站了起来,朝秋月轻轻啐了一口:“你王婆卖瓜,羞也不羞?” “小姐,我说的可是真话!”秋月睁大了眼睛分辩道:“你不知道罢?昨日你试衣裳的时候,那宇文太傅家的七小姐,眼睛都看直了!我瞧着她仿佛就是有几分嫉妒,只是口里不好说出来罢了,否则她后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儿?” “微微,我觉得你最好明日不要出去,呆在家里边比去外头好。”宇文如眉握住慕微的手,眼神很是真切:“我担心你呢,身子还没大好,那些无聊的人肯定会在你面前说些风言风语,你会不会受得住?” 她的脸上有一种担心的神色,看得慕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没事情,反正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又不会因着这个少一块肉。” “可是……”宇文如眉一副担忧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慕微的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你这会子可能觉得不会怎么样,可等着真正听到了,总怕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呢。” 慕微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放在膝盖上边的那双手,纤细的手指就如洁白的水葱,上边几个手指甲却修得圆圆的,没有往日葱管儿似的指甲壳子。她心不在焉的想着,若不是祖母和母亲坚持,她确实是不想去参加游宴,一想着要见到太原王,忽然便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宇文如眉同情的看着慕微,以为她此时心中正难受,不由得双眉笼了笼:“若真不想去,也不必强撑着。” “如眉,多谢你关心。”慕微抬起头来,唇边绽开了一个笑容,看得宇文如眉楞了楞,那笑容就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让人瞧着心旌摇摇。 与慕微一道去参加过不少游宴,每次只要有她在场,那些公子们的目光都会追逐着她,虽然还有不少京城贵女,可谁都不及慕微的好颜色。就如赏花的时候,旁人都只会看着那艳冠群芳的牡丹,又谁会注意到那秾丽花瓣之侧,还有那不起眼的小花小草? 心中忽然的一阵酸意,似乎不能抑制,宇文如眉抬眼望着慕微,也猛的吃了一惊,慕微是自己的闺中密友,自己不该是为她的美貌觉得开心,可为何自己竟觉得有些难受? 氛围微妙了起来,两人虽然还是亲密的坐在一处,可仿佛却没有原来那般无话不说。一阵沉默过后,宇文如眉随意拣了些京城趣事说给慕微听,但却远远不及素日里说到这些闲话儿时的眉飞色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口以后简直是味如嚼蜡。 “小姐,昨日那宇文太傅家的七小姐走的时候,似乎有心事一般。”秋月拿出一块披帛替慕微披上,那银白色的软纱上边绣着穿花蛱蝶,展开双臂,仿佛有数只蝴蝶停在披帛上,翅膀摇摇,几乎要展翅而去一般。 “你这丫鬟也真是的,越来越看得仔细了。”慕微回眸笑了笑,自己昨日里头觉得宇文如眉似乎有些奇怪,可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莫非是因着她及笄以后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再没有以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 带着秋月秋雨往祖母的玉彦堂走了过去,青石小径上落英缤纷,两旁高大的杏花树此时也是粉白艳红的开得热闹,那树叶的疏影将天上初升的日影漏了过来,照着慕微羊脂玉般的脸庞,更是柔和了几分。 华胜堂前站着两个丫鬟,见着慕微走了过来,朝她弯腰行礼:“二小姐过来了。”一个丫鬟直起身子来,将门帘高高擎了起来,秋水芙蓉的刺绣在她洁白的皓腕下红艳艳的一片,很是扎眼。 “祖母安好。”慕微走进去时便见着慕老夫人端坐在华胜堂的中央,身后的那大幅屏风静静的立着,上边的空山新雨图空灵一片,衬着慕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十分符合。 “微丫头瞧着精神好多了。”慕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望慕微,朝她招了招手:“快些过来,让祖母瞧瞧,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点什么东西。” “托祖母的福,微儿已经痊愈了,也只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有那般娇弱的?”慕微走到慕老夫人面前,伸出一双手来替她轻轻的捏着肩膀;“祖母,你便别担心我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慕老夫人望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帘,挑了挑眉毛道:“咱们慕家的人,可没那么容易被打败,别说是小毛小病,即便是千军万马在面前,咱们也能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是。”慕微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一双手没有停下来,轻轻的替慕老夫人按摩着肩膀,忽然就听慕老夫人道:“就如今日,即便是有千万个人在你面前或者是在背后说你坏话,你都只能微笑而待之,就当他们在说旁人,与你无关,知道否?” 慕微手指一怔,停滞了下来,为何慕老夫人一定坚持要她去参加这次游宴?难道自己去了便能让京城里那些贵女们住嘴不谈她被劫的事情?要知道那里边有几个嘴巴很讨厌的,最喜欢小题大做,逮着点事情便喋喋不休议论个不休,自己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说闲话的机会。 “怎么了,微丫头?你似乎不同意我的说法?”慕老夫人感觉到慕微的手指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慕微的手背:“你是慕家人,便该有那傲骨,有那勇气,不管要面对什么,都必须勇往直前。微丫头,你别害怕,你还有祖母和你母亲在身后呢,再说了,这次游宴可是太原王特地为你归来办的。” 慕老夫人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慕微的心快快的跳了一跳,心事仿佛再也压制不住,似乎要随着她那轻轻的一声“啊”流泻出来。一种心痛的感觉在身子里不住的旋转着,慢慢的弥漫到了她的四肢五骸,似乎有刺骨的寒意冰着她的肌肤,正要蒸蒸的生出白色的凉气。 家里人都在看好太原王?难道在祖母与母亲眼中,赫连毓便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站在那里,一双手停在慕老夫人的肩头,轻声说了一句:“太原王委实费心了,怎么好这般麻烦他。” “这有什么?他自小便与你兄长交好,将你看成自己的妹妹一般,此次你糟了这般大难,他想替你化解一些,也是常理。”提起赫连毓,慕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就如那一线新月,找不见黑黑的瞳仁。太原王对于慕微的这份小心思,她与慕夫人都瞧在眼里,只是也不说破,就等着慕微及笄以后再慢慢来说起这事情。 慕微没有再说话,可心底里边却升起一丝不赞成来,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条汹涌的河流,被那激流推着往前边走,没有回头的时候,而她身后有一个人,正在努力的追赶着她,可是,他怎么样也追捕上自己。 马车在太原王在西郊的别院停了下来,秋月迫不及待掀开了马车侧面的软帘,见着外边的一块大坪里到处停着马车,不由得啧啧赞叹道:“太原王可真是厉害,他家办的游宴竟然有这么多人来。” 慕微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趋炎附势乃是这世间不少人奉为圭皋的生存法则,太原王这般地位,怎么能不来捧场?更何况大虞的这些游宴,很多都是为了未议亲的男女见面而特地举办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有相互接触的机会。 大虞的祖先乃是胡族,民风较南燕更开放些,女子可以学骑射,到了十二岁以后便可以出入各种游宴场合,为自己挑选心上人,所以京城的游宴里,不缺的永远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贵女们,一个个拿了团扇半遮着脸,眼波在团扇下流转千百回,朝自己看中的公子一*的送了过去。 “微丫头,只管挺直背,不要管旁人怎么说,你往前边走便是了。”慕老夫人一只手攥住慕微的手,眼神矍铄:“若是你要畏惧那些流言,以后便没法子抬起头来做人了。” 自己宝贝一般养大的孙女,却被那南燕的贼子弄到如此地步,真真可恶,幸得太原王还眷顾着他们打小的那一份情意,想要为微丫头将这事儿化解了。京城的高门大户里,若是出了丑闻,往往要想法子藏着掖着,可那事情如何能瞒得过旁人?总有一日会揭露出来,到时候众口悠悠,愈说愈厉害。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与其想将这事情盖下来,不如让慕微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京城那些喜欢说人闲话的自己瞧瞧,慕大司马府家的二小姐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胡乱猜测。 或许开始议论这事情的人会毕竟多,可只要是慕家淡然处之,那说闲话的也慢慢的会少了,最后自然会趋于平静。京城日日会有新的闲话儿出来,谁又会揪着一桩事情说个不休呢——等着微丫头及笄以后要议亲,这件事更是一块试金石,若是那种抓这这事情不放的人家,自己的微丫头也没必要嫁过去,少不得要受气! 那些能揪住一件事情不肯放手的人家,自然是小家子气厉害,大司马府还不屑于与他们成为通家之好。自己的微丫头这般人才,也不怕没有选择,到时候就怕求亲的人会多得踏破门槛呢,慕老夫人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心中也暗自赞叹了一声,自己的这个孙女,可真是个不错的。 慕家女眷慢慢的往前边走了去,前边领路的管事婆子不时的陪着笑脸与慕老夫人说话:“今日可真是天气好,这春日难得有这般晌晴的日子。” “可不是。”慕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是王爷得了老天爷眷顾。” 皇上都只是先皇的一位贵人所出,而这太原王乃是太后娘娘亲生,地位尊贵之至,太后娘娘与太皇太后一道尽心辅佐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对于皇太后甚是感激,因此对太后娘娘的这个儿子,自己的皇弟也十分的宠爱,对于他的封赏比其余兄弟要好得多,太原王在京城的府邸与别院,极尽奢华。 脚下的路皆是由整块的青石铺砌而成,石板中间隔几步便有圆圆的一块嵌着,上头雕刻的全是莲花,花瓣舒展,栩栩如生,走在石板上边,似乎有步步生莲之感。慕微跟着慕老夫人往前边走着,没多久,便听到一个人惊喜的声音:“慕老夫人,慕夫人,慕小姐。” 不用抬头,慕微便知道那人是谁,她的目光落在了停在自己前边的蜀锦袍子上,挨着下边绣着一丛翠色的修竹,修竹上边有一块圆形的玉珏,泛泛的闪着一线水碧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的刺着她的眼睛。 “太原王实在客气,何必走出这么远来相迎!”慕老夫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惹得周围的人都望这边瞧了过来。 “原来是大司马府的女眷到了!”有人小声议论着:“咦,慕二小姐回来了么?” 或许是看着赫连毓站在那里,那闲话只露了个头,没有一个尾,慕微笑了笑,今日可不知道要听多少闲话呢,还刚刚到大门口,这边便开始有了风言风语的开头,想必自己要兜一帽子闲话回去了。 脚下的路皆是由整块的青石铺砌而成,石板中间隔几步便有圆圆的一块嵌着,上头雕刻的全是莲花,花瓣舒展,栩栩如生,走在石板上边,似乎有步步生莲之感。慕微跟着慕老夫人往前边走着,没多久,便听到一个人惊喜的声音:“慕老夫人,慕夫人,慕小姐。” 不用抬头,慕微便知道那人是谁,她的目光落在了停在自己前边的蜀锦袍子上,挨着下边绣着一丛翠色的修竹,修竹上边有一块圆形的玉珏,泛泛的闪着一线水碧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的刺着她的眼睛。 “太原王实在客气,何必走出这么远来相迎!”慕老夫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惹得周围的人都望这边瞧了过来。 “原来是大司马府的女眷到了!”有人小声议论着:“咦,慕二小姐回来了么?” 或许是看着赫连毓站在那里,那闲话只露了个头,没有一个尾,慕微笑了笑。   第36章 落子定局 以她多年以来对赫连毓的认识,慕微知道,他生气了。 她沉默着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也无话可说,微风轻轻吹拂着侧面的软帘,将那帘子掀了起来,一阵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路边野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明晃晃的日影里飞舞着几片花瓣,淡淡的粉色,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慕小姐。”赫连毓瞧着那浅浅的粉色,就如慕微那张粉嫩的脸孔一般,对她的怨气忽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去想去握住慕微的手,可在半路上又停了下来,只是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欢快,有几分感伤,慕微抬起脸来看了赫连毓一眼,没有说话,可随即,她的手便被赫连毓握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欢快:“慕微,你是不是觉得我喊你慕小姐生气了?肯定是这个原因,对不对?” 他的眼神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执着,牢牢的盯着她,似乎不愿意放过她一丝一毫,只是这样深深地额盯着她:“以后,咱们直呼对方的名字,好不好?”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带着发自心底的微笑,洋溢在嘴唇边,灿烂而动人,慕微有几分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太原王,你贵为皇上的弟弟,是我大虞最尊贵的王爷,慕微如何能直呼你的名字?若被有心的人听见,还会趁机指责我父母管教不力,就连最寻常的礼数都不知道呢。”慕微用了几分力气挣脱了赫连毓的手掌:“太原王,慕微不管你喊我什么,但我却只能喊你太原王,不敢有半分僭越。” 喊赫连毓的封号,与喊他的名字,实在是两种感觉,就如自己喊燕太子与燕昊,也是两种不同的心情一般。慕微将手缩回自己的衣袖里边,低下头去不再看赫连毓失望的脸,心中默默的想着:燕昊,这名字念起来很顺口。 赫连毓的脸沉了沉,没有再开口说话,可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为何慕微有如此变化?记得去年冬日给她送梅花去的那回,她还喊他“赫连毓”,可今日为何就这般执拗,如此不愿意再开口喊他的名字?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到了前边的并州,赫连毓带了慕微去了并州刺史府,并州刺史见了太原王大驾光临,赶紧率领全家老小迎了出来,深深作揖下去,战战兢兢:“下官恭迎太原王大驾!” 赫连毓只是点了下头:“收拾出一进院子来,今晚我要在你这刺史府中留宿。” “是。”刺史赶紧吩咐人去准备,半弯着腰站在那里,额头上不住有汗珠子沁了出来,没想到这阳春三月的天气,也能如此让人觉得燥热。 慕微在一旁瞧着那并州刺史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也是惊讶,没想到赫连毓在旁人面前竟然是一副如此冷傲的形象,竟然让那并州刺史吓成了这个模样。想到他在自己面前的那温柔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倒还不觉得很排斥他的这种温柔,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的心变得很小,小得只能容纳下一个他。 第二日上路时,慕微有了自己的马车,有了两个丫鬟,没有赫连毓坐在身边,慕微觉得自己放下一副重担一般,全身轻松了不少,她可以毫无顾忌的靠着马车的厢壁,闭着眼睛回味着那悠长的埙声,完全不用担心赫连毓在偷窥自己的心事。 马车一路向北,走得很是缓慢,赫连毓好不容易得了个与慕微接近的机会,舍不得这么快就与她分开,暗地吩咐车夫将车子赶得慢些,往往天还没大黑便进城歇息,所以本来快马加鞭只要五六日的功夫,却在路上熬了差不多七八日才到了上京城外。 “小姐,到了到了。”丫鬟秋霜掀起了马车软帘,望了望前边,发出了惊喜的感叹声:“上京的城墙好威风,比并州的高多了。” 秋凌也将头凑了过去,两人好奇的望着前方不远的那一线城墙,嘁嘁喳喳的议论着:“上京就是繁华,你瞧瞧,都还没有到城墙门口呢,路上就这么多行人了。” 慕微瞧着两个脑袋挤在一处,一边张望,一边指指点点,不由得也有几分好笑,缩在马车一角,静静的听那马车辘辘之声,单调的碾压而过,一圈又一圈,让她的心忽然有一点点疼,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路上耽搁了这么多时间,还不知道母亲在家中如何担心自己呢。 “哎呀呀,来了个将官,长得真是英俊!”秋霜忽然惊叹了一声:“比太原王也差不多了许多呢!” “太原王下车了!”秋凌将秋霜扒拉到旁边一点点:“你让我多看看!”她从马车侧面的小窗里探出个脑袋,朝前边努力张望着,一边大声吆喝起来:“王爷,怎么停车了?” 慕微坐在那里,瞧着秋霜与秋凌的举止,心中有几分郁闷,这两个丫鬟若是跟着她回大司马府,怎么着也只能继续去做粗使活计,做贴身丫鬟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并州的时候,赫连毓让并州刺史送两个丫鬟过来,那刺史会错意,以为赫连毓想要两个美貌丫鬟暖床,于是送了两个水蛇腰儿的丫鬟到了赫连毓院子,一进来便娇滴滴的往赫连毓身上蹭:“王爷,奴婢们来服侍你了。” 赫连毓被两人这举动弄得大惊失色,一人一掌将她们推了出去,对那送人过来的婆子吼道:“回去和那饭桶说,我要两个手脚勤快的丫鬟,不是要这样的狐媚女子!” 婆子回去一说,并州刺史唬得全身都发抖,没想到自己想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边,赶紧让夫人寻了两个手脚最勤快的送了过去,见赫连毓没有再说什么话,这才放下心来。慕微听着两人说自己名字叫七上和八下,觉得不大好听,于是替她们改了名字叫秋霜与秋凌,两人听着这名字似乎很是斯文,皆大喜过望,搓了搓手:“多谢小姐赐名!”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慕微发现秋霜与秋凌手脚确实很是勤快,可毛病也有一大堆,特别是两人都是大嗓门,有些什么事情,被她们扯着嗓子一喊,不说方圆十里,十步开外的人肯定是能听见。 “小姐,王爷往咱们马车这边过来了!”秋霜被秋凌挤到了一旁,怏怏的从车窗那边撤了回来,瞧着慕微一副淡定的神色,心中暗道,慕小姐倒真是奇怪,如何见着太原王这般俊美的男子还能如此镇定。 一线阳光照了进来,赫连毓的脸出现在马车门口,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朝慕微展眉一笑:“慕小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慕微探着身子望了望赫连毓,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竟然让赫连毓下车来告诉自己,而且瞧着他那模样,那是真心实意的在欢喜,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没有丝毫做作。 “慕小姐,你兄长很快要立大功了。”赫连毓兴致勃勃道:“皇上已经将南燕派来的使者斩杀了,现儿正派人快马加鞭去告诉你兄长,让他即刻发兵攻打南燕。” “攻打南燕?”忽然间,似乎什么将她的喉咙堵住了一般,好半日喘不过气来,慕微只觉得自己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正一点点的往下坠了去。 “是。”赫连毓笑得十分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慕微渐渐变色的脸孔:“想那南燕,残兵败将,不堪一击,你兄长只要发兵,定能直捣南燕都城,擒获那南燕的皇帝,这样一来,他可不是立下了大功一件?这难道还不是好消息?” 他与慕乾,从小便是好友,自然希望他能大获全胜,从这沙场上挣得一份功名,而不只是依靠着祖荫升迁。灭南燕,这可是奇功,班师回朝之日,也是他升迁之时。不说“策勋十二卷,赏赐千百强”,连升三级是肯定的,而且那大虞皇宫里的慕昭仪,自然更有了升为皇后的资本。 “是,确实是个好消息。”慕微点了点头,朝赫连毓勉强笑了笑:“方才那位将军,便是去云州送信的?” 赫连毓点了点头:“正是,他用的是军中最好的快马,八百里急件轮流接手传送,想来不过一日半便能到云州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线明亮的阳光刺着他的眼睛,让他几乎睁不开来:“我想,应该最多一个月,南燕便能拿下了。” 慕微悄悄掐着自己的手指,朝赫连毓勉强的笑了笑:“太原王,咱们赶紧回京城罢,路上颠簸这么久,我有些头疼了。” 赫连毓见着慕微的脸色有些苍白,心里有一丝慌乱,不禁暗暗责备起自己来,就是自己为着想要多接近她几日,这才让车夫慢些走,没想到却让她受苦了。 “慕小姐,我们马上就到。”赫连毓望着慕微那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十分担心:“你没有什么事情罢?” 慕微伸出手去想要摆摆手,可却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人压着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一片模糊,金色的阳光仿佛化成了千万点金色的星子,在自己面前不住的跳跃着。 “我没事。”慕微咬着牙对着门口那个方向说了一声,尽管她已经看不清赫连毓的面容,但她依旧能感觉到有个身影站在那里。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太原王,请让车夫快快赶车回城,我有些不舒服。” 赫连毓见慕微的眼睛似乎很空洞,虽然望向他,可却跟没有看见他一般,心中慌乱,赶紧转身招呼车夫立即赶路。慕微坐在车里,脑海里不住的回旋着赫连毓给她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大虞要攻打南燕了! 不是说等十日吗?现在还只是第八日刚刚开始,皇上便派人去给兄长送信要他即刻发兵攻打南燕,那燕昊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了吗?她的思绪忽然飞到了云州城里的那处小院,小虎子、宝儿,他们难道又要过着那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吗? 若是皇上圣旨下,兄长也不能违抗君令,只能出兵攻打南燕,南燕必然要破国了!慕微眼前晃过一张俊秀的脸庞,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仿佛在责备她:“你们慕家的人怎么能如此不守信用?提前发兵,是想趁我不备?” 她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让她的心拧在了一处,就如一块吸满了水,沉甸甸的手帕子,怎么也舒展不开。她眯着眼睛,慢慢的呼了一口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想,一切都自己无关,难道不是吗? “小姐,小姐!”秋霜与秋凌那大得惊人的声音似乎也不能挽回她的渐渐离散的神智,慕微茫然的望了前方一眼,可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喉咙似乎被谁卡住了,一点都不能呼吸。 最后她放弃了挣扎,软绵绵的躺倒下来,眼前金光闪闪,里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穿着白色衣裳,手中拿了一个椭圆形的乐器,一边吹奏,一边深深的凝望着她。 “燕昊。”她想喊出声来,可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第37章 胸有成竹 军帐里边烛火通明,将军们刀剑上闪着明晃晃的寒光,几乎将那烛火之光都要掩盖住。军帐中一片肃静,大家都在盯着坐在中央主座上边的慕乾。 主座上摊着一份黄绫密旨,慕乾看着这道圣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从未时看到了酉时。一碗米饭和一碗菜摆在桌子上,却没有动过的痕迹。 “慕大将军,你召集我们过来,究竟是有何要事?”从京城里来了八百里急报,军中将士们便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们在云州城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众人都在猜测慕乾究竟葫芦里是卖什么药的时候,见着上京来了时节,众人忽然间就不再猜测了,看来是继续作战还是撤回上京,今晚皆可以得了定局。 慕乾将那份黄绫密旨卷了起来,朝站在身边的将领们沉声道:“皇上下了旨意,灭南燕!” 军帐里的将领们都欢呼了起来:“皇上圣明!” 在外作战也快有两个多月了,众人皆想着要一鼓作气把南燕灭了,得胜还朝以后就能博个封妻荫子,也能与家人团聚。开始一路向南很是顺利,到了云州却受了阻拦,将士们心中都有些焦躁。这些日子慕乾让他们好好休息,只字不提攻打云州的事情,这更让大虞将士们觉得有些不安。 出来作战,谁不想立军功?浩浩荡荡的出来,没声没响的回去,谁都不愿意,现在得了慕乾的准信,大家的一颗心都落了地。 “慕大将军。”军帐的门帘被人掀起,秦冕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走到主座面前,毫不客气的在旁边坐了下来,望着慕微,眼神里有几分不满:“慕大将军,这般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喊咱家?” “秦大人。”慕乾笑着望了秦冕一眼:“我以为秦大人还在自己帐篷里养伤。” 秦冕被赫连毓恶狠狠的抽了一顿,身上脸上全是鞭伤,请了一个擅长治伤疤的大夫过来瞧了瞧,叮嘱他不能风吹日晒,每日要赤身涂抹药膏,只能在军帐中休息。秦冕得了那老大夫人的药膏如获至宝,差不多七八日没有露过脸,慕乾也落了个耳根清净。 “咱家、咱家……”秦冕依旧喘气不匀,伸手摸了摸脸孔道:“咱家现儿好得差不多了!”见慕乾脸上有讥讽的神色,秦冕赶紧补着说了一句:“即便没有好,这般重要的事情,咱家怎么能不来?咱家可要对得住皇上!”说到皇上两个字,秦冕将手高高抬起,朝北边作了一个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乾皱了皱眉,秦冕这般小人作态看得他几乎要呕吐了出来:“秦大人,既然你来了,那我便告诉你,我们今晚便要行动。” “行动?”秦冕尖声细气的说道:“可是要攻打南燕?” “是。”慕乾从怀里将那黄绫密旨拿了出来,在秦冕面前一晃:“皇上下旨,马上攻打南燕!” “皇上圣明!”秦冕笑了起来,一张脸上布满了细细的褶皱,与他还没有完全好的鞭痕交织在一处,甚是狰狞:“慕大将军,咱家早就说过了,咱们不必到云州这边等皇上的旨意,你瞧瞧,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将皇上的旨意等来,结果还是让咱们继续进攻南燕,这又是何苦?” 一想着这些日子,慕乾竟然按兵不动,秦冕便有几分气愤:“慕大将军,你在云州按兵不动,那可是与皇上的意思相左,等着回京,咱家可要好好参奏给皇上听!”他斜了眼睛望了望慕乾,露出了一丝得意,慕大将军,这回你也该要吓得来求我了罢? 随了大军出发到现在,慕乾处处与他作对,骗走皇上御赐的宝剑,还不让他参与战事的安排调度,这让秦冕心中很是窝火,总想找个机会好好发泄一番,这次总算是给他抓到了错处,慕乾无论如何只能向他低头了。 “秦大人,我本来不想说,可既然秦大人要和我讨论为何在云州按兵不动的事情,那我可得好好与你说清楚。”慕乾朝秦冕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来:“秦大人,这事情只能怪你。” “怪我?”秦冕气得七窍生烟:“行军布阵,都是慕大将军做决定,为何又怪到我身上来了?” “还不是秦大人自己派人来和我说过?你养病的这些日子,必须要赤身露体涂满药膏,脸上身上才不会留疤痕,我想着若是秦大人赤身露体的跟着我们赶路,这恐怕实在不太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等着秦大人身上的伤疤好了再发兵。”慕乾瞟了一眼身边的副将,沉声道:“你们瞧瞧秦大人,这脸总算是好了罢?” 几个副将自然心领神会,一个个点着头道:“可不是,秦大人脸上的疤痕不仔细看,仿佛都没了,应该算是大好了。” “秦大人的疤痕好了,皇上的密旨也到了,这不刚刚好是一举两得?”慕乾笑着看向秦冕,一脸关心的模样:“若是皇上的密旨到了,而秦大人伤还未好,慕乾也只能请秦大人原宥一二,秦大人哪怕是不能穿衣裳,也只能跟着大军开拔了。” 秦冕望着慕乾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抖抖索索的伸出手道:“慕大将军,你这是在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与那南燕太子有约,可现在却来反咬一口……” “秦大人,你这大帽子扣下来,慕乾可担待不起!”慕乾的脸猛的便板了起来,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模样,这刻便成了黑沉沉的锅底。他将手按在腰间那把宝剑上,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没凭没据的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见着了我与南燕太子有约?你又听我可说了一句答应了他的话?” 秦冕气得全身直打哆嗦,那日在护城河前边,他分明就见着了南燕太子与慕乾的妹妹慕微,后来慕微被南燕太子送了回来,虽说他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能肯定慕乾在云州停了这么久不发兵肯定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可是慕乾纯属耍赖,自己亲眼见着他与那南燕太子说话,他却来反问自己哪只眼睛见着了——自己分明两只眼睛都见着了!秦冕愤愤不平,正准备扬声争吵,却瞥见一抹寒光从慕乾腰间的宝剑流泻出来,配着慕乾冷冷的一双眼睛,唬得他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秦大人,开拔之前要祭祀一番才好。”慕乾将那宝剑从剑鞘里缓缓的抽出了一半来:“秦大人,你说哪样东西比较好?我们是杀猪、杀牛、杀羊还是……”就听“刺啦”的一声清响,宝剑已经出鞘,清冷的光芒从剑身一晃而过,映着慕乾那严肃的脸,带着他最后两个字:“杀人!” 见到青锋一闪,秦冕唬得两条腿发软,头往旁边一扭,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了下去。慕乾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秦冕捂着眼睛放声叫了起来:“慕大将军,别杀我,别杀我!” 慕乾看了一眼秦冕的两个小跟班内侍,笑得十分温和:“快将秦大人扶起来!虽然现在已经是四月天气,地上还是有寒气,着了凉可怎生是好?” 两个小内侍战战兢兢将秦冕扶了起来,胆怯的望了一眼慕乾,见他笑得十分温和,这才站稳了身子,心中埋怨秦冕,分明知道慕大将军惹不起,可他非还得要自找苦吃。 秦冕瘫坐在椅子上喘了两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见着慕乾那似乎笑得很有深意的脸,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慕大将军,祭祀就用猪牛羊各一只罢,这人……可别杀了。” “可若是有些人不识趣,喜欢说些煽动军心的话,那慕乾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慕乾笑眯眯的将那宝剑回鞘,一脸惊讶的望着秦冕道:“秦大人,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要不要回帐篷去歇息着?” 秦冕摆了摆手:“身为监军,怎么能在行军前去歇息?慕大将军,你只管继续与将士们商议今晚的计划,咱家且在旁边听着,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咱家再提提建议。” “如此甚好。”慕乾见秦冕不再拿着慕微那件事情说道,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稳稳的踏着步子走回了主座,眼睛扫过麾下的将领:“今晚咱们撤离云州城郊!” “撤离?”军帐里众人都大吃了一惊,眼睛不解的望向慕乾,秦冕的脸涨得通红,一双手不住的挠着椅子背,实在要开口说话,可又怕吃慕乾的训斥,强忍着没有开口,继续听慕乾说了下去:“是,我们连夜撤离,去攻打旁边的江州。” “这又是为何?”有将士很是不解:“慕大将军为何舍近求远?” 慕微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一个下午,自从接到皇上的密令,他便在思考着改怎么样布置行军路线才既不会违约,又能够遵旨。他与燕昊约定是十天,可密令到的时候才九日,也就是说遵照协约,他要推迟一日才能进攻云州。 可是皇上的密旨不得不遵守,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现在大虞将士们休整了这么久,早就摩拳擦掌的想要攻打南燕了,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得了皇上密旨依旧按兵不动,别说是秦冕,就是自己的手下都会有人提出质疑。 如何能做一个守信之人又不要违背皇上的意旨?慕乾想了很久,又根据目前的形势,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来。皇上是命令他攻打南燕不假,可却没有指挥他攻打哪一座城池,攻打江州也是进攻南燕,并没有违背天子旨意。 “江州在云州南六十里。”慕乾伸手指着悬挂的那幅地图,开始侃侃而谈:“根据密探送回来的消息,江州只得两万兵士守卫,而且城防较云州城要松懈。咱们在云州城外也僵持了这么久,你们自己也明白,那云州城有五万将士,南燕太子亲自督战,士气颇高,又兼着有固若金汤的防御设施,咱们想要一举拿下,是绝无可能的。” 将士们听着慕乾如此分析,一个个都点着头表示赞成:“慕大将军考虑得果然周到。” “现在咱们绕过云州,拿下江州,再拿那下后边的黄州与漳州,云州便成了一座孤城,陷入了包围之中,咱们只需断了它的粮草,这云州城的供给无论如何支持不了一个月,到时候咱们再回过头来收拾它,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慕大将军,可这连夜行军六十里,恐怕到了那里十分辛苦……”有将士疑惑的提了出来:“是不是还能有更妥当的法子?” 旁边的秦冕见有人提出质疑,仿佛就如逮着机会了一般,他得意的点了点头:“慕大将军,舍近而求远,这乃是兵家大忌!分明云州更近一些,为何你却偏偏要赶六十里路去拿江州,你这番举动,究竟是何道理?” “道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秦大人听不懂我也没办法。”慕乾冷着一张脸望向了秦冕:“秦大人,若是你以为能轻而易举攻下云州,那我便给你一万人马,你带着去做先锋,你将云州城的城墙打出一个缺口,我再带着将士们跟着你进军,你看如何?” 秦冕听着慕乾让他带兵去攻打云州,唬得脸上便了颜色:“慕大将军,你在开玩笑不成?咱家如何能带兵打仗?还是慕大将军带着将士做先行部队罢。” “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行军布阵,那便闭嘴。”慕乾呵斥了秦冕一句,转身指着那地图道:“六十里地,步行需两个时辰多一点,若是骑马则只需一个时辰,实在算不得太远。咱们十万人马里边有一半骑兵一半步兵,行军途中可分乘坐骑,最多两个时辰便能杀到江州城外。现儿正是酉时,各位将军现在就各自回营整顿人马,让军士们立即歇息,还能休整三个多时辰,等着子正时分,咱们便准时出发!” 军帐中的将领都应声领命而去,军帐里只剩下慕乾与他的心腹副将,还有呆呆坐在主座旁边椅子上的秦冕。 “秦大人,你可还有什么问题?”慕乾抄起桌子上的那碗冷饭,大大的扒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秦冕苍白的脸:“秦大人,你好像得了伤寒,脸色有些差。” 秦冕猛的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朝慕乾低声说道:“慕大将军,你与那南燕太子,实在……”瞧着慕乾满不在乎的神色,他咬着牙齿道:“实在可疑!” 慕乾望了秦冕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大口的嚼着饭菜,只觉得那饭冷了以后越嚼越甜,一时间吃得津津有味。秦冕站在那里等了好半日,也不见慕乾回答他,有几分着恼:“慕大将军!” “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将饭吃完?”慕乾抹了一下嘴巴,将饭碗放了下来,忽然间便沉了一张脸:“秦大人,你莫非想要一个人留在云州对付南燕大军?我可以成全你,回京的时候我会替秦大人请功的,就说秦大人为国捐躯,死得壮烈。” “大人,大人!”两个小内侍惊叫了起来,秦冕一双腿软绵绵的似乎没有半分力气,已经慢慢的朝地上溜了下去,两个小内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大人,咱们回自己帐篷去罢。” 秦冕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他哪里还敢说多话,拖着软绵绵的两条腿往军帐门口走了去。门口站着的两个军士,脸上有着不屑的神色,替他将门帘掀了起来。 “大将军,为何不将那秦冕给……”身边的副将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这秦冕仗着是皇上宠幸的内侍,在这军队里头作威作福,动不动便将皇上抬了出来压人,仿佛他一个阉人还是高高在上,要大家将他当了不得的人物一般捧着,将士们看着都心中有气。 “秦冕是皇上亲自指派下来的监军,我不好动他,若真将他杀了,皇上恐怕会更疑心我们慕家有什么非分之想了。”慕乾摇了摇头:“吓唬他可以,真正要动手,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春风将门帘吹得不住的晃动,慕乾嘴巴紧紧的闭着,望着外边漏进来的一线月光,心中忽然有几分遗憾,那南燕太子燕昊,倒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只可惜两人身为敌对,无缘成为挚友。   第38章 不逢敌手 夜色深深,一轮圆白的月亮照着树林,黑色的树影与银色的月华互相交映,形成了一种不协调的美。世间万物,一般隐没在黑暗里,而一边却又披着如水的轻纱,刚刚从那轻快的银色月光里踏出几步,很快又没入到无比的黑暗里。 护城河的吊桥放了下来,一支人马正从吊桥上走过,迅速的朝城外扑了过去。燕昊穿着寒铁盔甲,骑着他的宝马金翼走在队伍的最前边,身边跟着的刘将军在苦苦劝说他:“太子殿下,前边太危险了,你还是到队伍中间去吧,前边由我们领着走就行了。” 燕昊神色坚定的望前边看了过去,前边一片银白与漆黑交织,就如一个蛰伏着的猛兽,仿佛要随时抬起他的头来。“身为南燕太子,自然要与将士们同进退,更要身先士卒起到表率作用,如何能躲在别人身后?李将军,你不用劝我,咱们速速出发!” “是。”刘将军手握缰绳,紧紧跟上了燕昊。太子殿下可真是让人没花说,若南燕是他治下,恐怕不会是今日这局势。刘将军暗自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在江都寻欢作乐的皇上,不由得添了几分忧愁,听说皇上最近还颁了一道圣旨,说是后宫空虚,着令各地州府物色美女送去江都。 做儿子的在前线拼死拼活,当老子的却躲在后宫享受,这太子殿下的命也着实有些苦。据说皇上原先还不准备立燕昊为太子,只不过是皇后娘娘身后有助力,这才没有让那贵妃娘娘得逞,现在看起来,皇上的选择没有错误,那位贵妃娘娘生的三皇子燕旻,瞧着与皇上差不多是一个性子,若是他当了太子,恐怕会是与皇上一道躲在深宫里饮酒作乐,又怎会到这云州来督战。 马蹄上都裹了稻草与碎布,走起路来不再是平日里的得得作响,而是细微的沙沙之声,就如春蚕在啃食着桑叶一般,那是一种充满着希望的声音,让人听了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气。 从云州城出来到大虞驻军之处香樟岭差不多有三十里地,丑正时分出发,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才赶到了香樟岭。香樟岭是一个依山旁水的好地方,有开阔的平原,进可攻退可守,真是军家必争之地。燕昊带着南燕将士与慕乾交战过很久,最终还是敌不过大虞军马,只能放弃香樟岭回了云州。 这次算得上是故地重游,燕昊心中憋着一股子劲,怎么样也要将这局势扭转过来才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云州百姓们殷殷盼望的眼睛,想到了王家阿婆、小虎子、宝儿,只觉心中一片发堵,云州的百姓都在指望着他呢,说什么今晚必须一击得中,杀大虞兵马一个措手不及,将香樟岭收复回来。 顾名思义,香樟岭是有很多樟树的山头,军队缓缓前行,终于见着那连绵的山脉,上边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山风刮过的时候,那黑色才会不住的晃动起来,让人明白原来那山上全是树木。 “香樟岭到了!”刘将军低声喊了一句,那声音里头充满了惊诧。 燕昊将金翼的缰绳嘞住,往前边看了看,立刻也呆住了。 他想象中的成千上万顶军帐没有出现,香樟岭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山头、高大的香樟树与静静的河水在无声的流过。 “大虞的十万军士呢?都去哪里了?”燕昊睁大了眼睛重新再扫视了一番,还是没有见着一顶军帐,也没见着一个大虞的士兵,只是地上砌起来的灶台在提醒着他,这里真的驻扎过军队。 “太子殿下!”那边传来焦急的呼喊声,燕昊举目一看,却是从西边包抄的南燕军队也到了,赵将军与李将军正领着军队朝这边奔了过来,旗帜随风猎猎招展,上边圆圈里的燕字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各位显眼。 “两位将军,可否在途中遇到了什么?”燕昊拧起眉头,这件事情实在古怪,一夜之间,大虞军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会去了哪里?不是说大虞的皇上将南燕使者斩杀了,下了圣旨让慕乾即刻发兵攻打南燕?如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山风不住的吹过,香樟岭上的香樟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住的在风中摇曳着身子,乍一看过去,仿佛山头上站着无数的士兵一般。燕昊警觉的望了望那边,可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心中立刻空落落的一片。 做好了偷袭的准备,南燕将士本来是想一鼓作气将大虞击退,可没想到就如伸出拳头去打人,却只打到一个软软的枕头上边,实在叫人不痛快——而且,这根本就是连枕头都没有打到,只是在空中虚晃了一拳。 “去四处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看看大虞军马去了何处。”燕昊翻身下马,背着手往香樟岭那边的平地走了过去,几位将军带着士兵紧紧跟上:“太子殿下,小心有诈!” 燕昊站定了身子,转身看了看几位将军:“吩咐下去就地休息,但不得放松警戒,你们领几支精锐部队跟我走。”十万人,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应该总能找到线索,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身后的人打起了火把照着前进的路,地上有着零落的细碎东西,有纸片,有被遗弃的破布,还有——燕昊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一个平台上边有着黑黝黝的几团影子,打着火把过去一瞧,那是作祭祀用的牺牲,猪、牛、羊各一只。燕昊低下头去,在牛的脖子那处摸了一把,再将手缩了回来,手上有着暗红色的血迹。 “祭祀?”燕昊的眉头皱了起来:“糟糕,大虞发兵了!” “可是,太子殿下,为何咱们路上没有见着?”身后几位将军听了也是一惊,他们出来偷袭大虞军队,城中正是设防空虚,若大虞十万军马不顾一切扑向云州,城中那一万人马是没法子抵抗的。 “咱们没有见着的原因,”燕昊有几分痛苦的将手指并拢,紧紧的捏了一个拳头:“咱们没有见着是因为大虞兵马并没有攻打云州。”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我想,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奔着江州去了。” “那咱们追!”李将军有几分沉不住气,直直的吼了出来:“江州布防虚弱,如何能抵挡得住?太子殿下,咱们赶紧发兵去救江州!” 燕昊摇了摇头:“这牺牲已经全部冷了,可见他们早已出发,咱们去也赶不上了。” “可是,如何能让江州城失陷?”赵将军也是着急,心中惴惴不安:“若是江州失陷,紧接着便是漳州、黄州、明州、惠州、豫州……”说到此处,他已经不敢再说多话,紧紧的闭上了嘴,豫州再过去,那可便是江都,南燕的京城。 慕乾这算是遵守了他的约定?燕昊望着那三头已经死透的牺牲,心中不住的在翻腾着,因着今日才是第十天,所以他并没有即刻发兵攻打云州,宁可舍近求远绕道去了江州。不仅仅是江州城布防虚弱的问题,主要是他曾经对自己做了承诺。 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自己与慕乾相比,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燕昊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身子微微的发凉,身上的寒铁盔甲似乎更重了几分,仿佛有不堪承受的重量一般。这时耳边似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不守信用,竟然想偷袭我兄长!”慕乾只觉得额头上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滴落。 “太子殿下,下边该如何做,请示下!”几位将军见燕昊默默无语,也有几分着急,七嘴八舌的在旁边提醒着:“军士们在那边等着我们回去呐。” 燕昊猛的一惊,忽然醒悟过来,他此时已经没有权力去选择守信还是背弃,他是南燕军民所倚仗的人,他不能拿着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来为自己的私情做牺牲。祭台上的那几团黑影似乎颜色又深了些,那影子也似乎变大了一些,燕昊看了那团黑影,心中有几分凄凉,他不能让南燕的军民成为祭台上的牺牲,他要奋起,无论如何他也要为了自己的国家去博上一搏! “赵将军,你们带一万人赶紧回云州城去,我与刘将军李将军领着两三万人去追大虞军队。”燕昊最终下定了决心:“咱们不着急进攻,等大虞军队去攻打江州城的时候,咱们再从背后发兵,两面夹攻,大虞十万军马只怕也难抵挡。” “太子殿下说得对。”几位将军脸上都有欢喜的神色:“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当下将四万人马分割清楚,燕昊领了三万人往江州而去。 从香樟岭去江州只有一条路,根本不必猜测大虞军队是走的哪一边,燕昊骑着金翼往前追了过去,脸上没有半分别的表情,嘴里没有说一句话,可他的心里却很不平静。 他终究要辜负了慕微。 想到慕微这两个字,燕昊便觉得有一种刺心的疼痛。她的那双大眼睛仿佛浮现在他的面前,正以责备的神色在看着他。 “你竟然背信弃义偷袭我兄长!”慕微的眼神变得很是凄厉:“你可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燕昊,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为我的兄长报仇!” “不,不是我背信弃义,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燕昊为自己分辩着,一颗心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为自己辩白,可他的话又是那般苍白无力。没错,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了他所谓的大义,他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月亮慢慢的朝东边走了去,那圆白的月色也渐渐的冷清了下来,乌蓝的夜幕渐渐的退却了颜色,愈来愈浅,从乌蓝到宝蓝到淡蓝,眼见着天空里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灰色。 “太子殿下,快到江州了。”刘将军举目看了看前边的路,此时已经有了朦胧的天光,大路两旁的东西已经看得有些清楚:“再过去五里路,那边是江州城了。” 燕昊勒住马,朝前边望了望,四处是一片空旷,路向前边延展着,似乎在通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那路的远处,仿佛蹲着一个怪兽,张大了嘴巴,要将走过去的人一一吞噬。 “先歇息片刻,派人到前边打探一番再做定决。”燕昊吩咐了一声,翻身下马。 “是。”手下的探子应了一声,赶紧骑马向前边去了,不多时便没见了踪影,只见着微微的灰尘在不住的在空中飞舞。   第39章 州失陷 晨曦慢慢的起来了,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淡淡的轻纱,一个微红的太阳在轻纱后边露出了小半张脸,被云彩烘托着一点点的从青色的山峦后边跳了出来。燕昊出神的抬头望着那轮半透明的太阳,心中依旧在纠结着那个答案。 若他与慕微还有相见的那一日,自己面对她,该是无话可说了。燕昊紧紧的抓住了那长长的缰绳,眼睛里有一丝落寞,或许他与她,从出生便注定了,两人不可能有携手相伴的可能,前不久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是老天怜惜他,额外开恩赐予他的。 “太子殿下!”马蹄声得得作响,抬头一看,那探子已经骑马赶了回来。 “前方情况如何?”燕昊不复再想其它事情,赶紧追问军情。 “太子殿下……”那探子有几分犹豫:“前方不见大虞军队踪迹!” 燕昊大吃了一惊:“怎么可能?这路上分明留有线索!”他举目看了看附近,那杂沓纷乱的马蹄印,路旁被踩倒的青草,无一不显示出来大虞军队从这里经过,可为何探子又说不见大虞的军队? “太子殿下,前边真是风平浪静,没有见到一个大虞士兵。”探子低头回答:“属下不敢有半句谎言!” 旁边的;刘将军“咦”了一声,将信将疑问道:“你看清楚了没有,旁边可有树林?可有鸟雀惊起?”这大虞统帅慕乾甚是狡猾,说不定他带兵埋伏在哪里,专等他们走进他们布下的口袋里边便收绳子。 “将军,这些属下都仔细查看过了。此处乃是去江州城的官道,两旁并无树林,而且路途平坦,没有什么奇特的地势。”那探子说得十分笃定:“路边还有挑着担子进城去卖菜的百姓呢。” 燕昊沉吟了一声:“若是慕乾打算攻打江州,定然料不到我们在追赶他,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你们到这里稍等,我且去前边看看。”燕昊翻身上马便准备往前奔了过去,却被刘将军与李将军一把拉住:“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燕昊望了两人一眼:“让开。” “我们不能让太子殿下去冒险,还是我们两人去罢。”李将军与刘将军苦苦哀求:“南燕可以没有我们,但是却不能没有太子殿下!” “我和你们,现在都是一样,都是在为南燕的安危而战,又怎么要分出个高低来?我的马是宝马良驹,比你们的马要跑得更快些,这十里路程跑一个来回,对于我来说,也就是半刻钟的事情而已。”燕昊将刘将军的手掰开,朝他呵斥了一声:“你与李将军带着大军到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太子殿下!”刘将军与李将军大喊了一声,就见烟尘滚滚,彼时已经不见了燕昊的踪影。两人转过脸来面面相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太子殿下也实在是太仁心了些,他这般做,分明就是不想累着三军将士,宁可自己去跑一趟。 两人默默的站在那里,望着天空渐渐显露的鱼肚白,心中慢慢有一丝不安,这个清晨,似乎也来得太早了些,仿佛不知不觉,天便大亮了。 打马扬鞭,燕昊骑着金翼飞驰而去,江州城与他越来越近,他的心便越来越往下沉,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若是路上见不着大虞的兵马,那江州该是失陷了。 一切与他想象中的相似,赶到江州城边,城门紧闭,城墙上边插着数面旗帜,杏黄色的缎子面料,上边有个圆圈,里边留白,上边写着一个黑黑的“虞”字。 燕昊端坐在马上,瞪着那几面旗帜,喉间好一阵翻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了那股腥甜,心中有几分悲哀,江州已经失陷了?为何会失陷得这般快?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听到前方的厮杀之声,江州便被大虞铁骑踏破! 城墙上边站着几个人,燕昊隔得甚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得到,中间站着的那个,定然是慕乾。如芒在背,燕昊拨转马头,飞快的朝来路奔了过去,他的脑子里有几分昏昏沉沉,眼睛前边似乎模糊成了一片,额头的汗珠子滚滚而下,落入了他的脖子,就如一条小溪流般缓缓而下。 跑回南燕军队这边,燕昊全身已是汗涔涔的一片,刘将军与李将军正等得望眼欲穿,见燕昊跑了回来,将一颗心放了下来,迎上前去问:“太子殿下,如何?” “快些回云州!”燕昊咬牙说了一声,整个人便趴在了马背上,一口压了很久的鲜血从喉间喷出,落在灰蒙蒙的官道上边,似乎开出了数朵殷殷的红花,刺眼醒目。 “太子殿下!”刘将军与李将军俱是一惊,伸手去扶燕昊,却被他一把推开:“速速整顿人马,快些回云州城去!”不知道慕乾有没有看清楚自己,若是被他瞧见,知道自己带军过来,赶着来追杀,自己可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是!”刘将军与李将军不敢再说多话,将燕昊的命令传了下去,顷刻间官道上灰尘漫天,南燕军队赶紧又原路返回,没有再耽搁一刻。 慕乾站在江州城墙上,眯了眯眼睛,瞧着远处的那一边,烟雾腾腾而上,似乎要将小半个天空都遮盖住了,不由得拧起了眉头。方才他站在城墙上边巡视,见到有个人骑着马在城墙外边晃了一下便不见了踪影,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现在再看着那烟尘滚滚,心中顿时有几分疑惑,不由得轻轻的“咦”了一声。 “慕大将军,你怎么了?”秦冕站在慕乾一侧,瞧着慕乾的脸色忽明忽暗,身子抖了抖,尖着嗓子问了一句:“莫非这江州刺史是假投降?” 慕乾转过脸来笑了笑:“秦大人,莫非你觉得这江州城的城楼站起来不稳当?” “咱家还真有这感觉。”秦冕有几分犹疑的望了望江州城外,那里静悄悄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咱家第一次看见这般快就攻占了一座城池,是有些不大相信。” 攻打江州顺利得出奇,慕乾带领大军子时出发,寅时到江州,夤夜攻城,那江州守城的将士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江州城防不及云州坚固,但也还是能抵挡一阵的,慕乾本以为怎么说也得要小半日才能攻下,可没想到才打了小半个时辰,就听江州城头有人在高声喊叫:“慕大将军,请受降!” 一面白旗徐徐从江州城墙上挑了出来,慕乾有几分吃惊,这江州城也有两万兵马,怎么就这般没有斗志?他朝那城墙上高喝了一声:“若真心投降,便将城门大开,让江州刺史出城说话!” 那江州刺史也算是个听话的,慕乾喊出这句话没多长时间,那扇城门便扎扎作响的开了,黑洞的的城门里走出了几个人来,慕乾手里握紧宝剑,就着天空里的微光看了看,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穿着绛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身形消瘦,面容枯矍,手里捧着一个盘子,上边放着一颗方方正正的印章。 “来者可是江州刺史?”慕乾抽出宝剑指向那缓缓走来的人群,那为首的男子唬得跪倒在地,一双手托着盘子不住的在发着抖,那颗大印都差点滚落了下来:“下官、下官便是南燕江州刺史夏袆晟。” “下回胜?”慕乾听了这个名字哈哈大笑起来:“这名字取得不错,下回才胜,这回便输了。” 夏袆晟点着头就如小鸡啄米一般,讨好的扬着声音道:“遇着慕大将军,如何会有胜利的时候?莫说是下回,便是下辈子,也没得胜利的指望了。” 听着这夏袆晟的话,慕乾瞟了他一眼,这时天又亮了几分,夏袆晟的面容看得更是清楚,就见他一双绿豆眼儿,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瞧上去贼眉鼠眼,不是忠诚正直的模样。看起来这人确实是鼠辈无疑,难怪会如此干干脆脆的开城门投降。 “慕大将军,咱们赶紧进城去罢。”秦冕在旁边见了心中也是欢喜,高高兴兴的就想下马去接那方大印,却被慕乾一句话喝止住:“秦大人是想去送死?难道就不怕是他假投降?” 秦冕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全身打了个哆嗦,尖着嗓子指着夏袆晟骂道:“奸贼,你竟敢假降骗人?” 夏袆晟战战兢兢道:“慕大将军明鉴,下官可不敢有半分欺骗之心。” 慕乾笑了笑,按住马头略微一用力,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在众人还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已经拎着夏袆晟飞身回来,夏袆晟没有想到慕乾说话之间便将他捉了去,两只手没有拿稳盘子,那方大印骨碌碌的从盘子上滚了出来,落在旁边很远的地方去了。 “慕大将军饶命哇!”夏袆晟闭着眼睛喊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脖子上一凉,知道有兵器搁在那里,只要自己乱动,说不定就会割破喉咙。他哭丧着脸喊道:“慕大将军,下官可是真心来投降的,慕大将军可别怀疑我!” 慕乾瞧着夏袆晟那模样便觉好笑,自己还只是拿了剑鞘放在他脖子那边,他竟然就吓唬成了这个样子,真让人匪夷所思。这南燕官场肯定是一片黑暗,竟然能用这样的人来做刺史,也不知道他送了多少金银才攀到这个位置。 大虞军队攻打南燕,势如破竹,慕乾一路横扫过来,还没见着几个硬骨头的南燕官员,南燕吏治如此不得力,也难怪南燕这个国家如此不堪一击了。他在大虞的时候便听说过南燕的皇上荒淫无耻,每日里都躲在后宫与妃嫔们调笑,不思朝政,看起来这事情应该是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否则如何培养出这么一批无德无能之人? “若你是真心投降,那边下令让守卫江州的兵马都放下武器出城,待我受降。”慕乾沉声吩咐了一句,若是这夏袆晟是个精明算计的,想把自己赚进城去,然后再关门扣押,大虞兵马群龙无首,他浑水摸鱼来打个措手不及,也并不是没有获胜的几率。 “是是是,下官马上让他们都出城来投降。”夏袆晟很是配合,扯着嗓子朝城门口那些人喊道:“快些放下兵器出城投降,大虞的慕大将军已经到了,他威风赫赫,又善行军打仗,南燕大半江山已经失了,我们一个小小江州城如何能阻挡他的人马?你们别再多想了,快些出城投降才是正经。” 慕乾惊愕的望了夏袆晟一眼,这人真是脸皮厚到了极点,竟然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面不改色的为自己唱赞歌,着实太让他惊讶。旁边秦冕哼了一声:“夏袆晟,你可说漏了一点……” 夏袆晟瞧着秦冕面白无须,又声音尖细,知道他是宫中内侍,赶紧又陪着笑脸道:“是是是,这肯定是大虞的皇上英武无敌……” “废话少说!”慕乾见夏袆晟实在太上道了,耳朵里头只听着他嗡嗡的在说着话,不由得有几分不耐烦,用力将他掼到了地上:“将他拿住。” 夏袆晟被摔到了地上,觉得脖子那里的兵器离开了,这颗心才落了地,趴在那里用谄媚的声音道:“慕大将军早该将下官扔下来了,这般提着下官,也不怕累着自己。” 慕乾听了这话,只觉得快要呕吐出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无耻之徒,今日他算是见着了。也正是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自己取江州才入探囊取物般容易,望了一眼在那边稍微稳了几分心神的夏袆晟,慕乾冷冷一笑,害得夏袆晟又全身打起摆子来。 这时就听着脚步声槖槖,一群手无寸铁的士兵从城门那处走了出去,慕乾这才没有再管夏袆晟,指派了几位将军过去受降,自己带着兵马穿过了深幽幽的城门,长驱直入了江州城。 攻打江州,确实是太顺当了些,可慕乾现在想的事情,完全与秦冕想的不一样,他正在想着那个骑着马匆匆离去的人,开始他还没留意,后来见他飞快的拨转马头走了以后,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慕乾的手紧紧的捏住了城墙上的一块砖石,莫非那人就是燕昊?   第40章 分忧解难 云州城里一片低沉的气氛,街道上边开门营业的店铺比往常少了许多。素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有几个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没精打采的吆喝着:“新来的胭脂花粉,宫中新样的绢纱花儿!” “怎么样了?好像听说太子殿下生病了?”一家店铺前边,有几个人坐在一处,皱着眉头议论着:“听说吐了血!” “你怎么知道?”旁边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这可怎么好,太子殿下竟然病了,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自从燕昊来到云州亲自督战,云州的士气大振。燕昊平易近人,凡事都为百姓着想,让他赢得了民心,大家对这位太子殿下很是敬佩。现在乍一听他病了,众人都忧虑了起来,这可怎么才好,太子殿下竟然生病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太子殿下快好起来才是!”一位老者合着手念了一声佛,旁边众人都跟着默默的念起佛来。 云州刺史府里更是沉闷一片,昨晚太子殿下带人去偷袭大虞军马未果,而且带回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大虞兵马前去攻打江州了,虽然太子殿下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可大家都暗地里猜测,江州城该是失陷了。 御风站在院子门口,呆呆的望着地面。已经是晌午了,日头到了中天,将金灿灿的阳光投在了地上,一点点斑驳的影子跳跃着,看得他心中一阵焦躁。太子殿下回来以后就精神不振,连连吐了几口鲜血,云州刺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请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给他来看病,那大夫只说是急怒攻心,好好保养便无大碍。 好好保养?如何好好保养?御风伸出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江州失陷,后边的漳州、黄州,兵力更弱,完全不是大虞兵马的对手了,若是这般下去,云州势必成了一座孤城,到时候……他的心猛地一紧,别说太子殿下糟心,就是他,此时也是心急如焚。 “太子殿下生病了?”正在想着这烦人的事情,就听耳边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就见陆凝香已如一阵旋风般刮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闪闪的全是焦急神色。 “太子殿下没有生病。”御风看了陆凝香一眼,他能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她在替燕昊担心:“陆姑娘,你别着急,只是急怒攻心而已。” “我怎么能不着急。”陆凝香跺了跺脚,飞快的朝院子里边跑了去,快得御风来不得喊住她,只能见着她那淡绿色的衣袖不住的在飞舞,葱白底色的八幅湘裙上绣着的紫色丁香花翩跹而去。 “唉。”御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这份感情,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可是太子殿下对于她,可是半分那样的心思都没有,估计这陆小姐这份情意只是在纯粹的付出了。 御风的面前晃过了一张脸,细致汝瓷的肌肤,清亮亮的一双大眼睛,小巧的嘴唇似乎总带着微笑,让人瞧了便觉得心情愉悦。他默默的低下头去,那张脸仿佛被地上斑驳的日影照得慢慢淡了些,他这才觉得有几分心安。 陆凝香冲进里边院子,明玉正在走廊上用扇子给一个炉子扇风,炉子上边放着一个小药罐子,正呼呼的在往外边冒着热气。见着陆凝香过来,明玉放下扇子朝她行了一礼:“陆姑娘,太子殿下正在歇息呢,你缓缓再进去。” 陆凝香白了她一眼,大步朝屋子里走了去,这些奴婢们都是对燕昊存着小心思的,陆凝香暗自哼了一声,分明就是想阻止她见燕昊呢。她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里边有个隔间,隔间上边嵌着几扇格子窗户,蒙着碧色的窗纱,透过那窗纱可以见着那边仿佛有人影在晃动。 燕昊根本就没有歇息,那明玉简直是睁着眼睛说胡话,陆凝香心中藏着一把火,真恨不能折回身子将明玉拖进来瞧瞧。只是她又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所以暂时放下了惩治明玉的心思,蹑手蹑脚的正准备绕着道从碧纱窗那边过去,忽然就听燕昊幽幽说道:“江州已经失陷。” 陆凝香大吃了一惊,站在那里扶着门,觳觫不已,江州失陷了?那云州呢?云州还能支撑多久?她屏住呼吸听着里边有人回答:“太子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州失陷,云州便更被动了。”燕昊的手拿着一张信笺弹了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当今之计,只能赶紧屯粮以防大虞切断云州的粮草,另外便是等着父皇拨些兵马来支援,若是能来上三五万人,那我便会带着人马赶去漳州,在大虞兵马去之前将他们拦截住。” 云州刺史沉默了一下,这江州攻克了,漳州便更是唾手可得,若皇上再不发援兵,漳州、黄州皆会一一落入大虞手中,等到黄州攻克的那一日,云州自然也就成了一座孤城,被切断了粮草供应以后,恐怕就无法抵挡大虞的铁骑。云州失陷,后边的州郡更是容易攻克,等着豫州失陷,恐怕江都也是岌岌可危了。 “黄大人,已经将军情送出去没有?”燕昊有几分焦心,自己一直在给父皇回报云州这边的情况,希望他快些派兵来增援,可到现在父皇还没有派出一兵半卒,只是告诉他,他已经派使者去与大虞皇上和谈,应该不久以后便能有好消息。 “刚刚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送信了,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回音。”云州刺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皇上的心思可真难猜,可无论如何,总要调兵前来增援才是。 “昊哥哥。”陆凝香在外边听得一阵难受,她大步跨了进去:“昊哥哥,我替你去送信,我亲自将信送到宫里边去!你也知道,那些急件要先去兵部,他们讨论了以后再交给皇上去看的,天知道那些酒囊饭袋会做些什么!” 燕昊抬眼望了望闯了进来的陆凝香,心中也有几分感动:“凝香,这事情轮不到你来做,你安安心心的呆在刺史府里便是。” “不,我要去。”陆凝香握紧了拳头,望着燕昊憔悴的容颜,她心疼不已,无论如何,自己也该为燕昊分忧解难:“昊哥哥,你亲笔写一封信,我送到宫里头去,直接交给皇上,怎么样也要带回一支增援的部队才是!” “太子殿下,陆小姐确实是个合适人选。”云州刺史在一旁小声建议:“陆小姐以前曾跟着陆夫人进宫觐见过皇后娘娘,对皇宫比较熟悉,这军情紧急,若是慢了半分,恐怕云州城就会保不住了!” “哪里只是云州城保不住,就连咱们南燕……”陆凝香说到此处,声音低了几分:“南燕恐怕也难保了!” 燕昊咬了咬牙,朝站在一旁的明欣吩咐了一声:“准备笔墨。” 陆凝香很是高兴,轻轻挑了挑眉毛,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她终于能为燕昊出力了,从小到大她都希望着自己能为燕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每次燕昊都不愿意让她搀和到自己的事情里边来,这次总算是得了个机会。 燕昊走到了书桌边上,明欣已经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他拿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等着墨汁干了,这才将那信笺装到信封里边交给了陆凝香,又谆谆叮嘱了一番:“凝香,我派御风与你一道过去,你们一路小心!” 御风被喊了进来,听说要保护陆凝香去送信,他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一定将陆小姐安全送到江都!” 燕昊望了望陆凝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陆凝香对自己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本来不想让她沾上半分干系,可现在想来想去也只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陆凝香因着与自己有师兄妹的情分,小时候便由陆夫人带着进宫见过母后,母后很是喜欢她,夸她聪明伶俐,无聊的时候便召她进宫去解闷,所以陆凝香对南燕的皇宫很是熟悉。自己派旁人去送信,可能父皇母后不一定相信,可派了陆凝香去送信,无论如何他们也会相信了。 “快去快回。”燕昊挥了挥手,陆凝香与御风应答了一声,大步朝外边走了去。 屋子里边忽然就沉寂了,一角的沙漏里的流沙之声仿佛都能听得很是清楚,燕昊望着云州刺史,眉头紧紧皱起,陆凝香一定要将信送到才好,否则云州可真是岌岌可危了。 “太子殿下,我们在这里苦苦支撑了这么久,皇上那边却没有丝毫反应,这里边莫非是出了什么问题?”云州刺史坐在那里想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的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怎么样也不该是这种状况。” 燕昊苦笑了一声,父皇听说大虞派兵来攻打南燕,便吓得躲进了后宫不敢上朝,将一摊子事情都交给了太师太傅和大司马去处理,连奏折都不想批。他在后宫里边吃喝玩乐,根本不想去知道前方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子不言父过,燕昊心中有几分痛苦,若是能直说,他真想说一句,自己的父皇不是个好皇上,每日里只知道饮酒作乐,无心朝政,用人唯亲,奸人当道,到处都是一片乌烟瘴气。若是南燕真的亡了,不能说是亡于大虞,只能说亡于父皇,南燕的着大好江山,全是被父皇葬送的。   第41章 宫闱倾轧 清晨,晨光微熹,淡淡的日影透过云层穿了过来,将那东流而去的河水照得波光粼粼,河岸下边的官道上奔跑着两匹快马,那速度快得就如两支白羽箭一般,只听“得得”几声,那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凝香与御风望着那灰青色的城墙,两人都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到江都了。 虽然还只是清晨,可江都的街道上已经很是一片繁华,店铺都早早的开业了,酒肆挑在外边的酒旗不住的在摇晃着,似乎在诱惑着行人往里边去,门口摆放着的一长排酒坛子被擦得乌黑锃亮,闪闪的发着光来。 “酒肆里边竟然坐了这么多人!”陆凝香透过大门瞟了那酒肆一眼,有些愤愤不平:“都到了这时候,怎么个个都如此安逸,全然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御风瞧着江都这歌舞升平的景象也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该是大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现在瞧着酒肆里那些人,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个喜笑颜开,饮酒作乐,根本就不像是大难临头所表现出来的神色。 这里边大有问题,御风望了陆凝香一眼:“陆小姐,你最好打探一下再决定要不要进宫。” 陆凝香楞了楞:“御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姐,你不觉得现在这情况很是奇怪?哪有这般祥和平静的?”御风摇了摇头:“再怎么镇定自若,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情况,老百姓哪有这般气度从容的?” 陆凝香侧头看了看,握紧了缰绳催着马往前边去:“我不管这么多,先将太子殿下的信送去皇上手中才是要紧的事情!太子殿下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怎么能不替他完成,让他失望?” 见陆凝香头也不回的往前边冲了去,御风也没有法子,只能紧紧跟上。陆凝香轻车熟路的赶到皇宫门口,守门的副将认得她与御风,笑着点了点头:“陆小姐,风统领,准备进宫去?” 陆凝香点了点头,一脸焦急道:“我有要事要进宫面见皇上!” “陆小姐,你可有皇上宣召的圣旨?”那副将伸出手来:“若是没有圣旨,那我也不能放你进宫去。” “我……”陆凝香语塞,望了望那副将,忽然想起了什么来:“那我可以去见皇后娘娘罢?麻烦你与宫中传话的内侍说一声,就说我想觐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那副将眉头紧锁,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才将脸凑了过来,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被皇上关在冷宫了!” “什么?”陆凝香大吃了一惊:“皇后娘娘被关在冷宫?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陆小姐,噤声!此处不是高声说话之地!”那副将朝陆凝香瞪了一眼,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见陆凝香紧紧的盯着自己,稍稍叹息了一声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情,仿佛听说是皇后娘娘将萧贵人肚子里边的孩子弄掉了,皇上震怒,将皇后娘娘关在冷宫里边,着令贵妃娘娘执掌凤印,理六宫之事。” “这分明是栽赃!”陆凝香咬了咬牙,恨恨的喊了起来:“皇后娘娘何苦要去弄死萧贵人的孩子?她自己有太子殿下,还用得着去嫉妒一个贵人的身孕?这分明就是小人故意嫁祸到皇后娘娘身上!” 那副将为难的摇了摇头,朝着陆凝香摆了摆手:“陆小姐,谨言慎行!” 朱红色的宫墙延绵,陆凝香越瞧越是郁闷,正准备与那副将求情放她进去,这时就见一辆马车辘辘的开了过来,四角都缀着金色的铃铛,随着风不住的在叮咚作响。 那副将见了马车便将陆凝香撇下,躬身迎了过去:“曹大人。” 马车侧面的软帘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圆胖的脸庞,他傲慢的瞧了一眼守后宫的副将,带着几分不悦的叱骂了一声:“为何后宫门口有这种平头百姓?还不将他们赶开?” 那副将低头应了一声,朝陆凝香与御风使了个眼色:“快走,快走!” 陆凝香瞧着那曹大人胖乎乎的脸便觉心中不舒服,她虽然以前没有见过这人,但也能猜得出来他的身份——贵妃娘娘姓曹,能这般在后宫门口趾高气扬说话的,恐怕就只有贵妃娘娘的父亲了。 贵妃娘娘名字好听,其实说到底,放在大户人家,不就是一位贵妾?贵妾也是姨娘,姨娘的父亲如何能在皇宫门口这般作威作福?陆凝香只觉得自己一口恶气忍不下来,只想冲了上去与那曹大人理论,不想却被御风一把拉住:“咱们走。” 陆凝香还想挣扎,却不及御风手劲大,被他带着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很远。在一棵大树下站稳了身形,御风将手松开,陆凝香恶狠狠的望着他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要去与那曹大人理论,为何我们就不能在后宫门口了?” “理论有什么用?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后宫已经被贵妃娘娘给控制了?皇后娘娘被关进了冷宫,贵妃娘娘的父亲能如此趾高气扬的出入后宫,这又说明了什么?”御风的眉头紧紧皱起,摇了摇头:“咱们恐怕不能正大光明的进皇宫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陆凝香听了这话,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落了下来:“太子殿下叮嘱我们的事情没办成,咱们有何脸面能回云州去见他?” “不着急,我们先到江都城里转一圈,摸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好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做。”御风朝陆凝香点了点头:“咱们走。” 两人牵着马先回了陆凝香的府上,因着陆夫人与陆将军相继离世,府上的仆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忠朴还在守着宅子,见着陆凝香回来,皆是欢喜不胜:“小姐终于回来了。” 陆凝香将马交给下人牵到马厩里边去,自己喊了管事的周妈妈过来:“妈妈,你可知道京城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今日去皇宫那边,听守门的将士说,皇后娘娘被关到冷宫里边去了!” “可不是吗?”周妈妈掀起衣裳角儿擦了擦眼睛:“皇上听信那些奸佞之人的话,竟然将皇后娘娘关起来了!皇后娘娘是个仁心之人,如何能做那样的事情?唉……” “皇后娘娘家里人呢,难道不会替皇后娘娘说话,随便就让皇上将她关了起来?”陆凝香有些疑惑,记忆里边皇后娘娘的娘家也不可小觑,颇有势力,当时立太子的时候,可是鼓动了一干老臣上书陈词,这才将燕昊立为储君。 陆凝香有些疑惑,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都去了哪里?旁边的御风也是惊诧,作为燕昊的暗卫,他对于皇后娘娘并不陌生,皇后娘娘十分和善,对人很是仁慈,像她那样的性格,本来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只不过亏得她还有娘家做靠山。 皇后娘娘素日在宫里行的都是无为而治,一般很少去管束嫔妃,也不会因着皇上多宠幸了谁几分便心中记恨,南燕的后宫,一直都出于一种松散的状况。可忽然间皇后娘娘却被打入了冷宫,她的娘家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罢? “小姐你是不知道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早些日子已经过世了,府里一片混乱,这边还没发丧呢,紧接着皇后娘娘又出了事情,哪里来得及马上就去解救?听着说皇后娘娘的兄长进宫求见皇上,皇上不见他呐……”周妈妈叹息了一声:“眼见着咱们南燕便要变天了!” “妈妈,你也知道大虞要打过来了?”陆凝香很是惊诧,就连深宅内院的妈妈都知道南燕要变天了,为何那些酒客们还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大虞要打过来了?”听了这话周妈妈立刻紧张了起来,脸色白了几分,她急急忙忙走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小姐,你可别乱说!兵马司最近捉了几个人去了,就是说他们散布流言!只不过那些人也说得太难听了些,说什么南燕就要亡国了,大虞兵马一路滔滔的过来了,这可不是在胡说吗……” “什么?说真话还被捉了?”陆凝香瞪圆了眼睛,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妈妈,那些人说的是真话!大虞人已经拿下江州城了,跟江都已经相去不远了!” “小姐,你……”周妈妈将陆凝香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姐你可不能乱说,到咱们家里说说便是了,出去说可就会遭殃!” 见着周妈妈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陆凝香跺了跺脚:“妈妈,我才从云州回来,如何能不知道前边的事情?实话告诉你,大虞人真要打过来了!” 周妈妈唬得全身打了个哆嗦,眼睛盯着陆凝香不放:“不该是这样罢?要不是皇上还……”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可怎么办才好,作孽,真是作孽哟!” “妈妈,皇上怎么了?”御风见着周妈妈那神色,仿佛还有不少的话没说,走过去盘问她:“究竟还有什么大事?你赶紧说来给我们听听!” “大事,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周妈妈唉声叹气道:“皇上准备废了太子,立三皇子殿下做太子呢!这些日子里边,京城里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好像说太子谋逆,在外面准备造反,一直不回江都是有阴谋的。” “废太子?”陆凝香与御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42章 冷宫诀别 夜凉如水,朱红色的宫墙此时已经变了颜色,没有白天那般耀眼,宫墙边有高大的树木,被月光照着,在地上投下了乌黑的树影。 树影忽然闪动了起来,似乎是从地上钻出来一般,有两道黑色的身影从宫墙那边飞身跃起,纵上高高的宫墙,飞身落在了皇宫里边。 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色的布,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边。他们贴着宫墙向前走着,仿佛对这皇宫很是熟悉,走得轻车熟路,没有半分停留。走过了几条小径,沿着一条抄手游廊那边走过去,就见前边有一处院墙,从外边来看十分的萧索,宫门紧闭,枪那边长着高高的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清扫过了。 两人故技重施,飞过那道院墙落到了院子里边。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院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只见到有间屋子里有微弱的灯火,弱得几乎看不见一般,似乎只要有微微的一口气,那灯火便会熄灭。 “是不是那一间?”陆凝香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冷宫实在也太萧条了些。” “别出声,我去瞧瞧。”御风飞身上了屋顶,轻轻揭开一片瓦,往下边瞅了瞅。 屋子里边一灯如豆,在那灯光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人,一套青灰色的衣裳,半新不旧很是朴素,头发简单的梳着一个双心髻,黑鸦鸦的堆在一处。因着是从上往下看,御风看不大清楚她的面容,可从她的整个身形来看,御风觉得很是熟悉,那便该是皇后娘娘。 “娘娘,夜深了,你且歇息罢。”妇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位宫女,也穿着青灰色的衣裳,从声音听起来,年纪不是很大,十分清脆。 “青莲,你去歇息罢,我又如何能睡着。”那妇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几分疲惫:“昊儿在云州,本宫这心便悬着,还不知道前边的战况如何了。” “娘娘,你别想得太多,心事存得多了,怎么样也没法子歇息呢。”那小宫女走上前来,轻轻的将手放在那妇人的肩膀上边,慢慢的按了起来:“娘娘,即算是为了太子殿下,你无论如何也该要振作一点。” 御风终于能够确定下来,那屋子里的妇人便是萧皇后。 他从屋顶上飘了下来,回到陆凝香身边,朝她点了点头:“屋子里边的人就是皇后娘娘。” 陆凝香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运气真好。” “噤声。”御风朝她竖起一个手指:“你将太子殿下的信来出来,咱们先将那信送进去,也好让娘娘知道有人来找她。” 屋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一点声响都没有,因此那包着石头的纸团落到地面上时,那声音似乎也很响亮了。萧皇后望着那滚落到脚边的纸团,有些害怕,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眼睛望了望四周,没有见着半个人影,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娘娘,奴婢、奴婢去捡起来。”青莲将脚伸了出去,慢慢的将那纸团扒拉到跟前,这才弯腰将那纸团捡了起来递到萧皇后面前:“要不要奴婢将纸团打开?” 萧皇后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放松了一张脸孔,摇了摇头道:“你将纸团给本宫。” 青莲将纸团托在手心里递了过去,萧皇后接了过来,将那纸团打开,才瞅了一眼,便有几分紧张,这明明白白便是燕昊的字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再也顾不得危险,萧皇后将那张纸凑近几分,认真的看了起来。 燕昊信中的语气十分紧急,看得萧皇后也是揪心,她紧紧的将那张纸攥在手心,朝门那边指了指:“青莲,开门,有客人到了。” 青莲抬起头来看了萧皇后一眼,见她镇定从容,也稳了稳心神,大迈着步子轻轻朝门边走了过去,举起手将那门闩打开,就见眼前暗了暗,两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站在那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尖声叫了出来。 御风一把将她的嘴巴捂住,迅速闪身进来,陆凝香也跟着走进屋子,反手将门给关上,这才奔到萧皇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凝香见过皇后娘娘!” “凝香?”萧皇后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的颜色来,这声音实在耳熟,不就是那位陆大将军的女儿陆凝香?陆大将军战死沙场,陆凝香前去为父收尸,看来是在云州呆下了,燕昊的信就是她送回来的。 “是,娘娘,是凝香。”陆凝香将蒙面的纱巾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孔:“娘娘,很久不见了。” “好孩子,快起来。”萧皇后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笑着弯腰亲手将陆凝香搀扶了起来:“你从云州来?昊儿在云州一切可好?” 陆凝香本来想说出燕昊吐血的事情,可望着萧皇后憔悴不堪的模样,一双眼睛巴巴儿的望着自己,却不再忍心说出那事情来,只是点着头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 萧皇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徐徐的坐回椅子上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好,这就好。”才说了这句话,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拿着那封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紧张的望了望陆凝香:“凝香……这封信上写的是现在前方的实情?” “是,娘娘,现儿云州那边吃紧,皇上迟迟不发援兵,太子殿下心中着急,这才让我回江都送信,希望快些派兵马前去援助,否则只怕云州也快不保了!”陆凝香双手紧紧的握在一处,已经顾不得宫里的规矩礼仪,只是想尽量克制自己,不让那份焦急被萧皇后看出来。 “皇上不发援兵?”萧皇后惨白了一张脸,口中讷讷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然如此忍心不成?” “娘娘,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军情送到皇上的案头上,皇上现在根本不上朝,恐怕也不知道前方的军情,只有将这些情况让皇上知道了,他这才会重视起来。”站在一旁的御风走上前来,向萧皇后拱手行了一礼:“小人御风,乃是太子殿下的贴身暗卫,不知道娘娘是否还记得小人。” 萧皇后茫然的看了御风一眼,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此时已经顾不上旁的事情,萧皇后心中只是记挂着自己的儿子:“御风,你们赶紧将这信送去皇上那边,让他速速发兵去解云州之急!” “今日小人与陆小姐来宫中求见,门口守卫说我们没有皇上手谕不能进宫,想求见娘娘,他们却说娘娘此时已被关入冷宫了。”御风望了望萧皇后,见她脸色苍白,原先一张圆润的脸盘子,此时已经化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来:“娘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还不是那群小人所为!”萧皇后的手抠住座椅的靠背,十个手指甲上边都便成了苍白颜色,淡得惊人,似乎见不到一丝红润。旁边赶紧伸出手来给她顺气:“娘娘,你别太难过,皇上迟早会明白的。” “迟早会明白?”萧皇后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她的眼睛望着那飘摇不定的灯火,慢慢的堆起了一层水雾来:“青莲,你又不是刚刚进宫,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曹贱人早就在处心积虑的想算计本宫,只是一直未曾得手罢了,这次他们逮着本宫父亲亡故的这时机下手,已经不会让本宫有半分逃脱的机会了。” 眼前似乎晃过那张愤怒得扭曲了的脸,燕铣指着她大骂:“我今日才看透你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人!你的儿子就是儿子,旁人的孩子便不是孩子了?” “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臣妾还需要去害李贵人的孩子作甚?”尽管自己苦苦陈情,可他就是不相信自己,这又有什么法子?燕铣本来就愚昧糊涂,那群小人设局又十分周密,完全没有让她辩解的机会。 萧皇后无奈的苦笑一声,若是她真有那个陷害嫔妃肚里胎儿的心思,这南燕皇宫还会有这么多皇子公主?儿子燕昊都已经成了太子,她还要费心思去害一个贵人?燕铣从小便不聪明,多年来沉迷酒色,现在头脑越发愚笨了,连这般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楚,只是叱喝着让人将她关入冷宫。 这冷宫进来,便难出去了。 陆凝香在旁边听着,愤愤不平,几乎要跳了起来:“娘娘,我去找皇上未你喊冤!” “那又有何用?”萧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皇上还只将本宫关在冷宫,以后本宫还能见着我的昊儿,等他班师回朝的时候,自然会有母子重逢的那刻。”提前燕昊,萧皇后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十分温柔,脸上那苦恼的神色减了几分,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 “不好!”御风此刻却是眉头紧锁:“娘娘,太子殿下恐怕有危险!” “危险?”萧皇后嘴角的笑容凝固在那里,一双眸子是神的望向御风:“你们听到了什么?皇上……他……”说到此处,萧皇后冷冷的打了一个寒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娘娘,我们听京城里的百姓议论说,皇上准备废了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百姓们听到的说法是太子谋逆,躲去了云州是准备造反。”御风心中也是紧张,皇上昏聩无能又偏听偏信,从他将皇后娘娘关进冷宫便能看得出来,说不定他真准备朝太子殿下动手。 “谋逆?”萧皇后一愣,忽然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谋逆!好大的一顶帽子!燕铣啊燕铣,你难道就不知道你儿子在外边为你领兵作战你才能在宫里过得逍遥?竟然听信那些奸佞小人的话,想要自断臂膀不成?” “娘娘,小声些!”青莲有些惊骇的望了望窗户外头,怯怯的提醒着萧皇后。 “本宫怕什么!若是昊儿都被他整治了,本宫还在乎这条命吗?”萧皇后凄然一笑,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似乎提不上一口气来:“燕铣、燕铣,你真够糊涂,真够狠!” “娘娘,你怎么能说皇上的坏话!”窗户外边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这是大不敬!” 第四十四章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即便是一点细微的响声,听起来都是这般的尖锐,更何况是这种声音,带着一些阴柔,可又如夜枭的怪叫,声声刺耳,似乎一把匕首要插入人的心里边去一般。 “是魏三。”青莲惊慌失措的说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娘娘,他肯定会将这事禀报皇上去的。” 就如一阵旋风,眼前瞬间没有了御风的人影,门半开着,冷风从外边灌了进来。陆凝香伸手扶住了萧皇后:“娘娘莫要怕,御风是去料理那个魏三去了。”她瞧了瞧簌簌发抖的青莲,有几分好奇:“魏三是谁?” “魏三是那曹贵妃的心腹。”青莲眼中的恐惧依旧没有消失:“他今日才调任来冷宫做总管,不消说是那曹贵妃派来暗害娘娘的。” 说话间御风已经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边拿着白绫擦手,上头有鲜艳的一抹红色,看得萧皇后一阵头晕:“御风,你将那魏三杀了?” “是。”御风将那白绫揉成一团丢在一旁:“他还带了两个内侍过来,捧了一个盘子,上边放着一把匕首,一壶酒,和一块白绫。” 萧皇后的身子微微的发抖起来,这不是处置宫人常用的三样东西?难道是皇上赐她自尽?她艰难的抬起头来,一只手撑住额头,□□了一句,好半日才缓缓问道:“他们有没有皇上的圣旨?” “圣旨没看到,只怕是那曹贵妃私自下手。”御风向萧皇后拱手道:“娘娘,这冷宫是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还请娘娘跟我们出宫。” 屋子里寂静一片,几个人都望着萧皇后,等她开口说话,桌子上的油灯已经快燃到尽头,那团黄色已经没有半分暖色,渐渐的变得涣散,有一种淡淡的阴冷气息。萧皇后的脸在这样的微光里,忽明忽灭,看不清她的神色。 “本宫不能出宫。”良久,萧皇后才说出这句话来:“我若出宫,那萧家便会灭族了。” “娘娘。”青莲心中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你不能只是为旁人着想,奴婢恳请娘娘出宫!” “青莲,你起来。”萧皇后怜悯的看了她一眼:“你陪着本宫也有好几年了,本宫看着你慢慢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现在的模样。你跟着御风与陆小姐出宫去罢,本宫不能让你跟着我去死,你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 “娘娘。”青莲向前爬行了一步,趴在萧贵妃的双腿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娘娘不走,奴婢也不走,奴婢要陪着娘娘。” “傻青莲。”萧皇后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本宫是活不成了的,这魏三死了,曹贵妃自然更有理由向皇上进言,他那般糊涂,如何还能饶过本宫?你不能跟着本宫去死,你是个心细的孩子,要出去替本宫好好照顾着太子殿下。你……,”萧皇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嘴唇似乎都凝滞不动,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那处挤了出来:“你可原做他的侍妾?” 青莲匍匐在那里,不住的哽咽着,头却轻轻的点了一下,萧皇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欢喜的颜色来:“青莲,我知道你是个体贴的。” 陆凝香在一旁听了有几分心急,萧皇后怎么就这般轻率的将燕昊的侍妾给定下来了呢?难道不该是先定下太子妃来?她咬了咬牙,这是她的机会,她要搏上一搏,看看萧皇后会怎么样对她。想到此处,陆凝香抹了抹眼睛,低声对萧皇后道:“娘娘,凝香愿意一辈子照顾太子殿下。” 萧皇后抬起头来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陆凝香,忽然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本宫倒是忘记了,陆小姐,你且将手伸出来。” 陆凝香不知萧皇后是什么意思,将她的手伸到了萧皇后面前,萧皇后从自己手腕上抹下一个桌镯子,握住陆凝香的手套了上去:“凝香,本宫被打入冷宫,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过来,这个镯子是本宫一直是想要在昊儿大婚时传给他的媳妇,今晚本宫便将这镯子给你罢。”萧皇后抬起眼来,看了看陆凝香道:“你小时候进宫觐见,本宫那会子便想着这小姑娘如此聪明伶俐,以后还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了去,没想到这世事兜兜转转的,竟然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凝香,现在我的昊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着他。” 一阵莫名的惊喜涌上心头,陆凝香望着手腕上的镯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虽然萧皇后话里的意思,原先并没有看好她,可时势所逼,她最终选择了自己做燕昊的妻子。 镯子挂在雪白的手腕上,透着幽幽的绿意,一抹微光仿佛在镯子里边流转,让人瞧着睁不开眼睛来。萧皇后瞪着那镯子,脸上有一种茫然的神色:“这镯子是大婚之日太后娘娘传给本宫的,凝香,你一定要好好的爱惜,将这镯子传给昊儿的媳妇。” 陆凝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对燕昊暗恋了多少年,今晚忽然喜从天降,快得让她有几分措手不及。“娘娘,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太子殿下,一辈子都追随着他,不离不弃。”陆凝香抬起头来,看着萧皇后那脸上微微的笑容,鼻子一酸:“娘娘,你跟我们出宫去罢。” “本宫如何能出宫?”萧皇后坚决的摇了摇头:“凝香,你且站起来,替本宫去拿了纸笔过来,本宫写几句话给昊儿,你替我带给他去。” 陆凝香站起身来,到一旁取来笔墨,砚池里边已经干涸,她从茶壶里倒了几滴茶水,慢慢的研磨起墨汁来。慢慢的,砚池里有了一层浓浓的黑色,不断涌起,就如她心中那份欢喜一般,没有停歇的时候。 萧皇后拿着笔想了想,开始写得颇为艰难,写一句停一句,到了后边便越写越快,似乎没有个停歇的时候,陆凝香站得近,看得很是清楚,萧皇后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滴在了那张宣纸上边,很快便渲染开来,白色的纸张上,黑黑的一片。 “娘娘。”青莲拿了一块帕子走了过来替萧皇后拭泪:“娘娘,你何苦这般,为何不跟陆小姐一起走?皇上对你如此薄情寡义,你还要为他留在这后宫不成?” 萧皇后摇了摇头,拿着笔继续写着字:“青莲,你不懂,你不会懂本宫的心。” 信终于写完了,摆在那微微的灯光下边,模糊一片,看得不很分明。萧皇后的眼睛盯着那张信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本宫要在这冷宫,看着燕铣如何死的。” “娘娘。”青莲唬得跪了下来:“娘娘,你可千万不能这样说,若是被人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萧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以为本宫还能活下去不成?死了一个魏三,少不得会有魏四魏五,想要害本宫的人,会罢手吗?” “娘娘,既然如此,你更要跟我们走了。”御风抱拳道:“娘娘请三思。” “不,本宫不走。”萧皇后有说不出的固执,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猛的推开了那扇窗户,一阵凉风蓦然吹了进来,伴随着如水的月光,照得窗户那边一片银霜般的白:“本宫是南燕的皇后,这里便是本宫的家,即便本宫现在被关在冷宫,皇上没有下废后的诏书,本宫就依旧这宫中的主人,又如何能弃了自己的家跑出去?” 屋子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瞧着萧皇后,冷风将她灰色衣裳的下摆吹得翻转了起来,裹住她的小腿,让她忽然间有了一种被捆绑的感觉。 “本宫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宫里。”萧皇后一手扶着窗户,转过脸来笑了笑,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本宫要在这里瞧着燕铣与他那曹贵妃是如何死的。凝香,曹贵妃若是迟迟不见有人去回报,自然会派人来查看,你与御风快些带着青莲出宫去,别再耽搁了。” “娘娘,这份军情怎么办?”陆凝香忽然想到了自己回江都的初衷,她是要给燕昊来送军情急件的,这件事情没有做成,怎么能回去面对燕昊? “我们送去明仪殿?”御风想了想道:“明仪殿是皇上批改奏折的地方,放到皇上的桌子上边,皇上自然便能看见了。。” “皇上根本就不往明仪殿走。”青莲在旁边摇头道:“现儿皇上只在几位贵人宫中,既不上朝也不去明仪殿。” “算了,这军情送给皇上,他未必也会重视。”萧皇后一脸颓丧的神色:“你们不是说外边在传皇上要废了昊儿的太子身份?他糊涂到了这样的地步,本宫是不指望他会派援兵给昊儿了。” “娘娘。”陆凝香有几分着急:“可现在云州救急!” “你们不如拿了这个送去给萧国公,看他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萧皇后无力的挥了挥手道:“你们快些走罢。” 见着萧皇后心意已决,陆凝香与御风也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青莲跪下来朝萧皇后磕了几个头,眼中含着泪水道:“娘娘,奴婢去了,你可要保重身子。” 萧皇后没有说半句话,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从窗户里灌进来的晚风将她的头发吹了起来,不住的飞舞着,遮住了她一半脸孔,从头发里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灰白颜色,或许是灯光映照才成了这样,可让人瞧着总觉得有一丝凄凉。 御风与陆凝香带着青莲匆匆的往院墙那边溜了出去,刚刚走到宫墙那边,就听着后边喧哗了起来,御风与陆凝香每人抓住青莲一只手,飞身从宫墙里翻了出去。 春庭空照月,冷院寂无声。 三人骑马匆匆忙忙往陆府走去时,忽然觉得天空一角慢慢的有红云飘移过来,惊讶的回头一看,就见皇宫那边有着红红的一大块云彩,将天边都映红了一片。   第43章 百转千折 清早的江都一片晨雾朦胧,细白如纱,将大地笼罩得严严实实,朝前边伸出手去,却看不见自己的五根手指。 “这雾可真大,真是十年难得见一次。”周妈妈端着水盆走了过来,屋檐下有着冷冷的滴漏,正好滴进她的衣领里边,冷得她打了个哆嗦:“都四月末了,如何早晨的露水还是这般凉。” 走到雕花门前,周妈妈伸手拍了拍门板:“姑娘,该起床了。” 陆凝香在里边应了一声,眯着眼睛走过来开门,昨日折腾了一个晚上,确实是累得慌。周妈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摸索着点上灯,却见着内室的小榻上躺着一个丫头,不由得吃了一惊:“姑娘,这是谁?什么时候来咱们府里边的?” “妈妈,噤声。”陆凝香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她叫青莲,昨晚一位故人将她托付给我,你就别再问关于她的事情了。”她心中有几分别扭,真不愿意向周妈妈开口介绍青莲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只好这般含糊其辞的介绍了一番。 青莲其实已经被周妈妈在外边的叫声惊起,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拉紧了被子继续装睡,现儿听着陆凝香向周妈妈介绍她,不好意思再装下去,翻身起来朝周妈妈点头笑了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我叫青莲。” 她拿不准自己究竟该用什么身份介绍自己,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又是皇后娘娘派去照顾燕昊的侍妾,自然不是陆凝香的丫鬟,所以肯定不能自称奴婢,可她究竟也不是小姐,现在这侍妾的身份也尚未明了,所以只能含含糊糊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周妈妈瞅了一眼青莲,见她身材纤侬合度,穿着一件白绸桃红滚边中衣,一根大辫子松松散散的打在一侧,微垂着刘海下边两道柳叶眉,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可瞧上去透着股子机灵劲儿,很是讨人喜欢。 “哟哟哟,我便叫你青莲姑娘罢。”周妈妈热络的笑了笑:“小姐,你先洗把脸,我这就去给青莲姑娘打水过来。” “不用了,妈妈,我跟你一道那边去打水。”青莲很是利索的将床上放着的一件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拿了起来,伸出两只胳膊,那长褂便穿到了身上。周妈妈见着那褂子,不由得心中暗道这料子确实不错,可这青莲姑娘瞧着不大像大家小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梳洗过后,大雾已经渐渐散去,陆凝香带着青莲在院子里转了转,便见着御风从那边匆匆走了过来,脸上全是紧张神色。 “太子殿下的信送去萧国公府了没有?”陆凝香见着御风神色不大好,赶紧迎了上去询问:“莫非没有送到?” 御风摇了摇头:“交给国舅爷了,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说尽力托人将这封信送到皇上面前去。” “送到皇上那里又有什么用!皇上还会眷顾太子殿下?”陆凝香焦躁了起来,伸出手扯住一枝蔷薇,拼命一拉,粉白粉红的花瓣便飞舞了起来,乱红点点,不住的落在了地上,须臾间,她的脚边便是遍地粉色。 “可是,即便送去兵部又如何?那里还不是被人把持了,难道还能不顾皇上的命令发兵去支援云州?”御风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神色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要速速赶去云州,劝太子殿下弃城。” “弃城?怎么可以!”陆凝香惊骇的睁大了眼睛:“太子殿下肯定会死命守住云州的!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可是,”御风的声音变得有几分深沉:“昨晚冷宫走水,化为一片瓦砾。” “娘娘!”青莲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眼泪珠子滚滚而下,她望着御风急切的问道:“那娘娘呢?娘娘怎么样了?” “暂时没听到有关于皇后娘娘的消息。”御风不忍心看青莲那绝望的眼睛,他心里隐约觉得皇后娘娘应该已经没在人世了,可还是不想打击青莲,只是低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青莲姑娘,你不用着急。” 陆凝香的手指放在手腕间的手镯上,她无意识的转了转那只手镯,淡淡的绿光便在手镯里流转着,熠熠生辉。“我们赶紧回云州!” 用过早膳陆凝香与御风便带着青莲往云州赶,一路上不敢停歇,用了一天一晚终于到了云州城。刺史府门口的士兵见着御风他们回来,也很是高兴:“陆小姐,御统领,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子殿下已经在门口望了好几回了。” 几个人的心沉了沉,他们能想到燕昊焦急的心情。御风捏了捏萧皇后的那封亲笔信,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向燕昊开口,他望了望身边的陆凝香,见她虽然也是眉头微微皱起,可脸上却还是有一种轻松的表情。 一道流光倏忽而逝,在地上划出了绿幽幽的光影,御风忽然间便明白了几分,陆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信物,自然是了却了心愿。他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张芙蓉粉面出来,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太子殿下凄凉的埙乐之声似乎在耳边回荡着,那般让人九曲回肠,满满的纠结缠绵让人无法释怀。 难道从此以后,太子殿下与那慕小姐便再也不会见面了?御风呆了呆,忽然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太子殿下与慕小姐,本来便不是两个能在一起的人。 日头已经慢慢的升高了些,薄薄的晨曦已经散尽,院子里边开满了一墙的蔷薇花,团团的盛放在那深绿色的叶子里,就如美人的粉腮,诱惑着赏花的人去摸上一摸。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玉白色带浅紫云纹团花蜀锦长袍,被阳光照着,那花纹闪闪的发出光来,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太子殿下。”御风奔上前来,抱拳行礼:“属下回得晚了些,让太子殿下担心了。” 或许是病了几日,燕昊瘦了些,一张脸似乎被刀削去了些,瞧着清矍了几分。见御风赶了回来,燕昊眼睛一亮,盯住御风道:“你们可将我的信送去父皇手里?” 望着燕昊那满眼希冀,御风很艰难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答复会让燕昊失望,可他不能不据实相告:“太子殿下,我们已经将你的信送到了国舅爷手中。” “为什么?宫中有变?”燕昊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息,他望着站在陆凝香身后的青莲,厉声喝道:“青莲,你不好好服侍着皇后娘娘,为何跟着跑来云州了?” 青莲被燕昊一声厉喝唬得魂都快没了,她跪倒在地,全身发抖:“太子殿下,是娘娘派奴婢出宫来照顾太子殿下的。” “母后派你出宫?”燕昊转眼看了看御风,又看了看陆凝香,声音变得十分冷硬:“我母后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御风将萧皇后的信拿了出来,递给了燕昊:“太子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给你的信。” 燕昊抖着一双手将那信接了过来,飞快的展开了那张信笺,匆匆的看了起来:“昊儿如晤……”他慢慢的往下边看了过去,越往下边看,一颗心便越发的沉,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母后,竟然被关进了冷宫!父皇竟然如此糊涂,不顾夫妻情分,被那些奸佞之臣牵着鼻子走,做出这等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 信笺上边有着几处明显的泪痕,因为那些字都已经被润染得化开来,只能凭着推测才知道上边写着的是什么内容。燕昊望着那张泪迹斑斑的信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涌出,那是一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还有别的消息没有?”燕昊抬起头来喘了一大口气,伸手捉紧了衣裳的领口,一双眼睛盯住了御风:“不许隐瞒!” “皇后娘娘给了我一只镯子,她说……”陆凝香抬起手来,刚刚想把萧皇后的话告诉燕昊,却被御风的话打断:“是夜,冷宫走水。” 燕昊将陆凝香的手拨到一旁,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走水?有人伤亡否?” “只知走水,并未得知是否有人伤亡。”御风有些担心的望着燕昊:“太子殿下,你千万别着急,还不知道实情,只是江都街头巷尾的传言罢了。” 燕昊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身子摇了摇,可最终还是站得笔直,抬起衣袖掩住嘴,放下手来时,玉白色的云锦衣裳上已经殷殷的开出了一朵艳红的花。 第四十六章 四月的阳光很是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片,花香混合着药香在空中弥漫开来,飘过了院墙,慢慢的散发殆尽。 “太子殿下今日好些没有?”陆凝香一步跨进了院子,朝站在走廊下的青莲询问,声音里有几分焦急:“可还在吐血?” 青莲摇了摇头:“好些了,大夫说昨日只是急怒攻心,让太子殿下静养几日便好。” “又说是急怒攻心!”陆凝香跺了跺脚,脸上有一副愤怒的神情:“我觉得那大夫实在是庸医,如何这么久了,太子殿下的病还没好?” “明玉,你将这药罐里的渣子倒到这个纱布包里。”青莲指着那药罐子吩咐明玉将药渣子包了起来:“赶紧去将这药渣倒在旁人经常走的路上,让别人踩了药渣将太子殿下的病气带走,过两日便会好了。” “真的?”陆凝香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灵验不灵验?” “灵验,如何不灵验?”青莲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喜的神色:“以前在宫里头,若是久病不好,都是这般做的,还有些心地不好的娘娘,故意将药渣埋到与自己不对付的那位门口,就等着她出门踩了带病气呢。” “若是这样灵验便好,阿弥陀佛。”陆凝香抬起手来合掌念了一声,那绿幽幽的镯子不住的晃着光影,看得青莲心中一阵难受,这本来是皇后娘娘手腕上的东西,现在却挂到陆凝香手上了!虽然她知道是皇后娘娘赐给陆凝香的,可她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陆凝香朝青莲笑了笑,抬腿便往屋子里走了进去,燕昊正斜靠在床上,手中拿了一张纸条在看,床边坐着云州刺史,满脸沮丧的神色。 “漳州还是失陷了!”燕昊的手一松,纸条便飘飘的落在了床上,燕昊的那张脸就如木雕一般,已经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漳州只有一万人马,可高刺史却能带着将士们死守了三日三夜,实在已经尽心了。”云州刺史低声说道,心中也在为自己的同伴心有戚戚焉。云州若不是城防坚固,又有太子殿下亲自督战,恐怕也早已沦陷,可现在瞧着,云州沦陷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燕昊拿起那份飞鸽传来的书信又看了看,喃喃道:“高刺史,真是好样的,若人人都似高刺史,我南燕如何会落到这种地步!” 实在是失望,心中越来越冷越来越焦急,燕昊只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边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找不到能理清的头绪。他盼了好几日,盼望着的援兵没有见到影子,倒是各处告急的信息不住的朝云州涌来。 江州失陷以后,大虞军马继续朝前进军,漳州虽然兵力很弱,但漳州刺史却很有骨气,没有像江州那夏袆晟一般举起白旗投降,而是带了漳州的将士们一起苦守,虽然漳州兵力弱,可也抵挡了三日三夜,给后边的黄州腾出了备战时间。 燕昊已经派了一万人马过去支持,也与其余的州群去了书信,希望大家能派兵增援黄州,黄州本来有两万人马,若是能凑到五万之数,倒也能像云州一般抵挡一段时日,只是兵部那边为何迟迟没有动静?燕昊心中十分焦急,几乎都快要将手下的纸条撕成两半。 “现在也只能指望兵部早些调兵了。”云州刺史也是无奈,若皇上再是这般闭目塞听,南燕亡国就是迟早的事情了。他望了望脸色苍白的燕昊,站起身来道:“太子殿下,你好些休养着身子,云州百姓还指望着你呢。” 燕昊点了点头:“柳大人,你去罢,我自然明白。” “昊哥哥。”陆凝香心疼的望着燕昊,他清瘦了不少,原先丰神俊逸的一张脸,现在却憔悴了不少,让人瞧了都未他觉得惋惜。 燕昊抬眼望了望她,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你有事情?” 陆凝香将手紧紧的握着那只手镯,很想将萧皇后嘱咐她的话说出口,可那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想了又想,她只能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了燕昊面前:“昊哥哥,你看看,这手镯好看吗?” 这是皇后娘娘天天带在手上的镯子,想必燕昊能认得出来,等他来询问这镯子怎么到了自己手腕上,自己再顺理成章的将皇后娘娘的话说出口。陆凝香伸出手站在那里,满眼的期盼,只希望燕昊快些开口询问她。 燕昊瞥了一眼那只手镯,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声:“陆凝香,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让我看手镯?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你竟然越发无聊了。”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燕昊从床上站了起来,将身上的衣裳抚平,望了望站在屋子一角的御风道:“御风,走,跟我出去一转。” 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燕昊带了御风大步走内室走了出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燕昊难道看不出来那是皇后娘娘的手镯?不可能,绝不可能,陆凝香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燕昊肯定是故意的,他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明欣走了进来收拾桌子上的茶盏,望了望站在那里的陆凝香,嘴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陆小姐,还请走开些,奴婢要收拾屋子了。” 这位陆小姐可真是不识时务,这个时候竟然还拿了手镯来问太子殿下好看不好看,她以为她是谁?她又不是那位慕小姐,若是慕小姐伸出手来让太子殿下看这只手镯,太子殿下肯定会是微微笑着赞着镯子颜色好,恰恰能衬着她肌肤赛雪。 陆凝香望了一眼明欣,气冲冲的甩了甩衣袖,大步往院子外边追了出去,好不容易追上了燕昊,却见他与御风走出了角门,那边停着一辆马车。 “昊哥哥,带上我。”陆凝香大喊着跑了过去,可燕昊就像没有听到她的呼喊声一般,掀开马车帘幕便钻了进去,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陆凝香站在角门旁边的大树下,两行清泪流了出来:“昊哥哥,你好狠心,我是皇后娘娘认定的媳妇,你为何却如此对我不理不睬?”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将陆凝香的群袂吹得翩跹起舞,她伸手抹了抹眼睛,恶狠狠的骂了一声:“慕微,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在作怪,害得昊哥哥对我不理不睬!” 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那树上的鸟雀在婉转啼鸣,一片花瓣从枝头慢悠悠的飘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又慢慢的溜了下去。 阳光透进了马车,一点点温暖的金黄颜色,燕昊端坐在马车上边,一张脸似乎没有半分生气,平静得就如一面镜子,只是这面镜子却只是照着表面的东西,看不到人的内心深处去。 “太子殿下,陆小姐不是故意那般做,她想要你看那只手镯是因为……”御风坐在一旁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开了口。他觉得有些不忍心,燕昊对于陆凝香,实在是太冷淡了些,就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陆凝香对于燕昊的感情,刺史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唯独只有燕昊故意当做不知道,在去江都之前,御风认为燕昊这般对待陆凝香没什么问题,可去了江都以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陆凝香是皇后娘娘给燕昊选定的太子妃,当时他在场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御风觉得陆凝香远远不及那位慕小姐,可毕竟这是皇后娘娘亲自选定的人,这男女婚姻,不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还轮得上自己去做主的? 燕昊淡淡的看了御风一眼:“那手镯,究竟怎么了?” “我便不相信太子殿下看不出来那手镯是谁的。”御风见着燕昊这神色,心中也是难受,眼睛盯着车厢内不住在飞舞的金色阳光,气鼓鼓道:“那是皇后娘娘的手镯。” “我如何能看不出?”燕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萧皇后写给他的信很是清楚,让他弃了云州城,带了陆凝香与青莲隐姓埋名去生活:“南燕离破国不远,你父皇早已昏聩无能,在那帮奸佞小人怂恿下,将你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母亲跟着南燕陪葬已经足够,你不要为南燕再断送了你自己。凝香是我给你选的正妻,青莲是侍妾,你带着她们,带了手下隐居避世,好好的过日子便是。” 这是母后给他的安排,陆凝香是正妻,青莲做侍妾!燕昊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袖,一颗心纠结得如母后那皱巴巴的信纸,无论如何也抹不平整——自从遇见慕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别人。 他不要陆凝香,他也不要青莲,他只要慕微! 拿着匕首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慕微,靠在树上脸色苍白的慕微,站在湖畔回眸而笑的慕微……她的脸孔在自己脑海里交织着,不断的浮现,越来越鲜明,始终没有消退过。 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没有谁能比得上她,自从见到慕微以后,他的心里边再也装不下别的人。母后虽然是为他好,替他安排好了以后的一切,可那两个女子都不是他想要的人。他知道自己与慕微今生今世要在一起十分困难,可不管怎么样他也要去试上一试,即便今生得不到慕微,他情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另娶他人。 燕昊摸出了怀里的埙,手指轻轻抚摸过它光滑的表面,那埙的口子上仿佛还有着她口脂的香味,那般淡那般轻柔。 “我要将你的声息装在这埙里边,以后每次我拿出来的时候便能听见你的声音。”燕昊将埙举到了耳边,轻轻的摇了摇,里边仿佛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第44章 谋逆之罪 马车停在一座院落的前边,院墙上边探出了几支红艳艳的杏花,燕昊下了马车站在院子门口,没有着急进去,静静的扶着门站着,听到里边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边冲出了一个孩子,见着燕昊站在那里,高兴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殿下!”小虎子气喘吁吁的跑在了最前边,一把抓住了燕昊的手:“太子殿下,今日我和别人吵架了,我听着街上的人都在说云州就要失陷了心里就生气,他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抬着头盯住了燕昊,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执著:“我对他们说有太子殿下在,云州是不会失陷的,可他们就是不相信。太子殿下,云州是不会失陷的,对不对?” 燕昊望着小虎子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他用力捉住小虎子的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勉力而为之,若是老天不眷顾,我燕昊也没有办法了。” 小虎子疑惑的望了望燕昊,不知道他这一大段文绉绉的话里边的意思,只是听着后边那句“老天不眷顾”,心里边便有些不妙的感觉,他眼圈子红了红,带着哭腔道:“不,不会的,云州城是不会失陷的。” 燕昊携了他的手往里边走,一边走着一边交代着他:“小虎子,你今年十一岁了,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这一院子的爷爷奶奶弟弟妹妹都要你来照顾了,可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可一定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虎子点了点头,声音坚定:“太子殿下,我记住了。” 走到院子里边,老人们正摆了凳子在杏花树下坐着闲谈,见着燕昊来了都站了起来:“太子殿下,今日为何过来了?听说战事吃紧,可是真话?” 燕昊心情沉重的看了他们一眼,众位老人都用信赖的眼神在看着他,银色的发丝在日头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的雪白,沉淀着生活的沧桑。他收留了他们,可他很快没有能力再保护他们,燕昊心中好一阵难过,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 “各位阿公阿婆,你们不要着急。”燕昊清了清嗓子道:“现在确实形式紧急,可我南燕将士会万众一心,坚守这着云州城。皇上也正派遣了兵马在往这边赶过来,各位请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会将大虞人赶出南燕的。” 老人们听了燕昊的话,脸上都有了笑容,那眼角处层层的褶皱让燕昊看得心酸,他在说谎,可面对着这一群将他看作天的老人,他不能不撒谎——为了让他们心安,为了让他们不再担忧前线的战事。 燕昊走过去替王家阿婆把了下脉,她的脉象很是虚弱,看来日子不得太久,心中一阵发酸,见着旁边小虎子睁大眼睛望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要好好的照顾在你阿婆,还有旁的老者。” “太子殿下,我会好好的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道照顾好阿公阿婆的,你便别再记挂着这个院子了,一切有我在呢。”小虎子拍了拍胸,眉毛高高挑起,一脸稚气忽然便不见了踪影,仿佛顷刻间他便已经长大。 燕昊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小虎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是。”小虎子骄傲的昂起头来:“我要替太子殿下分忧解难!” 日头已经升起在中天,投下温暖的日影,四月的暖春,到处弥漫着馥郁的花香,但与此同时,一种紧张的气氛也在云州上空回旋着,沉沉的压了下来。 燕昊从小院子里走出来,带着御风去看了看防御工事的挖掘,云州城的城防坚固,自从大虞开始攻打南燕开始,云州又开始加固防御工事,另外还在各处挖掘了暗道,这是云州刺史做出的两手准备,等到大虞破城时,云州的百姓可以通过暗道逃生,躲避大虞兵马的铁蹄。 一大群精壮的汉子脱掉了上衣,挥动着胳膊,抡起锄头铲子正在热火朝天的挖掘着地面,他们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的掉落在新翻出来的泥土上,才落到上边,被阳光一照,闪闪的亮了一下,倏忽间就已经不见。 旁边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在忙忙碌碌的给他们端茶送水,她们急急忙忙的在人群里穿梭着,不住的将粗瓷碗举起:“大哥,喝一口茶水,歇歇气!” “现在哪里还有空来歇气!”挖土的汉子接过粗瓷碗喝了一口水,喘了口气便弯腰继续干起活来,泥土不住的往外纷飞着,旁边有人用箢箕,用筐子将泥土抬走,整个工地上边一片忙碌的景象。 这云州城的地下几乎要被全部打通了,暗道一直通到云州城外四十余里的山里边去。沿途有不少口子,即便是大虞人发现了暗道,也不知道那些百姓究竟是从哪里出去的。燕昊跳下了暗道,拿起一把铲子也开始干活,旁边几个人瞧见了他,都惊呼了一声:“太子殿下,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你生病了?为何不好好休息?” 燕昊没有吭声,只是拼命的挖起泥土来,每多挖一铲子,南燕的百姓便多了一分安全的希望,他自幼练武,身手比一般人要好,所以不多时,他身边的筐子里边已经堆了一大堆泥土,而他的蜀锦袍子上边也粘满了乌黑的泥土。 “太子殿下,你且歇歇气!”旁边的人见着燕昊这般不要命的在干活,一个个脸上都充满着紧张的神色,御风也跳了下来抓住了燕昊的手:“太子殿下,你身子还没大安,如何能这般劳累?” 燕昊停住了手,望了周围的百姓一眼,心中有几分难受,周围的人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脸上有着关心的神色,更带着一丝希冀。云州的百姓将他看得这般重,而他却无能为力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这个事实让他的嗓子眼堵着,说不出话来。 “各位云州的父老乡亲,”燕昊斟酌良久,终于慢慢开口道:“我燕昊无能,不能带领大家将大虞兵马赶出南燕,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与大家来挖暗道了。”他扬起头来,阳光刺着他的眼睛,让他有些睁不开来,他闭了闭眼睛,心中十分懊恼,若自己不指望着南燕的使者能说服大虞的皇上和谈,趁着慕乾守着那十日之约,派人去偷袭了大虞的军队,此时云州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实在是不够聪明,没有审时度势的大局观念,只是可笑的守着那个十日之约,现在却要让云州的百姓陷于困顿之势!燕昊紧紧的握住铲子,骨节都有些发白,他低下头来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百姓,声音坚定:“各位,我燕昊誓死守护云州,要坚持到最后那一刻,云州在,我燕昊在,云州失陷,我燕昊……” “太子殿下!属下誓死追随太子殿下”御风伸出手来一把捉住燕昊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殿下,还望你保重自己的身子,回去休息!” 周围干活的壮汉们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喊着:“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声音越来越高,仿佛有千万人的声音从暗道里汹涌着卷了上来,就如一道旋风般,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声音震耳欲聋的直奔天际而去,仿佛一直要冲破云霄般,将天空的飞鸟都惊得迅速的逃离到一旁,只余下一块明镜般的碧蓝。 “太子殿下,可算将你找到了。”云州刺史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将头探着往下边看了看:“皇上派使者过来了。” 燕昊抬起脸来,露出了一丝笑容:“父皇终于还是要派兵来增援了。” 御风心中却有些不大稳当,在江都的时候听说皇上要废太子,立三皇子为储君,就不知道这时候使者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的。他跟在燕昊身后,见他的步伐越来越轻快,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的浮上心头。 云州刺史府里的议事大厅里坐着几个内侍模样的人,正在捧着茶盏喝茶说话,见燕昊走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个内侍乃是中常侍唐景,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常服,神色很是倨傲。、 “太子殿下。”唐景拱手作揖:“咱家等你好一阵子了。” “唐大人,我方才去视察防御工事了。”燕昊走了进去,脸上挂着笑容,虽然说这唐景是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可毕竟他是带着皇上的圣旨过来的,也就是意味着他身后还跟着几万士兵,燕昊对他比在江都热络了几分。 唐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燕昊,朝云州刺史吩咐道:“摆香案。” 云州刺史知道这是要传旨了,赶紧让人将香案摆了起来,唐景扬着脖子站在香案后边,从桌子上边的一个托盘里头拿起了一卷黄绫,慢慢展开,高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燕昊在云州滞留不归,有谋逆之心……” 第四十八章 温暖的阳光照在人的脊背上,暖烘烘的一片,可这份温暖慢慢的转变成了一种炙热,无情的烤着院子里跪拜的那一群人,让他们身上冒出汗来,中衣湿哒哒的粘在了一处。听完圣旨以后,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惊愕的抬起头来望着那中常侍唐景,脸上全是不相信的神色。 “燕昊,接旨谢恩罢。”唐景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如一个女子的声音一般:“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他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有谋逆之心,自然对于皇上的圣旨就不会恭敬了。” “唐大人,我父皇如何会下这样一道圣旨?这圣旨定然是伪造的。”燕昊身子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云州是为了守护南燕,没想到在父皇这道圣旨里边竟然给他定了个谋逆之罪。 “你有没有谋逆之心,皇上心里头清楚得很。”唐景脸上有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笑容,伸出手来弹了弹自己衣裳上头的一片杏花花瓣:“燕昊,你母亲与萧国公府勾结,谋害宫中嫔妃,被皇上关入冷宫以后竟然还跷跷不服,在冷宫里咒骂皇上,最后畏罪纵火*身亡。萧国公府也已经被皇上捉拿下了天牢,现儿就差你一个了。” “什么?”燕昊的眼睛瞪得铜铃大,震惊得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母后、母后……亡故了?” “哼,那萧氏早就被皇上废为庶人,还有什么资格做南燕的皇后!死前竟敢口口声声诅咒皇上,真是万恶不赦!”唐景朝身后跟着的几个御林军模样的人招了招手:“来呀,将罪人燕昊拿下,即日返回江都。” “谁敢动太子殿下?”就听一声怒喝,御风一跃而起,伸手抓住了唐景的手,将他轻轻一带便扯了过来,抽出腰间佩刀搁在他脖子上:“太子殿下为了南燕呕心沥血,带领云州军民苦苦抵抗大虞兵马,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正是你们这些奸佞小人当道,这才让南燕变成了如此局面!” 唐景不住的划着一双手,就如那乌龟在划水一般,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你、你、你竟敢挟持咱家!咱家是来替皇上传圣旨的!燕昊,还不让你的手下将咱家放开!” “太子殿下,愚忠愚孝不可为!”御风见燕昊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心中一急,大喊了一声:“难道你便忘记了那惨死冷宫的皇后娘娘吗?” 听到御风提及自己的母亲,燕昊心中一震,转过脸来,咬牙切齿道:“杀!” 御风手起刀落,就见一线鲜红的血箭直直的冲了上去,唐景就如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鸡,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那几个跟着唐景来宣旨的小内侍见了这场景,唬得全身发抖,哪里还敢动弹,倒是跟着来的那一队御林军已经拔出了刀子,高声厉喝:“燕昊,你想抗旨不成?” 御风跳了出去,用还粘着血的刀子指着那十来人,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乃是大不敬!”说罢纵身而起,在那些人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御风已经一刀下去将为首的那个军士砍倒在地。 “谁还敢过来?”御风的刀子上滴滴的落下了鲜红的血,地面上顷刻间就有一条如小河蜿蜒前行的红色印记。身后几个小内侍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燕昊磕头如蒜,其中一个面容白净些的更是口中连呼冤枉:“太子殿下,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由唐大人点了名之内跟了过来。这宫中内乱真的与我们没有关系,全是曹贵妃与外臣勾结弄出来的事,皇后娘娘是枉死的。皇后娘娘仁心待人,小的受过她的恩惠,还偷偷为她烧过香哪!” 燕昊听着那内侍提到萧皇后,心中一酸,伸出脚将他踢到一旁,对着御风道:“放他们回江都去!” 那几个小内侍听了这话,欢喜不胜,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那几个御林军身边道:“咱们回去罢。” “你站着。”燕昊伸出手来指着方才那个小内侍道:“你回去告诉我父皇,我是被人冤枉的,我在云州乃是与刺史柳大人一道共同御敌,绝非是有谋逆之心。现在南燕形式紧急,还请父皇速速派援兵增援黄州,黄州不保,后边便是明州与豫州了!” 那小内侍听着燕昊这般说,打了个寒噤:“咱家一定会将太子殿下的话带给皇上!” “还有,”燕昊忍住心中悲痛,望着那小内侍道:“我母亲的尸身,还请你尽量帮我好好保存,有朝一日我会去找你。” 那小内侍咕哝了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太子殿下,我只是个穿深蓝常服的……” 御风拎着刀子就冲到了他面前,将刀子举了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殿下的话,你敢不听从?不要命了?” 见着那刀子雪亮,上边还有没有流净的鲜血,那小内侍唬得全身筛糠般,两条腿软得几乎要站不稳,还是旁边的同伙扶了他一把才站住了身子:“太、太、太子殿下,咱家尽力而为,只是咱家真的是能力有限,若是没有做到……” 御风将刀子贴在他的脸上,嘴角扯了扯:“若是没有做到,那你便等着我的刀子架到你脖子上边。”他指了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唐景:“你看到唐大人没有?那便是例子。” 那小内侍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由伙伴们扶着一拐一拐的走出了院子,那十来个御林军见为首的唐景都已经死了,不由得全泄了气。他们跟着来宣旨主要是保护使者安全的,现在唐景死了,他们回去也不好交差。 众人望了望燕昊,忽然中间有一个人跪拜了下来:“太子殿下,小人一直敬重太子殿下,只希望能追随太子殿下左右,还望太子殿下准许小人加入云州守备部队里边,为护我南燕出力。” 旁边几个见着那人的举动,都不由得深思了起来,此次没有护得宣旨使安全,回去要受处罚,现在南燕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不如加入到前线军营中去为保卫南燕出力。想到此处,众人也跟着跪拜了下来:“请太子殿下收留!” 燕昊看了他们一眼,对身边的云州刺史道:“柳大人,你去安排罢。” 云州刺史应了一声,命人将那十来人带去军营那边,又让人将院子里两具尸首抬了出去。望着那群人慢慢走远,燕昊皱起了眉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南燕危急至此,可父皇却依旧只是偏听偏信……” 想着那道圣旨,燕昊便觉得心中好一阵难受,他的父皇竟然轻信了那些奸佞小人的话,要将他废为庶人,把三皇弟立为储君。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只是觉得父皇这种做法让他寒心。逼死了母后,现在又要逼死他?谋逆,好一顶大帽子,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南燕已经处在灭国的时刻了,而那群小人却还是一手遮天的挑起内乱。若大虞的铁蹄踏进江都,那群小人还能蹦跶多久?或者他们想效仿前朝,将父皇拱手送给大虞,然后自己来做这傀儡皇帝? “可恨,着实可恨!”燕昊紧紧的握了拳,意气难平,转身走进了屋子里边,蜀锦袍子上边粘着的泥土很是显眼,就如那水墨山水里即将被隐没的一块。 “柳大人,借一步说话。”御风将云州刺史拉到了一旁的香樟树下,一双眼睛盯牢了他:“御风有一事相求。” 云州刺史姓柳,名润声,乃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出身,他的祖父做到过中书令,也算得是朝中重臣。柳润声的祖父、父亲都是耿直之人,看不惯这朝中结党营私的事情,皆早早提出了致仕,回家颐养天年,不问朝政。柳润声本来怀着一腔热血,想要有所作为,可却被朝中小人打击,到现在快五十了还只是做着云州刺史一职。 “御统领,你要说的,与太子殿下有关?”柳润声心里也是沉沉的一片,自己虽说一直仕途不顺,可总比太子殿下要好,竟然被自己的父亲所猜忌。 御风点了点头:“目前从南燕的情况来看,恐怕是大局已定,难以挽救了。”御风说得十分沉重,逐字逐句斟酌着:“云州失陷,只怕是迟早的事情。” 柳润声沉重的点了点头:“御统领说得不错,只要皇上再这般随那帮弄臣们把持朝政,延误着不发兵,南燕……”说到此处,一滴老泪从眼角滑落:“南燕即将破国!” “柳大人,那你准备怎么做?”御风紧紧的盯着柳润声:“柳大人,你是准备弃城逃走还是与云州共存亡?” “自然是与云州共存亡!”柳润声奇怪的看了御风一眼:“御统领,莫非你是想要我留下千古骂名,做一个弃城而逃的刺史不成?” 御风点了点头:“是,我正是这般想的,不仅如此,我还想请柳大人为我去劝劝太子殿下,请他弃了云州城,躲避战乱。” 柳润声惊得连话都说不齐整了:“御统领,此、此事万万不可!”   第45章 暗自筹划 天高风急,一阵春风将院子里的落花吹得飘飘荡荡的往前方去了,堆在院墙的一角,瞬间便成了粉红粉白的花冢,夹杂着点点艳红颜色。 头顶上的香樟树青翠欲滴,阔大的树冠亭亭如盖,给树下的两个人一片阴凉,遮住了那略微燥热的日影。柳润声站在那黑色的树影中,没有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心底有些发凉。面对着御风,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让太子殿下与他弃城逃亡?柳润声脑海里很茫然,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他所想的便是要拼死为南燕战到最后一刻,云州城被攻破的那日,便是他殉国的时候。 人生自古谁无死,为国捐躯,博得个流芳千古,也算是一条正道了。柳润声自幼饱读诗书,儒家的那些观念深深的植入他的脑海,忠孝乃是最重要的两个字,所有的事情都该在忠孝面前低头让路,他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柳大人,此事为何不可?”御风皱起了眉头,他想着弃城这个主意很久了,自从皇宫见到萧皇后以后便一直在琢磨着,南燕已经是满目疮痍,如何才能更好的保全太子殿下,完成皇后娘娘的心愿。 跟着燕昊转了一日,见他已经隐隐有了殉国的主意,御风心中甚是焦急,方才他手起刀落将唐景给斩杀了,实际上就是为弃城这件事情做下铺垫,斩杀了唐景,实际上便是让燕昊与皇上燕铣正式宣布决裂,让燕昊不再尊着燕铣为他的父亲,不必去尽那愚孝之责,而这对于南燕的忠,他便要好好想点法子才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燕昊跟南燕一道埋葬,沉入那冰冷黑暗的泥土里。 “御统领,忠孝两字,忠字当头,忠孝不能两全时则取忠,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御统领还不知道?”柳润声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须,慢慢的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丝苍凉与无奈:“我是南燕的刺史,南燕亡,我如何能苟活?” “柳大人,御风想请教下,究竟什么是忠?”御风一双眼睛盯住柳润声不放:“难道对皇上言听计从便是忠?即便知道他做错了,要将南燕民众置于水深火热颠沛流离之惨境,也要听从他的话?” 柳润声呆了呆,细细一想,这才说道:“我可以去进谏。” “若是进谏没有用,那又该如何?”御风一点也不让柳润声有躲避的余地,问题紧紧的跟了上去:“若现在有一线希望,让南燕百姓以后不再生活于水火之中,不再有亡国之恨,柳大人也不愿意去试,还是想跟着皇上一道赴死?” “法子?什么法子?”柳润声脸上出现了一丝惊疑:“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南燕?” “有,当然有法子,就看柳大人赞不赞同了。”见柳润声似乎对他的主意很感兴趣,御风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脸上也逐渐的有了光彩:“柳大人,南燕现在这情形,已是死局,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柳润声点了点头:“不错,没有一处活眼。” “若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又如何?”御风用脚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圆圈:“我们不到这圈子里,跳出圈外来,这样便能更轻松些了。”南燕若是灭国,那便有两条出路,要么是由大虞派人过来管辖,要么就是在南燕扶植一个傀儡,让他来管理南燕。 不管是哪一条出路,都不会得民心,若是失了民心,百姓自然会思变,而这时若是有一个具有凝聚力的人来振臂一呼,自然会有百姓赢粮影从,等着势力发展壮大,自然便能由下而上的将大虞人与那傀儡赶出南燕。 这个具有凝聚力的人,非燕昊莫属。 柳润声伸出手摸着洗漱的胡须,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不住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御风说得没错,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让烂到根子里的南燕先垮掉,将一切的旧势力摧毁,这才会有新的萌芽,新的希望。 南燕并不缺乏有志气的将士,只是缺乏一个明君,一个能引导南燕抗击大虞的人,现在的皇上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是能承担这重任的人,几位皇子看起来也只有燕昊才是最具有这种能力的人。 “柳大人,把旧的打破,将新的迎进来,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御风见柳润声似乎有所动摇,心中暗自高兴,劝燕昊弃城,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总要多拉些人手来才是:“柳大人,试想云州现在还有四万将士,若是四万人都殉国,不过是白骨成堆而已,还有什么价值?若这五万将士都跟着太子殿下撤入深山,养精蓄锐,等着大虞人对南燕松懈的时候再进行反扑,这样岂不是更有胜算?若是南燕能复国,此乃南燕百姓之幸,柳大人,你也是功不可没!” “复国?”柳润声喃喃道:“南燕还有复国这一日?” “如何没有?柳大人,咱们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保存实力,不能硬碰硬去消耗掉力量。大虞十万人马我们尚且不能抵挡,现在又增派了十万兵马做后继部队过来支援,咱们更是没法子与他们较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唯有速速撤离才是!”御风说得兴起,紧紧抓住了柳润声的手,力道之大,让柳润声的眉毛都皱到了一处:“柳大人,太子殿下仁心宅厚,爱民如子,自有明君风范,你若是支持太子殿下复国,他日你便是南燕第一大忠之人!这忠,便是忠于南燕,乃是真正的忠。忠于皇上,御风以为,只不过是愚忠罢了。” 柳润声被御风的一大堆话弄得有些头晕,但后边几句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几句话铿锵有声,让他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忠于皇上,只是愚忠,御风说得没错,就像方才皇上派人来宣旨,竟然要将太子殿下废为庶人,捉拿为江都受刑,这样糊涂的决议,他难道也要遵从,要将太子殿下捆了送去江都? “我倒不在意是不是第一大忠之人,我也只是在惋惜百姓命运多蹇。御统领,”柳润声瞧了瞧御风,轻声叹息了一声:“御统领能不能先将我的手给松开?” 御风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还抓着柳润声的手不放,赶紧将手松开,朝柳润声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柳大人见谅。” “御统领,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是我担心太子殿下不会弃城,毕竟他的心系着南燕百姓,如何会像你说的那般忍辱偷生?依我看来,太子殿下绝对会是要跟着云州城一道殉国的。”柳润声忽然间有几分惋惜,英武如太子殿,也要有国殇之难了。 “柳大人,这事咱们两人私下合计着,不要让太子殿下知晓。”见柳润声的口气不再是开始那种要殉国的坚定,御风知道他已经有所动摇,心中雀跃起来:“柳大人,你这些日子做好布置工作,咱们将粮草运出去,抓紧时间组织云州百姓撤离,不管躲到哪里去,都不要在这云州城里等死。” 柳润声站在那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流民图,百姓们扶老携幼,奔走在逃难的路途中,心中好一阵发酸,口中喃喃道:“现在还能去哪里?南燕灭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趁着大虞人还在攻打黄州,咱们可要抓紧时间,去南边,去东南,去山里躲避,这些都是办法。”一个国家亡了,它的百姓并不会跟着它灭亡,总会有一部分保留下来,而这留下的一部分人便是那复兴的中坚力量,他们身上带着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对于入侵者会更加敌视,作战会更加骁勇。 “那……太子殿下呢?若太子殿下执意不肯走,咱们又该怎么办?”柳润声疑惑的看了御风一眼:“咱们都撤了,留太子殿下一个人?” “柳大人,你负责将城中百姓与五万军士撤离,太子殿下包在我身上。”燕昊不是柳润声,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劝得动的,今日他已经在百姓面前承诺要与云州共存亡,自己便是说破了嘴皮,他也不见得会听从自己的建议,当今之计,只能智取。 又挨了一日,还不见援兵过来,这日头照得人更加燥热了,座在院子里边,额头上边一层层汗珠子冒了出来。 燕昊坐在杏花树下,一点点殷红的花瓣落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星星点点,很是醒目。燕昊刚刚从外边巡城回来,云州地底下的暗道基本已经挖好,即便大虞兵马破了云州,百姓依旧可以从那些暗道里从容撤离,燕昊见着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伸手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埙,他低头看着上边的六个小孔,大小不一,错落的散布在光滑的表面上。将埙举起到嘴唇边,轻轻的吹出了一道幽幽的声音。黄州战事已经逐渐吃紧,除了自己派去的一万人马,四处都没有兵马增援,黄州苦苦捱了这么几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黄州下边是明州、豫州,然后……埙声一顿,戛然而止,凄凉幽婉的回音袅袅的在树叶上颤动。江都失陷以后呢?南燕便算是正式宣布亡国了?燕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破国的那一日,也是他离开世间的这一日,他多么想在离开人世前再看她一眼,可是上天却不会给他机会。 “微儿……”他轻轻的喊出了一句,一颗心立刻柔软了起来,软得几乎要化作一滩春水,肆意的延绵着,将他紧紧的包围住。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慕微的脸,一双眸子清亮亮的望着他,轻启朱唇:“燕昊,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燕昊微微闭了闭眼睛,心底那根弦有着丝丝颤抖,一种说不出的甜蜜不住的荡漾开来,让他整个人都沉醉在那份缠绵的回忆中,几乎不愿意醒来。 “太子殿下,喝药了。”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昊睁开眼,却见青莲端着一碗药汁站在他面前。她穿着一件绿色的衣裳,亭亭的站在那里,就如一支碧色的莲花。 第四十九章 到处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寂围绕着他。燕昊伸出手去摸了摸旁边,就觉得手上湿漉漉的一片,似乎触到了墙砖,坚硬而冰冷。 这是什么地方?燕昊睁大眼睛望了望头顶,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他巡城回来,坐在杏花树下吹埙,青莲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碗药汁,喝了以后他便渐渐的有了嗜睡的感觉……忽然的心中一紧,燕昊伸手摸入怀中,那圆溜溜的东西还在,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青莲为何要用药汁将他放倒?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燕昊静下心来仔细听了听,周围有极细的呼吸声,看来旁边还有人在。他沉声喊了一句:“有人否?” “太子殿下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子殿下,你终于醒了。” 火折子亮起,燕昊见着一张脸孔,细眉细眼。 “青莲?”燕昊眉头一拧,反手将青莲的手腕扣住:“你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青莲唬了一跳,火折子从手中掉了下来,落到地上,摇晃了两下,火焰“噗嗤”一声便熄灭了,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太子殿下,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啊。”青莲挣扎了两下,见自己无法脱离燕昊的掌握,索性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太子殿下误会奴婢了,奴婢是听了御统领的话,这才让太子殿下喝了那碗药的。” “为何要给我喝药?让我昏睡究竟是意欲何为?”燕昊将青莲的手腕捏紧了几分,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御风怎么能这样做!他一直是自己忠实的手下,什么事情都听从自己的吩咐,可唯独在这件大事上边,他竟然自作主张。 自己是要誓死守护云州的,可现在自己却被御风用计谋骗出了云州城,不能坚守自己的誓言,做了一个背信弃义之徒!燕昊颓然的将手松开,青莲终于得了轻松,从地上捡起那个火折子点亮,摸索着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盏油灯:“太子殿下,你也别怪御统领,即便是皇后娘娘,也希望太子殿下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而不是要跟着云州城殉国。” “你去将御统领找来。”燕昊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密室该是云州城下,这是防御工事里边的一处,只是原来储备好的粮食已经不见了,密室里边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张硬板木床靠着墙放着,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似乎断了一条腿,挨着床和墙壁斜斜的站着。 “御统领还在与柳大人议事,很快就要回来了。”青莲将那盏油灯搁在了墙壁上一个石洞里,朝燕昊走了过来,跪倒在地上,伸出手摸到燕昊的一片衣袖:“太子殿下,奴婢恳求太子殿下三思,为了皇后娘娘,你也该保重自己。” 她抬起脸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住了燕昊,嘴巴微微张开,就如那四月的花蕾,柔软而芬芳。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还有这个福分能做燕昊的侍妾,皇后娘娘指了她来照顾燕昊的时候,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青莲的心里,燕昊真是一个完美之至的人,他为人宽厚温和,不像别的皇子那般趾高气扬,即便是对着像她这样的小宫女都是和颜悦色。大家都说南燕的太子文武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美玉,可在青莲眼中,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比他的才能更胜,每次见着他来萧皇后宫中请安,她便心中惴惴不安,脸颊飞起红云。 现在她竟然有了机会与燕昊共处一室,青莲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颤抖,一颗心砰砰直跳,都快要跳出喉咙来。她紧紧揪住燕昊的那片衣角,深情的望着燕昊,那仰慕与害羞的心情交织着,化作了一滴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燕昊完全没有注意到青莲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猛的站了起来,衣袖将青莲一带,让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跟着走了一步:“太子殿下,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柳大人与御统领!”燕昊有几分心浮气躁,他的命运,何时由旁人来决定了?他一定要好好的去将御风责备一番,让他明白,自己是决计要与南燕共存亡的。 “太子殿下,柳大人与御统领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在云州城了。”青莲追上来,拉住燕昊的衣袖不放,御风叮嘱过让她看住太子殿下,不能让他跑出来,否则计划就会失败。 为了太子殿下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走出这个密室!青莲心中一急,索性从后边抱住了燕昊:“太子殿下,请在这里等着,柳大人与御统领会来找你的!” “松手。”燕昊沉声呵斥,他只觉自己身子一僵,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怎么可以用手抱住自己的腰?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别的女子有这般亲近的距离,除了慕微,谁都不要来接近他! “奴婢不能放手,除非太子殿下能答应奴婢不走出去。”青莲的手反而抱紧了几分,她闻到了燕昊身上淡淡的药香,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这是她第一次与燕昊这般亲近,以前她都只是隔着很远的地方瞧着他,看他言笑晏晏的与萧皇后说话,可今日她却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燕昊要她松手,她实在舍不得松开,恋恋不舍的将脸在他背上轻轻擦了擦:“太子殿下,请你不要为难奴婢。” 燕昊眯了眯眼睛,这青莲实在是大胆!他伸出手一把将青莲的手腕抓住,稍微一用力将她两只手往旁边一带,就听“喀拉”一声响,青莲的手分开了,但仿佛也脱臼了。 “太子殿下……”青莲痛得几乎要喊出来,可她不敢出声,只是托着一只手皱眉望向燕昊:“奴婢的手腕……” 燕昊漠然看了她一眼,走了过去将她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推,那脱臼的地方便复了位。青莲痛得眼泪珠子不住往下掉,一边还要连声道谢:“多谢太子殿下开恩。” “青莲,你不要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燕昊深深的皱着眉头,眼中全是严厉的神色,那神情让青莲吃了一惊,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了,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有些让人恐惧,完全见不着温和的神色。 “我叫你松手,你便得松手。我不喜欢有旁人接触我的身体,明白吗?”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的望向青莲:“即便你是我母后派过来的,我也不会对你宽容。 “可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指了奴婢过来,不仅仅是来照顾太子殿下,还是给太子殿下来做侍妾的。”青莲“扑通”一声跪倒在燕昊面前:“奴婢自是应该方方面面都照顾着太子殿下,少不得会要近太子殿下的身子……”青莲的脸微微的发红,有如湖面上落下一滴雨水,一圈圈的涟漪慢慢荡漾开来:“太子殿下,奴婢该不能算在那旁人里边。” “滚。”燕昊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背了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望着青莲,一张脸板得紧紧的,被那摇曳的灯光照着,浮在脸上的神色似乎很是飘忽。 “太子殿下!”青莲凄厉的喊了一声:“奴婢怎么能走?是皇后娘娘派奴婢来照顾太子殿下的,若奴婢就这样走了,如何能向九泉下的皇后娘娘有个交代?” 听着青莲提起了自己的母亲,燕昊的心蓦然软了几分,他瞥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青莲,冷冷的哼了一声:“起来罢,你若是不想走,那便记着我说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奴婢省得。”青莲抬起手来,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顺便将额头上的汗珠子擦了个干干净净:“奴婢一定会将太子殿下方才说的话记在心里。” 燕昊转过脸来,正准备往密室外边走,这时就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在这幽静的夜里,十分响亮,就如有什么东西敲击着他的心,一点一点,愈来愈近。   第46章 九尾凤钗 一线暖黄光亮从门口那边传了过来,伴着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太子殿下醒来没有。” 燕昊绷得笔直的身子蓦然放松下来,已经抬起放在腰间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方才他在手里扣了几枚飞镖,准备着以防万一,现在听得是御风的消息,他这才将飞镖收回到囊中,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倒要听听御风的解释,为何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劫持至此。 “太子殿下。”御风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柳润声、陆凝香和几位将军,见燕昊傲然站在那里,赶紧行了一礼:“属下得罪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惩罚。” 他将腰间的刀子解了下来,双手托着跪了下来:“我知道太子殿下此刻的心情,但御风此举却是事出无奈,若太子殿下觉得不解气,便请将御风就地处置了!” 燕昊望着跪在那里的御风,久久没有说话。御风是他忠实的下属,他这般做也是为自己好,自己如何能下手去杀了他?可他违背自己的意志将自己送出了云州城,这也让他无比愤慨。怒目瞪着御风良久,燕昊长叹了一声:“御风,你这般胡作非为,我是不敢让你再跟随我了。” “太子殿下!”御风惊愕的抬起头来,一双手都在不住的发抖:“太子殿下,你要打要骂,要砍要杀御风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可千万别将御风赶走!” 柳润声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子殿下,下官也觉得御统领的主意不错。” “主意不错?”燕昊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孤是南燕太子,自当与南燕共存亡!南燕若亡,孤如何能忍辱偷生?你们两人不顾孤的意愿,让孤处于千夫所指之局面,做了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孤又有何脸面去见云州的父老乡亲,又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燕昊一般很少自称孤,只有在他遇到大事的时候才用“孤”来自称,御风听着他一口气用了这么多个“孤”字,便知道燕昊心中实在气恼。 “太子殿下,我觉得若你真是与云州城一道殉国了,这才是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御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睁大了几分:“想当初太祖拼死打下江山,又有文宗武宗等圣贤将南燕治理得繁华一片,真是锦绣处处,江山万里。可现在南燕却亡国了,太子殿下没有丝毫挣扎,殉了南燕,或许旁人眼中,太子殿下确实是对南燕一片忠诚,可太子殿下想过没有,若是去了九泉,遇着南燕的列祖列宗,太子殿下又给如何回答?” 燕昊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站在那里喃喃自语:“如何回答?南燕已亡……” “若是列祖列宗再问起南燕为何亡故,太子殿下该如何回答?若再问太子殿下为何不组织南燕百姓重新复国,太子殿下又该如何回复?”御风没有让燕昊有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将问题抛了出来,问完几个问题以后,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太子殿下,御风觉得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当懦夫不愿意面对困难的时候,便会想到死,一了百了,不用有任何担当。可是要活下来,重新将南燕大好河山收拾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勇士所为,御风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做那懦夫,要做真正的勇士!” “是。”柳润声也在一旁附和:“下官本来也与太子殿下有相同的想法,可是经过御统领开导,这才恍觉自己的懦弱。”他也跪倒在地,郑重的磕了一个头:“下官誓死跟随太子殿下,匡复南燕!” 身后几位将军也跟着跪了下来,陆凝香双腿一弯,也跪倒在地:“请太子殿下想想皇后娘娘的话,好好爱惜自己,这才能带着我南燕百姓对抗大虞!” 御风的话铿将有力,仿佛那金石般掷地有声,“是做懦夫还是做勇士”?燕昊吸了一口气,御风说得没错,若是自己殉国了,不过是双眼一闭,便万事不管了,可这满目疮痍的南燕,究竟谁人能将它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们起来罢。”燕昊沉声道:“孤,自然是要做勇士!” 御风与柳润声皆松了一口气,众人都站了起来,望着燕昊,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太子殿下,你昏睡的这大半日,我们已经将云州百姓召集起来,让他们赶紧去避难,若是不想避难的,也可以留在云州城里,云州城下边挖了这么多暗道,万一大虞人的兵马来烧杀抢掠,他们也可以从暗道脱身。” “好像这次并未听说有屠城。”柳润声在旁边沉吟了一声:“五年前那一次,领兵的大虞将领曾经屠城一座,血洗了三日,可这次却并没有听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能与这领兵的将军有关系,百姓们其实并不用太担忧。” “那慕将军看上去便不是个凶残成性的人。”燕昊点了点头:“其实百姓们并不用这般担惊害怕,主要是我们这四万军队该怎么办。” “方才我们几个已经协商过了,四万军队必须要拆散开来,若是在一处便格外显眼。必须将四万军队化整为零,让大家散居在云州、亳州、江州等地,这样就不会太起眼。”御风指了指身后的几位将军道:“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在军队里分区分片了。” “我们就用这什伍制即可,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什人设什长,然后上边是百夫长,千夫长,这样平日看起来松散,可真正有什么事情便能很快人聚拢到一处。”燕昊点了点头:“分散而居,第一比较隐秘,不易被大虞人发现,还可以将更多心系故主的百姓发动起来,等着时机一到,咱们密令各地揭竿而起,恐怕就不止四万人众。” 忽然间那凄凉的心情消失殆尽,仿佛对将来充满了一种向往,燕昊感觉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他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密室里光线暗淡,可他却只觉得眼睛前边一片光明一般,明亮得仿佛有一轮日头正在冉冉升起。 “太子殿下说得是,我们以后恐怕便不止这四万人众了。”柳润声摸了摸稀疏的胡须,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请暂且跟我们去山间一避。” “好。”燕昊点了点头,众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暗道里爬上去,外边停着数匹快马,燕昊的坐骑金翼也在其中,见着自己的主人,金翼扬着脖子咴咴的嘶鸣了起来,燕昊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见着它黑亮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不免也有几分伤感,他翻身上马道:“走罢。”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马蹄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传出去很远,嘚嘚作响,扬起一片淡淡的尘埃,已经是四月末,天上没有月光,只有几点孤零零的星子在不住的闪烁,路边的树木飞快的向后倒退着,似乎连成了一片,看不到间隙。 “凤凰山那边可否已经布置妥当?”燕昊策马前行,淡淡星辉照着他的眉宇,依旧是那般丰神俊逸。 “太子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御风跑在燕昊的身边,大声回答:“属下绝不会不做好充足准备便行事的。” 燕昊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无奈的一笑:“下回直接与我说,别再用药汁来算计我!”他想到了青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个青莲,下次不让她再靠近我。” “太子殿下,这又是为何?她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你的。”御风有几分奇怪,青莲是皇后娘娘指给太子殿下的,要她好好照顾着太子殿下,可为何太子殿下又要拒绝了她?莫非刚刚在那密室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御风,”燕昊忽然灵光一现,想出了个主意:“你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可是身边还没有一个照顾的人,这可怎么行?我现在将青莲送给你,让她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御风唬了一跳,他素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与那些女子拉拉扯扯,更何况青莲是皇后娘娘指给太子殿下做侍妾的,如何能来服侍自己?“太子殿下,属下不需要人照顾,自己照顾自己便行了。” “你刚刚不是求我惩罚你?这便是我对你的惩罚。”燕昊得意的笑了一声:“你还是老老实实收下罢。” 御风回头望了望与陆凝香一道共骑着一匹马的青莲,两道眉毛皱在了一处,就如打了一个死结般,怎么样也解不开来。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这对御风来说,真是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 “黄州那边战况如何?”没容他在这件事情上想太多,燕昊将话题转回到了前线战事上边:“又过了两日,总怕是拖不住了。” “太子殿下,黄州已经失陷。”御风低声回答,不敢抬头看燕昊的脸。 一道冷风刮过,将燕昊的袍袖吹得哗哗作响,白色的衣裳在这暗色的夜里,格外显眼。 第五十一章 五月的天气比四月要暖和了许多,桃李再已开尽,就是那杏花,也慢慢的稀疏了不少,从树下走过,抬头一看,就见枝子上绿色浓了些,而那粉红粉白却只余得星星点点,若是眼睛尖的,还能见着有拇指大的青杏挂在枝头不住摇晃。 慕微带着秋月往玉彦堂那边走了去,日头刚刚露面不久,淡淡的日影从云层后透了出来,照在她鹅黄色撒花烟罗衫子上边,将那春衫照成了金黄颜色,整个人便如镀了一层金边一般,灿灿儿的发亮。 站在玉彦堂门口打门帘的丫鬟双喜看了好半日,这才将门帘擎在手中高高举起,口中啧啧叹道:“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呢,原来竟是二小姐过来了。” 慕老夫人已经起床,正坐在玉彦堂的主座上与身边站着的丫鬟双珠说话,见着慕微进来,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微丫头,快些过来,祖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慕微笑吟吟的走了过去,朝慕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安好,慕微请安来迟了。”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闪的发着亮:“祖母,究竟是什么消息?可是哥哥那边有喜讯?” 虽然足不出户,可传闻却没有少听,丫鬟们说起前方的战事来个个脸上都有着欢快的笑容:“听说大公子英勇无敌,将南燕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是呢是呢,听俺娘说都打到黄州去了!”有人就连什么地方都知道:“黄州跟那南燕的都城不远了,想来南燕很快就要完了!” 似乎有人用针扎了她一下,慕微只觉自己一颗心有几分酸痛,脑子里边一片混乱,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脸孔来。燕昊,他还好吗?哥哥有没有与他兵戎相见?云州是否已经沦陷,那个大院子里的孤寡老人和孩子们是否安全? 虽然心中在为燕昊担忧,可她同样也为慕乾担忧,俗话说刀剑无情,领军在前方打仗可不是一件轻松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一面是慕乾,一面是燕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倾向于哪边更多一些,她只能祈祷自己的兄长不要跟燕昊在战场上相见,不要两人斗个你死我活。 现在瞧着慕老夫人的笑脸,慕微心中虽然忐忑,可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欢喜的神色来,垂手站在慕老夫人旁边,显得温婉端庄。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好消息。”慕老夫人将桌子上一张信笺拿了起来:“刚刚送进与玉彦堂的急件,你兄长已经攻克了江都,将那南燕皇帝拿下,看来不多时便会班师回朝了。” “真的?”慕微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伸手接过慕老夫人手中的信笺看了起来。慕乾的信上说他攻打南燕很是顺利,将黄州拿下以后便长驱直入,拿下了明州与豫州。本以为江都乃是南燕都城,应该城防严密,肯定会是一场硬仗,还想等着后来派出的十万人马会师以后再一起来攻打江都。 “没想刚到江都城外,便有南燕官员派人联络,自愿献城,倒也免了军队讨伐之苦。”慕乾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疑惑的语气,那献城的官员姓曹,乃是宠妃曹贵妃的父亲:“听说南燕萧皇后已经在冷宫自尽身亡,燕铣有意扶了曹贵妃为皇后,她生的三皇子为太子,可不知为何这位曹大人竟然要来献城。” 这可真是一件蹊跷事儿,慕乾带兵将南燕的皇宫包围起来,四处搜查燕铣的下落,最后是在一口枯井中找到他的,一个箩筐放了下去,坐在箩筐里被拉上来的,不仅仅只有燕铣一个人,他还抱着两位妃嫔,缩在箩筐里边瑟瑟发抖。 这两位妃嫔里边,有一位便是那曹贵妃。 “既然这般得燕铣宠爱,就连逃亡都要带上她,为何她的父亲却要做出这般举动,简直是将她弃置不顾。”慕乾在信中连连叹息:“这般薄情寡义的父亲,实在也是少见。” 薄情寡义?慕微心中微微一哂,这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想来这位曹贵妃的父亲早就做好了投降大虞的打算,只是把宫中的女儿当自己的一枚棋子,让南燕的皇上不怀疑他,让他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慕微忽然想到了在深宫里的大姐慕瑛,当年她才六岁的时候便进宫去侍奉太后娘娘,十六岁做了贵人十八岁为昭仪,她一步步的走到这个位置,家中的助力不可小觑,可同样她也是父亲放去宫中的一枚棋子。 所谓树大招风,功高震主,慕微坚信大虞皇上赫连铖对于慕家肯定是有猜忌的,为了打消他的猜忌,父亲才将姐姐慕瑛送进皇宫,就如同有一个质子在那里边一般,等于是间接的向皇上表了忠心。 可万一父亲哪一日真起了那谋逆的心思,姐姐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人。慕微站在那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忽然间觉得姐姐实在是可怜,伴君如伴虎,不说深宫里倾轧有多么厉害,便是被家中作为棋子,那么小便进宫受苦,也着实让人心里头难受。 自己与姐姐慕瑛,虽说在旁人看来都是金尊玉贵的慕家小姐,可是她们却有自己说不出的苦处。那次从云州回来,为了保全慕乾,慕老夫人毫不犹豫,当即便让太原王对外宣称她是被流民掳走了,宁可她名声有失,宁可将她推到太原王的游宴前去勇敢面对流言蜚语,也不愿意让慕乾受一丝一毫的伤损。 虽然她喜欢慕乾,喜欢这个宠溺自己的兄长,可是祖母的做法也有些让她寒心,现在瞧着曹贵妃的下场,联想到慕瑛,再联想到自己,由不得慕微心寒。 “微丫头,你冷吗?如何便打起寒颤来了?”慕老夫人见着慕微似乎摇动了□子,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一旁,摸了摸她的手心:“还好,不是很凉。” “祖母,我只是高兴得晃了□子。”慕微捏着那张信笺,装出一副愉悦的模样来:“大哥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我的及笄礼。” 慕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能有这般快?今儿都十三了,你及笄在后日,他又不能变出一双翅膀飞回来。”见着慕微似乎有几分失望,慕老夫人拿起了手边一个锦盒:“你大哥对你这个做妹子的实在是好,他在外打仗都还记着你及笄的这事情,随着八百里加急信件将你的及笄礼给你送回家来了。” 慕微接过那个锦盒,轻轻拨了下上边的栓子,就听“喀拉”一声,那锦盒应声而开,从里边冲出了一道光彩来,熠熠生辉的照到了玉彦堂的屋顶。 锦盒里边是一支九尾凤钗。 慕微将那九尾凤钗拿在手中,朝着天窗那边转了转,凤凰的九条尾翎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随着她的手势不断的变幻着颜色,在玉彦堂的地面上投下了点点斑驳的光影,有金色,有银色,还有绿色紫色红色,各种颜色交织在一处,就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祖母,这九尾凤钗,恐怕我是不能戴的。”慕微摇了摇头,心道慕乾实在是鲁莽,也不问问旁人,着首饰上头究竟有什么讲究。 慕老夫人坐在那里,脸上也变了颜色,厉声道:“微丫头,快些将这锦盒关上,莫让人给看见这支凤钗了!” 九尾凤钗,在大虞与南燕,都是皇后娘娘才能佩戴的首饰,慕乾怎么便将这东西弄回来了?虽说凤钗不是龙袍,但让人知道了免不得会说慕家人肆无忌惮,将皇后娘娘的东西都私自截留下来了! 慕老夫人坐在那里,心中暗自想着,肯定是慕乾带兵攻克江都以后,在南燕皇宫里清洗了一番,发现这支凤钗价值连城,就想将它送了给慕微做及笄礼。他的来信上还写得洋洋得意:“无意间觅得一件好宝贝,特地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府来,让小妹在及笄礼上增色。” 增色、增色!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谁才能戴在头上的!慕老夫人喘了一口气,她伸手将那锦盒接了过来打量了一番,暗金色的缎面盒子,精致的小栓子,无不显示着这饰物的不同一般。 慕老夫人很想让人这盒子去扔了,也做个眼不见为净,可是保不定就有人已经知道慕乾私自将这九尾凤钗昧下的事情,到时候万一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总要有个东西交差才好。而且,若是皇上因此起了疑心,那又该如何是好? 慕微走到慕老夫人身后,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肩膀道:“祖母,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大虞不还没有皇后吗?说不定这九尾凤钗还是姐姐的契机呢。” “契机?”慕老夫人沉吟了一句,忽然便笑了起来:“微丫头你可真是聪明伶俐,才这一眨眼的功夫,你便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来了。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契机,慕昭仪住在那映月宫里也有两年多了,是该挪挪地方了。” 大虞皇后宫只分了五级,绵福、中式、椒房、贵人、昭仪、皇后,昭仪上头便是皇后,瑛昭仪要挪位置,也只有往那朝凤宫里搬了。 朝凤宫,乃是大虞中宫之所在。   第47章 逼立中宫 太阳已经爬上了中天,地上一片金色,踩在青石小径上,脚心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何须温暖的气息。慕华寅背着手走在自家园子里,一边纳闷为何母亲要这般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喊回府来。 桌子上摆着一只锦盒,暗金色的缎面点点的闪着光。慕老夫人望着慕华寅,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华寅,你打开这盒子瞧瞧。” 慕华寅将盒子打开,溜了一眼那凤钗,便将盒子放回到桌子上边:“不过是一支凤钗罢了,母亲何必大惊小怪?” “只是一支凤钗?”慕老夫人不由得有几分感叹,男子便是要比女子粗心些,微丫头一见这凤钗,便看出来它是九尾,而自己的儿子,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可却连这一点细心都没有:“华寅,你再数数看,它是几尾?” 慕华寅又拿起锦盒来看了看,脸上这才有了一份惊奇的神色:“这九尾凤钗,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慕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手中将紫檀木佛珠转了又转:“还不是你那个好儿子!他带兵灭了南燕,在皇宫里找到了这件宝贝,直接让人给送回家来了,说是给微丫头的及笄礼。” 慕华寅从锦盒里将那支九尾凤钗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哈哈一笑:“南燕的工匠就是心灵手巧,这凤钗做得恁般精致。” 慕老夫人见他完全不将这九尾凤钗当一回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华寅,这九尾凤钗可是皇后娘娘才能戴的。” “现在大虞还未立皇后,微儿戴着凤钗也未尝不可。”慕华寅笑了笑,将凤钗放到盒子里边:“乾儿倒是有心了,在外边还记得微儿的及笄之日。” “大虞未立皇后,难道你就没想过慕昭仪?”慕老夫人挪了□子,银白色的发丝被天窗上漏下的阳光照着,泛出淡淡的光彩来:“她在深宫快十五年了,也算是为慕家出了力气,怎么就没想着她要晋晋分位了?” 慕华寅站在那里,看了慕老夫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母亲,这事情已经有人在策划了,就等着乾儿得胜回朝,自然有联名的奏折送到皇上的御案上边,请立慕昭仪为皇后。” “原来你已经有谋划了,算我多虑了。”慕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紫檀佛珠卡在她的手指间,透出微微的深紫颜色来:“华寅,这九尾凤钗咱们府里可留不得,你看看是不是将它送去皇上那边,也算是咱们府里的一种暗示。” 九尾凤钗躺在锦盒里,重重累丝绕出了凤凰的身子,一双眼睛是由黑宝石镶嵌而成,最精巧的是,那黑宝石旁边还用尖晶石拼出了眼白,那般栩栩如生。九条尾翎上都一路镶嵌着各色宝石,凤嘴里吐出了几条流苏,皆是南海珍珠,颗颗饱满白皙,熠熠生辉。 慕华寅看了好半日,才伸出手去将那锦盒拿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慕老夫人瞧着儿子走得虎虎生风,骄傲的一笑,挺直了身子:“过不了多久,我们慕家就该出一位皇后娘娘了。” “皇上,且回去罢,已经晌午了。”服侍在一侧的内侍江六小心翼翼的向前倾斜了身子:“清华宫里肯定已经准备要开午膳了。” 赫连铖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伸出手将一堆奏折拨到一旁,满脸气愤的神色:“南燕那边只有慕乾送回来的奏折,秦冕的呢,他是死了不成?朕派他去监军,从出发到现在,就见过他送来两份折子,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朕是派他去监督慕乾的,有什么错处自然要留心记下来,可他倒好,只字未提!” 见赫连铖盛怒,江六将茶盏递了过去:“皇上息怒,先喝口茶消消气儿!”眼睛瞥着赫连铖脸色缓和了些,江六这才慢慢说道:“皇上,想那秦大人肯定是被慕乾威慑了,不敢说他坏话。” “如何能被威慑?朕赐了他尚方宝剑,又拨了人马给他,他便这般害怕了那个慕乾不成?”赫连铖坐在桌子后边越想越生气:“慕乾才十八岁都不到,他秦冕都已经四十的人了,便连一个毛头小伙子都拿不定,我看他是不打算再回来见朕了!” “皇上,那慕乾一路向南,现儿已经攻破了江都,灭了南燕,也算是居功甚伟了。”江六很是小心的措辞,生怕惹怒了赫连铖:“或许他真无私心,一心一意在为大虞领兵作战,所以秦大人也找不出他什么错处来。” 赫连铖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没有说话,这时就听脚步声槖槖,门口小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大司马求见皇上。” 赫连铖身子微微一抖,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头,坐直了身子:“宣。” 小时候他不懂事,不愿意见慕华寅,当听着小内侍通传说“大司马求见皇上”,他斩钉截铁的说“不见,叫他回去,朕一点也不想见他。”结果……赫连铖的嘴抿得紧紧的,自己说不想见他,可还是依旧要见他,小内侍的那声通传不过是慕华寅给他几分情面罢了,他想做的事情,自然总是能做成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华寅走了进来,只是朝赫连铖拱了拱手,不等赫连铖吩咐,便轻车熟路的坐到了左首边的一把椅子上。赫连铖心中又是一动,这么多年的习惯,慕华寅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慕爱卿,今日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事情?”赫连铖挺直了脊背,端了一张脸望向慕华寅,双手却在龙袍底下紧紧握了一个拳头,慕华寅,你这般骄纵,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恨恨的只是想着总有一日,却还没想清楚总有一日他该如何做。 “皇上大喜。”慕华寅朝赫连铖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盒交给江六:“请皇上过目。” 赫连铖打开那个锦盒,里边是一支凤钗,他有些奇怪,望了望慕华寅:“慕爱卿,这奉茶又怎么了?如何又称得上是大喜?” “皇上,这是臣的长子慕乾在南燕皇宫里找到的九尾凤钗。”慕华寅笑着望了赫连铖一眼:“这九尾凤钗乃是皇后娘娘才能佩戴的饰品,故此慕乾将这凤钗以八百里急件送回,就是为了向皇上道喜的。” “道喜?”赫连铖望了望那支九尾凤钗,皱了皱眉头:“喜从何来?” “想我大虞现在后位空虚,这九尾凤钗一出,不就是说皇上该要立皇后,从此两人携手共享这万里江山?”慕华寅盯住赫连铖不肯放松一星半点:“皇上,你说呢?” 赫连铖望着躺在锦盒里的那支凤钗,心中实在不是滋味,赫连铖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在告诉他,我的女儿慕瑛进宫侍奉你这么多年,你要快些将她立为皇后了?他的手指紧紧的捏着那张龙椅,气愤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沉闷了好一阵子,赫连铖才慢慢说道:“慕爱卿想得果然周到,这真乃是大喜之事。” “皇上英明!”慕华寅站了起来,朝赫连铖拱了拱手:“已经是正午时分,臣便不打扰皇上了,还请皇上爱惜身体,赶紧回去用午膳罢。” 赫连铖无力的坐在龙椅上,看着慕华寅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忍无可忍,重重的一拳砸向了那张堆满奏折的书案:“慕华寅老儿,着实可恨!” 有几分奏折跳了起来,从那高高堆起的奏折堆上慢慢滑落到了地上,一条白色的纸折拉得很长,就如折扇一般,那上边,密密麻麻的写着一堆字,被白色的底子衬着,仿佛是一地的黑色芝麻粒,让人看得很是难受。 “回宫!”赫连铖再也无法忍受,愤愤的将自己面前那个锦盒一扫,那支九尾凤钗便飞了起来,笔直的朝一旁落了去,江六见着那凤钗名贵精致,十分不舍,赶紧扑身过去将那凤钗接在手中,朝赫连铖急急喊道:“皇上,这凤钗可还是留着罢。” 赫连铖瞥了他一眼,江六的身子已经滑倒在水磨砖石上头,可手里还是擎着那支九尾凤钗,一双眼珠子盯着那又大又亮的珍珠舍不得移开。见着这情景,赫连铖忽然觉得有几分滑稽,笑着啐了江六一口:“贪财的东西,看到个好宝贝就这般舍不得,朕要丢了的,你可偏偏要捡回来。” “皇上,老奴是个没把的,这世上也没别的牵挂了,只有见着这黄白之物才会动心。”江六爬了起来,弯着腰将那九尾凤钗放到锦盒里边:“皇上,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赫连铖瞧着江六那佝偻着的身子,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背在身后,年轻的脸上有一种跷跷不服的神色。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带上盒子,去万宁宫。” “皇上可是要去陪太后娘娘用午膳?”江六低声问了一句,见赫连铖点了点头,朝外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快去万宁宫传旨,皇上马上就去万宁宫。” 第五十三章 万宁宫在大虞皇宫的西侧,是历代太后娘娘的居所,院墙边上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树,亭亭的树冠就如一把把大伞延绵出了院墙,给沿着院墙行走的人一片荫凉。走在万宁宫的院墙外边,一片凉津津的感觉,忽然之间,赫连铖那种焦虑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 大虞的皇宫里存在着三种太后娘娘,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曾有过的制度。母凭子贵,皇上的生母自然是要被封为皇太后的,只是大虞后宫旧制,儿子被立为太子以后,生母就会要被赐死,据说这是为了外戚夺权而形成的规矩,所以即便是被封为皇太后,也只是死后在灵位上有一个谥号罢了。 能活着被尊为皇太后的有两种,自己没有生儿子被皇上封为皇后,皇帝死后自然便被尊为皇太后了,她们一般要抚养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十分密切。还有一种便是皇上的乳母,被称为“保太后”。 赫连铖的生母与乳母皆已经死去,现在的皇宫里只有一位太后娘娘,那就是与太皇太后一道将他抚养长大的高太后。赫连铖的生母只是个司寝的宫女,在铺床的时候被先皇宠幸有了赫连铖,因而被封了中式。先皇认为她出身寒微,不适合抚养孩子,在赫连铖三岁的时候便让那时候的高皇后将他接了过来养在膝下。 赫连铖对自己的生母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她一双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十分温柔和顺,他自幼便是由高太后抚养长大,所以与高太后的感情很好,几乎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对高太后所生的儿子赫连毓也十分宽厚,将大虞最尊贵的王爷称号给了他,还给他划了富足的封地。 高太后娘家颇有一些实力,可与慕华寅相比又相形见绌了些。她说不得上是很聪明,但也并不蠢笨,毕竟这些年里,她磕磕绊绊的将赫连铖拉扯长大,还能让他坐到了龙椅上边。大虞很多皇上都是黄口小儿的时候便莫名其妙的死去,赫连铖觉得自己能活到二十岁,高太后真是功不可没,所以对她十分敬重。 “皇上这几日身子如何?”高太后端端正正的坐在主殿的椅子上,凤目微扬,望问那来传旨的小内侍:“为何今日忽然想着要到哀家这里来用午膳了?” 赫连铖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高太后心中有几分担心,她虽然不是赫连铖的亲生母亲,但赫连铖自小便由她抚养长大,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因为自己的儿子赫连毓,她也就与赫连铖在很多方面都有着相同的利益,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十分关注他。 “方才慕大司马过来了。”小内侍弯着腰回答,已经显出了微微佝偻的背部,只比那江六弯曲的情况要好一点点:“娘娘,奴才站在外边,没有听得大清楚里边的话,但奴才听到慕大司马有说有笑,而皇上却鲜少有只言片语。”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罢。”高太后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厨房赶紧做几个赫连铖喜欢吃的菜市,扶着身边墨玉姑姑的手站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上自小便对慕大司马有戒备之心,到现在还是不能摆脱。” 墨玉姑姑扶着高太后慢慢儿走到主殿门口,见着一地灿烂的阳光,高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五月的天气,怎么竟如六月一般了,这日头真是毒辣得紧。” “可不是,这才中旬,可现儿穿着褙子都有些热了。”墨玉姑姑指着门口的几树高大的石榴道:“娘娘,你瞧,这石榴上头就有花苞了,今年开花定然会早些。” 高太后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见着树上头隐隐的有几个深褐色的小蓓蕾,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石榴多子,这万宁宫里种着这么多石榴树也是取了这个意思。看起来今年咱们宫里会要添几个小皇子了。” “可不是,李中式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前几日孙椒房身子不适,太医诊脉以后说是滑脉,这不就已经有两个了?”墨玉姑姑说到这事,眉毛都飞了起来:“太后娘娘,再过一两年,这皇宫里边便热闹了,到时候万宁宫里喊皇祖母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高太后笑着点了点头,眼中也生出了光彩来:“可不是这样,一想到小孩子,心里边便欢喜。”她看了看那门口慢慢走过来的几个人,叹了一口气:“皇上过来了,看着这脸色很是不好,也不知道那慕华寅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 “母后。”赫连铖见高太后站在门口,知道是出来迎他,心中过意不去:“外边日头有些大,母后何必出来相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高太后身边,亲手扶住她往里边走了去:“方才朕在那边瞧着,母后与姑姑笑得很是开心,有什么欢喜事儿,也说出来让朕听听?” “我们正在说你那些妃嫔们的身孕,明年这个时候哀家便有孙子抱了。”高太后说到这事情上头,脸上依旧是容光熠熠:“哀家盼孙子可盼了很久了。” 赫连铖听着高太后提到这事,眉毛挑了挑,几乎要入到鬓发里边去,他脸上也有了点淡淡的笑意:“这果然是一件欢喜事儿。”可旋即又露出了一种惆怅的神色:“李中式与孙椒房有了身孕,偏偏她却没动静……” 高太后心中微微一动,伸手拍了拍赫连铖的手背:“皇上,这些事情着急不来的。” “朕也没少去她宫里过,还特地让太医算了下她的日期,可就是这般算计着,都过了四年,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赫连铖咬了咬牙,一种铁青色渐渐的浮现在他浅白色的面皮下边,显得有些狰狞:“老天为何这般不开眼!” “皇上,皇上!”高太后有几分着急:“不能对老天爷不敬!”她合起掌来,口中喃喃念了几句,方才睁开眼睛对着赫连铖笑了笑:“皇上,你怎么想着要来陪哀家用饭了?” “多日未见母后,心中甚是挂念。”赫连铖轻描淡写,将眼底的失落抹了过去。 “只怕不是这个原因罢?”高太后坐了下来,将膝盖上的群裳整理了下,这才微微前倾了身子将那白瓷茶盏捧了起来,将盖子点了点茶盏的边,一滴水珠子便落了下来,而茶盏里袅袅的升起了一丝淡淡的白雾。 “皇上,我瞧你有些心浮气躁,可是处理政事时遇到了问题?”高太后见赫连铖只是坐在那里沉着一张脸,并不开口说话,心中暗自叹气,还是多年以前,她便发现赫连铖有些喜欢将事情闷在心中,若自己不谆谆追问他,他便能将一件事情烂到肚子里,绝口不提。 “母后,你瞧瞧这个。”赫连铖朝江六指了指:“给娘娘送过去。” 高太后接过那个锦盒,打开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九尾凤钗?这是哪里来的?咱们大虞可没见过这般精致的首饰。”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微微摇了摇头:“那时候哀家戴的九尾凤钗可比这一支差多了。” “这凤钗是慕华寅刚刚拿过来的,他说是他那长子慕乾从南燕皇宫里寻得,特地八百里急件送到京城来的。”赫连铖的手按在前边的案几上,牙齿咬得紧紧:“慕华寅竟然说送凤钗进宫是为了给朕道喜!” “道喜?这凤钗再精致,也不过是一支凤钗罢了,又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又有什么好道喜的?”高太后将九尾凤钗扔回锦盒里边,淡淡一笑:“慕华寅若是这般说,那他的眼皮子也忒浅了些,哀家真看不起他。” “母后,你想错了,慕华寅的意思不是说朕得了这九尾凤钗值得恭贺,而是在逼朕立他的女儿为皇后!”赫连铖终于忍无可忍,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朕一直能拖就拖,就是不想让那慕华寅如愿以偿,可他却步步紧逼!他说这九尾凤钗送进皇宫,那就是代表着大虞要立皇后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我都不用想便知道,过不了几日,肯定有大臣们联名上书,请立皇后了!母后……”赫连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躁动不安:“那时候,我真想将慕华寅给砍了!” “皇上,不得鲁莽!”高太后有几分着急,赶紧出声制止:“慕华寅的势力大,不仅朝堂上有不少是他的爪牙,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掌握着三军。而且他有先皇御赐的三道免死金牌,你完全拿他无能为力!”该太后摇了摇头:“皇上你羽翼未丰,暂时还不能与慕华寅抗争,你便忍忍罢。” “母后,朕知道你的意思。”赫连铖点了点头,声音放缓和了一些:“朕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以将慕华寅那老贼给扳倒,朕可以慢慢来。现在朕所要做的便是培养一个能与慕华寅老贼相抗衡的人,这个人既要有才干,又要忠于朕,总有一日朕能如愿以偿将慕华寅那老贼干掉,让他再也没有法子在朕面前趾高气扬。” 高太后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一种平静祥和,她听着赫连铖在自己耳边不住的抱怨咆哮,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这么多年来,赫连铖只要是有不顺心的事情,都会来她这里叫喊一阵子,等着过了那一阵子以后,一切又会归于平静。 “母后,你觉得朕这个主意可行否?”赫连铖说出了他心里藏着的话,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下来,见着高太后面沉如水,似乎有些不赞成,心中很是奇怪:“难道朕的主意不对?” “皇上,莫非这便是你早些日子早宇文太傅的原因?”高太后睁开了眼睛,双眸里有着一种探询的神色:“皇上是想借宇文太傅的手将慕华寅给……”她扬起手来,做了一个往下落的动作。 “是。”赫连铖脸上露出了一种快活神色来:“朕正是如此想的。”   第48章 疑似有喜 主殿里一片沉默,立在屋角的沙漏里的沙子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听不到一丝声响。忽然间传来了轻微的“嗡嗡”之声,仔细一看,却是因着旁边那黑底描金的立式花瓶中插着几支牡丹,此时开得正盛,将那屋子外边的蜜蜂吸引了进来,正绕着那碗盏大小的花朵在上下纷飞,忙忙碌碌。 高太后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宫装,上边绣了大朵的团花牡丹,中间的花蕊是由金丝刺绣而成,顶端还用米粒大的珍珠做了点缀,巍颤颤的不住的摇晃,远远瞧着便恍若是真的牡丹花一般。 此时,这牡丹却褶皱到了一处,高太后半弯着腰,贴着赫连铖的耳朵小声道:“皇上,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务必谨言慎行!” 赫连铖的眉头紧锁,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天空有极为明亮的满月,他端坐在案几后边与高太后说着话,上边还坐着太皇太后,正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天降异象,紫微星忽然便向地面压了下来,朦朦胧胧的一团微光照在京城的东南方向。 当时他怎么说的?他望着太皇太后,眼中带着泪,哭着问道“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而高太后当时是爬着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十五年了,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可高太后还是像当年这般谨小慎微,将那慕华寅看做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般!赫连铖心中憋着一股气,实在是有些难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而慕华寅也不是当年他眼中甚是可怕的人物。 当年的慕华寅虽然面容白净,不似一般的武将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可他只要是远远的瞧见了慕华寅,便会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不敢接近他,也讨厌他走到自己面前,用那听似恭敬,可实际却是专横跋扈的语气说话:“皇上,你瞧这事情是不是就这样?” 一张圣旨摊在他面前,慕华寅站在一旁,一张脸孔沉静如水,赫连铖抓着笔,战战兢兢的在落款那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怯生生的瞧着他向自己行礼:“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赫连铖实在想笑,当年的自己完全只是一个傀儡,任由着他摆布,每日下朝回到宫里,他总要抱着高太后痛哭一场:“我恨慕大司马,我恨他!” 高太后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轻声安慰他:“皇上,一切都会好的,你快些长大,以后就不会这般害怕他了。” “真的吗?”他止住哭声,惊喜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望向高太后,带着丝丝希望,阳光从天窗上漏了下来,在他脚边斑驳跳跃,点点金黄色的光芒,让他忽然的觉得有了力量——等到那一日,等到他长大的时候,他不会再怕慕华寅。 慢慢的他长大了,也开始逐渐的积聚自己的力量,可当自己再来找高太后的时候,发现她却依旧还是当年那般心态,一点都没有变化。就如刚刚自己提起要除去慕华寅的时候,她顷刻间变得如此惊慌失措。 “母后,现在这后宫是朕的天下,朕连在后宫里都不能自由说话,那还有什么意义!”赫连铖伸手将高太后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了下去,脸上有几分不悦:“朕自由把握,这句话也不是随随便便会说出口的。” 高太后慢慢在赫连铖身边坐了下来,衣裳上的牡丹花枝也随之慢慢展开,粉白的花瓣重重叠叠的挤在一处,仿佛是竞相争艳般,那金丝的花蕊又微微的晃了晃,珍珠垂了下来,一点点淡淡的影子浸润着那粉白的花瓣,融融的交织在一处。 “皇上,宇文太傅是三朝老臣,门生遍天下,你找上他倒也算是找对了人。”高太后细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准备顺着赫连铖的意思来,只是不得不要提醒他:“但宇文太傅是文臣手中并无重兵,要借他的手将慕华寅除去,恐怕还要费些心思。” 赫连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母后,你便放心罢,朕都快二十一了,已经不比当年,朕自然要有十拿十稳的把握才会下手。” 高太后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墨玉姑姑吩咐了一声:“去厨房看看,饭菜弄好了没有。” “是。”墨玉姑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宫娥鱼贯而入,托着檀木的红漆盘子,上边放着精致的细瓷碗盏,在桌子上铺陈开来,十个菜,摆得整整齐齐。 “皇上,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叉烧鹿脯、酒醉鸭胗,还配了牛乳菱粉香糕、冰糖百合马蹄羹,密是新送来的玉田香米,哀家用过一次,软糯又带着香甜味道,实在是不错,你快趁着热尝尝。”高太后笑得格外温存,望着赫连铖,满眼的慈爱。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将赫连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自从太原王赫连毓出宫建府另居,她与赫连铖的关系便更亲密了几分。 赫连铖朝高太后笑了笑:“母后,用不着这般说得仔细,朕自己来尝尝便知。” 母子两人坐在桌子边上用饭,和和睦睦,墨玉姑姑不时的指挥着宫女给高太后与赫连铖布菜,袅袅的热气慢慢的散了,碗盏里的菜肴也慢慢少了。 “皇上,太后娘娘,映月宫里的慕昭仪身子不适,已经派人去请了御医。”一个姑姑匆匆的从外边走了进来,朝赫连铖行了一礼:“听说……” “听说什么?”赫连铖放下手中的筷子,大声呵斥道:“你究竟听说了什么?” “奴婢方才听映月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慕昭仪吐得厉害,趴在床上差点将那苦胆汁子给吐出来了!”那姑姑怯怯的看了赫连铖一眼,见着太后娘娘与皇上在用饭,她本来不想将这事说出来的,可偏偏皇上要听! 皇上可真是看重慕昭仪,一听说她生病了,脸色都大变。那姑姑半低着头,垂手而立,心中却在不住的想着,大虞慕家男俊女美,那慕昭仪生得美貌,身后又有慕家撑腰,怪不得皇上宠爱她呢,每个月里在映月宫中逗留的次数是最多的。 赫连铖听着说慕昭仪呕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高太后急急忙忙道:“母后,我先过映月宫那边去瞧瞧。” 高太后点了点头:“皇上,你去罢。”停顿了下,她又添了一句:“你与慕昭仪打小便是在哀家这万宁宫里头长大的,自然情分不同一些。” 赫连铖一怔,站在那里想了想,吃不透高太后这句话里头的意思,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甩了甩衣袖,大步朝外边走了去。 “娘娘,皇上可真是心急。”墨玉姑姑感叹了一声。 站在旁边那边来报信的姑姑也跟着说:“可不是呢,听说慕昭仪身子有恙,皇上竟然着急成了这样!”她的眼睛望着屋子一角的屏风,上边镶嵌着八幅画,绣着的是各种花卉,其中就有一幅秋实盛景,绣的是石榴满枝。那姑姑瞧着爆裂开的嘴里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子儿,自以为能讨到好彩头,笑着对高太后道:“慕昭仪是不是有了身孕?