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爹登基之后 作者:朱流照   文案:   夺得天下、登基称帝之后,   景泰帝开始烦忧,   他那久别重逢的大儿子周玄,   子不类父。   帝后宫里有佳丽三千,   周玄后院里有前朝公主媳妇一人。   帝最喜的是东征西讨,   周玄最喜的是种地养娃喂媳妇;   帝放眼天下雄谋大略,   周玄整天就知道媳妇长媳妇短。   景泰帝不干了:   都是那胸大无脑的前朝公主苏凤竹,带的他没志气!   必得给他拗过来才行!   苏凤竹:呵呵,你放马过来啊。   前朝公主和农夫皇子的种田养娃日常。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凤竹,周玄 ┃ 配角:景泰帝,范信芳,周青,郑律,兰斯    ☆、重逢   俗话说,宁要乞丐娘,不要皇帝爹。   可是当真有一天,皇帝爹从天而降,谁还能拒之门外怎地?   周玄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宫宇,仍觉着自己在梦中。   他原本不过是临潼城外梅花村里一介平凡农夫。靠着租佃村中齐大户的七亩地,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弟妹辛苦过活。因拿不出聘礼,年纪已经二十了还没娶上媳妇。生平最大的奢望,不过是能赶紧凑下聘礼,娶个能容的下弟妹、真心实意和他过日子的媳妇——便如村头王家的小梅那般的就很好。然后一边抚养弟妹成人,一边再生几个自己个儿的闺女儿子。若是再能置下几亩地,那便是做梦也要笑醒的。   谁料突然一日,从没见过的玉带紫袍的大官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见面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道是他们那数年前弃家而去再无音讯的混账爹,乘着乱世风云登天化龙,月前已定鼎新朝,登基称帝了!他们也随之鸡犬升天,变成皇子公主了!   然后也不管周玄和弟妹们信也不信,大官儿和随从们七手八脚把他们推进车里,掉头北去。   从没坐过的高轮大车晃的周玄头晕。只知道路上行了几日,登船行了几日,进了一座城墙有山高的大城。又进了一座有无数门户的大房。一群男男女女围着他们给他们从头到尾洗涮干净,换上比小孩儿肉皮还细嫩的丝绸衣裳,披戴上金翅金鳞的宝冠项圈儿。然后又是一群男男女女抬着他们,走了许久,进了现下所在的这神仙宫殿。   定是做梦的,这梦还真够长的啊。周玄晕晕乎乎的想。   直到那张熟悉的混账面庞出现在他面前,周玄还晕乎着:即便是梦中,这祸害也万不能是这般体体面面、穿金戴玉的模样啊!   “怎地?不认识了?”那祸害笑眯眯问。   周玄狠狠揉揉眼睛,又用力拍拍自己脸颊,又伸手扯扯面前这老脸上一道伤疤——那是当年去偷屠夫家肉给人家放狗咬的,这才唤一声:“周老二?!”   “大殿下,不可对皇帝陛下无礼!”带着他们来的那大官儿,听说是叫做陈成俭的什么将军,见周玄这举动,惊的声儿都发颤了。   “无事无事!”大魏朝的开国皇帝景泰帝笑眯眯地挥挥手,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哎呀俄滴娘,多少年没听见这一声儿了,倒还挺想的——好儿子哎,是你爹俄!”   周玄还是不敢相信,只管瞪着铜铃般大眼把他爹看了又看:虽是以往从未见过的体面济楚,虽是多了些岁月风霜之色,但是那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这笑模样就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不吝啊......   他爹也把他看了又看:“俄滴娘,俄走那会子你还不过是个高粱苗苗,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比俄都高了,这壮实!不愧是俄滴种!让俄想想,俄走那年你是九岁,十岁?走了这有七年,八年......”   “禀陛下,陛下自起事以来,已是十年了。”旁边的一个文臣模样的中年男子提醒道。   “啊,这一眨眼就有十年啦?”景泰帝惊道:“那大玄玄你都二十啦?”   这一声久违的“大玄玄”,到底让周玄回了魂:“周老二,当真是你?你,你当真做了皇帝?!”   “这还能假么,俄滴娃!”景泰帝朝他胸前一锤,又把他当胸一抱,然后得意洋洋地张开双手炫耀着他的龙袍:“怎滴,当初赶俄走的时候,那个恨俄咧,说俄是个没用滴混账东西,说你木有俄这样滴爹,怎滴,想不到吧,俄做了皇帝!哈哈,俄自己都想不到!”   周玄木木的一言不发。景泰帝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事儿,于是先去看别的孩子:“你是,小青青?也这么大了?今年是,呃,今年是十几了?”   周玄的三弟周青,对这个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拘谨地道:“十三了。”   “对对对,俄走滴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景泰帝揉揉他头:“你还记不记得,你兄你姐揍爹、赶爹走的时候,就你最好,护着爹。”   周青摇摇头:“不记得了。”   “唔,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景泰帝颇有些感慨,看看其余孩子,疑惑道:“俄滴大丫头嫣姐儿呢?”   周玄只是木着脸不说话。陈成俭忙道:“禀陛下,大公主,那个,呃,几年前给,给卖了,现下下落不明。臣已遣人寻找,想必很快就能寻回。”   “啊?啊。多多派人,抓紧去办!办不好你别来见朕了!”景泰帝心虚地偷窥一眼周玄,又指了周青旁边的三个孩童:其中一男一女两个八九岁的,一看便知是龙凤胎。女孩儿手上还抱着个粉嫩嫩的两三岁娃娃,问道:“这些娃子又是谁?莫不成,是大玄玄给俄添的大孙子?”   “哥哥还没娶亲呢。这是四妹阿紫,五弟阿橙,六妹小粉粉。”周青的胆子大了一点,跟他道:“是你走后娘给咱们添的弟妹。”   景泰帝一口气噎住了。陈成俭小心翼翼地道:“经臣打探,刘夫人在陛下离乡后已改嫁数回,杳无所踪......”   “不必再寻了。”景泰帝好半天气才顺下去:“既是刘桂兰和旁人的儿女,自该他们去养活,关俄什么事儿?”   “自然不关你的事儿,从来也没人说关你的事儿。”周玄听了这话,心中腾地一把火上来了。上前两步,一手接过周粉粉,一手拉了周紫,看着周青周橙道:“咱们走!”   孩子们乖乖地跟随着他们的长兄。景泰帝忙拦在周玄面前,低声下气道:“好儿子,是爹又混账了!爹再不说这样的话,再不说这样的话了还不行!他们是你的弟妹,就是爹的儿女,爹绝不会亏待他们!”说着去逗那看起来柔弱容易哄骗的阿紫:“来,俄滴乖乖,叫一声爹!”   阿紫看向周玄。周玄把粉粉塞给她,转身揪住了景泰帝的衣襟,捏起拳头,冲着景泰帝的脸上狠狠砸过去!   然而不及落下便被陈成俭死死拉住:“大殿下,大殿下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犯上的死罪啊!”   “你还有脸让他们叫你爹!”周玄则抻着脖子怒吼道:“你这一走十年,音讯全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头把他们拉扯大!你可知那年饥荒,大姐为了给他们弄口饭吃,背着我自己把自己卖了!你,你还有脸再到我们跟前!”   “那啥,当年可是你们叫俄滚滴......”景泰帝拿袖子挡着脸,委屈地道。   “我们叫你滚你便滚,我们叫你学好你怎不知道学好呢!”周玄又怒道。   “俄现在不是学好了么......”景泰帝声音愈发小了。   “还敢犟嘴!哪里学好了?还是那个混账东西!”周玄继续吼他。   按着他的陈成俭只觉浑身冷汗:原以为接回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女该是美差一件,孰道这大皇子竟是个这么不知好歹的蛮夫。陛下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惹恼了陛下,说不得自己也得受牵连啊......他向一旁那文臣范信芳投去求援的目光,然而他竟也见死不救,只安稳坐着磕着瓜子儿,跟看戏似的。   好不容易才把周玄按住了。陈成俭看景泰帝非但没翻脸,且还跟周玄赔着笑,心中暗暗称奇。   “好玄玄,爹是真改了,真改了!”景泰帝围着周玄团团打转:“爹发誓,以后再不让你们受丁点儿委屈!爹打下的这偌大江山,以后都是你们的!”   陈成俭听了这话,只觉心尖儿突突跳的厉害,然而周玄竟丝毫不领情,昂着头道:“不稀罕!”   景泰帝抓耳挠腮,求救似地看向其他孩子。   周青开了口:“大哥说过,阿紫和阿橙是爹还在的时候,娘肚子里就有了的。他们长了这么大,该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故而我们跟着陈将军来了。”   “啊?竟是这样?”景泰帝忙拉过阿紫和阿橙细看:“是龙凤胎么?太好了,太好了!”再看向周玄,眼眸里泪光闪现:“玄儿啊,爹谢谢你。”   “得你个谢字还真不容易。”周玄面上气色和缓了些,却依旧倔强:“如今见也见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往后你做你的皇帝老儿,咱们还回梅花村种咱们的地,两无瓜葛。”   “好儿子,好儿子,别这样啊,爹是皇帝了,你还用种什么地?留下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啥都有!”景泰帝苦劝周玄。那边范信芳此时大声咳嗽了一声。景泰帝这才想起之前和他商议的主意,忙道:“儿啊,你还没娶妻不是?当了皇帝的儿子,天下的女子,随你挑!”   说着用力击掌,高声道:“把人都带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开个欢乐甜蜜的脑洞。女主下章出来。   ☆、初见   不一会儿,就听环佩声响,两行妙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拜倒在地。打眼一看,个顶个的花容玉貌、婀娜多姿。   倒把周玄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又是拱手回礼,又是转身回避:“这是做什么?”   “这些美人儿都是爹特意给你挑的,”景泰帝忙把他拉住:“看看,看看,中意不?”   周玄黢黑的脸变的黑红,斜眼瞅一眼那些女子们又赶忙收回,小声与他爹道:“都当了皇帝的人,还是这么不懂事儿!这哪有把人家女子唤到面前相看的道理!”   “哪儿没有!”景泰帝一听他儿子这话上来劲儿了:“别说把她们唤到面前相看,便是叫她们脱光了给你相看,她们也不能说个不字!要不说叫做皇帝呢!”   他这话就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女子们顿时瑟瑟发抖。周玄见了好生不忍,扭捏道:“我这村野里长大的,哪里能配这样的千金小姐,快叫人回家去吧。”   “咋不能配?现下木有你不能配她们这一说儿,只有她们能不能配你。”景泰帝死活拉了周玄到众女面前:“看看看看,这个,看小脸儿多嫩;这个这小腰肢啊你看这个细啧啧;这个......”   景泰帝拉着儿子细细鉴赏了半日,倒惹的自己口干舌燥。看看儿子,耳红面赤木木呆呆,一副没见识过女人的傻样,顿时一阵得意:这美人计果然使对了,他的娃,随他,见了女人迈不开腿!又催促道:“咋样么?你倒是给句话——还是说都看不中?都看不中俄再叫他们找好的!”   “哎!”周玄一听果然急了。咬咬牙,提步走到一个女子身前,长长一揖。   那女子愣了一下,也回礼一福。身形一动,说不尽的仪态万方。   这当口周玄已经给他爹一把抓了起来:“你哪儿用给她们行礼,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说着转眸打量这个女子:身段儿略嫌高了点,不过条杆儿倒比旁人更加的前/凸/后/翘,皮也水灵。模样是没的挑。一双眼睛亮的啊,他见过的万千珠宝都比不上。这样的眼睛,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把男人的魂儿勾去了。那脸蛋呢,跟那花盆里的牡丹花儿似的,又香又艳。三弟吟过一句什么诗来着?六宫粉黛无颜色!   到底是他的种,这选女人的眼光和他一样一样的。不过,这等尤物,他之前怎么就没留意到呢?之前有这一号人物?