这样一来,真是应了这千子百孙的盛景图!” 高太后哂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呕吐了几口,如何就想到有身孕上头去了?”她瞧了一下桌子上头剩下的饭菜:“撤了罢,哀家忽然便没得胃口了。” “娘娘,要不要让厨房上香杏凝露蜜汁?”墨玉姑姑小声问道:“娘娘今日才用了往日的一半饭菜呢。” “让他们给哀家做一盏乌梅奶酥过来罢,哀家嘴巴里忽然便有些苦味,想用点开胃的东西。”高太后摆了摆手:“那香杏凝露蜜汁实在有些腻。” “是。”墨玉姑姑弯腰退了出去,高太后的目光落在了那幅屏风上边,深绿色的叶片里头露出了深红深黄的果实,那晶莹的石榴子儿仿佛映着阳光在发亮一般。“千子百孙?”高太后笑着说了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生了千子百孙反而不佳呢。” 那来报信的姑姑站在一角,听着高太后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不敢出声反驳,只是陪着笑道:“娘娘说的是。” “糊涂东西,你又知道什么。”高太后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这时墨玉姑姑从后边捧着一碗乌梅奶酥走了进来:“厨房那边早就准备了一份在那里,就仿佛知道娘娘想要喝一般。” 忽然间高太后笑了起来,这笑容就如池塘里起于青萍之末的涟漪一般,一点点的荡漾开来:“我这万宁宫里细心人可真是多。” 第五十五章 映月宫与万宁宫没有相距太远,出了万宁宫沿着那青石小径往前走,拐了两个弯,便能望见一线朱红色的宫墙,上边的黄色琉璃瓦在日头的照映下一明一灭,闪闪的发着亮,仿佛嵌着宝石一般。 赫连铖沿着宫墙走到门口,两个宫女赶紧行礼道:“皇上安好。” 头上鲜艳的宫花颤巍巍的在晃动,两人弯腰屈膝在那里,眼睛望向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出。赫连铖瞥了她们一眼,沉声道:“太医来否?” “回皇上的话,刚刚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戴着浅蓝色宫花的宫女小声回答:“现儿还没出来呢。” 赫连铖没有说话,背着手大步走了进去,两个宫女盯着地上慢慢远去的黑色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皇上可真是宠爱慕昭仪。”戴着浅蓝色宫花的那个宫女看着赫连铖的身影,声音里带着些羡艳:“听说慕昭仪身子不适,这般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可不是呢。”另外一个戴着浅黄色宫纱花儿的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家世好,容貌好,与皇上青梅竹马的长大……做人做到这份上,也不知道前世积了多少德才能修来呢。” “慕大将军已经将南燕给灭了,慕家更威风了。”浅蓝花儿笑了笑,眼中尽是向往:“大家都说慕家出俊男美女,也不知道那慕大将军会是什么模样,听说还没满十八岁,这般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也不知道哪家贵女有福气。” “反正不会是你。”浅黄花儿那个将身子靠在门上,攀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吃吃的笑:“咱们还不如猜猜看,咱们家昭仪会不会爬到皇后那个位置上边去。” 一阵轻风吹过,树上飒飒的落下了几片叶子,戴着浅蓝宫花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欢喜:“瞧着咱们家昭仪这动静,八成是有了。现在慕大将军立下这么大军功,她又有了喜讯,皇上本来就宠着她,皇后的份位自然是跑不了的。若真是成了皇后,咱们也会跟着……” “你我不过就是一个守宫门的,昭仪成了皇后,咱们又能沾什么光?”浅黄色的花瓣在鬓边似乎慢慢的卷了起来,有几分无精打采,她望了望院子里边几处错落有致的屋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况且,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有了。” 大虞的太子们在十二岁的时候便会要纳绵福,往往到十三四岁时便做了父亲,所以有些皇上即位的时候,孙子都有一大群了,而赫连铖却是一个例外。 赫连铖十二岁的时候也纳了绵福,但并不是慕瑛,因为按着规矩,第一个绵福必须要比他大三岁,慕瑛与他同岁,只是小些月份,所以还够不上格。那位绵福姓刘,乃是光禄寺卿的女儿,性格温婉,长得也很是俊俏,赫连铖也很是喜欢她。 第二年刘绵福就给赫连铖生了一个儿子,可在抓周那日忽然间得了怪病,拖了一个月便不治身亡。刘绵福甚是悲伤,整日里哭哭啼啼没个停歇,赫连铖瞧着心里头不舒服,不爱到她那边去,慢慢的刘绵福精神萎顿,才过了一年便撒手去了。 赫连铖后来又纳了几个绵福,不知为何这几位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直到今年开春的时候,李中式叫着不舒服,喊太医过来一看说是有了两个月身孕,不久前,一位姓孙的椒房也被诊出有了身子,皇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皇上可算是又要有孩子了。 “我听人说,呕吐便是有了孩子。”戴着浅蓝色花朵的宫女笑得眉眼弯弯,就如天边新月一般:“咱们昭仪这般受宠,有了身子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儿!她自己一直着急想要孩子,现在可算好,终于是有喜了。” 这映月宫里的昭仪慕瑛是十五岁及笄以后才给赫连铖做绵福的,才得半年便被封了中式,过一年直接越过椒房的封号到了贵人,过了两年便成了昭仪,现在她在昭仪这位置上已经有两年多了,旁人眼里瞧着,或许是又该往上边升了。 帐幔低垂,里边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只是有些苍白,显得那搽了口脂的嘴唇更红了,便如一颗樱桃缀在细白瓷盘里边一般。慕瑛睁开一双妙目望向赫连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喜:“皇上来了。” 赫连铖站在床边,皱眉看了看慕瑛:“如何便呕吐了?” 慕瑛低了一双眼眸,小声答道:“臣妾也不知道,方才吃饭的时候恶心得不行,只觉油腻,张口就吐了。” 赫连铖又望了望她:“这几日仿佛又瘦了些。” 慕瑛抬起头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你……在关注臣妾?否则如何知道臣妾瘦了?” 赫连铖脸上露出一分嗤笑的神色来:“你胖还是瘦,跟我有关系?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慕瑛难过的咬了咬嘴唇,没有出声,寝殿里的气氛忽然间便尴尬了起来,赫连铖站在那里瞥了慕瑛一眼,没有半分怜悯,施施然坐了下来:“给朕上茶。” 慕瑛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贴身的陈姑姑按住身子:“昭仪,你身子沉重,还是奴婢去沏茶罢。” “让她去,在这映月宫,不该是她服侍朕的?”赫连铖毫不留情的盯着慕瑛扶着床柱子爬了起来,在陈姑姑的扶持下,一步一步的十分艰难的往外边走了去。 江六在旁边瞧着那单瘦的身影,心中有些难受,慕昭仪对于皇上的一片心意,他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只怪她的出身,皇上对她恨之入骨,在外边装出一副很宠爱她的模样,让她成为后宫那群妃嫔们嫉妒的目标,可暗地里却以折磨她为乐趣。 “皇上,请用茶。”慕瑛抖着一双手将茶盏捧到了赫连铖面前,苍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是分明。她出神的望着赫连铖,眼里没有怨恨,只有爱慕与敬重,仿佛坐在那椅子上的,是一尊闪着金光的天神。 赫连铖将茶盏拿了起来,抿了一小口,“扑”的一声将那茶水吐在了慕瑛的群袂上,那群裳立刻便湿成了一片,粘住了她的腿,迅速润染开来,那底下绣着的缠枝丁香就像遭了细雨一般,湿漉漉的滴着水珠。 “怎么这茶这般难喝?”赫连铖将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脸色很是不虞:“慕昭仪,你对朕是越来越不敬重了,竟然敢拿这样的茶给朕来喝。” 慕瑛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低声分辩道:“皇上,臣妾用的还是雨前明茶,乃是皇上最喜欢喝的,没有换别的茶叶。”她黑鸦鸦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就如一幅丝绢般,光滑乌黑,随着窗外的日光不住的流泻着光彩。 赫连铖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丝厉色:“你真是没有用,为何你还没有怀上朕的孩子?你可知道朕一直便盼望着你快快给朕生个孩子,可你总是让朕失望!方才听说你身子不适,那呕吐之症与孙椒房相似,朕满心欢喜的跑了过来,结果……”他的手劲重了几分:“结果竟然只是偶感风寒!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息怒!”慕瑛只觉自己的下巴似乎都要被赫连铖捏碎,她的一双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水,嘴巴都快张不开:“皇上,臣妾自己也很想要一个孩子……” “没用的东西!”赫连铖猛的将手松开,飞起一脚将慕瑛踢到了一旁:“你说,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给朕生个孩子?旁人生多少个我不管,我就想要你给朕生个孩子!” 慕瑛瑟瑟的缩在角落,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彩,她伸手抹了抹眼睛:“臣妾会尽力。” “尽力!”赫连铖伸手指住慕瑛:“我再也没法子相信你这句话!” “皇上!”慕瑛匍匐在那里,身子不住的在发抖,她绝望的听着脚步声慢慢的远去,就如踩在她的心尖上一般,每走一步,她的心便疼了一分。 抬起头来,寝殿里边已经不见了赫连铖的身影,慕瑛茫然的望了望依旧还是晃动的水晶琉璃帘子,眼中一点点的失去了神采。 “皇上走了!”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捧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皇上不会再喜欢我了,他不会再来映月宫了!” “娘娘,你别难过,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气,他一直就是这样古怪,一会儿对娘娘好,一会儿又这般暴躁。”陈姑姑伸手将慕瑛搀扶了起来,怜惜的替慕瑛整理了下头发:“娘娘,你赶紧去躺着歇息罢,这风寒瞧着是小毛病,可不好好的养着,就会出大毛病呢。” “姑姑,你在胡说什么,皇上的脾气哪里古怪了?他一直便对本宫好!”慕瑛躺在了床上,听着陈姑姑的话忍不住反驳,踢了一下薄薄的被子,有几分执拗的望着她:“皇上哪有什么古怪?他生得英武,又聪明体贴,性子再和善也不过了。只是本宫天生愚笨,有时候惹他生气罢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上只想要本宫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孩子,可本宫就是这般不争气,唉……” 陈姑姑站在床边,伸手替慕瑛掖了掖被子:“昭仪,你赶紧歇息着罢,别想这么多了。”陈姑姑是慕瑛的乳母,十五年前跟着慕瑛一道进宫,慕瑛一生下来便是她带着,所以对慕瑛有着不同一班的感情。 皇上对慕家一直有猜忌,如何还能真心喜爱昭仪娘娘?陈姑姑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可从皇上平素的举动来看,瞧着仿佛还是有几分喜欢昭仪娘娘的,要问宫里谁侍寝最多,毫无疑问肯定是映月宫里的慕昭仪,若不喜欢昭仪娘娘,为何又会让她侍寝?这却让陈姑姑有些看不透了。 叹了一口气,陈姑姑拿出手帕子给慕瑛擦着额头的汗:“娘娘,你便安心歇息几日,病好以后做事才能有精神。” 慕瑛睁大了眼睛望着帐幔的顶部,微微点了点头:“本宫省得,姑姑你便别操太多心思了。”   第49章 九曲回肠 清华宫里靠墙栽种着一排开得很好的紫薇花,虽然是正午时分,阳光正盛,但那些花朵却依旧开得很美,挨挨挤挤的开在枝头,团花似锦,朱红玫红,各种颜色夹杂在一处,让这暮春增添了些靓丽。 赫连铖站在那一排紫薇花面前,手中拿了那支九尾凤钗在摆弄着,宝石熠熠生辉,草地上有着斑驳的影子 “皇上,外边日头大,进去歇着罢?”江六垂手站在一侧,瞧着赫连铖那神色,拿不准他究竟还要站多久,从映月宫回到清华宫,他便一直站在这紫薇花面前,呆呆的望着手里的九尾凤钗,一句话也不说。 “江六。”赫连铖举起那支九尾凤钗来:“她,配得上这支凤钗否?” 江六尴尬的笑了笑:“皇上,可是说映月宫的慕昭仪?” 赫连铖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的闭着嘴巴,眼中闪过一丝让江六看不懂的神色。江六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只是陪着赫连铖站在那里,寂寂春风,拂起乱红数片,飘飘扬扬的落在了绿色的草地上,点点恰似美人眼角的泪水。 慕昭仪、慕皇后……赫连铖脑子里很是混乱,面前浮现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鹿眼黑白分明。他吞了一口唾沫,拿着那九尾凤钗看了看,若她做皇后,那自己自然要将这九尾凤钗赐给她。 她有一头黑鸦鸦的青丝,若是凤钗簪在上头,肯定是极合适的。赫连铖将那凤钗转了转,心中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转瞬,他忽然又咬了咬牙,摇了摇头,她不配!她是那慕华寅的女儿,她配不上这么精致的东西! 慕瑛是十五年前以侍奉皇太后的名义进宫的,赫连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日她进宫的场景。慕瑛穿着正红色绣牡丹花大袖襦裙,梳着两个丫髻,每个发髻上边都插着一对琉璃蝴蝶簪子,蝴蝶的口中吐出了一串流苏,垂在她耳边,悉悉索索作响。 他坐在一侧,见着慕瑛由姑姑的引导慢慢的走到高太后前边,站在那里抬着眼睛望向高太后。她的肌肤似玉,白得没有一丝瑕疵,两颊有着微微的粉色,一点点漾起在鼻子两侧,显得她一管琼瑶鼻更是笔挺。 高太后见着慕瑛就喜欢,朝她招了招手:“哟,快些给哀家来瞧瞧,这般美貌的小姑娘可真是少见,难怪都说大虞慕家出俊男美女,才六岁就生得这般皮相,十足一个美人胚子!” 慕瑛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就如那林间的小鹿一般。她恭恭敬敬的朝高太后行了一个大礼:“慕瑛拜见太后娘娘。” “行礼这般得体了!”高太后更是喜欢,亲自伸手将慕瑛扶了起来,拉着走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慕小姐,自先皇去后,哀家便觉得孤寂不堪,你来了正好,以后你便在这映月宫里陪着哀家罢。” 赫连铖在旁边坐着,见着高太后这般喜欢慕瑛,心中十分嫉妒,母后是喜欢他的,怎么能因着她来了便冷落了他?赫连铖冷落的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直到听着高太后喊他,这才才将头转了过去,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母后。” “慕小姐初来乍到,你带她去宫中四处转转,也让她熟悉一下这皇宫里的路。”高太后瞧着赫连铖那满脸别扭的模样,想着昨日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慕瑛其实是个命苦之人,还没进宫就被皇上惦记上了,咬着牙说要折磨她,瞧着她这般水灵乖巧的模样,自己都不忍心见她受苦。 其实皇上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般凶狠,他只是痛恨慕华寅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罢了,或许与慕瑛多多接触以后,他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了。高太后打定了主意,吩咐赫连铖带了慕瑛到外边去走走,让他们多多接触,以后便不会这般生疏。 慕瑛转脸望了望坐在一旁的赫连铖,见他穿着明黄色衣衫,知道他便是大虞的那位小皇上了,赶紧站起身来走到赫连铖面前跪了下来,双手从头顶上方慢慢放下,直到放平在地上,将额头贴在手心,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慕瑛拜见皇上。” 赫连铖伸出脚来,踩住了慕瑛的手指尖,轻轻的碾压了一下,慕瑛抽了一口凉气,可却不敢开口说话,赫连铖冷着声音道:“你竟然敢不拜见朕就坐到太后娘娘身边去了,可真是无法无天!来人,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高太后唬了一跳,慕瑛身子这般瘦小,怎么会禁得住三十板子,只怕三十板子还没打完,人便已经死透了。若慕瑛只是个寻常的小宫女,她也不说什么了,可慕瑛的身份摆着在那里,若是她才进宫便死了,慕华寅还不知道会趁机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上,慕小姐是哀家拉了她坐过来的,并不是她不拜见你,快些带她出去玩,莫要胡闹了。”高太后伸出手来朝江六指了指,顺便使了个眼色:“江六,快陪着皇上出去。” 赫连铖将脚用力了几分,慕瑛抬头望着他,咬着嘴唇忍着疼痛,眼中有盈盈的泪水在不住的打着转儿,堪堪就要掉了下来。面对着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赫连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他不该这样对她,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他松开脚:“走罢。” 慕瑛赶紧站了起来,瞧瞧的将手藏在了衣袖里边,跟着赫连铖走了出去。两人来到万宁宫前边的那排石榴树下,赫连铖眯着眼睛望了望慕瑛:“很好,你没有向太后娘娘说出我踩你的事情,朕便让你多些快活日子。”见慕瑛一副疑惑的模样,他凶狠的添了一句:“若你敢不听朕的话,看朕如何收拾你!” 慕瑛唬得身子一抖,赶紧低下头去:“皇上,慕瑛知道了。” 自此以后,慕瑛便在万宁宫住了下来,也成了他不高兴的时候出气的目标。他总是在暗地里欺负她,直到她眼泪汪汪这才将她放过。原以为慕瑛会恨他,可没想到慕瑛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的时候,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欣喜。 那份快乐,绝不似作伪,那般纯真,就如灿灿的金子发出光来一般。她穿着红色的衣裳,头上梳着如意髻,戴了一个花冠,上边簪满了各种首饰。 “真是累赘。”赫连铖伸出手来将慕瑛头上的花冠取掉,因为动作有几分粗鲁,簪子勾住慕瑛的头发,有几丝头发被勾了出来,痛得她眼泪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今日怎么能哭?笑、只许笑!”赫连铖坐在床边,低头看了看她,见慕瑛的嘴唇微微翘起,那笑容甜美得就如三月的春花,一时不由得迷惑起来。他不是第一次了,前边有李中式、孙椒房这些人,可他此刻见着慕瑛的笑容,却忽然有一丝说不住的悸动。 赫连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猛的从床边走开,拿起桌子上合卺的酒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慕瑛坐在床边瞧着他大口灌酒,走了过来压住他的手:“皇上,喜娘说这是……一起喝的。” “你又不是我的皇后,难道咱们还要和合卺酒?”赫连铖朝她冷笑了一声:“你也别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他指着酒壶道:“给朕斟酒!” 慕瑛咬了咬牙,伸手拿起酒壶,一双素白的手在龙凤花烛的照射下,更是显得皓腕如雪。赫连铖一把抓住了她:“慕瑛。” “皇上?”慕瑛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望向了他,赫连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哄”的响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纤细的腰肢搂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美酒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着,浸润着赫连铖的衣裳,湿哒哒的粘在了一处。“将酒壶给扔了。”他哑着声音命令她,就听“咣当”一声,那酒壶已经滚落在了地上。赫连铖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将嘴唇贴上了她柔嫩的花瓣。 龙凤花烛高照红妆,衣裳一件件的落下,九华湘妃帐掩住了两条身影,他毫不留情的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洁白的帕子上有着殷红的印记,宣誓着他对于她的主权。 她将脚绷得笔直,用手搂住了他的腰肢,在他进入她的瞬间,眼角有着闪闪的泪光:“皇上,我心悦于你很久了。” 赫连铖没有理睬她,只是用力的在她身上驰骋,完全不顾她是初承雨露。他要肆意的掠取,因为这是她们慕家所欠下的债务,必须由她一点点的偿还,究竟还不还得清,这事情很难说,或者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她从绵福到了昭仪,现在与后宫那最高的品阶只差了一步。 想要阻止慕瑛成为皇后,不让慕家势力更强,只有一种出路,那便是让她生一个孩子。只要她生了孩子,自己将那个孩子立为太子,慕瑛就得死。赫连铖瞪着满墙的紫薇花,只觉手中有些疼痛,低头一看,自己握住的那九尾凤钗的一条尾翎已经深深的刺进了手掌,有一丝淡淡的血迹在掌心渗透了出来。 “为何这么多年了她肚子还是没有动静?难道是老天有意让她多活些时候?”赫连铖喃喃自语着,目光从紫薇花上转了回来,心里有几分烦躁:“江六,让人将这一墙紫薇花给铲了!” 江六瞪大了眼睛:“皇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 “谁说我最喜欢?快些将它们都铲除了!”赫连铖气哼哼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大步往寝殿那边走了去。江六赶紧追了上去,心中不住的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刺激了皇上,他忽然间想着要向这些紫薇花下手了呢? 紫薇花,是慕昭仪十岁那年与皇上一起亲手栽下的,过来这么多年,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可这般突然要将它们全部铲除了,真是可惜。 第五十七章 又是一个春日的清晨,阳光甚是晴好,院墙那边满眼碧色,上边滚动着晶莹的露水。晨曦慢慢的散了去,一点点浅紫深紫在绿叶间透了过来,那是院子里的紫微花已尽结满了花蕾,就等着绽放它们的美丽。 慕微坐在镜子前边,秋月与秋凌正在替她梳妆,两人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讨论着明日慕微该梳什么样的头发才能配得上那套及笄的吉服。 “听说请了南安王妃给咱们家姑娘梳妆呢。”秋月熟练的将玳瑁梳子在一个小盒子里刮了两下,那淡淡的桂花香便随之飘了出来:“南安王妃,那可算是有福气之人,娘家门第好,嫁得好,又儿女双全,最要紧的是南安王还很宠爱她。” “咱们家小姐以后绝不会比她要差。”秋凌瞥了她一眼,细心的将几朵金钿花朵插入慕微的头发里边,然后探着身子在梳妆匣子里边找簪子:“小姐,今日戴哪一支?” 慕微瞅了一眼,挑出了一支滴露八宝簪子来:“这里头不就这么几支簪子,难道还不好选?我喜欢哪些簪子,莫非你还不知道?” “小姐,明日过后,恐怕你这匣子里头便会多了不少簪子了。”秋月嘻嘻一笑:“不是说及笄礼里边十有七八是簪子?我想到了明日,姑娘便不知道该要挑着哪一支戴了。” “快别说了,现在都已经有不少送簪子的了呢。”秋凌朝那墙上的多宝格瞄了一眼,那里已经层层叠叠的堆放着好几个锦盒:“姑娘,明日你准备有哪三支簪子盘头发呢?” 慕微没有出声,只是出神的望着镜子里边的自己。 大虞的风俗,女子及笄时,要请尊贵的长者给她梳妆,一边梳妆一边要唱赞词,祝福这位及笄的姑娘一辈子顺风顺水,人生美满。梳妆的时候要用到三支簪子,这三支簪子代表着对这位姑娘最重要的人,一般来说是祖母、母亲这样的长辈,也有闺中密友送的簪子,还有一些人,因为定亲早,也会选用未婚夫的簪子来梳妆。 现在听着丫鬟们问自己用哪三支簪子梳妆,慕微自己都有些茫然。祖母与母亲送的肯定是要派上用场的,这第三支簪子便不好选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英俊的容颜来,俊眉朗目,一眨也不眨的在看着她。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旋:“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慕微有几分失神,她忽然有几分冲动,若是燕昊来送簪子给自己,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将那簪子用在及笄礼上。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热,伸出手去贴着脸摸了摸,热热的一片。 “小姐或许会选宇文家七小姐送的簪子。”秋凌在一旁猜测着:“我瞧着京城里跟咱们家小姐交好的不多,都一个个嫉妒着咱们小姐的身份与美貌哪,也只有这位宇文家的小姐还能算得上咱们小姐的手帕交了。” “可是宇文家七小姐的及笄礼,到现在还不见影子呢。”秋月睁着眼睛反驳道:“我觉得或许小姐会用太原王送的簪子。” 秋凌低头看了一眼慕微,见她脸上没露出半分喜怒来,这才接着秋月的话说了下去:“太原王不也没有送及笄礼过来?” “太原王绝不会不记得我们家小姐的及笄礼。”秋月笑着将最后一缕头发替慕微打理好:“小姐,你说是不是?” 慕微缓缓站了起来,扫了两个丫鬟一眼:“我都还没有说话,你们两人倒是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这及笄礼上用的簪子,不过就是一个形式罢了,用谁的不是一样?还有真因为用了哪支簪子便能一帆风顺的事情?你们也真是多事,操着空心!” 秋月与秋凌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小姐,我们只不过是猜测一下罢了!” “别再乱猜了,我用什么簪子到时候再说,哪怕今日想好了,指不定在明天早上又变了呢!”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惆怅,自己盼望着的及笄礼,是不会送过来的,可她还是有一丝丝希冀,希望着有那意外的惊喜。 带着秋月与秋凌去了玉彦堂向慕老夫人请安,从她那里又接到了几个锦盒,锦盒下边压着烫金帖子,上边写着的名字慕微好多都没有印象,有些官职读起来也很是拗口,都不知道原来大虞还有这样的官职。 无外乎是京城那些夫人们为了自己家老爷的前程来巴结慕府的,否则只是一个及笄礼而已,哪里会惊动这么多人。慕微叹了一口气:“祖母,我能不能不办这个及笄礼了?就咱们家里几个人到一处小聚便行了。” 慕老夫人失笑道:“微丫头怎么忽然就小孩子脾气了,这及笄礼的帖子早就送出去了,南安王妃都请好了,如何能不办了?”见慕微眉头皱起,她自以为了解慕微的心事,捻着那紫檀佛珠道:“微丫头,那事儿都过去一个月了,再说上回太原王帮忙,京城里早就已经没有人再议论了。” 祖母误会了自己,慕微坐在那里,心中暗自叹气。她只想要有一个宁静的及笄礼,不需要旁人来打扰。满屋子闹哄哄的又如何?只要有几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便已足够。 玉彦堂生忽然静默了下来,屋子里似乎没有一丝风,新换的门帘垂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上头绣着的晚春芍药静静的立在那里,粉色的花瓣里吐露出丝丝娇嫩的花蕊,在绿叶映衬之下更是妩媚。 刚刚盯着那门帘看了两眼,忽然就见门帘晃了起来,一个婆子快步走了进来:“老夫人,二小姐,宇文府家七小姐过来了。” 慕老夫人微微颌首:“快些请进来。” 还是要来了?慕微敛了敛笑容,想到了太原王府别院的游宴,她对自己这般算计,可却依旧还是若无其事的上门来祝她及笄。如眉,自己原来怎么便没有注意到她有这般心机,难道及笄以后一个人便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既然她能笑眯眯的过来贺喜,自己自然也不能板着脸将她呵斥出去,大家都不过是做表面功夫罢了。慕微心中想着,耳边传来一阵环佩之声,抬起眼来就见穿着浅粉色对襟提花轻纱衣裳的宇文如眉走了进来,配了一条水影红烟笼梅花百水群,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下边系着一块黄玉,腰间垂了深红色丝绦,坠着一枚白玉雕成的秋蝉,那翅膀似乎都透明,压不住红色的群裳。 “如眉见过慕老夫人。”宇文如眉弯腰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来朝慕微轻轻一笑:“微微,明日及笄大喜,我挑了很久的礼物,总算是挑好了,这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 慕微朝宇文如眉回报以淡淡的一笑:“如眉,你可真是有心了。” 这个“有心”似乎咬得很重,宇文如眉有刹那的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何慕微会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可是再仔细一看,就见慕微神色自若,只是微微的笑着望向自己,仿佛没有任何芥蒂一般,不由得心中暗道,或者是自己多心了。 “你们两人自去玩罢,别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怪没意思的。”慕老夫人瞧了慕微一眼,笑着点头道:“还不赶紧回去瞧瞧,看宇文家小姐给你送了什么及笄礼儿?” 宇文如眉笑着说道:“老夫人,我心里头想着,微微这第三支簪子定然要用我送的,一心想着要送一支与众不同的,我找了好几家首饰铺子,最终才在金玉坊定下了这支簪子,一直到昨日才做好呢。”她将喜儿手中的锦盒拿了起来打开给慕老夫人看:“老夫人你瞧瞧,是不是很精致?我生怕会误了微微的及笄礼,每日里特地派丫鬟过去催两次呢。” “是是是,我这些日子都在替我们家小姐跑那金玉坊呢。”喜儿眨着眼睛道:“我们家小姐可上心了!” 现儿上心有何用?慕微心中暗道,已经有了的裂痕,是怎么样也不能补上了。她望了望那个锦盒,里边是点翠祥云镶红宝石的凤尾簪,流苏长长,皆是由尖晶石连接而成,躺在那锦盒里,十分精美。 慕老夫人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不由得也“哟”了一声:“这簪子可真是精致。”她的手指捻着那紫檀佛珠,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第50章 步步算计 这宇文家的七小姐可真是好算计,慕老夫人暗自将一口牙齿咬紧,盯着那支凤尾簪,心中不住的在翻腾着,这七小姐的母亲宇文大夫人是个不大灵光的,可没想到却生了个这样心思缜密的女儿。 及笄礼上三支簪子,她原本想安排着微丫头用自己与慕大夫人送的簪子,另外那一支,自然该是太原王送的了。太原王对于微丫头的这一片情思,她看得清清楚楚,相信他也肯定会送一支精致的簪子过来。 可现在宇文如眉却来了这么一手,先发制人,让慕老夫人完全没有料到。宇文如眉说了一句话“我想着微微这第三支簪子定然要用我送的”,这样便将堵了微丫头的嘴,她将微丫头看成闺中密友,这般热心为她挑选簪子,微丫头自然不能拂了她一番好意,及笄礼上就只能用她的簪子了。 这样不是会得罪太原王?若是太原王见着微丫头不用他送的簪子,反而用了旁人的,岂不是心中不舒服?这分明是在太原王心头埋刺,想要制造他与微丫头之间的不和睦。慕老夫人的手指紧紧的夹着那颗紫檀佛珠,仿佛想用力将它捏碎一般,只是脸上却不显露半分不悦的神色,笑着看了看宇文如眉:“宇文小姐真是好眼光,选的簪子真是精致。”瞧着她发间插着一支水晶琉璃簪子,上边有长串的流苏,细细碎碎的垂到了耳边,正在不住的晃动,慕老夫人又添了一句:“头上的簪子也很是精致,只可惜是琉璃簪儿,若是换成了那碧玉的,那可便更好看了。” 琉璃只是比金银略贵一些,哪里能及碧玉,慕老夫人这般说,只不过是想巧妙的点醒一下宇文如眉,她的意思便是说,你的眼光其实也就只有这样好,连琉璃这种不上档次的都往头上戴,言下之意,我们家微丫头如何能用你送的这种簪子? 宇文如眉听着慕老夫人这般说,脸上变了几分颜色,伸出手来摸了摸耳边那细碎的流苏,喃喃道:“这是我及笄的时候旁人送的。” 慕老夫人笑了笑:“我说呢,宇文小姐如何会是这般眼光。” 慕微站了起来,朝慕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我带如眉去我院子里头。”方才听着慕老夫人的那几句话,慕微心中已经十分通透,原来宇文如眉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她瞥了一眼宇文如眉,见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风轻云淡,仿佛不知道慕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一般。 自己也才是去南燕那边一趟,回来以后宇文如眉便完全不同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每日都在变化中。慕微带着宇文如眉走出了玉彦堂,慢慢的朝自己院子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站定身子回头一看,就见慕老夫人身边的双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小姐止步,太原王过来了。” 慕微暗暗叹了一口气,赫连毓究竟还是来了。 “太原王过来了?”宇文如眉仿佛很吃惊的模样,望着双珠道:“怎么来得这般巧?我与微微刚刚离开玉彦堂,他便来了。早知道还不如等等,与他一道儿出来。” 双珠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水滴形的耳珰在肩膀那处不住的晃荡:“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了,劳烦宇文小姐陪着我们家二小姐在这阴凉处站站,太原王与我们家老夫人说一阵子话便会过来。” 宇文如眉“哦”了一声,转脸望了望慕微,脸上笑得很是舒畅:“微微,我猜他是来给你送及笄礼的。” 慕微没有出声,倒是秋月在一旁抢着答道:“自然是这样,否则如何会这个时候过来?我想太原王该是会送我们家姑娘一支精致的簪子……”她溜了宇文如眉一眼,捂着嘴笑了笑:“奴婢不是说宇文小姐送的簪子不好,只是在说太原王肯定会送精致的簪子。” 宇文如眉一顿,如何慕微的丫鬟竟然也这般尖嘴利齿的,她那话里根本就是顺着慕老夫人先前那话说的,是在嫌弃自己送的东西不好呢。心中不快,正想开口说话,就见那边有几个人走了过来,走在最前边的,正是赫连毓。 赫连毓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云纹团花锦衣,配着一块羊脂玉诀,显得格外飘逸。他快步走到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她:“慕小姐。” 慕微无奈,只能回了一个半礼:“太原王安好。” 赫连毓伸出手来一把扶住了她:“何必这般客气,慕小姐这般举动,越发见外了。” 手指触及到慕微的纱衣,那滑溜溜如凝脂般,赫连毓不由得一低头,就见手腕上有鲜艳的一串红珊瑚手钏,颗颗通透,衬得皓腕如雪,晶莹可爱。 “太原王。”慕微感觉到赫连毓的手有些停留得过久,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笑盈盈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宇文如眉:“宇文家七小姐也过来了。” “哦。”赫连毓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仪,连忙抬起头来朝宇文如眉点了点头:“宇文小姐今日也过来了?” 宇文如眉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看得分明,赫连毓的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微看,问起自己,不过是因为慕微提及了自己的名字而已。她暗自捏了捏手指,心中彷如有一团火在烧着一般,全身都燥热不已。 论家世、论容貌,自己哪一点会比慕微差?为何赫连毓的眼里只看到了她?宇文如眉跟在赫连毓身边走着,望着他英俊的脸,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焦急。她已经及笄了,能谈婚论嫁了,她想要嫁给身边这个人,与他一辈子天长地久的厮守着。可是,如何才能让他更注意到自己? 暮春的风十分柔软,吹得人仿佛也全身软了起来,绿柳如烟,连绵的在湖边延伸过去,就如看不到尽头一般,分花拂柳的穿行在金丝柳畔,交织在一处的枝条将三个人都笼在了一处。慕微不动声色的走到前边了些,将宇文如眉与赫连毓撇在身后一步之遥,可赫连毓马上又跟了过来:“慕小姐,府中春景实在宜人。” 慕微无奈的点了点头,眼角瞥见宇文如眉也快步跟上,心中忽然间有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似乎被人缚住手脚,不能伸展开,实在是难受。祖母与母亲似乎很看好赫连毓,而京城里不少贵女也将赫连毓当成追逐的目标,就如身边的宇文如眉一般。她真心不想掺和到这事情里边去,谁喜欢他谁便嫁了他便是,何必来对自己虎视眈眈。 这一路走得分外艰难,素日里在湖边欣赏风景的心情全然不见,每走一步,仿佛就踏在荆棘上边,刺着绣花鞋的软底,生生的疼痛。当她听到小梨子欢快的叫喊声:“小姐回来了!还有太原王与宇文小姐也过来了!”,慕微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慕小姐,我这些日子比较忙,直到今日才给你来送及笄礼,还望你不要介意。”赫连毓拿出了一个锦盒来,言笑晏晏的望着慕微,眼中全是希冀的神色。 “太原王竟然能记得我及笄的日子,慕微实在感激,如何还能挑剔。秋月,去将太原王的簪子收起来。”慕微看着那个锦盒,上边没有表记,,恐怕赫连毓是在宫中司珍局里定制的,乃是御制。 宇文如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的神色来,笑着拉住秋月的手:“别着急收走,让我也来开开眼界,看太原王送了什么东西。” 慕微刚刚想出声制止,秋月已经将那锦盒打开,笑嘻嘻的推到了宇文如眉面前:“宇文小姐瞧瞧,可会不会比你头上那水晶琉璃簪子精致?” 宇文如眉的脸瞬间便涨红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双手托着那个锦盒,好半日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喜儿见自家小姐被秋月呛声,气愤愤道:“秋月,你可别看走了眼,这水晶琉璃簪也是太原王送的呢。” “啊?”秋月惊讶的喊了一声,赶紧朝赫连毓行了一礼:“奴婢多嘴了!” 赫连毓瞥了宇文如眉头上的簪子一眼,奇怪的问道:“宇文小姐,我何时送了你这一支簪子?怎么我自己都忘记了。” 宇文如眉的手一抖,手中的锦盒便堪堪要掉到地上,盒子里边那支簪子斜了斜,差点要翻了出来。秋月眼尖,赶紧伸出手去,一把将那簪子接在手中。站起身来,朝那面呈猪肝色的宇文如眉瞥了一眼,笑着道:“宇文小姐,肯定是有人借了太原王的名义想接近你呢。没事儿,只要有人想送你东西,那便是说宇文小姐招人喜欢……” “秋月,你在胡嘬什么!还不快快住嘴!”慕微见宇文如眉那般狼狈,赶紧喝止住秋月,虽说她现在已经看透了宇文如眉,可毕竟还是要顾她几分面子。 “真真是胡说八道!”喜儿眼睛里边亮闪闪的一片,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可没有胡说!那簪子是我们家小姐及笄的时候太原王送的及笄礼!” 赫连毓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说我自己如何不记得这件事情了。那阵子我有事情不在家,府里的事儿都是交给管事打理的。想来宇文府下了帖子,他便买了这簪子代我送过去了。”他偏头看了看宇文如眉头上的簪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意的神色:“易管事也太不把宇文小姐放在眼里了,如何送了水晶琉璃簪?我回去以后定然好好训斥他一番。” 听着赫连毓的话,宇文如眉脸上的那层红色越发的深了几分,似乎要滴出血来一般。 第五十九章 托盘上边放着几个细致的白瓷茶盏,上边有着彩色团花,从里边看,仿佛颜色通透,能照见外边的日头影子一般。秋月笑吟吟的将托盘放到桌子上边,将茶盏从里边拿到几个人面前摆好:“太原王,宇文小姐,请喝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是从南燕那边买过来的,雨前龙井。” 揭开茶盏盖子,白色的水雾腾腾的升了起来,慢慢的在上方消散,太原王低头看了看那清澄的茶水,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是好茶,以后我便要来慕大司马府来讨茶喝了。” 茶盏里头水色微碧,汤色清冽,里边的茶叶都是新芽,又尖又细,正直直的立在茶水中,还不住的沉沉浮浮。宇文如眉瞅了瞅那茶水,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太原王府里边没好茶叶,我倒是不相信了。” “我府中虽然有好茶,但是哪里及得上慕大司马府里的茶叶?”赫连毓指了指那茶盏道:“宇文小姐,你仔细瞧瞧,雨前龙井不算难得,可难得这茶叶都是一旗一枪。” “一旗一枪?”秋月凑了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这茶叶是昨日老夫人送过来的,说十分金贵,小姐这边统共才得了几两,让明日及笄礼的时候拿出来待客呢。” “原来是这样,我们却是有口福了。”赫连毓瞧着宇文如眉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指了指那茶水道:“宇文小姐。所谓一旗一枪便是一芽一叶,这种很是难得,若是片片都这样,便更难得了。” 宇文如眉听了赶紧往自己茶盏看了过去,果然如此,而且那茶叶十分细嫩,似乎是芽心一般,只是窄窄的长出了几分。她将茶盏端起来,微微抿了一抿,满口幽香,似乎要从嗓子里冲出来,袅袅而上。 自己祖父虽然说也是朝中一品大员,可是与这慕大司马相比,真什么都不是了。宇文如眉放下茶盏,眼睛斜觑了慕微一眼,心中又平添了几分不舒服,实在是意气难平。 赫连毓将这茶叶的事情撇到了一旁,说起了明日的事情来:“慕小姐,可已经选好了明日及笄礼用的簪子?”他的眼睛殷切的望着慕微,心里希望着慕微能将他的簪子选了去。 今年年初赫连毓便让司珍局开始着手设计,约莫到了三月份才定下图样,精心雕琢了两个月,这才将簪子做好,今日到司珍局取到了簪子,兴致勃勃的便往慕府过来了。可到了慕府,忽然发现慕微有些无精打采,无论他说什么话,她仿佛都提不起兴趣,这让赫连毓忽然有些心慌起来。 以前每次来慕府,都能见着她脸上有着纯净的笑容,就如一块水晶,没有任何杂质,折射着日光,点点剔透玲珑的明媚。她那时候对自己是直呼其名的,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没有半分芥蒂,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对了。 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才有的?赫连毓仔细考虑着,当她被燕昊掳去的时候,她曾经在青州门口留下她的指甲壳子向他求助,那时候的慕微,还是很信赖自己的,她在渴求着自己帮助她摆脱燕昊的掌控。但是当他在云州城外见到慕微时,她的眼睛里有慕乾,有站在身边的燕昊,但却似乎已经将他漏掉了。 赫连毓的心忽然间跳得很快,难道慕微喜欢上了燕昊?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个人。记得她与自己一道从云州回来,她执意不与自己坐同一辆马车,听到说皇上要慕乾即刻发兵攻打南燕,她竟然晕厥过去……赫连毓慢慢将手捏成了一个拳头,似乎都快喘不过气来,难道慕微真的喜欢上了燕昊? “及笄礼用什么簪子,实在是难选。”慕微笑了笑,眉眼疏淡:“我也正在考虑呢,方才如眉说要我用她的簪子。”赫连毓的口吻,自然是要自己选他的簪子,与其用他的簪子,还不如用宇文如眉的,这倒是块挡箭牌。 赫连毓瞪眼看了看宇文如眉,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红了红:“我与微微是手帕交,自然该用我的。”一边说着,一边还妩媚的朝赫连毓抛过去一个眼波,仿若那春水一般,波纹潋滟。 原来她早就选好了,赫连毓有几分惆怅,但是想着并不是选了燕昊送的簪子,心里边又快活了起来,他笑着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京城里谁不知道慕小姐与宇文小姐是好姐妹,连我都嫉妒你们的亲密呢。” 慕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宇文如眉却逮着机会,开始与赫连毓攀谈了起来,瞬间屋子里边充满了宇文如眉那卖弄的声音:“最近我看了《心经》,有些偈语实在难解,他们都说太原王文武双全,想请太原王指点一二。” “这《心经》须得精心来揣摩,若是心有旁骛,那是怎么样也没法领略的。”赫连毓无奈,也只能陪着宇文如眉说起佛经来,慕微乐得清静,坐在一旁自己默默想着心事。 这么多日过去了,没有听得燕昊的消息,哥哥已经攻克了南燕,那云州肯定也是失陷了,云州城里的百姓现在怎么样了?那带着军民守城的太子又怎么样了?慕微心上心下的记挂着,眼睛里边逐渐浮现出一丝担忧来。 赫连毓没有坐太久,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走,宇文如眉见着他要走,赶紧也站了起来,娇滴滴望着赫连毓道:“太原王,微微肯定今日有不少事情要做,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一道儿走罢?” 她的眼光*辣的看了过去,那里边充满了一种大胆挑逗的目光。赫连毓听着那个“我们”便觉得全身不舒服,仿佛他与宇文如眉无形中被捆绑在一处,正想出口反驳,就听慕微说道:“这样极好。” 宇文如眉瞥了慕微一眼,似乎有几分惊诧,瞬间又将脸转了过去,笑意盈盈的望向赫连毓:“太原王,咱们别打扰微微了,她好像着急要做什么事情去呢。” 见慕微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赫连毓也不好赖着不走,站起身来,深深的瞥了慕微一眼:“慕小姐,那我明日再过来参加你的及笄宴。” 慕微浅浅一笑,明眸灿灿,仿佛屋子里边都亮堂了起来一般。赫连毓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看,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边走了去。他那浅紫色的袍子被屋子外边的阳光映着淡了几分,走起路来也没有刚刚来的时候那般步伐有力。 “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呀?”秋月有些不解的望着慕微,很是着急。她将锦盒里的那支簪子拿了出来朝慕微晃了晃:“小姐,你瞧瞧看,太原王送的簪子多精致,完全不是宇文小姐那水晶琉璃簪子能比得上的,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太原王分明是喜欢你的,可你为何却不愿意他接近你?” 慕微瞧了秋月一眼,见她脸上有忿忿不平的神色,一张嘴撅起几乎能挂个油壶,不由得笑了笑:“秋月,你操那么多空心做什么?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太原王又没有向我来提亲,如何就能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你快些将这簪子收起来罢。” “小姐,明日你当真要用宇文小姐送你的簪子吗?”秋月将那簪子放回了锦盒,叹着气道:“小姐你要用宇文小姐送的簪子,还不如随便用谁的簪子好呢。每次太原王与小姐你说话,我在一旁瞧着宇文小姐那眉眼间的神色,有些不大高兴。哼,太原王分明是喜欢小姐你的,她在旁边摆脸色,我看了就觉得心中不舒服!” 门帘儿一晃,秋雨笑着从外边走了进来:“秋月你又在说谁的闲话了?在外边就听着你老大的声音,嚷嚷得厉害!” “送了太原王与宇文小姐出去了?”慕微抬头望了秋雨一眼,轻轻的拿起桌子上的蔻丹,慢慢的给自己的指甲涂上玉白的颜色。指甲长了些,已经有了几个圆圆的指甲盖子,就如嫩笋一般,长出了一层壳来。慕微瞪着自己的指甲,忽然想起那十个在青州被剪断了的指甲盖子,忽然间便有几分心慌。 有几个被赫连毓拾了去,还有几个在燕昊那里。她清楚的记得,燕昊将自己的指甲包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里边。慕微举起手指对着阳光看了看,那么,现在自己的那几个指甲盖子可还安好? 燕昊,她茫然的望了雕花窗户一眼,艳艳的阳光将浅碧色的窗纱照得透亮,金色的日影在前边模模糊糊的一片,在那日影里边,仿佛有着一匹骏马,上边坐着一个穿黑色披风的人,领口上绣着四爪金蟒,正温和的朝她微笑。 “小姐?”秋雨与秋月见慕微有些神思恍惚,都忍不住喊了出来,慕微被她们的叫喊声惊得回过神来,眼前的幻象蓦然便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朝秋月秋雨笑了笑:“你们喊什么呢,我正在想着明日的事情呢。” 见着慕微往外边走了出去,秋月与秋雨疑惑的相互望了一眼。秋月沉着声音道:“秋雨,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好像有了心事?” 秋雨点了点头:“可不是呢,我总觉得现在小姐没有以前那般快活了。” “我都想不出究竟这次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小姐现在这般消沉?”秋月呶了呶嘴:“回来这么久了,可还没有动笔画过画,也未弹过琴。” 秋雨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只希望小姐要平平安安的便好。” 十四的晚上,月凉如水,那月亮已经差不多圆圆满满,又白又亮的挂在了天上。院子里摆上了一个香炉,有白色的烟雾袅袅的从小孔里钻了出来,香炉后边有一架古琴,银色的月光照在上边,油油的发亮。 “小姐,你弹琴给我们听罢,好久都未听你弹过琴了。”秋月抓住慕微的手臂不断的撒娇:“我想听那高山流水,实在太美了。” 慕微笑着望了她一眼:“你总算是记住了一支曲子的名字!”瞧着秋月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十分急切的神色,慕微点了点头:“那我便弹了这只曲子给你听。” 将月白色绣折枝迎春的百褶裙微微掀起些,慕微在古琴后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拨动了一下琴弦,只听“铮”的一声响,那琴弦便发出了幽幽的声响。将琴弦的音都校了一遍,慕微开始舒展了一双手在琴弦上挑动起来。 “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那琴声婉转曲折忽高忽低,高的时候恍若有凌云之感,低的时候便像要钻到人的心里去一般,秋月与秋雨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也渐渐的深思恍惚了起来,只觉得那琴曲好听,让她们全身都轻松下来。 “锵”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一滴鲜血从慕微的手指滴落,掉在了古琴上边。秋月吃惊的跳了起来:“小姐,怎么了?” 慕微怔怔的望着古琴,据说琴弦断有两种原因,或是遇到了知音,或者是有人偷袭,自己刚刚校过琴弦,为何突然会断?她的心猛然一跳,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可马上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忽然间一阵埙乐之声不知道从何处传了古来,悠长缠绵,又带着丝丝凄婉,在这清幽的夜晚,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的拨动着慕微的心弦。   第51章 月夜诉请 春庭月,寂寥无声,一地银色的轻纱如水,笼得四周一片朦胧。 紫薇花随风而动,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下,一点点朱红玫红的缨子就如雨丝一般,真真是飞花似梦。慕微站在那盛放的紫薇花下,双手紧紧的捏着一片紫薇树叶,差点要将它拧出汁液来,全身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是他来了?燕昊来了?自己不会是在做梦罢?慕微举目望了望四周,自己确实是站在自己的后院,院墙边上是一排高高的杏花树,挨着杏花树是一片开得正盛的紫薇,院子中间摆着香炉与古琴,自己身边还站着秋月与秋雨。 “小姐?”秋月疑惑的望着慕微,不知道为何她如此神色大变:“小姐,你先来搽些药,你的手指被琴弦割破了。” “秋月秋雨,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吹埙?”慕微伸出手指,让秋月给她包扎,目光急切的望着她:“有没有听到?” “埙是什么?”秋月一边低着头给慕微包扎着手指,一边反问:“小姐,我没有听过这种乐曲。” 慕微有几分气馁,侧耳听了听:“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奏乐?” 秋雨点了点头:“我听到乐声了,好哀婉,那就是埙乐吗?” 慕微凝神细听了一阵,终于拔足往外奔了去,秋月秋雨赶紧跟了上来:“小姐,你要去哪里?” “你们别跟着过来,我出去一阵子马上就回来。”慕微转身喝止了她们:“记住,不许跟任何人说!” 秋月与秋雨面面相觑,不知道慕微究竟要出去做什么,但是很显然,她出去是与那飘飘渺渺的埙乐之声有关,那个吹埙的人又会是谁? “我猜肯定不是太原王。”秋月有几分黯然,脸上有着担忧的神色:“难怪小姐对太原王冷淡了,原来她心里有了别人,只希望这个人是能配得上她的就好。” 秋雨一把握住秋月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噤声!咱们别再谈这事情了,咱们小姐自己难道还没有把握?她饱读诗书,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想即便是小姐有了心上人,也定然是能配得上她的,咱们要信得过小姐的眼光。” 秋月点了点头,眼睛朝院子门口望了过去,那里已经不见了慕微的身影,只余一地温柔的月光,落花点点,在那月华里,似乎变幻了颜色。 慕微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快步往前边走了过去,真是他过来了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自己的兄长慕乾破了南燕,捉了南燕皇帝与一众妃子,不多日便要压着回大虞来了。京城里皆传言南燕太子在云州城逃脱,皇上下令要速速缉拿燕昊,不能让南燕余孽有喘息的机会。 这阵子燕昊该是在逃亡?如何又到了京城来了?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形势危机万分?慕微走得很快,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个不停,这埙乐的声音仿佛很近,可等着她循着乐声过去时,却觉得很远。沿着湖泊不住的往前边走着,慕微睁大了眼睛往四周看,本来想着与目的地该是越来越近,可那埙声仿佛总是在自己前边,就差那么一步,引着她不住的往前边去。 慕微在湖边停了下来,看了看那湖水荡漾,一轮明月倒映在水中,不住的随着涟漪荡漾,泛起千万点碎银。她有些茫然,莫非那吹埙的人不是燕昊?为何他一直隐藏着不肯出来见她? 忽然,就听“扑通”一声,一个石子投进了水中,将那轮好不容易才圆满了的月亮重新打碎,慕微一惊,不敢转身,低头一望,就见一个人影慢慢的朝自己靠近,那身影从后边走了过来,几乎要将她的身影盖住。 “你终于肯出来了。”慕微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她的叹息是这般的轻,随着这月夜的轻风潇然而逝,隐没在那银光点点的湖泊里。 “微儿,你怎么知道是我?”燕昊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听上去很能让人觉得安稳,他伸出双手将慕微的肩膀拢住,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处,深深的烙在了湖畔的草丛上。 “我知道是你,当然知道。”慕微眼中含着泪水,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心情,可她的那份欢喜却怎么也压不下来,一颗心仿佛要挑出嗓子眼来一般,悬悬的挂在那里:“你知道吗,我好担心你。” 燕昊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将慕微抱在怀中,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鬓边,两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听着草丛里的虫鸣。轻风将他们两人的衣裳吹了起来,慕微的群袂与燕昊的长袍下摆交缠到一处,呼啦啦的响着,就如一双蝴蝶怕打着翅膀。 “微儿,咱们到别的地方去说话。”燕昊抓住慕微的手:“跟我走。” 慕微由他牵着手一路往前边走去。她走在青石小径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这树,这花,这假山,这湖水,看着都是那样的不真实,仿佛闭闭眼睛,一切都会消失一般。 燕昊低头看了看她,轻轻俯□子在慕微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微儿,闭上眼睛。” 慕微惊诧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一双眸子含笑注视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羞怯,听从的闭上了眼,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快,他是要吻自己吗?慕微忽然想到了那个晚上在林间燕昊强行给自己喂饭的情景来,全身都有些发软,仿佛要站不住身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但是她所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能感觉到一双坚实的臂膀环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还没有弄得清怎么一回事,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整个人飞了起来。“燕昊……”慕微颤着声音喊了一句。 “别怕,我带你出府去。”燕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让慕微稍微安稳了几分,燕昊想得没错,家中很不安全,虽然已经是晚上,可照旧会有巡夜的婆子四处转悠,指不定就给撞上了。 睁开眼睛时,她与燕昊已经落在金翼的背上,燕昊抽了一鞭子,金翼便飞快的往前边跑了起来。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着,司马府在身后越来越远,慕微笑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燕昊:“你准备将我带到哪里去?” “怎么了?你害怕?”见着慕微那笑容就如春风里绽放的花朵,燕昊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他轻轻在慕微耳边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拐骗了?” “我不怕,因为你是正人君子。”慕微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燕昊叹了一口气,一只手将慕微搂紧了几分:“微儿,你别将我想得太好了,很多时候我都想过要偷偷将你拐了出来,咱们就到哪个地方躲着,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慕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燕昊说的话仿佛是一种诱惑,让她忽然间有几分向往,若是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处过一辈子,这样也很好。她不需要豪奢的楼阁亭台,也不需要各种精致的首饰,她只需要有一个真正关爱她的人陪在身边,两人不离不弃,这样就很好。 只是——慕微转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兄长,没有亲人在身边的生活也肯定会有所欠缺,没有父母的祝福,这亲事她也会觉得有遗憾,慕微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原来自己竟然是这般胆小,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两样。 金翼停了下来,慕微睁眼望着面前的景色,不由得赞了一声:“好美!” 这里依山傍水,那湖泊比自家府中开凿的人工湖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倍,一眼看不到边际,湖泊的那边,隐隐有着黑色的山峦起伏,就如一条黑色的长龙一般,湖边的这边,有一片树林,靠近湖畔还有一架紫藤萝,在月色下盛开着密密麻麻的花朵,就如一幅闪着银紫色光影的云锦,让人瞧得目眩神移。 “喜欢这里吗?”燕昊带着慕微走到那紫藤萝的旁边,伸手摘下一朵紫色的花,托在手掌心里:“你瞧,这花开得多美。” 慕微低下头去,仔细的看着他掌心的花朵,那花朵离开枝头颜色没有那样深,淡淡的紫色,上边有着晶莹的夜露,被月光照着,就如水晶的碎片,闪闪的发着亮光。 “如果,我们两人结庐田间,我去种田打猎,你在家里洗手作羹汤,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样如何?”燕昊的声音响起,里边带着丝丝热情,仿佛容不得她辩驳,慕微抬起头来,看了燕昊一眼,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燕昊,你已经做好了打算?” 第六十一章 月光洒在慕微的脸上,有着沉沉的银色,她眼神清澄如水,就如身旁的那片湖水一般,闪着粼粼的波光。燕昊微微一笑,捉住了慕微的双手:“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 慕微被燕昊盯得有几分心虚,她慢慢的低下头去,声音变得非常细小:“燕昊,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抛开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希望我与你的事情能被他们认可,能得到他们的许可,这样我才会觉得心安。” 燕昊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将慕微搂入怀里:“微儿,我只是问问你,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你不会就这样跟我走。” “燕昊,你很好,可是我不能……”慕微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她伤害了他,不是吗?当他冒着被人抓获的危险跑到大虞的京城来找她,可自己却拒绝了他,燕昊肯定会很伤心吧?自己实在是太懦弱了,没有一丝面对感情的真诚,慕微将头埋在燕昊的肩膀上边,羞惭得不敢抬起来。 “微儿,你看着我。”燕昊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慕微不由不住的抬起头来,她惊讶的看见燕昊正微笑着面对着她:“微儿,我很高兴你是这个答复。” 慕微一愣,很高兴?为什么?难道他不该是很伤心很难过?她努力的打量着燕昊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可且没有发现他有一丝悲伤的痕迹。 “我只是想这么问问你罢了。”燕昊牵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紫藤萝花树的旁边,沿着湖泊慢慢往前边走着,抬头见着天空里一轮明月就如一个圆白的玉盘一般挂在天空,燕昊不由得有几分感慨:“现在南燕灭国了,我带着云州的将士们逃了出来,现在肩上挑着复国的重担,我正在四处逃亡,没有能力来照顾你,即便是结庐山间,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都是奢望。我怎么还能连累了你?微儿,你是我这一辈子里唯一心悦的女子,以后也不会有旁人,在我心中,你是这世间最美的,是应该被人捧在掌心中,用尽全部来呵护着的。” “那……”慕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刺痛着自己的心一般,她抬起头来望向燕昊:“你的意思是,以后咱们不会再有来往了?” “不是不会再有来往,事实是这样。”燕昊伸手将埙拿了出来,朝慕微笑了笑:“微儿,你别这样瞪着我。”他将埙捧到她的面前:“上次你走的时候我让你吹了一段曲子,你的声音就藏在这里边,我得了空便将它拿出来听,你听听,可不是还在?” 慕微望着那个圆圆的乐器,忽然之间,眼泪便流了下来:“我恨你,燕昊。” “别这样,微儿。”燕昊有几分慌乱,他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见着她长长的睫毛上边挂着闪闪的泪珠,有几分心疼,举起衣袖的一角替她揩了下:“微儿,你是我这辈子最牵挂的人,你伤心我便会难过,见着你的眼泪我便心中发慌,不知道该要做什么。你要原谅我,有些事情,我也是情非得已。” 慕微贴着燕昊站着,没有说话,从他的肩头她能见着万点银光闪烁在湖面上,跃入她的眼底。燕昊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他要复国,他还在逃亡中,他不能给自己幸福,所以他只能放弃——“燕昊,我恨你,既然你知道会是这样,为何要来招惹我?”慕微伸出手来,环抱住了燕昊的腰,这是她第一次抱一个男人的身子,仿佛就像在抱着一棵大树,那厚实的感觉让她心中有几分安稳。 “微儿,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招惹你,我觉得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燕昊觉得全身忽然间变得很是轻松,她的拥抱让他全部放松了下来,被她的双手环抱的感觉真是好,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微儿,如果你觉得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打得开心就好。” 慕微伸出手来作势掐住他的脖子:“如果我要你死呢?” “那我也愿意,只要是你让我去做的,我都愿意。”燕昊闭上了眼睛:“你动手罢。” 慕微的手指撘上了燕昊的脖子,但她只是轻轻的沿着他的脖子抚摸了下来,一直到他的宽厚的肩膀:“我要你替我吹奏一首乐曲,燕昊。”她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我想要再听听你吹奏的曲子。” 燕昊睁开眼睛,朝慕微点了点头,双手将那埙慢慢的放在唇边,一缕清婉的音乐从埙里飘了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在他的怀里,他在她的双手环绕之间,埙乐仿佛是那柔软的藤蔓,将两人紧紧的缚在了一处,她依恋的贴着他的肩膀,贪婪的感受着他温情的气息,让自己就如凌霄花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 他们站在河边,就如埙乐里的那对情侣一般,不同的是,乐曲里的那小伙子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心上人,而他们两人却这般紧紧的靠在一起。慕微正沉浸在优美的埙乐里时,忽然有一滴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奇怪的直起身子,伸出手来抹了一下:“下雨了?” 燕昊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继续吹着埙,那曲子逐渐变得哀怨了起来,慢慢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慕微伸手接住了一滴水珠,那是从燕昊的脸上流下来的,源头是他的眼角,在那里,还有一颗晶莹发亮的泪珠。 “燕昊!”慕微忍不住喊了出来,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你别吹了,我心都要碎了。” 燕昊俯□来,两人迅速贴在了一处,她能感觉到他的柔软,他也能触及到她的花蕾,一种芳香与甜蜜在他们的双唇间流动着,就如春光明媚时的鲜花在慢慢绽放它们的花蕾,吸引着蜜蜂过来采撷芬芳。燕昊的手抱紧了慕微的纤腰,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炙热,他那温柔的亲吻,就如一滩春水般将她融化在他的柔情里。 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包围了慕微,她就如那一叶风帆,行进在波涛汹涌的激流上,潮水将她卷住,推向大浪的最高处,不时的将她抛了下来以后又推了上去,一阵一阵的,让她的心颤抖了起来,犹如一朵洁白的莲花正在盛放,花心里有丛丛花蕊,正随风在欢快的舞蹈。 “燕昊,我一直在记挂着你。”慕微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将脸贴着燕昊的脸,不住的厮磨着,才这么些日子不见,就如隔了一辈子那样,漫长得让她觉得时间都终止了一般、 “我也是。”燕昊将慕微搂紧了几分,嘴唇在她的额角轻轻扫过,一双手环住了她的纤腰:“每晚我都在思念着你,有时都不能睡好觉。我总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可是睁开眼睛,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象。” “燕昊……”慕微低声喊了一句,一颗心在不住颤抖,这一刻,她真恨不能舍下一切,不管不顾的跟着燕昊离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很好。 “微儿,你瞧。”燕昊仿佛记起了什么来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送到慕微面前:“送给你的及笄礼。” 这是一支簪子,黑色的木头簪子,簪子被刨得很光滑,上边还雕琢着两朵小花。 燕昊有几分不好意思:“我逃亡在深山里,也没时间出去买什么好簪子,将士里恰好有一位原来是个擅长做首饰的匠人,我请教了他,亲手做了这支簪子。微儿,希望你不要嫌弃。” 慕微伸手紧紧握住了那支簪子,泪水不住的流了下来:“燕昊,我怎么会嫌弃,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燕昊笑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慕微的手掌:“我只怕耽搁了你的及笄礼,匆匆忙忙做成的,所以不太精致,也不贵重。” 慕微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站直了身子:“你怎么能就这样来大虞?难道你就不怕被人抓到?听说我们大虞的皇上已经下了命令,务必要抓到你。” “明日是你及笄,是你最重要的日子,我肯定要来,有人抓我又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燕昊伸手将慕微的一绺秀发拨到她的耳朵后边,一双眼睛奕奕有神:“不管别人如何阻止我,不管条件有多么艰苦,我都会来的。为了能见你一面 ,为了将这及笄礼亲手送到你手中,就怕前方的路上刀丛林立,我依旧会过来。” 慕微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那里,她的头发在燕昊手下飘起,让她想到了客栈里他给自己洗头发的事情来,那时光多么美好,多希望一直停在那个时候,永远也不要向前流逝,可是一切都不能尽如人意,他与她,必然是要分开。 瞧着月亮往中天又挪了些位置,燕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你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我送你回去。” 终于又要到离别时分,慕微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跟着燕昊往金翼那边走了过去,白色的骏马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黑色的眼睛望着翩翩走来的两个人,似乎没有体会他们间那种悲伤的氛围,还很开心的打了个响鼻。 燕昊走了过来,拍了拍它的脑袋,金翼扬起脖子来,长长的嘶鸣了一声,仿佛在应答着主人的爱抚。燕昊将慕微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金翼扬起蹄子跑得飞快,那个湖泊,那树紫藤萝,就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很快就在眼前消失。 此时一别,明日便是天涯。 离别就如那秋风里的落叶,或者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第52章 抉择两难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 赫连毓望着那条河流,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追过去!船只上那个女子,分明便是慕微,虽然她已经易容,可她的眼睛却不是因为易容之术能改变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纯净,里边透出一丝丝焦急,又有一丝丝关心,那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慕微,你等着我!”这船只离河岸不远,自己完全可以骑着马冲到河里,然后用轻功飞身上船!他扬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心爱的骏马:“快跑,快跑!” “王爷!”跟在身后的手下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想骑马去追那条船?他们勒马站在码头上边,瞧着一人一马直扑扑的往河里奔了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 赫连毓望着那条河流,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追过去!船只上那个女子,分明便是慕微,虽然她已经易容,可她的眼睛却不是因为易容之术能改变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纯净,里边透出一丝丝焦急,又有一丝丝关心,那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慕微,你等着我!”这船只离河岸不远,自己完全可以骑着马冲到河里,然后用轻功飞身上船!他扬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心爱的骏马:“快跑,快跑!” 赫连毓望着那条河流,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追过去!船只上那个女子,分明便是慕微,虽然她已经易容,可她的眼睛却不是因为易容之术能改变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纯净,里边透出一丝丝焦急,又有一丝丝关心,那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慕微,你等着我!”这船只离河岸不远,自己完全可以骑着马冲到河里,然后用轻功飞身上 “王爷!”跟在身后的手下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想骑马去追那条船?他们勒马站在码头上边,瞧着一人一马直扑扑的往河里奔了去。   第53章 及笄□□ 托盘里头,静静的躺着三支簪子。 南安王妃有些愕然,赫连毓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尴尬惊疑的神色来,就连慕夫人看了,也伸着脖子望向了慕微,眼神里满是不解。 在两支珠光宝气的簪子衬托之下,那支木簪子便显得格外寒酸,淡黄色的木纹斑驳交错着,虽然刨得很是光滑,可却掩盖不住那木头的质地。上边两朵兰花里边镶嵌了两颗珍珠,但瞧着也值不了太多的钱,只是相对于这底座来说,明显的要贵重多了。 “微儿,这簪子是谁送你的?”慕夫人脸上有些变色,及笄礼这般重要的事情,慕微怎么会如此儿戏?这簪子实在是寒酸,根本拿不出手。 慕微朝慕夫人弯了弯腰行了个半礼:“母亲,这是微儿自己做的簪子。” “你自己做的?”慕夫人睁大了眼睛:“为何要自己做簪子?” “微儿起先是好奇,自己试着做簪子玩,因着是练手,所以才用了这种不大好的材料。”慕微脸上有几分羞赧:“若是时间来得及,微儿用最好的黑檀木做出来的簪子,定然要华贵得多。” “夫人……”秋月在一旁小声开口了:“昨日太原王与宇文府的七小姐都过来了,两人全让我们家小姐用他们送的簪子,小姐昨晚为这件事情为难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得安稳呢,今日一早起来梳妆,看到匣子里头这支簪子,才忽然做了这决定的。” “原来是这样。”慕夫人瞧了瞧南安王妃,尴尬的笑了笑:“王妃,我们家微儿就是想得太多,一遇着挂心的事情,晚上便睡不着呢。” 南安王妃了解的笑了笑:“慕二小姐考虑得甚是周到,这样极好。”她心中迅速轮了一轮,宇文家的七小姐?那不是宇文如眉?她为何一定要慕二小姐用自己的簪子?瞄了一眼已经坐了下来的赫连毓,南安王妃轻轻一笑,还不是年轻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 赫连毓听了秋月这话,心中也微微释然,只是他再仔细打量了那簪子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头,这簪子光滑新鲜,不像是做了放了很久的簪子,是不是今日一早被秋月认真洗刷过?赫连毓又瞟了瞟那簪子,上边没有半点水渍,瞧上去应该是没过水的,可那花朵与底座中间竟是一丝灰尘都没有,看起来给慕微报管首饰的丫鬟十分尽心。 过了不多久,宾客们陆陆续续到了,基本都是女客,毕竟这是女子及笄之礼,男子一般很少来参加,除了是自己至亲的人,例如兄长。赫连毓是因着他身份金贵,又对慕微有这样一份独特的小心思,慕府自然不会拒绝他,所以也得了一张帖子。 夫人贵女们都打扮得光彩照人,一时间厅屋里边五光十色,莺声燕语。宇文如眉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微一眼,眼中有说不出的惊艳之色:“微微,你今日这般打扮可真是精致。” 秋月扶着慕微站在那里,朝宇文如眉笑着道:“我们家小姐每日都是这般精致,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宇文小姐说得仿佛是头一遭认识我们家小姐一般。” 宇文如眉听着秋月这带着刺的话,脸上有一丝尴尬,慕微转脸望了秋月一眼道:“秋月,如何就学会了王婆卖瓜的那一招?在宇文小姐面前,怎么能这般赞扬我?也不觉得你一张脸挂不住?” 秋月朝宇文如眉弯了弯腰:“宇文小姐自然也是个美人。” 宇文如眉讪讪道:“哪里比得上微微。”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慕微身边挨着走了去,眼睛不住的往那桌子上瞟,想看看托盘里头是什么簪子。 大虞习俗,及笄的时候要将那几支簪子陈列出来让在场的人看个清楚,宇文如眉溜了过去看了看,见了那托盘里边三支簪子,一颗心终于落地,脸上浮现出货真价实的笑容来:“微微,你总是这样站着,会不会觉得累?咱们到旁边坐着说说话罢。” 慕微摇了摇头,朝宇文如眉笑了笑:“及笄礼之前除了站着便是跪坐着,还能去坐着不成?你赶紧去陪你母亲罢。” 宇文如眉尴尬的笑了笑,转身朝宇文大夫人走了过去,来到大夫人身边,她低下头去悄声道:“母亲,慕微没有用太原王送的簪子,反倒用了一支不起眼的木头簪子。”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宇文大夫人一挑眉,朝着女儿笑了笑:“你这些总该放心了。” 宇文如眉挽住宇文大夫人的手坐了下来,心中甜丝丝的一片,眼睛只朝太原王望了过去,就听母亲在耳边嘀咕:“这也怪了,为何用了木头簪子,那会是谁送的?” “听她们在那边议论,是慕微自己做的。”宇文如眉小声的说了一句,眉头又皱在了一起:“旁人都在夸她呢,说什么心灵手巧,这及笄礼真是出人意料,选簪子的方式新颖独特……我怎么便没看出这么多好来!” 宇文大夫人捧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余香,低头瞧了那茶盏一眼,惊叹了一声:“竟然是这般金贵的雨前龙井!” 宇文如眉没有说话,母女俩之间有一阵沉默,两人的眼睛都望向了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男子迈步朝屋子里边走了过来。 “那是谁?”宇文大夫人有几分奇怪:“怎么慕府还请了男宾?我以为就只得太原王一位呢,没想到还有旁人。” 宇文如眉看了看来人,吃吃笑了起来,水晶琉璃簪子上的流苏不住的在耳边摇晃着,就如打着秋千一般,不住的飞来荡去:“母亲,那是慕微的二哥慕坤,他喜欢读书,很少出来参加游宴这样的活动,怪不得你不认识他。” 慕坤径直走到了慕微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 慕微蓦然间觉得有一丝不安,慕坤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怪异,似乎是有些腼腆,可又有些狡狯。大哥慕乾开朗,有时话多得像只麻雀,而二哥慕坤则很内敛,很少见他有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只是在今日这种场合,他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哪个地方不对? 慕坤是个书呆子,也极其注重各种规矩礼仪,是不是自己的衣裳穿得不到位?慕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抬起头来望了望慕坤:“二哥,我这衣裳是不是穿错了?你干嘛这般看着我?” 慕坤走上前一步,贴着慕微的耳朵道:“今日你很美,美得让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慕微全身一震,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声音根本就不是慕坤的声音,慕坤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根本不是这种温和里透着热烈。慕微盯紧了慕坤的眼眸,眼睛是最能泄露一个人秘密的地方,她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忽然间,心跳得格外快。 是他,就是他。慕微激动得全身都绷直了,燕昊来了,他将自己易容成慕坤的模样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了。 可是自己的二哥又在哪里?慕微轻声问燕昊道:“我二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微儿,你竟然一眼便认出了我?”慕坤继续用那极其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没有将他怎么样,只是请了他出去到外边一家客栈做客去了,你放心,我参加了你的及笄礼以后便会让他回到慕府,身上不会少一根毛发。” 慕微这才略略将一颗心放了下来,笑着朝燕昊道:“二哥,你还不快去向母亲问安,她在看着你呢。” 慕坤最讲究规矩礼仪,若真正是他,绝不会不向慕夫人问安就直接奔到自己面前来了,慕微见慕夫人也在奇怪的打量着自己这边,赶紧推着燕昊往慕夫人那边走:“我兄长的声音比较低沉沙哑,你可要装得像一点。” “放心,我已经和他交谈过几句,对他的嗓音略微有几分了解。”燕昊直起身子来,朝慕微笑得十分明快:“我这就去向咱们母亲请安。” 他直接走向慕微,是因为太想见到她,再者他也不认识慕夫人是谁,现在顺着慕微的眼神看过去,就见一位穿着淡蓝色衣裳的中年美妇坐在上座,自然知道了那便是慕夫人。他赶紧朝慕夫人走了过去,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将嗓音压得很是低沉:“见过母亲。” 女婿,喊慕夫人也是喊母亲的,燕昊心中忽然间甜丝丝的一片。 慕夫人打量了一下燕昊,总觉得今日看着儿子有哪些地方不对,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笑着朝慕坤点了点头:“你去陪着太原王坐着罢。” 燕昊望了望赫连毓,见他坐在左首的第一个座位,打扮得极其华贵,心中不免有几分嫉妒,为何慕家只请了他一个男宾,这不明摆着对他另眼相看?他心中冷冷一笑,大步朝赫连毓那边走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太原王。”燕昊走到赫连毓面前,拱手行了一礼,撩起袍子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搁在案几上,似乎不经意般擦到了赫连毓的胳膊。 赫连毓瞄了一眼燕昊,觉得有几分奇怪,小时候起慕坤便是一个安静沉稳的孩子,随着年龄增大,他便愈发的沉默寡言了。慕坤喜欢读书,每日里必然准时去书院,从来不会迟到,今年他十六了,正在准备参加今年秋季的选拔比试。 小时候他与慕坤还能多见上几面,可是年纪越大,便越没有见着慕坤的机会了,他总是在书院里呆着,从来不去参加京城里的游宴之类的活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虽然他与慕坤见得少,但从小时候的了解来看,慕坤绝不是一个有侵占性行为的人,就如现在,他竟然将手放在案几上边,还在往自己这般靠了过来,这对于那胆小沉默的慕坤来说,该做不出这样的举动,莫非慕坤长大以后转了性子?赫连毓转脸看了看慕坤,朝他笑了笑:“很久不见。” 燕昊没有接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复赫连毓,他根本弄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见面的,还不如不开口为妙。 赫连毓问话得不到回答,有点郁闷,心里道这慕坤还是这般沉默清高,连自己与他说话他都不愿意搭理。但毕竟知道他的性格,赫连毓也没有说多话,只是转过脸去看着站在那厅屋中央的慕微。 燕昊见赫连毓不搭理自己,心中一喜,也不再管他,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真恨不能将她身边那丫鬟给推开,由自己扶着她站在那里。 吉时一到,慕微便由秋月秋凌扶着踏上了中间的毡毯。每走一步,她吉服的群袂便微微的縠动了起来,就如细细的波纹一般,一波一波的将她推着往前边去。她高高的昂着头,一张素白粉脸上有着如寒星般的眼睛,嘴角微微带笑的望向厅房里的人,一时间厅房里寂静无声,大家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实在是太美了,太优雅了,那份超凡脱俗的气质,是任何人都无法比得上的。她站在那里,就如一朵亭亭的出水的莲花,沐浴着圣洁的光辉。赫连毓与燕昊两人坐在那里,都屏住了呼吸,只顾着静静的望向慕微,唯恐少看了她一分一毫。 慕微慢慢的跪坐在毡毯中央,她朝燕昊那边瞟了一眼,心中充满了一种无以言语的喜悦,他竟然混进了自己的及笄礼,来陪着自己度过这最重要的日子,这是何其真挚的一份心意。他,燕昊,南燕的太子,就这般坦然坐在大虞的贵族们中间,没有一丝担忧会被人识破身份,只是坐在那里,目视着自己行这成人之礼。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南安王妃高声念着:“笄礼始,全场静。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青年独立继承。家、族、国纳其人之成立,与其人之权利,其成人者受个体生存,家族责任,社会义务之命。此,特予正礼明典。” 声音停歇下来,外边院子便奏起乐曲来,那是及笄礼上都要用到的曲子,慕微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就听着那乐曲很是悦耳,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双珠捧来一个盆子,里边装着清洌洌的水,南安王妃以盥洗手,朝慕微点头行礼,慕微也赶忙回礼,这时候及笄礼才算正式开始。 南安王妃拿起托盘里的玳瑁梳子,轻轻的替慕微开始梳妆,一边梳着,一边口里念着颂词:“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她这一辈子为不少的京城贵女及笄时盘过头发,可还只有这慕二小姐让她觉得与口中赞颂的词语很是相符合。 慕微的头发光滑柔顺,就如丝绢一般握在手指间,南安王妃用梳子沾着水,在秋凌的协助下,绾出了一个高高的发髻,然后从秋月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了慕老夫人送的簪子,口中念着赞词:“执酒祭亲,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将慕老夫人的红珊瑚白玉簪子插入发间,又簪上了慕夫人的七宝滴露簪,南安王妃拿起了第三支簪子,燕昊在旁边瞧着南安王妃手中的那支簪子,脸上露出了微笑,慕微竟然选了他送的簪子,难道她就不顾旁人的质疑?有哪位大家闺秀在及笄时会簪一根木头簪子?更何况这木头簪子还不是用什么好材料做成的。 燕昊坐在那里,心中很是遗憾,若是早知道慕微这般大胆选用了自己的簪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替她选根好一些的来,今日自己的簪子可是让慕微丢脸了。他紧紧的盯着南安王妃手中的簪子,真恨不能自己立即变出一支贵重的簪子来,好将这木头簪子给替换了。 南安王妃拿着这第三支簪子,心中也还是有几分奇怪,这木头簪子很是轻飘,看起来不是好材料做的,也不知为何慕小姐一定执意要用这支簪子,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自己亲手做的? 看了看那簪子上的两朵兰花,南安王妃觉得也还算有几分顺眼,见着前方香炉烟雾袅袅,里边的香看要烧到尽头,也没时间多想,赶紧拿着簪子替慕微簪了上去,口中念着赞词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玉灵子。” 玉灵,乃是慕夫人给慕微取的字,慕微听着南安王妃念了这段赞词,知道这及笄的盘发礼便算是完成了,她对答了一句:“玉灵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说完这句话,便站了起来,向南安王妃深深的行了一礼,感激她为自己盘发。 南安王妃也笑着答了一礼,然后引着慕微站到厅屋中央,要她行三拜之礼:“笄者三拜。笄者拜父母,感念父母养育之恩;笄者拜师长,勤勉求学,发奋进取;笄者拜祖先,传承文明,效我大虞。” 慕微站在中央,先朝慕夫人行了一礼,又向自己的教养娘子行了一礼,再向全场宾客行礼,在她行到第三礼时,她发髻间的那支木簪子晃了晃,从头发里边溜着往下掉了出来,那兰花勾住了慕微的一丝头发,眼见着就要掉落到了地上。 燕昊顾不得细想,飞身出去,在那木头簪子落地之前将它接住,拿在手中朝慕微笑了笑:“微儿,我给你簪上。” 他刚刚举起手想将簪子插入慕微的发间,忽然旁边传来风响,转脸一看,赫连毓已经冲他扑了过来,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芒。 赫连毓坐在那里看得很清楚,慕坤只是从小练过骑射,根本不可能有这般矫健的身手,簪子从头发上掉落,那速度是很快的,他竟然能在簪子落地之前接住,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是怎么做的——这人不是慕坤,绝不是! 想着方才慕坤走向自己,拱手行礼、将手臂撑在案几上,赫连毓额头涔涔的出了汗,慕坤绝不会这般做,他见到自己,定然会是作揖,而不是那般轻慢的拱手行礼,而且慕坤也不会有那种霸气的动作,甚至想侵占自己在案几上的地盘。 回忆着慕坤的目光,再看着他正拿着簪子准备替慕微簪上,赫连毓心中忽然一亮,一张脸孔在自己面前浮现出来,那是燕昊,一定是他! 燕昊没有料到赫连毓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赶紧腾出手来抵挡,慕微见赫连毓来势汹汹,心中一急,转过身来拦住了赫连毓:“太原王,你为何要打我兄长?” 赫连毓见慕微转过身来,唯恐伤了她,生生的将自己的手势收了回来,这时燕昊得了这个空隙,飞身便往外边奔了去,赫连毓眼睛都发了红,快步追赶了过去。 被赫连毓与燕昊这样一闹,屋子里边立刻乱成一团,几位贵女提了群裳快步跑出去想看个究竟,到了院子门口,却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慕夫人被惊得目瞪口呆,望着慕微道:“微儿,你二哥何时有了这般身手?” 慕微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见着慕夫人依旧将燕昊认作慕坤,她的一颗心才安稳了些,就连母亲都没有看出来,来参加及笄礼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也看不出来。南安王妃站在慕微身边,也是惊魂未定:“太原王今日可真是奇怪,慕二公子不过是替妹妹捡了下簪子,他便眼睛红成那样!” 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慕微,心里边想了想,忽然间便觉得自己醒悟了过来,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慕小姐,太原王可真是将你看得紧,就连你的亲兄长,他都如此嫉妒。” 旁边的夫人小姐听着南安王妃这句话,一个个都不住的点头:“可不是呢,那太原王也着实太紧张慕二小姐了些。”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及笄礼能出现的男子,撇开这身份地位不说,还有一层与众不同的含义呢,众人眼睛都往慕微身上看过去,一个个想着,或许慕大司马府家中又要出一位王妃了。 宇文如眉站在宇文大夫人身边,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脸色瞬间转白,她紧紧的抓住宇文大夫人的手,感觉到自己仿佛都喘不过气来,似乎有谁用手扼着她的喉咙一般,连呼气都很是困难。   第54章 无奈相托 大司马府后院的墙外有一条小巷,巷子深深,一直连到外边的御道街上去。一个挑着货担子的货郎,一边走着一边扯着嗓子喊:“最新的胭脂水粉,绣线花样子嘞!” 话音还没落,两条黑影“唰”的一声闪过,从大司马府的院墙那边飞身跃出,将那货郎唬了一大跳,手中拿着的拨浪鼓摔到了地上,滚出去很远。他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就见那两条人影你来我往的斗在了一处,只见身影忽前忽后,他那拨浪鼓正滚到那争斗的两人脚边,好多次差不多就要被踩了上去。 货郎有几分心疼,可又不敢上去捡,只能在旁边“哎呀哎呀”的叫:“两位爷,别踩坏了我的拨浪鼓,好歹也值得几钱银子!” “咣当”一声,一个银锞子从天而降,落在了货郎脚边,伴随着一声叱喝:“休得啰嗦,走远些!” 货郎欢喜的将那银锭子捡了起来,朝着那打斗的两个人行了一礼:“两位爷,继续打,继续,继续。”他挑起担子飞快的便往巷子那边走了去,高兴得眉毛都飞了起来,今日可真是运气好,从这巷子走一遭便捡了个银锞子。 拿在手中抛了抛,约莫有半两重,货郎心中暗自高兴,回头望了望,那两人还斗在一处,眼见着一个穿白色衣裳的似乎占了上风,那个穿紫色衣裳的公子正不住的在往后边退,货郎将手掌合在一处,紧紧的握着那个银锞子,一边呐呐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爷给我的银锞子?只希望他别打输了。” 忽然,就听那边声音稍微大了些,货郎瞪着眼睛一瞧,就见那穿白衣的公子已经飞身跃起,白色的衣袍飘飘的在半空里展开,就如一朵白色的花,他跃得很高,已经站到了院墙那边的大树上,绿色的树冠翠绿欲滴映着他白色的衣裳格外显眼,飒飒风响,数片树叶从枝头飘零而下,就如漫天花雨一般,瞬间地上已经落了绿色的一层。 “这白衣公子可真厉害,如何能将树叶摇下来这么多。”货郎心中正在惊奇,那紫裳公子也飞身跃起,手掌挽了个青蛇取水的姿势,去势猛烈,还夹杂着风响,直奔那白衣公子而去。就见那穿白衣的不慌不忙,身子飘飘然,逍遥自在的在空中划了个旋身,反手一掌接住了紫裳公子的一掌,另外一只手却从另外一侧偷袭,按着紫裳公子直直坠了下来。 货郎瞧得目眩神移,瞧着那紫裳公子已经落到了地上,被那个白衣公子按着肩膀,一只手拧着他的胳膊,心里头想着,紫裳公子该是输了,正在叹气,又见那紫裳公子忽然暴起,另外一只手仿佛忽然间长了几分,朝白衣公子袭了过去。 “哟,这样都还能打,不错,不错。”货郎看得津津有味,索性将货担子放了下来,站在那里想继续看下去,没想到两人却不给他机会,一前一后的追着往前边去了。 “燕昊,你站住。”赫连毓咬牙望了望前边疾奔的燕昊,心中实在不爽,刚刚两人交手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与燕昊差不多不相上下,见着燕昊似乎有要走的意思,他那份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自己非要追着燕昊分个高下不可。 燕昊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边飞快的奔跑,白衣飘飘,就如蝴蝶的翅膀一般。两人飞快的向前边奔跑着,差不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城郊的一处树林旁边,燕昊才停下脚,转过身来望向赫连毓道:“你为何方才不在厅屋里揭穿我的身份?” 赫连毓也站住了身子,瞧着气定神闲的燕昊,咬了咬牙:“我不能不顾及慕小姐的名声,不能不为慕大司马着想。”慕微本来便是风口浪尖上被议论的人物,若是喊破了燕昊的身份,这事情传出去,恐怕京城的那些贵夫人们又会拿着这事情大做文章。再说,南燕太子燕昊现身大虞的大司马府,是不是与慕家有勾结?这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边去了,只怕是慕大司马府又会被皇上猜忌几分。 燕昊望着赫连毓,点了点头:“不错,你想得周到。” 他伸出手点在自己的额角,轻轻往下一抹,一张薄薄的面皮便被揭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太原王,咱们又见面了。”燕昊微微一笑,伸手朝赫连毓拱了拱:“多谢你承让。” 赫连毓见着燕昊,蓦然便想起他伸手搂住慕微的腰际那一幕来,顷刻间怒火中烧,他望着燕昊冷冷一笑:“我承让你什么?燕昊,本王非得捉拿了你不可!慕乾破了南燕,送回来的战报说走了南燕太子,皇上正着令全力缉拿,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话音刚落,赫连毓便飞身扑了过去,那紫色的衣裳被春日照着,发出了柔和的光彩。 燕昊见赫连毓飞身过来,也赶紧出手格挡,刚刚他们已经较量过,他自认为赫连毓还是比不上自己,但他也不敢就此托大,全力以赴与赫连毓斗在了一处。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一百来招,赫连毓最终被燕昊制住,脸色有些灰败,站在那里望着燕昊,脸上全是不妥协的神色:“燕昊,我输了,随你怎么处置罢。” 燕昊瞧着赫连毓闭上了眼睛,一副等着他出手处置的模样,心中也赞了一声,这太原王倒也算得上是个铮铮男儿,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他松开了手,淡淡道:“你回去罢。” 赫连毓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为何你要放了我?” “我放你,是因为我有事情相托。”燕昊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来,眼前仿佛是慕微穿着吉服的那模样,黑色上边是团团的牡丹,看上去格外庄重,她亭亭的站在那里,娇俏可爱,一双眼睛里水波潋滟。 “你有事情要托付我?”赫连毓愈发惊奇:“我与你,还能有这种情谊?” “那我便要看太原王肯不肯答应了。”燕昊微微一笑,可这笑容却掩盖不住他心中的惆怅,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与痛苦,正慢慢的吞噬着他的心:“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微儿,这辈子不要让她伤心难受。” 一提到慕微,赫连毓忽然间便暖了一颗心,而瞬间又凉了一片,他挑眉望了一眼燕昊,带着丝丝气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会对慕小姐好,何须你来惺惺作态?” 燕昊深深的望了赫连毓一眼:“你真不懂我的意思?我是不会再见她了。” 赫连毓站在那里,怔怔的回味着这一句话:“你不会再见她了?”心中涌上了一阵欢喜,燕昊的意思,便是以后他再也不会干预到他与慕微之间了?那么自己与慕微,还是会回到从前,像原来那般亲近? “是,我不会再见她了。”燕昊决然的点了点头:“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应该有她最亲近的人在她身边,她会过着安稳舒适的生活,而不是到处奔波,担惊害怕。”燕昊的声音沉了沉:“我给不了她这些,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她,让她无忧无虑一辈子。” “你说的是真心话?”赫连毓简直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有一块瑰宝从天而降,自己却犹疑着不敢上前拾取:“燕昊,你要说话算话。” “我……”燕昊踌躇了一番,咬着牙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树林里很是安静,偶然传来鸟雀的啼鸣之声,枝头的李花还未开尽,一点点残白,被暮春的日光照得分外明媚,微风轻起,一点点落了下来,粘在燕昊的衣裳上边,与他那身白衣混成了一片,再也看不出花瓣的颜色来。 “燕昊,我答应你。”赫连毓最终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自然会要好好照顾慕小姐,这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做。” “你要让她能感受到快乐。”燕昊沉着声音,眼前仿佛出现了慕微微微皱起眉头的那模样来,他让她伤心难受了,只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快乐,让她欢笑,让她忘记一切痛苦忧愁。 赫连毓抬起手来朝燕昊摆了摆:“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来教我了。”他转身大踏步的走开,那紫色的华裳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就如有一团紫雾笼罩着。 燕昊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赫连毓的背影,心中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他想将赫连毓喊住收回自己说的话,可他却始终喊不出声音来,只是怔怔的瞧着他越走越远。嘴里忽然间感觉到一种闲闲的滋味,他伸出手来一抹,就见手上湿湿润润,映着阳光,竟然还有七彩的光芒。自己流泪了?燕昊有几分惊奇,分明他好像没有那般伤心,可为何又会流泪? “太子殿下,我们走罢。”御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燕昊身边,见着燕昊眼角的泪珠,心中也是震惊,太子殿下竟然流泪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燕昊默默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出埙来,低头看了看那六个圆圆的小孔,里边似乎有什么神秘在吸引着他。他举起埙来,想将它扔开,可想了又想,还是将那埙放回了怀中:“我们走。” 金翼欢快的跑到了燕昊的面前,甩着尾巴讨好的望着他,燕昊翻身上马,身手抹了摸金翼的鬃毛:“走罢,以后你就只要驮我一个人了。” 第六十七章 赫连毓赶回大司马府的时候,慕微的及笄礼已经完了,大家都在大司马府中游园,等着午宴。仕女如云,在桃红柳绿的园子里走来走去,莺声燕语,就如一幅春日游乐图般令人赏心悦目。 赫连毓走在青石小径上,耳边时时响起“太原王安好”的问候语,他无暇细看究竟是谁在向他问安,一双眼睛不住的搜索着慕微的踪影。 她在那里,终于找到了。 慕微已经换下吉服,穿了一件淡碧色的撒花纱衣,群袂上绣着成群的蝴蝶,被风吹着,群袂翩跹,那群蝴蝶也随风飘舞着,翅膀不住的摆动着,仿佛振翅欲飞一般。 “慕小姐。”赫连毓大步朝她走了过去,完全忽略了站在她身边的宇文如眉:“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即便赫连毓不过来与他说话,慕微也准备过去问他的话,她正琢磨着如何将宇文如眉给甩开,拉了赫连毓到一旁去问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她实在担心燕昊,这般孤身闯进大司马府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轻,分明知道大虞的皇上正派人在捉拿他。 瞧着赫连毓向自己走过来,慕微心底升起了一线希望,默默的望了他一眼,听他说呀借一步说话,朝宇文如眉笑了笑:“如眉,你先自己走走,我过去说说话就过来。” 宇文如眉望着赫连毓与慕微两人并肩走开,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脚冰凉,刚刚来见着慕微没有用她的簪子,也没有用赫连毓的簪子,心中还很是开心,认为慕微对赫连毓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思,可接下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心中充满了无言的愤慨。 慕坤替慕微捡簪子,赫连毓竟然吃醋了!他喜爱慕微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慕微兄长举止稍微亲热些,他都会这般嫉妒,可见在赫连毓的心里,慕微有多么重要。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赫连毓追着慕坤跑了出去,没有像那些贵女一般好奇,只是坐在椅子上边,心中充满了无以言语的悲伤。 自己无论怎样努力,好像都不如慕微,她为什么能让太原王那般喜欢她?宇文如眉仔细打量了慕微几眼,心中不得不承认,慕微她要生得美。这是她第一次承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总要找出差距,才知道究竟为何自己会失败。 可是,我也长得不差啊,宇文如眉有几分懊恼,在京城飞贵族圈里,她与慕微并称两颗明珠,为何赫连毓眼里就只看到了慕微?她满心的嫉妒,可偏偏脸上却不能显现出来,继续装着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陪着慕微到处走着。 慕家园子里的湖泊很大,湖面上万点银光,微风一过,细浪微微,就如美人曳地的群袂般,细碎的湖绉波纹一点点的朝岸边推了过来。宇文如眉好几次都有一种冲动,她想猛的伸出手去将慕微推到湖里,她甚至仿佛听到了那“扑通”的一声,还听到了慕微尖声高喊“救命”,她也仿佛看到了慕微在湖水里浮浮沉沉,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溅到了她的群裳上边,可她却无动于衷,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慕微在水中挣扎。 想得快意,不由得微微的一笑,可当她睁开眼时,慕微却仍然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宇文如眉不由得有几分气馁,盯着慕微衣裳上那振翅欲飞的蝴蝶,似乎要挣脱了衣裳扑到自己脸上来——自己也只能想想罢了,如何能真正这般去做?到底如何做,才能让慕微不能再妨碍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着了赫连毓向这边走了过来,宇文如眉迅速调整了下心情,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可是赫连毓走到面前却只是拉了慕微走开。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宇文如眉的脸色沉了沉,伸手拽住了身边的金丝柳枝,用力一扯,柳叶纷纷落了下来,有几片粘在宇文如眉的手掌上,绿色的汁液带着一点青涩的青草气味。 “小姐,咱们去找夫人罢。”喜儿在旁边见着宇文如眉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心中实在担心,自家小姐也太在意太原王了些,这喜怒哀乐可全是跟着太原王变。喜儿心中暗自叹气,自从小姐及笄以来,仿佛性子变了好多,也有了不少心机,上回太原王府的游宴,与那任三公子串通起来做了那种事情,幸好太原王及时赶到,慕二小姐才没有被那狂徒羞辱。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事情,喜儿的心还是砰砰乱跳,生怕被人揭穿。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着。”宇文如眉一双眼睛盯住了在那边窃窃私语的赫连毓与慕微,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慕小姐。”赫连毓望了望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微,头顶上的香樟树投下了一片阴影,黑色的影子让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就如细瓷一般光洁,又如羊脂玉一般温润,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口里喊出了她的名字:“慕微。” 慕微吃了一惊,多久赫连毓没有这般喊过她了?小时候他跟着兄长们喊自己微儿,长大了被那些规矩拘束着便变得客套起来,跟着旁人喊她慕小姐,可她从他的目光可以得知,他是很想用一个比较亲昵的称呼。 “太原王,你与我二哥怎么便打起来了?”慕微决定不计较这名字的问题,先问清楚燕昊的情况再说。 “二哥?”赫连毓不免一喜,难道慕微没有看出来那慕坤是燕昊假扮?他疑惑的看了看慕微,见她仿佛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心里在着,慕微那时候正全心全意在行及笄之礼,没有注意到那么多也不一定。 “你觉得他是你二哥?”赫连毓淡淡的笑了笑,燕昊啊燕昊,你这般冒险来参加慕微的及笄礼,结果她竟然不知道你曾来过。他犹豫了一下,本想隐瞒了这事实,可后来一想,慕坤肯定会回家的,到时候与慕微一说,慕微自然也会明白那人究竟是谁,还不如自己将燕昊与他的协议告诉慕微。 “他不是我二哥还会是谁?”见赫连毓似乎已经识破了燕昊的身份,慕微心中一颤,不知道燕昊现在怎么样了?赫连毓有没有带帮手去抓他? “他不是你二哥,他是燕昊,南燕太子。”赫连毓盯紧了慕微的双眼,想要看看她有何反应,就见她捂住嘴唇,轻轻的“啊”了一声:“是他?” “是,是他。”赫连毓有几分得意:“你没有认出他来?” “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慕微没有回答赫连毓的问题,既然他已经揭破了燕昊来过的事实,自己也不用再假装没有认出她来:“你没有把他抓住罢?” 慕微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里透出的担心神色让赫连毓觉得心中有些不能忍受。他能忍受慕微的冷淡,可他却忍受不了慕微对燕昊的关心,一种极度嫉妒的心理油然而生,赫连毓冷冷一笑:“我抓住他了,他以为我们大虞就是这般任由他来去自如?只身一人来大虞,还能跑得掉?” “抓住他了?”慕微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还是秋月伸手扶住了她:“小姐,你小心脚下!” 慕微伸出手去,抓住了赫连毓的衣袖,眼睛里全是乞求的目光:“太原王,请你放了他。” 赫连毓转过脸去,不敢看慕微的眼睛,那眼神太悲伤,悲伤得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恶,竟然在她面前撒谎。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那十个指头柔软的压在自己衣裳上边,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了一种内疚。 “你放心,我放了他。”赫连毓低声说道,他感觉到慕微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手臂,心中又是一阵惆怅,狠了狠心,他继续胡编着:“因为燕昊答应了我,这辈子不再见你,所以我才将他给放了。” “什么?”慕微有些不相信,她上前一步,走到赫连毓的面前:“他竟然用这个做交换条件请你放了他?” “是。”赫连毓点了点头:“他自己亲口说的,他以后不会再见到你。” 慕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来,脸上的那艳艳容光顷刻间便得一片灰败,她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了望赫连毓:“不会的,燕昊不会那样说的,你在撒谎。太原王,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燕昊真这样说了。” “我没有撒谎,燕昊真是这样说的。”赫连毓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燕昊真说了这一句话,他望着慕微那惨白的脸,有几分心疼:“慕微,你忘记他罢,他是南燕逃亡的太子,这次侥幸逃脱了,自然不会再敢来大虞。” 慕微没有说话,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轻风将她的群裳吹得纷飞起舞,那些蝴蝶都在不住的扇动着翅膀,慢慢的在她脚边盘旋。   第55章 山间暗斗 金色的日头慢慢的往西边沉了下去,将天空中的云彩照得一片金灿灿的发亮,艳色的晚霞从天际慢慢的往空中飘移了过来,逐渐将一片绯色铺满了天空。院子里边的紫藤花开得依旧灿烂,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紫藤花树下落了一地的花瓣花蕊,就如华美的毡毯一般,踩在上边仿佛能听到有细微的水响。 慕微坐在紫微花下,睁着眼睛的看了那落英缤纷的飘了下来,她的思绪仿佛依旧停留在回大虞之前的那个月夜,燕昊握着她的手一起吹奏,他含着笑向她解释,那首曲子的名字是《出其东门》,“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难道他就忘记他说过的话了?慕微有些痛苦的捏紧了手指,她不敢相信,燕昊竟然会因为被赫连毓抓住,竟然说出了这样的条件让赫连毓放了他。燕昊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燕昊偏着头想了想,从他领着大军驻守云州来看,应该不是。 可谁又说得清是怎么一回事情呢?慕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有时候,人到了生死关头,自然会有一种对生的留恋。她的眼睛盯紧了自己的手指,上边的指甲壳子已经长长了许多,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夕阳照着,有些反光,晃晃的刺着她的眼睛。 蔻丹,本来是红色的,秋雨研制了好久,才用梅花、梨花这些淡色的花给她调出了玉白色的蔻丹,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颜色。慕微将手指举了起来看了看,不知道自己那几个指甲壳子,燕昊有没有还继续收着?是不是一件被他扔了?思及此处,她的心忽然一酸,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小姐,你就别想那个燕昊了。”秋月陪在慕微身边,见她这模样,也是心中着急,原来小姐喜欢的人竟然是那个南燕太子,不就是他将小姐掳了去,可小姐如何会喜欢上他?秋月只觉奇怪,可也不敢多问,见着慕微这副柔肠百结的模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谁说我在想他?”慕微抬头看了秋月一眼,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是。”秋月低低应了一声,但愿小姐真想通了才好,见着她那模样,恐怕是自己正悄悄的在想燕昊呢。 “小姐,二公子过来了。”小梨子的声音既清脆又响亮,似乎有穿透力一般,径直从前院传到了中庭。慕微抬起头来时,脚步声槖槖,慕坤已经站在门口,带着笑脸望向她:“微儿,我没有能来参加你的及笄礼,实在是抱歉。” 见着慕坤完好无损的模样,慕微才放下了一颗心,她除了在想燕昊,还在想燕昊究竟将慕坤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害到他,现在瞧见慕坤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这才笑了起来:“二哥,没事,你平安就好。” 慕坤朝秋月望了一眼:“你去给我倒盏茶过来。” 瞧着慕坤这神色,秋月知道他有话要与慕微说,所以才将自己支开,她轻盈的向慕坤行了一礼,悄悄的站到了月亮门边上去,给慕微与慕坤两人把着门,不让别人闯进去。 “微儿,今日那个人就是南燕太子燕昊?”慕坤刚刚坐□子,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提到了燕昊,这让慕微猛的吃了一惊,她目瞪口呆的望着慕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慕坤也知道了燕昊! “他自己与我说了。”慕坤望着慕微脸上的尴尬,忽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没有慕乾那般会说话,搜肠刮肚说出了一句话来:“他很好。” “他很好?”慕微听见从慕坤嘴里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评价来,简直是又惊又喜:“他好在哪里?二哥,他不是将你捉了去,他才冒充你来参加我的及笄礼,你还说他好?” 慕坤点了点头:“他捉了我去不假,可他对你是真心的。” 慕微有些茫然的望着慕坤,觉得自己的二哥实在是奇怪,他素来不善言辞,为何今日却变了些,不仅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还说了那么多,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帮一个敌国太子说好话! 想着燕昊会易容,难道这是慕微易容混进府里来了?慕微狐疑的伸手在慕坤的脸上摸了去,唬得慕坤往旁边闪了闪:“微儿,你怎么了?” “二哥,咱们有一年在湖边玩耍,你被大哥推着掉到水里去了,你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微决定考下慕坤,看他能不能答出自己的问题,若是燕昊,那边自然不会知道答案了。 “我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啊,微儿,怎么了,你问起这件事情来?”慕坤有些奇怪:“我是在与你说燕昊的事。” “没事,二哥,那你说。”慕微望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慕坤,朝他笑了笑:“我方才只是忽然想问你一下而已。” 慕坤哭笑不得,一点紫薇花蕊飘落到他衣襟上,深深的红色衬得他的白色衣裳更白了:“我觉得那个燕昊能为你跑到大虞来,就凭这一点,他就已经不错了。” 慕微没有说话,心中思量着慕坤的这句话,虽然很简单,却包含着深意,大虞正在缉拿燕昊,可他为了自己的及笄礼,竟然不顾危险跑了过来,而且不顾危险潜入了大司马府,真是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那份胆量。 若不是喜欢自己,为何他要这般做?慕微只觉得脸孔有些发烫,伸出手来拦住了自己的脸颊。她怎么能怀疑燕昊的一片心意?如何要轻信了赫连毓的话,燕昊,他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若贪生怕死,他也不会来大虞了。 “微儿,你在想什么?”慕坤见慕微捧着脸,目光望着遍地落花游移不定,只觉得自己的妹妹今日实在是奇怪:“我跟你在说燕昊呢。” 慕微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二哥,你还要说什么?” “我想说,那个燕昊很喜欢你。”慕坤石破天惊的说出了一句话,害得慕微的脸很快又红了一片:“二哥,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得不清楚?燕昊喜欢你,人很好。”慕坤憨厚的朝她笑了笑:“配得上我的妹妹。” “二哥。”慕微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吸了吸鼻子,这是她第一次与旁人这般推心置腹的讨论燕昊,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今日总算是有个人能与她好好的谈谈燕昊了。她探过身子,抓住了慕坤的手:“二哥,燕昊今日是怎么样将你捉走的?” “他拦了我的马车,将我接到他住的客栈里边。”慕坤笑了笑:“开始我也害怕,后来他说了一句:请慕二公子成全,我一定要去看微儿及笄,不亲自见着她及笄之礼,我这一辈子便不完整。” “二哥,你就这样被他打动了?”慕微望着傻笑的慕坤,心道自己这二哥真是个书呆子,读书都傻了,若不是燕昊,是一个敌国派来的奸细,恐怕今日大司马府便要遭殃了。 “他说得很真诚,我能看得出他的诚意。”慕坤朝慕微摇了摇头:“你莫非以为你二哥是个傻子?这人的目光真诚与否,肯定是能看得出来的。” “二哥,你真自信。”慕微伸手捻住一片落花,轻轻将它揉成了一团,一点点殷红的汁水在掌心里,淡淡的发亮:“你就在客栈呆了一日?” “是。”慕坤点了点头:“那燕昊很细心,还帮我接了一套书过来。”他瞧了一眼慕微,眼中全是宠溺:“微儿,燕昊算是真心对你了。” “二哥,可他是敌国的太子,难道你一点都没想过这问题?”慕微皱了皱眉头:“我们两人,好像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心悦于一个人难道还要管他的身份?”慕坤摇了摇头:“微儿,你有些想得太多了。我觉得喜欢便是喜欢,与一个人的身份地位都没有关系。” “可……”慕微语塞了,没想到慕坤竟然是这般直接,看待这个问题比她果断透彻。“二哥,我与他,今生今世恐怕是不能在一起的。”慕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能在一起,互相喜欢又有何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慕坤连连摇头:“微儿,你错了,只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就会有牵挂,这人生才有意义,否则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日子,没有一点心动,那又有何意义?你先别将话说满,今生今世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今生今世还长着?慕微的眼睛一亮,慕坤说得对,这辈子还长着呢,为何就要过早下决定?她全身蓦然轻松起来,抓住慕坤的手摇了摇:“二哥,真要谢谢你教导我。” “微儿,我只希望你快乐便好。”慕坤笑着望向慕微:“今日你及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先告诉了我,我心里才有个底,免得到时候大家说到这件事情时,我还是莫名其妙。” 五月的风轻柔无比,拂起一地的落英,院子里似乎有一片花海,红色紫色夹杂,就如织锦一般鲜丽。耳边仿佛响起了阵阵优美的埙乐之声,丝丝缕缕的钻入了她的心田,这五月的暮色实在让人心醉,慕微望着天空里的晚霞,微微的笑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太子殿下。”屋子外边传来了清脆的呼喊声,燕昊没有抬头,继续坐在那里写字,桌子上边放着一大叠白纸,上边密密麻麻都是字,但若是走得近了,便能看出那些字其实都是在重复两个字:慕微。 微儿,燕昊艰难的将笔落下,这几日里头,除了去操练,就是在写她的名字,她的脸仿佛在这黑色的字体后隐隐约约浮现出来,在对着他微微而笑,让他觉得既是欢畅又是难受。 多么想牢牢的抓住她的手,不放开她,将她留在身边,让她陪着自己,一起看着那岁月从眼底流逝,只留下一点点淡淡的回忆在心间,等着他们头发花白的时候再慢慢的细数陈年往事,将那过往酿成一壶美酒,坐在花树间,揭开那盖子,滴滴清冽,盏盏芬芳。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他只能放手,他希望她此生安然恬淡,不要有颠沛流离,不要有担惊害怕。 她不想让父母伤心,不想跟着她在这山间辗转,自己当然不能强迫她。燕昊沉默的望着那一排排写得整整齐齐的名字,用手压住了胸口,那里,丝丝的痛。 正在尽量调匀自己的呼吸,耳边却传来门外的说话声。 “陆小姐,太子殿下正在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他。”御风拦住了陆凝香,见她端着一个托盘,里边放了一个汤盅,盖着盖子,不知道炖的是什么补品。 “御统领,我是给太子殿下送补汤的。”陆凝香撅了撅嘴,眼中露出了一丝心疼的神色来:“御统领难道不觉得太子殿下最近瘦了不少?” 御风望着陆凝香,沉默了一会子,伸出手来:“陆小姐,你将这托盘给我,我给太子殿下送进去。” “我想亲自送进去。”陆凝香将手腕抬了起来,那个翡翠手镯子里边那道流光在日头的照映下,淡淡的一线掠过地面:“我可是有皇后娘娘的吩咐,是她让我照顾好太子殿下的。” 那翡翠手镯通明透亮,绿汪汪的一色,挂在陆凝香的手腕上,似乎有些沉重,她的手腕都戴不住一般——山间的生活有些苦,陆凝香瘦了不少,这手腕瞧着也比以前要细小一些了。 “陆小姐,我想太子殿下不会喜欢旁人打扰他。”御风很平心静气的解释着,从大虞回来,燕昊休息里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练字,他曾经偷偷捡起过一张纸,发现上边写的全部是“慕微”两个字,他当即便震惊了。 太子殿下对慕小姐的真心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实在没有想到。上回太子殿下对着那位太原王说过他不会再见慕微,当时御风心中很是高兴,以为太子殿下总算是从那劫难里走了出来,可当他见着那张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一句话而已,太子殿下的心依旧沉沦在那个三月的早晨,遇到慕小姐的那一刹那。 御风有些好奇,他今年虽然已经二十五了,可他却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男女之情,燕昊将青莲赐给了他,青莲哭哭啼啼的来到他屋子这边,他见着她那纤细窈窕的身子,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将她赶到旁边屋子里住着:“太子殿下将你赐给我,是要你给我做丫鬟的,没有别的意思。” 青莲听了那话,眉头舒展开来,拎着包袱高高兴兴的走开了,望着她的背影,御风只是摇头,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要么就是哭哭啼啼,给她们一点好处就马上眉开眼笑。与她们打交道实在是太麻烦,还不如一帮好兄弟在一起开心痛快。 可即便他这样想,也不敢这样去劝燕昊,毕竟燕昊之于他,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是不可触犯的存在,他只能默默的在旁边替燕昊担心,看着燕昊一日日憔悴,心中也是难过。陆凝香是皇后娘娘指定给燕昊的太子妃,可燕昊却根本没有将皇后娘娘的遗愿放想心头一般,别说是要跟陆凝香成亲,平日便是连一个笑影儿都很难给她,这让御风觉得有些不好做人,说起来陆凝香算在准太子妃,自己要阻扰她去见燕昊也不是一个属下该做的事情。 “御统领,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太子殿下罢,这么些日子来,每日就只在操练的时候能见着他。”陆凝香说话直接而大胆:“我知道太子殿下因着那慕二小姐的事情与我生分了,可毕竟皇后娘娘叮嘱过我要陪伴好太子殿下,我如何能辱皇后娘娘遗命?” 燕昊在里边不停手的写着慕微,耳朵里听着外边的吵闹声,听到后边,忽然便听见了“慕二小姐”几个字,心中犹如有人拿刀子刺了他一下,一颗心蓦然便痛了起来。外边陆凝香喋喋不休,将萧皇后也抬了出来,燕昊将笔一丢,扬声对外边道:“御风,你要陆凝香将补汤带回去,我不用。” 他虽然最近消瘦了些,可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外边的御风与陆凝香听得清清楚楚。御风瞅了陆凝香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陆小姐,你也听到了太子殿下的吩咐,你还是带着补汤回去罢。” 陆凝香愣愣的拖着那个木盘站在燕昊的门外,一双手颤了颤,那木盘随着晃了晃,几乎没有托稳,几滴汤汁从盖子与碗口那处滴了出来,洒在托盘上边,几点油星迅速在托盘上散开,油花花的一片。 “太子殿下……”陆凝香心中难受,眼角有一滴泪水挂着,几乎要坠落了下来。她哽咽了一声,屏住呼吸站在那里,一心盼望着燕昊将她喊进去,可屋子里边再也没有传出响动,这让陆凝香更加忧伤了几分。她托着托盘,慢慢的往自己屋子那边走了去。 “怎么了,太子殿下不喝?”李妈妈正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托着盘子回来,不由得有几分惊讶。李妈妈是柳润声府中的厨娘,现在打理着小厨房,专管着替燕昊柳润声与几位将军副将们的伙食。陆凝香说她昨日去云州城买了些补药回来,想要给燕昊炖些补汤养身子,今日李妈妈赶紧动手将补汤炖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让陆凝香将补汤给燕昊端过去,没想到燕昊竟然不喝。 “太子殿下是不是病了?”李妈妈揭开汤盅盖子,那浓郁的香味便飘了出来,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山中岁月清苦,难得吃到肉,这补汤里放了一只鸡,那汤都是黄澄澄的一片。 “太子殿下才不是病了呢。”那边走过来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子,细眉细眼,肌肤白净。她瞟了一眼陆凝香,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是你端了过去的,太子殿下才不喝。” “你!”陆凝香瞧着青莲那讥笑的神色,气得全身都有些发抖,将托盘交给了李妈妈,冲了上去恶狠狠道:“你以为你端了去太子殿下就能喝了?没见他讨厌你讨厌到将你赐了给御统领的地步?” 青莲听了脸上色变,望了望陆凝香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一甩衣袖便往那边屋子走了进去。李妈妈在旁边瞧着直摇头:“青莲这性子,实在是有些不好,阴柔了些!” 只听说青莲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是皇后娘娘赐了来服侍太子殿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竟然将她赐了给御统领。大家原以为青莲是要做统领夫人了,可没想到御统领却拿了她当丫鬟使唤,晚上根本没有睡到一间屋子里边去过,这里边究竟有什么古怪,可真真是让人想不通。 陆凝香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边,心里头琢磨着燕昊的事情,为何燕昊对自己还是这般排斥?分明那慕微已经回去了,不该再有人让燕昊牵肠挂肚了,为何他还是不愿意自己亲近?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一片明净,瓦蓝如洗,这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小时候,她与燕昊曾经在一起习武的种种事情来。 人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小时候燕昊与自己也是有说有笑的,年纪越大便越生分,到了现在两人已经成了陌生人一般,见了面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一缕浓香钻进了鼻子,陆凝香回头一望,就见李妈妈将补汤添了一碗出来,朝她笑眯眯道:“陆小姐,既然太子殿下不喝,你自己喝一碗罢。” 陆凝香慢吞吞站起身来,走到桌子那边,端起那个汤碗,见着里边黄澄澄的汤汁,鼻子一酸,差点要流下泪来。自己是在关心他,可燕昊怎么就这样不领情! 前不久燕昊带着御风出去了一次,回来以后便变得格外消沉,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边,好不容易见着他,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眉头常常深深锁起,呈现出一种与他这个年纪极不协调的深沉。 燕昊实在是太辛苦了,陆凝香每次见着他,心中都有着无比的同情,他肩头负着的担子可不轻,云州城里跟着出来的将士,由他直接统领的有五千人,藏在这凤凰山中,既要担心大虞人会挨着山头来搜查,又要督促大家操练,更要担心粮米问题。 这五千人的吃住,可不是一个小问题,云州城里储存的粮米搬了一部分过来,可也就能支撑不过三个多月,粮米吃完了,五千人马的吃穿用度从哪里来?虽然燕昊没有让陆凝香插手军队里的事情,可陆凝香总是不由自主的代入太子妃的角色,总在替燕昊担心。 军队里边没有她的什么事情,她也只能管管燕昊的日常生活了,萧皇后说过,要她与青莲照顾好燕昊,这可是皇后娘娘的遗命,敢不遵循?青莲被燕昊转赐给了御风,陆凝香很是高兴,总算去了一个人与她分享燕昊了,可青莲虽然被赐了出去,她却依旧时时刻刻在惦记着燕昊,动不动便往燕昊屋子这边晃,陆凝香心中憋着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青莲逮了机会,自己可要牢牢把握好自己的地盘。 正是因为关心燕昊,也想要他感激自己,她才这般贴心贴肺的照顾他,可燕昊,却根本不领情!陆凝香喝了一口补汤,泪水便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唬得李妈妈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摸出一块粗布帕子来:“怎么了,陆小姐?” 陆凝香哽咽着没有说话,这时就见屋子前边匆匆的走过了一个人,直奔着往燕昊屋子那边去了。 “老爷今日怎么这样着急?瞧着他的步子走得这般快!”李妈妈扬着声音朝柳润声的后背喊着:“老爷,这里炖了补汤,你来喝些!” 柳润声回头看了一眼,见陆凝香与李妈妈站在那里,陆凝香手中还端着一个小汤碗,他摆了摆手道:“我有紧急的密报要送给太子殿下去,过会再来用补汤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hutao菇凉的地雷,某烟好感动,~~~~(>_<)~~~~ 热泪盈眶了! ps:关于放防章节,菇凉们,某烟想说一声啊,因为都是拿前边的公共章节做防盗章节的,换来换去就那么多章了,下回我尽量将周期拉长些,谢谢菇凉们支持理解!   第56章 重回皇宫 屋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御风与柳润声站在燕昊面前,有些担心的望着他的脸。 桌子上摊着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两行字。 “关在刑部大牢里边?”燕昊颤抖着手,将那纸条抓了起来,看了又看。 “慕乾将皇上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三日后将启程,押解皇上及娘娘们回大虞。”纸条上的字迹很是潦草,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十分慌乱,燕昊久久的盯着那张纸条,眼前幻化出一张清瘦的脸来。 那是他的父皇燕铣。 自从记事以来,父皇的脸从来就没有胖过,他的身子也是消瘦,最近两年尤其瘦了些,走起路来似乎能被风吹倒一般。他很少见父皇在明仪殿里批改奏折,见得最多的是他在烟波湖里的水殿里搂着妃嫔们观赏歌舞。 他不知道那些歌舞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能让父皇每日都看不厌?燕昊实在有些想不通,另外让他想不通的是父皇为何能喜欢上这么多女子,他分明这般消瘦,可心却是大,能容下那么多人。 母后似乎很宽容,从来没有去过问父皇宠幸妃嫔的事情,也没有对那些妃嫔苛责,她对人很宽容,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可他却曾经看见过母后在人后悄悄的落过泪,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长大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母后流过一颗泪。 或许她已经不在乎了,可燕昊总觉得,母后依旧还是很伤心的,有时候她的眼神不经意便泄露了她的情绪。 燕昊很为自己的母后感到委屈,可他自小受的教育却让他不得不尊敬父皇,他不能为母后说一句公道话,只能默默的看着父皇每日沉迷酒色,夜夜笙歌。 最终父皇将自己断送,将南燕断送,现在被人捉住,成了待宰的羔羊,要不远千里将他送到大虞去。父皇会是什么结局?燕昊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抓在手心中,望着御风与柳润声道:“你们有何建议?” 御风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柳润声皱着眉头道:“若是按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太子殿下该去救皇上……” 话还没有落音,就被御风打断了:“去救皇上?怎么可以?拿什么去救?我们五千人与慕乾的十万去对抗?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这般做!” 柳润声脸色尴尬,轻轻咳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御统领,我只是说若是……”将手摸了摸胡须,柳润声不再出声,贴着墙站在那里,就如一张纸剪出来的人般,单薄得几乎要与那张墙融在一处。 “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怎么能自投罗网?五千人对十万人,那不是以卵击石?”御风瞧着燕昊,有几分焦急,生怕他想要去救燕铣,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太子殿下,你要为南燕想想,咱们现在要紧的事情是要保存实力。” 燕昊沉默着,没有说话,好半日才点头道:“我省得,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五千将士去送死的。”纸团硌着手心有些发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扎着他的掌心一般——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父皇,不管怎么说,自己也还是对他会有几分记挂,即便他对自己与母后只有那么好,甚至还想废掉他的太子身份,可他还是他的父亲。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瞧着面前两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燕昊无力的摆了摆手:“我自有分寸。” “还有一件事情。”柳润声走上前来,声音里有几分不自在:“这本是太子家事,只是下官瞧着那位陆小姐对太子殿下着实关心,为何太子殿下对她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她是皇后娘娘指了做太子妃的,以后要陪太子殿下一辈子的,太子殿下总该要与她好好相处才是。” 陆小姐早两日才与他来诉苦过,给他看了手上的翡翠镯子,也将皇后娘娘的遗命告诉了他:“柳大人,太子殿下很是信赖你,能不能请柳大人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柳润声有几分奇怪,陆小姐刚刚来云州的时候,与太子殿下关系不错,她的父亲为国战死沙场,太子殿下最初还尽力的安慰她,过了一段时间,陆小姐心情平复了不少,太子殿下对她虽说不及最开始那般热情,可见着面偶尔会说上几句话,脸上也是有笑容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便慢慢的冷下来,陆小姐替太子殿下去江都送信后来以后,两人更是差不多话都不说了,那情形犹如冰火。 莫非,太子殿下觉得陆小姐忽然间要变成自己最亲密的人,有些接受不了?柳润声观察着燕昊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这人一辈子难得遇着合意的人,既然皇后娘娘慧眼独具,已经帮太子殿下挑到合适的人,太子殿下也不必过于纠结,就按着娘娘的意思去办罢。” “柳大人,你似乎管得有些宽了。”燕昊淡淡的说了一声:“以后你们与我谈军事谈国事都可以,切莫再要提起私事。” 柳润声与御风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默默无语的退出屋子,走到了外边,就见着陆凝香满眼期盼的站在那树下,一地的落花凋零,落满了她的群裳。 “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儿罢,柳大人?”陆凝香走上前来,脸上全是浅浅的笑意。 “太子殿下一切安好。”柳润声举步往厨房那边走了去:“不是说有补汤?我去尝尝。”回头瞧了瞧御风,柳润声点了点头:“御统领,一道去?” 御风不敢看那一脸惆怅的陆凝香,赶上了两步:“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有补汤喝还不好?柳大人,同去同去。” 陆凝香失神的站在那里,山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将她的一颗心吹得冰凉。柳大人有没有与燕昊说起她的事情?瞧他那模样,应该是不愿意与她说起这件事情。也就是说,柳大人提了她的事,可燕昊却没有给出回应? 望着燕昊的屋子,陆凝香心中一阵抽痛,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点点深绿色的鞋面露了出来。为了追随他,她放弃了大小姐的生活,跑到这深山里边,日兴夜寐的与他一道操练,关注着他的生活起居,自己做了那么多,可还是比不得那慕微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为何燕昊还在惦记着她?难道他不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人是自己?慕微之于他,没有半点帮助,她与燕昊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燕昊与她是没有将来的,难道燕昊连这一点都想不通? 陆凝香望着那扇门,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半分也挪动不得。望得眼睛酸涩的时候,忽然就见燕昊穿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从里边走了出来。陆凝香一楞,燕昊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去? “昊哥哥。”陆凝香忽然就慌乱了起来,见着燕昊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决然,让她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她飞奔着跑到燕昊面前:“昊哥哥,你要去哪里?” 燕昊皱着眉望了陆凝香一眼:“我不是说过,以后你直呼我的名字即可,不要再喊我昊哥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那时候的称呼早该换掉了。” 陆凝香倔强的昂着头,眼睛直视着燕昊,没有半分退缩:“我想怎么喊你,那是随我的心性,若你不想听,就权当没听见便是。” 燕昊望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那声音清亮亮的传了出去,不多时,一阵马蹄之声嘚嘚作响,金翼雪白的鬃毛映着日头在屋子拐角出现。燕昊走上前去,摸了摸金翼的鬃毛,将手亲昵的放在它的嘴唇边擦了擦,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黑色的衣裳与金翼雪白的鬃毛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坐在金翼背上,燕昊显得更是俊美无俦,金色的阳光将他镀了一层金边,远远望着就如一尊战神。陆凝香张着嘴望着他催马离去,口中呐呐的喊了一声:“昊哥哥……” 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掉在了她面前的泥土里,闪了一下,迅速的不见了踪影。她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忙忙的冲到厨房那边,柳润声与御风正在喝着补汤,陆凝香冲了进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柳大人,御统领,太子殿下骑着马出去了,穿的是夜行衣!” 柳润声望了御风一眼,御风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往屋子外边奔了去,他的速度很快,转瞬便不见了踪影。柳润声端着那个碗楞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门口站着的陆凝香:“太子殿下穿着夜行衣出去了?” “是。”陆凝香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有着担忧:“柳大人,太子殿下会去哪里?” 柳润声没有出声,心中却已经明了。 江都,燕昊是去了江都。 第七十一章 五月的夜晚时分凉爽,乌蓝的天空里边,月亮已经缺了一般,犹如遮了半张脸的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惊艳。繁星数点在天幕里不住的闪烁着,就如那明亮的宝石一般。 月夜下的江都,依旧是那般繁华,月影雾胧里,楼阁亭台上大红的灯笼不住的在摇曳着,歌声渺渺,仿若是来自天外一般,绝细绝美的钻进了人们的耳朵。快到子时,街道上的夜市也要收摊了,小贩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在收拾着桌子。 “看起来真是奇怪,江都好像没什么变化。”一个摊位上坐着两个人,面前放着两碗云吞,一边低头品尝,一边小声议论:“原以为大虞破城,定然是一片凄惨,怎么和原先差不多,仿佛这夜市的生意还好了些?” “客官,你是不知道了。”那个摊主的脸上全是笑容,将桌子上的碗收到了桶子里边:“前些日子,我也担惊害怕的,只是咱土生土长的江都人,呀逃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心里头想着,只能坐在家中等死了!可真没想到,那大虞的慕大将军军纪严明,禁止扰民,我们生活照常,而且生意好了不少,有时候那大虞的将军们都跑到夜市来尝大虞的风味小吃呐!” “竟有这样的事情?”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公子惊奇的抬起头来,摊主不由得有些失神,这位年轻公子长得实在是俊,他在这夜市摆摊也有二十多年了,可很少见过生得这般齐整的人。 “真是如此,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都说那大虞人凶残,他们祖上曾经有屠城这样的事情,原本是想着会活不了,可没想着不但活了,还活得更好些!”他看了看旁边,压低了声音:“那些来乱收钱的小吏和无赖都不见了,全不敢出来!” “这又是为何?”那公子身边坐着的年轻男子也是好奇:“如何那些人倒敢出来了?” “客官你是不知道了,慕大将军派人巡城的,若是遇着扰民的,全要捉去做苦力!”摊主脸上的笑容堆得厚厚的一层:“还有,他不但不扰民,还将南燕那些贪官们的家全查抄了一遍,听说光是那个王大人府里搜出了几百万两银子呢!” “银子算什么!”摊主老婆拿着抹布从那边走了过来,轻轻哼了一声:“人家那些成箱成箱的珠宝首饰,可比银子要值钱得多!还有那字画古玩,样样儿都是几万几十万两银子呢!家里放银子的,才是蠢蛋!” “这么说来,那慕大将军还真是在给江都百姓造福了?”那白衣公子摇了摇头:“我却是不相信。” “公子你是没有经历过,自然不相信,可你现在瞧瞧江都这模样,没有比原先差到哪里去,反而要更繁华了些!”摊主将桌子上两个碗收了起来:“客官,你们不用了罢?时间到了,我们要收摊了。” 白衣公子扔下一块碎银子:“不用找了。” 摊主拿着那碎银子掂了掂,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身影,乐得合不拢嘴:“这位公子真是大方,这都够买十碗云吞了。” “这慕乾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看来南燕的百姓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大虞人的统治。”燕昊走在江都的大街上,看着身边慢慢走过的人,不得不承认那摊主的话,江都与原来相比,不仅没有败落,反而显得繁华些了。 “也就是慕乾罢了,换了其余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御风有些意见相左:“慕乾就要回去了,派来管着南燕的人肯定不止一个,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那位曹贵妃的父亲,打开城门投降,本来是想给自己积攒一些功劳,没想到慕乾完全没买他的账,进城占了皇宫以后,捉拿了燕铣以后便将江都城里的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捉了起来,全部关在刑部大牢,那位曹大人首当其冲,刚刚弯腰将慕乾迎了进来,便被慕乾令人拿下,没容得他半分喊冤之声。 大虞人看起来是不打算在南燕里边培植一个傀儡了,否则那位算盘打得精刮响的曹大人怎么样也不会慕乾关到大牢里边去。若是大虞想自己管理,至少要派二十多个刺史来分开管理各州,人的手指头都有长短,更何况是二十多个人?里边肯定有不少做不到慕乾这样,说不定还有不少暴虐成性的,想来过了不久,南燕百姓便会要思念故主了。 两人慢慢走到了御道街前,再往前边走了去,便见着华泰门,站在华表下,可见到南燕皇宫,明黄色的琉璃瓦在这月夜下边发着清冷的光芒,朱红色的宫墙颜色越发深重。皇宫门口,站着一排执枪而立的大虞军士,虽然已经是深夜,可他们却依旧站得笔直,没有半分疲惫的模样,月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边,发出了冷冷的光。 燕昊注视着那一排军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虞与南燕,不是相差一点点。” 御风点了点头:“瞧着这站姿,便知他们素日里操练定然是严格。咱们南燕的军士可是万万不及。”这些日子在凤凰山里操练,云州的将士们很多都说累,有些回到房子里边就直接倒在了床上,几乎要爬不起来,御风瞧着他们那模样就有些来气,第二日狠狠的训了一次话,以亡国之恨鼓励他们加紧操练。 云州的将士在南燕的军士里边还算是好的了,尚且是这个样子,旁的州郡就不用提了,燕昊一想到这里,心情便有些沉重,无论如何也要培养出一支精锐部队出来,到时候才能与大虞人一较高下。 “太子殿下,我们还去不去刑部大牢?”御风见燕昊的精力仿佛集中在皇宫那里,心中暗喜,刑部大牢那边肯定有重兵把守,太子殿下想去救皇上,那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 “先去未央宫看看。”燕昊想了想,决定先去萧皇后宫中去瞧瞧。 御风无奈的看了燕昊一眼,皇宫里边虽然可能没有刑部大牢那般戒备森严,可还是很有危险,只是既然燕昊开口了,他也不得不跟着去闯闯皇宫了。 两人匆匆回客栈换了衣裳,等着子时出了宵禁,两人这才飞身上了屋檐,迅速的朝后宫那边奔了过去。在屋檐上起起落落,不多时便到了皇宫,燕昊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兔起凫落之间,便已经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主殿里有着微微的烛光,这让燕昊楞了楞,这般时分,如何还会有烛光燃着?与御风偷偷摸到了那边墙角,用刀子将那茜纱窗户挑开一个洞,就见一个小内侍跪在那里,桌子上边摆着一个牌位。 桌子前边有一个炭盆儿,里边熊熊的烧着一些钱纸,火光照得那小内侍的脸一闪一闪的,燕昊仔细辨认了一番,原来正是跟着那唐景去江州宣旨的小内侍,御风当时威胁他,要他将萧皇后的尸身找到。 “皇后娘娘,今儿是您过世二十一日了,奴才来给你烧纸了。”那小内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伸手合十喃喃自语:“奴才怎么找也没法子找到您的凤体,幸得托了老天爷的福,那管冷宫的黄公公偷偷将您烧化后的骨殖给留下来,今日才给了我,我便将您的凤体带回未央宫来了。娘娘您便安心继续在这里住着罢,这南燕的中宫还是您占着呐。” 一阵冷风刮了过来,将那微弱的烛光吹得摇摇晃晃个不停,小内侍有些害怕,四处看了看,不见人影,赶紧朝那牌位又拜了几拜:“娘娘,莫非是您回来了?奴才便不打扰了,您只管好好歇着,那曹贵妃现儿可没什么好下场,被大虞那将军捉了,说是要押解去大虞的京城呐。” 他说完这些话,朝牌位磕了几个头,赶紧站了起来,将烛光吹灭,就着炭盆里的钱纸烧出来的火光,摸着墙壁走了出来。刚刚才跨出那屋子的门,就将门口站着两条黑影,那小内侍唬得全身发抖,“扑通”一声便栽到在地。 御风伸手探到他的人中,用尽全力掐了下去,那小内侍“嗳哟”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瞧着自己头顶上方出现的那两张脸看了好半日,这才认出来是燕昊与御风。他翻身起来,跪着向燕昊磕了个头:“太子殿下。” “你做得不错。”燕昊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你还记得要做的事情。” “太子殿下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从。”那小内侍指着屋子里边说:“皇后娘娘的凤体已经被烧化,我找了不少人才问到下落,原来管冷宫的黄公公,不顾被贵妃娘娘发现,夤夜将皇后娘娘的骨殖捡了出来,小人今日才讨要到,刚刚将那坛子埋在床下了。” 燕昊心中悲伤,点了点头:“你带我去看看。” 那小内侍弯腰道:“太子殿下跟我进来。” 走到内室里边,那炭盆里的钱纸依旧还在燃烧着,只是火势已经不大,燕昊扑通一声跪倒在那牌位面前,眼泪簌簌而下:“母后,母后……”刚刚喊出这两个字,忍不住泪流成河,眼前全是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太子殿下,噤声!”那小内侍有些惊慌,探头望外边瞧了瞧,见着四处无人,这才将脑袋缩了回来:“那大虞的慕大将军就住在东宫,可别让他给听见了!奴才不过是想着今日是娘娘的三七,三七是大七,本来是要走七的,可现在哪里还能这般张扬的去走七?只能来偷偷的给娘娘烧些香烛钱纸便罢了。” 小内侍说得急切,可燕昊却恍若未闻,见着那块牌位,便想起萧皇后那谆谆的叮嘱、慈爱的目光来,眼泪珠子怎么样也忍不住,滴滴溅落,那哭声也逐渐响亮了起来,虽然说不上是嚎啕大哭,可还是送出去很远。 御风在旁边见着心道不妙,太子殿下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东宫在南燕皇宫的东面,未央宫在中央偏左,两宫距离虽然不是太近,可这边若是有响动,被人听见传报到慕乾那边去可就糟糕了。 “太子殿下,我们快走罢,知道了娘娘的凤体所在,以后再来收拾。”御风拉着燕昊站了起来:“咱们可不能停留太久。” 燕昊心里知道御风说的没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那牌位拜了拜,将牌位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母后,您跟着昊儿一道走罢。” “走?准备走到哪里去?”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第57章 棋逢敌手 燕昊没有回头,他将手放在了腰间,那里缠着一支软剑。乐文小说网值得您收藏 WwW。LWXS520。COM “慕大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即便不回头,燕昊也能猜出这人的身份,这般年轻而张扬的声音,又是这个时候在皇宫里出现,肯定是慕乾无疑。 “燕昊,你如何认出我来了?”慕乾很是惊奇,燕昊背对着他,身子一动不动,怎么就知道是他?分明他与燕昊只有几面之缘,燕昊竟然能猜出是他。 “如何认出?”燕昊轻轻一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这才转过身来直视着慕乾的脸:“你的声音告诉了我。没有谁有你这样的声音,年轻,充满着一种掌控力,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把握之中一般。” 慕乾盯着燕昊的眼睛,点了点头:“燕昊,没想到你对我还这般赞美,我原以为咱们见面应该是咬牙切齿的打上一场再说。” 燕昊的手猛然从腰间拔出了软剑,朝慕乾刺了过去:“难道咱们不会打上一场?你难道会就这样放走我?今晚咱们来一较高下!” 慕乾往旁边一避,显得有些狼狈,他大喝了一声:“燕昊,我今晚本来就没想和你打斗,男子汉大丈夫,不做那些小人行径,要打要杀,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大虞人重骑射与刀枪,而那些轻巧的剑器则用得没有南燕这边的人好,慕乾习惯用的是长枪与大刀,他得了人的密报,说有人在未央宫哭泣不止,心中惊奇,赶紧带了几个手下匆匆赶到未央宫,所以没有带顺手的兵器,这会子被燕昊逼得东躲西藏。 慕乾带来的几个手下大喊了一声:“休得伤慕大将军!”几个人举起手中兵器赶了上来,御风也赶紧跳了上去,瞬间这内室里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响声,那小内侍唬得躲到了帐幔后边,只露出了半张脸,十分担心的瞧着外边的打斗。慕乾得了手下支援,总算是缓过神来,抄起立在床边的一盏宫灯,徒手将那灯罩给打掉,将那盏宫灯当成长枪来用:“燕昊,我真是高看了你!” 他见燕昊在给萧皇后烧纸钱,心中很是怜悯,本来没想在这个时候与燕昊打斗,没想到他倒是抢了先手来于自己缠斗,慕乾就有些愤愤不平了:“燕昊,去外边一对一的斗上一斗,你不用帮手,我也不用帮手,你若是胜了,那我便放你离去,如何?” 燕昊点了点头,手下不敢有半分放松:“好,咱们出去打。” “那你让你的属下住手。”慕乾转脸朝那几个手下喊道:“都住手,我与燕太子单独来战。” 见慕乾这般坦坦荡荡,燕昊也有几分羞愧,自己着实有些不光彩,趁着慕乾没准备就出了手,若不是自己还抱着母后的牌位,没有那般灵活,此刻慕乾肯定已经被自己逼得无处可走了。 “御风,住手。”燕昊喝令御风停下来:“我与慕大将军去外边一决高下。” 众人走到了屋子外边,慕乾将那宫灯扔了,朝旁边手下一伸手:“拿把大刀给我。” 大刀在手,感觉可比宫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慕乾将大刀抖了抖:“燕太子,请出招罢!” 燕昊将牌位交到御风手中,纵身向前一跃,慕乾提起刀子迎了上去,就见刀剑交锋,寒光从刀刃与剑锋上流泻而出,点点银色跳跃在黑色的夜幕里。“叮叮铛铛”的响声很有节奏感,那声音又急又密,在这寂静的月夜显得格外响亮,幽幽回旋不止。 大刀是硬兵器,软剑是软兵器,各有各自的优点,也有劣势,众人瞧着,时而见着燕昊的软剑攀上了慕乾的大刀,仿佛要将那大刀卷走一般,而不多时又见着慕乾的大刀砍到了燕昊的软剑上,似乎要将她斩断。众人在旁边看得目眩神移,只见两人一进一退,打斗得十分投契,厮打了将近两百回合,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慕大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这静夜里,就如夜枭的桀桀尖叫声一般:“晚上睡不着跑到这里来练武了?” 慕乾的手下刚刚想说话,却被慕乾拦住了话头,他一边挥动大刀抵挡住燕昊的软剑,一边中气十足的回答:“秦大人,我这个时候与人切磋武艺,应该不是秦大人管的事情罢?” 秦冕带了两个小内侍站在一旁,狐疑的看了看燕昊:“慕大将军,这与你切磋武艺之人,咱家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慕乾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秦冕曾在云州城外隔着护城河见到过燕昊,也不知道他看清楚没有。他飞身而上,将大刀探了过去,燕昊略略一愣,不知为何慕乾要用这种近身进攻的招数,要知道这大刀虽说不长,可这般近身攻占可是要吃亏的。 “燕昊,你速速离开。”慕乾逼近燕昊几分,压低了声音:“我就怕那秦冕会喊人过来包围了未央宫,你便不好走了。” “你为何要帮我?”燕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慕乾与自己是敌对,大虞的皇上下令要捉拿他,可慕乾却为何要将自己放走? 慕乾朝燕昊瞟了一眼:“原因有二,第一,我不想胜之不武,总希望要光明正大的赢了你;第二,因为我的只觉告诉我,微儿喜欢你,我不能让她伤心。”他的大刀故意偏了偏:“快些走,你难道没听见脚步声?”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燕昊知道事情紧急,不能再拖,他软剑朝慕乾探进,慕乾装出躲避的模样往后一撤,这边燕昊却已经飞身跃起上了未央宫主殿的屋顶。御风见状,也赶紧飞身而上,两人没有回头,飞快的掠起,就如两只大鸟一般飞过皇宫的屋顶,朝那茫茫月夜飞奔而去了。 “慕大将军,你是与何人在切磋武艺?”秦冕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燕昊与御风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缓过神来,他冲到慕乾的面前,满腹狐疑的问道:“这人我瞧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般。” 慕乾惊讶的挑了挑眉头,朝秦冕看了一眼:“秦大人,你竟然认识这般好身手的江湖中人,慕乾佩服得紧!哪日还请秦大人引荐一番,慕乾还想与那位高手较量一番。” 秦冕没有搭理慕乾,只是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忽然间他大叫了一声:“是了是了,就是他,一定是他!”他抬起头来盯紧了燕昊:“慕大将军,那人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的?他可是南燕的太子燕昊,皇上下令要捉拿的那个重犯!”他朝慕乾冷笑了一声,见着未央宫的门口涌进了几百军士,带头的正是皇上下令要来保护自己的那几位将军,心中安稳了几分,凶狠的望着慕乾道:“你与那南燕太子勾结到一处,是何道理?” 慕乾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来:“秦大人,你竟然认识南燕太子?那你方才为何不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那我定然会让手下一起上去将他拿住!”他狐疑的看了一眼秦冕:“秦大人,你是不是与那燕昊串通一气,故意将他放走的?” 没想到被慕乾倒打一耙,秦冕气得满脸通红:“慕乾,你休得血口喷人!” “秦大人,我才说了这么两句,你便说我是血口喷人,可你原来说了那么多句,我却没有说你血口喷人,那我不是吃亏了?”慕乾气定神闲的望着秦冕,见他太阳穴上那处都有青筋爆出,不由得微微一笑:“秦大人,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你才做贼心虚!”秦冕气得脑袋发晕,慕乾这大晚上与燕昊在这未央宫的前坪打斗,他的手下都在旁边观看,没有一个人上前帮着捉拿燕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该是蜂拥而上将燕昊捉拿下来的?“慕大将军,你竟然将燕昊放走了,该当何罪?来人,快将慕乾拿下!” 话音还没有落,秦冕便觉脖子上一凉,抬眼一望,一把雪亮的大刀搁在他的脖子上,慕乾那带着笑容的脸也逼近了他的脸几分:“秦大人,这般胡说八道又是为何?燕昊是什么模样,我们谁都不知道,而你看到一个人就说他是燕昊,就说我把他放走了,你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刀冷冽,秦冕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已经被刀子拉出了一道口子,不由得全身都觳觫了起来。慕乾轻蔑的望了他一眼,朝他身边的那两个小内侍道:“你们来的时候,看到我与一个高手在过招,是不是?” 那两个小内侍唬得全身发抖:“没有,没有,我们只看见慕大人在赏月。” “那为何你们家秦大人却要说我在与高手过招,还要污蔑那高手就是燕昊呢?”慕乾没想到那两个小内侍如此配合,竟然生生的将燕昊给抹了去,哈哈一笑:“你们秦大人可真是会编故事。” “我们秦大人是与慕大将军在闹着玩呢。”一个小内侍笑得十分殷勤,声音格外的阴柔谦卑:“慕大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大人的性子。” 第七十三章 未央宫的前坪站着一坪人,黑鸦鸦的一片,可谁也没有出声,皆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慕乾与秦冕。他们刚刚睡得好好的,被人梦中喊起来,说未央宫那边有动静,赶紧一路奔跑着过来,没想到赶来以后就见着慕大将军与监军秦大人在吵架。 听着慕大将军与秦大人的话,方才该是有人与慕大将军较量武艺,秦大人说是那南燕太子燕昊,慕大将军却否认了。而秦大人身边的小内侍却说根本没有人在与慕大将军打斗,是秦大人在开玩笑,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秦大人,我知道皇上不放心我们慕家,这才特地派你来做监军。”慕乾拎了秦冕在手中,脸上露出一丝难受的表情来:“这一路上,我慕乾披星戴月,为了大虞能顺利攻占南燕,披荆斩棘奋勇前行,可是秦大人却千方百计在寻我的不是,上回在云州城外,秦大人便已经拿着燕昊说过一回了,今日又拿燕昊来说事,难道秦大人便以为我慕乾是块泥巴,随便任你揉捏的不成?” 赶过来的军士听了慕乾的话,个个心中暗自点头,瞧着秦冕的目光里透出了一丝不屑,便是跟着秦冕过来的几位将军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慕大将军可是好人,虽说年纪轻,可真是将才,而且他涵养又极好,即便秦大人这般与他作对,他还是没有对秦大人下狠手。 秦冕被慕乾拎在了手里,身子不住的发抖,自己每次想要来抓慕乾的岔子,他总有各种招数将自己的责问一一化解,有时候甚至还能将那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真是十分无奈。就像今晚这事情,分明便是他的不是,如何一会子就变成了自己无理取闹了? “秦大人,你早些回去歇着罢。记得明日去找个好大夫过来给你看看病,我怎么觉得秦大人病得有些不轻,是不是水土不服?”慕乾将秦冕放了下来,向那两个小内侍招了招手,笑得格外和气:“还不快些将你们家大人扶回去。” 两个小内侍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扶住秦冕道:“大人,咱们回去罢。” 秦冕忍气吞声的望了慕乾一眼,恨恨的转身走了出去,那群被喊过来的军士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大将军,既然无事,那我们便回去了。” 慕乾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看着一群人瞬间走了个精光,脸上微微变色:“咱们速速去刑部大牢看看,不知道那燕昊有没有去劫燕铣。” 几个手下听了也是心中一惊:“将军,他们才两个人,不会如此大胆罢?” “也说不定他们还有帮手,咱们快去瞧瞧。”慕乾顾不上夜已深沉,带了几个手下急急忙忙的赶出宫去。月色清冷,一地清辉,他们的身影在这月夜被拉得很长,“沙沙”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奔到刑部大牢门口,外边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异样,慕乾带着手下走了进去,夜间看守的军士见慕乾过来,纷纷行礼:“慕大将军,为何这般晚还过来了?” 慕乾探头看了看,里边一片安静,那些囚犯们仿佛都已经沉沉的睡了。油灯闪着昏暗的光芒,将里边的一切照得若隐若现。 看起来燕昊并没有过来,慕乾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惺惺相惜,他放走燕昊是一回事,可燕铣被劫走又是一回事情了。“带我去瞧瞧那燕铣。”慕乾有些不放心,朝领头的那个将士吩咐了一声,总得自己亲眼看过了方才放心。 那将士恭敬的应了一声,带着慕乾穿过了长长的甬道,走到了下边那一层,再往里边走了进去,到了最尽头,指着一间屋子道:“燕铣便被关在那里。” 慕乾就着火把往那牢房里看了看,那间牢房的栅栏全是铁杆浇铸,里边堆着一大堆稻草,燕铣正躺在那稻草上,手脚上边都有沉重的铁链,那铁链十分粗,瞧着便很牢固。“慕大将军,听说这间牢房是燕铣用来关那些所谓的谋逆重犯的,所以特地将牢房做得十分坚固,这些镣铐均是寒铁铸造,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要想将这些镣铐砍断,少不得也要半刻钟。” 慕乾笑了笑,用宝刀来砍断镣铐,肯定会有响声,半刻钟,别说是半刻,就是那么一瞬间,让值夜的狱卒与将士们听见了,肯定也逃脱不了。燕铣为了关押那些对自己不满的人,特地建了这样一间牢房,没想到却让他自己享受到了。他从手下手中拿起一把大刀,拍了拍栅栏,燕铣被清脆的声音惊醒,蒙着一双眼睛朝外面瞧了瞧,见着慕乾站在那里,唬得往稻草里头缩了缩。 大虞攻陷江都的时候,他正搂这曹贵妃与魏美人在饮酒作乐,听着内侍来报说大虞已经打进来了,他唬得脸上变色,怀中的曹贵妃与魏美人捉住他的衣裳角不肯放手:“皇上,皇上,这可怎么办哪?你们可不能撇下臣妾啊!” 燕铣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愁眉苦脸的望着面前两个美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可以躲过这一劫,这时旁边一个内侍弯腰道:“皇上,那灵犀宫后边有一口枯井,皇上不如带娘娘去那枯井里躲避?等着大虞人走了以后再出来。” 得了这话燕铣大喜:“赶紧前边带路!” 到了灵犀宫,后边果然有一口枯井,内侍拿来一个箩筐,燕铣带着曹贵妃与魏美人下了井,内侍将箩筐收走,燕铣这才安了心,搂着曹贵妃亲了一口:“爱妃,咱们暂且在这里躲避两日。” 曹贵妃也很是开心,将手撘住燕铣的肩膀:“臣妾还是托皇上的福,这才平安。” 没想到旁边魏美人却小声提醒道:“皇上,咱们没有让内侍送些酒肉下来,这两日怎么过?” 燕铣听了也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好?还要挨两日。” 魏美人低头想着,还不知道两日之后那些内侍会不会来拉他们上去呢,见着燕铣与曹贵妃在旁边还只顾着在算能不能熬得住两日,魏美人只觉有几分绝望,垂头丧气走到旁边去,脚却被什么绊住了,她扑通一声跌倒在一个东西上边。 那东西有些嶙峋,魏美人颤抖着手按住地面站了起来,一只手摸了过去,却只摸到了一根骨头。 “啊、啊、啊……”魏美人忍不住狂叫了起来,快步奔到了燕铣身边:“皇上,那边……有一个死人的尸身,全是骨头了!” 燕铣身子一僵,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边的曹贵妃却跟着狂叫了起来,“啊啊啊”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引得外边似乎都有了动静:“井下有人!” 燕铣脸如死灰,口中喃喃道:“怎么办?贵妃,美人,咱们该怎么办?” “井下的人赶紧应声!”有人趴在井沿上吼着,燕铣摇摇欲坠,若不是魏美人扶着他,已经坐到地上去了。 “井下的人答应一声!”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燕铣正在思量要不要答应,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不答应就丢石头将这个枯井填了!” “是,大将军。”脚步声槖槖的离去,听得燕铣一阵心惊肉跳,大将军?是不是就算那个慕乾,大虞的慕大将军?他要人砸石头下来?那自己还有活路吗?他全身颤抖着大喊了起来:“不要丢石头,朕在下边!” “朕?”上边的人哈哈一笑:“原来是南燕的皇上。” 箩筐放了下来,燕铣带着曹贵妃与魏美人坐进箩筐,瞬间便被拉了上来,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眯了眯眼睛,睁开眼睛一看,就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站在那里,扬着声音道:“将他押进大牢去,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与饿死在井底相比,燕铣更高兴被关进大牢,可当他听说自己要被押解去大虞京城,又恐慌了起来,去了大虞还有什么好下场吗?他今日晚上做梦瞧见大虞的皇上下令将他千刀万剐,唬得惊醒过来,翻来翻去好半久都不能再入睡。 “昊儿,昊儿应该会来救我的。”燕铣望了望周围,一些朝廷重臣也被捉了进来,刑部的大牢登时住得满满的。燕昊没有在江都,他应该还活着,燕铣心里头有了一线希望,燕昊自幼习武,武艺精湛,他应该会来救自己的。 瞬间,燕铣觉得唐景死得好。 当时他受了那些奸佞小人的蛊惑,要唐景前去云州传他圣旨,要将燕昊废为庶人,抓回江都受审讯,孰料唐景有去无回,他气得拍了一阵桌子:“反了反了,连朕的圣旨都敢违抗,他真是想谋逆了!”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相,原来燕昊是忠于自己的,倒是那曹仁贵却是个奸佞小人,竟然开城门迎了大虞军马进来,还想取代了自己做那大虞的傀儡!燕铣捂着胸口直喘气:“昊儿,父皇错怪了你,你千万不要与父皇计较,快些来救父皇出去罢!” 盼了一个晚上,燕昊没有盼来,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却是慕乾,大虞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里的燕铣躲在枯井,是以南朝陈后主旧事为原型,有兴趣的菇凉可以看看下边的历史资料; 隋文帝开皇八年三月,下诏:“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诊,在期一举,永清吴越。”于是发兵五十一万八千人,由晋王杨广节度,分进合击,直指陈朝都城建康。隋军一路进击,其中韩擒虎亲率五百名精锐士卒自横江夜渡采石矶,紧接着贺若弼攻拔京口,形成两路夹击,最先进入建康城朱雀门的是韩擒虎。 当时陈朝后主陈叔宝惊荒失措。平日围绕在他身边的一般侍臣,还力劝他仿照梁武帝见侯景的故事,摆足架势会见韩擒虎。当年侯景以千人渡江,攻下台城,去“拜见”梁武帝,面对八旬老翁,犹觉天威难犯,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惶惊不已。陈后主不理会群臣的看法,只说:“非唯朕无德,亦是江南衣冠道尽,吾自有计,卿等不必多言!”大家听他说:“吾自有计”,立即作鸟兽散。韩擒虎本期望攻入宫中,抓住皇帝,立一头功,想不到宫殿中空空如也,鬼影也没有一个,陈后主不知去向,这可大事不好。陈后主虽然无能,但一个有野心的人却可利用他起事给政权带来不稳定因素,当即下令搜查。后宫佳丽都已列在景阳殿前听候发落,还不见了张丽华与孔贵妃,韩擒虎差一点把官苑掀翻过来。最后只剩下后花园中的一口枯井了,一群士兵中趴在井口大呼小叫,但井中寂然无声,士兵中有人建议用大石头投入井中,这时井中忽然传来讨饶的声音。于是用粗绳系一箩筐坠入井中,众人合力牵拉,觉得十分沉重,大家首先以为皇帝的龙体确实不同凡体,等到拉上一看,才发现陈后主、张丽华、孔贵嫔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坐在箩筐中。士兵们一见欢声大笑。据传由于井口太小,三人一齐挤上,张丽华的胭脂被擦在井口,从此,这口井被叫做“胭脂井”。   第58章 月夜探监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第59章 美人如花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第60章 抢走先手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61章 拨云见日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零点发的是防盗章,请菇凉们十点以后来看更新章节,谢谢支持理解!   第62章 紧锣密鼓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赫连毓握着那几个指甲壳子,身子微微的发抖:“今日进城的女子多不多?你们有没有见过蒙着面,包着头的?”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第63章 夜探秦府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第64章 暗流激涌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   第65章 手铸金人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零点发的是防盗章,请菇凉们十点以后来看更新章节,谢谢支持理解!   第66章 君子好逑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还能追上!。。。。。。。。。。。。。。   第67章 暗中谋划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第68章 宫中传旨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第69章 自进宫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不说便不说。”前来迎接的几位手下嘀咕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那位大虞的小姐被带了回来便是目的达成了。” 马车辘辘前行,慕微与燕昊端坐在马车里头,谁也没有说话,那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朵里不住的响动,十分单调,就如碾在慕微的心坎上一般。 她,已经到了敌国。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第70章 郎君有意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第71章 欲罢不休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第72章 深宫艳色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零点发的是防盗章,请菇凉们十点以后来看更新章节,谢谢支持理解!   第73章 无奈求助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湿沉沉的,仿佛轻轻一拧,就有水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我已经派人给他送信去了,他知道你在南燕,定然会沉不住气。”燕昊平静的望向慕微,脸上有愧疚的神情:“我拿你当了诱饵,慕小姐,先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第74章 冠盖京华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正在汤面上头浮浮沉沉,燕昊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桌子,用勺子从汤碗里舀出一碗肉丸子放到慕微面前,然后将这碗肉丸汤端去了旁边桌子,将那桌的汤碗换了过来。 “太子殿下真好!”旁边桌子的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这碗肉好多!” 慕微抬眼看了看被燕昊端过来的肉丸汤,里边全是清汤,上头飘着三四颗肉丸子,她端起碗来,将脸孔埋到了饭碗里,一滴泪水悄悄的掉到了米饭上边。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   第75章 心想事成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零点发的是防盗章,请菇凉们十点以后来看更新章节,谢谢支持理解!   第76章 谁正谁侧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第77章 扑朔迷离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   第78章 乍闻消息 睁眼醒过来,窗外已经大亮,推开雕花窗户,花香便伴着晨风袭了过来,那香味十分清淡,带着些微微的甜,流转在鼻尖,让人只觉得格外舒服。窗前有几株高大的梨花树,不时有洁白的花瓣旋转着身子飘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摊落花,瞧着就如一幅洁白的毡毯。 “慕小姐醒来了。”明玉与明欣正在梨花树下站着说闲话,听到窗户响,转过脸来瞧见慕微站在窗户边上,赶紧行了一礼:“慕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捎了个信过来,让你梳洗以后一道去用早膳,他还有事情要同你一起去做。” 慕微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极力让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燕昊昨日说过,今日便要带她去云州城头,慕乾会来与他交涉。 就要见到哥哥了,慕微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院子里那两个丫鬟见到自己眼中的泪意,伸手抹过眼睛,手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明玉给慕微挑了一套水碧色的衫子,交领,高腰,裙子洒开成孔雀尾翎状,群袂那处绣着折枝牡丹,肩头缀有丝绢制成的花朵模样,腰间有丝带飘拂,配着明欣梳的如意髻,更显得慕微明眸皓齿容貌娟好。 “慕小姐实在生得美。”明玉与明欣都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慕微朝她们笑了笑,一时间,仿若有初升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顷刻间亮堂了许多,眼前熠熠生辉一般。明玉着迷的望着慕微的背影,对明欣点了点头:“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仔细慕小姐,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珍爱她。” “可不是,陆小姐又如何能比得上慕小姐?”明欣拉了拉明玉的衣袖:“咱们快些跟过去,慕小姐不知道太子殿下住哪个院子。” 慕微见到燕昊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在往门口张望。见到慕微走进来,燕昊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快来用饭,昨晚没有让你吃得好,今日早膳我特地嘱咐厨房里做了些大虞那边的饭菜。” 慕微低头瞧了瞧,那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这燕昊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头来朝燕昊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了。” “慕小姐,你为何忽然客气起来了?”燕昊有几分不舒服,在逃亡的路上,慕微曾经横眉怒目,瞪着眼睛直呼他的名字,可现在她却跟着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小姐,你还是喊我燕昊比较合适。” “这如何使得,现在是在南燕,你的身份是南燕太子,当然要尊重你。”慕微坐了下来举起玉箸来:“咱们快些用早膳罢,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间仿佛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燕昊皱了皱眉望着慕微,她正在拿着小匙舀了汤往嘴边送,那洁白的牙齿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一般,让他心中蓦然一动,即刻间又涌现出一丝苦涩来,她对于自己,还是有着浓浓的戒备心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早膳,除了丫鬟们布菜时筷子撞到碗上发出响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沉默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慕微低着头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燕昊的一双眼睛。 见慕微抬头,燕昊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捉了个现行,不免有些窘迫,他捧起碗来将那肉粥唏哩呼噜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慕微点了点头:“我们出去罢。”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燕昊的举动惊得瞪圆了眼睛,自家太子殿下可是优雅无俦的,为何方才喝粥竟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声?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的形象就全毁了。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树叶上的晨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外边亮堂堂的一片。燕昊领着慕微走出了刺史府,外边停着那辆豪奢的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大队的军士,身上穿着盔甲,映着早上的阳光,闪闪的发亮。 慕微回头看了看刺史府,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慕微回头,朝她瞪了瞪眼睛,这才悻悻的转过脸去不看她。 那是陆凝香。 慕微淡淡的笑了笑,这位陆小姐着实也太痴心了些,为了燕昊,竟然这般贴心贴意,对燕昊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这般戒备的心理,以后即便她真嫁了燕昊,可能日子也不好过。 “你在想什么?”正当慕微在侧耳倾听那马车辘辘之声,耳边传来了燕昊的声音,他正倾斜了身子朝她望过来。慕微转过脸去,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我在想我的兄长,很快便能与他见面了。” 目之所及,一线青灰色的城墙就在远方延绵,迎着那金色的阳光,肃穆的立在那里,城墙下边是一众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点的寒光在他们的刀枪上闪烁。 弯弯的城门敞开着,从那城门望了过去,能见着护城河前边高高的吊桥,那桥已经被收了起来,粗大的铁链上边锈迹斑斑。今天,燕昊要带她从护城河那边走过去见慕乾吗?她转过身来望了望燕昊,指着那吊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 “要等你兄长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便会放下来了。”燕昊微微一笑,他望着慕微那略带焦躁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她仿佛不是大虞大司马家那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邻家女孩,望着自己喜欢的簪子,眼中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哦。”慕微有几分沮丧,原来还不能奔到哥哥那边去,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燕昊先带了慕微去城墙上头走了一圈,最后在城门上方停了下来,他指着外边那条护城河道:“这护城河挖得很深,云州城就是因为这道屏障才坚持了这么久。” 慕微瞥了燕昊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你莫要忘了,若是大虞绕过云州去攻打南燕别的州,到时候云州被孤立了,粮草供应不上,迟早要被攻克。” “你……”燕昊望着慕微,有几分无语,可慕微说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实话。 燕昊现在正担心这个问题,如果慕乾觉得云州是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绕道云州,先去攻打旁的州,那他便会捉襟见肘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几颗汗珠子来,望着云州城外那河水汤汤,心中有几分焦躁。 “我也只是设想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慕微顺着燕昊的眼睛看过去,见着那条挖得很深的护城河就如一条白练般绕着云州城往东而去了,心中不免感叹,南燕几位先皇在位的时候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各地都修了不少牢固的防御工事,现在这位南燕皇帝虽然耽于酒色不理朝政,可却还是有老本儿可吃。 “你也懂兵法?”燕昊见慕微的眼神落在护城河那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跟你父亲学过?” “略知一二。”慕微伸手指了指护城河那边道:“那树林里头,必然有埋伏,是你派出的人马?想要将我兄长擒获?” 燕昊举目瞧了瞧,慕微指的那片树林,与寻常的树林一般,没有什么两样,他轻轻“咦”了一声:“你是看到那边鸟雀惊起?” “不错。”慕微点了点头:“若树林里没有埋伏,也不会有这么多鸟雀乱飞,定然是林间藏了不少人马,而且那边还隐隐有烟尘,或许是马蹄刨土所致。燕昊,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口中说要与我兄长协商,却暗地里派了人马埋伏在那里。”她后边几句话,语气倏然便变得又急又快,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燕昊:“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燕昊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很是真诚,清澄如水一般,慕微盯了燕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如若不是燕昊指使的,那又会是谁埋伏在那里?慕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望了过去,那树林上边,鸟雀呀呀的惊叫,扑扇了翅膀飞得老高,翅膀带着些初阳的日影,点点金色洒落在碧叶的上边。 “你不用着急,你能看出来,你兄长难道不能看出?”燕昊朝对面呶了呶嘴:“你兄长他们过来了。” 慕微转过头来,就见有数匹马正在朝护城河这边疾驰而来,跑在最前边,穿着银色盔甲的,正是她的大哥慕乾。 第二十六章重逢亲人 慕乾一眼便见到了慕微。 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依然能看出来那是她。 兄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见,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自己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城楼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连毓也激动了起来,指着城楼上的燕昊道:“就是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几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还是隔着半条河,没有能将慕小姐接回来。”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儿隔得远了些,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般放荡无羁。 “我要去见我兄长。”慕微见着慕乾,全身轻松了下来,转过身去跑下了城楼,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间的丝绦飘了起来,衬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莲花出水一般,飘逸无尘。 燕昊见慕微奔了下去,也赶紧追了过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条护城河将两拨人阻拦,这边是慕微燕昊,那边是慕乾与赫连毓。他们面对面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马鞭朝燕昊指了指:“难道南燕还得靠这种手段来要挟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声,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军,燕某实在是无计可施,还请慕将军见谅。我是诚心请了慕小姐来南燕作客,并没有为难她,慕将军若是不相信,尽可以问慕小姐。” 慕微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想幸亏慕乾与燕昊都是习武之人,方才能把说话的声音给送到护城河对面,若是自己开口说话,总怕对方只能听到细弱蚊呐的声响了。见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点了点头,燕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为难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替燕昊说句公道话儿。 “如何没有为难她?”赫连毓在一旁气呼呼的开口了:“我亲眼见着你轻薄了她!”一想着那双停在慕微腰间的手,赫连毓便觉得自己全身燥热,几乎要发狂,这还不算为难慕微?难道慕微是心甘情愿让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间?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误会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要带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为之,太原王也观察得太仔细了些!” 慕乾此时心神已定,瞧着燕昊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打算为难慕微,自己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了。这次大虞挥师南下,只带了两个月的粮草先行,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后边的粮草还没跟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马都动了这么久了,粮草还不跟上,莫非皇上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与南燕和谈了?现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便是一鼓作气将南燕给灭了,从沿路攻克的城镇里抢了粮草来填饱将士们的肚子,另外一条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没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毕竟这是大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草率下决定?怎么着也得派八百里加急快件送军情回上京,让父亲催皇上拿个主意。 慕乾瞄了瞄对面的燕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骗了过来,燕昊手中没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军营,他马上便可发兵攻打南燕,即便云州固若金汤,自己也可以绕道从旁边取其余城池,当周围城池都拿下,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后,那便容易夺取了。 “燕太子,我看过了你那使者送来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 “慕将军果然通情达理!”燕昊听了这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蓦然轻松了下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动,南燕派使者去与大虞的皇上和谈,多纳些岁贡,恐怕那皇上也会答应。 五年前,大虞也曾发动兵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里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诺割让十座城池,每年纳岁贡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后,大虞又发兵来了,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现在大虞上京那边还没传回消息,真是让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难道不像上次那般贪财了?或者他还想要得更多的东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见对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跑出来几匹马,他心中一急,对着慕乾高喊道:“慕将军,那边树林里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谢燕太子提醒,那树丛里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转头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见那秦冕带着几位内侍还有贴身的将士往这边奔了过来。 “慕将军。”骑着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慕、慕将军,你如何能私自会见敌国的将领?你莫非想、想、想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慕乾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给慕某扣的这顶大帽子,慕某可担当不起。真要说起通敌叛国,若南燕人打过来,恐怕秦大人会是第一个罢?” 秦冕白净的脸儿忽的便红了半边:“你、你、你说什么?咱家怎会通敌叛国?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的,哪里像你们慕家,权倾朝野,慕大司马的脚顿一顿,京城里头的地都要摇三分!我看你们慕家,过的日子可不会比那些亲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额头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轻蔑的一笑:“秦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我慕家世代忠良,哪里容得你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当时尽心尽力辅佐只有两岁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仪,权倾后宫,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后,若我慕家有谋逆之心,只怕现在大虞早已经改姓慕了,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冕立刻哑口无言,慕乾没有说错,当年僖宗在位,年仅两岁,慕家控制了整个朝野,共同辅政的慕太昭仪有心想让慕熙篡位为帝,鼓动了不少臣子上书,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还请将帝位禅让给监国大人。可令人惊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绝了,还将慕太昭仪关在了徵宫,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义,乃是儒学大义,慕熙如何能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当年的监国大人说出的话,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动潸然泪下。僖宗年纪略长,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赞扬慕熙实乃忠臣,并赐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凡是慕家后人,拥有这三块免死金牌者,无论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都可以免死。 现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抬了出来,秦冕自然不能再说通敌叛国这些话,只能鼓着眼睛望着护城河对面的燕昊,气呼呼的问慕乾道:“那你为何要与那南燕将军在此密谈?”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军,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这秦冕也被派来监军,委实是有些好笑,就连南燕太子还是将军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皇上竟然还想让他来干涉自己的行军作战?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飞了过去,慕某再跟着过来,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汤汤的护城河水,轻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过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变了变脸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边的慕微:“那个女子又是谁?”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说南燕出美人,难道这南燕太子是想献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让他按兵不动的?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过孙子兵法的,那上边有一招叫做美人计,我看现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这一条妙计呢!”秦冕转过脸来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给射杀了,免得她来祸害我们大虞!” “且慢!”慕乾与赫连毓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秦冕怎么会想到这美人计上边来?慕乾大惊:“谁敢动手?”   第79章 绝尘而去 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第80章 出水珊瑚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零点发的是防盗章,请菇凉们十点以后来看更新章节,谢谢支持理解!   第81章 出阁□□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赫连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有着狠毒的光芒:“慕华寅敢将他女儿送进宫来,朕便要让他女儿替他还债!”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恶狠狠的朝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慕华寅便站在眼前一般:“你等着瞧,等着瞧!”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第82章 一波三折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第83章 以死相挟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第84章 朝凤宫怨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第85章 洞房花烛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86章 用心良苦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几个人推着骡车慢慢靠近青州的城门,正要往那拱形的门洞里边走,就见前边来了几匹骏马,有人在大喊:“肃静,肃静,太原王到!”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第87章 新婚回门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赫连毓握着那几个指甲壳子,身子微微的发抖:“今日进城的女子多不多?你们有没有见过蒙着面,包着头的?”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第88章 姐妹叙话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一个手下摸着头,吭吭赫赫道:“太子殿下,我们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好坏……” “何需知道好坏?越是贵的便越是好的,赶紧去。”燕昊瞪了他们两一眼:“半刻之内便回来,咱们还要马上动身赶路。”   第89章 误传消息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失去了求救的机会,慕微靠着马车壁,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希望,那副将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双目所及,只是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   第90章 落花有意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第91章 流水无情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 赫连毓望着那条河流,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追过去!船只上那个女子,分明便是慕微,虽然她已经易容,可她的眼睛却不是因为易容之术能改变的。她的眼神如水,清澈而纯净,里边透出一丝丝焦急,又有一丝丝关心,那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慕微,你等着我!”这船只离河岸不远,自己完全可以骑着马冲到河里,然后用轻功飞身上船!他扬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自己心爱的骏马:“快跑,快跑!” “王爷!”跟在身后的手下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想骑马去追那条船?他们勒马站在码头上边,瞧着一人一马直扑扑的往河里奔了去。............................................   第92章 并非吉兆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第93章 管家迎亲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第94章 喜讯噩耗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不说便不说。”前来迎接的几位手下嘀咕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那位大虞的小姐被带了回来便是目的达成了。”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第95章 内心纠结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第96章 落子汤药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   第97章 一时手软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第98章 收买内奸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第99章 空自欢喜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第100章 兄妹相逢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陆凝香最后才挤出了一句话来,她朝慕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冷月寂静无声,那幽幽咽咽的乐曲又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萧索。