景泰帝暂且把这疑惑存在了心里,笑眯眯对他儿子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最会装,面相老实,实则心里比谁都精,从不吃亏。”   又问那女子:“今年多大了?”   “禀陛下,妾今年一十九岁。”那女子轻声道。声音如美玉相击字字落在周玄的心尖上。   “一十九岁?”景泰帝一皱眉:“怎这般大了?”按说,金枝玉叶不该有这般大小还没出嫁的。   “不大不大,我不都二十了么!”周玄一听这话急了,急的声儿都变了。唯恐他爹变了主意,不给他人似的。   景泰帝见他现下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装模作样的少年老成,心中大笑,便把对这女子的疑惑抛之脑后,又对周玄道:“就这一个?旁的都没看中?”   “就一个?还要几个才是个够?你当我和你似的,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永远没个餍足?”周玄低头揉着脸与他爹道。眼睛却暗暗偷看那女子。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俄是皇帝,俄得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景泰帝眉飞色舞地道:“你是俄的儿子,十个八个不算事儿。再挑挑,再挑挑!你看,你看.....”说着打眼张望:之前他就看好了一个,颜色不比眼下这个差,他忍着馋留给他儿子的,咦,怎不见了?   于是问太监道:“我记着有一个,名唤乐峨的,怎不见了?”   管事太监贾仁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道:“禀陛下,是奴才办事不利,来时路上遇见赵王殿下正在蹴鞠,拉了苏乐峨去陪他蹴鞠......”   景泰帝一愣:“这小崽子,牙还没长全就学会跟老子抢女人了?”   而周玄也固执不肯。景泰帝便顺势作罢了。不过心里还想着,玄儿到底是刚从村里出来还没开眼界,等过些时日他享受过了知道好处了,那时候再多多与他也不迟。   贾仁带着女子们退下。被挑中那女子则被女官尚宫们簇拥着离去。倒还不知道她姓名家世。周玄看着她离去背影想。有心想问一问景泰帝,却又口舌发涩。   而景泰帝只顾着追问:“还气爹不?不气了吧?不走了吧?这半天,还没叫声爹呢,快叫声爹。”   周玄现下脑子里全是那女子如花似玉的面容,一声“爹”顺顺溜溜便叫了出来。   景泰帝顿时眉开眼笑。弟妹们见周玄肯了,再无不肯。一窝蜂地围上去叫爹。周青还扯着景泰帝袖子问,啥时候也给他挑个媳妇啊?被周玄一个暴栗打了回去:“你才几岁!”   “殿下们合该大礼参拜陛下。”闲坐嗑瓜子的范信芳此时提醒。“咱老子儿子的就不行那些虚礼了!”景泰帝一挥手,却是引孩子们见范信芳:“俄在外面这十年,结交了两个生死相托的异姓兄弟。多亏了他们爹才能走到今天。这是你三叔范信芳,现下给爹当丞相。你们须得大礼拜他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范信芳赶忙起身躲避。而周玄已经麻溜儿地领着弟妹们一排跪下,口唤叔父,规规矩矩三拜。范信芳忙一个个亲手扶起,又笑眯眯每人塞一个红包。   “去叫人都过来吧。”景泰帝吩咐太监。又告诉周玄等道:“方才过跟你们说是两个兄弟,另一个是我和你三叔的大哥,名唤郑鑫。五年前攻打越河的时候,中箭身亡了。”   说着不胜唏嘘地揉揉眼,才继续道:“若大哥不死,这皇帝原该是大哥的。爹做了皇帝,原本想追封大哥一个皇帝,结果大臣们死活不乐意,说不合规矩,只好封了个豫王。他的遗孀乐氏王太后,以后就是你们的亲伯娘——现下外出礼佛了,今儿见不着了。他留下二子一女,儿子一名郑律,一名郑行,都是和玄儿你差不离年纪。女儿名郑徽,今年一十六岁。爹把他们当做亲生儿女看待,你们也要把他们当做亲兄弟姐妹。”   众子应了。周玄问:“那爹你自个儿呢?必是给咱们娶了新母亲吧,添了几个新弟妹?说说吧。”   景泰帝呵呵挠头:“爹给你们娶了两个后娘。”   “如何叫两个后娘?总得一个是妻,一个是妾;一个是后,一个是妃才对。”周青问。   “正是不分妻妾,也还没封后、妃......”景泰帝挠头挠的愈发厉害:“缘由说来话长,总之你们两个都唤母亲就是,唔。不愿意唤母亲,就唤夫人便是。”   周玄看他这模样便猜到了,定是他两头骗,如今不好收尾了。心中好笑。   只听景泰帝又道:“陈氏给爹生了一个闺女,名缃,今年有八岁了。另陈氏原嫁过人,带来一个闺女,名顾圆儿,今年一十五岁。卢氏生了一个儿子,名朱,今年年方四岁。其余也还有些女人,都是没用的,一个孩儿生不出来。说起来,还是你们娘顶事儿。”   “还有卫王。”范信芳提醒道。   “对,还有见省。”景泰帝一拍脑袋:“爹离开家之后,太想你们,路上就收养了一个义子,比玄儿大一岁,今年二十一岁,名傅见省,爹封了他一个卫王。你们这个大哥,是个打仗厉害的,现下还在外面给爹东征西讨,他的媳妇裴氏在这儿,哦,已经给爹生了个大胖孙子逢春,玄儿你得加把劲儿了。”   此时,景泰帝所说的这些人,已开始陆陆续续到了。周玄见着,个个都是风姿出尘,神采飞扬的,心中颇有些自惭形秽。其余弟妹自不必说,一个个抓着他衣袖躲在他身后,跟见不得光的小老鼠似的。   “到底是龙子凤孙,这气派,和陛下一样一样的。”出身世家大族的卢夫人掩口笑道。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看着倒比周玄都小。   “那是自然,儿子么,自然随老子。”却是坐在她对面的陈夫人立刻接上了话:“当年,陛下当街抢了卢妹妹,传为一时美谈。今日,却又有赵王在永巷中截了陛下命留下来的前朝公主,这可不是儿子类父么!”陈夫人今年三十余许,看着妩媚动人,比年轻优雅的卢夫人倒另有一番风情。   “妾向陛下请罪。这是朱儿淘气了,我竟是刚刚才知晓。”卢夫人说着看向身边粉嘟嘟的小儿:“朱儿,刚来时怎么说的,快向父皇请罪!”   ——周玄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赵王,竟是这只有四岁的周朱!   然而周朱俯趴在偌大的椅子上,理也不理她母亲。待到卢夫人不耐烦伸手去推,才发现周朱已经呼哧呼哧睡着了。   “这孩子,最近在长身体,越来越贪睡了。”卢夫人嘀咕一句,又笑对景泰帝道:“倒还要求一求陛下的恩典,朱儿很喜欢那乐峨,一定要留她下来做侍婢,求陛下就赏了朱儿罢。”   “是朱儿很喜欢她,还是有人假借朱儿之口啊?”陈夫人闲闲摇着羽扇道:“我怎么听说,前脚朱儿刚截了那乐峨公主,后脚卢家的大公子就火急火燎地把刚刚抓着的前朝正宫之女、封号镇国的凤竹公主送进了宫,好替了乐峨公主的数,不叫人看出来!”   “罢了,不过是两个亡国女子罢了,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换了就换了,朱儿喜欢就留下。”景泰帝皱皱眉,似是不高兴在这大喜之日听他两个夫人争吵。   “可是陛下,陛下难道不曾听闻,那凤竹公主在旧朝是个什么名声?骄奢淫逸、蛇蝎心肠、胡作非为、扰乱朝纲! ”陈夫人还不肯罢休。   “好了好了别吵了,既如此砍了她脑袋便是了!”景泰帝提高了音量。   “可是陛下,您已经把她赐给大皇子了!”陈夫人也提高了音量:“陛下您倒是想想啊,若是这事儿不是妾碰巧知道了,让这般女子留在大皇子身边,卢家是何居心啊!”   没想到事情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的的周玄吓了一跳:什么?那女子,竟是前朝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女主,是外表妖艳贱货、内里霸道总裁的人设。 男主是外糙内暖的汉子.......   ☆、误会   羊脂玉一般的肌肤浸入掺了秘药的热水中,一寸一寸被细细按捏;如瀑的长发先用木篦轻轻篦过三遍,再换玉梳不轻不重地刮按头皮。过往数日里东躲西逃的疲乏,在这属于宫廷的精心照料下,迅速消散。   苏凤竹便在浴池里犯了困,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扑闪了几下,慢慢闭上。   到底是刚刚改朝换代,宫廷里的规矩松懈了许多。四个伺候的嬷嬷以为她睡着了,便小声嚼起了舌根:   “刚一见镇国公主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她跟着皇后太子一块逃了呢,怎又给抓回来了?”   “听说是分两路逃的,她没和皇后太子在一块儿,也没逃出城去,不知怎地叫卢家抓着了,拿她来换乐峨公主——卢家卢恒公子可是对乐峨公主痴心一片。”   “我看啊,怕是皇后太子故意不带她走的。她何时曾把皇后太子当她亲妈亲兄弟了?先是刘淑妃后是崔贵妃,哪儿热火她往哪儿凑!”   “可不是么,真真叫人想不通,文皇后是再贤良也没有的,勉太子也温厚,怎就出了她这么个东西?”   “以前满京城的好儿郎可意儿的挑,这个不成那个不就。现下倒好了,给那乡野里出来的皇子做玩物!”   “不用可怜她,该!人都说前头皇帝是无道昏君、崔贵妃是祸国妖妃,这里面岂能不提她的煽风点火?”   “是呢。那时候真真是闹的不像话!就说这澡药,千金配成的玉肌露还犹嫌不足。现下好了,用咱们用的清净散不也没话说!”   “她倒是敢说话呢,新朝能留她一条命算是她造化大!”   “她最是识时务的!看看,嚣张跋扈的气焰没有了,天之骄女的骄傲不见了,谄谀献媚的劲儿也消散无踪。活活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装吧,也不知道能装几天。”   ......   苏凤竹并不在意她们怎么看她,可她们的声音越来越不加节制,让她不得安静。她只好假装苏醒。到底是余威仍在,她一睁眼,四个长舌妇便噤口不言了。   沐浴更衣梳妆完毕,另有人来引了她去一间卧室里。一个中年太监名吴义的,昂着下巴垂着眼训示她道:“不管你以往是什么身份,到如今,你只是大皇子殿下的侍婢,连个名分都没有的东西!且收了你以往的心气儿,也甭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苏凤竹觉着他有点眼熟,似乎原来是在尚服局当差,曾给她送过衣裳的。改朝换代之后混到这皇子的管事太监,也算是高升了。   吴义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见苏凤仪只是垂首不语,倒是有些温顺的意思,心中得意。便命她且在这里等待皇子殿下临幸,自己离去了。   苏凤竹这才抬头打量下四周,心中好笑:原以为可以永别这里,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新帝赐给那大皇子的住处,正是她以往所居的含冰宫。   屋里的铺陈更换一新,不过家具倒没什么变动。那时她是最得宠的公主,风头连太子都比不上,一概起居用度极尽奢华,等闲找不到更好的了。   苏凤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歪头往床头的雕花缝隙里看去,果然见一点珠光影影绰绰地亮着。   那是数月前亡国之时,她匆忙逃离这里的时候,最心爱的一只珠钗滑下发髻,掉入了这个缝隙里。   逃离的时候心中有多么的迫切激动,如今便有多么的沮丧难过。苏凤竹咬紧牙关,不肯让这些情绪浮之于色。   她的难过,与国破家亡倒没多大关系。苏凤竹自觉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尽心尽力了。   尽管,几乎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尽心尽力。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的生母文皇后。   文皇后实非等闲女子。她出身低微,却由旧宫中一个末等妃嫔,一路过关斩将,登临凤位。更为自己的儿子、苏凤竹的亲弟苏勉,挣来了太子位。   按说这已是天下女子荣耀之极致。但文皇后却并不满足。她还有着更大的企图。   苏凤竹之父,现如今被世人称为末帝的,并非一个一味昏庸之辈。在他在位的前期,不乏丰功伟绩,称得上是雄才大略。世人的赞颂冲昏了他的头脑,在文皇后封后之时,他已变得骄纵自大,耽于享乐,朝堂开始糜烂。   这却正中文皇后下怀。她施展不为人知的手段,安排了一个个被世人称为祸水的女子到末帝身边,迷惑末帝荒淫无度不理朝政。而文皇后,则打造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贤后模样,趁机拉拢朝臣,争□□势,染指朝政。   但戴着贤后的面具,有些事情未免施展不开拳脚。二则贤后总要为昏君厌弃,在完全掌控朝政大权之前,文皇后不能失了末帝信任。种种思虑之下,文皇后要亲女苏凤竹,去陪着她父皇胡闹以博得她父皇恩宠,去帮她做那些贤后不能做的事情。   