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陆凝香最后才挤出了一句话来,她朝慕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冷月寂静无声,那幽幽咽咽的乐曲又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萧索。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陆凝香最后才挤出了一句话来,她朝慕微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第101章 派遣下山 睁眼醒过来,窗外已经大亮,推开雕花窗户,花香便伴着晨风袭了过来,那香味十分清淡,带着些微微的甜,流转在鼻尖,让人只觉得格外舒服。窗前有几株高大的梨花树,不时有洁白的花瓣旋转着身子飘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摊落花,瞧着就如一幅洁白的毡毯。 “慕小姐醒来了。”明玉与明欣正在梨花树下站着说闲话,听到窗户响,转过脸来瞧见慕微站在窗户边上,赶紧行了一礼:“慕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捎了个信过来,让你梳洗以后一道去用早膳,他还有事情要同你一起去做。。。。。。。” 慕微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极力让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燕昊昨日说过,今日便要带她去云州城头,慕乾会来与他交涉。 就要见到哥哥了,慕微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院子里那两个丫鬟见到自己眼中的泪意,伸手抹过眼睛,手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明玉给慕微挑了一套水碧色的衫子,交领,高腰,裙子洒开成孔雀尾翎状,群袂那处绣着折枝牡丹,肩头缀有丝绢制成的花朵模样,腰间有丝带飘拂,配着明欣梳的如意髻,更显得慕微明眸皓齿容貌娟好。 “慕小姐实在生得美。”明玉与明欣都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慕微朝她们笑了笑,一时间,仿若有初升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顷刻间亮堂了许多,眼前熠熠生辉一般。明玉着迷的望着慕微的背影,对明欣点了点头:“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仔细慕小姐,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珍爱她。” “可不是,陆小姐又如何能比得上慕小姐?”明欣拉了拉明玉的衣袖:“咱们快些跟过去,慕小姐不知道太子殿下住哪个院子。” 慕微见到燕昊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在往门口张望。见到慕微走进来,燕昊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快来用饭,昨晚没有让你吃得好,今日早膳我特地嘱咐厨房里做了些大虞那边的饭菜。” 慕微低头瞧了瞧,那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这燕昊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头来朝燕昊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了。” “慕小姐,你为何忽然客气起来了?”燕昊有几分不舒服,在逃亡的路上,慕微曾经横眉怒目,瞪着眼睛直呼他的名字,可现在她却跟着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小姐,你还是喊我燕昊比较合适。” “这如何使得,现在是在南燕,你的身份是南燕太子,当然要尊重你。”慕微坐了下来举起玉箸来:“咱们快些用早膳罢,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间仿佛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燕昊皱了皱眉望着慕微,她正在拿着小匙舀了汤往嘴边送,那洁白的牙齿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一般,让他心中蓦然一动,即刻间又涌现出一丝苦涩来,她对于自己,还是有着浓浓的戒备心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早膳,除了丫鬟们布菜时筷子撞到碗上发出响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沉默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慕微低着头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燕昊的一双眼睛。 见慕微抬头,燕昊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捉了个现行,不免有些窘迫,他捧起碗来将那肉粥唏哩呼噜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慕微点了点头:“我们出去罢。”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燕昊的举动惊得瞪圆了眼睛,自家太子殿下可是优雅无俦的,为何方才喝粥竟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声?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的形象就全毁了。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树叶上的晨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外边亮堂堂的一片。燕昊领着慕微走出了刺史府,外边停着那辆豪奢的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大队的军士,身上穿着盔甲,映着早上的阳光,闪闪的发亮。 慕微回头看了看刺史府,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慕微回头,朝她瞪了瞪眼睛,这才悻悻的转过脸去不看她。 那是陆凝香。 慕微淡淡的笑了笑,这位陆小姐着实也太痴心了些,为了燕昊,竟然这般贴心贴意,对燕昊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这般戒备的心理,以后即便她真嫁了燕昊,可能日子也不好过。 “你在想什么?”正当慕微在侧耳倾听那马车辘辘之声,耳边传来了燕昊的声音,他正倾斜了身子朝她望过来。慕微转过脸去,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我在想我的兄长,很快便能与他见面了。” 目之所及,一线青灰色的城墙就在远方延绵,迎着那金色的阳光,肃穆的立在那里,城墙下边是一众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点的寒光在他们的刀枪上闪烁。 弯弯的城门敞开着,从那城门望了过去,能见着护城河前边高高的吊桥,那桥已经被收了起来,粗大的铁链上边锈迹斑斑。今天,燕昊要带她从护城河那边走过去见慕乾吗?她转过身来望了望燕昊,指着那吊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 “要等你兄长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便会放下来了。”燕昊微微一笑,他望着慕微那略带焦躁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她仿佛不是大虞大司马家那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邻家女孩,望着自己喜欢的簪子,眼中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哦。”慕微有几分沮丧,原来还不能奔到哥哥那边去,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燕昊先带了慕微去城墙上头走了一圈,最后在城门上方停了下来,他指着外边那条护城河道:“这护城河挖得很深,云州城就是因为这道屏障才坚持了这么久。” 慕微瞥了燕昊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你莫要忘了,若是大虞绕过云州去攻打南燕别的州,到时候云州被孤立了,粮草供应不上,迟早要被攻克。” “你……”燕昊望着慕微,有几分无语,可慕微说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实话。 燕昊现在正担心这个问题,如果慕乾觉得云州是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绕道云州,先去攻打旁的州,那他便会捉襟见肘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几颗汗珠子来,望着云州城外那河水汤汤,心中有几分焦躁。 “我也只是设想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慕微顺着燕昊的眼睛看过去,见着那条挖得很深的护城河就如一条白练般绕着云州城往东而去了,心中不免感叹,南燕几位先皇在位的时候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各地都修了不少牢固的防御工事,现在这位南燕皇帝虽然耽于酒色不理朝政,可却还是有老本儿可吃。 “你也懂兵法?”燕昊见慕微的眼神落在护城河那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跟你父亲学过?” “略知一二。”慕微伸手指了指护城河那边道:“那树林里头,必然有埋伏,是你派出的人马?想要将我兄长擒获?” 燕昊举目瞧了瞧,慕微指的那片树林,与寻常的树林一般,没有什么两样,他轻轻“咦”了一声:“你是看到那边鸟雀惊起?” “不错。”慕微点了点头:“若树林里没有埋伏,也不会有这么多鸟雀乱飞,定然是林间藏了不少人马,而且那边还隐隐有烟尘,或许是马蹄刨土所致。燕昊,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口中说要与我兄长协商,却暗地里派了人马埋伏在那里。”她后边几句话,语气倏然便变得又急又快,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燕昊:“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燕昊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很是真诚,清澄如水一般,慕微盯了燕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如若不是燕昊指使的,那又会是谁埋伏在那里?慕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望了过去,那树林上边,鸟雀呀呀的惊叫,扑扇了翅膀飞得老高,翅膀带着些初阳的日影,点点金色洒落在碧叶的上边。 “你不用着急,你能看出来,你兄长难道不能看出?”燕昊朝对面呶了呶嘴:“你兄长他们过来了。” 慕微转过头来,就见有数匹马正在朝护城河这边疾驰而来,跑在最前边,穿着银色盔甲的,正是她的大哥慕乾。 第二十六章重逢亲人 慕乾一眼便见到了慕微。 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依然能看出来那是她。 兄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见,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自己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城楼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连毓也激动了起来,指着城楼上的燕昊道:“就是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几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还是隔着半条河,没有能将慕小姐接回来。”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儿隔得远了些,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般放荡无羁。 “我要去见我兄长。”慕微见着慕乾,全身轻松了下来,转过身去跑下了城楼,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间的丝绦飘了起来,衬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莲花出水一般,飘逸无尘。 燕昊见慕微奔了下去,也赶紧追了过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条护城河将两拨人阻拦,这边是慕微燕昊,那边是慕乾与赫连毓。他们面对面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马鞭朝燕昊指了指:“难道南燕还得靠这种手段来要挟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声,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军,燕某实在是无计可施,还请慕将军见谅。我是诚心请了慕小姐来南燕作客,并没有为难她,慕将军若是不相信,尽可以问慕小姐。” 慕微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想幸亏慕乾与燕昊都是习武之人,方才能把说话的声音给送到护城河对面,若是自己开口说话,总怕对方只能听到细弱蚊呐的声响了。见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点了点头,燕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为难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替燕昊说句公道话儿。 “如何没有为难她?”赫连毓在一旁气呼呼的开口了:“我亲眼见着你轻薄了她!”一想着那双停在慕微腰间的手,赫连毓便觉得自己全身燥热,几乎要发狂,这还不算为难慕微?难道慕微是心甘情愿让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间?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误会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要带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为之,太原王也观察得太仔细了些!” 慕乾此时心神已定,瞧着燕昊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打算为难慕微,自己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了。这次大虞挥师南下,只带了两个月的粮草先行,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后边的粮草还没跟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马都动了这么久了,粮草还不跟上,莫非皇上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与南燕和谈了?现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便是一鼓作气将南燕给灭了,从沿路攻克的城镇里抢了粮草来填饱将士们的肚子,另外一条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没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毕竟这是大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草率下决定?怎么着也得派八百里加急快件送军情回上京,让父亲催皇上拿个主意。 慕乾瞄了瞄对面的燕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骗了过来,燕昊手中没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军营,他马上便可发兵攻打南燕,即便云州固若金汤,自己也可以绕道从旁边取其余城池,当周围城池都拿下,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后,那便容易夺取了。 “燕太子,我看过了你那使者送来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 “慕将军果然通情达理!”燕昊听了这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蓦然轻松了下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动,南燕派使者去与大虞的皇上和谈,多纳些岁贡,恐怕那皇上也会答应。 五年前,大虞也曾发动兵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里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诺割让十座城池,每年纳岁贡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后,大虞又发兵来了,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现在大虞上京那边还没传回消息,真是让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难道不像上次那般贪财了?或者他还想要得更多的东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见对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跑出来几匹马,他心中一急,对着慕乾高喊道:“慕将军,那边树林里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谢燕太子提醒,那树丛里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转头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见那秦冕带着几位内侍还有贴身的将士往这边奔了过来。 “慕将军。”骑着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慕、慕将军,你如何能私自会见敌国的将领?你莫非想、想、想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慕乾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给慕某扣的这顶大帽子,慕某可担当不起。真要说起通敌叛国,若南燕人打过来,恐怕秦大人会是第一个罢?” 秦冕白净的脸儿忽的便红了半边:“你、你、你说什么?咱家怎会通敌叛国?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的,哪里像你们慕家,权倾朝野,慕大司马的脚顿一顿,京城里头的地都要摇三分!我看你们慕家,过的日子可不会比那些亲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额头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轻蔑的一笑:“秦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我慕家世代忠良,哪里容得你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当时尽心尽力辅佐只有两岁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仪,权倾后宫,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后,若我慕家有谋逆之心,只怕现在大虞早已经改姓慕了,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冕立刻哑口无言,慕乾没有说错,当年僖宗在位,年仅两岁,慕家控制了整个朝野,共同辅政的慕太昭仪有心想让慕熙篡位为帝,鼓动了不少臣子上书,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还请将帝位禅让给监国大人。可令人惊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绝了,还将慕太昭仪关在了徵宫,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义,乃是儒学大义,慕熙如何能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当年的监国大人说出的话,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动潸然泪下。僖宗年纪略长,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赞扬慕熙实乃忠臣,并赐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凡是慕家后人,拥有这三块免死金牌者,无论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都可以免死。 现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抬了出来,秦冕自然不能再说通敌叛国这些话,只能鼓着眼睛望着护城河对面的燕昊,气呼呼的问慕乾道:“那你为何要与那南燕将军在此密谈?”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军,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这秦冕也被派来监军,委实是有些好笑,就连南燕太子还是将军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皇上竟然还想让他来干涉自己的行军作战?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飞了过去,慕某再跟着过来,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汤汤的护城河水,轻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过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变了变脸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边的慕微:“那个女子又是谁?”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说南燕出美人,难道这南燕太子是想献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让他按兵不动的?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过孙子兵法的,那上边有一招叫做美人计,我看现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这一条妙计呢!”秦冕转过脸来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给射杀了,免得她来祸害我们大虞!” “且慢!”慕乾与赫连毓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秦冕怎么会想到这美人计上边来?慕乾大惊:“谁敢动手?” “还不快些给我射箭!”秦冕尖声喊道:“你们可是皇上指派给我的亲卫,不听我的,还听那慕乾的话不成?那女子,瞧上去便是红颜祸水,还能留她在世上害人?” “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带着风声朝护城河对面的慕微飞了过去 “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带着风声朝护城河对面的慕微飞了过去,慕乾惊得眼角都要裂开来,一双眼睛盯住了护城河那边的慕微大喊了起来:“微儿,当心!”,慕乾惊得眼角都要裂开来,一双眼睛盯住了护城河那边的慕微大喊了起来:“微儿,当心!” 身边的赫连毓已经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秦冕兜头兜脑的抽了下去:“阉竖,你是想找死不成?”   第102章 半路认亲 <fon color=red>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第103章 除夕夜宴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第104章 夜探别院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第105章 无尽羞辱 皇宫里边也渐渐的静了下来,参加除夕夜宴的勋贵们纷纷带着家眷散去。只听着冷清的钟鼓之声悠长,仿佛在向人报告着旧年已去,新年已至。 清华宫内,赫连铖坐在那里,眼睛望着手中的一份奏折,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自从他从宇文太傅那里得知了红珊瑚的事情,他便派人去暗中查访慕乾从南燕回来时的行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若是慕家真这般大肆吞噬钱财,肯定会有他的用意。 一个多月以来,他派出去的暗卫替他收拾整理了慕乾在南燕江都所做的一切事情,细细列了一份表送了过来。 慕乾在江都时住进了皇宫,住的是太子东宫。赫连铖沉思了一下,这倒也没有什么,总要找个地方住不是?不过这住东宫也太奇怪了些,好像并没有什么野心。要是有野心的,难道不该住那燕铣住的宫殿?他的眼睛继续往下边看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第106章 诸葛再世 <fon color=red>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第107章 心机重重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108章 空有谋算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第109章 似曾相识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下身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赫连毓握着那几个指甲壳子,身子微微的发抖:“今日进城的女子多不多?你们有没有见过蒙着面,包着头的?” 那兵士摇了摇头:“王爷,这会子城门才开了两个时辰,还未到热闹的时候,进出城门的人不多,女子就见过几个进城卖菜的嫂子,还有一个便是方才那位生病的姑娘。”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下身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第110章 上元烟火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第111章 知晓□□ 这个晚上赫连毓睡得很不安稳,这桌子对他来说,实在有些硬,而且还小了些,虽然他拿了几条椅子伸长了些,可那椅子背很硬朗,硌得脚痛。他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只希望天色快些亮起来,他也好出宫回去补眠。 或许越是在等待,便越会觉得时间过得越发的慢,他躺在那里,听着床上宇文如眉已经发出了细微的呼吸声,可他却还是睡不着。 宇文如眉的笑声太怪异了,他看了看床那边,屋子里一片漆黑,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听到她的呼吸之声。赫连毓心中暗自思索,她为何会笑得那般快活?这里边一定有些什么问题,自己要好好弄清楚才是。 握了握拳头,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是见着灰白的天色,天已经快亮了。赫连毓爬起来,看了看屋子一角的沙漏,已经是卯时,这时候正是大臣们起床梳洗,准备上朝议事的时候了。他是闲散王爷,一般不去朝会,有时候赫连铖会召集他过去瞧瞧,可很少有开口的时候。 朝会?赫连毓忽然失笑,今日是十六,上元节举国上下三天假,大家此时还是被窝里睡得正香,谁会这么早爬起来去朝会?他走到门口,拉了拉门,外边传来一阵铁锁撞击木门的声音,看来宫女们还没有起床。赫连毓又倒了回去,在桌子上躺了一个时辰,见着天色大亮了,方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外头有人否?快开门,本王要梳洗了。” 床上的宇文如眉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这么早就起来了?还让不让人多睡一会。” 赫连毓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这种人,也只知道睡觉而已。” 宇文如眉将锦被拉到下颌处,看了看那沙漏,见已经到了辰正时分,心中高兴,若是皇上要对慕家动手,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要开刀了。她快活的瞄了赫连毓一眼,点了点头:“是,我只会睡觉又如何?有些人不会睡觉,可依旧也……”她的嘴角快活的翘了起来,那件事情在喉间打转,实在想要说出来,可又不敢说。 “依旧怎么了?”赫连毓瞧着宇文如眉那得意的神色,心中鄙夷更加重了几分:“说话都只会吞吞吐吐,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处?” “你那慕微又有什么用处?”宇文如眉被赫连毓一激,直着嗓子叫了起来:“你只管将她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边,却不知道过了今日她就该要哭得死去活来了,你去替她伤心,去替她难过。”越说越开心,宇文如眉索性坐了起来,抱着被子,双膝低着下巴,眼睛得意的望着锦被上那精美的刺绣,心中就如开了花一般。 “你在说什么?”赫连毓走到床前,狐疑的望着宇文如眉,见她嘴角带笑,便想起昨晚她的笑声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宇文如眉抬起头来看了看赫连毓,得意的摇了摇头:“王爷,妾身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要笑而已。”她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冲破屋子顶,一直冲到云霄上边去一般。 “你,说不说实话?”赫连毓手下用了几分力气,宇文如眉的笑声止住了,痛得眼泪珠子都溅了出来:“王爷,你放手,放手!” “我放手?那好,你要跟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什么?”赫连毓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冷硬的神色来:“你不说实话,那便休怪我无情无义,你这只手就会被我废掉了!” 宇文如眉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碎了,似乎有一块火热的烙铁在炙烧着她的肌肤,她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滚,见着赫连毓铁青的脸孔也有几分害怕,心里暗自懊悔,自己不该那般得意,以至于惹祸上身。 “王爷,我说我说,你松开我的手一些。”赫连毓将手劲减弱了几分,宇文如眉只觉手腕那处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些,她挣扎着喘了一口气,:“皇上今日可能要向慕大司马下手。” “什么?”赫连毓吃了一惊,将宇文如眉的手放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我祖母提起过,说皇上近日要向慕大司马家下手,只是没有告诉我是不是今日。但是昨日母后为何一定要将我们留宿在万宁宫,或许……”宇文如眉挑眼看了看赫连毓:“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王爷你自己去想罢。” 赫连毓瞧了瞧宇文如眉,见她一脸郑重,没有昨晚那种嬉皮笑脸,迟疑的问了一声:“你说的话,属实?” 宇文如眉撇了撇嘴:“属不属实,王爷自己去想。”她抱住被子没有说话,她已经将事情告诉了赫连毓,心里轻松了许多,喉间那块梗着的东西似乎也不见了,原来,藏着一个秘密的感觉真不好。 赫连毓一言不发走到门边,伸手拍了拍门:“快些来人开门,我要出去。” “王爷,你就别闹腾了,太后娘娘该是防着你出去给慕家报信,才将你锁在这屋子里头,你喊破喉咙恐怕也没有人会来开门的。”宇文如眉瞧着赫连毓那心急如焚的模样便觉得更开心了些,赫连毓不能出去报信,慕家满门抄斩,到时候慕微肯定会伤心欲绝罢?越伤心越好,最好是能伤心得将她那腹中的胎儿弄掉了,那自己才高兴呢。 胎儿?宇文如眉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快,祖母说过,慕微肯定会被赦免,就因为她怀了赫连毓的孩子,若是没有那孩子多好,那她肯定也会被连坐,那自己便是太原王妃了。忽然间,她想起昨晚那个宫女对自己的称呼来:“王爷王妃,早些安歇。” 王妃,多么诱人的称呼,可比那侧妃好听多了,宇文如眉攥住了锦被一角,手心里有些微微的细汗。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将宇文如眉从沉思里惊醒,她抬头一看,就见赫连毓已经徒手将那窗户打出了一个大洞。 门被锁了,看来窗户也已经被钉死了,只是那些糊窗户的是一些织锦,在赫连毓这练武之人眼中根本不算一回事情。他从那个洞伸出手去,抓住那道窗棂,用力一扳,就听“喀拉”一声,那扇窗户已经被他徒手掰开,正在带着残缺的织锦不住的晃动。 寒风从那打开的窗户里灌了进来,宇文如眉只觉得冷得刺骨,赶紧拿被子将自己包紧,她侧脸望着,就见赫连毓已经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赶紧从床上翻身而下,不顾寒冷跑到窗户边上,就见赫连毓越跑越远,那身影渐渐的变得小了,小成一个黑点,最后终于不见。 “唉……”宇文如眉拉着锦被包住了自己,有几分懊悔,都是自己没有沉住气,要是让赫连毓去通风报信了,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局面?慕家得了消息自然会躲起来,到时候……宇文如眉打了个寒颤,或许慕微没有事情,她自己倒有事情了。 赫连毓飞快的往前跑着,穿过重重的几个院子,就快要望见万宁宫的大门,主殿那边闪过了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王爷,你要去哪里?” “我有要紧事情,想要出去。”赫连毓见那人是墨玉姑姑,高太后得力的掌事姑姑,停住了脚步,朝她点了点头:“姑姑,请让开些。” “太后娘娘说了,要王爷陪她用过早膳再出宫。”墨玉微微笑着,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跟我来。” “姑姑,本王真有重要的事情,非要出去不可,还请姑姑转告母后,就说本王改日来陪她老人家用早膳。”赫连毓看着墨玉姑姑横在自己面前的手,侧了身子就想要走过去,却不料被墨玉姑姑一把捉住:“王爷,你不能罔顾太后娘娘懿旨。” 赫连毓一惊,没想到墨玉姑姑今日是个练家子,从她用的力道来看,修为不低。他凝神静气,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开始与墨玉姑姑格斗了起来。墨玉姑姑没聊到赫连毓竟然会不顾高太后懿旨,而且也没有想到赫连毓下手很重,吃了一惊,打起精神来全力应付,可终究她不像赫连毓那般精于武功,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没奈何撒了手。 “王爷,你这是何苦!”墨玉姑姑长叹了一声:“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挽回了。” 听了墨玉姑姑这句话,赫连毓脑袋“哄”的一声,似乎就要炸裂开来。开始听着宇文如眉的话,他还有几分半信半疑,可现在却已经毫不犹豫的相信那事情绝对是真的。他心中一急,正想撒腿往宫门口跑过去,就听那里传来一阵争执声:“你不能进去。” “不,我要进去,我要去见太原王!”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尖叫着,似乎很是着急。 赫连毓飞快的跑了过去,门口有两个看门的宫女,正在拦着一个穿红色宫衣的年轻女子,她手中拿了一块腰牌,正在徒劳的挥舞着。见到赫连毓奔出来,那年轻女子眼睛一亮:“太原王,奴婢有要紧的事情找你!” 赫连毓有几分疑惑,这宫女他见着眼熟,却不记得是哪个宫里头的了,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莫非也跟皇上要抄斩慕家有关系?他一手一个将两个看门的宫女拨开,大步走了出去,望着那宫女道:“你是哪个宫里的?究竟有什么事情找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王爷,借一步说话。”那红衣宫女喘了一口粗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总算找到你了,我们家娘娘都快要急死了。” “你们家娘娘?”赫连毓顿时明白,这后宫的等级,必须是要到了昭仪的分位,奴婢们才可称之为娘娘,现在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两个椒房,三个中式,并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娘娘的,看来这个宫女是朝凤宫里的。 皇后娘娘找自己,自然是为了慕家的事情,赫连毓心中雪亮:“可是皇上要对慕大司马府动手?” “正是。”红衣宫女点了点头:“皇上今日辰时遣了内侍去慕府宣旨,召慕大司马与慕大将军进宫议事。” “进宫议事?”赫连毓脸色凝重:“是哪座宫?” “奴婢也不知道。”红衣宫女有几分焦急,用手推了推赫连毓:“王爷你快些去慕府报信,晚了可就来不及了!我家娘娘派我出去,可到了后宫门口,那些军士不让我出宫,说皇上的旨意,今日朝凤宫的一个也不让出去,奴婢想了想,王爷昨晚留宿在万宁宫,所以特地过来请王爷去通风报信。” “那……”赫连毓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慕微的脸孔来:“我王妃,可否安全?” “王妃没事。”红衣宫女不住的点着头:“太后娘娘已经青皇上开恩,对王妃网开一面,说她已经嫁了你,便跟慕家没有关系,况且她还怀着王爷的骨肉,万万不能动她。皇上也已经答应了,我们家娘娘与王妃都没事儿!” 赫连毓听了这话,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朝那红衣宫女点了点头:“多谢皇后娘娘替本王留意了王妃的事情,本王这就出宫去慕府报信。” 红衣宫女欢喜得眼泪珠子都落了下来:“王爷快去罢,别迟了,那宣旨的内侍已经出宫有一刻钟了。” 赫连毓听到事态紧急,也不再说多话,双足点地,整个人就如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那红衣宫女瞧着他走得很快,这才放下心来,迈着细碎的步子,飞奔着往朝凤宫那边去了。 正月还很寒冷,可她却全身发热,脚下就跟生了风一般,几乎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红色的身影在抄手游廊里曲曲折折的走着,那游廊边上的金丝柳将枝条吹拂过来,温柔的擦着她的身子,上边已经有了一点点鹅黄色的嫩芽。 “这柳枝真是讨厌。”红衣宫女将树枝拨开,飞快的往前边跑了过去,平日瞧着这柳枝实在好看,可今日却实在有些令人不舒服,或许是这柳枝有些不识时务。 “紫萱你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张望的陈姑姑瞧着紫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脸惊诧的神色:“到慕府该有一段时间,怎么可能这样快!” “姑姑,我出不了宫门,那军士见我拿的是朝凤宫的腰牌,不让我出去,说皇上已经下了命令,咱们朝凤宫的人,今日一个也不让出去呢。”紫萱喘了喘气,望着陈姑姑道:“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唉……”陈姑姑叹了一口气:“娘娘素日里总是说她恨慕家,可当真到了紧要关头,其实她心里头还是向着娘家的,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娘家被满门抄斩的理儿?” 紫萱也沉默了下来,点了点头。 今日慕瑛卯时就醒来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总是在不住的发抖,宫女们问她想要什么,她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愣愣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一想着赫连铖对她说的话,慕瑛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今日,慕家要被满门抄斩。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片血红的颜色,她见着不少人在哀号,耳边全是凄厉的呼喊。 她仿佛望见了慕夫人那悲伤的眼神,正在责备般看着她:“瑛儿,瑛儿,你为何这般狠心?明知慕家要遭劫难,你却坐视不管?” 瑛儿,这一声呼喊,让慕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小的时候,慕夫人曾慈爱的拍打着她的背部,嘴里轻轻的哼着一些好听的曲子,而且总是用一种怜惜的眼神望着她,轻柔的喊着:“瑛儿,瑛儿。” 回忆忽然间就鲜明了起来,慕瑛只觉得喉间哽咽,不能成言,慕夫人、慕老夫人,就是慕华寅,那时候都对她很好,只是一切在她六岁的时候便发生了改变。她被送进宫来,受尽赫连铖的□□,可慕家的人却在享受着由她带来的安定生活。 慕瑛的手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她吸了一口气:“给我梳洗。” 紫萱与紫菱端了盆子过来,两人先给慕瑛净了面,然后开始给梳头发。慕瑛以前对发式并没有太多讲究,紫萱给她梳什么发式她都觉得好。“紫萱,你有一双巧手。”她总是这般夸奖紫萱的手艺,可今日她忽然就挑剔起来。 “这个发式不好看,显得我太能老气了些。”紫萱梳了好几个发式,慕瑛她都觉得不满意,才给她梳好,她又将发髻给扯散了,如此来回几次,她都没得扯头发的力气。 “娘娘,你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舒心?”紫萱望着慕瑛那有些疲惫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奴婢给你梳个百鸟朝凤的发式,如何?” 百鸟朝凤?慕瑛的心忽然就触动了下,当时她手铸金人,紫萱便给她梳的是发式,意味着她很快要成为母仪天下,后宫最尊贵之人。可那份尊贵,却是慕家给她的,赫连铖自己承认他并不想让她成为皇后,是慕乾派人将那铸造金人的金砂全部换回纯度高的瓜子金,否则她便一辈子也别想爬上皇后宝座,与赫连铖并肩站着看那大虞江山。 慕家,并没有抛弃她,是她自己远离了慕家。 慕瑛心底里一阵绞痛,慕夫人逢年过节总要递牌子进宫来看她,可她每次都是那样冷冰冰的,慕老夫人也是因为自己过分的疏离才不想再进宫来。她口里埋怨慕家不关心她,其实造成这一切的人还是自己,因为自己那份不开心,从六岁时一直延续到现在,她便选择忽视了娘家,甚至痛恨自己的姓氏。 可是,今日却到了紧要关头。如何能够见死不救?慕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痛,紫萱紫菱见了她那副忽忽欲狂的模样,赶紧跪了下来:“娘娘,奴婢们做错什么事情,您只管打骂便是,千万别让自己不舒服。” 慕瑛停住了手,眼泪婆娑的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原来听到慕家即将遭到不测,自己也会难过,也会伤心。她怔怔的看了好一阵子,心里头挣扎了很久,这才毅然下定决心,不管赫连铖知道是她通风报信,会对她如何施以惩罚,自己也要派人出宫去通知慕家。 “紫萱,你快些拿了腰牌出宫去。”慕瑛咬了咬牙:“快些去慕大司马府,去晚了可来不及了。” “去慕大司马府?”紫萱有几分不解:“娘娘,你是要做什么?” “你速速去慕家报信,就说皇上今日要对慕府动手,先传慕大司马与慕大将军进宫斩杀,再派羽林子去查抄慕府。”慕瑛颤抖着手推了推紫萱:“快,你快去到陈姑姑那里拿腰牌出去,一点也不能延误了。”她挣扎着补了一句:“辰正时分,传旨内侍就已经出宫了,你得要雇辆马车才行。” 紫萱听了这个消息,一张脸煞白一片,她瘫坐在了地上,好半日都没爬起来,慕瑛着急的踢了她一脚:“快去快去!” 急急忙忙找陈姑姑将这事情一说,陈姑姑也唬得脸色发白,难怪娘娘这些日子都有几分心神不宁,竟然是这个原因!她赶紧拿出腰牌交给紫萱:“速去速回,也好让娘娘安心。” 这可真是速去速回了,听着紫萱说皇上已经吩咐那把守后宫门户的军士,不让朝凤宫的宫人出去,陈姑姑的脸色一暗:“怎么办?信送不出去,娘娘该要着急死了。” “姑姑莫要着急,我见那军士不让我出宫,后来急中生智想到了太原王昨儿晚上留宿在万宁宫,于是去找了太原王。”紫萱脸色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太原王已经赶去慕府了。” “还是你聪明。”陈姑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太原王的王妃是娘娘的亲妹妹,据说他十分宠爱王妃,也与那慕大将军很是交好,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想到这里,陈姑姑笑得十分舒心:“走,咱们去向娘娘回话去。”   第112章 英雄一世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第113章 通风报信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第114章 逃离未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追,还能追上!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第115章 别院之争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第116章 非休不可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第117章 帝后交锋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第118章 一拍即合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子拖在地上一路蜿蜒,就如死蛇一般。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太子殿下回来了!”清脆的声音有如珍珠落在玉盘里头,清脆有声,叮叮咚咚的一片。 慕微此时方才知道江南少女的声音竟然会是如此娇媚,她端坐在马车里,心里头想着,不知马车外边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可会与这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蓦然从帘幕外头透了进来,一只素白的手挽住了帘幕,那金色的丝线在那雪白的皓腕下不住的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点缀出如夜空璀璨的繁星一般的场景来。马车车厢旁露出了一张脸,粉白的肌肤,明媚的笑靥就如那春日盛放的花朵,眉眼晃动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太子殿下,香儿本来想跟着去河堤那边接你,可他们都说江边风大,我就在府门口等着太子殿下便是了……” 话没有说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微身上,忽然的便停住了嘴。 燕昊站了起来,跳下马车,指了指马车里的慕微,对那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道:“将慕小姐带到后院去。” 那女子低声应了一句,伸出手来拉住慕微的衣袖:“你跟我走。” 转身的刹那,慕微分明见到了她眼中有一丝狐疑的光芒。 从马车上跳下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痒,江南三月比大虞上京的春日更加温暖,日头照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慕微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青石台阶打磨得平整光滑,门口放着一对石狮子,表明了这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燕昊被一群人拥着正在往门口走,那扇大门漆成朱红颜色,上边有着亮堂堂的黄铜梅花钉,映着初升的日头,闪闪儿的刺着人的眼睛。门口不比寻常人家,还有拿着长枪站得笔直的军士,燕昊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排军士皆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旋即又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这是什么人的府邸?慕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抬头往大门上边看是否有牌匾,谁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用力一拖:“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声音也不高,里头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暴戾,慕微很敏感的感觉到那个女子对自己的恶意。转脸瞥了她一眼,慕微触到了一双眼睛,里边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一般,正仇恨的在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那个女子哼了一声,用力将慕微往前边拽,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超过了慕微的想象,看上去只是轻轻随手一带,可慕微却有几分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跟了她往前边走了去。 “你的声音怎么变化多端?”慕微淡淡一笑,跟着那女子往前边走了去:“我听到你的第一句话时,还以为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很凶悍的拉着慕微往前边走,这府邸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进了大门便见这一扇照壁,从照壁那边绕过去,便见处处翠玉,时时繁花,鸟鸣莺语,绕耳不绝。青石小径蜿蜿蜒蜒的从绿树翠竹中通过,不知延伸到何处,并着那朱红色的抄手游廊曲折的从庭院里延伸到了垂花门。 门口有看门的婆子,见着那女子带慕微走过来,赶紧起身笑着弯腰道:“陆小姐回来了。” 那位陆姑娘哼了一声,朝那婆子傲慢的点了点头,拉着慕微的手便拖着进了内院。那看门的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陆小姐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也难怪,她父亲最近死于国难,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内院的风景比外院又更是妩媚,可慕微却没来得及细看,那位陆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扣紧了她的手腕,飞快的拽着她走过了园中小路,七歪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小院子门口。 推开院子门,里边没有声响,寂静一片,唯有门口的两株梨花树上簌簌的落下洁白的花朵,这才让慕微觉得有几分生气。 “滚进去。”陆姑娘拖着慕微来到里边的那进屋子,推开一扇房门,将慕微猛的一推,慕微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摔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边。 支撑着身子举目四望,慕微总算是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应该是堆放柴火的屋子。屋子里很是昏暗,即便外边有温暖的阳光,可也只从半开的门里透来一点点。屋子不大,可到处都堆满了各种柴火,有些是枯枝,有些上边还有着黄色的枯叶。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慕微举起手来仔细瞧了瞧,就见有一根木刺扎在掌心,丝丝血迹从那里渗了出来,颜色一点点的深了,从淡淡的红凝聚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门口的陆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她堵住了半扇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微风吹着她的群裳晃动,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起来,仿佛她正在款款走了过来一般。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神色,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微,嘴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还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这样便将皮给擦破了。” 慕微没有出声,她已经将手放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自若,仿佛这掌心流血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关注。 陆姑娘见着慕微这神色,心中大怒,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捉住慕微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慕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捏碎,但她却没有出口求饶,只是拿了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陆姑娘,眼神清澄如水。 “你怎么不求饶?”陆姑娘的眉毛皱到了一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方才马车旁边那桃花粉面已然不复存在。 “我求饶你便能放过我?”慕微冷冷的回了她一句:“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位太子殿下交代要你将我带到后院,可他并没有让你这般虐待于我。” “这是虐待?”陆姑娘扬起脸来轻蔑的一笑:“我便知道你这样的大小姐是吃不了这苦头,只不过是捏住你的手指罢了,就说得我好像对你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放心,这还只是开始,还有不少手段我没有使出来对付你,我要慢慢的一样一样来,让你尝尝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痛恨的神色全然是发自心底,慕微瞧着她那恶狠狠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一颤。 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陆姑娘,为何她瞧着自己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还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慕微觉得从自己的手指上传来的那种痛越发加重了,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手指此时是不是已经被折断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骨气,竟然不开口求饶。”陆姑娘将手猛然松开,慕微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了那堆枯柴上边,那些枯枝直直的戳着她的腿,若现在是夏日,肯定腿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陆姑娘笑了笑,望着倒在枯柴上的慕微,转过身去走到柴房一角,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子来,吹了吹上边的灰尘,她笑着将绳子扬了起来,朝着慕微那个方向虚空抽了两下,啪啪的响声就如尖锐的剪刀一般刺破了这柴房里的宁静,慕微睁大了眼睛瞧着陆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陆姑娘拿着绳子走到了慕微面前,朝着她轻轻笑了笑,嘴角边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我要用鞭子抽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柔软,就如她欢快的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那般,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瞧着慕微点了点头,指着手中的绳子道:“我若是将蜂蜜涂在这绳子上头,将你抽得破了皮,肯定会有蚂蚁过来叮咬你,那滋味可是舒服之至。” 陆姑娘那故作柔软的声音让慕微有些反胃,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陆姑娘,她不相信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来整自己,一定是那陆姑娘在吓唬自己而已。 “你竟然敢闭眼睛?”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随着一声风响,慕微下意识伸出手来去护住自己的脸,顷刻之间,她感觉到那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上,好一阵火辣辣的痛,当她吃惊的睁开眼睛一看,左手上边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微微发肿。 “不抽就不知道睁眼的贱人,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蜂蜜回来再抽你,这样的滋味更舒服些。”陆姑娘得意洋洋的抖了抖手中那根绳子,朝慕微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那条绳。 “喀拉”的一声响,慕微知道门已经落锁了,她吃力的扶着枯柴站了起来,举起手来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那道红色的印记已经逐渐朝深红颜色转变,掌心里的血也凝固在一处,就如一块朱砂般,牢牢的点在她雪白的掌心。   第119章 月夜打劫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   第120章 共襄大业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   第121章 小人告密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湿沉沉的,仿佛轻轻一拧,就有水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湿沉沉的。   第122章 步步谋划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正在汤面上头浮浮沉沉,燕昊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桌子,用勺子从汤碗里舀出一碗肉丸子放到慕微面前,然后将这碗肉丸汤端去了旁边桌子,将那桌的汤碗换了过来。 “太子殿下真好!”旁边桌子的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这碗肉好多!” 慕微抬眼看了看被燕昊端过来的肉丸汤,里边全是清汤,上头飘着三四颗肉丸子,她端起碗来,将脸孔埋到了饭碗里,一滴泪水悄悄的掉到了米饭上边。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   第123章 安排周密 <fon color=red>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第124章 胆敢谋逆 <fon color=red>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第125章 仓皇出逃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   第126章 太后之死 <fon color=red> 睁眼醒过来,窗外已经大亮,推开雕花窗户,花香便伴着晨风袭了过来,那香味十分清淡,带着些微微的甜,流转在鼻尖,让人只觉得格外舒服。窗前有几株高大的梨花树,不时有洁白的花瓣旋转着身子飘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摊落花,瞧着就如一幅洁白的毡毯。 “慕小姐醒来了。”明玉与明欣正在梨花树下站着说闲话,听到窗户响,转过脸来瞧见慕微站在窗户边上,赶紧行了一礼:“慕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捎了个信过来,让你梳洗以后一道去用早膳,他还有事情要同你一起去做。” 慕微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极力让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燕昊昨日说过,今日便要带她去云州城头,慕乾会来与他交涉。 就要见到哥哥了,慕微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院子里那两个丫鬟见到自己眼中的泪意,伸手抹过眼睛,手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明玉给慕微挑了一套水碧色的衫子,交领,高腰,裙子洒开成孔雀尾翎状,群袂那处绣着折枝牡丹,肩头缀有丝绢制成的花朵模样,腰间有丝带飘拂,配着明欣梳的如意髻,更显得慕微明眸皓齿容貌娟好。 “慕小姐实在生得美。”明玉与明欣都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慕微朝她们笑了笑,一时间,仿若有初升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顷刻间亮堂了许多,眼前熠熠生辉一般。明玉着迷的望着慕微的背影,对明欣点了点头:“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仔细慕小姐,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珍爱她。” “可不是,陆小姐又如何能比得上慕小姐?”明欣拉了拉明玉的衣袖:“咱们快些跟过去,慕小姐不知道太子殿下住哪个院子。” 慕微见到燕昊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在往门口张望。见到慕微走进来,燕昊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快来用饭,昨晚没有让你吃得好,今日早膳我特地嘱咐厨房里做了些大虞那边的饭菜。” 慕微低头瞧了瞧,那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这燕昊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头来朝燕昊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了。” “慕小姐,你为何忽然客气起来了?”燕昊有几分不舒服,在逃亡的路上,慕微曾经横眉怒目,瞪着眼睛直呼他的名字,可现在她却跟着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小姐,你还是喊我燕昊比较合适。” “这如何使得,现在是在南燕,你的身份是南燕太子,当然要尊重你。”慕微坐了下来举起玉箸来:“咱们快些用早膳罢,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间仿佛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燕昊皱了皱眉望着慕微,她正在拿着小匙舀了汤往嘴边送,那洁白的牙齿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一般,让他心中蓦然一动,即刻间又涌现出一丝苦涩来,她对于自己,还是有着浓浓的戒备心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早膳,除了丫鬟们布菜时筷子撞到碗上发出响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沉默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慕微低着头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燕昊的一双眼睛。 见慕微抬头,燕昊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捉了个现行,不免有些窘迫,他捧起碗来将那肉粥唏哩呼噜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慕微点了点头:“我们出去罢。”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燕昊的举动惊得瞪圆了眼睛,自家太子殿下可是优雅无俦的,为何方才喝粥竟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声?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的形象就全毁了。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树叶上的晨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外边亮堂堂的一片。燕昊领着慕微走出了刺史府,外边停着那辆豪奢的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大队的军士,身上穿着盔甲,映着早上的阳光,闪闪的发亮。 慕微回头看了看刺史府,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慕微回头,朝她瞪了瞪眼睛,这才悻悻的转过脸去不看她。 那是陆凝香。 慕微淡淡的笑了笑,这位陆小姐着实也太痴心了些,为了燕昊,竟然这般贴心贴意,对燕昊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这般戒备的心理,以后即便她真嫁了燕昊,可能日子也不好过。 “你在想什么?”正当慕微在侧耳倾听那马车辘辘之声,耳边传来了燕昊的声音,他正倾斜了身子朝她望过来。慕微转过脸去,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我在想我的兄长,很快便能与他见面了。” 目之所及,一线青灰色的城墙就在远方延绵,迎着那金色的阳光,肃穆的立在那里,城墙下边是一众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点的寒光在他们的刀枪上闪烁。 弯弯的城门敞开着,从那城门望了过去,能见着护城河前边高高的吊桥,那桥已经被收了起来,粗大的铁链上边锈迹斑斑。今天,燕昊要带她从护城河那边走过去见慕乾吗?她转过身来望了望燕昊,指着那吊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 “要等你兄长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便会放下来了。”燕昊微微一笑,他望着慕微那略带焦躁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她仿佛不是大虞大司马家那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邻家女孩,望着自己喜欢的簪子,眼中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哦。”慕微有几分沮丧,原来还不能奔到哥哥那边去,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燕昊先带了慕微去城墙上头走了一圈,最后在城门上方停了下来,他指着外边那条护城河道:“这护城河挖得很深,云州城就是因为这道屏障才坚持了这么久。” 慕微瞥了燕昊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你莫要忘了,若是大虞绕过云州去攻打南燕别的州,到时候云州被孤立了,粮草供应不上,迟早要被攻克。” “你……”燕昊望着慕微,有几分无语,可慕微说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实话。 燕昊现在正担心这个问题,如果慕乾觉得云州是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绕道云州,先去攻打旁的州,那他便会捉襟见肘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几颗汗珠子来,望着云州城外那河水汤汤,心中有几分焦躁。 “我也只是设想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慕微顺着燕昊的眼睛看过去,见着那条挖得很深的护城河就如一条白练般绕着云州城往东而去了,心中不免感叹,南燕几位先皇在位的时候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各地都修了不少牢固的防御工事,现在这位南燕皇帝虽然耽于酒色不理朝政,可却还是有老本儿可吃。 “你也懂兵法?”燕昊见慕微的眼神落在护城河那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跟你父亲学过?” “略知一二。”慕微伸手指了指护城河那边道:“那树林里头,必然有埋伏,是你派出的人马?想要将我兄长擒获?” 燕昊举目瞧了瞧,慕微指的那片树林,与寻常的树林一般,没有什么两样,他轻轻“咦”了一声:“你是看到那边鸟雀惊起?” “不错。”慕微点了点头:“若树林里没有埋伏,也不会有这么多鸟雀乱飞,定然是林间藏了不少人马,而且那边还隐隐有烟尘,或许是马蹄刨土所致。燕昊,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口中说要与我兄长协商,却暗地里派了人马埋伏在那里。”她后边几句话,语气倏然便变得又急又快,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燕昊:“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燕昊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很是真诚,清澄如水一般,慕微盯了燕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如若不是燕昊指使的,那又会是谁埋伏在那里?慕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望了过去,那树林上边,鸟雀呀呀的惊叫,扑扇了翅膀飞得老高,翅膀带着些初阳的日影,点点金色洒落在碧叶的上边。 “你不用着急,你能看出来,你兄长难道不能看出?”燕昊朝对面呶了呶嘴:“你兄长他们过来了。” 慕微转过头来,就见有数匹马正在朝护城河这边疾驰而来,跑在最前边,穿着银色盔甲的,正是她的大哥慕乾。 第二十六章重逢亲人 慕乾一眼便见到了慕微。 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依然能看出来那是她。 兄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见,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自己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城楼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连毓也激动了起来,指着城楼上的燕昊道:“就是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几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还是隔着半条河,没有能将慕小姐接回来。”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儿隔得远了些,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般放荡无羁。 “我要去见我兄长。”慕微见着慕乾,全身轻松了下来,转过身去跑下了城楼,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间的丝绦飘了起来,衬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莲花出水一般,飘逸无尘。 燕昊见慕微奔了下去,也赶紧追了过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条护城河将两拨人阻拦,这边是慕微燕昊,那边是慕乾与赫连毓。他们面对面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马鞭朝燕昊指了指:“难道南燕还得靠这种手段来要挟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声,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军,燕某实在是无计可施,还请慕将军见谅。我是诚心请了慕小姐来南燕作客,并没有为难她,慕将军若是不相信,尽可以问慕小姐。” 慕微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想幸亏慕乾与燕昊都是习武之人,方才能把说话的声音给送到护城河对面,若是自己开口说话,总怕对方只能听到细弱蚊呐的声响了。见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点了点头,燕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为难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替燕昊说句公道话儿。 “如何没有为难她?”赫连毓在一旁气呼呼的开口了:“我亲眼见着你轻薄了她!”一想着那双停在慕微腰间的手,赫连毓便觉得自己全身燥热,几乎要发狂,这还不算为难慕微?难道慕微是心甘情愿让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间?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误会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要带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为之,太原王也观察得太仔细了些!” 慕乾此时心神已定,瞧着燕昊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打算为难慕微,自己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了。这次大虞挥师南下,只带了两个月的粮草先行,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后边的粮草还没跟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马都动了这么久了,粮草还不跟上,莫非皇上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与南燕和谈了?现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便是一鼓作气将南燕给灭了,从沿路攻克的城镇里抢了粮草来填饱将士们的肚子,另外一条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没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毕竟这是大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草率下决定?怎么着也得派八百里加急快件送军情回上京,让父亲催皇上拿个主意。 慕乾瞄了瞄对面的燕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骗了过来,燕昊手中没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军营,他马上便可发兵攻打南燕,即便云州固若金汤,自己也可以绕道从旁边取其余城池,当周围城池都拿下,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后,那便容易夺取了。 “燕太子,我看过了你那使者送来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 “慕将军果然通情达理!”燕昊听了这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蓦然轻松了下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动,南燕派使者去与大虞的皇上和谈,多纳些岁贡,恐怕那皇上也会答应。 五年前,大虞也曾发动兵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里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诺割让十座城池,每年纳岁贡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后,大虞又发兵来了,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现在大虞上京那边还没传回消息,真是让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难道不像上次那般贪财了?或者他还想要得更多的东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见对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跑出来几匹马,他心中一急,对着慕乾高喊道:“慕将军,那边树林里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谢燕太子提醒,那树丛里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转头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见那秦冕带着几位内侍还有贴身的将士往这边奔了过来。 “慕将军。”骑着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慕、慕将军,你如何能私自会见敌国的将领?你莫非想、想、想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慕乾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给慕某扣的这顶大帽子,慕某可担当不起。真要说起通敌叛国,若南燕人打过来,恐怕秦大人会是第一个罢?” 秦冕白净的脸儿忽的便红了半边:“你、你、你说什么?咱家怎会通敌叛国?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的,哪里像你们慕家,权倾朝野,慕大司马的脚顿一顿,京城里头的地都要摇三分!我看你们慕家,过的日子可不会比那些亲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额头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轻蔑的一笑:“秦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我慕家世代忠良,哪里容得你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当时尽心尽力辅佐只有两岁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仪,权倾后宫,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后,若我慕家有谋逆之心,只怕现在大虞早已经改姓慕了,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冕立刻哑口无言,慕乾没有说错,当年僖宗在位,年仅两岁,慕家控制了整个朝野,共同辅政的慕太昭仪有心想让慕熙篡位为帝,鼓动了不少臣子上书,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还请将帝位禅让给监国大人。可令人惊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绝了,还将慕太昭仪关在了徵宫,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义,乃是儒学大义,慕熙如何能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当年的监国大人说出的话,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动潸然泪下。僖宗年纪略长,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赞扬慕熙实乃忠臣,并赐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凡是慕家后人,拥有这三块免死金牌者,无论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都可以免死。 现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抬了出来,秦冕自然不能再说通敌叛国这些话,只能鼓着眼睛望着护城河对面的燕昊,气呼呼的问慕乾道:“那你为何要与那南燕将军在此密谈?”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军,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这秦冕也被派来监军,委实是有些好笑,就连南燕太子还是将军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皇上竟然还想让他来干涉自己的行军作战?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飞了过去,慕某再跟着过来,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汤汤的护城河水,轻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过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变了变脸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边的慕微:“那个女子又是谁?”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说南燕出美人,难道这南燕太子是想献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让他按兵不动的?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第127章 侧妃归宁 <fon color=red> 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第128章 举兵造反 <fon color=red>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第129章 欢喜冤家 <fon color=red>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第130章 安居乐业 <fon color=red>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130章 安居乐业 <fon color=red>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人间三月天,春色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131章 拳拳父爱 <fon color=red>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第132章 痛下狠手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   第133章 触景生情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第134章 蛊毒发作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135章 只是解药 <fon color=red> 屋子里一灯如豆,照着那有几分红肿的脸,似乎更肿了几分。青莲呆呆的坐在灯下,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本以为自己终于成功,终于可以与燕昊有肌肤之亲,可没想到燕昊却毫不留情的让御风将她带了出去,把她关到了自己屋子里边。 御风在外边将门落了锁,朝里边大喊了一声:“你便这般呆着,别想耍花样!” 青莲跌跌撞撞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御统领,御统领,你可要好好劝劝太子殿下,不可任性而为之!” 御风的脚步一怔,但并未停留多久,继续大步朝前走了去。 “太子殿下,你还是与青莲……”屋子里,陆凝香正在细声劝着燕昊,可说到这里,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只觉得脸孔微微有些发红:“毕竟保住性命要紧。” 燕昊坐在那里,心头一阵阵抽痛,让他几句说不出话来,陆凝香的建议让他心中也在不住的犹豫与彷徨,可每次想要开口答应,可眼前却出现了慕微的脸,她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乎带着泪意。 不,他不能对不起微儿。燕昊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汗珠子从额头滚落,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心。虽然微儿辜负了自己,她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赫连毓,还有了他的孩子,可他却依旧还是喜欢着她,没有一个女子能代替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太子殿下。”御风大步走了进来:“不过是宠幸一个侍妾罢了,有什么好多想的,与她睡一觉,起来以后蛊毒就解了,这样不是很合算?”以后太子殿下复国,登基为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妃嫔,难道太子殿下就为了那个慕二小姐,一辈子再也不要女人了不成? 本来他还想捎带着说上几句慕微的不是,可瞧着慕乾站在旁边,又想着慕乾拉回来的那车金银珠宝,御风决定还是将慕微这个名字扔到脑后,不再去想,只是劝着御风去宠幸了青莲:“太子殿下,这样可不行,噬心蛊,听着那名字就怪碜人。” 燕昊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 御风再也沉不住气,朝着慕乾发起牢骚来:“慕大公子,你瞧瞧你那妹妹,将我们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她倒好,自己嫁人了,可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念念不忘,便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慕乾有几分为难,于情来说,他自然希望燕昊心中只有自己的妹妹,可于理来说,燕昊此时该是解蛊最重要。他朝燕昊摇了摇头:“燕昊,你这样做很是不对,即便是微儿知道了这事情,她也不会赞成你的做法。” 燕昊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裳,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一提到慕微,他的心似乎更痛了些。他曾经与她有过那么好的过往,他握着她的手,两人一道吹着埙乐,幽幽的乐曲回荡在寂静的春夜,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轻言细语,都是那般清晰,让他如何能够忘记! “燕昊,你去青莲屋子里罢,我们都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觉得你是个三心二意的人。”慕乾朝燕昊点了点头:“御统领说得对,微儿已经嫁人了,你又为何对她这般念念不忘。” 微儿只能嫁一个人,赫连毓与燕昊都很不错,可毕竟微儿已经嫁了赫连毓,有了他的孩子,便只能跟着赫连毓一道好好过日子。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虽然觉得凉个人都不错,但也还是得理智些,微儿现在的身份是太原王妃,如何再能与燕昊有牵连? “太子殿下,我扶你起来。”御风见着燕昊呆呆的靠着床,似乎若有所思,心里以为他已经想通了,很是高兴,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燕昊的胳膊:“太子殿下,你实在不喜欢她,就将灯光吹灭,就闭着眼睛不去看她便是,反正……都不是一样吗?” 柳润声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听着御风这句话,反倒是有些想笑,御风没有成过亲,说起这事情,好像他经历过一般。他上前一步,扶住了燕昊的另外一只胳膊:“太子殿下,御统领说得对,为了你能及时解去身上得蛊毒,你还是将就一下算了。” 燕昊被两人搀扶着,一步步的挪着往青莲屋子那边去了。陆凝香看着燕昊的背影,心里头难过,眼泪珠子不由得掉了下来。慕乾看了她一眼,很是奇怪:“你怎么了?” “我瞧着太子殿下很不情愿。”陆凝香抽抽嗒嗒道:“他心中喜欢的,只有慕二小姐一个。” “可现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慕乾一摊手:“难道还能真的去自寻死路?” “哼,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德行!”陆凝香怒气冲冲的瞪了慕乾一眼。抬手擦了擦眼泪,飞快的冲出了屋子,慕乾莫名其妙的望着陆凝香的背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她这是怎么了?燕昊这样做,难道不对?” 御风将青莲的房门打开,扶着燕昊走了进去,他看了青莲一眼,咬着牙道:“让你如愿以偿了。” 青莲站起身来,惊喜的看了一眼燕昊,又娇羞的低下头去,就听“吱呀”一声,门被御风给关上了,顷刻间,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气氛。 “太子殿下。”青莲见着燕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强忍住心中的紧张,慢慢的移了过去。她伸出手来放在燕昊的衣领口子上,用一种极其娇媚的声音道:“太子殿下,青莲给你宽衣可否?” 燕昊没有出声,青莲的胆子更是大了几分,她伸出手来将燕昊的衣裳领口轻轻往下一扒拉,燕昊雪白的中衣便从领口里挤着出来了。青莲颤抖着手指朝他的胸膛摸了过去,却被燕昊大喝了一声:“住手!” “太子殿下。”青莲抬起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望向燕昊:“今晚,青莲只是解药,能解太子殿下身上蛊毒的解药。” “你为何这般偏执。”燕昊长叹了一声:“你分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可是青莲却喜欢太子殿下。”青莲的眼泪唰唰唰的掉了下来,有几滴落在了燕昊的衣裳上,将他的衣裳打湿了一片:“青莲只想做太子殿下的侍妾,一辈子好好服侍太子殿下,为何太子殿下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不是我不给你,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我没办法再让另外一个人靠近我。”燕昊望了一眼青莲,见她泪眼朦胧,心里头也有些感叹:“你这份执着,是不会有回报的。” “可是,太子殿下,青莲瞧着陆小姐并不喜欢你,相反她对那位蓝衣公子好像更好些。”青莲听着燕昊如是说,心中有几分惶恐:“太子殿下又为何这般执着呢?” 燕昊瞥了一眼青莲,见她神色倔强,站在那里,脸色全是疑惑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青莲,我心里想什么,你是不会知道的。”他抬起手来将自己的衣裳整了整:“你歇息罢,看在母后的面上,我不追究你下蛊的事情,疑惑你别再想这歪门邪道了。” “可是,太子殿下,青莲不是在危言耸听,这蛊毒确实很厉害!”见着燕昊转身要走,青莲心里头一阵发慌,“扑通”一声跪倒在燕昊身后。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太子殿下,若没有这两种解药,九九八十一日之后,你就会……”说到此处,青莲心里一阵刺痛,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真是有这样的事情,那也是我的命。”燕昊淡淡的回了一句,昂着头往外边走了去。他本也想顺着御风他们的意思,收用了青莲,就当做了一个梦便是。可方才青莲靠近他的时候,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的感觉,似乎那种心痛的感觉更加剧了,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抬起手来,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没有办法亲近青莲,与她呆在一处,只觉全身都不舒服,燕昊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要坚定不移的拂袖而去。天无绝人之路,他肯定会能找到解药,他才不相信这噬心蛊会只有这两种解药。 “太子殿下,你怎么……”御风站在屋子外边不远的地方,微微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条,他惊诧的望着燕昊:“太子殿下,你不收用她了?” 燕昊摆了摆手:“我才不相信这世间真有这般厉害的蛊毒,也不相信只会有两种解药。” “太子殿下,慕大公子说起过他三年前在南诏看到有人中蛊而亡,正是这般症状,你千万莫要小看了!”御风急急忙忙拦住了燕昊:“太子殿下,为了你的性命,你还是勉为其难将那青莲收用了吧!” 燕昊摇了摇头,神色坚定:“不,我不能这样做,有违我的本意。” 御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燕昊往前走,看着他孤独的身影慢慢的走进了屋子里边,听着那“吱呀”的一声格外凄凉,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饶是像他这般铮铮铁汉,眼里竟然也有了泪意。 “怎么了?燕昊还是放不下?”慕乾轻手轻脚走到了御风身边,见着他那副表情,心中有几分明了,不由得也是暗自叹气。 “还不是被你那好妹妹给坑的。”御风提起拳头便朝慕乾打了过来:“若不是她,太子殿下心中怎么会容不下别的女人!” 慕乾微微一闪便躲过了御风的拳头:“御统领,你怎么又怪上我们家微儿来了?” “不怪她还怪谁?”御风气鼓鼓的又挥拳打了过去:“你们兄妹俩,都不是好人!” “御统领,你怎么能乱打人?”一声娇叱,陆凝香闪了过来,挡住了慕乾:“好端端的,慕大公子才将金银送回到咱们凤凰山,你怎么又要打他了?” “哼,你们现在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御风将拳头收了回来,看了看陆凝香,心里暗自念叨了一声,女生外向,陆小姐现在只是向着慕乾了。他愤愤不平的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走到门口,见了旁边屋子半扇门敞开,一线灯光露了出来,门口有狭窄的一抹黄色,悄悄踱步过去,就见青莲正蹲在灯下,呜呜咽咽低声的哭泣。 第二百二十五章 站在门口,御风犹豫可一番,最终还是没有打算走进屋子里边去。 青莲这丫头是自食其果!御风恨恨的望着青莲,牙齿都在发痒,恨不得将她抓起来啃着吃掉才解心头之恨。燕昊不喜欢她,她又不是不知道,刚刚到凤凰山,燕昊便将她赐给自己做丫鬟,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可她却还是要赶着往上头凑,那不是自取其辱还是如何? 御风想到了青莲做的那些糕点,心中更是愤愤不平,那时候燕昊为了让陆凝香死心,故意让他暗示青莲做些糕点送过来,等着陆凝香瞧着送糕点的那一幕以后,那些糕点都滚进了他的肚子。 也曾皱着眉头讨饶:“太子殿下,别让青莲再做糕点了,我实在不想再做饭桶了。” 那青莲每次做一大盘子,兴致勃勃的端了过来,让他吃得几乎要撑破了肚皮。最主要的是,那些糕点实在不好吃,那不是在浪费粮食? 福来客栈要个洗衣裳的,御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将青莲赶下山去,这样自己也会觉得轻松些。可没想到青莲下山以后,他有时却不自觉的会想到她,那细眉细眼,那快活的笑容——自己是中了邪不成?那般愚蠢不堪的女子,竟然会想她? 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不再想她,她有什么好想的?可最后,御风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有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要想到她。这回陆凝香跟着慕乾回大虞,青莲也就回到山上来了,御风觉得自己每日里都很快活,虽然没有能够与青莲说上几句话,可却还是有说不出的开心。 有时候他也会恨恨的骂自己,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侍妾,自己怎么能去肖想?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偷偷的看上她一眼,似乎看见了她自己才会觉得快活一些。都快三十的人,怎么还跟毛头小伙子一般?御风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就在他为这事情感到不安时,燕昊中蛊的事情将他的一切梦想都打破了,这般恶毒的女子,这般有心计的女子,自己竟然还在想着他,实在是罪不可恕!见着燕昊那痛苦的模样,御风气得实在是想要一拳头将青莲打死不可。 噬心蛊,只有两种解药,那两情相悦之人的心头血是不用想了,太子殿下喜欢的是慕二小姐,可那慕二小姐不仅没有在眼前,而且她喜欢的人不见得是太子殿下。第二种解药……御风劝燕昊收用青莲的时候,他的心有些疼痛,可他还是这般坚持着,毕竟太子殿下的性命才是至关重要的。 “你哭什么哭。”御风瓮声瓮气的朝屋子里边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到熬不住的时候,自然会要来找你。即便他不找你,我也会想法子要你心想事成。” 这话说得轻松,可他的心却有如被人用刀子在割着一般,生疼生疼。御风溜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莲:“还不早些歇息!” “御统领,你说的是真的吗?”青莲站了起来,慢慢来到了门边,望着御风那胡子拉碴的脸庞:“你又如何能让我心想事成?” “你管我用什么法子。”御风横了她一眼,呼哧呼哧喘了一口气:“我自有办法。” 青莲的眼里有一丝说不出的熠熠光彩来,她朝御风行了一礼:“多谢御统领成全青莲。” 御风望着她慢慢弯下腰去,没有说话,出神的望着她洁白的脖子,柔软得就如一幅帛绢。当青莲的头抬起来时,他似乎吃了一惊,匆匆忙忙就朝自己屋子走了过去。 青莲站在门口,望着御风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御统领竟这般仗义!素日里头我都错怪他了。” 凤凰山的夜色越发的深了,灯光摇曳着身子,被一股风吹了过来,扭了两下,“噗”的一声便被吹灭。一切归于宁静,沉静,黑暗。 早晨如约而至一般来了,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芬芳,这四月初的清晨,山花已经争相开放,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露水在不住的滚动,有些沉沉的坠在花瓣边缘,重得西湖要你将那花瓣给拉扯着一道坠落下去一般。 燕昊将房门打开,望了望外边有些发白的天空,叹息了一声:“今日起得晚了些。” 每日他都会在卯正时分就起来,赶去深山里边与军士们一道操练,今日竟然睡过了头,现在已经是辰时,赶过去的时候,士兵们或许便已经操练完了。 他伸手拉了拉衣裳,胸口还有一点点疼痛,可已经没有昨日那般疼痛了,噬心蛊?燕昊不经意的笑了笑,他才不相信有这般厉害的蛊毒,望了一眼那边那进屋子,厨房那里已经有了缕缕炊烟,白色的烟雾从黑色的瓦缝里钻了出来,飘飘扬扬的往天空里飞了去。 那一进屋子并排几间,陆凝香的屋子门开着,看来她已经出去了,青莲的房门却是紧紧的关闭着的,经过昨晚的事情,恐怕她大半夜才睡,此时还没起来。一想到昨晚的事情,燕昊便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真是没有想到,青莲竟然会想厨娘这样的招数来对付他。 过了小半个时辰,慕乾御风与柳润声他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英姿飒爽的陆凝香,几个人手中那了弓箭,一路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见着燕昊站在门口,脸色比昨日好了些,众人都放下心来。 御风朝燕昊一抱拳:“太子殿下,慕大公子整军真是有一手!属下算是信服了,难怪去年南燕败了,果然是咱们实力不及大虞。” 燕昊笑着点了点头,慕乾带兵肯定不会差,去年带领十万大军入侵南燕,那般排山倒海一般的压了下来,各州县都无法防守,一个个节节败退,任凭着他带了大军逼到了江都,将南燕给灭了。 没有几分真功夫,如何能有此番战绩?