到底是亲生娘亲,一直到现在,苏凤竹都不知道如何能够对她娘说不。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力挣脱文皇后的掌控。   而末帝,对她与对他的妃子一般,不过是小猫小狗一般的喜爱。从不肯用心。苏凤竹在他身边虽受宠,却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敢与他说句心里话。   但苏凤竹并不是只会胡闹,这是她能面对她父皇自觉问心无愧的原因:文皇后争权夺势有一套,治理朝政却力有未逮。太子苏勉早给她养成一副懦弱无能的性子。苏凤竹虽对上她娘是个小窝囊废,但在治国理政上倒继承了几分她爹的天分,她勉力帮文皇后维持局面。人人只看见苏凤竹日日笙歌,却不知道她夜夜以她弟弟的笔迹批阅奏章到鸡鸣。   数年下来,苏凤竹活的很累,也把自己活成了一副人见人厌的模样。   原本局面还能继续这样维持下去。经营数百年的虞朝树大根深,虽是现下积弊深重,却也不至于一夕坍塌。却不料一日末帝突然醒悟,发现自己差不离已经被文皇后架空。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何能忍,常年的酒色亦让他的脑子发晕。气怒之下,他竟然“招安”割据一方的叛军进京勤王。   等文皇后察觉之时,原本千里之外的叛军,已凭着末帝兵符,一路畅通无阻到达京城城外。   再后面的事情,苏凤竹至今还没弄清楚。她所知道的只是,她父皇所居的紫宸殿突然燃起大火。京城九门大开,叛军纵马进城。文皇后和太子不见了踪影。数日之后,才在数百里外的岳州显露踪迹,号令天下兵马勤王。   然而让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勤王兵马在叛军面前一败涂地。文皇后带着太子一逃再逃,很快,半壁江山都归于叛军旗下,叛军头脑周季更是在京城登基称帝!   乱起那时,苏凤竹跪在熊熊燃烧的紫宸殿前,只觉之前的近二十年都成了一场空。   迷惘和难过过后,却又有希望和欣喜悄然而生:她终于可以不过被人掌控的生活,可以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了吧?   她逃离了皇宫、在京城中隐匿起来,想等叛军放松盘查了,便混出城去,然后就前往江南,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处,安安静静悠哉悠哉地开启全新的生活,没有争宠献媚,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然而一个松懈,被卢家抓住了,旋即成为这逆贼之子的玩物.......她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就这样破灭了......   不,不能这样轻易放弃。此时的苏凤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只要命还在,就还有希望离开这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住命,离开这儿!   一片安静沉寂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边喧闹起来。该是那新帝的皇子回来了吧。那皇子长什么模样来着?苏凤竹记不清了。只是隐约有印象,和那世称杀神的新帝长的很像。   不一会儿,便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苏凤竹一抬头,正和周玄打了个对眼。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苏凤竹勉强支起一点精神,起身行礼道:“恭迎殿下。”   不料却见周玄踉跄倒退两步,差点叫门槛绊倒。“她如何在这儿?”他扭头向门外喊。   门外伺候着的吴义忙躬身道:“禀殿下,是遵陛下谕旨,今天晚上就让她来伺候殿下。”   “胡闹!”周玄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快,快把她送回去!”   “这,殿下,此乃陛下恩典......”吴义拿捏不准新主子习性,小心翼翼地道,   “我自然会自己去跟他理论,你照做就是!”周玄道:“赶紧的,天都黑了!”   想来,是刚刚听闻她的恶名,故而不稀罕这美色了?这太好了,离开他跟前,受的看管总松一些。苏凤竹立刻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把这贱人押回掖庭,丢给贾仁那祸害!”吴义吩咐两个小太监一句,瞪一眼苏凤竹,愤愤走了:刚上来就因这贱人被主子斥责,真晦气!   “什么?大殿下叫送回来?”掖庭令贾仁见苏凤竹被送回来也吃了一惊。再三询问可是苏凤竹得罪了大殿下,小太监只道没听说,匆匆离去。   送走俩小太监,贾仁一转头,恶狠狠盯住了苏凤竹。   苏凤竹原也认识这贾仁,他原来也是掖庭令。那时他总是一副斯文和气的模样,再想不到凶狠起来面目竟这般狰狞。   “今儿卢大公子匆匆忙忙把人塞进来,我就觉着不是个事儿。到底还是出岔子了!”他叹道。却是与一边的一个嬷嬷道:“罢了,今天天晚了,明天再说吧。你先把她带下去。”   那嬷嬷便带着苏凤竹来到一间房子,开门把她推了进去,复把门锁上。   屋子里一条大通铺,卧着许多女子。刚入夜还没到就寝时候,这里却一盏灯都没点。好在窗外月光明亮,倒也还看的清。因此凤竹立马被人认了出来。而凤竹也认了出来,这里的女孩子们,正是今日和她一起去被挑拣的前朝皇家、宗室以及文武大臣家的妙龄小姐们。   “这是被赶了回来么?你也有今天!” 她的一个堂姐妹瑰华笑道:“我就说么,纵然是那村夫出身的贼子粗鄙,也不能没听说过咱镇国凤竹公主的大名!”   “你高兴个什么?”她旁边她的亲姐姐琼华呵斥她:“什么好事儿呢,没了她不得咱们替上!”   “我劝公主郡主娘娘们省点事儿吧,”又一个小姐道:“现下不比从前了!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实在放不下身段,怎还不一头去撞死,这才干净!”另一个小姐助腔。   “妹妹,别管她!苏凤竹都有脸苟延残喘,咱们为什么要死!”琼华道。   又有人刻薄地道:“嗐,我原是想着,咱们镇国公主,以往多少的金尊玉贵啊,到头来落在那村野莽夫手里,便如驴啃牡丹一般,那情形,想想就让人兴奋的发颤啊!偏老天不开眼,又让她躲过一劫!”   ......   出乎所有人意料,以往最是牙尖嘴利威风万分的苏凤竹,此时竟一声不吭。只去寻空地躺下。   她找了一处,刚脱了鞋要上去,旁边的一个姑娘一个翻身过来占住了。   她再去向旁处,也是到处受排挤。   苏凤竹今天一天水米未进,只觉着腿有些软。干脆一屁股就地坐倒在墙角。说也奇怪,这许多时日高床软枕都睡不好,现下这境地,竟一歪头沉沉睡去。   那边周玄等苏凤竹走了,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心里百爪挠心似地,到底大步出了屋子,又去见他爹。   景泰帝已经抱了美人儿滚倒床上了。总管太监吴用心惊胆战地把他打断,道是大皇子有急事求见。景泰帝只得停下啊,起身披了件衣服出去。   “怎这时候过来了?”景泰帝沉着脸问:“不应该啊,刚得了美人儿,是不会享用咋地?”   “正要跟爹说这事儿,这算怎么回事儿?”周玄皱眉道:“哪儿有这样道理,事儿还没办,人,人就在我卧房里......”   “唔......办什么事儿?”景泰帝问。   “你是明知故问怎地,自然是办喜事啊!”周玄的脸眼看着又红上了。   “喜事?”景泰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俄滴傻儿子,办什么喜事,这女子就是让你享用享用,过后腻了就打发了。还喜事,她苏凤竹,可是配不上我儿子!”   周玄一听如遭雷击:“你这是什么话?是你让我相看媳妇儿,我即相中了,如何你又不肯让她给我做媳妇了?”   “俄没说是相媳妇!就是让你相个收用的人!”景泰帝忙安抚他儿子:“也不是不给你找媳妇儿!爹这就给你正儿八经相看相看本朝官员的小姐......”   “我就是相媳妇!”周玄哪里肯:“我就相中她了,别的我都不要!”   “不是,你昨儿个也听说她的德行了。”景泰帝道:“那时爹看你意思还舍不得她,就想着不能让你不痛快,睡一睡而已,也睡不坏俄儿子。要不然爹早砍了她!还做媳妇儿......她哪里有个贤妻良母的影儿?哪里是个能踏踏实实和你过日子的人儿?”   “德行?你也好意思说别人的德行?”周玄脸红脖子粗道:“我不管,我就要她,我就觉着她是能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你咋这倔呢!”把个景泰帝急的直跺脚:“这要换了是旁人敢跟俄这倔,俄早一刀砍了他!”   周玄转身就走:“你不答应就算了,我这就回村去......”   “别别!”景泰帝赶忙拦住他。眼珠子一转,道:“好好好,爹答应你还不成!”   “当真?”周玄说着嘴角就翘起来了。   “当真,当真!没听人说么,那个天子一言,四个马难追!”景泰帝指天画地地道。   “那啥时候办喜事啊?”周玄追问。   “马上就办,宫里面办喜事的东西都有,咱们明儿个就办,明儿晚上就让你入洞房!”景泰帝道:“欢喜了吧!”   周玄一低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你个死小子!”景泰帝狠狠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伸手要收藏的时候......   ☆、求婚   周玄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一大早就起了,找来吴义问道:“那什么,我昨儿个却是忘了问,她,那凤竹公主现下住在哪里?”   吴义心想难不成又回心转意了?答道:“在掖庭。就是宫里的一处地方。”   “哦。”周玄挠头:“那,那你能带我去见她一面不,昨儿一着急,个有几句话忘了说。”   吴义心里一咯噔,笑道:“殿下不知,殿下现下是贵人了,想要见谁便传唤他来就是。奴才这就命人去请......”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周玄道:“你到底给不给带路?”   这话就重了。吴义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忙道:“是,是。”   周玄大步虎虎生风,吴义一溜儿小跑才跟的上,等到了掖庭,已经把吴义累出了一头汗:“殿、殿下且慢,容奴才通禀.....”   周玄哪里听他的,只顾一头闯进去。   那边苏凤竹早在周玄之前,就被人狠狠摇晃身子弄醒。   “起来,起来!”眼前是几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嬷嬷。“这般好衣裳都给糟蹋了!快给我剥了去!”苏凤竹还反应过来,已然被两个嬷嬷老鹰抓小鸡一般按住,三两下剥去了内外衣裳并钗环。一套极粗粝的葛衣扔到了她身上:“快换上!换上好做活!”   到底是金玉堆里出来的人。穿戴好后,苏凤竹只觉着这衣裳里似藏了千万根针似的,刺的她身上哪哪儿都疼。   “去,把这夜壶倒了,茅厕在东墙下。茅厕里有水,倒了还得把夜壶洗涮干净!”一个嬷嬷叉着腰指着她道。   周围的女孩们顿时一阵嗤笑,一个个都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了她。也有几个面露感伤之色的。   看来是要打杀威棒了。苏凤竹想。她心中倒平静的很,依言走到夜壶那儿,拎起来就走。   另一个嬷嬷还特意跟着她,粗声大嗓地羞辱她:“走快点儿!用不用宣金舆玉车抬着你!怎么,嫌屎尿恶心啊?是呢,老婆子我以前还当你们这些天家贵人屙的屎尿都是香的呢!”   等倒了夜壶回去,嬷嬷们马不停蹄地支使她:“赶紧的,去打水来给这些懒皮子洗漱!保不齐什么时候上头就得来挑人!伺候新贵人你们不愿意,那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   穿过一个大院子到洗衣院,洗衣院里一圈儿五口井。一个老太监伛偻着身躯摇动轱辘,打出一桶桶水填满院中水缸。见苏凤竹来了,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中水桶,给她倒了半桶水。苏凤竹福了一福,自己接着把剩下半桶填满,双手抬起,艰难向来时屋子走去。   “啧啧,啧啧,看这点儿劲儿,水都撒光了!腰扭什么扭,这儿又没带把的给你勾引!”监视她的嬷嬷依旧嘴不停:“在寻常人家,像你们这样的,活儿不会干,整天介就知道妖妖娆娆,还不给夫婿婆母打死!