燕昊以敬佩的目光看了看慕乾:“慕乾,你可得多多指导才是。” “我昨日便说过了,我指导十日,便赶着去找赫连毓,他那边肯定需要人手,他心思纯善,只怕是会着了旁人的道,我得在旁边好好替他把关。”赫连毓的身份是多重的,他不仅是自己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妹夫,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一定要拼尽全力去帮他。 一只雪白的鸽子展着翅膀在他们头上盘旋着,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便见那鸽子的脚踝上有一个小小的竹筒。 “小虎子送信回来了。”燕昊有几分惊喜,一颗心忍不住砰砰的跳了起来,他让小虎子留意慕微的动静,有什么事情及时送信回来,难道就得了消息? 信鸽落在了燕昊肩头,很乖巧的用小脑袋蹭了蹭燕昊的脸颊。燕昊伸手将它脚上的竹筒解了下来,拔开盖子,从里边倒出了一张纸条来。 急急忙忙将纸条打开,却发现上边是一幅画,燕昊楞了楞,仔细一看,就见上边画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坐在一棵树下,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似乎是个丫鬟。 燕昊将那纸条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心里头琢磨着,小虎子该是看见慕微了,大肚子的妇人与慕微此时怀着身孕很相符合。他将这纸条拿了给慕乾看:“大概是见着微儿了。” “微儿,她在哪里?”慕乾见着这张纸条,也送了一口气,看来慕微是安然无恙,可是她究竟又在哪里? 燕昊将纸条翻过边来,就见上边画着一碗白米州,那碗边还洒落了几颗大米,在旁边还有一条长长的城墙,城墙上边有一块白色的匾,一根线从米那里牵了过去,箭头直直指着那牌匾的空白处。 “米?白米粥?”燕昊轻轻皱眉,忽然啊了一声,旁边的慕乾也点了点头:“是,密州!” 大虞有一座密州城,与青州相隔没有很远,只是不知为何慕微会要住在密州,难道不该是住在青州的? 燕昊拿着那张纸,手微微有些发抖,旁边御风瞧着他那模样,心中感叹了一声,太子殿下还强辩他不再挂念那慕小姐了,现在瞧着,可是有过而无不及。 “不必。”燕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知道她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屋子里一灯如豆,照着那有几分红肿的脸,似乎更肿了几分。青莲呆呆的坐在灯下,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本以为自己终于成功,终于可以与燕昊有肌肤之亲,可没想到燕昊却毫不留情的让御风将她带了出去,把她关到了自己屋子里边。   第136章 奸佞设计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下身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金色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大地上,城墙外边似乎有千万支金色的箭直射了下来,箭镞插在了灰褐色的泥土里,点点金色的光斑不住跳跃。 几列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肃然而立,数匹骏马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星拱月般托出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头上戴着紫金冠,上边有着明晃晃一块美玉,映着阳光闪闪的发着亮,身上锦衣华服,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边也镶嵌着美玉宝石,一瞧便是贵重之至。 那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并不凌厉,很是温和,若不是方才有人通报了他的身份,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太原王联系起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 燕昊站在人群里,锐利的目光从压低的斗笠下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中有几分疑惑,这就是那太原王赫连毓? 他听说过这位大虞的太原王,皇后娘娘的嫡出儿子,除了龙椅上的皇上,大虞的男子就数他身份最为尊贵;传言里这位太原王允文允武,乃是大虞不可多得的俊才。可现在燕昊瞧着,这太原王实在是太年轻了些,而且通身没有种趾高气扬的神色,实在让他有几分不相信。 赫连毓出现在云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着慕微被他掳掠了的事情?燕昊将手抓紧了骡车的木板,两个手下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两人的手都放在了腰间。春日的微风瞬间变得有几分阴冷,吹得粗布衣裳一角不住的在鼓动,振翅欲飞般。 骡车里蓦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在这一片肃静里显得很是刺耳,“喀拉”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擦刮着那骡车的壁板。燕昊低头瞧了瞧车子,里边的慕微挪动了下身子,一双手抓住了骡车壁板,仿佛想要坐起来。 她想起来,想告诉那个太原王她在这里!燕昊一惊,弯腰下去,贴在慕微耳边轻声道:“慕小姐,你别动。”一边伸手点住了她的哑穴,虽然慕微此时声音沙哑,但他不能确保她是否会突破极限叫喊出来。 赫连毓也注意到了这声响,眼睛扫视过来,就见一辆骡车上趟着一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乡间少年,不知道是她的未婚夫婿还是她的哥哥,一脸关切的在看着她。那女子的脸上盖着几张树叶,这让赫连毓心生怀疑,手指了指慕微,扬声问道:“为何要遮住她的脸?把叶子拿开。” 燕昊陪着笑脸,压着嗓子道:“俺家妹子得了病,正要送去大夫那里,我怕阳光刺着她的眼睛,这才摘了几片叶子遮着她的脸。” “你们倒是兄妹情深。”赫连毓看着燕昊将树叶拿了起来,叶片下是一个长相普通身姿瘦弱的少女,蜡黄脸色,那蜡黄里边还透出一种深红颜色来。 这不是他熟悉的慕微,不是。 赫连毓低头打量了那少女许久,她没有一处像慕微,她没有如玉的肌肤,她没有明亮的双眸,她也没有那小巧的鼻子与如红菱般的嘴唇,她是那般平凡无奇,就如一滴水,走入人群里便会融在一块,再也寻不到踪迹。 “既然你是带你妹妹去看病,那赶紧先进城去罢,别耽搁了。”赫连毓挥了挥手,示意兵士放行。 燕昊沉着声音感谢了一句,赶紧与手下推着车子往那深幽的城门走了过去。车上躺着的慕微有几分绝望,方才她被那声音吵醒,耳朵边上模模糊糊只听到有人在大喊“太原王到”,心中有几分欢喜。 她自小便认识太原王,他为人温和体贴,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是一脸笑容,对自己更是十分热情。虽然慕微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可她心底里也已经知道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她并不打算对太原王的那份热情给予回报,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有人喜欢也让她有时忽然有些隐隐的欢喜,给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添了一些亮色。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云州?云州是他的封地,可他却长年累月总是在京城里生活,听母亲说皇后娘娘不舍,特地向皇上请求,要太原王娶妻以后才去封地。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京城的,而此时他却突然出现,这让慕微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没有半分声音出口,只是嘶哑的“嘎嘎”了一声,而且低沉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不行,自己总要让赫连毓知道自己在这里。慕微伸出手去抓住骡车的板壁,用力刮擦了一下,她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划过那粗粝的木板,发出了“喀拉”的摩擦之声,终于让赫连毓注意到了这骡车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赫连毓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而且他还很好心的让燕昊快些赶着车子带她进城!慕微有些绝望,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掰住了自己的手指甲。 方才指甲划过板壁,有几个已经快要折断了,慕微咬了咬牙,再略微用力,那几个指甲盖子便齐根儿断了,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慢慢的将手移到板壁外边,将手掌打开,那指甲壳子便落到了地上。 但愿他能看见,做完了这些事情,慕微已经是全身无力,沉沉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能不能让赫连毓注意到她留下的痕迹,这全看老天爷的意图了,毕竟指甲壳子实在太小,很难让人一眼就看到。 赫连毓看着那骡车慢慢的消失在城门深处,转过头来扫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手下:“将画像张贴出来。” 身边的一位副将应了一声,将背上的一个行囊解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了一卷画纸交给守城的兵士:“速速张贴好了,细心盘查着,若是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小姐,赶紧将她护送去京城!” “是!”兵士们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画像跑到城墙那边开始张贴,画像上头是一位极为美貌的小姐,生得杏眼桃腮,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有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赫连毓开口相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心中却是十分焦急,慕微究竟是被谁掳了去?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心急如焚,真恨不能马上就抓住那伙歹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回太原王话,我们今日还没有见过这位小姐。”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心道,这般美貌的小姐,看了一眼肯定便有印象,怎么也不会错过。 望着前方一片金灿灿的阳光,赫连毓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那片模糊里又清楚的浮现着一张脸孔来,精致的眉眼,恬淡的笑容,无一不让他深深的牵挂。微儿,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赫连毓的手下大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兵器挥了挥:“若是有人见着了这位画像上的小姐,速速来报,必有重赏!” 城外的民众听了,皆一窝蜂般涌去城墙边上看那幅画像,赫连毓转头瞧着那人群,满眼希望,很是想要听着有人大喊:“我曾经见到过!” 可是,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人只是站在那里惊叹着慕微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看见过慕微。赫连毓有些气馁,眼睛望了望云州的城门,城墙被日头照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影子,而城门口那处的地上,却有一点点玉白的颜色,仿佛是一朵朵水莲花铺在淤泥的湖面上一般。 “那是什么?”无形中赫连毓似乎被吸引过去,走了几步,来到那几点白色的碎屑面前,低头望了过去,是几个断裂的指甲壳子。 “这儿原来有这指甲壳子没有?”赫连毓心中一动,弯腰将那几个指甲壳子捡了起来。 守城的兵士有几分奇怪,摸了摸脑袋:“回太原王话,属下并未曾留意。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可能样样东西都注意到。”他抬眼望了望太原王手中拿着的一枚指甲壳子,有几分奇怪:“王爷,这不是指甲盖子?想必是过路的行人断了的。” “不对,不对。”赫连毓喃喃自语,拿着那指甲壳子朝阳光照了照,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方才就在这里,我错过她了!” 若是说断一个指甲壳子,或许还真是路人无意间掉落的,可这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齐根断掉的指甲壳子,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指甲壳子上边涂着玉白色的蔻丹,被阳光一照,发出淡淡的如珍珠般的颜色来,温润而有着微微的光。 这不是她手指甲上常常涂着的颜色?她从来不涂红色的蔻丹,但她的手指甲上总是闪着一种玉白色的光芒,比一般的白色要亮,带着微微的粉色,就如贝壳内壁的那层淡粉颜色,有一种含蓄的诱惑。   第137章 苍州诈降 <fon color=red>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慕微极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没办法睁开,脸上盖着的几张树叶让她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她只能感觉到骡车走得飞快,仿佛比她昨日骑的马还要快一般,她在骡车的板子上躺着,不住的颠来倒去,不时的便要撞到板壁上头,可旁边却总是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轻柔的放正她的身子。 就听耳边有人说话:“大牛,他们在前边等着我们,可以换马车了。” 大牛是谁?慕微有几分迷糊,还没让她仔细想,一双手抄住了她的脖子与双腿,慕微感觉自己就如飞了起来一般,脸上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线阳光猛然刺着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有万点金星在乱舞一般,金黄与银白,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被抱进了一辆马车,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农家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正憨厚的朝着自己笑。 燕昊去了哪里?慕微忽然有些迷糊了,他不是一心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自己的兄长?为何现在却将她交给了旁人?马车里有几分昏暗,那少年的脸孔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她只觉得自己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慕小姐。”声音很是熟悉,这让慕微猛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向头顶上方。 那不是燕昊的脸,可那分明便是他的声音。慕微努力的望向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调侃和捉弄——那分明也是他的眼睛,燕昊易容了!慕微吃力的抬起手来想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才抬上来到脸庞边上,却被燕昊一把捉住。 憨厚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狡诈的神色:“怎么,你想摸摸自己的脸上是否有脂粉?放心,带你去药堂看病以后我会帮你去买些你要的东西。” 慕微的心沉了沉,不用说,肯定他们已经在自己脸上动过手脚,难怪赫连毓没有认出自己来。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凭燕昊抓紧了自己的手,现在只能希望赫连毓注意到她扔下的东西了。 她的手很软,燕昊紧紧的握着,有些舍不得放开,虽然那只手已经被易容成了一种干黄的颜色,可摸在手里还是很柔软的。燕昊低头看了看慕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上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玉白颜色,与她干黄的肌肤相对比,显得格外温润。燕昊盯着慕微的指甲看了又看,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不对,仿佛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牛,何妙手的药堂到了。”外边赶车的手下招呼了一句,燕昊没有来得及细想,赶紧抱了慕微下车,大步走进了药堂。 药堂外边是一排黑色的药柜,有个胖胖的掌柜正拿了算盘在算账,见着燕昊进来,赶紧朝旁边的店伙计呶呶嘴:“快去招呼着。” 这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瞧着便是穷人家的,不拘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便打发了,没什么油水可捞,值不得他笑着去奉上香茶。 “何妙手在不在?”燕昊见着店伙计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心中很不高兴,那伙计仿佛没睡醒一般,一双眼睛似乎还未睁开般,眯眯的一条缝隙,里头不时闪过一抹黑色。 “你要找何大夫看诊?”那店伙计的眼睛豁然间便睁开了几分,打量了下燕昊,忽然间那眼睛又眯在了一处:“要何大夫看诊可是要另外加银子的,二两的诊金。” 燕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快些去将那何妙手喊出来!” 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将那店伙计唬了一跳,一双眼睛马上睁大了几分,往那银锭子上边一瞄,约莫有五两大小,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赶紧飞了一双脚跑到后边去喊何妙手出来。 何妙手是一个容长脸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长了几分,他坐了下来望了望慕微的脸,又叫燕昊将她的手放在桌子上边,将手指搭在慕微的手腕上替她诊脉。 燕昊紧紧的盯着何妙手的手指,目光从慕微的手腕慢慢移到了她的指甲上边,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隐约又从他的心底升了起来。他望着慕微那玉白色的指甲盖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候何妙手开口了:“这位姑娘是得了伤风,很是严重,至少需要吃五日中药。” “五日?”燕昊有些着急,这逃亡途中,哪有时间替她熬中药?他瞪眼望向何妙手:“你可还有药丸能治这个伤风?价格贵一些无所谓,只要有效果便好。” 何妙手点了点头:“药丸是有的。”他的眼睛无意扫到了慕微的手指,惊讶的望了一眼:“这位姑娘为何指甲盖子断了几个?恐怕是脾胃有些问题。” 燕昊盯住了慕微的手指,忽然间心中亮堂了起来。这哪里是脾胃有问题?分明是慕微故意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在了地上。她这只手上已经被折了四个指甲盖子,手指头光秃秃的在那里,瞧着有让人些不舒服。 她将这些指甲盖子扔在了哪里?她肯定是想留下点线索,好让那个太原王追过来。他心中一紧,抱住慕微的手紧了几分,站了起来瞅着何妙手点了点头:“还请何大夫快些拿药丸出来,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犁田呐。” 何妙手见燕昊不顺着自己的话往里说,估计自己也赚不到他更多的银子,吩咐伙计拿了十丸药出来:“早上一丸,晚上一丸,吃上五日便好了。” 燕昊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小银锭子:“五两银子可够了?” 何妙手还没有看得清那银子的大小,燕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将那十颗药丸扫在手中,抱了慕微便往外边大步走了去。瞧着燕昊的背影,何妙手有几分发呆,掌柜的却身手敏捷的冲了过来,一手将那银锭子拢在手里,看了看成色,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银子是真的。” 何妙手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银锭子:“这乡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银锭子?而且一点都不心疼银子!哪家治伤风不是抓几副药回去熬着,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甩了银子就走!” 店伙计追着出去看了看,药堂外边停这一辆马车,清油帷幕,方才那来求诊的农家少年抱着少女上了那马车。他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着头啧啧叹道:“这事儿可真怪,那两人瞧着分明便是庄户人家,为何还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车?” 何妙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眼中也是疑惑:“那女子的手指甲分明还涂了蔻丹,哪个庄户人家的女儿手上还涂那些东西?我瞧着这事儿很是不对头。”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不管怎么样,有得银子便好。” 燕昊抱着慕微坐上了马车,沉思一回吩咐道:“若是那太原王得了线索肯定会追过来,咱们得快些离开。先去一家客栈,将衣裳换了,给她重新换个妆容。大隐隐于市,也不必赶着去那些小客栈,咱们偏偏就去云州城最大的那一家。” “是。”手下答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云州的开福客栈。 手下先去开了一间房,燕昊将慕微抱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客栈里头的伙计领着他们进去,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客栈里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店伙计早已见怪不怪。 领着他们走到房间,店伙计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大茶壶放到桌子上头:“客官,要什么直接喊便是,我先去嘱人烧些热汤备着。” 燕昊点了点头:“你去罢。” 关上门,燕昊走到桌子旁边,倒出一杯茶来,仔细闻了闻,不觉得有异味,这才掏出何妙手给的药塞到慕微嘴里,又将茶盏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下去,否则你这病便好不了。” 慕微撇了撇嘴,燕昊这声音实在奇怪,一点都不凶悍,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声音来。那时候自己生病不想喝那些苦涩的中药,母亲柔声哄着自己:“微儿乖乖,喝了药明日就好了,若是不肯喝药,就会变丑了。” 她张了张嘴很顺从的将水喝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很不舒服,这种滋味实在难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烧着一般的痛,就连一口水都很难吞咽下去。那小小的药丸伴着水流骨碌碌的滚落,卡在喉咙间还有几分刺痛,用尽全力才将那小药丸吞掉。 喂完药,燕昊指了指慕微的脸,几个手下心知肚明,赶紧走上前来替她换妆容。燕昊转脸交代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一个赶紧去买几套她穿的衣裳过来,一个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对了,还要买把合用的梳子。。。。。。。。。。。。。。”   第138章 齐木中计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阳光从天窗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床边,一溜金色的光柱,将床上的慕微镶了一条金边儿一般。燕昊站在那里看着手下替她易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大牛也该变回燕昊了。” 他拿起水桶倒了一盆水出来,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洗净,盆子里的水即刻间便变得糊糊的一片,似乎是泥浆水一般。燕昊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身衣裳换上,那憨厚的农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站在屋子中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手里还附庸风雅般拿着一把扇子。 “太子殿下,你穿白衣比黑色衣裳更胜。”手下替慕微易容以后站了起来:“只是白色的衣裳打眼,不方便行动。” 燕昊笑了笑:“咱们现儿是在青州城里,不是风高月黑的时节,还用不着穿黑衣。” 说话间,外边脚步声橐橐,两个手下已经奔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太子殿下,街道上有人在盘查,正在追着女子的手指甲看。” 果然还是让那太原王得了信儿,燕昊转脸看了看慕微,她半靠在床上,脸色白皙,只是两颊上依旧有艳红颜色,就如搽多了胭脂一般,夹出了一个小巧笔直的鼻子。 “快将她的指甲全部剪了,涂上红色的蔻丹。”燕昊望了望那个去买胭脂水粉的手下:“蔻丹买了没有?” 那手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反正给了那老板娘一百两银子,要她替我买一套。”说罢将手中那个包递了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堆。 那个会易容的手下在那一包东西里头拨拉了一会子,选出了一个小瓶子,揭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便是了,竟然刚刚好是红色的。” 走到床边,将慕微其余几个指甲盖子剪掉,正准备随手扔到地上,燕昊大步走了过来,摊开手掌:“给我。” 那手下一愣,但也没有问多话,将指甲盖子交到了燕昊手里。燕昊将那几个指甲盖子握住,有些细微的刺痛扎在掌心,摊开仔细瞧了瞧,玉白的颜色很是粉嫩,淡淡的发出光来,映着天窗上漏下的阳光,格外醒目。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个指甲盖子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中衣口袋里,见手下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有几分尴尬:“怕人搜到这几个指甲盖子起疑心。” 周围的手下都很顺从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太子殿下这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若是诚心想要将这指甲盖子销尸灭迹,只消用些内力,那指甲盖子就会化为一堆齑粉,何必还这般小心翼翼的包着贴身放着。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慕小姐着实生得美貌,太子殿下该是动心了。 燕昊从手下买回来的群裳里选了一套,走到慕微面前:“慕小姐,我给你换衣裳。” 慕微此时早已清醒,咬着牙望着燕昊,气得身子直打颤儿,虽说她的中衣并未除去,可毕竟有男子帮自己换外边的衣裳,这实在也是一种耻辱。她身上的这件粗布衣裳是她昏迷的那阵子燕昊替她换上的,可现在她却是醒着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她颤着声音道:“你走开,我自己来。” 燕昊见慕微忽然开口说话,也有几分惊愕,他并未解除慕微的哑穴,怎么她便能说话了?旁边的手下摇头道:“太子殿下,下回你点她穴道不必怜惜,用十分的劲道又如何?若是现儿在逃亡路上,咱们便会被人发现了。” 这点穴之术乃是用力闭住人的穴道,让人暂时不能正常说话行事,时间是根据点穴的力道大小而来,因着燕昊舍不得下重手,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穴位只闭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自己冲开了。 燕昊瞥了慕微一眼,见她此时虽已经易容成了另外一张脸孔,可那双眼睛该是能让他认得出来,依稀有原来的影子。她的眼睛周围有些干涩,眼神却依旧灵动,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如天上的寒星,冷冷的,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 “你能不能自己换?”燕昊犹豫了一会子,还是将衣裳递给了她,转身吩咐那群手下:“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方便,你们先去云州码头雇一条船,开了去南城门外边那个废弃的码头等着我。” 手下知道燕昊不愿意他们瞧见慕小姐换衣裳——今日早上,燕昊替她换那农家少女的衣裳时,都是喝令他们退到很远之外的。况且现在也是事态紧急,哪有这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女子换衣裳的事?赶紧答应了一声,众人匆匆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赶车的人站在燕昊身边。 那两人也很是知趣,快步走出了客房,守在了门外,只见两条影子在门槛边上微微晃动。 慕微见着燕昊还站在房间里边,哑着声音道:“你也出去。” 燕昊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不出去,万一你手腕没劲,我还得要帮着你换了衣裳才是。”他低头朝慕微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我早上已经替你换过衣裳了。” 慕微抬头瞥了燕昊一眼,见他那笑容似乎并无嘲弄,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她低声呵斥道:“你转过背去!” 燕昊很顺从的转过了身,口里一边说道:“若是你需要帮忙,喊我一声便是。”听着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燕昊心中忽然有几分激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一般。 他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真是没用!”今日早上亲手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也没这般神魂颠倒,为何听着这声音反倒便心猿意马起来?正在想着,忽然间听着后边没了声响,燕昊不由得一慌,赶紧转过身去。 床上的慕微已经穿好了齐腰的樱桃红襦裙,正在吃力的将一件夹衣往自己手臂上套,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那手不能抬起,夹衣袖子蒙住了胳膊,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套在那里。 燕昊瞧着慕微那吃力的神色,心中有几分怜惜,走到床边,轻轻替她穿好衣裳,口中微微嗔怨:“慕小姐,何必逞强!” 慕微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任凭燕昊将自己抄手抱了起来,走出门外,见着满目刺眼的阳光,她索性将头转过去,埋在了燕昊的肩膀之上,她能感觉到燕昊宽阔的肩膀,还有唇间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脖子上边,心中莫名便悸动了起来。 马车刚刚赶出客栈,外边有人叱喝:“那马车,停下来!” 燕昊掀起软帘,往外边一望,就见数名士兵拿着刀枪站在后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副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了马车:“车里是什么人?” 燕昊朝他微微一笑:“我是燕州高氏子弟,携新婚娇妻来青州探亲,不知这位将爷有何吩咐?” 那副将扭头看了看燕昊,见他剑眉星目,一副富家子弟打扮,说话也和气了几分:“我们是奉命搜查,还请高公子谅解。”青锋一闪,佩剑回鞘,那副将冲燕昊一抱拳:“高公子,可否让尊夫人露一面?” 燕昊装作怫然不悦:“这如何使得!” “还请高公子不要为难我!”副将的眉头一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高公子执意不愿尊夫人露面,那也只能请两位去青州府衙了。” 燕昊盯着那副将看了好半日,方才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将爷。” 他将马车软帘掀起,慕微的脸孔便出现在那软帘后边,那副将拿起手中的画像对着慕微看了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朝燕昊笑了笑:“还能不能麻烦尊夫人将手伸出来瞧瞧?” 虽然燕昊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几乎便以为慕微真是自己的夫人一般,有一种独占的*,不想要别人看见她的容貌,她的纤纤玉手。冷眼瞧了瞧那副将,见他执拗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按在宝剑上,身后还站着一队士兵。此时不该过于计较,燕昊低下头来,贴着慕微的耳朵轻声道:“你抬手让他看看。” 那模样,就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这让那副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仿佛冒犯了他们俩一般。他匆匆瞟了一眼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哪里敢看得仔细,就见十个指甲涂得鲜红,就如开着的花朵一般,赶紧挥了挥手:“多有冒犯,还望高公子不要介意。” 马车辘辘的声音响起,慕微颓然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方才她用尽身上的力气支撑着坐起来,朝那副将使了个眼色,可他偏偏根本不理睬自己。伸出一双手去,有意将那被修剪的指甲送到前边一些,可那副将也没有仔细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将马车放行了。   第139章 凤凰归山 <fon color=red>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青绸的帷幕在眼前不住的闪动,耳边除了马车的辘辘之声便是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慕微沉默的半靠在马车壁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边的蔻丹红艳艳的十分刺眼,让她想到了淋漓的鲜血,仿佛有刀剑刺过她的手指头,滴滴的流出了一抹艳红。 “慕小姐,你真不用担心,我本无恶意。”燕昊在旁边出神的打量着她,心中忽然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本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虞,娇滴滴的做着她的千金小姐,而此刻却遭了他的掳掠,跟着他颠沛流离的逃亡。 慕微没有回答他,只是倔强的将头扭了过去,眼睛从侧面的软帘缝隙里往外边看。外边的日头很是耀眼,照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她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双手穿着各种颜色鞋子的脚在移动着。 他无恶意,可还是冒犯了自己,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自己多方面照拂,可却无法弥补他对自己的伤害。许是马车的颠簸,慕微只觉自己的头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好像要睡过去,但就在那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马车停下来,出城检查!” 这一声吆喝让慕微立即清醒了过来,她努力的用手臂想将自己撑起来,忽然间脖子那处一麻,她望了燕昊一眼,张口想问“你做什么”,可却发现根本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 燕昊又点了她的哑穴。 慕微横了横眼,究竟他还是对自己下手,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燕昊歉意的望着慕微,低声道:“慕小姐,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没有搭理她,慕微心中迅速的想着该如何向那盘查的军士通风报信,她落在自己一双洁白的手上,瞧着那十个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红得刺眼的指甲盖子,心中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告诉那些军士自己便是那位图像里的女子? 她已经被易容了,便是慕华寅与慕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认不出自己来,如何又能希望旁人认出是她?正在努力的想着,一线阳光从外边射了进来,马车的青绸帷幕被人掀起,几个军士正站在马车旁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我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几位军爷通融些。”燕昊朝前边赶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约莫半两重的银角子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军士手心:“拿去打壶酒喝罢!” 那军士将银角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下,笑眯眯的朝燕昊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倒也不小气,不过这进出城门都是要盘查的,我们也只是照例行事。” “拿画像过来!”这军士似乎是个小头目,喊出的声音十分响亮,旁边已经有人捧着一张画像奔了过来。他拿起画像放在马车门口,比照着慕微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将画像收了起来,朝慕微点了点头:“还请夫人将手伸出来。” 慕微将两只手并拢伸出去,然后迅速将那两只手掌摆成了一双翅膀的形状,她吃力的将一双手指慢慢摆动了两下,就如鸟儿拍打着翅膀一般。眼睛瞪着那军士,心中暗自念叨:“这是鸟儿,确切的说,这是燕子。燕子,跟那南燕相关。” 那军士莫名其妙的望着慕微将手扇动两下,心中有几分惊疑,这位夫人莫非是病糊涂了不成?怎么将那一双手这般摆来摆去?燕昊一把抓住了慕微的手,笑着对那军士道:“我家夫人不堪途中奔波,昨日得了伤风,高热,才在何妙手那边开了药。”燕昊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药丸出来晃了晃:“我想各位军爷应该识得何妙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便不耽搁公子赶路了。”军士点了点头:“何妙手青州城里谁不认识他?医术即便说不得如神,也很是不错了。” 燕昊点了点头,朝赶车的手下喊了一句:“继续赶路。” 马车辘辘从城门驶过,那军士拿着小银角子抛了抛,哈哈一笑:“这公子也实在不大方,瞧着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打赏却只这么一点点。” “没看那马车只是青绸帷幕的?若真是有钱,恐怕都要用锦缎的了。”旁边有伙伴瞧着那银角子闪闪的发亮,咧嘴笑道:“有总比没有强。” “那倒也是。”那军士将银角子收了起来,与伙伴一道继续盘查着过往的行人,这时便见城里的大道上飞快的奔来几匹骏马,为首的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眉头紧皱,瞧着神色十分焦急。 “太原王来了!”守城的副将识得赫连毓,赶紧上前行礼:“太原王安好!” “方才你们有没有见着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经过?”赫连毓低头望了望那几个站在城门边的守城军士,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来。 自从意识到他错过了慕微,赫连毓赶紧带着人马追上去,却只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那辆骡车,骡子很安静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几根麦秸。 骡车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老汉,正喜孜孜的摸着那骡子的脑袋,咧嘴笑了个不停。 “你这骡车是从哪里来的?”赫连毓见着那辆车,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好一阵难过,片刻之前她还躺在车上,现在这车里却是空荡荡的,只见到上边铺着的那厚实的稻草。 那老汉唬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这骡车是旁人送我的,可不是我偷来的!” “没说你偷车,就问你这骡车的来历。”赫连毓手下一把将那老汉扯了起来:“快说,莫让太原王等得不耐烦!” “这位大爷便是太原王?”那老汉抬头望了望坐在马上的赫连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赫连毓一脸冰冷的神色,不敢有所保留,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方才有几个人赶着骡车过来,见着我站在这里就将这骡车送给了我。” 那老汉似乎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将手在骡子头顶上摸了又摸:“这可是好骡子,看牙口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们怎么说送就送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走在路上还能捡辆车!”见赫连毓紧紧的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又有几分担心,小声嘟囔着:“我真没偷东西,真是他们送我的,旁边还有人瞧见了!”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赫连毓缓缓的喘了一口气,心略略宽了几分。既然骡车不要了,步行前进,自己骑马总能追上。 “那人仿佛是要带他妹子去看病的,来了辆马车接了他们走的。”老汉哪里敢隐瞒,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时旁边一个大嫂也接腔道:“我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何妙手,该是去那个药堂找何妙手看病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就听马蹄声嗒嗒的远去了,那老汉张大嘴巴瞧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摸了摸脑袋:“这位大嫂子,方才真是太原王来过了?” “可不就是他!哎呀呀,你今日倒是捡了一笔财喜,凭空得了辆骡车!”那大嫂瞧着那辆骡车,眼热得很:“这该是你素日积德,有好报!” 赫连毓带着手下赶到何妙手的药堂时又扑了个空,他的心中异常焦躁,望着何妙手那几缕山羊胡子,实在有些想将他的胡子一根根扯下来:“你觉得那两人不对劲,为何不将他们强行留下?” 分明都看到手指上断了几个指甲,可偏偏却将他们放走了!赫连毓望着那一脸慌张的何妙手,厉声喝道:“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店伙计在旁边垂手而立,低声答道:“王爷,我追出去瞧了瞧,他们乘的是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那帘幕上头好像还绣了一幅山水画。”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赫连毓双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真是擦肩又擦肩,这人分明就在自己前边,可每一次都比自己快了一步。外边的阳光很是刺眼,照得他几乎要睁不来眼睛来,他眯了眯眼睛望着街头人来人往,惆怅与担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慕微,你在哪里?一想着方才何妙手说她病得很是厉害,赫连毓便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几分,他认识慕微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的指甲盖子折断扔了给自己做线索,可自己却那般迟钝,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赫连毓双眼直视前方,清风将他的衣裳一角吹了起来,猎猎作响。 她现儿肯定心急如焚,一心巴望着自己去救她罢?赫连毓吸了一口气,懊恼的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所幸从何妙手这药堂还是得了些线索,青绸帷幕的马车,这目标很是明确。 “搜查青州城,务必找到那辆马车。”   第140章 兜兜转转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燕昊的手下拿出一柄刀子晃了晃:“看什么看,快些开船!” 冷冽的青锋一闪,被已经快到中天的阳光照着,格外刺眼,那船老大唬得不敢出声,赶紧带着船工们将船开动起来,河水拍打着船舷,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人在声声叹息。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阳春三月的风虽说已经不是那般冰冷,可吹到身上还是有些微微的凉,特别是当抬眼能见到两道冰凉目光的时候,那便会觉得更加寒冷了。 方才盘查开福客栈的那位副将战战兢兢的回话:“王爷,方才确实有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过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那个男的自称是燕州高氏子弟,带着夫人来青州探亲。”他偷偷溜了赫连毓一眼,见他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更是胆战心惊,只能强辩道:“那位夫人与画像上边的小姐长得完全不一样,属下也仔细检查过她的手指,涂着红色蔻丹,十分齐整,没有残缺的指甲盖子。” 赫连毓捏了捏拳头,吸了一口气:“那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蠢材,分明是易容了,这也不知道!玉白色的指甲盖子上涂一层红色蔻丹,这又有何难——只是自己也是蠢材里的一个,她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将她放走了!赫连毓的心一阵阵的懊悔,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她寻回来。 “回王爷话,那马车朝南边走了。”副将低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知道赫连毓会怎么处置他,耳边一阵“得得”作响,抬头一看,赫连毓已经骑马带着大批手下朝南边追了过去。 追到南城门,那里人来人往,一副繁荣的景象,可赫连毓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的心情,皱着眉头让手下将守城的兵士喊了过来:“方才有没有瞧见一辆青绸帷幕的马车?” 那兵士见着是太原王,激动万分:“王、王、王爷!正有这样一辆马车,约莫一刻之前过去了,王爷如何得知?” 赫连毓握紧了缰绳几分,只觉得太有些微微的发晕,阳光很是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前边黑色里透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子来。他又迟了一步,慕微已经被人带走了! 一言不发,他打马就往城门外冲了去,那兵士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跑了过去:“王爷,马车里头那位夫人举止甚是奇怪!” “奇怪?”赫连毓硬生生的勒住了马,那马萧萧长鸣,身子差点立了起来,一双前蹄不住的在空中蹬着,好半日才落到地上。转脸望着那个一脸灰尘的兵士,他大声叱喝道:“有什么异常之处?快说!” “那位夫人将手伸出来,做了那样的手势。”那兵士笨拙的将自己粗壮的手指伸了出来,在赫连毓面前不住的摇晃着:“就是这样。” 赫连毓侧头看了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副将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像一只鸟。” 鸟?赫连毓闭紧了嘴巴瞧了瞧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灿灿的照着大地,有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空中掠过,扑扇着翅膀,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城墙前边栽着一排垂柳,长长的柳枝快点到了护城河的水面,柳枝上也有几只鸟,正在欢快的啁啾着,黑色的尾翼撩拨着柔软的枝条,让那绿生生的春意立刻萌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鸟?”赫连毓指了指不远处的垂柳:“是燕子么?” 这话冲口而出,赫连毓楞了楞,眼前忽然一亮,心中仿佛空明了几分,燕子、南方,那不是南燕的意思?慕微她是想告诉自己,是南燕的人将她掳走了?想到此处,仿佛见着了目标一般,赫连毓一拉缰绳:“追!” 从南城门延伸而出的官道很是平稳,官道上有着几条散乱的车辙,赫连毓扬鞭打马,不敢有半分耽搁,奋力往前追了过去,额头上已经蒸蒸的出了一层汗珠子,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往脖子里头灌,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伸手去擦汗了,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真希望下一刻便能瞧见远处有一个青灰色的影子。 马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骏马,若是他们想往南燕逃,那必然是要经过这条路,赫连毓咬着牙沿着官道追了下去,官道似乎看不到尽头,灰尘慢慢沾上了锦衣,落着一层浅浅的灰色,赫连毓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握紧缰绳,一路狂奔了下去。 身后的副将也紧紧跟随着,生怕被赫连毓撇下,赫连毓可是尊贵的太原王,这太原王是大虞分封的王爷里地位最高的,若是他出了一丝差错,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官道上边纵横交错的车辙越来越稀少,赫连毓在一个三岔路口勒马停了下来,有两条小路从官道两旁分开,一东一西。 官道上已经不见车辙,看来那辆青绸马车已经拐了小道,赫连毓望了望两条小道,一时有几分犹豫,这马车究竟往哪边去了? 这两条黄土路上都有车辙,看来是对手故意布下了*阵,让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赫连毓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子来,若是自己选错了方向,那便追不上慕微了。他心中有几分焦躁,慕微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浮现在眼前,她的眼里有焦急盼望的神色。 赫连毓抬头望了望四周,指着东边那条路毅然下了决定:“朝这边追下去!” 东边不住的有鸟儿飞着往这边过来,还不住的在嘎嘎鸣叫,看来该是受了惊扰,这宁静的乡间素日也该没有什么人迹,能惊扰树间的鸟雀,那便只有那辆青绸帷幕的马车了。 “王爷,我想着那马车也该是往东去了。”有一名副将似乎很熟悉此处,指了指东边那条小路道:“这条路,一直通往河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但是也偶尔会有船只在那边停靠。” 他的话还未落音,赫连毓早已经扬鞭打马撇上了东边那条小道,滚滚烟尘立时飞扬了起来,他身后几位副将互相看了看:“遇着慕二小姐的事儿,王爷总是格外上心。” “别说这么多了,快追!”数匹骏马也紧紧跟着朝东而去。 一条宽阔的河流向东而去,微微泛黄的河水湍急向东而去,奔流的期间,那河面不住的起着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河岸之侧有大丛的芦苇,白色的芦苇絮子随风飘飞,在空中翻腾了几下以后又慢慢落回了江面上,随着那湍急的流水往前边飘了过去。 燕昊从停在岸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下替他掀起帘幕,他伸出手去,想要将慕微抱出来,谁知却遇着了一双冷漠的眼睛:“手拿开,我能自己下车。” “慕小姐,我本无恶意。”燕昊心中有着微微的歉意,慕微吃力的弯腰站起,整个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这又让他有几分心疼。他的手放在马车的门边,盯紧了慕微,生怕她会体力不支从马车上跌下来。 “你说你本无恶意?”慕微瞥了一眼燕昊,只觉得他这人说话实在好笑,若他无恶意,便不该将自己掳去,现在自己被迫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却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他并无恶意! “若你并无恶意,还请你将我放了罢,你乘船回南燕,我也不对任何人说起你是谁。”慕微见燕昊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喂自己吃饭的那一幕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窘迫,抬起头来望了望眼前的大河,这时就见一艘船只,上边载着几匹马与十来个人,正慢慢悠悠的码头这边停靠过来。 “太子殿下,船来了。”赶车的手下有几分着急,现在可是危机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磕牙花子说闲话?瞧着太子殿下那模样,一双眼睛只盯着慕小姐不放,他都怀疑若是此处有桌椅,还有一壶香茶,太子殿下恐怕能坐在这河边与慕家小姐说上半日的话呢! “太子殿下,快上船,有人追过来了!”另外一个手下抬头见着远方已经慢慢的飘来滚滚烟尘,这废弃的码头哪里会有人迹,看来是那太原王追了过来。 燕昊此时也顾不得与慕微讨论这个问题,伸出手来搂住了她的纤腰:“慕小姐,燕昊多有得罪了。” 慕微刚刚感觉到一双手紧紧的勾住了自己的腰肢,忽然就见着仿佛那些芦苇就在自己身下一般,眼前“唰”的一声,白花花的芦花闪过,她的身子忽然就飘飞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这声音还未停,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马蹄声阵阵传了过来,赫连毓已经奔到了河边,他望着那条船往河中心开了过去,好一阵懊恼。他又来晚了!就晚到了一刻,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抱着一个女子飞到船只上边,又眼睁睁的瞧着那船只扬起风帆往对岸行驶了过去。 “开船。”燕昊沉声吩咐,那船老大张大了嘴望着他们,好。   第141章 我心彷徨 <fon color=red>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马萧萧鸣叫,声音十分惨烈,在这宁静的河边不住的回旋着,与那河水拍岸的声音相互呼应。 赫连毓十分狼狈,方才他的坐骑被他赶着跳下河去,可刚刚到水里边便猛然停住了,将他直直的甩落了出去。所幸的是那马并未奔到河中央,只是在岸边,他落下去刚刚好踩在一丛芦苇上边,赶紧借力飞身而起,又回到了坐骑上。 “那太原王找你真是尽心,竟然不顾危险,想要骑马过河来追我们。”燕昊转脸望了望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停了停,他又自问自答一般:“不会,女子要及笄以后方能议亲,你还要到五月才能及笄呢。” 慕微被燕昊一只手紧紧的揽着腰,她想挣脱,可却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任凭他将自己半搂半抱。听着燕昊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无奈的站在那里的赫连毓。 赫连毓终于找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船只已经离岸约莫有几丈之远,怎么样也追不上了。 慕微的心沉沉的几乎要落到谷底,望着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身影,脸上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还是晚了那么一阵子,若是能早来一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追上马车将自己救出来了。 江风扑面,船只上的风帆被吹得鼓了起来,就如水鸟白色的羽翼,展翅冲向天空。她的手无力的抓住船舷上挂着的铁链,低头望了望那滔滔江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她几乎站不住脚。随之而来便是一个想要纵身跳入江中的念头,只可惜她的举动仿佛被燕昊看穿,他紧紧的将她挟制在怀中,呼出了一口热气,令她鬓边的秀发飘飞在脸侧,那黑色的发丝与白玉般的肌肤映衬,就如一幅工笔画。 “到了船上你还想逃?”燕昊轻轻哼了一声:“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抬眼望了望芦苇丛那里的赫连毓,一丝丝妒忌油然而生:“你是不是喜欢他?” 慕微闭了闭眼睛,懒得与燕昊说话,一阵伤痛弥漫到了四肢五骸,船只慢慢已经行到了河水中央,赫连毓是怎么样也不能救回自己了。 “慕微!慕微!”悲凉的喊声让慕微猛的睁开了眼睛,她吃了一惊,她见到赫连毓正高高举起马鞭准备抽打自己的坐骑,赶着它往河流中间里走:“赫连毓,危险,你别过来!” 这么急的水流,一人一马怎么能站住,再说现在自己乘坐的船只已经快到了河中央,赫连毓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船边的,那马恐怕走两步就会被淹死了。 “王爷,春日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急,不能过去!”赫连毓的手下也大叫了起来,有一位副将赶了过来,拼命抓住赫连毓的手:“王爷,千万不可!” 身后几名副将已经搭起弓箭,嗖嗖的往船上射了几支羽箭,燕昊冷笑一声,一只手搂住慕微的腰肢不放,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剑,青锋一闪,挽出了几个剑花,那几支羽箭顷刻间全部被击落在船板上。 她的一双眼睛是那般急切的望着岸边的赫连毓,她的声音是那般焦急甚至有些嘶哑,燕昊只觉得自己十分难受,恨不能跳回岸边去与那赫连毓比试一番——他哪里值得她关心,为何值得她这般焦急! 江风飒飒,涛声不断,江水哗哗拍打着船舷,燕昊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赫连毓。 赫连毓的眼睛也在盯着船上,盯在燕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的搂着慕微的腰肢。 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就如两道冷冽的剑锋碰撞到一处,仿佛有着金戈之声,刺啦刺啦的刺着彼此的眼睛。扬起嗓子,燕昊朝着岸边高喊:“太原王,你别追了,还是回去休息罢!我只是请慕小姐去做几日客,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赫连毓咬牙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伸手制止了手下放箭:“住手,慕小姐还在船上!”耳边有呼呼的风响,芦苇不住的东倒西歪,白色的芦花不住的飘在空中,赫连毓眼睁睁的看着那艘船过了河,捏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去云州!” 云州,乃是长江之畔的一个军事重镇,本来属于南燕,这次赫连铖下旨攻打南燕,慕乾带着兵马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打过了长江。本以为过了长江天险以后,南燕王朝便是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在云州忽然受了阻击,据前方来报是南燕太子燕昊亲自上阵督战,士气大盛,军民同心,这才止住了溃败的势头。 根据慕微给他留下线索,该是南燕的人将她劫了切,那船上站着的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就是那个南燕太子燕昊?赫连毓一双眼睛通红,望着对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真是无能,竟然让慕微被小人掳去! 南燕人劫走慕微究竟是何意图?赫连毓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住的在思索着这问题,绝不是因为贪图慕微的美色,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不管怎么样,他得先去云州,与驻守在那里的慕乾好好商量下这件事情。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慕微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一片,她无力的坐在马上,任凭身后那人一只手搂紧她,一只手握紧马缰。温热的气息不住在她的脖颈上撩拨着,她的头发随着那气息不住的飞扬起来,不住的蹭着她的耳垂,耳垂上的蝴蝶耳珰轻轻摇晃,与那几根头发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慕微,慕微!”耳畔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慕微用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不住的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树木,她依旧坐在马背上,依旧是与那可恶的燕昊在共骑,方才的喊叫声仿佛只是一种幻听,根本便没有人喊过她。 “你怎么不答应我?”忽然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微这才确定下来,原来是燕昊在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必要和你说话?”慕微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不成?” 燕昊赶着马飞快的往前奔跑着,低头望了望前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的脊背此时已经挺直,看起来有几分倔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他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她肯定是一脸冷漠与不屑。 “我喊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燕昊平心静气道:“你伤风了,身子虚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好好照顾?让我在这马背上颠簸就是你的好好照顾了?”慕微有些无语,她虽说会骑射,可身子这么虚弱还在要在马背上折腾,可真不是好受的事情:“若真是想照顾我,请换一种赶路的方式。” 燕昊“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子殿下,为何停下来了?” 望了望旁边高高的树木,燕昊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从前边山头绕到镇子上边,走官道,到前边城里雇条船去往云州。” “走水路?”手下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这走水路可目标大些,水路又慢,到云州城怕是要行上五六日,咱们还是走山路罢,山林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 手下的提醒让燕昊忽然醒悟了几分,走水路,少说也要两日,走山路,快马加鞭,不过四日便能到云州。现在云州那里正是情况紧急,能早过去一日便是一日,怎么能在路上拖拖拉拉?这又不是在游山玩水!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慕微,见她一副神情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虽然已经褪了些红色,可依旧能看出来她十分疲倦。重病在身还要跟着自己这般奔波,确实也是会觉得累。燕昊踌躇了一会,这才朗声道:“到前边崇州城,买一辆马车,走官道。” “太子殿下,去崇州城?肯定城门口会有盘查,危险!”手下听了燕昊的话,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太子殿下也委实太意气用事了,就为了怜惜这慕微的身子,宁愿冒着风险进城去买马车、走官道? 燕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着声音道:“我意已决,你们不需说多话。” 自己说的话,他真的听从了?慕微有几分惊讶,身子僵了僵,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从心底升起,她宁愿燕昊不听从自己的话,宁愿他来折磨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如此顺从。她不希望自己对燕昊这样的敌人产生半分好感,一点也不能够!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 燕昊也感觉到怀中那身子忽然僵了僵,他的嘴角忽然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对自己总算不再是那般冷漠,即使现在她对自己只是一种排斥的感觉,那也比冷漠要好。燕昊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眼前的青翠山林望过去都是那般鲜活,仿佛一张华丽的锦缎一般,欢快的扑面而来。   第142章 反噬饲主 <fon color=red>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想到手下立即抛出来煞风景。 那两个手下听出了燕昊心中的不快,两人不敢吱声,轻手轻脚的把事情照办了以后,互相望了一眼,折了身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那处,偷偷的张望着石阶那边。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到了崇州城已经是申时末刻,夕阳正沉沉的往西边坠落,天际有着艳丽的晚霞,丝丝缕缕的飘在落日一侧,被那金黄的落日点染得就如熔了一条金边一般。崇州城墙就如一线长龙般蜿蜒着,在这金色的夕阳暮影里静穆着,高高的城门墙洞那处站着几队军士,执枪而立,眼睛望着进出城门的行人。 崇州城并没有如青州城那般戒备森严,城墙外边虽然也贴了慕微的画像,可守城的军士并没有那般认真的盘查,只是朝燕昊与慕微瞟了两眼便放他们进城了,燕昊一只手牵着坐骑,一只手扶着慕微往里边走,一边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崇州不是那赫连毓的封地。” 赫连毓,慕微的心忽然有一丝丝的痛,她清晰的记得他骑马立在芦苇丛之上,江风吹起他淡紫色的锦衣,他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焦急的神色怎么样也掩饰不住。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便认识了他,每次见到他时都觉得他眼神温和,尽管旁人都说太原王眼里有萧杀之气,可她却从来不觉得。冬日的时候他会折了宫中最美的梅花送到大司马府;来给自己插瓶,站在皑皑白雪里,身着紫色的华服,朝着她微微而笑,几支灿烂的红梅开在他的脸庞边,更衬得他温润如玉。 想着那琉璃世界里一抹灿烂的亮色,慕微不仅短短的呼了一口气,身后传来燕昊的声音:“你怎么了?为何叹息?” 慕微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前边一眼,客栈已经在眼前。 燕昊决定在崇州城里歇息一个晚上,明日清早起来赶路,这让他的手下都有几分吃惊,太子殿下不是说买了马车便走官道?燕昊见着手下脸上都有不赞成的神色,指了指慕微:“慕小姐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她。” 几个手下瞧着燕昊的神色,忽然间没了言语,好在这崇州城瞧着没有青州那般戒备森严,众人将心略略放下来,分头行动。有人出去买马车,还有人开始招呼店伙计过来准备房间里的东西。 燕昊要了四间房屋,店伙计将热茶送进了房间,搭着白毛巾在肩膀上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可要热汤?” 燕昊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慕微,点了点头:“去准备一大桶。”顺手塞了一个小银锭子在他手中:“好生伺候着,少不了你的打赏。” 见燕昊出手阔绰,那店伙计喜出望外,朝他行了一礼,匆匆的奔了出去。燕昊将门拢上,走到慕微身边:“该吃药了。” 慕微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燕昊心中有几分焦躁,他能感觉到,自从赫连毓追了过来以后,慕微似乎便有了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出来,可总之便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喜欢赫连毓?燕昊深深的望着坐在那里的慕微,忽然有一种嫉妒的感觉,似乎有小虫子在咬着他的心一般,淡淡的痛。 一言不发走到慕微面前,燕昊将何妙手开的药丸拿在手心,将手伸到了慕微面前。望着那颗圆滚滚的药丸,慕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着店伙计刚刚送来的热茶吞了下去。 “我想洗头发。”缓了缓神,慕微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视着燕昊。 “洗头发?”燕昊有几分吃惊,瞧了瞧慕微那黑鸦鸦的青丝,头发上粘着一些浮尘,似乎是黑色绸缎上起了一点点暗灰色的绣花一般:“慕小姐,这个时候洗头发干不了,晚上便不好睡觉了。” “我若是不洗,那便更没法歇息了。”慕微有几分执拗,抬眼望着燕昊:“燕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贵客,可你却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燕昊瞧着慕微那神色,知道她是故意在与自己对着说话,站在那里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罢,你要洗便洗好了。” 日头已经快沉到了山那边去了,暮色沉沉的一片,房间里头那灿灿的夕阳已经慢慢的消褪,青莲色的暮霭点点的浮了上来。站在那里的燕昊,一张脸孔已经在暮霭中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慕微微微偷眼打量着,发现燕昊的肩头竟然有些下垮,心中一怔,仔细想着燕昊的身世,不免也替他觉得有几分难受。 他本是好端端的在南燕的都城,看尽江南繁华,享受着歌舞升平,没想到兄长突然带着军队兵临城下,侵占了南燕的疆土,被逼无奈,他这才亲自带兵抵御,当南燕抵抗不住大虞的进攻时,他也就只能想写旁门左道了。 “客官,热汤已经烧好了,现儿给你提过来?”店伙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打破了屋子里边的沉默。 “你放到门外便是。”燕昊吩咐了一声,将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一点点微微的月光。 慕微慢慢的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举步往外边走了过去,走廊上放着两桶热腾腾的水,旁边还站着燕昊的两个手下。 “去提两桶冷水过来。”燕昊紧跟着走了出来:“给慕小姐买的那些梳洗的东西在哪里?” 一个手下应声走开,另外一个很快拎来一个包:“都在里边。” 解开包袱,里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那手下挠了挠脑袋:“慕小姐,你自己挑。” 慕微抬眼望了下身边的燕昊,忽然间有几分感激,她伸出手摸了几个瓶子瞧了瞧,最后拿起了一个瓶子,那是洗头发时用的木槿香精油,揭开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便幽幽的钻进了她的鼻孔。 “谢谢你。”说这句话有几分艰难,可说出口来却很是轻松,慕微拿着木槿香精油站在走廊那处,望了望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一个人,他手中提着一大木桶,看起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将头发洗干净了。 这两日在山里跑来跑去,头发上沾满了灰尘,身上也脏得很,洗澡她不敢,可是头发却是一定要好好洗干净的。 慕微将那木槿香精油放到一旁的石头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温,燕昊的手下已经将热水与冷水混合在一起,那木桶里的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可以洗头。 在家中都是丫鬟伺候着她梳洗,现在流亡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总不至于让燕昊来替自己洗头发罢?慕微低下头去,伸出想来拿水桶里的瓢舀水,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个木柄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抢先将那块木瓢拿在手中:“慕小姐,我来帮你洗头发。” 四周顷刻间静了下来,连墙角草丛里的春虫似乎都停止了鸣叫,院子里有几棵杏树,枝头的花朵簌簌的掉落下来,这才有些轻微的声响。走廊上几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盯住了燕昊。 ——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给那慕微洗头发?两个手下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高贵高傲如燕昊,从来就不曾见他对哪个女子流露过关注的神色来,可是自从劫了这位慕小姐以后,太子殿下的举动便与往日大相径庭了。 两个手下正在面面相觑,这边燕昊开口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去外边铺子里买些干净的帕子回来,这客栈的帕子是能用的吗?”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拂逆燕昊的意思,赶紧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燕昊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轻声对慕微道:“慕小姐,你且低下头。” 慕微身子有些发僵,可她还是很顺从将头低了下来,一瓢水慢悠悠的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就如一条小溪一般慢慢的流过她长长的头发,涓涓的水流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石阶上边,有着细细的声音,到了后头,就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滴答答的脆响。 天空里一轮明月照出两个人的身影,落在庭院的地面上,随风晃动的剪影在满地的杏花上边摇曳,粉白的底色上有着幽幽的黑色,就如一副水墨画,点点氤氲的气息扑面,有着别具风格的意境。 “太子殿下,帕子买回来了。”这份宁静忽然间被一句刺耳的话语破坏,燕昊抬头一看,却是两个手下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叠帕子,两人愣愣的站在走廊那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与慕微,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拿条凳子出来,将帕子放到上边。”燕昊有几分不高兴,方才给慕微洗头发,他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心情大好,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正想静静的与她在一起呆久些,没 哗啦啦的水声又一次慢慢的响了起来,过了不久,就是叮咚叮咚的响声,就如竹叶上的晨露滚落下来发出的清响,又如古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点点的拨动着人的心弦,让这宁静的春夜里,立刻有了杏花烟雨的朦朦胧胧。   第143章 害人害己 <fon color=red>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一丝明亮的月影透进了房间,淡淡的银色照着床前一双绣花鞋,上边沾着些许黄泥,可那精致的花纹却依旧还是能看见,绿色的叶子里托出鲜艳的缠枝牡丹,沿着鞋面一直蔓延到了鞋子后边。 “牡丹,国色天香。”慕夫人一边教慕微在宣纸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笔触慢慢的浸润,在一片绿色中皴染出淡淡的红色,一点点的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衬着里边娇嫩的黄色花蕊,栩栩如生。 鞋子上的缠枝牡丹,便是府里的绣娘仿着慕夫人的画绣出来的。慕微愣愣的瞧着这双鞋子,想起了慕夫人,不知道她此时会该是多么着急。鼻子一酸,慕微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念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起大司马府,想念着自己熟悉的一切。 月光冷冷清清,那一线光亮就如寒霜一般,寂静的照在地上,这月亮千百年来都未曾变化过,只是月亮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慕微抬头望了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竹塌,上边黑黝黝的堆起一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上京的时候何曾想到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晚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自己还不觉得羞耻,而且还很泰然处之。 “睡不着?”忽然那边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慕微惊得缩了缩身子,被褥簌簌的响了起来。 他不是睡着了?方才那绵长匀称的声音,让她以为他睡得正香,这才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看月亮,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睡着,这让慕微觉得有些窘迫。“嗯。”她轻声应了一句:“自然是睡不着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微瞧着竹塌上那团黑影拱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望见了燕昊的脸。 一双斜斜的眉毛差不多要直插入鬓,眼睛又大又亮,平心而论,燕昊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慕微心中赞了一声,若不是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会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他是南燕的太子,自己与他是敌对,现在正处于一种掳掠者与被掳掠者的关系。 “我想家,想我母亲。”慕微吸了一口气,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心便痛了,似乎有针扎着一般,一点点的痛泛滥开来,毫无预警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又滴滴的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泣了一声,咬着牙道:“燕昊,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听着那边细微的声响,燕昊一怔,坐在那里僵直了身子。 慕微说得没错,他很自私,为了南燕,他将她掳了过来,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狂奔在着流离的路上。像她这样精致的女子,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头,小心翼翼的被呵护,而此刻,她却在自己面前,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慕微,对不起。”燕昊低声说了一句,心中虽然懊悔不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开弓没有回头箭,南燕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云州城那边,大虞的兵马正在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起来进攻。不管这法子可不可行,但是为了南燕,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若是那慕乾真心疼爱他的妹妹,或许他会按兵不动,向慕华寅请示,南燕便能争取到时间,派使者向大虞皇帝谈条件,无论是要交纳多少岁贡,只要能保全南燕便好。燕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力亲为,替父亲扫清弊政,励精图治振兴南燕,到了那时候,南燕便不用再畏惧大虞了。 抬头望着对面的床上,一个黑色的剪影靠床而坐,她的姿势没有变,仿佛很是僵直,但偶尔抬手的动作让燕昊知道得很清楚,她正在流泪,没有听到哭泣声,是因为她不想向自己示弱。 即便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也会有流泪的时候,燕昊心中一颤,忍不住有几分心疼,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他,此刻慕微正躺在自己的香闺里边过得惬意自在。燕昊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趿拉了鞋子朝床边走了过去,慕微见着他走了过来,唬得挺直了脊背:“燕昊,你想做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瞧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都要口吃起来,昨晚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喂她吃饭,他吻了她——舌头交织的那一刻,她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就如此刻,她因着惊骇,四肢无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慕微。”燕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的肩膀很是宽阔,慕微的头被圈在他怀里,只觉得靠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上一般,燕昊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不好,你可以怪我怨我,但我却没办法撒手,毕竟南燕民众都等着我回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如琴音到了最后消散在空中一般,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凄凉与悲切。 慕微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间心中也觉悲凉,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了燕昊的肩膀上。他与她,来自不同的国家,最可悲的是,他们的国家还是敌对,这乱世离殇里,是一曲多么无奈的悲歌。 晨曦初现,一点点淡淡的微光照了进来,床前的两只绣花鞋依旧在远处,摆放得整整齐齐。慕微瞪眼瞧着那双鞋子,只觉自己还有几分不清醒,昨晚燕昊走了过来,她仿佛听到了鞋子被踢到一旁的声响,怎么此刻却在床边摆得整整齐齐,难道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不成? 她望了望那边的小竹塌,上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那人温柔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都只是定格在迷离朦胧之中,就如那朝云一般,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便无处可寻。 “你醒了?”门被推开,燕昊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如一树青松般,笔直的立在日光里。 慕微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是要走了吗?” 燕昊点了点头:“是,我去厨房那边拿了些早饭过来,你吃了以后我们便动身。”他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里边是几个热腾腾的馒头:“稀粥还没熬好,你对付着喝几口茶罢。” 细细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流了出来,淅淅沥沥的倒进了茶盏,慕微坐在桌子边上瞧着燕昊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她本来是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可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心思渐渐的被打消,难道是燕昊的举止太温存,让自己慢慢的失去了那反抗的意志?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仿佛才一低眉,再抬起头来,恍恍惚惚的便过了四日,等及再见过一次太阳从东边慢慢儿升起,慕微便跟着燕昊过了长江。 岸边站着一群正在驻足观望的人,见着燕昊等人过来,那群人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着激动的神色:“太子殿下平安归来了!” 燕昊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情?快回云州城去罢!” 从堤岸上拾级而下,岸边停着一辆马车,燕昊走到马车旁边,本来想掀开马车帘幕让慕微进去,可忽然想到有这么多手下来迎接自己,自己若是对慕微表现得太热忱了也不好,略微楞了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朝慕微点了点头:“慕小姐,你先上车。” 慕微站在一旁见着燕昊的举动,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燕昊是想在手下表现出他的威严来,也不多说话,自己掀开帘幕钻进车厢里头去。 可即便是这般,前来迎接燕昊的手下都吃了一惊,哪有一个女子在太子殿下前边上车的道理?众人皆是眼睛瞪得溜圆往燕昊看了过去,可燕昊却恍若不见,跟着慕微钻进了车厢,将那幅金丝帘幕放了下来。 微风轻轻拂面,可却吹不动那厚实的帘幕,围着马车的众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跟去大虞的几个手下,那几人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问,可那群人中有直肠子的人,依旧小声问了出来:“御剑,那个到底是不是大虞大司马慕华寅的女儿?” “是。”御剑翻身上马,低声回了一句。 “可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客气?”望着走在前边的马车,几个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御剑摇了摇头:“你们是还没有看见过途中的情形呢,唉……” 旁边的御风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殿下为这位慕小姐亲自洗头发的事情,他能说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主子!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要将这些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头,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第144章 喜得贵子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屋子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那木头栅栏里透了过来,一条条的在地上映出了影子来,横七竖八的几条黑影纵横交错。 慕微慢慢的走到了门边,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边瞅了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靠墙栽种着一排梨花树,翠叶亭亭如盖,随风婆娑起舞,洁白的梨花不时簌簌的从枝头坠落,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层落花。 看起来这地方来的人很少,就连落花积了一层这般厚都无人来打扫,慕微的眼睛盯着那一地落花,心中不免有几分沮丧,看起来很有可能找不到帮自己去向燕昊通风报信的人。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慕微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板,那个将自己带到南燕来的燕昊究竟去了哪里?将自己扔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陆姑娘,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慕微想想都有些焦躁,是不是到了南燕以后,燕昊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就放心的交给旁人来折磨自己? 不行,怎么样也该要想点法子才是。慕微抓住门上的栓子,用力踢了踢那扇木门,“咣咣咣”,一阵响亮的声音回旋在小院里边,似乎连院墙边上的梨树都被震得不住的在晃动,朵朵梨花从枝头坠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扑扑”之声。 慕微的眼睛盯着那弯弯的月亮门,希望忽然有道身影从门边走过来,可即便是眼睛都要望穿,也不见有人过来。既然不能借助外人帮忙,那就只能自救了,慕微转头瞧了瞧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有两扇窗户,全有木头栅栏,但是有一扇窗户上边缺了一根栅栏。 她走到那窗户边上,伸出手来量了量那栅栏之间的距离,感觉与自己的身子可能差不多宽窄,只是有些低矮,不知道自己侧身能不能从上边钻过去。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慕微盯着那小小的洞口,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试试看。这窗户有些高,她必须要堆些东西才能爬上窗户,慕微转眼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屋子里的柴火了。 她吃力的将柴火抱了过来,一层层的靠着窗户堆了上去,眼见着那柴火越堆越高,很快就要到窗台那里。慕微伸出手去抠住那墙壁的缝隙,伸出脚踩上了那堆柴火,就听微微的“喀拉”几声,不少枯枝已经折断,柴火堆马上便低了几分。 慕微只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的右腿便往下边陷了进去,可她顾不上看脚下,赶紧提起左脚往上边踏,身子猛然又高了几分,她将手往上一抓,总算是扣住了那窗户的一根栏杆,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就如一条壁虎般,紧紧的趴在了墙上。 加把劲儿,慕微鼓励着自己,抓住机会逃出去,免得那陆姑娘找到了蜂蜜过来,自己可是要遭殃了。她的右脚蹬在墙面上,左脚微微用力,身子又拔高了几分,脑袋已经高出了窗户,能看到外边的风景。 月亮门那边来了一个人,正是那陆姑娘,看来自己逃不掉了,慕微心中沉了沉,眼睛落到了她手上捧着的一个罐子上边,她真拿了蜂蜜过来?看来自己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燕昊,燕昊,你这小人,你将我骗到南燕来,就是让别人来侮辱的吗?”慕微瞧着陆姑娘越走越近,心中一慌,两只脚略微用力,便抵住了那个窗户,将身子弯得如同一张弓一般,大声的朝外边叫喊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是响亮,将那靠近门边的陆姑娘唬了一跳,抬头看清慕微蜷缩在窗户上边,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来:“哟,你还想逃跑?” 慕微没有搭理她,继续用尽全力喊了起来,这是她最后一线机会了,只要这院子附近有人听到她这般诋毁燕昊,定然会要来看个究竟,或者会想着要去向燕昊通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来一个人便好,总比让她单独面对这疯狂的陆姑娘要好得多。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陆姑娘将手中的蜂蜜罐子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慕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伸手将缠在腰上的那根绳子解了下来,朝着慕微扬了扬:“你若是不想吃苦,那便向我下跪求饶,掌掴自己一百下。”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你下跪。”慕微昂起头来,她的脸被外边的阳光照着,显得莹莹有光,她的眼中有一种傲慢,嘴唇微微撇成一条线,似乎很是不屑。 “你这贱人,我想放过你,你自己却不愿意!”陆姑娘将那绳子举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慕微瞧着那绳子朝自己飞了过来,赶紧偏过了头,那绳子扫到了她的手,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条红色的印子马上就浮了出来。 “真的,我又忘记了!”陆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弯下腰去揭那蜂蜜罐子的盖:“我说了要涂蜂蜜到鞭子上头,怎么又忘记了。” 瞧着陆姑娘弯腰下去,慕微心中很是紧张,她扯着喉咙大喊了起来:“燕昊,燕昊,燕昊……”虽然是燕昊将她掳掠到南燕来,可此时他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梨树上的几只鸟,它们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落了几朵白色的花儿,慢慢悠悠的飘落在了地上。慕微绝望的瞧见陆姑娘将鞭子上头刷满了蜂蜜,将那鞭子朝她示威般甩了甩:“你向不向我下跪?” “不。”慕微斩钉截铁回答,心中飞快的想着法子,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吊在窗户上等着挨打是不成了,不如拿了柴火与她对打一番,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想到此处,慕微眯眼瞧了瞧那陆姑娘,见她已经举起鞭子,赶紧松开两只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溜了下去,腿被底下的柴火刮到,似乎破了皮,钻心的痛。 可她没有时间再去检查自己的伤势,慕微弯腰从脚下的柴火里边捡起了两根长长的枯枝,从那堆柴火里走了出来,这时就听有开锁的声音,她赶紧拖着那两根枯枝闪到了门后,等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微没等那陆姑娘反应过来,她已经舞动着两根枯枝直奔陆姑娘的面门而去。 慕微没有刻意习过武,但是她的两位兄长都教导过她一些粗浅的招式。“你学几手,到时候也好防身。”大哥慕乾如是说:“以后指不定能用上。” “若是妹夫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将他放倒!”慕坤洋洋得意的教她如何出奇制胜:“你要用巧劲,落子下先手,要是你能占到先手,他便输了一半。” 慕乾与慕坤都是教她如何用巧劲,要先发制人,因此她牢牢的记得这一点,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趁着那陆姑娘没有留意,她已经舞动着枯枝冲了过去。 陆姑娘没有想到慕微竟然还会反抗——方才她不还是被自己欺凌?怎么现在就化身为一只母老虎,忽忽欲狂的从门后冲了出来,那两树枯枝上有不少分叉,若是稍微上前了些便会将衣裳划破,逼得她不得不退后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般僵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两双大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敢松弛。慕微喘了一口气,将那枯枝搁在门上,心中暗暗欢喜了下,总算是扳回了一局,至少那陆姑娘就没有那般嚣张了。 “你以为你用这枯枝便能将我吓退?”陆姑娘冷冷一笑:“慕小姐,我只要用鞭子多抽几下,你那枯枝便会折断,只怕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且试试看。”慕微将枯枝朝前边扬了扬,那尖锐的树梢几乎要划到陆姑娘的脸上:“我倒想瞧瞧,这树枝划破人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一条疤痕来。”她满意的瞧着陆姑娘后退了一步,脸上有着稍瞬而逝惊慌的神色,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陆姑娘说得不错,手上的两把枯柴有些枝桠已经被那长绳子抽得快要掉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树皮吊在那里。 看到慕微的目光落在枯枝上边,陆姑娘忽然有了几分快意,她缓缓将鞭子扬了起来:“慕小姐,你别想吓唬我,我现在就将你手中的枯枝抽断!” “嗖”的一声,那绳子就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夹着风声朝那枯枝奔了过来,来势很是凌厉,就听着“喀拉”一声,慕微左手拿着的那树枝已经被绳子打断,跌落在地上,几段细细的枯枝歪歪斜斜摆在那里。 “慕小姐,你可看好了。”陆姑娘洋洋得意的望着慕微,眼里全是笑:“看看我是怎么样将你抽得全身稀烂的!”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嗖”的响声又起,慕微仓皇的拿起右边的枯枝去拦挡那长绳,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陆凝香,你在做什么!”   第145章 命丧黄泉 <fon color=red>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 那声音很是熟悉,慕微定了定心神,燕昊,终于来了。 燕昊如旋风一般卷到了陆凝香的面前,日头照在他黑色的披风上边,金光闪闪,就如战神的盔甲一般。他劈手将陆凝香手中的长绳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意:“陆凝香,我叫你带慕小姐到后院,谁叫你这般胡作非为?” “昊哥哥……”陆凝香此时已经化身为娇滴滴的大小姐,方才那泼辣干练早已不翼而飞,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闪闪的泪水,仿佛就要掉了下来:“昊哥哥,这个姓慕的父亲是南燕的大司马,兄长便是城外扎营的南燕前锋,我恨她,我要好好抽打她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能替我父亲报仇!” 燕昊沉默了,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眼睛掠过陆凝香那张脸,见着她睫毛上闪动的泪光,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将手松开,陆凝香身子一斜,便往旁边倒了过去。 “昊哥哥。”陆凝香伸手撑住地面,洁白的梨花在她掌心下碾成了平整的花片,一点点幽香慢慢钻进了她的鼻孔。