到底还是好命!”   苏凤竹一连抬了两桶水,第三桶实在没劲了,走到院门口,只觉着浑身打颤儿,脚下如有千斤重,那门槛无论如何跨不过去了。“赶紧的,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嬷嬷极开心地扬起了手:“我正想来那么一出打金枝!”   “你是谁啊,凭什么打她!你动她一指头试试!”此时周玄到了,急急几步挡到苏凤竹面前,一把把水桶她手中夺过。   苏凤竹正在使力气往门槛上提那水桶,骤然手中一轻,势头收不住,身子顿时一个倒栽葱。也被周玄一把接住。   苏凤竹好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只听耳畔有声音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事,就是饿,好饿。”苏凤竹迷迷糊糊地道。   立刻感到身子一轻,似是被人抱了起来走动。“这就去吃饭啊,马上吃饭。他们不给你饭吃吗?”又被问道。   “昨日里一整日,被这帮人交给那帮人,恰巧都错过了饭点。”苏凤竹苦笑。   饭食的香气唤得苏凤竹回了魂。小米粥,好好吃,银丝卷,好好吃,春卷,好好吃,天哪,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些寻常膳食这么好吃!苏凤竹一口气喝了两碗小米粥,三个银丝卷两个春卷,这才停下来。   随着腹中的暖饱,视野终于恢复了明亮,脑子也终于肯运转起来。这才意识到,眼前咫尺之隔原来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和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正瞪着一模一样圆滚滚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亏得苏凤竹见惯风浪,当此情形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眼中些许迷惘:呃,这些人是谁?这是哪儿?今夕何夕?   周玄把一盘枣糕挪到她面前:“再尝尝这个。”   苏凤竹终于注意到了他殷红色衣衫上一团团蟠龙纹:是昨天那大皇子吗?昨天见到的似乎是这么一张黢黑的脸......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又转换心意了?这倒糟糕,不要慌......苏凤竹于是依言又吃了一块枣糕。   “这水晶包也很好吃的。”孩子里的女孩儿——苏凤竹还不认识的周紫,选了一样自己喜欢的,喂到苏凤竹嘴前。   “玫瑰糕,好吃又好看!”他的卵生姐姐要做什么,周橙也一定要作什么。   “甜果果!”周粉粉伸手抓起一样点心就往苏凤竹嘴里塞,周玄方待阻拦,苏凤竹毫不在意地张嘴吃下了。   于是孩子们愈发欢快地喂苏凤竹。苏凤竹越吃周玄就越自责,觉着是自己没保护好她,竟让她被人虐待,给饿晕。于是也把更多饭食往她面前放。   满满一桌子的早点眼见空了一半了,苏凤竹实在是吃不下了,心里琢磨他们是有喂人吃饭的癖好么?弱弱开了口:“实在吃不下了。”   “那吃饱了吗?”周玄认真地问她。心里还想着,别说,腰虽细,抱着也没多大斤两,饭量倒不小。村里隔壁王奶奶说过,能吃的媳妇好养活。   能不饱么,快撑死了。苏凤竹刚要回答,却不防重重地打了个饱嗝出来,她赶紧捂住了嘴。   “看来是饱了。”周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叫人把剩下的饭食撤走。又把弟妹们赶走:“再看她要害羞了。”   房间内一时安静起来。周玄就觉着头脸发热手足发僵。方才着急之下敢一把把她抱走。现下没事儿了,他却不知该如何拉进与她的距离。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半天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谢殿下。”苏凤竹低眉垂目道。   “你别叫我这个,听着别扭。”周玄道:“你以后,就叫我玄哥吧。”这话说出来,掌心已经汗湿了。   “妾不敢。”苏凤竹却道。   周玄尴尬的挠挠头:“我今早去找你,原是想和你说,我爹已经答应了,今晚上就让咱俩拜堂成亲。”   苏凤竹忍不住疑惑地眨眨眼:这是什么鬼?   “但是我才想起来,我光顾着高兴了,却没有问过你,你可愿意嫁我。”只听周玄又道。   苏凤竹此时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是满脸黑红,神色欢喜,恰似昨天冲着自己作揖时候的模样。   到底是乡野里才出来的小子。她心想。   “我出身村野,原是配不上你这样仙子一般的人。可我爹当了皇帝,我以后也一定努力上进——呃,虽然我爹夺的是你爹的天下,我会对你好补偿你的......”周玄看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慌,颠七倒八地道:“总之你到底愿不愿意嫁我?”   他偌大个人,一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局促不安的样子,倒让苏凤竹倒起了两分戏弄他的心思。   于是便以手支颌,闲闲问他:“殿下为何会想娶我呢?”   周玄想也不想便道:“昨天那么多姑娘,多是一副害怕的模样。也有不害怕冲我笑的。只有你,神色与她们都不同。怎么说呢,我以前邻居里有一位贤惠的大婶,家里上有病弱老人,下有五个孩子。她每天都家里家外忙的不行。可是当她终于把所有事儿都忙完了,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的时候,就是你那般神色的。我就想着,你定是会和那位大婶一样贤惠。”   苏凤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有些听愣住了。“我会和那位大婶一样贤惠?”她重复了一遍周玄的话:“难道你不曾听闻,我苏凤竹,在这皇宫内外,是怎样一个名声么?”   “听说过了。”周玄坦然道:“只是我实在不能相信......”   “如果我说都是真的呢?”苏凤竹截住他的话,歪头看他:“你还要娶我?”   “那嫁了我以后就都改了吧。”周玄诚挚地道。   “如果改不了呢?”苏凤竹挑挑眉。轻佻地道。   周玄一把按住她的肩,严肃地瞪着她:“我会管教你的。”   苏凤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跟他较什么劲儿啊。只顺着他,待机而为就是了。   “那你是愿意了?”周玄这是第一次见她笑,顿时眼神都直了。   “殿下顺心遂愿便好。”苏凤竹淡然道。   周玄看她这样,按住她的手僵硬地收了回去:“总之,我们先拜堂成亲吧。”   “是。”苏凤竹应一声。   周玄把一本小册子放到她面前:“这是我来这儿后我爹给我的东西,都放在隔壁屋里,全给你当聘礼。你爹既没了,娘和兄弟又逃出去了,你便自己个儿收着吧。”   苏凤竹翻开看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是觉着少了么?”周玄这次给她笑出了一身汗。暗自懊恼这聘礼多少原该先和他爹商量过的。人家到底是公主,自己看着是泼天的财富,许在人眼里就不够看了。   “并没有,谢殿下。”苏凤竹道。   她神色非喜非悲,周玄有点琢磨不透她心思。但看着她并没生气着恼,心下稍安。踌躇了一会儿,到底从怀里掏出一物:“这些都是我爹给我的,我,我自个儿,没攒下什么家产,就这个......”   他宽大手掌上托着的,是一只牡丹样式的银簪。打制手法粗糙,样式更是土气的很。这样东西,不说在这皇宫里,就是这京城里小门小户的姑娘,怕都看不上眼。   但现在苏凤竹哪儿会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周玄给她,她便伸手接过,插在发上。   倒是让周玄喜不自胜,想这媳妇果然没看错,又听话,又随和,又不争长论短。      ☆、成亲(一)   “陛下,您听说了吗,昨儿个那苏凤竹不知怎地触怒了大皇子殿下,被赶去了掖庭。今儿个一早,就刚刚!大殿下却又后悔了,亲自去了掖庭,把苏凤竹一路抱着回了含冰宫呢!倒没看出来,大殿下,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呢!”这天景泰帝一踏进陈夫人的玉华宫,陈夫人迎面给他噼里啪啦来了这么一通。   景泰帝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整天介就知道打听这些鸡零狗碎的。怎地,你是想说朕的玄儿举止不端惹人耻笑?”   陈夫人的确是有给周玄在景泰帝这儿上眼药的小心思,但一看景泰帝这态度,话风立刻转了:“真是冤哉枉也!妾何曾有半点这意思?妾是羡慕那苏凤竹!卢妹妹当年也给陛下当街抱着万人面前走过,唯只妾没这福分!”   “你看看你,看看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倒耍起小孩心性了!”景泰帝被她如此一说,眉目便舒展开了。他哈哈笑着,一把把陈夫人拦腰抱起往屋里走去:“那朕就给你这福分!”   “哎哟,陛下,妾就说说而已,孩子们都看着呢,你快放下......”陈夫人娇嗔着扯袖子遮住了脸。   到了屋里把陈夫人放下,又厮闹了一阵,景泰帝与陈夫人道:“却是有件玄儿的事要吩咐你。”便把周玄昨夜和他商量的办喜事的事儿和陈夫人说了。   “那陛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陛下不是真要让大皇子娶了苏凤竹吧?”陈夫人与他夫妻多年,如何看不出他是别有心思。   “只不过使个缓兵之计而已。”景泰帝道:“玄儿是刚从村儿里出来,没见过世面,故而得了这么个女子跟得了宝似的。就让他们拜堂成亲,先糊弄住他。终究不是皇家婚仪,朕也没有下旨册封苏凤竹,算不得正经成婚。等过两天玄儿眼界开了,对苏凤竹新鲜劲儿过去了,朕再给他另觅名门淑女为妃,他必是肯的。”   “高明无过陛下。”陈夫人道。想了想又道:“就怕这苏凤竹实在太坏了,会不会带坏大皇子,甚至更厉害,让大皇子和陛下离心......”   “这朕也想到了。”景泰帝道:“朕命人细细打探了苏凤竹在旧朝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肤浅女子。没了末帝给她撑腰她什么都不是,不足为虑。朕的玄儿也不是个吃素的,没那么容易让她左右。”   “是。陛下烛见万里。”陈夫人一副“陛下太厉害了”的样子。   景泰帝看她这样子就觉着很舒心。“这糊弄他也得像样才行。”他又道:“一会儿你就把这事儿和咱们一家子人都说说,晚上都得去看这拜堂。你和卢氏还少不得得与朕一同受他们拜上一拜。”   陈夫人应了。一会儿等景泰帝走后,她摇着羽扇沉思起来。   “娘,陛下走了?”顾圆儿婷婷袅袅走了过来。   顾圆儿是陈夫人与她前头男人的女儿。她第一嫁那死鬼,是永州地方割据一方的军帅。她嫁过去之时,他已是花甲之年了。老夫少妻,不免苦闷。景泰帝那时候是那死鬼的亲兵头头。一来二去的,俩人就勾搭上了。陈夫人助着景泰帝步步高升,又在死鬼因意外一命呜呼之后,争夺下了大部家产和势力、兵马,嫁给了景泰帝。可以说景泰帝赖以争夺天下的资本,底子就出于陈夫人的嫁妆。故而,景泰帝一直以来对她敬重有加,对拖油瓶顾圆儿也视如己出。登基之时,封了顾圆儿一个临江公主。这汤邑比她妹妹周缃那潼阳公主倒还强上一些。   可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唯恨她肚皮不争气,生不出一个儿子来。陈夫人心中叹一声,朝顾圆儿招手:“过来。”   顾圆儿在她身边坐下:“我瞧娘不是很高兴,可是那卢氏又气娘了?”   “这倒不是。”陈夫人慈爱地看着顾圆儿:明媚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又是大气婉约,又是娇嫩可爱。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苏凤竹的面容仪态做比较:到底人家是享国数百年的皇家的公主,比不得啊......   “娘,不认识我了怎地。”顾圆儿见她娘只是看她,心中微微诧异。   “怎会。”陈夫人定定神道:“刚你父皇来和我说他那村夫儿子的事儿。唔,看他样子,对这村夫倒颇为看重。我还没见过他对其他人有过这般看重。”   “到底是亲生的长子,能不看重么。”顾圆儿道。   “他看重他的儿子,娘也得为你早作打算啊。”陈夫人摸着顾圆儿头发喃喃道。   消息传到漪兰宫卢夫人耳中,她特特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们保下的苏乐峨:“哎哟,可真是玄,差一点,那落在村夫手里的就是你了!”   苏乐峨今年一十七岁,容色不在苏凤竹之下,往日里在魏宫中,两人常被人拿来比较长短的。只不过苏凤竹是明媚艳色,苏月娥的眉眼气质更端庄一些。国破家亡的痛楚,又给这端庄上染了一层哀戚。   此时她向卢夫人道谢道:“多谢夫人成全我和阿恒。大恩大德,乐峨没齿难忘!”   “你且别谢太早。”卢夫人一抬手,阻止了她,脸上露出忧愁之色:“你俩的事儿,能不能成,现在还难说呢。我那阿恒侄儿,这一招龙嘴夺食儿,可是吓着了家里。便是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陛下那人,别看面上大咧咧的,心思可着实深不可测。他现下是放过了这事儿,谁知道过后会不会翻出来呢。”   “夫人!”乐峨急急下拜:“求夫人再助我一程!乐峨这条命,就系于夫人手中了!”   卢夫人垂眸看她,眼中有不可觉察的笑:“你快起来吧,我尽力便是了。”   下午午睡起来,陈夫人便带了两个女儿往含冰宫而去。就见内外人影憧憧,正忙着张灯结彩布置喜堂。里面景泰帝已经在了,正和周玄兴致勃勃地说着他们家乡的婚俗,和他娶周玄娘时候的事儿之类的话。   幸亏我多了个心眼,竟还是来迟了。陈夫人想着,笑吟吟过去与他二人见礼:“原是想着早些来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陛下倒来的比我还早。”   “朕原也想多陪陪他们。”景泰帝笑道。   “哟,是我迟了!”卢夫人竟也跟陈夫人前后脚到了。她身后的宫人手中托了一个托盘,上放着一件大红衣裳格外醒目,景泰帝一眼便留意到了,问:“这是何物?”   “妾想着,仓促之间新娘子的喜服怕是做不出好的。妾便把自己当年的喜服寻了出来,想赠与新娘子。还望大殿下切勿嫌弃。”卢夫人说着,便把那衣裳拿起一抖,名贵的丝绸在阳光下滟滟散着光。   陈夫人一听几乎把满口银牙咬碎:这贱人,还世家大族出身,这般会谄媚,也不嫌折了身份!   景泰帝却满脸的感念:“啊呀呀,可不是,当年你嫁给朕的时候,就是穿着它,那个时候你美的啊,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啊!”   “那时候陛下和妾说的话,陛下还记得吗?”卢夫人撒娇卖痴道。   你此举就是为了这句话吧!陈夫人目光嗖嗖地盯住了景泰帝:我倒也想听听你许了她什么!   景泰帝娶卢氏这事儿,陈夫人至今咽不下这口气去。明明自己是明媒正娶嫁给这周老二的,明明自己帮了周老二那么多事儿,又陪着他吃了那么多苦,明明卢家是后面见周老二起来了才上赶着把女孩儿塞给他的,凭什么她就能跟自己两头大?死周老二,当年瞒的自己水泄不通把事儿办了,过后苦求自己,说是要争取江北世家归心,不能不娶卢氏,她一个心软,就让卢氏生下了儿子站稳了脚!到如今,卢氏和卢家日益势大,硬生生挡住了自己登临后位之路......   景泰帝在陈夫人这杀人样的目光里,讪讪拍拍卢夫人的肩:“哈哈,自然记得,记得!”赶在她再开口说话之前,忙打岔道:“玄儿,还不谢过夫人!唔,来人,赶紧把这喜服拿给新妇试试,不合适了也好赶紧改!”   宫人们忙接了过去,不多时却又急急来禀报:“禀陛下,殿下,新人突发恶疾,怕是不宜侍奉殿下!”   “怎么回事?什么恶疾?”周玄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拔腿就要往苏凤竹所在的卧室去。   “殿下,这恶疾怕会传人!”宫人急急拦在他面前。   “什么?早上还好好的,如何这会儿就得了会传人的恶疾?” 周玄更急了。   “不要慌。”景泰帝忙拉住他,问宫人:“到底是甚疾病?可曾传唤太医看诊?”   “回陛下,婢子们刚刚侍奉新人沐浴更衣,却见新人全身上下生了块块红斑,好不可怕。已命人宣召太医去了。”宫人答道。   唔,好熟悉的手段。两位夫人暗中对视一眼:是你做的?   “不就生个斑么,有什么要紧的!我去看看!”周玄推他爹道。   “你现在去看她有什么用?”景泰帝不放人:“若是小毛病,太医能治好,自然不必你看。若是大毛病,难治的,玄儿,浑身上下都是红斑,这样女子你还要她?爹给你另挑好的......”   “她既是我媳妇儿,别说生个病长个斑,便是生死也要与共的!”周玄固执道:“她成什么样了了我都要她!”   “这死心眼真愁死人!”景泰帝喟叹。   而两位夫人又是对视一眼,此番目光中却流露了一点羡慕。   说话间太医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诊视的倒快,不多时就出来禀报:“脉象并无异常。这红斑并非由内因引起,不传人。至于到底是何病因,恕臣医术浅薄,现下不敢妄断。臣有一副药膏,先涂抹上,到明日再看病状,方能诊断。”   “行行行吧。”景泰帝挥挥手:“那就明个儿再拜堂吧。”   “不,就今晚。”周玄道。   “你没听他说她要涂药膏,今晚拜堂了也不能睡啊!”景泰帝简直拿他儿子没办法。   而周玄也拿他爹没办法:“媳妇儿娶来了不光是为了睡的,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道理啊!”   “好好好,那就拜吧,拜吧!”景泰帝无奈道。   ☆、成亲(二)      身上的红斑,苏凤竹自己清楚,不过是因之前穿了半日粗粝葛衣,娇嫩的肌肤受不得刺激,便成了这样。洗了澡之后应该很快就能消下去的。   见宫人们看到后的惊慌模样,苏凤竹倒是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是意外之喜,马上自己就能二次从这儿给赶出去吧。早知道早该毁了这皮囊。   苏凤竹不由地看向镜中自己的脸。她知道以往皇宫内外人等常背后非议她这张脸,说这张脸过于艳丽讨喜,未免失了几分高华。而她生母文皇后,那才真正是高华傲世,真正的母仪天下之姿。她明明眉眼分开看和文皇后一模一样,偏凑在一起就是南辕北辙的模样。性情更是不用说了,贤良淑德满腹才华的文皇后怎就生了她这样一个黑透了心的女儿出来。   正陷在往事里出不来,太医已经来看过她又走了。宫人们给她身上涂好药膏,外面轻轻用白布包了一层,再穿上衣衫。当大红色的嫁衣披到她身上时,苏凤竹意外极了:这所谓的拜堂,还要继续?唔,想来是因为那太医看穿了自己的这斑不打紧,周玄又是个不讲究的粗人的缘故。   至于这场拜堂成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新帝的心思,苏凤竹没猜到个十分,也猜到了八分。   很快天暗下来,吉时已到。苏凤竹被宫人们簇拥着来到喜堂。眼见着拜堂、坐帐、合卺、结发,民间的婚俗正正经经一样不少,苏凤竹倒颇觉着有几分新奇。   陈卢两位夫人也触景生情,这一路下来,不停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把景泰帝烦的头疼。仪式一完,脚下抹油就溜。其他人也便纷纷告辞。   等人都走了,周玄赶了弟妹去睡觉。自己忙去新房。   新房里,严妆丽服的苏凤竹端端正正坐着,动也不动。她这样容色,就是越装扮的隆重艳丽越好看。刚才揭开盖头的时候周玄就看呆了。眼下没了旁人,更是随心所欲的一个劲儿贪看。想想这人儿已经是自己媳妇儿啦,只觉着身体里一股股热流乱窜。   “殿下,新妇身子有恙,今夜请殿下书房就寝吧。”还是服侍的女官出声说了话,才让周玄回过神来。   “娘子们先走开吧,我自有分寸,不会叫你们为难。”他道。   女官不肯: “殿下,殿下在哪儿婢子们就须在哪儿伺候,这是规矩。”   周玄早恼了这哪哪儿都有一堆人跟着,如今他们还想搅扰他和媳妇儿的洞房花烛夜,这如何肯依。“我说叫你们走开你们便走开,怎地,要我去讨一道圣旨来你们才肯么?”他沉下了脸。   女官一听这话重了,这才肯退下。   周玄迫不及待地坐到苏凤竹身边,美滋滋地唤了一声:“媳妇儿。”   在,在叫我?苏凤竹风轻云淡的面色有点崩。   周玄却还在唤她:“媳妇儿,你身子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不碍事,谢殿下垂怜。”苏凤竹答道。   “哦。”周玄觉着心里满满的都是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话头:“你饿了吧?外间里有宴席,咱们吃饭吧?”   “是。”苏凤竹依旧是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还是先把头上的东西除了吧,看着沉甸甸的压的慌。”周玄又道。   苏凤竹便道一声好,起身走到梳妆台旁解下钗环。这满头钗环是重,但她打小就这样过来的,早习惯了。   周玄紧跟着她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着好看的紧,说不出的好看。   不过苏凤竹整理头发的手势却有些别扭。周玄留神一看,苏凤竹手心里红红紫紫的一片。   “这是那红斑吗?怎这么厉害?”周玄吓了一跳,一把握住那纤细修长的小手细看:不是斑,是水泡和擦伤。   “不是。”苏凤竹坦言道:“是昨日抬水时磨的。”   抬桶水就磨成这样,这手得多嫩啊。周玄想着,手上不由地摩挲了两下,果然就觉着油脂般滑嫩细软。自己三岁妹妹的手,怕是都没这般嫩。   顿时身上热流轰地上下两路而去。周玄口齿都不利索了:“怎不早说,你,你先等着。”说着放开她手,拔腿往外走。   是去宣太医么?说起来,这里藏着些药的。苏凤竹在面前梳妆台上一拨弄,一个暗匣弹了出来。果然这暗匣没被人发现,里面几瓶用途各异的药,完好无损。   苏凤竹把暗匣推回去,依旧解自己头发。   不多时听到脚步声响,周玄回来了。却并没带大夫来,而是手上拿着一株紫色浆果。“这东西治水泡最有用。我看宫里长了许多。”周玄道。   哦,是么?这是宫里栽来造景的露草,到了秋日就结出这样的果子,从没听说过能疗伤。苏凤竹有些怀疑地看着周玄。   “我以前经常给我弟妹用,真的很管用的。”周玄半蹲在她面前,诚挚地道。   随他便随他便。苏凤竹咬唇把手伸到他面前。   “先得把这些水泡挑开。”周玄说着,顺手拿起她刚解下的一只细尖簪子,握了她的手,对着一个大水泡就戳了下去。   “啊!”苏凤竹疼的一缩手:粗鲁村夫!   “啊,弄疼你了吗?”周玄手足失措。   “没,没事。”苏凤竹咬咬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忍着点啊,很快就好的。”周玄说着,飞快几下,把她两只手的水泡都挑干净了。   拿帕子擦干净了脓水,周玄捏着那浆果捏出汁水来,滴在她手上:“这就好了......”   好什么好!浆汁一滴滴落在伤处,皮肉火辣辣的疼,疼到骨子里。疼的苏凤竹都要流出泪来了。纵然经历国破家亡,她也没受过这份皮肉之苦啊。   周玄两只手都给她多多地滴上了,一抬头,才见她蹙眉忍泪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很疼吗?不会啊,阿紫用都说不疼啊,难不成,这里的这草,长的和我们村的不一样?”   是人不一样吧!苏凤竹磨磨牙,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无事,有劳殿下了。”   周玄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天家的公主,娇成这样儿。   他原是觉着现下自己身份已经与她相当了。这下便察觉出自己与她之间真正的距离。   苏凤竹看他就这么傻愣愣地蹲着看着自己,一脸难过的样子,觉着很是尴尬。从他手里挣了挣自己的手,道:“殿下,不是要用膳吗?”   “哦,哦。”周玄忙站起来。却是不想松开她的手,便握了她手腕,一起走到外间圆桌前坐下。   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食,样样精致。“你别动,我来喂你。”周玄提起筷子:“想吃哪个?”   谁要你喂!苏凤竹对这莽汉的举止心有余悸。“也不怎么饿,殿下自用便是,不必理会妾。”她小声道。   却被周玄看穿心思。“你是,嫌弃我粗苯吗?我,我一定更加小心,不会再弄疼你的。”周玄乞求似地看着她道。   苏凤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张嘴。   周玄忙捡着自己中意的喂到她嘴里。看着她那殷红小嘴翕动,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便用同一双筷子夹了一整个狮子头塞进自己嘴里,一没留神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真是,真是一个莽汉!苏凤竹又给他逗笑了。   ☆、成亲(三)   她一笑,周玄愈发慌乱,自觉丑态百出。