抬头望向燕昊,见他脸色沉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惊恐:“昊哥哥,我父亲为了南燕战死在沙场,那时候你在我父亲咽气之前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呢?我觉得这敌国女子可恨,抽她几鞭又如何?昊哥哥怎么便对她如此关照?你莫要忘记了她的身份!” 父亲的脸仿佛在面前闪现出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头透着慈爱,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这般瞧着自己了!他已经长眠在那冰冷的地下,泥土将他的身体掩盖,到处都是乌黑的一片。 陆凝香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乃是威武将军,也是燕昊的师父之一,自小她便认识燕昊,两人一块儿跟着父亲练习武艺,春来暑往,她慢慢的喜欢上了她。 去年冬日母亲生病故去,父亲还没来得及再娶,大虞点燃了战火,父亲随了燕昊来前线作战,一月之前在交战中不幸受伤,军士们将他从乱军中抢了回来以后,他便只剩一丝气了。 父亲身上扎着五六支利箭,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他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涣散无光,她跪在父亲身边哀哀哭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心里慌乱得没有半分主张。 燕昊过来了,父亲的眼睛顷刻间似乎有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太子,可否好好照顾我的香儿?” 眼眶深深,那一双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燕昊,陆凝香在旁边瞧着父亲这神色,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紧了燕昊,似乎他不答应就不会闭眼一般。 “陆将军,你放心的去罢,香儿我自然会照顾的。”燕昊低下头来说了一句,见父亲的眼睛慢慢合上,他才直起身子来,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你便暂时住到这刺史府里罢,等着战事完了,再跟我一道回京城。” 那时候的燕昊,眼神是那般温柔,望向她的时候就如一泓深深的清泉,清澈而透明。他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传到了她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加让她忘记了哭泣。 可是这才多久?他便因着一个敌国的女子,不惜对自己板起脸孔来!陆凝香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门口站着的慕微,她手中的枯枝没有放下来,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她恨慕微,这个从大虞而来的女子。 陆凝香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一脸倔强的望向燕昊,他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在担心的望着慕微:“慕小姐,你没事吧?” 慕微此刻才觉得全身彻底的轻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枯枝扔到了地上,朝燕昊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我全身都已经被这位陆小姐抽得稀烂了。” 本来慕微有几分赌气,想要将一双手举起来给燕昊看,好让他知道面前这个陆凝香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可方才听着陆凝香哭哭啼啼的说话,慕微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父亲是死在战场上边,也难怪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恨意。 想来想去,慕微决定还是不多说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挨了两鞭子罢了。可没想到燕昊却很是细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微忽然将手藏到了身后,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慕微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慕微没有吭声,燕昊伸长脖子望了望,就见她两只手都红肿了起来,还有两条鞭子抽打的痕迹,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脸来望着陆凝香,正准备恶狠狠的骂她一顿,忽然想到了她故去的父亲,不由得硬生生将那些话吞了回去,他一把拉住慕微道:“跟我走。” “昊哥哥。”陆凝香有几分慌神,燕昊怎么便这样对她视而不见?哪怕他骂自己打自己,也说明他心里还有自己,可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却跟没看见一般,分明是自动将自己归成了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昊哥哥,昊哥哥。”见燕昊拉着慕微的手快要走到月亮门边上,陆凝香再也忍不住了,拔足追了过去:“昊哥哥,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得住自己,我向慕小姐陪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还会有以后?”燕昊止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望向陆凝香,脸上有着不悦的神色:“今后你不能再去找慕小姐,她的起居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再来缠着她!若还想打什么鬼主意,别说我不顾你父亲的面子!” 轻轻的拉着慕微的手,燕昊很是心痛,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燕昊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原以为陆凝香是个女儿家,刚刚好合适照顾慕微,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 “昊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凝香跟在后边继续哀求着,眼泪珠子一点点的掉了下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有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迹。 燕昊没有搭理她,拉着慕微走了出去,只余下陆凝香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般配,燕昊的手握着慕微的手,一看便觉得温情脉脉。燕昊多久没有握着自己的手了?陆凝香无意识的将手举到了面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带着她游玩过,他们一起抓蛐蛐,粘知了,可等着她到了七岁以后,他忽然便不再这般牵着她走了,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跑。 现在……她眼馋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恐慌涌了上来,燕昊,还会像以前那般对她吗? “慕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燕昊望了望身边的慕微,自己牵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拒绝,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盯着慕微小巧的耳垂,那上头有一对白玉耳珰,下边垂着流苏,有翡翠雕琢成的蝴蝶坠子,正不住的在摇晃。 “南燕太子事情多,我当然要理解。”慕微笑了笑,燕昊对自己,实在太谦恭了些。 燕昊心中沉了沉,一路上慕微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为何此时却忽然改了称呼?是不是她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望了望慕微,见她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半分不豫之色,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牵着慕微的手走在青石小径上,刺史府有丫鬟婆子走过,见着燕昊连忙行礼,眼睛却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的手上,都唬得不敢出声,只是低头暗自揣测着慕微的身份,等着燕昊与慕微走了过去,众人皆在窃窃私语:“那位小姐是谁?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或许是,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一位小姐这般温柔。”有丫鬟叽叽喳喳的说,声音就像树上的喜鹊儿一般:“我偷偷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好像一直在望着那位小姐笑!” “太子妃?那住在府上的陆小姐怎么办?”有个婆子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眼角的褶子都皱在了一处:“她每次见着太子殿下,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还能怎么办?那位是太子妃,陆小姐便只能做侧妃,或是做侍妾了!”清脆的声音就如落在玉盘里一般,叮叮咚咚的乱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排,太子殿下的几房妻妾都已经被排了个妥当!” 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假山缝隙,脸色有几分发白。小径旁边绿树葱茏,有灰蒙蒙的假山立在绿树之间,假山后边站着一个人,一双手紧紧的抠住   第146章 少年英雄 <fon color=red>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湿沉沉的,仿佛轻轻一拧,就有水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一缕阳光静静的穿过雕花窗透了进来,照着一双洁白的手。 手指修长纤细,而那手背上猛然拱起的一道疤痕却让人触目惊心,那道印记呈现出紫红颜色,狰狞着横过手背,长长的一溜儿,与周围那洁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为何要将手藏起来不让我看?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着?”燕昊一手拿着黑色的药膏瓶子,一只手指挑了写药膏涂在了慕微的手上,冰凉的感觉油然而生,带着些许甜香,似乎要沁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头去。 慕微没有出声,燕昊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刚刚瞬间感觉到的冰凉之外又添了些许温热。她低头瞧着两人的手,仿佛双手交叠一般,在日头的金影里合成了一处。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惊讶的望着燕昊的一举一动,太子殿下手上拿着的是金贵的黑玉断续膏,这可是接骨的良药,还能治烧伤烫伤,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讨要不过一两瓶,那些不得宠的更是连这黑玉断续膏的瓶子都见不着的。 可现在,这般金贵的黑玉断续膏,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来给这位慕小姐涂手!虽说慕小姐手背上有一条鞭痕,也不至于要用这种良药,随便用些旁的药,过几日自然会消肿了。 在丫鬟们的目瞪口呆里,燕昊细心的替慕微涂好了药,直起身来将那药膏递给站在一旁的丫鬟:“明玉,明欣,你们尽心照顾着慕小姐,若是她出了一点差错,那我便只拿你们两人问罪。” 燕昊眼中有着一种威胁之意,明玉与明欣瞧着不由得全身一凛,赶紧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慕小姐,我带你去城里转转。”燕昊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慕微:“这一路上多有得罪,就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慕小姐一番。” 慕微没有吭声,站起身来跟着燕昊走了出去,与其在这屋子里边枯坐着,不如跟他出去瞧瞧,看看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们骑马出去,还是坐马车?”燕昊心情愉悦,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微,只觉得她容颜秀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直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朝她接近。 “骑马。”慕微淡淡的回答,这几日来南燕都是与燕昊坐在一辆马车里,那种说不出的暧昧让她有时会觉得心虚,特别是当燕昊有事没事总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更是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忽然的心猿意马,总会想到那个风清月白的夜晚,他伸手抱着自己,伸出手来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 温柔?慕微撇了撇嘴唇,自己怎么想到那上头去了?燕昊分明是想来了自己做人质来胁迫兄长而已,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见着慕微忽然的撇嘴,燕昊一时间有一丝失神,她的嘴角轻轻一撇,就如蓓蕾初绽,柔软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边娇嫩的花蕊,带着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笑容,可在他看来,却是那般清丽无俦。 “那好极了,我们共乘一匹马。”燕昊笑着挑了挑眉,瞧着慕微的脸上慢慢转了颜色。 “我们还是坐马车罢。”跟他同骑?那还不如一起坐马车,慕微扬起头来看了看燕昊:“马车宽敞一些。” “那好,咱们坐马车。”燕昊领了慕微大步走到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雪白的提花云锦帘幕,隐隐可见大朵的团花牡丹,花蕊是由金丝绣城的,映着阳光,一点点的闪烁,马车四角还系着金色的铃铛,正随风不住的飘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马车实在豪奢,该是这云州刺史的,莫怪南燕国力不盛,当官的这般巧取豪夺,把心思都放在了位自己敛财上边,老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慕微站在马车边上,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时就听着身后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昊哥哥,昊哥哥,你去哪里?”燕昊掀起帘幕的手停了下来,转身一看,陆凝香正提了裙子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昊哥哥,你要出去?带上香儿罢,香儿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出去过了。” “你要出去自可以与刺史夫人说一声,讨了腰牌带了丫鬟出去。”燕昊一只手扶住慕微,让她先上了马车,将帘幕放了下来,望了望站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陆凝香道:“这马车狭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你快些回去罢。” 马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辘辘的往前边走了去,陆凝香呆呆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刺眼的白色越走越远,陆凝香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嫉妒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太子殿下从大虞带回了一个女子,从今日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心目里头那个和蔼可亲的太子殿下,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冰山,萧杀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微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看,云州算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现儿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可依旧却没有影响到它的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幅幅店铺的招牌迎风飘动,门外站着的店伙计满脸笑容在招呼着客人。 这倒也是奇了,大虞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怎么云州便根本没有受影响一般?在慕微的心里,这时候该是人心惶惶,到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逃难的百姓,而她眼前所见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奇怪?”身边传来燕昊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又带着些许伤感。 慕微没有回头,她的脖颈那处能感受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让她忽然全身燥热了起来。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听着燕昊沉着声音道:“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有很多百姓已经撤离了,剩下来的,都是准备与云州城共生死的。” 燕昊的话虽然说得似乎很是轻松,可慕微心中还是沉了一沉,这话就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在她心上,仿佛“噗”的一声,就溅出了鲜血来。云州城以前比现在更繁华……还不是因为战争,大虞兵马压境,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 慕微沉默了,望着街道两旁挑着担子走过的货郎,牵着小孩子走过的老人,不由得一阵惊慌,如果城破,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无法想象。 马车一路向前奔去,最后停到了一座大院子前边。燕昊下了车,将慕微扶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大门走。慕微挣扎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能将自己的手从燕昊的手中抽出来。她朝燕昊怒目而视,燕昊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别动,小心手上会破皮。” 有时候他真是无赖,慕微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声,只能迈步跟着燕昊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慕微便愣住了,她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衣裳上边都有着补丁,有些衣裳还明显不合身,上襟吊在腰间,露出了下边的裤头来。小一些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闹显得很是开心,年纪大些的已经在干活,有些女孩子正在缝衣裳,男孩子正在舂米、劈柴。 慕微疑惑的看了燕昊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从前边撤到云州来的难民。”燕昊的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激动:“这些孩子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指了指几进屋子:“那里住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我将他们都放在这里,这样便能互相有个照应了。” 慕微的心里一阵发酸,她静静的望着那些孩子,从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痛苦是什么,他们就如大虞的孩子一般,很快乐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不久以后,你兄长会带兵来攻打云州,他们又要继续逃难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带走。”燕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双眼盯住了慕微:“所以我希望你能劝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要发兵,我们南燕已经派了使者去大虞京城,准备与大虞和谈。” 慕微抬头望了燕昊一眼,就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身为南燕太子,高贵如斯的燕昊,竟然也这般低三下四的相求,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心酸。 微风渐起,将慕微的裙裳吹了起来,就如一团轻纱般高高飞扬,露出了她一点点鞋子的绣花缎面。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意有些动摇,即便不是为了燕昊,就为了这南燕的百姓,她或许也该试试看,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这也是一件积德的事情。 “我兄长什么时候会发兵攻打云州?”慕微捏了捏手心,只觉汗津津的一片,一颗心也如放在水中滤过一般   第147章 旗开得胜 <fon color=red>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正在汤面上头浮浮沉沉,燕昊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桌子,用勺子从汤碗里舀出一碗肉丸子放到慕微面前,然后将这碗肉丸汤端去了旁边桌子,将那桌的汤碗换了过来。 “太子殿下真好!”旁边桌子的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这碗肉好多!”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院落,遍地的金色,似乎蒸蒸的能生出淡淡的烟雾来一般,眼前的景色就如一幅旧了的画卷,似乎伸出手去就能将那里边的人物抹掉一般。 慕微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边的那群孩子,虽然看上去他们都很贫穷,可他们却是快活的,每人脸上都有着笑容,而且那笑容不似作伪,就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般,笑得很甜蜜,很灿烂。 “太子殿下!”那个正在舂米的男孩子扔下手中的棍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燕昊身边站着的慕微,脸上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燕昊瞧着那那模样,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虎子,你想说什么只管说,这位慕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小虎子约莫十岁左右,个头不是很高,才到慕微的肩膀处,他扬头看着燕昊,腮帮子鼓了鼓,就如一只青蛙在呼气,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去从军。” “从军?”燕昊有几分惊讶:“你还没满十岁呢,怎么能从军?” “我再也受不了啦!”小虎子的眼睛里头忽然有了泪水,伸手来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也带着哭腔:“我阿婆一想着我阿爹阿娘就淌眼泪,现在都有些看不清前边的东西了!小虎子也想阿爹阿娘,小虎子要到前方去打仗,替父亲母亲报仇!” 他的眼睛里依稀还能见着泪光,可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坚决,倔强让他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将一张脸仰起,希冀的望着燕昊。 “不行。”燕昊决然摇了摇头:“你年纪小,父母又过世了,你是你祖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且不说你没到从军的年纪,就是去了前方,那边战事紧急,乃是危险之地,我不能放任你去涉险,你还要好好供养你的祖母。” 小虎子听了这话,失望的低下了头,慕微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很是难过。他的父母,都是死于战乱,若是大虞不发兵,此时小虎子一家正在共享天伦,和和睦睦的过自己的生活。 慕微不由得也几分难过,望着低头站在那里的小虎子,只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二。她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簪子递了过去:“小虎子,这个给你。” 小虎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慕微,眼中有一丝迷惑的神色:“慕小姐,这是……” “你拿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就去卖了,多多少少能救急。”慕微有几分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在大虞的时候,她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锦绣繁华,哪里听过这般凄惨的身世?望着小虎子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很羞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小虎子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将那簪子推了回来:“阿婆说了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去告诉你祖母的。”慕微掰开小虎子的手掌,将簪子放到他手上:“你别太倔强了,有时候急需用钱的时候你却没有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你去哪里弄到钱来?这簪子对于我来说只是戴着好玩的,可对你却不同,请务必收下它。” 燕昊在旁边瞥了慕微一眼,她黑鸦鸦的青丝上边现在只有几朵精美的花钿,各色宝石旁边有金丝攒在一处做花蕊,映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虽然没有了那支多宝滴露簪子,可她还是那般的美。 见着小虎子还在犹豫,燕昊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既然慕小姐诚心给你,你便拿着罢,以后说不定真用得上。” 小虎子见燕昊开口,也松了口,小心翼翼用衣袖将那簪子擦了擦,揣到了怀里,抬头朝慕微笑了笑:“多谢慕小姐。” “小虎子,带我去见见你祖母,我替她瞧瞧眼睛。”燕昊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你想去从军,总要先将你祖母安顿好不是?可不能让她日日为你担心!”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了。”小虎子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这时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往这边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着:“太子殿下,今日和我们一道用饭吗?” 燕昊转过身来,伸手抱起一个小女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你想要我留下来一起用饭?” 宝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很是认真的望着燕昊道:“那是当然,只有太子殿下在这里吃饭,我们才能吃到肉啊。” “是呀是呀。”后边又来了几个孩子,听着宝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都满脸笑容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吃到过肉了!太子殿下,这些天你做什么去了,大木哥哥说在刺史府没见着你!” 燕昊笑着将宝儿放了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会天天守在刺史府?今日我便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用饭罢。” “太好了太好了!”宝儿欢声叫了起来,拍着手儿喊道:“快去告诉吴嫂,就说太子殿下要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用饭!快去快去,去晚了说不准可就没肉吃了!” 燕昊笑了笑,带着慕微往那两进屋子里走,慕微瞧了瞧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心中很是感慨:“这群孩子喜欢你。”像这样亲近百姓的太子,恐怕这世上也就燕昊一个了。想着他将宝儿抱在怀里,也不嫌她穿得脏乱,仿佛宝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一般,神情亲昵,笑容自然,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喜欢他们。”燕昊点了点头,牵起小虎子的手跨步走上了台阶:“他们也很懂事,你自己看得到。” “是。”慕微忽然有一丝想落泪的感觉,这群孤儿,若不是大虞发兵,现在应该都是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膝下,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真是兄长做错了吗?不,不,他只是听命于皇上,一切与他无关,慕微暗自为慕乾辩解着,可依旧却不能消除心中那愧疚的感觉。 走进屋子里边,慕微见到很多老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人正在拿着针正在缝着东西,还有些人用刀子削着木块,身边摆着一堆堆白羽箭。看起来这些老人们也没有闲着,正在为南燕的军队尽自己的一份力。 “王家阿婆,我来看你了。”燕昊走到一位阿婆面前,低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一句,那位阿婆巍巍颤颤的扶了小虎子的手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燕昊一把按住了:“阿婆,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小虎子说你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特地来给你瞧瞧。” 王家阿婆眼中滚出了一滴硕大的泪珠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小虎子就去给太子殿下做个小厮好了,只望太子殿下看在他没爹没娘的份上收留他。” “婆婆,我不让你死,小虎子长大以后要买好多好吃的给你吃呢,你怎么能死!”小虎子抱住王家阿婆,不住的乱摇,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婆婆,你还有小虎子呢,怎么就只记挂着我的爹娘?” “阿婆,你别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燕昊伸手替王家阿婆把了一回脉,又伸手将她的眼皮子掰开些看了看,心中暗自摇头,王家阿婆这脉象看来,已经是气血枯竭之症,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什么长命百岁都是说着好听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归也就这几个月啦,太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这老婆子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收了小虎子做小厮,让他跟随太子殿下。”王家阿婆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那浑浊的老泪又流了出来:“这世上我最记挂的也就是他了。” “阿婆,我答应你。”燕昊点了点头:“你便放心罢。” 看过王家阿婆,燕昊又与那些做弓箭的老者们交谈了一会子,慕微跟在燕昊身后听他说话,忽然间觉得燕昊实在是个不错的,真如外边的传言,南燕太子文才武略,又博闻广记,无论什么方面都有涉猎,现儿看来,此言不差。 过了一阵子,厨房那边有人来传话:“太子殿下,可以用午饭了。” 燕昊看了慕微一眼:“与我们一道尝尝这里的伙食?” 慕微点了点头,跟着燕昊走去了旁边屋子,那屋子里头摆着好多张桌子,旁边已经满满登登的坐着一群孩子,见着燕昊进来,都用筷子敲了晚喊着:“太子殿下,多亏你来了,我们今日能喝到肉汤了!” 跟着燕昊坐到一张桌子旁边,慕微瞧了瞧桌子上的几个菜碗,大部分都是青菜,中间有个大汤碗,里边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肉丸子汤。汤很多,肉丸子也不少,正在汤面上头浮浮沉沉,燕昊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桌子,用勺子从汤碗里舀出一碗肉丸子放到慕微面前,然后将这碗肉丸汤端去了旁边桌子,将那桌的汤碗换了过来。 “太子殿下真好!”旁边桌子的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这碗肉好多!”   第148章 香消玉殒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这春日里的夕阳似乎比别的季节里更是明媚一些,照在大地上,到处都镶着一道金色的边。青翠的山头,波光粼粼的河水,路边的垂柳,乃至行人的脸孔,无一不染着那灿灿的金色,瞧着格外敞亮。 “驾、驾、驾!”响亮的吆喝声伴着马鞭挥舞的声音不住的响着,一辆马车奔跑在宽阔的官道上,旁边有一大队骑马的军士保护着,马蹄声阵阵,漫天烟尘,似乎要将他们后边的道路给掩没。 赫连毓掀开帘幕望了望前方:“离云州城还有多远?” 马车夫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前边四匹马被他赶着跑得飞快:“王爷,若是到云州城,那可还得一个多时辰,但现在咱们是去军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赫连毓将软帘放下,背靠着马车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总算快到了云州。他微微将眼睛闭上,不知道慕微是不是真被南燕的人掳了去,他们掳了她又准备做什么?听说大虞军队一直驻扎在云州城外三十里,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想没想好破城的对策。 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盘旋,就如一支催人入睡的曲子,赫连毓却没有半分睡意,掀开帘幕不住的往外边张望,真恨不能马上便到大虞军营。 官道两旁栽种的是杨树与垂柳,春日正是它们发出新叶的时节,一片绿色不住在赫连毓眼前晃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看得他的心都有几分焦躁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前边有连绵的营帐,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已经到了慕乾驻扎的地方。 “停车!来者何人?”一声叱喝声响起,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赫连毓听着外边马车夫回答:“太原王到!” “太原王?”那叱喝的声音忽然间便恭敬了起来:“还请给个信物,我这就送去营中给慕将军。” 赫连毓从腰间解下一块圆形的玉珏,这是先皇赐给他的,玉珏正面刻着两句吉祥话,反面是他的封号。这块玉珏,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 掀开帘幕,赫连毓将那玉珏递了出去:“去交给慕乾,他见了自然会出来见我。” 外边那人将玉珏接了过去,不多时就听见有槖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王爷纾尊降贵来到战地上边,可是来劳军犒赏的?” 赫连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大虞慕家,男俊女美,慕乾也不例外,他有一张俊秀的脸孔,笑起来格外清爽,就如那初升的日头一般,让人觉得很是和煦。此时的慕乾,正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就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边,却极不合时宜的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比慕乾矮了约莫大半个头,但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不是矮小,而是他的背略略弯曲,看上去人便矮了几分。这人赫连毓也认识,那是中常侍秦冕,此人是皇上赫连铖的心腹,这次大虞发兵攻打南燕,赫连铖派了他做监军,一直跟着慕乾往南而来。 皇兄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家,生怕慕家借机发兵,所以才做这般布置。赫连毓朝秦冕白净的脸孔扫了一眼,心中暗道,若是慕家真有心要起兵将皇兄赶下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便是派是个秦冕来也没有用,他这么做,不过是求个自己安心罢了。 “慕将军,劳军犒赏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做,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赫连毓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朝慕乾点了点头道:“咱们去军帐内说。” 慕乾见赫连毓这紧张的神色,心里知道自然是他有重大的事情,笑着一拱手:“王爷,请!” 秦冕在一旁尖声尖气道:“王爷不在京城,为何又来了军中?可有皇上的许可?” 赫连铖疑心重,几位兄弟本皆由先皇分封了属地,可他却害怕那些王爷们有谋逆的野心,去了封地以后会暗地里操练兵马,准备将他赶下这皇上的宝座来,所以他将几个兄弟都拘在京城住着,不让他们去自己封地,每年要去自己封地必须要上奏折请他批准。 “秦大人,你只是监军,却没有权利问我讨要皇上的批文。”赫连毓心中有气,这秦冕仗着是赫连铖的亲信,对什么事情都要横加干预,方才能显出他的威风来一般,只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想来对自己指手画脚!赫连毓朝秦冕冷冷一笑:“我有没有批文,不干你的事情,你只管做好你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秦冕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望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脸色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来:“哼,竟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去哪里?”站在秦冕身边的小内侍见着秦冕脸色黑沉沉的,有几分害怕,可总站在外边也不是一回事儿,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回帐中?” “你这蠢孩子,可不是要回军帐里边去?咱们可得给皇上留意着,那太原王怎么就忽然来前边阵地了,其中恐怕有什么阴谋,怎么能放任他们私底下议论?”秦冕迈开步子便往前边跑了去,因着在拼命的往前赶,他的脊背显得更是佝偻,额头上也掉下了细密的汗珠子来,滴落在地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微儿被南燕人掳了去?”慕乾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边,眼睛都红了几分:“他们竟敢如此猖狂!明日我便发兵……” “慕将军,你在说什么呢?明日你就发兵?你要发兵做什么?”秦冕掀开帐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都没有喘匀称:“不行,我这监军可是虚设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由我向皇上报告,等着皇上的批复才能行动!” 慕乾横着眼睛看了秦冕一眼,这个中常侍可真是有几分讨厌,这一路上他便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时不时在自己耳朵边上聒噪,若是声音好听,那也倒罢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让人听了觉得难受,他真恨不能一手指头将他捺死,免得听到那嗡嗡嗡的声音。 “秦大人,我与太原王在说私密事,还请你不要随便插嘴。”慕乾毫不客气,秦冕怎么就是不吸取教训,上回他干扰自己行军作战的计划,自己拔出剑来差点就要将他给砍了,吓得秦冕当时便尿了裤子,若不是皇上派了一支人马保护秦冕,那领头的人又正是父亲过去的一个手下,慕乾便卖了他几分面子,让他将秦冕抬着回去了,如果没有这支人马,恐怕他早就将秦冕砍成好几截了。 秦冕见慕乾眼中露出威胁的凶光,想着那日的事情,不由得全身都有几分发颤,可他犹自在强辩:“我是监军,你所做的一切都得让我知道!” 慕乾瞪眼望着旁边的几个副将,高声吩咐道:“还不将秦大人请到旁边好好招待着?” 几名副将领命,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便捉住了秦冕的胳膊:“秦大人,咱们旁边军帐里头说话。” 赫连毓瞧着那身形瘦弱的秦冕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副将捉住,就如老鹰爪子下的小鸡一般可怜,不由得笑了起来:“慕乾,你这招也太狠了些,你就不怕他回写密报回京城去向皇上告状?” “他写出的信,全被我截了。”慕乾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望向赫连毓,带着嬉笑的神色:“你不会向你皇兄去告密罢?” “看你说的什么话!”赫连毓一只拳头捶上了慕乾的肩膀:“咱们十多年朋友,我还会做那样的事情不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处境。” 慕乾沉默了几分,望了望赫连毓,两人都没有说话,皇上,现在是越发的疑心重了。 “你说的是真话?微儿真的是被南燕的人抓走了?”沉默片刻,慕乾又想起了赫连毓特地赶来相告的事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南燕人为何要抓微儿?” “那是慕小姐向我们留下了线索。”赫连毓将一双手伸了出来,做出振翅高飞的模样来:“手势是向南方,那意思便是指的南方的鸟,南方的鸟,可不是南燕?” 慕乾不由得有几分焦躁,慕微是慕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他自小便喜欢带着这个妹妹玩,她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而且也很乖巧懂事,是全家人手掌中的明珠,现在听说慕微出了事情,不由得他有几分心浮气躁。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南燕派来的使者,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外边走进来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慕乾与赫连毓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信封撕开,迫不及待的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第154章 攻陷云州 <fon color=red> 四月的天空一片明澈,碧蓝的天空慢悠悠的飘过几片白云。这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凤凰山上的草木似乎在不住的摇晃着,就如有无数军士站在山头,手执长枪利剑,一双眼睛密切的关注着山下的动静。 “微儿,我这就带兵去攻打云州,你先跟着凝香藏起来,等我攻下云州再来接你。”燕昊朝慕微笑了笑:“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慕微怀中抱着燕凤晨,朝燕昊柔柔一笑:“去罢,若不是刚刚生了孩子,我定要披着盔甲,与你一道去攻打云州城。” 燕昊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微儿,我这一辈子绝不要让你再吃苦,你便莫说这些话了,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好咱们的儿子。” 慕微低下头去,眼泪珠子噙在眼角,只是没敢掉下来,多次离别清苦,她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面对着燕昊再一次的离去,她没有太多的痛苦,现在只剩下了担心。她伸手轻轻的拍打着儿子,望着燕昊高大的身影慢慢走出了屋子去,心中百感交集,那眼泪珠子忽然间又滚回了眼眶里一般,怎么就不见了。 “慕微,你别担心,太子殿下不会有事情的。”陆凝香低头望了望燕凤晨,小小的脑袋歪着贴在慕微胸口,眼睛闭着,正睡得香。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手,燕凤晨似乎觉察到有人在干扰他的睡眠,伸出手来一拨,疏淡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瞧,他还不高兴我摸他!”陆凝香惊呼了起来,第一次看到这般小的孩子,她实在是充满了好奇。 “陆小姐,他睡得好,你别去吵他,都说三个月得睡毛虫,天天要睡的。”李妈妈在旁边凑过来看了一眼,眉眼间全是笑意,只是她的脸盘子圆胖,所以堆不出褶皱来。她笑着转身继续去收拾着东西,将要清洗的尿片儿理了出来,燕凤晨来得太突然,她只能将青莲那床被单剪了给他做尿片子,前坪里搭起了两个竹架子,上边挂满了尿片儿,被风一吹,高高低低的飞扬着。 “嗯嗯嗯,我知道他要睡,可忍不住就想逗他。”陆凝香觉得此时慕微与她亲近了不少,或许是因着慕乾的关系,她现在已经不自觉的将慕微看做了一家人。 慕微拍了拍燕凤晨,抱着他站了起来:“等他醒来以后,咱们一起逗他玩。” 李妈妈抱着一堆尿片儿正准备出去,听着这话站住身子:“也记得喊我一声。” 慕微抿嘴笑了笑,点头道:“知道呢。” 在凤凰山她才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氛围,那时候在上京,无论是在太原王府还是在别院,她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寄居的过客,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自己可能随时就要会从那里离开。其实,或许是因为男主人不同的关系。 燕昊领着人马从凤凰山里出来,刚刚到山脚,便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着往这边跑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信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原来是小虎子,燕昊心中一动,是不是慕乾那边有了消息? 小虎子奔到慕乾前边,将那信递给了他:“太子殿下,你瞧瞧,是慕大公子传回来的。” 果然是他。燕昊急急忙忙将信笺抽了出来,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原来慕乾也建议他举兵,这倒也是不谋而合。他朝小虎子点了点头:“你速速用那信鸽将消息送给邓将军李将军他们去,让你们丐帮也帮忙送送信去各州郡,若是有南燕旧部想举兵的,一起响应。” 小虎子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往回跑了回去,燕昊转过身来,往向跟在后边的五千将士大声问道:“汝等可愿与我一道匡复南燕?” “誓死追随太子殿下,匡复南燕!”军士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呐喊了起来,那喊声就如插上了翅膀一般,飞旋着朝天空奔了去,响声回荡在山脚,将稻田里的稻草惊得不住得左摇右晃,掀起了一阵阵稻浪。 五千将士骑马前行,阵阵响声踏破了山间的宁静,燕昊不敢怠慢,生怕去得晚了那稳婆已经告密,云州刺史点了兵马赶去凤凰山,那便糟糕了。金翼仿佛知道他的心事,脚下如风一般,飞奔着往前边去了,将五千兵马甩到了身后很远的地方。大家见慕乾跑得很快,担心他的安危,也奋力跟上,只是金翼实在太神骏,一会儿便只能见着一个小小的白点,就连燕昊的身形都看不大清楚了。 到了香樟岭那里,燕昊望着前边的路上隐隐升起了一阵烟尘,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反手将背上的弓箭摘了下来,将金翼赶到路旁树林里隐藏起来,他搭起弓来,拉得满满,手里扣住了那支白羽箭,一双眼睛盯住前边赶过来的队伍。 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燕昊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跑在最前边的那人,瞧着他的穿着,正是这队伍的主帅,身上披着寒铁盔甲,胸前的护心镜映着日头闪闪的发亮。 燕昊吸了一口气,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是唯一获胜的机会,可不能失手。他的手一松,那白羽箭便直直的奔那人的坐骑而去。就听细微的“噗嗤”一声,白羽箭没入马首,那马当即便跪了下来,将那人掀翻在地。 军队顿时都停了下来,那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刚刚一抬头,燕昊的第二支箭便赶到了,就如第一支白羽箭那般精准,箭头直入眉心,那个刚刚站起来的人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塔巴尔大人!塔巴尔大人!”几个将领都翻身下马,围着塔巴尔呼喊了起来。低头看过去,就见塔巴尔的眉心插着一支白羽箭,箭头入得深深,只见了后边的箭尾在微微的颤抖。众人疑惑的看了看周围,不见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只是那些高大的香樟树,看上去就像一群卫兵一般,让他们觉得有几分心惊胆颤。 刚刚用过午饭,云州刺史塔巴尔便将他们召集起来,说要亲自领一万精兵去城外凤凰山剿灭叛逆,众人还有些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叛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凤凰山有叛逆?不会罢?那里边即算藏人,可也不至于一年到头不出来,都没听人报告说凤凰山有盗匪,难道那些叛逆不要吃喝?” 塔巴尔沉吟了一声道:“不管有没有,咱们先去瞧瞧,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咱们领一万人去,若是真有叛逆,斩杀呈报上去,我们便都能升官发财了。” 塔巴尔是武夫出身,说得粗鲁直白,他这般一讲,众人皆是连连点头:“我们跟着大人去!” 可是这升官发财的梦还没醒,塔巴尔便自己死了,众人瞧着那香樟岭上青翠的树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个将领小声道:“一箭射中眉心,而且还能射进这么深,此人的本领可不小哇。” 话音刚落,“嗖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就如连珠一般从香樟林里飞了出来,众人皆乱了阵脚,生怕是向自己射过来的,纷纷闪避,这时就听官道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那声音十分的响亮,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朝他们奔过来。 “快撤快撤,只怕我们这一万人还不够抵挡!”有个胆小的拍马便往后逃,他手下的士兵见了,也转身便跑,旁边有一个将领气愤的说道:“你如何能这般落荒而逃,难道不该是奋起迎敌?”一伸手,抽出弓箭来,就往那人后背射了去:“逃兵就该是这般下场!” 那人听着背后风响,赶紧一偏身子,将那白羽箭躲过,回头大骂:“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他也从背后摘下弓箭来,拉弓搭箭,朝那人射了一箭,两人内讧,士兵们也哗变,将他们丢下,纷纷往云州城里跑了去。 此时凤凰山的人马已经赶到,燕昊从香樟树林里奔了出来,振臂高呼:“驱除大虞,复我南燕!” “驱除大虞,复我南燕!”众人都高呼了起来,那声音似乎要直冲天宇,听得前边逃跑的大虞兵士两股战战,竟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塔巴尔带出来的这部分人,主要是大虞人,也有一部分前南燕士兵,听着后边的呼喊声,那些南燕士兵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后边,有认识燕昊的,欢叫了起来:“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他们将枪头一转,便朝大虞士兵刺了过去,口中也高喊了起来:“驱除大虞,复我南燕!” 香樟岭顷刻间便成了一个修罗场,无数的断肢残臂掉落在地上,鲜血从躺倒的尸体里流了出来,渗透到了身下的地面,因为那鲜血实在太多,汇集在了一起,就如一条血河般,蜿蜒的流了下去,将道路两旁的青草都染红了一片。 燕昊站在那里,看着香樟岭上的惨状,脸上露出了一丝坚定的神色:“开拔,攻打云州!” 第二百五十三章 攻打云州,对于燕昊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香樟岭一役,消灭了塔巴尔部下差不多四千人,有两千人归顺,还有四千残兵败将逃回了云州城。本来该是敞开的城门,此刻却是紧紧的关闭着,城墙上边只有两个士兵手执长枪站在那里,看着燕昊带兵赶过来,将手合围在嘴边大喊道:“叛逆,我云州城防坚固,你们难道能从护城河上飞过来不成?” 云州城前边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极为宽阔,素日需要架起吊桥才能通过,里边的江水滔滔,拍打着河堤,惊起一层层的浪花。 燕昊骑马站在护城河边,看了看那浑浊前行的河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护城河,曾经挡住过慕乾,可却挡不住他。 云州城地下的暗道,哪里有出口,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亲自带着云州百姓挖出来的,他曾经拿着铲子,一铲子一铲子的将泥土从地上挖到一旁,脚下的沟壑越来越深。 “柳大人,我从暗道进去将城门打开,你再带着军士们杀进来。”燕昊朝柳润声吩咐了一句:“你务必看好,城墙上若是旗帜被摘下,那便是我得手了。” “太子殿下,这事情怎么能由您亲自去做?还是派人去罢,这事儿实在是危险。”柳润声看了看身后的人马:“谁愿前去?” “我愿意!”燕昊的贴身侍卫们都喊出声来,从跟到燕昊身边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便是太子殿下的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去冒险而他们却在这里呆着等消息? “你们谁的武艺比我好?”燕昊看了一眼几个贴身侍卫,微微一笑:“你们还需要留在这里保护柳大人。”见众人脸上都有些不赞同的神色,他想了想:“这样罢,我带五个人一道前往,其余的便留在这里与柳大人一道等我消息。” 柳润声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燕昊摆出了手势制止:“柳大人,我意已决,你莫要再说。” “太子殿下,一切当心!”柳润声没有办法劝阻,只得朝燕昊拱了拱手:“下官便在这里等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了。” 燕昊点了点头,催马便往回跑了去,几个护卫紧紧跟着他,不敢有半分落后,方才太子殿下跑得太快,差一点就跟丢了,这一次可不能再跟丢。 这一次燕昊没有像最开始那般跑得快,他领着五个亲卫到了一处入口,小心翼翼的将洞口的枯草拨开,露出了灰白的盖子,他朝几个亲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用力,便将那盖子向旁边挪开了几分。 一个亲卫摸出火折子点亮,朝下边照了过去,一阵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可依旧还能见到里边的地道。“太子殿下,并没有被堵。”那亲卫惊喜的叫了起来,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将它的头按了按:“这个洞口太小,马进不去。” 燕昊摸了摸金翼的脑袋:“你带着它们一道去柳大人那边罢。” 金翼咴咴的应了两句,撒开蹄子便朝着来路飞奔了过去,那几个亲卫的马也紧跟着它跑开,几匹马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茫茫的树林里。 “走。”燕昊脚一点地,轻轻飞跃了下去,虽然有斜斜的梯级,可他却没有走那上边,那是给百姓们走的,对于他来说,这梯级完全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众人从暗道里摸索着往前边走了去,借助火折子微弱的光,能看见暗道的口子上做出的标记。 不得不说柳润声是个很有心的人,生怕民众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在这暗道的每个口子上都标出了地点,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画。例如槐树胡同,便画了一棵大槐树,若是如意酒楼,那边有一盘子菜,还有一把酒壶,一个酒杯。 燕昊大致方向弄得清,差不多不用看这些表记,在这暗道里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才从福来客栈的后院里爬了出来。 圆滚滚的掌柜正拿着算盘珠子拨拉着,听着脚步声槖槖,抬头一看,便见着从后院走出来的燕昊。他惊喜的将算盘扔到了一盘:“太子殿下,你是走暗道过来的不成?” 燕昊点了点头:“正是,现在云州城里情况如何?” 掌柜的伸着脑袋朝外边看了看,小声说道:“云州的百姓听说太子殿下带人来攻打云州城了,都很振奋,好多人家都开始偷偷莫菜刀了呐!太子殿下,要属下做些什么?” “我现在就去城墙那处开城门,你带着福来客栈的人挨家挨户的喊,驱除大虞,复我南燕,记住,一定要声音大,要齐心的喊。” “我知道了。”掌柜的点了点头,赶紧去将福来客栈的伙计们招呼了出来,燕昊笑着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五个亲卫往云州城门那边摸了过去。刚刚到了刺史府那边,走了没多远,就见一排排的士兵都云集在街头,似乎是从城墙那边排过来的,一直排到了这边街口。燕昊暗自计算了下,恐怕那些士兵会差不多有两万多人。自己现在有七千人,只能是打个攻其不备了。 “你们留在这里,我继续从暗道里边去城墙那边。”燕昊叮嘱几个亲卫:“你们一看见我上了城墙,便在这里大喊驱除大虞,复我南燕,一定要记住!” “太子殿下,危险!”几个人想要阻止燕昊:“这么多人,太子殿下如何能走上城墙?还是我们一道去罢。” “你们以为,会有我这般身手?”燕昊朝他们望了一眼,脸色郑重:“这云州军士里边,应该还有两三千人是南燕士兵,你们要在这里大喊,鼓动他们内乱。虽然两三千人在两万多人里不算什么,可只要是乱了起来,咱们便有机可乘。” “太子殿下!”几个亲卫还想说话,却被燕昊的眼神制止住了,他摆了摆手,飞快的朝刺史府的院墙走了去,刺史府的一处假山下边,也有一个暗道的出口。 几个亲卫望着燕昊走得越来越远,心里边也是豪气如云,太子殿下都能这般不畏惧,一人入两万的敌军之中,自己又何需畏惧!他们站在那里,盯着城墙那边,就等着看那边的动静,及时鼓动南燕士兵归顺。 城墙那边还没乱,忽然便听着城内传来了震天的吼叫声:“驱除大虞,复我南燕!驱除大虞,复我南燕!”那吼叫声一阵高过一阵,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往城墙这边逼了过来。城墙这边的士兵里开始也有了骚动,有些人不住的回头看向云州城的街道,有些人与同伴交头接耳小声的说着话,似乎有一股暗流,正在这城墙处汹涌澎湃。 “驱除大虞,复我南燕!”几个亲卫互相看了一眼,飞身上了屋顶,用手合围在嘴边大喊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整齐唯一,远远的传开了去,就如在士兵满头上滚过炸雷一般,城墙下边立刻有喧哗之声。 “驱除大虞,复我南燕!”士兵里忽然有人也接了一句,这是一个开头,紧接着不断有人喊了起来,瞬间城墙下就如一锅沸腾的水一般,开始乱了起来。 此刻,就见一个人从纵身飞起,在大家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情的事情,他已经飞身上了城墙的梯级,脚一点地,又从梯级上向上飞升了一段距离。 “不好,叛逆偷袭!”有人反应了过来,举着刀枪喊了起来:“快捉住他!” 燕昊不敢停身,只是扔下了一把柳叶镖,那把暗器从天而降朝那城墙下边的士兵们砸了过去,众人唯恐被暗器所伤,纷纷闪避,结果不少人被同伴踏在了脚下。城墙下边本来是站得密密麻麻,这般拥挤,就如那海水的波浪一般,一浪推着一浪,越来越多的人被挤倒,城墙下瞬间便倒了一大片。 燕昊飞身上了城墙,上边的士兵并不多,只有一个大虞将领站在城楼上,正洋洋得意的朝外边喊话,根本没有意识到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燕昊纵身上去,只消一伸手便将他擒住,那人转过头来,见着燕昊,脸都白了一块。燕昊冷声道:“城门铜钥。” 那将领的脚都软了,抖抖索索的指着自己的腰道:“就在这里。” 燕昊摸到一串铜钥,用力一扯,便将那串铜钥拉扯了下来,然后将那将领高高举起,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城墙下的人还未爬起来,忽然又有一个人被摔了下来,众人正在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就见一个人从城墙上飞身而下,一手拿着弓箭,一边下落一边射箭,那白羽箭一支接一支,就如流星赶月一般,支支直入大虞士兵之中。 “这人莫非是天神降世?”有些人惊得目瞪口呆,看着燕昊从城墙上边飘然而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他直奔城门而去。 燕昊从容的踏着大虞士兵们的头顶飞身来到城门,一弯腰便将那大铜锁摸到了手里,在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将城门打开。他伸手将最前边那个将领的脖子掐住。厉声呵斥了一句:“快放吊桥!”   第155章 凤凰山居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这是一张普通的信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拿在慕乾手中,却如有千钧之重。 慕微真是被南燕人掳走了,南燕太子燕昊真是小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求他暂且缓兵,等着南燕使者去大虞京城与皇上和谈。 “这怎么可能!”慕乾“啪”的一声将那张信笺拍到了桌子上边,满脸的怒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好不容易发兵打到了云州,怎么能就此罢休?这燕昊真是疯了,莫非他真以为能拿微儿要挟我?” 赫连毓将那信笺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话:“慕乾,你就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若你断然拒绝,那燕昊恼羞成怒……” 慕乾被赫连毓这句话说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望了赫连毓一眼:“赫连毓,你可真是乌鸦嘴,若微儿有什么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慕乾直呼自己的名字,赫连毓知道他真是生气了,就连那俗礼都不肯守了,那一声“王爷”索性便豁免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慕乾,轻声道:“我是在担心慕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慕乾望了望赫连毓,也沉默下来,将那张信笺从赫连毓手中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这才咬牙切齿的吩咐那个军士:“将那南燕的使者给我抓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中等个头,四十岁上下,面白有须,见着慕乾与赫连毓坐在主座上,看了看两人,朝慕乾行了一礼:“慕将军安好,鄙人是南燕来的使者,名叫公孙南。” 慕乾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冷冷的笑:“你们南燕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使出这样卑劣的法子想要来拿捏我?” “怎么敢拿捏慕将军!”公孙南脸上挂着一幅谦和的笑容,朝慕乾拱了拱手:“我家太子仰慕慕将军的大名,特地想与慕将军多多亲近。请了慕二小姐去南燕作客,也只是想要她亲眼瞧瞧我们南燕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还想要她多多在慕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还请慕将军告诉大虞皇上,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不要反目为仇。” “燕昊有这般好心?”慕乾哼了一声:“你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燕昊他究竟准备做什么?当真是如他信上所说,只是要我将大虞军马行程暂缓几日?” “慕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家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绝无半句谎言。”那公孙南听着慕乾的话,似乎这件事情还真能如燕昊所设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心中十分高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南燕绝无侵犯大虞的野心,也请慕将军替我们家皇上转告大虞皇上。” “慕乾,不行,怎么能轻信了他的话?”赫连毓见慕乾似乎意动,心中大惊,指着公孙南道:“谁又能肯定燕昊那厮说的话便是真的?若是想要大虞缓兵几日,那须得让我们见到慕小姐才能考虑!” 慕乾点了点头,赫连毓说得对,自己连妹妹都没有见着,怎么便能轻易相信了燕昊的花言巧语?他朝公孙南瞪了瞪眼:“你回去与燕昊说,我必须要见着我妹妹平安无虞,这才会考虑他的提议。” “慕将军,我们家太子殿下说了,明日辰时,他会陪着慕小姐到云州城墙上边散步,那个时候慕将军自然便能见着慕小姐了。” “明日辰时?”慕乾略一思索,应承了下来:“那就这般约好了。” “慕乾,你就这样做了决定?”等着公孙南的身影从军帐门口消失,赫连毓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明日那燕昊暗地里布置了人马,那该怎么办?” 慕乾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燕昊还没有那本事!云州城里的兵力我已经摸清,大概就是十万,即便那燕昊小儿发动了云州城里的妇孺一起来御敌,也不过多几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已。现在我领着十万精兵在此安营扎寨,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分出兵力来,趁夜出城作埋伏!” “慕乾,小心为上!”赫连毓忍不住叮嘱了一声,慕乾是他的发小,慕微是他心爱的人,他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生怕慕乾中了燕昊的奸计。 那南燕太子燕昊,自己在青州城的河边见过他一面,生得一副奸猾之相,能想出掳了慕微来要挟慕乾的,肯定不是那忠厚老实的,自然要小心为上。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慕乾望了一眼赫连毓,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读过兵书了不成?还会给我出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除了向太师大人学四书五经,还跟着大司马学了些粗浅的行军布阵,莫非你忘记了成?”赫连毓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慕微,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他便喜欢上了她。 见着赫连毓嘴角微微的笑容,慕乾有几分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说着说着便一个人独自笑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喊了一个副将进来:“你领一支人马,今夜埋伏在云州城门外头,看看是否晚上有人从城里出来埋伏到城墙外边。” “是!”那副将接了令箭,转身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军帐没多远,便见秦冕带着两个小内侍在军帐一侧转悠着,他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中常侍大人真是自不量力,分明都吃了慕将军几次瘪了,可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那军帐里边钻,一心想将那军中大小事务都抓到手中。 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副将撇了撇嘴,大步从秦冕身边经过。 “你站着。”身后传来秦冕尖细的声音:“王副将,你要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瞟王副将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支令箭,心中越发起疑了:“慕将军给了你令箭?” 王副将见着秦冕那一惊一乍的神情,心中更是鄙视,这阉人便是胆小,见着令箭竟然便脸色都变了。他抱拳朝秦冕行了一礼:“中常侍大人,这可是军中机密,不能外传,还请秦大人恕罪。” 瞧着王副将的背影,秦冕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慕乾的手下也太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自己手下可也是有人马的!从京城出发之前,皇上便钦点了五千人跟随着他,还赐了一把宝剑,见了宝剑如见圣上,这样他才没了后顾之忧,高高兴兴的来做这个监军之职。 没想到慕乾实在太狡猾了!出了京城没多久,他就请自己吃饭,几杯酒灌醉了自己,将皇上赐的宝剑拿了去,自己问他去讨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赐的宝剑这般重要,我怕秦大人不善保管,所以特地替秦大人收起来了。” 这慕乾实在无奈!秦冕望着王副将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揪住身边一个小内侍的耳朵道:“你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刘将军跟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挥事儿?” 没了皇上的宝剑在手,自己便不好做事,这慕乾可真是个无赖。秦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心中暗自叫苦,自己什么时候能将皇上的宝剑给弄回来便好了——他也学着慕乾的招数,想要将慕乾弄翻,将宝剑给拿回来,可惜慕乾怎么都不上当。 那晚上秦冕设宴请慕乾,他捧着酒盏殷勤相劝,心里很是得意。他用的酒壶是特指的,一半装水一半装酒。他给自己倒的是凉水,给慕乾倒的是美酒,而且那美酒里边还放了迷药,他便不信不能将慕乾弄翻! 他亲手倒满了两杯酒,凭借着酒盏上的印记,他将那杯美酒递给了慕乾,自己笑着将酒盏端了起来,可那酒盏刚刚到了嘴边,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有一种美酒的芬芳?低头瞧了瞧,一盏清冽,分不出是美酒还是凉水。正在犹豫间,慕乾便瞪着眼睛瞅着他嚷嚷:“秦大人,你不是说要一醉方休?怎么捧着酒盏不动了?” 无奈,在慕乾的逼视下,秦冕一口一口的将那盏美酒喝了下去,等他喝完没多时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冕气得直拍桌子,将那倒酒的小内侍狠狠的抽了五十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宝剑还是挂在慕乾腰间,自己只能眼馋的看着,却没办法拿到手。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只要不是反转去大虞便没事。”秦冕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旋即又皱了皱眉:“不行,莫非是耍障眼法?不是说方才还来了个南燕使者?慕乾难道想与南燕联手来反攻大虞不成?我可还得防着他些,给我仔细盯紧了他!” “大人,大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小内侍走到秦冕身边,压低嗓音道:“那王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云州城那边去了。”   第156章 心如刀割 <fon color=red>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 春日的夜晚,淡淡的月色如水,又如轻纱,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站在院子的中庭看着周围的树木摇曳,慕微恍然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正处在大虞的京城,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赏月。这院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偶尔只有春虫在草丛间发出低吟之声,或是树叶沙沙的在头顶细响。除了这些声音,天地万物,寂寂一片,让慕微觉得心间仿佛很是空灵,不再想着这世俗的烦恼。 燕昊派来的两个丫鬟垂手站在慕微身后,两人互相偷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慕小姐站在树下想什么,都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似乎还没有要回屋子去的意思,可是燕昊说过,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慕小姐,不能让她有半分不满意,所以两人也不敢说多话,只能跟着慕微站在这庭院中央,百无聊赖的望着这眼前的景色。 忽然间,从远处响起了乐声,那乐声不似笛子吹奏出来的,也不像箫声,十分幽怨,如诉如泣一般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慕微的身子一怔,这乐声实在太过凄凉了些,听得她一时情动,差点要掉下泪来。 乐声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了过来,一点点的钻进了慕微的耳朵里边,听得心酸的时候,慕微伸出手来想将耳朵堵上,可又觉得十分舍不得,那双手就在耳朵旁边停住,仿佛又长了一双耳朵出来一般。 “这是什么乐器?又是谁在吹奏?”慕微转身望了望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见她们脸上没有惊奇的神情,心中明白她们肯定知道是谁在吹奏,蓦然来了兴趣,她想去见见那个吹奏乐曲的人,想瞧瞧他到底是如何的心事重重才能吹出这般缠绵悱恻的乐曲来。 “慕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在吹奏。”明玉笑着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乐器,圆圆的一个球,拿在手里两只手握着就不见了。”见慕微瞪眼瞧着自己,明玉有几分尴尬:“奴婢见识少,真不知道那乐器叫什么。” 燕昊在吹奏?他贵为南燕太子,竟然也有这么苍凉的心境?慕微沉默了一阵子,想起了今日他带自己去过的那个院子,想到了那些老人与孩子,她还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正驻扎在云州城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攻打南燕。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实在有些重,慕微想到了他曾经说过,他的父皇根本不管政事,耽于玩乐,此次来云州,也是形势所逼。慕微轻轻长叹了一声,燕昊的日子过得委实有些辛苦。她想了想,忽然间有一种想见燕昊的冲动,迈开步子便往院子外边走了去。 顺着乐曲的声音,慕微慢慢的从刺史府里的青石小径上走过,不时有落花簌簌的掉到头发上边,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她顾不上拂去花朵,只是双眼不住搜寻着前边,希望能看到燕昊的身影。沿着那小径曲曲折折的走了好半日,方才在湖边的一座亭子里见着了燕昊。 他站在凉亭里,微风将他的衣裳角吹了起来,不住的在他脚边飘拂着,他就如一个黑色的剪影,与四周的一切融合在一处,一双手合拢在嘴边,那幽幽咽咽的乐声便从那里流泻而出,洒落在这寂静的春夜。 似乎感觉到有人走近,燕昊将双手放了下来,转头望了望慕微:“慕小姐,我打扰你歇息了?” “我还没歇息。”慕微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就如那夜空灿灿的星子一般,在燕昊面前闪闪的发着亮光,他着迷的看着她的脸问道:“那慕小姐是出来散步?” “我是听着你吹奏,感到有几分惊奇,这才寻来看看。”慕微望着凉亭那里的身影,燕昊的双肩有些略微的垮塌,可能是因着这寂静的月夜让他有几分放松,不再像在白日,要处处做出坚强的模样来。 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微惊骇的伸手掐住自己的手指,自己怎么能为燕昊心痛?他是敌国的太子,他正带着南燕军民在抵御自己兄长的进攻,自己理应与他划清界限,势不两立,可现在自己竟然为他感到心痛了! 慕微站在那里,身子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似乎有两种情绪在交战,将她的一颗心撕得七零八落,仿佛再也拼凑不到一处去。她怔怔的望着燕昊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乐器递了过来:“你可认识我这乐器?”燕昊的手指洁白而修长,根本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在淡淡的月色下,温润如玉。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下边底座略宽些,嘴儿尖尖。靠近下边有两个孔,大小不一,形状十分奇怪。慕微盯着那乐器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乐器,我却未曾见过。” “这种乐器叫做埙。曾有人赞过这乐器云:正五声,调六律,刚柔必中,轻夺迷失,将金石以同恭,启笙竿于而启批极。”燕昊将埙放到嘴边,几个手指不住的在几个小孔上边起起落落,一道悠扬的乐声便传了出来,这一回,乐声不再悲凉,而有了几分柔和与缠绵,慕微抬头看了燕昊一眼,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燕昊现在吹奏的乐曲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幅画卷来,清冽的河水,芦苇上边粘着银白色的秋霜,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河边,正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慕微心头一紧,燕昊特地吹奏这曲子给她听的不成? 一曲吹罢,燕昊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慕小姐,这曲子是不是很好听?” “南燕太子精通音律,这乃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何需我再来评价?”慕微只觉得自己脸愈来愈有些发烫,在燕昊的注视下,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境。抬头望着那边站着的燕昊,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仿佛不似凡人,一双含笑的眸子让她更觉窘迫,索性转过身飞快的走开了去。 燕昊站在那里,出身的望着慕微离去的背影,举起埙在嘴边,继续吹奏起来。这次他换了一支曲子,有五分幽怨,又有五分缠绵,让人听了无不觉得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慕微匆匆的走着,只觉得那乐曲一直在追随着自己,怎么样也甩不掉,直到前边闪过一个人影,慕微这才将那乐曲暂时忘记。 “陆小姐。”明玉与明欣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慕微面前,今日她们已经听说了陆小姐鞭打慕小姐的事情,太子殿下因此而大发脾气,现儿陆小姐又到此处拦住慕小姐,不知道她又准备做什么。 “你们走开。”陆凝香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明玉与明欣的肩膀:“我找她有事,跟你们两人无关。” “陆小姐,太子殿下交代了,让奴婢们伺候好慕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要拿奴婢们责问的,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明玉朝陆凝香行了一礼,虽说陆凝香只是一个遗孤,可她父亲是为南燕战死沙场的将军,怎么样也该敬重几分。 “我又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陆凝香朝明玉笑了笑:“你们不必这般紧张。” “我相信陆小姐并无恶意。”慕微将明玉与明欣拉开了一点点:“你们站到旁边,我听听陆小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倒是好胆色。”陆凝香有几分赞许的望着慕微:“我倒是看轻了你。” “陆小姐这般恭维我,慕微愧不敢当。”慕微朝陆凝香微微一笑:“陆小姐莫非是想与我来谈谈有关于你们南燕太子的事情?” 陆凝香双眉一扬,惊讶的望向了慕微:“慕小姐,你怎么如此害羞?我还以为你们大虞的闺秀们都是羞羞答答不肯开口说话的呢。” “你喜欢燕昊,是吧?”慕微望着一脸讶异的陆凝香,嘴唇边的两个梨涡更是深深:“你是要来与我说,让我离开燕昊,不要纠缠他?” 陆凝香默默的望着慕微,没有说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虽然此时正是晚上,看不清她脸上的颜色,但慕微却知道,陆凝香肯定已经脸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可否想过并不是我要缠着燕昊,却是他来缠着我?” “怎么可能?燕昊那般人才,用得着来纠缠你?”陆凝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个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确有其事。”慕微叹了一口气:“我与燕昊,乃是敌对的关系,我怎么会去喜欢上一个仇敌?陆小姐,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可是不是这样?” 陆凝香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微,好半晌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在她们之间展开,顷刻间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你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你是不会喜欢燕昊的。”   第157章 前往都 睁眼醒过来,窗外已经大亮,推开雕花窗户,花香便伴着晨风袭了过来,那香味十分清淡,带着些微微的甜,流转在鼻尖,让人只觉得格外舒服。窗前有几株高大的梨花树,不时有洁白的花瓣旋转着身子飘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一摊落花,瞧着就如一幅洁白的毡毯。 “慕小姐醒来了。”明玉与明欣正在梨花树下站着说闲话,听到窗户响,转过脸来瞧见慕微站在窗户边上,赶紧行了一礼:“慕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捎了个信过来,让你梳洗以后一道去用早膳,他还有事情要同你一起去做。” 慕微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极力让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燕昊昨日说过,今日便要带她去云州城头,慕乾会来与他交涉。 就要见到哥哥了,慕微忽然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院子里那两个丫鬟见到自己眼中的泪意,伸手抹过眼睛,手背上亮晶晶的一片。 明玉给慕微挑了一套水碧色的衫子,交领,高腰,裙子洒开成孔雀尾翎状,群袂那处绣着折枝牡丹,肩头缀有丝绢制成的花朵模样,腰间有丝带飘拂,配着明欣梳的如意髻,更显得慕微明眸皓齿容貌娟好。 “慕小姐实在生得美。”明玉与明欣都忍不住啧啧称赞了起来,慕微朝她们笑了笑,一时间,仿若有初升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顷刻间亮堂了许多,眼前熠熠生辉一般。明玉着迷的望着慕微的背影,对明欣点了点头:“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仔细慕小姐,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珍爱她。” “可不是,陆小姐又如何能比得上慕小姐?”明欣拉了拉明玉的衣袖:“咱们快些跟过去,慕小姐不知道太子殿下住哪个院子。” 慕微见到燕昊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蜀锦袍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在往门口张望。见到慕微走进来,燕昊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朝她点了点头:“快来用饭,昨晚没有让你吃得好,今日早膳我特地嘱咐厨房里做了些大虞那边的饭菜。” 慕微低头瞧了瞧,那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这燕昊为何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头来朝燕昊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了。” “慕小姐,你为何忽然客气起来了?”燕昊有几分不舒服,在逃亡的路上,慕微曾经横眉怒目,瞪着眼睛直呼他的名字,可现在她却跟着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太子殿下,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慕小姐,你还是喊我燕昊比较合适。” “这如何使得,现在是在南燕,你的身份是南燕太子,当然要尊重你。”慕微坐了下来举起玉箸来:“咱们快些用早膳罢,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间仿佛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燕昊皱了皱眉望着慕微,她正在拿着小匙舀了汤往嘴边送,那洁白的牙齿闪着淡淡的珍珠光泽一般,让他心中蓦然一动,即刻间又涌现出一丝苦涩来,她对于自己,还是有着浓浓的戒备心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早膳,除了丫鬟们布菜时筷子撞到碗上发出响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这种沉默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尴尬,慕微低着头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刚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燕昊的一双眼睛。 见慕微抬头,燕昊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偷看她的举动被捉了个现行,不免有些窘迫,他捧起碗来将那肉粥唏哩呼噜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对慕微点了点头:“我们出去罢。”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被燕昊的举动惊得瞪圆了眼睛,自家太子殿下可是优雅无俦的,为何方才喝粥竟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声?这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的形象就全毁了。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树叶上的晨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外边亮堂堂的一片。燕昊领着慕微走出了刺史府,外边停着那辆豪奢的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大队的军士,身上穿着盔甲,映着早上的阳光,闪闪的发亮。 慕微回头看了看刺史府,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正往马车这边看过来,见慕微回头,朝她瞪了瞪眼睛,这才悻悻的转过脸去不看她。 那是陆凝香。 慕微淡淡的笑了笑,这位陆小姐着实也太痴心了些,为了燕昊,竟然这般贴心贴意,对燕昊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着这般戒备的心理,以后即便她真嫁了燕昊,可能日子也不好过。 “你在想什么?”正当慕微在侧耳倾听那马车辘辘之声,耳边传来了燕昊的声音,他正倾斜了身子朝她望过来。慕微转过脸去,掀起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我在想我的兄长,很快便能与他见面了。” 目之所及,一线青灰色的城墙就在远方延绵,迎着那金色的阳光,肃穆的立在那里,城墙下边是一众穿着盔甲的士兵,点点的寒光在他们的刀枪上闪烁。 弯弯的城门敞开着,从那城门望了过去,能见着护城河前边高高的吊桥,那桥已经被收了起来,粗大的铁链上边锈迹斑斑。今天,燕昊要带她从护城河那边走过去见慕乾吗?她转过身来望了望燕昊,指着那吊桥道:“什么时候放下来?” “要等你兄长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便会放下来了。”燕昊微微一笑,他望着慕微那略带焦躁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她仿佛不是大虞大司马家那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个邻家女孩,望着自己喜欢的簪子,眼中露出了渴求的光芒。 “哦。”慕微有几分沮丧,原来还不能奔到哥哥那边去,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燕昊先带了慕微去城墙上头走了一圈,最后在城门上方停了下来,他指着外边那条护城河道:“这护城河挖得很深,云州城就是因为这道屏障才坚持了这么久。” 慕微瞥了燕昊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你莫要忘了,若是大虞绕过云州去攻打南燕别的州,到时候云州被孤立了,粮草供应不上,迟早要被攻克。” “你……”燕昊望着慕微,有几分无语,可慕微说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实话。 燕昊现在正担心这个问题,如果慕乾觉得云州是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绕道云州,先去攻打旁的州,那他便会捉襟见肘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几颗汗珠子来,望着云州城外那河水汤汤,心中有几分焦躁。 “我也只是设想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慕微顺着燕昊的眼睛看过去,见着那条挖得很深的护城河就如一条白练般绕着云州城往东而去了,心中不免感叹,南燕几位先皇在位的时候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各地都修了不少牢固的防御工事,现在这位南燕皇帝虽然耽于酒色不理朝政,可却还是有老本儿可吃。 “你也懂兵法?”燕昊见慕微的眼神落在护城河那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你跟你父亲学过?” “略知一二。”慕微伸手指了指护城河那边道:“那树林里头,必然有埋伏,是你派出的人马?想要将我兄长擒获?” 燕昊举目瞧了瞧,慕微指的那片树林,与寻常的树林一般,没有什么两样,他轻轻“咦”了一声:“你是看到那边鸟雀惊起?” “不错。”慕微点了点头:“若树林里没有埋伏,也不会有这么多鸟雀乱飞,定然是林间藏了不少人马,而且那边还隐隐有烟尘,或许是马蹄刨土所致。燕昊,没想到你这般歹毒,口中说要与我兄长协商,却暗地里派了人马埋伏在那里。”她后边几句话,语气倏然便变得又急又快,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燕昊:“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在她咄咄的逼视下,燕昊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你相信我吗?” 他的眼神很是真诚,清澄如水一般,慕微盯了燕昊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可如若不是燕昊指使的,那又会是谁埋伏在那里?慕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望了过去,那树林上边,鸟雀呀呀的惊叫,扑扇了翅膀飞得老高,翅膀带着些初阳的日影,点点金色洒落在碧叶的上边。 “你不用着急,你能看出来,你兄长难道不能看出?”燕昊朝对面呶了呶嘴:“你兄长他们过来了。” 慕微转过头来,就见有数匹马正在朝护城河这边疾驰而来,跑在最前边,穿着银色盔甲的,正是她的大哥慕乾。 第二十六章重逢亲人 慕乾一眼便见到了慕微。 虽然站得很远,但他依然能看出来那是她。 兄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哪怕是隔了多日未见,哪怕是隔了一段距离,自己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城楼上那女子就是自己的小妹慕微。 赫连毓也激动了起来,指着城楼上的燕昊道:“就是这人将慕小姐劫去的,我几乎要追上了他,可究竟还是隔着半条河,没有能将慕小姐接回来。”他恨恨的看着燕昊,那日他将手放在慕微的腰间,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儿隔得远了些,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般放荡无羁。 “我要去见我兄长。”慕微见着慕乾,全身轻松了下来,转过身去跑下了城楼,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衣裳,那腰间的丝绦飘了起来,衬得她就如那亭亭的莲花出水一般,飘逸无尘。 燕昊见慕微奔了下去,也赶紧追了过去:“慕小姐,你等等我。” 一条护城河将两拨人阻拦,这边是慕微燕昊,那边是慕乾与赫连毓。他们面对面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甚至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昊,你竟然敢用此下流的法子!”慕乾拿着马鞭朝燕昊指了指:“难道南燕还得靠这种手段来要挟我不成?” 燕昊苦笑了一声,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将军,燕某实在是无计可施,还请慕将军见谅。我是诚心请了慕小姐来南燕作客,并没有为难她,慕将军若是不相信,尽可以问慕小姐。” 慕微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想幸亏慕乾与燕昊都是习武之人,方才能把说话的声音给送到护城河对面,若是自己开口说话,总怕对方只能听到细弱蚊呐的声响了。见慕乾正在看着自己,慕微点了点头,燕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为难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替燕昊说句公道话儿。 “如何没有为难她?”赫连毓在一旁气呼呼的开口了:“我亲眼见着你轻薄了她!”一想着那双停在慕微腰间的手,赫连毓便觉得自己全身燥热,几乎要发狂,这还不算为难慕微?难道慕微是心甘情愿让燕昊将手放到她的腰间? “哈哈哈,太原王,我想你是误会了。”燕昊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要带着慕小姐上船,不得已而为之,太原王也观察得太仔细了些!” 慕乾此时心神已定,瞧着燕昊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打算为难慕微,自己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他的建议了。这次大虞挥师南下,只带了两个月的粮草先行,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半月了,后边的粮草还没跟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马都动了这么久了,粮草还不跟上,莫非皇上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与南燕和谈了?现儿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便是一鼓作气将南燕给灭了,从沿路攻克的城镇里抢了粮草来填饱将士们的肚子,另外一条路便是打道回府。 可没了皇上的命令,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将在君命有所不受,可毕竟这是大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草率下决定?怎么着也得派八百里加急快件送军情回上京,让父亲催皇上拿个主意。 慕乾瞄了瞄对面的燕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目前自己最好的法子,便是要将妹妹先骗了过来,燕昊手中没了棋子,自己便不必投鼠忌器。只要慕微回到大虞军营,他马上便可发兵攻打南燕,即便云州固若金汤,自己也可以绕道从旁边取其余城池,当周围城池都拿下,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以后,那便容易夺取了。 “燕太子,我看过了你那使者送来的信。”慕乾打定了主意,朝燕昊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 “慕将军果然通情达理!”燕昊听了这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蓦然轻松了下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慕乾真的按兵不动,南燕派使者去与大虞的皇上和谈,多纳些岁贡,恐怕那皇上也会答应。 五年前,大虞也曾发动兵马攻打南燕,父皇派出了使者暗地里去找了大虞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许诺割让十座城池,每年纳岁贡十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这才保住南燕的安全。五年以后,大虞又发兵来了,这次父皇想着故技重施,可到现在大虞上京那边还没传回消息,真是让他着急,大虞的皇上难道不像上次那般贪财了?或者他还想要得更多的东西? 燕昊正在思索,就见对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跑出来几匹马,他心中一急,对着慕乾高喊道:“慕将军,那边树林里有埋伏!” 慕乾哈哈一笑:“多谢燕太子提醒,那树丛里的埋伏,我昨日便知道了!”转头一看,略微楞了楞,就见那秦冕带着几位内侍还有贴身的将士往这边奔了过来。 “慕将军。”骑着马跑到慕乾面前,秦冕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慕、慕将军,你如何能私自会见敌国的将领?你莫非想、想、想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慕乾横了秦冕一眼:“秦大人,你给慕某扣的这顶大帽子,慕某可担当不起。真要说起通敌叛国,若南燕人打过来,恐怕秦大人会是第一个罢?” 秦冕白净的脸儿忽的便红了半边:“你、你、你说什么?咱家怎会通敌叛国?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的,哪里像你们慕家,权倾朝野,慕大司马的脚顿一顿,京城里头的地都要摇三分!我看你们慕家,过的日子可不会比那些亲王要差!” 慕乾望了望秦冕额头上不住的滴着汗珠子,轻蔑的一笑:“秦大人,说话要讲求证据,我慕家世代忠良,哪里容得你这般污蔑!想我曾祖慕熙,当时尽心尽力辅佐只有两岁的僖宗,我太姑祖母乃是太宗昭仪,权倾后宫,我曾姑祖母是睿宗皇后,若我慕家有谋逆之心,只怕现在大虞早已经改姓慕了,还容得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冕立刻哑口无言,慕乾没有说错,当年僖宗在位,年仅两岁,慕家控制了整个朝野,共同辅政的慕太昭仪有心想让慕熙篡位为帝,鼓动了不少臣子上书,皇上年幼多病不能理政,还请将帝位禅让给监国大人。可令人惊奇的是,慕熙竟然拒绝了,还将慕太昭仪关在了徵宫,不要她再插手政事。 “忠孝仁义,乃是儒学大义,慕熙如何能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当年的监国大人说出的话,仿若有金石之音,将群臣感动潸然泪下。僖宗年纪略长,知道了那年的事情也很是感慨,赞扬慕熙实乃忠臣,并赐了慕家三道免死金牌,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凡是慕家后人,拥有这三块免死金牌者,无论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都可以免死。 现在慕乾将自己的曾祖父抬了出来,秦冕自然不能再说通敌叛国这些话,只能鼓着眼睛望着护城河对面的燕昊,气呼呼的问慕乾道:“那你为何要与那南燕将军在此密谈?” “秦大人,那可不是南燕将军,那是南燕太子。”慕乾笑了笑,这秦冕也被派来监军,委实是有些好笑,就连南燕太子还是将军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皇上竟然还想让他来干涉自己的行军作战? “南燕太子?”秦冕忽然兴奋了起来:“慕将军,快快去将他捉住!” “秦大人,你先飞了过去,慕某再跟着过来,如何?”慕乾指着那浩浩汤汤的护城河水,轻蔑的一笑:“或者秦大人可以游过去。” 瞧着那湍急的河水,秦冕变了变脸色,再看了看站在燕昊身边的慕微:“那个女子又是谁?”他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这女子生得可真是美貌,都说南燕出美人,难道这南燕太子是想献了美人去讨好慕乾,让他按兵不动的? “这女子是谁与你无关。”慕乾见秦冕一双眼睛望向了慕微,心中很是不舒服:“秦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回自己军帐里去罢。行军打仗,你一个内侍又懂什么!”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过孙子兵法的,那上边有一招叫做美人计,我看现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这一条妙计呢!”秦冕转过脸来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给射杀了,免得她来祸害我们大虞!” “且慢!”慕乾与赫连毓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秦冕怎么会想到这美人计上边来?慕乾大惊:“谁敢动手?” “还不快些给我射箭!”秦冕尖声喊道:“你们可是皇上指派给我的亲卫,不听我的,还听那慕乾的话不成?那女子,瞧上去便是红颜祸水,还能留她在世上害人?” “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带着风声朝护城河对面的慕微飞了过去,慕乾惊得眼角都要裂开来,一双眼睛盯住了护城河那边的慕微大喊了起来:“微儿,当心!” 身边的赫连毓已经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秦冕兜头兜脑的抽了下去:“阉竖,你是想找死不成?” 秦冕见慕乾想要赶自己回去,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斜斜的又瞟了慕微一眼,见她杏眼桃腮,身材窈窕,自己还从所未见这般绝色女子,燕昊准是想用美人计让慕乾入局,他这才好去搬救兵过来,反攻大虞。 “我一个内侍不懂你们的行军打仗?”秦冕朝慕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焦急的赫连毓,真是美人局!南燕太子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寻得这么美的一个女子,还只是站在河对面便将这慕将军与太原王迷得神魂颠倒,若真让他们美人在怀,那岂不是会迷得一点头脑都没有了? “我可是跟着皇上看过孙子兵法的,那上边有一招叫做美人计,我看现在那南燕太子就正在用这一条妙计呢!”秦冕转过脸来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速速放箭,将那南燕妖女给射杀了,免得她来祸害我们大虞!” “且慢!”慕乾与赫连毓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这秦冕怎么会想到这美人计上边来?慕乾大惊:“谁敢动手?” “还不快些给我射箭!”秦冕尖声喊道:“你们可是皇上指派给我的亲卫,不听我的,还听那慕乾的话不成?那女子,瞧上去便是红颜祸水,还能留她在世上害人?” “嗖嗖”几声,几支白羽箭带着风声朝护城河对面的慕微飞了过去,慕乾惊得眼角都要裂开来,   第158章 进宫觐见 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慕微与燕昊并肩站在护城河这边,看着慕乾与那个赶来的人似乎在唇枪舌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微见慕乾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谁要以为武将只会上马打仗,不善言辞,那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兄长不开口则已,若是开口,真还没几个能说得过他。 “赶过来的那人是个内侍。”燕昊饶有兴趣的望了一阵:“应该就是那个监军秦冕。” “内侍?你怎么知道?”慕微觉得有几分好奇,她从未跟着母亲进宫过,这十四年还未曾亲眼得见过内侍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望了望秦冕:“是不是你觉得他没长胡须?可我哥哥、太原王也都没有长胡须啊!” 燕昊听了慕微提起太原王,心中有一丝不快,为何慕微能这般自然的将那太原王几个字说出口来?他的眼睛里有些嫉妒的神色,望着慕微道:“你难道只看得出来这些?” 慕微转脸看了看燕昊,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又不知道为何他要生气,偏头打量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也没长胡须。” 忽然间心中一甜,那种愤懑的心情早已消失殆尽,燕昊瞧着慕微那明亮的眸子,只觉全身都快活了起来,如有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目之所及全是涓涓细流,落英缤纷。他笑着对慕微说道:“其实,除了不长胡子,还有别的地方能看出来他是个内侍。” “是什么地方?”慕微有几分好奇,这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人大声鼓噪:“太子殿下,当心!” 河对面传来了慕乾的喊叫声,慕微转过脸来,就见几支白羽箭朝自己直奔而来,眼见着就只有咫尺之遥。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旁边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推到了一旁。她站定了身子以后,调转目光,便发现燕昊站在那里,手臂上扎着一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衣袖上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瞬间就如开出了几朵艳色的花朵来,殷殷的红色滴落在黄色的泥土里,慢慢渲染开来,就如冬日枝头的暗色朱砂梅花。燕昊一只手捂着那条胳膊,眼睛却在打量着慕微:“还好,你没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城门那处冲出了一群军士,抢到燕昊身边,扶着他便往云州城里走,一个副将走过来,抓住慕微的手腕,朝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别想跑。” “放开她!”燕昊转过身来,怫然不悦的盯着那副将的手:“慕小姐乃是我南燕的贵客,需得恭恭敬敬的请她回去,哪能如此粗鲁?” 燕昊的眼神就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那副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马上将手松开,讷讷向慕微赔了个不是:“慕小姐,还请跟我一道回去。” 慕微紧走了几步,奔到燕昊的面前,见着那衣袖上瞬间便染得一片殷红,想着燕昊是因着要推开自己,他的手没来得及撤离这才中箭,心中不免有几分难受:“燕昊,那箭扎得不深罢?” 燕昊见着慕微追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里全是焦急,心中雀跃不已,她竟然在乎自己,自己受伤了,她的神色是那般焦急!他朝慕微笑了笑:“你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没多大事儿,比这个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一样好好的?” 慕微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跟着燕昊往前走,一滴滴的血从衣袖上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一路。她望着燕昊那被扎紧的胳膊,心中有着浓浓的忧伤,瞧着滴落的血迹,她总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箭伤了。 回过头来看看护城河那边,慕乾还在往自己这边望,那个内侍已经被赫连毓从马上打了下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想化作一只轻盈的鸟儿飞过去,可心中却还在记挂着燕昊的伤势,不免又往前边看了看。 这时,一位南燕的副将走了过来:“慕小姐,请进城,我们家太子殿下在前边等着你。” 慕微依依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慕乾,咬了咬牙,赶紧走到马车旁边,众人已经将燕昊送进了马车里,一名副将朝慕微看了一眼:“慕小姐,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你上车,快些进去罢,免得耽搁了太子殿下疗伤。” 听到这话,慕微有些心慌慌,擎起马车帘幕爬了进去。 燕昊的手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下,有人用布条将他的手吊了起来,本来是白衣飘飘的俗世公子,转瞬间变了个模样,看上去很是滑稽。慕微坐到他身侧,瞧着那红殷殷的衣袖,轻声问:“疼吗?” “不疼。”燕昊朝她微微一笑,真的不疼。 那时候抬头一看,见着白羽箭朝慕微飞过去的时候,他恐慌得屏住了呼吸,就连想都没想,他伸手将慕微推开,结果自己却没有能过躲过这一箭。用右手托着左手,他出神的望着慕微关注的眼神,很庆幸这支白羽箭是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边,此时她安然无恙。 “不疼就好。”慕微注意到燕昊关注的目光,心间一阵扑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如此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去,沉默的看着那一片殷红的地方。 马车跑得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刺史府,已经有将士骑了快马去传了大夫等在刺史府,燕昊一回去便有人给他拔箭疗伤。慕微看着一群人将燕昊拥簇着进了屋子,怅怅然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动静,有几分焦躁,但愿燕昊能尽快将伤治好,否则她会觉得很是不安。 “慕微,你这个贱人!”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慕微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陆凝香过来了。 庭院的树影投在陆凝香的脸上,斑驳的一片,让她的脸仿佛忽明忽暗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边燃烧着,一张秀丽的脸孔也似乎被人扭了一把,一句扭曲得不成形状:“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太子殿下才会出事的!” 陆凝香举起手来,那巴掌带着风声就要往慕微脸上落,孰料旁边有人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拨到了一旁:“陆小姐,还请安静,慕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她。” 抬头一看,却是燕昊的贴身暗卫御风。 他眼神温和的望着陆凝香,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小姐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思,可是个个都能看得出来的,偏偏太子殿下现在却喜欢上了这位大虞的慕小姐,甚至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为她去挡箭,这情之一字,如何能说得清楚。 自己心里虽然也在责备慕微,若不是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但是太子殿下特地嘱咐他出来守护慕微,就是不想让旁人来伤害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暗卫,自己自然只能奉行太子殿下的命令。 “她算什么客人?自从她来了南燕,太子殿下就没有一日安宁,现在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哪里是客人,她分明就是扫把星!”陆凝香愤恨的望着慕微:“你给我滚回大虞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面前的陆凝香,狂躁、妒恨,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似乎恨不能将她剁成几大块扔了去喂狗,慕微看着她那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没有惧怕,只有同情。喜欢一个人,或许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若是旁人做出一点点伤损他的事情,恐怕都会被她记恨。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陆凝香喜欢燕昊是无疑的,可燕昊却似乎不喜欢她呢,慕微抬头看了看,枝头盛开着洁白的梨花,千朵万朵,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正幽幽的吐露着淡淡的香气。迷迷茫茫的一片白色,让她的心情也恍惚了起来。 或许燕昊喜欢的,是自己?慕微的脸孔只觉有些发烧,她回忆起与燕昊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那深情的注视,想到他那关心的话语,想到他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慕微只觉得全身都有些热了起来。 “你怎么了?还站在这里不动?”耳边有陆凝香冷冷的话语:“你先滚回你的屋子里边去,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流眼泪,我想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你!” 自己流泪了?慕微有几分惊诧,伸手抹了抹眼睛,手心里竟然有湿湿的一片。她茫然的望了望那闪着微光的水珠,心中有几分错愕,自己竟然真流泪了,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屋子里边的燕昊? 不,他是自己的敌人,他是敌国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为他流泪? “陆小姐,听你说让我回大虞,我很高兴。”慕微平静的望着陆凝香:“既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很好,那还请你去与太子殿下说说,将我放回大虞去。”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她挺直了脊背,慢慢的朝着院子门口走了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踽踽独行的步子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御风站在陆凝香旁边,瞧着慕微那孤零零的背影,忽然间心底里竟然有了几分同情。   第162章 两军会师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夜凉如水,一个圆白的月亮贴在了乌蓝的夜空,院子里边似乎笼罩着轻纱一般的梦,树上那随风而落的飞花,就如细雨,朦朦胧胧,看得人的心都要醉了似的。 埙声又幽幽的响起了,哀哀怨怨,如诉如泣,就如一个失去了恋人的女子,在不住的向旁人诉说着她的哀愁。 “慕小姐,太子殿下希望你过去吧?”明玉看了看站在树下的慕微,梳着一个如意髻,垂髫于耳边,双眸灵动,落花满襟,就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太子殿下受伤那日起,慕小姐便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头,不肯跨出院门半步。 她与明欣偷偷打听过这里边的曲折,只听说是陆小姐骂了慕小姐是贱人,说她是扫把星,因为她接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受伤的。 这也只能怪慕小姐生得太美了些,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陆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可却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自然心中嫉妒,口不择言才骂出这些话来。其实陆小姐也实在多心了些,即便太子殿下喜欢慕小姐又能如何,慕小姐是敌国大司马的二小姐,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去不成? 慕微站在树下,耳朵里全是那幽怨的乐曲之声,听得她好一阵心酸。 燕昊是在等她过去。 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了,他都会吹响那幽怨的乐曲,让她心神很是不宁。 他是在怪自己没有去看望他?慕微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来,不是自己不想去看他,是有人不愿意自己去看他。不用想,肯定陆凝香会盘踞在燕昊的院子床边,以一种贴心妹妹的姿势出现在他眼前。 陆凝香的身世,足够让南燕的将士们敬重她,而自己,却只是南燕军民的公敌。慕微的眼睛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又圆又亮,清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华熠熠,让她的心都恍惚了起来。 今日燕昊派人来告诉自己,哥哥慕乾已经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只要将她安全送过去,他便可以再给燕昊十天时间。十天,这是一段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南燕使者去上下奔波,去说服大虞皇上做出决定,两国依旧交好,不再生干戈。 “明日卯正时分,我便送你过去。”燕昊送来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己总算是要离开南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惆怅,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一颗心却是空落落的,似乎沉不了底。 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燕昊?舍不得与他分别?一丝不安的情绪慢慢袭上了心头,慕微咬了咬嘴唇,一双手交握在胸前,实在觉得有几分惊恐。自己竟然喜欢上了敌国太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行? 他与她,有两种不同的人生,永远也会走不到一处去。 慕微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埙声依旧在不住的响着,那吹埙的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他的演奏一般,那种声音纠缠入骨的刺入了慕微的心房,似乎一点点的在侵蚀着她的思绪。慢慢的,她开始有了动摇,迟疑的望着院子大门,心里竟然有几分想出去的冲动。 明日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自己今晚去见见他又如何?慕微的心里头小声的在说服着自己,脚也犹豫着向前移动了一步。 “慕小姐,你便去见见我们家太子殿下罢。”明欣瞧着慕微挪动了下身子,很是欢喜:“外边夜深露重,太子殿下才受过伤,就这么一整晚的在外边受凉,肯定会伤了身子的。”自己拿着太子殿下的身子说话,若是慕小姐有那么几分感恩之心,承了太子殿下救她的情分,该是会要过去瞧瞧的。 慕微被明欣一提醒,犹豫彷徨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他现儿的身子很弱,如何能再在这夜里流连湖畔?” “可不是这样?慕小姐,你赶紧去劝劝我们家太子殿下吧,听他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高热,还咳嗽,算是病得厉害了。”明玉见着慕微已经动心,也赶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慕微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轻轻走在月光里,仿若是踏在自己的心事上,脚尖落在青石小径上,心里一点点的抽痛,再听着那幽怨的埙声,更是格外的心伤。慕微悄悄的走到了湖畔,果然,燕昊在凉亭里,一只手用绷带吊着,可却依旧握住那埙在嘴边,全神贯注的吹奏。 “你终于来了。”燕昊是习武之人,听觉很是敏感,早就听到慕微的脚步声。他吹奏完那一句,转脸望了过去,就见慕微穿着一件白色的春衫站在那里,眉目盈盈,裙袂翩跹。 “你为何一定要见我?”慕微望着燕昊,他也是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那略显黑暗的凉亭里边,格外打眼。 燕昊飞身出了凉亭,稳稳的落在了慕微面前,一双眼睛盯住了慕微的脸:“我不能不见你,今晚再见不到你,我会睡不着。” 慕微从他那专注的眸子里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她忽然间有些害羞,想起了在林间燕昊喂自己吃饭,那双眼睛也是这般专注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在他瞳仁里见着了自己的身影。脸上微微一热,她将眼神转向了湖畔,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那湖里的荷叶道:“这湖里,种了很多荷花?” 燕昊也跨了一步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道:“我也不知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黑鸦鸦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就如光滑的丝绸一般,与那白色的春衫相互交映,心中不由一动:“慕小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荷花的事情?” 慕微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热,她不仅能感受到燕昊站在身后,也能亲眼见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合二为一,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人,跟来的两个丫鬟明玉与明欣,早已知趣的避开到了一旁,现在湖畔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那你想要谈什么?”慕微没有回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事情。” “有。”燕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上了慕微的秀发,那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慢慢滑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微儿。” 当燕昊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时,慕微站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恐他还有别的什么举动,但好半日却只听到燕昊喊她“微儿”,忽然间委屈得快透不过气来。“微儿”,父亲这样喊她,母亲这样喊她,兄长也是这么喊她,现在燕昊也这样喊她,他是自己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喊自己? “微儿,这是我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样喊我。”慕微的声音冷下来几分:“太子殿下,你还是喊我慕小姐罢。” “不,我就是要喊你微儿,我就是要做你最亲近的人。”燕昊忽然之间变得很是固执,他的手拿起慕微的一缕青丝在鼻子下嗅了嗅:“微儿,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给你洗头发的那时候便想过,若是以后我能这样一辈子给你洗头发,那该有多好。”燕昊望着黑鸦鸦的青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微儿,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别以为我只是在说笑。” 慕微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猛的转过头来望向燕昊,一双眼睛沉静似水:“太子殿下,你何苦来招惹我?那位陆凝香小姐对你下一片痴心,太子殿下竟然视而不见?” “她?”燕昊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浅笑:“我只把她看做我的妹妹。微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慕微:“你放心,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还可以喜欢旁人。听说南燕出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者,比比皆是,太子殿下又何必一定对我苦苦纠缠?”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燕太子,你够了,不必再多说,慕微自然心中有数。” 燕昊的笑意更深,现在的慕微,柳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她生气的模样让他看了更是喜爱。他缓缓的将埙放到嘴边,慢慢悠悠的吹出了一支乐曲来,慕微开始还在生气,听着这乐曲,忽然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那曲调十分的优美,不像方才燕昊吹的那样幽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适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悱恻。燕昊一边吹奏着,一边盯着慕微,轻风将他的发丝吹起,与慕微的头发交缠在一处。 “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慕微伸出手来,将两人的头发分开,抬起头来,却见燕昊含笑看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燕昊慢慢的吟诵出了《诗经》里的句子,然后极尽温柔的补上了一句:“微儿,虽则南燕有美女如云,我却独独只喜欢你一个人。” 原来竟然是《出其东门》?慕微的心神忽然就恍惚了起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第163章 各自肚肠 <fon color=red>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赫连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有着狠毒的光芒:“慕华寅敢将他女儿送进宫来,朕便要让他女儿替他还债!”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恶狠狠的朝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慕华寅便站在眼前一般:“你等着瞧,等着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子外边清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头有着花影闪动,一种淡淡的清香从外边飘了进来,仿佛浮在人的鼻子下边一般,点点的沁入心脾。 内室里边坐着慕夫人,肌肤如玉一般温润光泽,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破坏她的美貌。她的面前跪着长女慕瑛,约莫六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鬟,上边各自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子上垂下了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了耳朵边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儿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的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头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头去了?” 慕夫人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慕瑛见着母亲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盖间,开始嘤嘤的哭泣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不成?”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顶:“他也有他的难处,现儿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着你年纪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族来做些事情,送你进宫,这也是为了咱们慕氏的安稳着想,你便别再想多了,明儿一早便安安心心的进宫去罢。”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孔,将手伸长了几分往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探:“母亲,是不是因着有了他便不疼爱我了?”她的脸孔变得有几分扭曲,本来是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现儿已经不成形状:“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便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坐在这里眼睁睁的望着我要往那虎狼之地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开口求情,只是劝着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妈妈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赶紧起来罢,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自己贴身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相配的一种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莹莹的脸孔,眼角处似乎有泪光闪闪,可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了一声:“瑛儿,你这又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了撞,慕夫人吃痛,伸手推开了她:“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了出去,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的弯下身子,一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的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肚子里头那个宝宝一下,以后瑛儿进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喊稳婆过来瞧瞧。”她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那处有什么东西在往外边流动,热乎乎的,如温热的泉水冲过山间,淅淅沥沥的从石头上边滴落。 两个稳婆被带了进来,伸出手一探,两人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那边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屋子里顷刻间便是闹哄哄的一片,慕夫人被抬着出去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湿漉漉的一个印子。慕瑛咬着牙齿站在角落,脸上有着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却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仰脸望了望贴身妈妈,慕瑛瘪了瘪嘴:“妈妈,我闯祸了是不是?” 那贴身妈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睛:“大小姐,咱们回去罢,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牵了慕瑛的手出去,两人慢慢的走在抄手游廊里边,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时在夜色深深时已经看得不是很分明。贴身妈妈望了望那天空中一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几颗星子却是亮堂得格外耀眼。 猛然,天空里那几颗星子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明亮的星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一般,贴身妈妈带着慕瑛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呆呆的望着一线微紫的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子外边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已经进了产房!” “不是说要这个月底?”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瞧瞧!” 刚刚赶及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一般,他抬头望天空一看,便见着了那摇摇欲坠的星子。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自家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此异象?紫微乃是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命里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月亮门上,心情颇有几分激动,这伴紫微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哇哇哇……”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慕华寅快步走了过去,门口围了一群人,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老爷来了。” “父亲。”八岁的慕乾拉住了慕华寅的手:“母亲生了!我希望是个妹妹。” 慕华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慕乾的脑袋:“弟弟难道不更好?” “我们慕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却还只有一个女孩,自然要再添个妹妹,这样刚刚好就可以是两男两女两支花了。”慕坤在一旁细声细气道:“父亲,一女一子,不刚刚凑成了个好字?两个好字,那可是好上加好!” 慕华寅哈哈一笑:“你们俩可真会想!”虽然口中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可他此刻心里头却隐隐的在盼望,这一胎要是个男孩。紫微,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便是,让他去做那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将那襁褓接了过来,那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着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到时候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哈哈一笑:“她就叫做慕微罢。”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是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去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阵子,不多时天空便恢复了宁静,依旧是皓月当空,群星拱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明亮的月色照在后宫的琉璃瓦上,闪着淡淡的清冷光芒,桌子上两樽金瓯,里边清冽的美酒正在微微晃动。 “母后,皇祖母。”坐在一侧的赫连铖望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的两位华服妇人,连声喊了几句:“你们开口说句话,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一定要娶那慕家的小姐为妻?我讨厌慕家,我讨厌那个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却还得要听他说话!” 皇太后吃了一惊,爬了过来捂住了赫连铖的嘴:“皇上,你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去告诉大司马,那咱们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双脚不住的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皇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道:“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好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主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会要做皇后了。” 赫连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有着狠毒的光芒:“慕华寅敢将他女儿送进宫来,朕便要让他女儿替他还债!”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恶狠狠的朝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慕华寅便站在眼前一般:“你等着瞧,等着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子外边清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子外边清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子外边清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第164章 上京失陷 人间三月天,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人间三月天,无边柳如烟。 官道两旁有连绵的树木,除了那常见的杨柳,还有槐树与杨树,已经是到了盛春,到处都是一团绿色,那绿色里边有点点的掺入了团花锦簇的粉白粉红的颜色,就如织锦缎子上绣出的团花来一般。放眼望去,处处可见色彩斑斓,瞧上去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 官道上奔跑着两辆马车,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随从,马蹄敲击着那青石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嗒嗒之声。慕微掀开马车侧面的软帘,往外边瞧了瞧,就见到处都是绿树成荫,两边绵延数里,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母亲,清凉寺还有多远?”慕微转过脸来望着慕夫人:“这都离府快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停车的迹象。” 慕夫人望着女儿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你且坐好,别到处乱看,到了清凉寺里,少不得让你去后山看看风景!去清凉寺要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儿才过了一半呢,不着急。” 旁边的丫鬟梅香睁了眼睛道:“夫人,奴婢在想着,为何一定要去清凉寺?京城周围仿佛也有寺庙,何必舍近求远?” “这里边自然有原因,你们又懂什么!”慕夫人笑着看了梅香一眼:“你只管好好照看小姐便是了。”清凉寺乃是大虞最有名气的寺庙,文宗皇上曾在清凉寺落发出家,更是给清凉寺添上了一笔浓金重墨,自己此番是要为前方带兵征讨南燕的儿子祈福的,又怎么能去那些小寺庙? 马车辘辘之声继续延绵,伴着那马蹄清脆的“嗒嗒”之声,仿佛在弹奏着一支欢快的乐曲,悠悠扬扬的在这林间响着,挽着那树梢,不住的轻轻飘落下几片树叶。 忽然间这乐曲戛然而止,马车晃了晃,车厢里几个人撞在了一处,眼前一片发花。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梅香,问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是。”梅香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头发,撩开马车帘幕,刚刚想开口发问,却被眼睛的景象吓呆了。她吃惊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前边,身子不住的发着抖——一支利箭,穿透车夫的胸膛,直直没入他的身子,箭头从他的背部穿过,一条细细的血痕正蜿蜒着从他的背部爬过,往身子下边滴落。 “梅香,怎么了?”慕夫人见梅香掀起一角帘幕,可是好半日都没有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 “夫人……车夫他、他……”梅香放下马车帘幕,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车夫被人射杀了!” 慕夫人心头一惊,抓紧了慕微的手,掀开马车的软帘便往外边看了去,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站在马车的前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被林间透下来的日头影子照着,闪闪的刺着人的眼睛。 这分明是预谋好了的拦截,慕夫人暗自数了数,站在那里的便有十六人,不知林间是否还有没有藏着帮手。她沉下心思,扬声喝道:“来者何人?何故拦我马车?” 为首的黑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果然大司马夫人便是与众不同,这般时候还能如此沉着。我不便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可却能告诉你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想请慕夫人与慕小姐去一个地方作客的。” 慕微一把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双妙目直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唇边露出冷冷的笑容来:“我们现儿是要去清凉寺上香,除了那里,我们什么地方都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慕小姐,那可由不得你不去。不如乖乖的答应了,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说罢,一双眼睛贪婪的盯住了慕微的脸,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慕微反手从马车壁上抄起一把弓箭,在那黑衣人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意思时,已经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周围的十几个随从喝道:“还不动手?” 顷刻间,那拉得如满月的弓松弛了下来,一支白羽箭夹着风声直奔那黑衣人而去,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将那黑衣人射杀,他的手下自然便好办了。慕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前边,心中大呼遗憾,那支白羽箭已经被那黑衣人弯腰躲过,擦着他的身子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似乎被慕微的举动激怒了,见着慕府的家丁骑马冲过来,也大喝了一声:“还楞着做什么,赶紧上!” 旁边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挥舞着刀剑与慕府家丁斗在了一处,慕微紧张的观察着形势,自己府里的家丁虽说身手都不错,可在这群黑衣人面前却落了下风,才过几个回合,就已经有家丁从马上倒了下来,脸扑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被砍杀了。 空中弥漫着一种杀戮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在鼻子下边盘旋不去,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里头去。耳边传来呼喝声,眼前不住见着断肢残臂,鲜血四溅,滴滴的溅落到了马车的帘幕上,有些还溅到了慕微的衣袖上。 “住手!”慕微瞧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围的家丁也越来越难以支撑,跳下马车大声喊了一句:“快住手!”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慕微竟然会无所畏惧的跳下马车,略略一愣:“慕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我母亲。”慕微盯住那个黑衣人,一眨也不眨:“你捉了我去与捉了我们两人应该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向慕家勒索银子,有我一个便够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们来谈价钱?慕小姐,你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他伸手指了指慕微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中充满着嘲讽的神色:“你就剩这些残兵败将,难道还有本钱来与我们商量?” 慕微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本钱与你商量,那我便索性让你没了指望!”她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刀子:“把刀子给我。” 那家丁望着慕微那坚定的神色,有几分疑惑:“二小姐,你要刀子作甚?虽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练过弓箭,可也只是些粗浅的箭术,如何能用刀子去与人打斗?二小姐,小的们一定会拿这条命来护着你与夫人的安危。” “你们慕府倒是养了一群忠肝义胆的好奴才!”马上的黑衣人听着主仆两人对话,只觉得好笑:“主子要亲自上阵来对阵,下人已经败落得像一条落水狗一般,偏偏还要口出狂言护住主子的安危,我看你拿什么去护!” “快撒手!”慕微朝那下人怒喝了一声,从他手里将那刀子夺了过来,反手便将刀子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边,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住了那黑衣人,声音清冷:“你不是想要拿我与母亲去威胁慕家?不如我现儿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没了威胁的本钱!” 说罢她一扬手,似乎就要将刀子从脖子上划过。 “微儿!”“小姐!”惊呼声连连响起,伴着一声清脆的叮咚之声。 慕微手中的刀子被击落,她垂着肩膀站在那里,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站着的那个人。他头上带戴着金丝编制的远游冠,上头镶了一块赫赫发亮的美玉,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披风,上边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刺绣——慕微的眼尖,在那领口处瞧见了一只四爪的奇兽,那该是四爪金蟒。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本来想假意自尽让那黑衣人放松警惕,然后趁机扔出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可没想到计划全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给破坏了。他是敌是友?藏在树顶上有多久了?慕微瞧着他那件黑色的披风,心中不住的疑惑,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披风该是皇太子才能用的,可现儿大虞还没有立皇太子,谁又敢穿这样的衣裳?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黄金制成的面具,刚刚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下边有一管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张紧紧闭着的嘴巴,那嘴巴拉出了一条弧线,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一种坚毅的神色。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那人望了慕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你是谁?”慕微毫不胆怯,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你是这群人的主子,还请你将我母亲给放了,我跟着你们去便是了。”   第165章 死前怨念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一旁飞落了过去。 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淡了下来,青莲色的暮霭缭绕在天边,将那一抹艳红的晚霞点染得没有那般浓烈,晚霞旁边的一轮夕阳也因着浅淡了下来。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树林间有着点点碎金,斑驳跳跃着,暮归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回巢,洒落下金粉般的影子。 密林间系着数匹骏马,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忙忙碌碌,有些在挖坑,有些在捡柴火,还有些到溪水旁用皮壶取水。慕微双手被缚在身后,一双眼睛瞧着站在身边的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扬声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将我的绳索解去?” 燕昊皱了皱眉,望了望慕微,虽然经过大半日日的跋涉,她脸上有着微微的倦意,可那娟秀的容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就如那轮即将从山谷上升起的明月一般,熠熠夺目。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的手下将她的双手反缚在身后,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想必会有些疼痛。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他心中竟然起了一分怜惜之心,不言不语的伸出手去替慕微解手上的绳索。 旁边一个黑衣人见了,大惊失色,跑过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这女子狡猾得很,若是被她逃了,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完了。” 燕昊转脸看了看那个手下,声音甚是倨傲:“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那我们还要留着这张脸回去吗?” 那黑衣人被他一训斥,没了言语,手里拎着的皮壶口子一斜,水哗哗的流了出来,渗透进脚下的泥土里边,瞬间便是黑黑的一块印记。 “快去生火造饭。”燕昊白了他一眼:“孤自有把握,不用你来操空心。”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将皮壶的口子拢紧了些,转身往那火堆旁边走了过去。燕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下提醒得没错,这女子乃是南燕的敌人,她的父兄带着大虞兵马正在大肆攻掠南燕的土地,自己怎么能因着她吃了些苦头就动心!他本该是要用尽手段来虐待她,用她痛苦的声音来祭奠那死去的南燕将士,怎么样对她,都不为过! 可是低头看着她那双反剪着捆在身后的双手,白嫩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痕迹,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站在慕微身后停了停,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将那绳索用匕首割断,那绳索窸窸窣窣的掉落了下来,在地上七弯八拐,就像被砍成数段的蛇。 “多谢你,燕昊。”慕微没有转过脸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这句话让燕昊有几分吃惊:“你如何知道了我的姓名?” 慕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望着燕昊的脸:“你这披风领口绣着四爪金蟒,乃是太子的表记,我大虞根本没有立太子,所以你定然是其它国家的太子。而你想要抓了我去要挟我的家人,那你的身份便很明确了,我的兄长正在带兵攻打南燕,你必然是那南燕太子。”慕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听说南燕太子燕昊,俊美无俦,文才武略皆是一等一的好,见过他的人都赞他有凤章龙姿,可去瞧着却也不过如此尔尔。” 燕昊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抹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孔:“慕小姐,不知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世人说话都太言过其实。”慕微轻轻摇了摇头,站在面前的燕昊,真可以用面如冠玉来形容,他的脸甚是白净,一双眉毛略微有些浓密,就如两道横卧着的虬枝,眉毛下边是一双星目,灿灿有光,里边的神情有些清冷之感,若不是他那身上黑色的披风略显沉重,否则真还说得上是玉树临风。 这样一个瞧上去似乎很是聪明的人怎么竟然会糊涂至此?捉了她去,能威胁得了前方的兄长?慕微实在觉得有几分好笑,这莫非叫做急病乱投医? 燕昊的脸色变了变:“慕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家都夸你文才武略,我不知道燕太子的文才武略体现在哪里?大费周章深入到我大虞境内,就是想捉了我去胁迫我兄长退兵?”慕微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你也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慕乾是在带兵打仗,这种家国大事,如何又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这南燕太子的脑袋是进了水才会觉得捉了自己去便能让兄长退兵罢?慕微的嘴角轻轻撇成了一条弧线,望着燕昊渐渐变色的脸,心中有着很是愉悦的感觉。 “你便不用骗我了。”燕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已经打探过了,你是大司马家最得宠的女儿,比你那在宫里的姐姐要受宠得多。你的父兄自从你出生那日起便对你疼爱有加,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我便不相信,捉了慕乾最心爱的妹妹,他会不心急如焚!”他得意的笑了笑,伸手勾住了慕微的下巴:“我相信你的魅力,你能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当我将你捆到城墙上时,我相信你兄长一定会心慌意乱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兄长,你一定要试,那便试试罢,反正我在家中也闷得慌,不如就当做在外边游山玩水好了。”慕微平心静气的望着燕昊:“燕太子,请将你的手放下来。” “你不害怕?”燕昊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还没有被吓到?本来按着他的想法,像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应该是在半路拦截的时候便晕倒了过去,一路哼哼唧唧的跟过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她真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害怕又能如何?我装出害怕的样子,你能放过我?”慕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燕太子,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子,可不可以?” “不行。”燕昊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跟着你怎么行?万一你跑掉了呢?那我还真没面子回南燕去了。” “那就不回去好了。”慕微浅浅一笑,趁着燕昊迷惑间,扬手洒出了那已经几乎被手心的汗珠浸得透湿的暗器。她方才一边与燕昊说话,一边慢慢的往前走,燕昊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等着到了离那群做饭的黑衣人远了,见着那些栓在树上的马匹,她这才突然发力,将那暗器望燕昊脸上砸了过去。 出于本能的反应,燕昊赶紧低头去躲,电石火光之间,慕微已经低头从靴子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飞身扑到了一匹马的面前,猛地割断了绳索,一手牵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只手往马屁股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匹马便咴咴的叫着,直奔前方去了。 燕昊躲过那暗器,抬起头来,见着一人一马已经在数步之外,又急又气,女人可真是不能相信,瞧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这才好心替她松绑,没想到她却来暗算自己,还骑着马飞奔着跑掉了! 燕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赶紧唿哨了一声,他的那宝马良驹金翼便飞快的奔了过来,他骑了金翼快速往前追了去。哼,这慕家小姐自以为是,抢了马逃又如何?这些马能快得过自己的金翼? 暮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山谷升了起来,如水的月华照着树林,黑色的剪影不住的在眼前飞掠而过。慕微手里握着缰绳,不住的拍打着马儿催促它往前跑,她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便能见着燕昊那张脸,她只敢拼命的往前赶路。林间的小路越来越窄,可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一般。看来燕昊那厮骑的马日行千里,他手下的坐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咬了咬牙,握着匕首猛力的往身下的坐骑一插,那马儿吃痛,嘶嘶长鸣,扬蹄狂奔了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眼见着就要追上慕微,只要伸手就能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绝地反击。要知道马受了刺激可不会容易被控制,这林间小道如此狭窄,若是那惊马不看路,一通乱跑,撞到了树上,那这慕小姐也会有性命之虞。 燕昊大为心急,赶紧扬鞭打马催着金翼快些前行,尽力去追赶慕微,眼见着前边那马跑得飞快,但是那路线却有些歪歪扭扭,燕昊心中一沉,看起来前边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他抽了金翼一鞭子:“快些跑,追上!你连那些马都赶不上了,你还配做我的坐骑?” 金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扬起马蹄,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快的往前追了过去,前边的那马与那人渐渐的能看见,又慢慢的越拉越近。燕昊心中好一阵欢喜,这时忽然间就见那马长嘶一声,往道路左侧的树林里蹿了过去。 “不好!”燕昊大吃了一惊,眼睁睁的望着慕微的身子从马背   第166章 群臣进谏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林间浮动着青莲色的暮霭,日影已经逐渐模糊,可是慕微从马背上被抛起的身子却还是看得很是清楚,当燕昊骑着金翼追过来时,正好瞧着那纤细的身子撞到树上又往旁边飞了去,心中一急,她不能死! 来不及多想,他从金翼的背上飞身而起,就如一道闪电般急速腾跃到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便将她抱住,然后尽力控制住空中坠落的势头,在肩膀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护住慕微的脸,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撞到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怀中的慕微没有动静,燕昊蓦然有几分着急,他赶紧伸手替她搭了一把脉,发现她并无性命之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凝视着那张雪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妙目,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燕昊转过脸去,暗暗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做事完全不是自己平常的风格。 难道不该是对她不管不顾,听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才会觉得有几分快意?为何自己还会出手去救她?燕昊闭了闭眼睛,努力的给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找借口,自己来大虞就是要捉了她去做人质,怎么能让她死?救她是应该的。 身子好痛,似乎挪动一下都在撕裂着自己的肌肤一般。 慕微皱了皱眉,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触眼所及的是头顶上黑乎乎的一片树梢,还有一张出其不意在自己面前出现的脸孔。 那是南燕太子燕昊,他正挑着眉在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充满着讥讽:“你方才还在嘲笑我,但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暗算到我?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慕微没有搭理他,努力的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可是只要稍稍用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又一次出现,她忍不住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要喊出口来“好痛”。就在这话要冲口而出的时候,她瞥见了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脸,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只是颤着一双手撑住了地面。 “没想到你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竟然还这般坚强。”燕昊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抛在了金翼的背上,慕微痛得直冒冷汗,可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倔强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别处。 那边的地上躺着一匹马,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已经死了。那是她抢过来的坐骑,因着她用匕首插进了马的身子触发它最大的能力,这匹马受惊以后失去了方向,显然是撞到了大树上头将脖子折断了。 慕微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依旧是那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抬眼望了望燕昊,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救了我。”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燕昊,她受的苦难都是拜他所赐,燕昊心中抽动了一下,旋即又冷着一张脸道:“你不用谢我,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我必须让你活着到南燕的军营。” 慕微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燕昊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虽然现在是阳春三月,可有他在身边,总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着一般,骨头里边都冷了。 燕昊翻身上马,将慕微带回了生火造饭的地方,他的手下见到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围了拢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燕昊指了指马背上横放着的慕微:“将她抬到一旁去。” 几个黑衣人毫不客气的将慕微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她的脚刚刚落地,一个黑衣人便伸手掴了她一个耳光:“娘的,竟然想逃跑,还让我们家太子殿下去追!” 慕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嘴里有一点点腥甜,看来嘴里被这一记耳光扇出了血来,只是还没有流出来。可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么多,她是他们的阶下囚,说再多话也没有用处,他们依旧会用各种恶劣的手段来对付她,而且此时她的背疼痛不已,甚至盖过了脸上的疼痛。 就听“喀拉”一声,就如屋檐上的冰棱被折断一般脆响,接下来入耳的是一声呼喊:“太子殿下……” 抬眼一看,方才掌掴她的那个黑衣人,正痛苦的托着胳膊望向燕昊:“太子殿下,属下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呆着,别想逃跑。”他上来掴慕微一掌,本是想拍燕昊的马屁,顺便让慕微尝尝苦头,可没想到却被燕昊给卸了那条胳膊。 “孤不想见到谁越过孤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必须得经过孤的同意。”燕昊的脸部线条十分僵硬,似乎正在严冬时节,一脸冰霜浓得化解不开。 “是,属下知错。”那黑衣人捧着那条胳膊,低声应答,心中懊悔不已,这可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等过了两个时辰以后你再自己将胳膊接上。”燕昊没有再看那黑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慕微道:“你坐到那棵树下边去,别再想鬼主意,以你这样的身手,想要从我身边逃脱,那是不可能的。” 慕微苦笑了一下,慢慢挪着步子往一旁去,每走一步,她就觉得全身都在撕扯着般的疼痛不已,看来自己应该伤得不轻。可她却不愿意在燕昊面前显现出自己的软弱来,伸出一只脚点到前边一点,然后费力的将那一只脚跟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异常的沉重,方才被掴了一掌,那满口的鲜血终于从嘴角缓缓流下,就如一条细长的蛇,蜿蜒着从下巴滴落,掉在了地上,很快与那灰尘混在了一处,再也辨认不清鲜红的颜色。 燕昊背着手站在那里,瞧着那个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一丝丝触动,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可却这般的坚韧,自有一身傲骨,丝毫不会向困境低头,这难道就是他们慕家的风格? 篝火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堆,可却还是给人带来了丝丝温暖,这三月的夜晚,山间有些凉,虽然不如寒冬那般冷得刺骨,可山风吹过,依旧还是如小刀一般,刀刀割得脸上生疼。 一个支架搭在篝火上边,有一头獐子被架在火上烤着,鲜血从剖开的胸膛里滴落,掉到火里,不住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慕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树上,半眯着眼角瞧着那头獐子,就在不久前,那獐子被燕昊的手下拖过来时,它黑幽幽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瞧着她,可顷刻间便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物。 “太子殿下,这獐子烤好了。”一个黑衣人将那獐子翻了个身,仔细察看了一下獐子的肉,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下来,自己先撕了一条尝了下,这才恭恭敬敬的奉给燕昊:“请太子殿下进食。” 燕昊身边放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他伸手接过獐子肉,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过后这才淡淡道:“去切一块给她,记得擦几颗盐到上头。” 那黑衣人点头应诺,用匕首割下一块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掌心,然后朝那块肉上抹了抹,这才拿着那块肉走到慕微身边:“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 慕微看了那块肉一眼,有几分恶心,亲眼看着那獐子被剥皮架到火上烤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吃过獐子肉,可那是被精心制作,由丫鬟们白净的双手捧着送到桌子上头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血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只獐子沉闷的嘶叫声,它奋力的蹬着腿想要逃脱,可是缺没有丝毫用处,它最终被按得紧紧的,匕首从它的脖子那处下去,一道血箭冲破黄昏的暮霭,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溅落到了地上。 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慕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刀子动得飞快,一张獐子皮被剥了下来,那带着血丝的肉块被放在了架子上——她现在的处境与这头獐子无异,已经落在了南燕人的手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慕微抬了下眼皮,漠然的望了那人一眼:“我不饿。” 那黑衣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昊:“太子殿下,她不识好歹,竟然不要。” 燕昊啃了一口獐子肉,伸手抹了抹嘴角,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慕微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简洁的说了一个字:“吃。” “不。”慕微也回敬了他一个字。。。。。。。。。。。。。。。。。。。。。。 见慕微没有伸手来接,那黑衣人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慕小姐,太子殿下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伸手接着?”这慕家的小姐也是太娇气了些,难道还以为是在家中做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丫鬟来伺候着不成?   第167章 帝后和睦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燕昊紧紧的盯着她,那虬枝一般的双眉皱在了一处,似乎打了一个结般,整张布满冰霜的脸看起来更沉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着,仿佛有一条绷紧的绳索拉着他与她,有人轻轻在中间压上一个手指,这条绳索就会断裂一般。 慕微丝毫没有畏惧,抬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燕昊:“并不是人人都会乐意接受你的施舍。”她傲慢的抬起头来:“我不喜欢你那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好。”燕昊点了点头:“你倒是有骨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现在不吃饭,可能到明日中午都吃不到饭,到时候肚子饿了我可不会停下来带你去酒楼。” 旁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轰然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她还以为这是在大虞的京城呐,到处都有酒楼饭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山风将慕微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的发丝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喜怒:“燕昊,我是慕家的人,自然要为慕家着想,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成为你威胁我兄长的把柄。”她漠然的看了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块獐子肉:“拿开。” 燕昊一惊,瞧了瞧慕微那张沉静的脸,心中不住的在想着她这话里头的真实性,她真的想要将自己饿死?她竟会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年纪轻轻,难道就不想活了?燕昊暗自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这大好年华,就舍得这般撒手尘世?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扬声对那手下道:“既然她不想活,那就成全她,你们自己拿着去吃。” 黑色的披风渐渐的远去,慕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肚子里头已经有些空了,她咬了咬牙,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那燕昊面前低头。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大虞,她也该坚持着——她那般轻蔑的态度,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 篝火那边传来浓浓的香味,她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几分,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去,燕昊是故意的,他故意让那些手下站在风口吃饭,让风将香味送了过来。肚子里头“咕噜”响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不看那一边,可那香味却不断的往这边飘了过来,让她的肚子不住的受到刺激。 慕微闭上了眼睛,尽量不往那边看,那是一群狼一般的男子,与他们厮混在一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蜷缩到大树旁边,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那么显眼,希望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夜幕渐渐的降了下来,天幕很快转成了乌蓝颜色,上边有着一轮半圆的月亮,仿佛是美人的半面妆,十分神秘而朦胧。月亮旁边有几点星子,清冷的闪动着,就如在窥探着人间万物一般。 篝火已经熄了,袅袅的烟雾在林间慢慢散去,那群黑衣人已经躺了下来,在不远的地方就地歇息。慕微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冷,这山里夜间的气温实在是有些低,她不由得想念起自己那温柔的床褥来。 沙沙的脚步声轻轻的传了过来,慕微睁开眼睛便发现燕昊站在自己面前,月色下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没有白天那种冷漠高傲,依稀间好像有一丝同情——同情?慕微嘲讽的一笑,他会同情自己?他只是敌国的太子,他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同情心? “南燕向来安分守己,自知不如大虞强盛,每年都忍气吞声交了岁贡,以求一岁平安。”燕昊的声音十分低沉,但却让慕微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大虞忽然要发兵攻打南燕,令我南燕生灵涂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带兵的人,却是你的兄长慕乾,在京城坐镇指挥的,是你的父亲慕华寅。” “我的父兄听命于皇上。”听着燕昊的话里似乎有着指责慕家的意思,慕微忍不住便想为父兄分辩:“皇上下了旨意,我的父兄也只能照办。” “谁不知道慕家权倾大虞?”燕昊仰头哈哈一笑:“你的姐姐现在是大虞的昭仪,只怕攻破南燕以后,就该有一次册封皇后的大典了罢?与其说是皇上的旨意,不如说是你们慕家野心勃勃!” 慕微瞟了燕昊一眼,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从不过问政事,但即便如你所说,也否认不了你们南燕的衰败,南燕将士无法抵挡大虞的兵马。” 燕昊的脸色忽然有些发白,慕微的话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有几分沮丧,想到了在后宫夜夜笙歌酒醉金迷的父皇便觉得一阵心寒,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问,将一摊子事情交给那大司马便躲进了后宫,连上朝这事都已经搁置下来。 父皇这样做,不是将南燕往死路上送?为了能让局势缓和,他想了很多法子,条条法子都行不通,最后才想到了这一着棋。大虞攻打南燕,应该是慕华寅的主意,那道圣旨,只不过是借了那大虞皇上的手发出来一下而已,谁不知道大虞掌权的人就是那大司马慕华寅? 慕华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女慕瑛六岁便进宫侍奉皇太后,十四岁被大虞皇上立为贵人,十八岁为昭仪,现在瞧着,做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指日可待。 次女,燕昊瞧了瞧靠着大树坐着的慕微,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大虞之前,他便详细打探过,慕微乃是慕家最得宠的女儿,不仅是她两个兄长宠爱她,便是那慕华寅也对她是不同一般的好,比她身在深宫的姐姐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曾有传言道,直到慕微七岁之前,慕华寅一直是抱着她在膝盖上,亲自教她看书识字,而且每次慕家祭拜祖先,他都允许慕微跟着去宗祠,可见在慕华寅心中,这个女儿是多么重要。 一定要将她捉到前线去,胁迫她的兄长退兵,燕昊的眉毛皱得紧紧,瞧着那一脸疲惫的慕微,她一副神情坚定的模样,难道是真想要将自己饿死? “慕小姐,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你肯定也不想这般颠沛流离。”燕昊放缓了声音,带着劝慰的口吻:“我南燕因着这战争而动荡不安,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慕小姐还有一丝同情之心,还请你能跟我去前线劝说你的兄长。” 慕微听着燕昊的声音放缓和了些,这才睁开眼睛望了望他,见他脸上似乎有着真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但旋即她又硬起了心肠,自己怎么能被他随便一两句话便打动了呢,这人巧言令色,鲜仁矣! 正在低头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山间空寂,更显得那声音格外的响亮。燕昊瞪视着慕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慕小姐,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慕微咬了咬牙,口是心非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我不要吃。”一缕头发从她的鬓边滑落,飘在她的嘴唇边,她吃力的伸手将它拨弄到耳后,一字一句道:“燕昊,我不会成为你的棋子,我希望在没有到前线,我已经见不着天上的日头。” “何必固执,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燕昊有几分烦躁,见着慕微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透出了疲倦和虚弱。 又一声“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燕昊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原来睡的那地方,端起一个盆子大步走了回来,盆子里边是他给慕微留的食物,一团冷饭,还有半块獐子肉。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你要做什么?”慕微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上受了伤,她根本没法子能顺利的逃脱燕昊的控制。他一把便抓住了她,嘴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别动。”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快些吃掉。”燕昊将那盆子伸到了慕微手边,轻轻碰了碰她,可慕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听而未闻,两道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下头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燕昊瞪视着慕微片刻,忽然就如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端起盆子抓起一把饭便塞到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以后,忽然俯下了身子。 慕微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燕昊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着她,只是那两个腮帮子略微鼓起。 慕微有几分绝望,她被燕昊钳制着靠在树上,下巴被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燕昊的脸往自己的脸上压了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惊慌,自己原来猜测过可能会遇着更糟糕的事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发生了?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燕昊的嘴唇往自己嘴上压了下来。   第168章 浣春而归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几个人推着骡车慢慢靠近青州的城门,正要往那拱形的门洞里边走,就见前边来了几匹骏马,有人在大喊:“肃静,肃静,太原王到!”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空中流转着一种馥郁的芬芳。 三月正是各种花卉盛开的时节,这山间到处都有着团团的花朵,开在那绿叶间,就如锦缎上边织就的花纹一般。慕微吃力的转过脸去,刚刚睁开眼的一刹那,触眼所及,她只看到刺眼的阳光。 她昨晚躺下的时候是侧卧着,右侧的背部受了些伤,一直在扯着全身疼痛,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脸直直的朝着天空,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蜀锦袍子。 领口绣着四爪金蟒,那金蟒绣得活灵活现,似乎每一块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蟒正昂首挺胸,张牙舞爪,仿佛要腾飞着往空中而去。这是他的披风,怎么盖在自己身上?慕微伸手摸了摸那件衣裳,外边粘着露水,凉凉的冰着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即便躲过了刺眼的阳光,慕微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一片,看着那披风领口的四爪金蟒才一会子,那金色的刺绣便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那鳞片了,只觉得是金黄的一团,而且慢慢的褪成了淡淡的黄色。 “你醒了?”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问话,慕微吃力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燕昊那张脸孔。 “嗯。”她低沉的应了一声,蓦然觉得喉咙那处似乎有火在烧着一般,嘶哑得发疼。 燕昊听了慕微的声音也是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有着深深的酡红颜色,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亮,心中一怔,莫非她是晚间受了寒伤风了不成? 昨晚他大半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受到拦截时她那倔强的表现,她将自己骗了过去然后夺马逃走,她拒绝吃饭眼神冷漠……她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抖和那芳香的嘴唇。 蹑手蹑脚走到慕微身边,见她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那狭窄的毡毯拉了一半盖在身上,可依旧还是盖不住全身。站在她旁边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她便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现在瞧着这模样,看起来大抵她还是着凉了。燕昊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探向慕微的额头。见着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慕微吃了一惊,正准备躲闪,那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阵温热,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 她的额头好烫,有些炙手。燕昊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她似乎需要一个大夫。 “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赶路?”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再耽搁。” 燕昊背着手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去两个人到附近的村庄打听下可有大夫,若是没有,就去弄辆马车过来。”想了想,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这穷乡僻壤的,要找马车也难得,尽力寻辆骡子拉的车过来也就是了。” 周围几个人都是一怔:“太子殿下,你莫非是想要替她去找大夫?” “是。”燕昊沉声道:“她不能半路出事,若是她死了,那咱们还拿什么去要挟慕乾?”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什么在刺着他的心一般,燕昊蓦然间觉得有几分发疼,微微麻麻的感觉,似乎要扩展到四肢五骸去。 躺在地上的慕微虽然觉得有几分头重脚轻,可那些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她心里头顿时明了,原来燕昊昨晚到现在对她的关心,其实只是不想要她死去,这样他手中便没有可以要挟自己兄长的把柄。 因着那件披风对燕昊产生的一丝丝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微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燕昊无论再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举动,自己都不要有一丝感动,他做的一切,都是欠自己的,是他该要做的。 脚步声慢慢往旁边去了,瞬间就听着马蹄声响起,似乎就在耳边,踏在她心坎上一般,腾腾的敲击着那里,有一丝丝发疼。慕微闭着眼睛,半侧着脸,鼻间那馥郁的芬芳一点点的消褪,再也闻不到半点气味,喉间的那肿痛的感觉越发的重了些。 “慕小姐,你怎么样了?很难受?”燕昊望着慕微越来越红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更是不知所措。抬眼望了望山间的来路,心里希望着手下快些找到车子,好拉了她去附近找个大夫。 “太子殿下。”旁边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慕小姐去看病,若是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拦截怎么办?” 燕昊皱了皱眉头,他心中知道属下说得没错,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将慕媛带回南燕,自己还可能会沦为大虞的阶下囚。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看慕微,她那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一阵发慌,攥紧了拳头,他点了点头,声音坚定:“你们给她易容。” 不多时,慕微便变成一位肌肤蜡黄的乡间少女,被人抬着上了一辆骡车,车子下边铺着稻草,睡在上边倒也不硌着背痛。慕微只觉得自己跟着那骡车不住的摇晃着,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路上不时有着石块,颠簸着她不住的东倒西歪,若不是有燕昊扶着她,恐怕早就撞到骡车板壁上,撞得满头是包了。 此时的燕昊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农夫,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一副憨厚的模样,他关切的望着慕微,任凭谁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燕昊的手下已经打听过了,往前行十余里路便有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家医馆,燕昊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带着慕微出发。他有十多个手下,一次跟过去实在是太打眼了,于是他吩咐一部分人先赶路,到前边的青州城里等自己,他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扮作家人赶了骡车往前边镇子上去。 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瞧着慕微脸上的那抹深红颜色,燕昊便觉得有几分心焦,总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好不容易颠簸着见到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也宽阔了几分,燕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镇子已经到了。 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杨树,叶子上有着淡淡的浮尘,沿着那排杨树往前走了约莫半里路,便见着了成排的屋子,有些屋子外边还挑着简陋的招牌。燕昊一路看了过去,有卖早点的,有成衣铺子,有卖米的粮肆,还有卖酒的小酒馆,唯独便是没见药堂。 燕昊有几分心急,抓住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打听:“这位大叔,俺家妹子病了,听说这镇子上头有家药堂的,所以这才推了她过来想请大夫看病,可怎么就找不着……”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便连连摇头:“你来晚了!这药堂的大夫早些日子被他儿子接去云州城里享福去了,你瞧瞧,就是那一家,原先门口还挂了一幅布,上边写了个医字,现儿那幅布都被扯掉了!”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几个人推着骡车慢慢靠近青州的城门,正要往那拱形的门洞里边走,就见前边来了几匹骏马,有人在大喊:“肃静,肃静,太原王到!” 燕昊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失望,低头瞧着慕微,心中更是有些焦急。这时候慕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了一半眼睛,正在低低的呻吟着:“水,水……” “哎哟哟,这大妹子可病得不轻。”那人低头看了看慕微,连连摇头:“大兄弟,你还赶紧将你妹子送去青州城里边去!这里离青州城也不远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能到,城里有一个叫做何妙手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们镇上有钱些的人家,病得重些都是去找何妙手!” 燕昊听了这话,向那人道谢了一声,赶紧让手下赶了骡车便往青州城里走。日头慢慢的升了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慕微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些。燕昊心中着急,飞起身子到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篇阔大的树叶,用水冲洗了下,盖住了慕微的脸,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丝阴凉。 两个手下看了燕昊的举止,暗暗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这举动委实太奇怪了,从来便不见他细心对待一个女子过,今日对待这敌国大司马家的小姐,却是这般的周到。难道真是不希望她在路上死去?两人瞟眼瞅了瞅躺在骡车上的慕微,不过是伤了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到哪里弄些草药先吃着便是了,怎么能因着她的病而耽搁行程? 幸喜这镇子里青州城果然不远,他们赶路赶得急,还没半个时辰,便已经隐隐的见着了那蜿蜒的城墙,灰黑的一长溜,肃穆的立在那里,就如一道屏障一般,将城市与外边的乡间隔成了两半。 青州城的城墙很高,石头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能见着往外冒出来的小草与苔藓,拱形的门洞上头有一块粉白的石砖,上边有着两个黑色的篆体大字:青州。城门口站着两排手里拿着刀枪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进城的行人。 “太子殿下,今日瞧着,关卡盘查甚是严格。”赶车的手下直起身子望了望前方,脸上有着郑重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和车上躺着的这个有干系?” 燕昊淡淡道:“你该喊我大牛。” “是。”那手下应了一句,低下了头,吭吭赫赫的喊了一声:“大牛。” “走,不管那关卡盘查如何严格,也得先去找了何妙手再说。”燕昊将骡车上一个斗笠抓了起来戴在头上,瞧上去更像一个老实憨厚的乡下大哥了。 几个人推着骡车慢慢靠近青州的城门,正要往那拱形的门洞里边走,就见前边来了几匹骏马,有人在大喊:“肃静,肃静,太原王到!” ======================================== 本书由(纯洁的像朵花儿似地)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