低着头放下了筷子,讷讷道:“我还是叫那些娘子们进来服侍你吧......”   比之周玄,苏凤竹更不想见宫人们那貌恭实倨的嘴脸。于是摇头道:“妾吃饱了,殿下请用。”   “怎会吃饱,才吃了几口东西。”周玄固执地道。   苏凤竹没办法,只好道:“那请殿下再喂妾一点芙蓉蛋羹。”   周玄一听高兴起来了:媳妇儿并不嫌弃他!忙抓起筷子,问:“哪个是芙蓉蛋羹?”   “殿下左手旁那个。”   周玄换了勺子,一勺下去舀了半盘出来,送到苏凤竹嘴边:“多吃一点。”   ......   最后苏凤竹又给他喂到撑。   周玄看着她,一脸的心满意足:“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苏凤竹茫然不解:我,我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配得上你对我的好。”周玄只管自说自话:“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苏凤竹愈发如坠五里雾中:我对他表示出什么了?就让他这般死心塌地?还是说这人就爱没事儿说这种话?   “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周玄握住她手道。   唔,这村夫莽汉也知道得逞所欲之前,先说点好话哄人。苏凤竹自以为明了,微微笑笑,顺从地跟着周玄走去床边。   周玄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被褥。转头看苏凤竹站着不动,他咳嗽一声,走上前去,动手解她的衣裳。   事到临头,苏凤竹觉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无事无事,就当被狗咬一口,活下去,为了以后的新生活......她安慰自己。   周玄轻轻一弯腰,毫不费力地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苏凤竹闭上眼睛,却只感觉到温暖柔软的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盖了起来。   “睡吧。”周玄在她耳边说:“我去外面榻上睡。”   苏凤竹惊讶地睁开眼睛,只看见摇曳的床幔上映出周玄离去的背影。   这一晚上苏凤竹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睡不着。隐约间似乎听着外间也有些翻来覆去的声音。   约莫是下半夜时分,就听珠帘轻动,脚步声一点点朝着她这里来了。   唔,到底正人君子装不下去了。苏凤竹想。于是又紧紧闭上眼睛。   尽管他动作很轻,但苏凤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一点男子气息。这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身上的被子被揭起了......然后又放下了。四下被细细密密掖了掖,然后那一点侵入的气息又消失了。   他这是做什么?苏凤竹百思不得其解。   凌晨时分苏凤竹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等再睁眼之时,天已大亮。宫人们早在外边预备着伺候了,周玄却不见了踪影。   “贵人以后该警醒些才是,万没有殿下已经起来老半天了,贵人还高卧的道理。身份不同了,做派也该改改。”宫女之首,名云星的女官毫不客气地对她道。   其实便在旧宫中,苏凤竹也从没有过睡懒觉的习惯。她看看水漏,不过卯中。他起这么早么。   宫女们先簇拥了苏凤竹去沐浴——含冰宫里有一个大大的浴池,就在她卧室一门之隔,很是方便。   果然满身的红斑都没有了,肌肤恢复晶莹白嫩,吹弹可破。云星见了这才松了口气。立时就对一个宫人耳语几句,那人便急急离去了。   而苏凤竹更惊讶的是,两个手心的水泡擦伤一个晚上已经都结了疤,并且一点都不疼了。看来这乡野里的东西,的确有些奇效。   洗漱着装出来,周玄已经出现了。“启禀殿下,新妇身上的红斑,已是全好了。”云星抢着说道。   “哦。”周玄闻言瞅一眼苏凤竹,又赶紧低头。那模样,倒比苏凤竹更像个新妇。   “你且等会梳头。”周玄过来把她拉到桌子旁边坐下。桌子上放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这一大早起来,他就又要喂她么?苏凤竹正想着,便听周玄道:“这是我家乡习俗,新婚第一日,必要吃这面的。”   又挑起这面给苏凤竹看:“这面别的没什么,就是一根到底,不能断的,取个长长久久一心一意的兆头。”   真是好兆头。苏凤竹笑笑,拿起筷子来准备吃,却给周玄拦下:“吃起来也有讲究。要你我同时吃,你吃一头,我吃一头。要连着吃到底,万不能吃两口就断掉。”   乡野风俗,真是有趣。苏凤竹便依言张嘴咬住他夹过来的面头,慢慢吃起来。   周玄也吃的极慢极仔细,到最后只剩寸余牵连在他二人中间,周玄凑上来,擦着苏凤竹樱唇,一口吃光。   苏凤竹还没什么,云星重重咳嗽了一声,一干宫人也纷纷掩唇轻笑。   周玄也笑道:“不错不错,总算没断,不枉我天没亮就起来做。”   苏凤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面,是殿下亲自做的?”   “是啊。”周玄道:“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宫里厨房那老远,吴义带我走了半天才到。”   “这等下贱之事,殿下原该吩咐御膳房厨子去做。想来是他们怠慢殿下了。”云星插嘴道。   “这如何是下贱之事,这可要紧了!”周玄道:“他们也没怠慢我,是我怕他们做不好,故而自己做的——我在村里时,做的这面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殿下今非昔比,若这种小事都要劳动殿下,那还要奴婢们作甚?奴婢们不胜惶恐!”云星说着就跪下了,其他宫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起来,都起来,都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来跪去!”周玄皱眉道。   “是奴婢们......”云星还直着脖子待说什么,周玄拉起苏凤竹就往外走:“我们一起去叫弟妹起床好不好?”   苏氏魏朝历经数代经营的皇城规模浩大。新帝入主后,除了自己的妃嫔外,其他亲眷也一概赐住其中。而周玄因为是一手把弟妹们拉扯大的,不放心把弟妹交给其他人照管。故而一并安置在含冰宫,他卧室旁的厢房里——这里以前,苏凤竹原是做琴室和茶室用的。   如今大体格局没改,就在她以往喝茶抚琴的榻上铺上了被褥。   “起床了起床了!”茶室里是周青和周橙两个男孩住的,周玄进去就把被子给他们掀了。周青捂着瘦骨伶仃的胸膛赶忙躲避:“哥,以前也罢了,现下咱们是龙子凤孙了,要斯文!何况,何况嫂嫂还在这儿......”   “三哥要斯文,我要嫂嫂给我穿衣服!”而更小的周橙却生龙活虎地往苏凤竹身上扑。   苏凤竹以往从没接触过这般大男孩,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周玄一把把人拎走了:“这么大人了,害不害臊!自己穿。”   又领着苏凤竹去了对面的琴室。这下倒是规规矩矩敲了门才进去。里面奶妈妈们正在照顾周紫和周粉粉洗漱梳头,见了他们来忙行礼请安。而粉粉见了她哥哥立刻推开她的奶妈,冲过来抱着周玄大腿不撒手。   “唔,粉粉想哥哥啦?没事,哥哥在这儿啊。”周玄把粉粉抱到苏凤竹面前:“看,嫂嫂来了,来,叫嫂嫂。”   然而粉粉一扭头把小脸埋在了周玄脖颈里,任他怎么哄也不抬头。   “以前不这样的,定是这两天人来人往给吓着了。”周紫倒一脸自来熟地走到苏凤竹身边,指着自己头上一支小侧凤问苏凤竹:“嫂嫂,你看我这个好看吗?”   “好看,这个珍珠颜色很好。”苏凤竹点头道。   周紫笑嘻嘻地抬手摸摸苏凤竹的脸:“哪里比得上嫂嫂颜色好!”   好一个小人精。苏凤竹给她逗的掩唇而笑。   “嫂嫂,你怎么能笑的这么好看,你教教我好不好?”周紫立刻又拉了苏凤竹袖子道:“她们背后都说我是个野丫头!”   “谁说的?”周玄皱眉。   奶妈们赶忙又跪倒:“奴婢不敢!”   “自然有人说,我听到了。”周紫笑着扫她们一眼——这么一个小人儿,就会笑里含威。扭头对着苏凤竹,却依旧稚童模样:“嫂嫂教我怎么笑,怎么说话,怎么走路,好不好?”   你哪里用的着我教。苏凤竹心想。嘴上却温顺应下。   “好了,先去吃饭了。”周玄招呼着大家。   早饭在后殿的正间里用。以往苏凤竹也是在这儿用膳的。不过以往她都一个人,而现下多了这么多人,让她很不习惯。   “又是这么多吃的?”周橙把嘴张的老大:“难不成每天都是这么多吃的?”   “回殿下,正是。”掌事太监吴义答道。   “我们哪儿吃的了这么些,加上你们这帮子人都吃不了。还是和厨房说说,以后少做些吧,”周玄道。   “回殿下,贵人膳食的多少,都是有定制的。只有国中发生大灾的时候,贵人们才能减膳。”吴义答道。   “是这样吗?以往你每顿都这么多?”周玄惊讶地问苏凤竹。   苏凤竹点头。何止这么多。这些分例上的东西,她都不会动的,宫里的小厨房会另做精致菜肴。   周玄疑惑地扫她一眼:“每顿都吃这么多,怎还这么瘦?”   苏凤竹一听哭笑不得:他不会以为她所有饭菜都要吃干净吧?   想来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因为眼下这顿早餐,他们兄弟姐妹招呼着,努力的吃。“浪费了多可惜!你也再吃点!”周玄还不停地喂她。   一时人人吃的肚皮鼓鼓,而一干宫人们垂首暗笑。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真的很需要收藏啊,所以小天使们踊跃收藏一下呗......   ☆、乐太后   “禀陛下,大皇子携新妇与陛下敬茶。另几位小皇子公主也都来了。”吴用心惊肉跳地将景泰帝唤起。换了是旁人,除非军国大事,否则他是万不敢这大清早搅扰陛下的。陛下的起床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敬茶?这玄儿,整天装的一本正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个多么本分的大好人!”景泰帝沉着脸嘟嘟囔囔,却是一刻都不耽搁的麻溜儿地起了。   出来一看儿子闺女们安安静静大小有序坐了满堂。单看看一个个也算浓眉大眼体体面面。但叫那色若春花皎若明月的苏氏公主一衬,就显得乌眉皂眼的没法看了。特别是苏氏旁边的自己大儿子,本来就肤色乌漆墨黑、脸盘方正有棱角,只合作大丈夫豪迈之态还像那么回样子。像现下穿上这么一身大红锦绣衣裳、盯着苏氏笑的合不拢嘴,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虽说这苏凤竹是好看,俄也想多看两眼......咳咳,儿子你就不能没了人再看!于是景泰帝心下愈发不喜苏凤竹,不耐烦地出声道:“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咱现下不是庄稼人了,不用起这早!”   “这哪里早了。戏文上都说皇帝要见天上早朝,五更就得起。爹你不用么?”周玄问他。   “不用不用,这不有你三叔么,差不离的事儿他就处置了。若是啥芝麻大小的事儿都烦俄,这还叫做皇帝么?做皇帝就是享福滴!”景泰帝伸个懒腰在正座上坐下:“要敬茶是不?敬吧敬吧!”   “还需让人去请一请三叔、两位夫人并弟妹们、郑氏兄弟,还有大嫂子和侄儿。”周玄道。   为了个没名分的,一而再的阖宫惊动,却也太给她面子了。“不必了,这宫里边不同咱们村儿,原没敬茶这里礼数。现下敬一敬爹也就够了。”景泰帝又想糊弄他儿子。   周玄这次也不和他爹犟,只跟周青使个眼色。周青起来,哗地把手中抱着的一卷卷轴打开。   “列祖列宗都到了,爹说,家里其他人要不要来?”周玄从容道。   这卷轴一开,只见烟熏火燎的老纸上一行行细格子,一个个名氏蜿蜒排下。最上面四个大字:功宗德祖。   景泰帝惊的双目圆睁,立时从宝座上蹦了起来:“你如何把这劳什子也带了来?”他最是厌恶这家谱轴子。他年少的时候,他爹整天把他按这劳什子下面打!   转念又一想,也罢。“哈哈,俄现在是皇帝了,可不是沾你们的光!你们活着时候不是整日里骂俄是不肖子孙么?亏得俄不肖,若是跟你们似的,俄现在还在那土里刨食!”景泰帝复又得意起来,昂首挺胸地叉腰朝这家谱数落着。   但他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的:“那啥,没听见大殿下说么,快把人都叫来!还有你们,没眼力见儿的,还不赶紧给三殿下接下,把这轴子好好挂起来!”   范信芳第一个来到。“陛下不是说自己是无父无母,不知来由之人么?”他仔细看这家谱:“这数代先祖都清清楚楚呢,按制,须得请入太庙,供奉起来。另外,陛下的父、祖、高祖三代,需追封为帝......”   “甚?让这些老东西沾这老大光?他们配么?”景泰帝愤愤不平地道:“活着的时候,对俄从没个好脸,有口好吃的,见俄来了,也赶紧藏起来......”   “咦,陛下,为何先妣此处并未写上?”范信芳指着景泰帝父亲旁边的空白问他。   “按规矩是人死后才写上的。”景泰帝随口道。   “什么?陛下母亲还在世?陛下为何不早说?”范信芳一脸的震惊:“当朝太后流落民间,这如何使得!”   “别别别,算俄啥也没说,你就当她死了,就当她死了,千万别去找寻!求你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泰帝此时竟一脸惊慌。   一时其他人也都到了。众人先恭恭敬敬拜了家谱,才受苏凤竹敬茶。   正敬着,忽然宫人传报:“乐太后回宫了。”   这里说的乐太后,是景泰帝的结拜大哥郑鑫的遗孀、豫王郑律韩王郑行与大成公主郑徽之母乐氏。她数日前外出礼佛,如今突然回了宫。   景泰帝忙命陈卢两位夫人出去迎接。不多时就见一个一身素色的中年妇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乐太后与景泰帝年纪相仿。眉宇间还见年轻时候的丽色,两鬓头发却是都花白了。许是在乱世里担惊受怕惯了,她总是轻颦着眉心,眼神惊惶不安。却也有一番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楚楚动人之姿。   “嫂子如何突然回来了,也不遣人说一声,兄弟也好去迎接。”景泰帝不等她下拜,便忙亲自把人请到上座。   “佛祖谕示我,家中有喜事,故而赶回来了。”乐太后笑道。   陈卢两位夫人就在心里冷笑:佛祖谕示你,佛祖有这闲工夫?怕不是你宫里的眼线赶着去跟你通风报信的!   却见乐太后看向周玄等人:“这就是我那失散的侄儿侄女们?”   “正是。”景泰帝忙叫孩子们拜见乐太后。   “好,真好,这些年你父不在你们身边,可苦了你们了。”乐太后抹着眼泪,一个个拉手看过。又看向苏凤竹:“我这大侄儿,这是娶的哪家闺秀啊?”   “呃,是先朝的公主,名唤凤竹的。”景泰帝含糊不清地道一声。   “好好,生的真好。”乐太后握着苏凤竹的手,似是隐忍许久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了:“真好。陛下,咱们吃些苦受些罪,孩子们能享福、和和美美的成家立业,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是,是,苏氏快给太后擦擦泪。”景泰帝看乐太后这样儿,便有些手足失措:“那啥,你不用着急,律儿行儿的婚事朕心里都有数,朕早就替他们打算好了!”   “是,我有什么可着急的。”乐太后哽咽着道:“我们孤儿寡母的,多亏他二叔三叔不弃,要什么有什么,他亲父在世也不能做到这样!”   又指了郑律郑行道:“你们兄弟两个,务必听你们叔父的话,好好给你们叔父办事。你们若是生了那等恶心肠,辜负了你们叔父,不必别人,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郑律郑行忙大礼下拜,正色应了。景泰帝与范信芳急急扶二人起来,道一家人何必这般。   而陈夫人与卢夫人交换个眼色:真真是会拿模作样!   一时寒暄、奉茶已毕,众人散了,郑氏三兄妹扶了乐太后回了她的永乐宫。   挥退了宫人们,温文尔雅的长子豫王郑律跟妹子大成公主郑徽使个眼色。郑徽于是搂了乐太后胳膊,温声软语道:“娘可回来了,女儿想死娘了!”   乐太后一昂头:“做娘的心里哪里能放下孩儿。我怕我再不回来,你们就给人生吞活剥咯!”   “只有娘对我们最好。”郑律陪笑道:“我以后再不惹娘生气了。”   乐太后眼角瞅他一眼:“你屋里那个妖精撵了没有?我说过了,你一日不撵那妖精,我就一日不和你说话。”   “娘......撵了,已经撵了,不信娘去我殿里查看。”郑律垂头丧气地道。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乐太后这才兴高采烈起来:“唔,倒是是重金给佛祖塑了金身,佛祖果然不糊弄我,这一回来,净是好事儿!你这儿的小妖精撵了,周老二却给他儿子弄了个小妖精!不,是大妖精,那苏凤竹,乖乖,整一个祸国妖女。换了是娘,早一顿板子打个稀巴烂,还能容她近了跟前!”   郑氏三兄妹默然不语。乐太后掐一把郑律胳膊:“我儿,打起精神来!莫怪为娘狠心,把你与心爱的女子拆散。若是今日登临九五的是你,你要怎样的女子,你要多少,娘都绝无二话!恨只恨那周老二趁人之危,夺了你的皇位。我儿,为了把你的皇位夺回来,你必须得拉拢武威侯,必须得娶他的女儿王鱼。不是娘逼你!”   “咱们都知道,王鱼是陛下看中留给他大儿子的媳妇儿。你让哥去夺了,岂不是让哥招陛下的记恨?”韩王郑行喝着茶闲闲道,一派云淡风轻的贵公子做派。   “若是王鱼一心看中了我儿,他凭什么记恨?”乐太后只盯着郑律,抚摸着他脸道:“看看我儿,这般好模样,这般好气派,这才叫为人君者!他周老二的儿子,整一个无知村夫,美色迷心见了妖女拔不出眼来,凭什么跟我儿争?人家王鱼可也说了,未来夫婿万不可有屋里人。儿啊,过几日威武侯寿辰,便是周老二带着他的傻儿子给威武侯家相看之时。娘已经想了法子了,你也给娘争口气,当着他们爷俩的面,把王鱼给抢过来!”   乐太后絮絮叨叨半日,终于放了兄妹三个走人。出了跟前,郑行和郑律耳语:“哥啊,你这偌大的人了,不能什么事儿都听娘的,由着她性子来......”   “这能有什么法子。”郑律苦笑道:“不听她的她就哭,就闹,就离家出走。到底爹死的早,咱们再不能让她遂心如意,她还能有什么活头?”   “我只怕,依着她这活法,迟早让你没活路!”郑行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收藏下啊!   ☆、行乐   “陛下临幸百兽园!”   景泰帝立志要补偿自己孩子们,因此这两日推却了一切大小事务,只欢欢喜喜带着孩子们在宫中到处游玩、宴饮。宫中其他人等除了郑氏母子,也一并陪着奉承着。   眼下景泰帝肩上架着粉粉,左手一个周紫右手一个周橙,又招呼着周青快点,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挤在象苑前看大象。“哇,大猪!”“喂成这么老大,得多少食料,可不累死个人。”几个孩子都张大了嘴巴,一脸激动、兴奋到不行的样子。   “不是猪,是象,是象!”四岁的周朱从母亲卢夫人手中挣脱开手,挤到他们堆里,环顾着他们元气十足地道:“我才是猪猪!”   那边陈夫人和顾圆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卢夫人一脸哭笑不得。   “对对,这叫象,大象。可你那朱,也不是那猪......呃,不管了。”景泰帝也给周朱逗笑了。   “你们看,你们看,这大象鼻子老有劲儿了。”景泰帝说着,示意象奴把一头最大的象牵过来。他把粉粉放下,然后自己坐到大象弯起的鼻子上,大象卷着他一把举了起来。   “哇!”孩子们大叫。便是半大小子的周青都觉着很有趣。   “你们想不想玩?”景泰帝笑眯眯问他们。   “想!”孩子们两眼放光拍手跳起来:“举高高,举高高!”   而周朱本是一脸畏惧地摇头,却见其他人都说想,愣了一下,于是也跟着跳起来:“举高高!”   卢夫人却赶忙过来把周朱抱走:“朱儿还小,以后再玩这个吧。”   周朱却不肯了:“那个小粉点,她比我还小,她要举高高,我也要举高高!”   “你叫他玩就是!”景泰帝一把把人夺回来:“有朕在,哪儿就摔死他了?”   卢夫人听了景泰帝这话不高兴了,却是不敢反驳,只沉着脸两眼紧盯住周朱。   景泰帝便乐呵呵地一个接一个把孩子们抱到象鼻子上。孩子们的尖叫此起彼伏。   “陛下,还有我们阿缃也要玩!”陈夫人忙推着自己小女儿上前。“不不不,我不要......”才八岁周缃紧抓着她娘的衣袖,眼看着要哭出来。   “你个小哭包,这般胆小!”景泰帝可不想听周缃哭:“不要就不要,你推她作甚!”   “没事的。”周紫过去拉住周缃的手:“一点都不怕的,这大象可听话了。这样,我和你一起好不好?我们两个都很轻,这大象举我们两个也举的起来的。”   周缃看着笑嘻嘻的周紫,畏畏缩缩点了点头,倒让陈夫人惊异极了:小女儿从不近生人的。   果然大象轻而易举举了起来。两个小女孩一起放声大叫,周紫是大笑,周缃是尖叫,可到底没哭。   景泰帝又唤顾圆儿:“你也来!”   顾圆儿摇头后退:“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景泰帝又看向卫王妃裴氏:“逢春来!”   说着也不容裴氏推辞,便一把从她怀里把人抱走,扔到了象鼻子上。虎头虎脑的逢春玩的手舞足蹈咯咯大笑。裴氏却捂着心口吓的不行的样子。   景泰帝性质愈发的高,又看向周玄。   周玄正凑在周凤竹面前,嘀嘀咕咕个不停:“媳妇儿,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啊?有什么喜好?你既是公主,素日里定不是像寻常人家姑娘一样,做针黹消磨时日吧,你都做什么?你读书写字都会的吧?我没进过塾,你以后教我好不好啊......”   苏凤竹据实以告:“也没什么很喜欢的。平日里弹弹琴看看书,再就写写字......”   “玄儿,玄儿!”景泰帝连唤了几声,周玄才听见。“玄儿,你也来玩一玩。不用难为情,在爹面前,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孩子!”他撺掇周玄。   周玄却立刻问苏凤竹:“媳妇儿,你来玩玩?”   苏凤竹一脸的冷漠:何苦折磨这些象!这象原是大典之上用来做仪导的,举高高算是个什么说法,成何体统?   她迟迟垂眸不语,景泰帝就不高兴了:“她不来就不来,你来,你来陪你老子乐呵乐呵!”   “我媳妇儿是不稀的这象举!”周玄冲景泰帝喊一句:“我媳妇儿自然有我举!”   说着两只蒲扇般大手一把抓住苏凤竹腋下,举小孩一般高高举起!   苏凤竹: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快把我放下!   然周玄还不止一下,还很多下,一边举还一边兴高采烈的怪叫!苏凤竹好歹比一般女子都高,周玄举这么大个人一连这么多下,竟连声粗气都不带喘的!   苍天啊,败给你们了,饶了我吧......苏凤竹整个人都懵了。   “我也要哥哥举高高!”几个小的便弃了那象,跑向周玄。景泰帝的场子顿时冷落了下来。   景泰帝心里便骂上了:玄儿这个色胚!都怪这苏凤竹!   好不容易周玄停了下来,却还搂着苏凤竹,抵着她额头问她:“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苏凤竹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只觉着自己双颊火辣辣的烧:天,竟给这村夫莽汉调戏了?!   “你看那大皇子,虽说是有些粗鄙,到底很会疼人呢,我看比陛下强多了。”陈夫人和顾圆儿耳语道。   顾圆儿眨巴着眼睛好生不解:娘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一时象苑玩腻了,又去别处游玩。苏凤竹长在这皇宫里,来百兽园游玩没一百次也有九十次了。不过景泰帝的游玩之法,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骑象鼻子什么的还是中规中矩的,见了狮狼虎豹之数猛兽,也要摸一摸骑一骑。这倒也罢了,兽奴锁住几头弱小驯顺的,玩就是了。偏景泰帝又盯上了两头偌大的黑白兽,说长的那般乖巧,不信能咬死人,死活要把它们放出笼子无拘无束地玩一玩。兽奴们没办法,把黑白兽激怒,让其冲着景泰帝大吼了一声,把景泰帝惊的跌倒在地,这才作罢。   这一惊想必非同小可。景泰帝之后便蔫头耷脑没了精神,让众人都散了。   周玄早不耐烦了,听了他爹叫散,高兴的什么样似的,扭头拉了苏凤竹就走。也不管陈卢二位夫人正围着景泰帝殷勤体贴,问龙体如何,又道还是宣召太医为好。   这有了媳妇忘了爹的!景泰帝看着头也不回的儿子,只觉自己心肝儿难受的厉害。他思量着,到底是昨儿个没尝着味道,他心中记挂着。赶紧让他得手,也算了了这遭心事。   夜色降临,含冰宫中一盏盏烛火亮起。凤竹给宫人们精细服侍过,送到床上。这套服侍法子是用在妃嫔身上的,苏凤竹这是第一遭知道。也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为人玩物是多么的可怕。   这正是宫人们所想要达到的。“贵人不必羞赧,若是贵人不好好伺候殿下博得殿下恩宠,往后更不堪的事儿说不定都能碰上。”云星附耳与她道。   周玄进来了,云星又恢复一脸恭谨,带着人退了出去。   周玄磨磨蹭蹭坐到苏凤竹身边,唤她一声:“媳妇儿。”   苏凤竹垂眸不语。   周玄拉过她的手看:“手疼不疼了?”   手上疤痕还在,但显然已经不碍事了。   周玄又道:“身上也都好了是吧。”   苏凤竹点头。   然周玄看她不言不语的样子,便皱起了眉头:“媳妇儿,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今天下午,我在象苑,是不是很粗鲁,给你丢人了?”   这......苏凤竹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他那所谓的举高高的确让人无言以对,但是她并不觉着生气,只是想笑。   “媳妇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周玄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那小语气颇可怜。苏凤竹只好道:“妾没有生气,殿下也没做错什么。”   “真没生气?”周玄凑近她看她脸色。   苏凤竹依旧摇头。   “那就好。”周玄看着松了一口气:“嘿嘿,你也喜欢我给你举高高是不是!”   那个,这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苏凤竹哭笑不得。   “媳妇儿你真好。”周玄伸展双臂把苏凤竹抱住:“你这么娇贵的金枝玉叶,却一点都不嫌弃我这乡野粗人。我何德何能啊。”   “你这乡野粗人,却很会说好话哄人么。”苏凤竹想着,一没留神就把这话说了出来。自己忙不迭地捂嘴。   “没有哄你,全是我心里话,真的。”周玄抓住她手往他心口上放。   “是妾无礼,殿下恕罪。”苏凤竹又垂眉顺目道。   “你哪儿都好,就是这规矩太大让人受不了。”周玄皱眉道:“罢了,等你慢慢改吧,一时半会儿急不来的。”   这,倒是她要改了?苏凤竹有时觉着自己和周玄鸡跟鸭讲。   “媳妇儿,笑一个。”周玄突然伸手擦过她的唇:“干嘛抿着嘴忍着笑?我知道了,又是规矩了,什么笑不露齿对不对?可我喜欢你放开了笑。来,笑一个。”   呃,我有忍笑吗?哪儿有......苏凤竹想着,还是依着他,展颜笑了笑。   “这才对吗!”周玄见她笑了,自己高兴的像个傻子一样:“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你这么一个神仙也似的媳妇!”   “我不会真是在做梦吧?”他又皱了眉:“媳妇儿你掐我两下,快,掐我两下。”   他抓着苏凤竹手放他胳膊上,催着她掐他。   苏凤竹无奈极了:“你干嘛不自己打自己两巴掌。”   “你掐么你掐么。”周玄抓着她手摩挲:“你手嫩,掐着不疼。”   真是......苏凤竹只觉着这人不可理喻,便狠狠掐了他两把。他皮肉结实,她几乎掐不动。完了他还瞪着无辜的双眼,道:“掐疼了。”   苏凤竹瞬间有在他那脸上踩上几脚的欲望。   “真疼了,你看,都红了。你如何忍心使这么大劲儿。”周玄撸起袖子给她看:那黢黑的肤色,哪里能看出红!   周玄却不依不饶:“媳妇儿,你给揉一揉么......”强按了她手在上面揉搓。   “殿下别闹了。”苏凤竹推他。   “哦。”周玄依言放开她:“那,那,不闹了的话,那我们圆房好不好?”   苏凤竹又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哈。”周玄说着,咽一口口水,伸手笨拙地捧住她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看看她脸色,凑近蜻蜓点水碰一下她的唇,又赶忙扭头挪开。自己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又偷窥她一眼,看她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这才屏住呼吸,慢慢地,覆唇   在她唇上。   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放开,含糊不清地嘀咕一句,媳妇看着甜,尝着更甜。然后又亲。   亲了许久他终于松手。“媳妇儿,媳妇儿你热不热啊,我觉着好热。”他说。   然苏凤竹此时却是浑身冰凉的。   “你先躺下。”周玄说着,揭开被子把苏凤竹放了进去。“我太热了,我再去沐浴一回。”他说着,便往后面浴室去了。   苏凤竹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脑子里有些混乱,努力叫自己镇定。   很快周玄回来了。他吹灭灯烛,在她身边躺下。   “媳妇儿,圆房果真是好。”他伸胳膊把她搂住,下巴蹭蹭她头顶:“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然后他很快就响起平稳的酣睡声。   苏凤竹简直不敢相信:难不成,这个傻小子.......不能吧,不能傻成那样吧.......   她又是好笑又是放松。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慢慢合拢。   她却不知道,她睡沉了之后,周玄悄悄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一章写的好艰难啊。   ☆、恐吓   “醒醒,醒醒!”第二天一早,苏凤竹是被云星唤醒的。“昨儿个夜里,看来贵人是没得幸?”她阴沉着脸盯着苏凤竹。   苏凤竹懒得理会她。她坐起来四下看看,周玄又不在了。难不成又去下厨房了?   “殿下在外面打拳。”云星推搡着她催促她起身:“赶紧去伺候着!”   外面院子里,光着膀子的周玄正在打一套民间常见的长拳。时已深秋,晨风甚是凌冽,他黢黑精干的胸膛上却净是汗珠。他原本就高大壮实,这脱了衣裳看更是壮实的骇人。苏凤竹便迟疑停顿了一下。   “还不快劝殿下停下、着衣!”云星塞了巾帕到苏凤竹手里,一把把她推出门。   不必苏凤竹劝,周玄看见了她来,赶紧停了下来,慌张抓了一边吴义拿着的衣服往身上捂,唯恐冒犯了她:“怎么起来了,怎不多睡会儿。”   “已是睡好了。”苏凤竹答道。   “哦,快进屋穿上衣服,这外面冷。”周玄揽了她回屋:“以后不许穿着寝衣乱跑。”   “殿下出了汗,让贵人伺候殿下沐浴吧。”云星跟在后面道。   “不用了不用了,昨晚上不是刚洗过吗!”周玄道。   “至少这身上汗也得擦一擦,否则怕会着凉。”云星喋喋不休道:“贵人,快伺候殿下......”   “不用不用,我哪儿用别人伺候。”周玄从苏凤竹手里接过巾帕,粗手粗脚地在身上擦了两下:“你们赶紧伺候她穿衣裳才是。”   云星不高兴,今儿给苏凤竹穿的一身衣裳红底黄花,一脸妆容浓妆重彩,都俗气极了。梳的发髻则又高又紧,把头皮拉扯的生痛,且插戴了许多叮叮当当、易掉易碎的首饰。   梳妆完毕苏凤竹从容站起来,满头钗环不听一声动响。   她倒硬气上了来!云星颇有些诧异。她原以为苏凤竹沦落到此境地,定是会整日里大哭大闹寻死觅活的,只需磋磨她让她消了心气,她自会乖乖听话做一个柔顺美人。岂料这两天见着,她的举止应对全然出乎自己意料,云星倒有些没底了。   倒是周玄见了皱眉:“怎把我媳妇儿打扮丑了!罢了,你们不会打扮的话,我再叫父皇另寻好的来......”   惊的云星慌忙道:“这,这是贵人自己要这般打扮的。”她偷觑一眼苏凤竹,她估摸着苏凤竹不会跟自己对着来。   果然苏凤竹一言不发。深宫中长大的她知道,若是得罪这些小人物可以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为着将来的逃离大计,她不能和他们多做纠葛,以免横生枝节。   周玄看看苏凤竹神色,自己伸手给她摘了几只钗子下来:“太多了,我怕压的你脖子疼。”   “无事。”苏凤竹这才笑笑。   如昨天一般,周玄要苏凤竹和他一起去叫弟妹起床。云星见周玄甚事不过说说而已,并不认真和她计较,因此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周玄去敲女孩儿们的门,她见机又絮叨上了:“公主们洗漱还没好,殿下这当兄长的便到闺房来见,不说在天家,便是一般大户人家都不这样的。还是等公主们收拾好了,来拜见殿下为是。”   “你是在管教我么?”周玄斜眼瞥她一眼:“有我爹在,还轮不到你管教我吧?”   云星讪讪住嘴,可内心里却并不服气:这乡野来的野小子野丫头,要趁着他们还没抖起来时候先压制住了。那以后这含冰宫里,她自然是与别个不同。   “哥!你看嘛!”今儿早周紫也气不顺,一见她哥便向她哥告状:“粉粉会自己穿衣裳,会自己洗脸。我叫这些奶妈子放着让她自己来,她们不听!还说我的不是!”   “婢子们岂敢!”奶妈们忙跪下:“禀殿下们知道,这天家的龙子凤孙,几岁大该如何服侍,都是有定制的。两位公主这般大小,一举一动,都该婢子们服侍着。”   云星也乘机忙道:“她们不过是按着规矩来,求殿下明鉴。”   周玄皱皱眉:“先吃饭。”   云星暗中跟奶妈们使个眼色。   于是过一会儿用早膳的时候,奶妈们纷纷上前,要喂橙紫粉三个小的吃饭。周玄不肯,她们则又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说是规矩,坏了规矩她们不知如何自处。   周玄这两天早被约束烦了,啪地拍了筷子:“你们说规矩,是谁定的规矩?是我爹当朝天子,还是那前边虞朝定的?拿前朝的规矩约束本朝的龙子凤孙,你们胆子不小么!”   奶娘们顿时消停了,再不敢多言。   云星这一早上暗中与周玄交锋,丝毫没占着便宜。她心中暗恨。转念一想,唤来一个宫人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宫人便离了含冰宫,一路疾行,进了景泰帝所居钦安殿。   “什么,那苏凤竹不肯给玄儿睡?”景泰帝听了这宫人的禀报,勃然大怒:“她一个前朝余孽,也敢瞧不起朕的儿子!”   于是一会儿便叫人传了玄青橙三个男孩儿来:“今儿跟着爹见一见几个一起起事的老弟兄,都是英雄豪杰!”   玄青橙一听,如何不肯。   这边景泰帝把人留住了,那边钦安殿总管太监吴用带着人进了含冰殿。“陛下有令,苏氏与杂家走一趟吧,”他笑眯眯地看了苏凤竹道。   苏凤竹也知道吴用这人的,他就是一只笑面虎。他越是笑的欢,越是没好事。   以周玄对自己的态度,新帝总不至于要了自己命吧。苏凤竹琢磨着,镇定跟着吴用走。   出了含冰宫,就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油壁小车。车子关的严严实实的,苏凤竹看不到外面情形。但她听到了宫门守卫盘问的声音:他们出了宫!   苏凤竹心中狂跳:这是要去哪里?出了宫,逃跑容易太多.....   外面一时传来市井喧嚣一时又安静下来。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外面又响起盘问的声音。在那之后片刻,车门被打开了,吴用笑眯眯向她伸出手:“到地方了,下车吧。”   苏凤竹下了车,只见面前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院,看不出是哪里。院子门口有兵士衣着的男子守卫,见了她如饿狼见了肥肉般,一个个眼里放光。   “走吧。”吴用从容优雅地提步往院里去。   院子里面一溜儿两排平房,数间屋子。屋子里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的哭声与男子的吼叫。屋子前边站了一堆嘻嘻哈哈的兵士。一见吴用领着苏凤竹过来,人群立刻炸了堆,若不是跟着吴用的侍卫呵斥,他们早冲了过来。   苏凤竹脸色瞬间煞白。她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军中妓营!   “走啊。”吴用猫戏老鼠一般看着她:“怎么,害怕了?你不是胆子挺大么?”   苏凤竹把牙咬了又咬。“吴公公,你原是最机灵不过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大殿下甚是宠爱于我。你怎敢背着大殿下,如此折辱于我?” 她一字一字说着,紧紧盯着吴用的眉眼。   果然见吴用眼角微微动了一下。苏凤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吴用此举,的确是瞒着周玄而为。他背后主使,不必说自然是那新帝了。   “不必多言,现下没人能救得了你。”吴用的确机灵,并不为她这三言两语所动。一把扭了她胳膊,把她拖进了屋里。   空荡荡的一间大屋,只乱七八糟放了许多床榻。一个个女子被那虎狼般军士按在身下。   苏凤竹扭过头紧紧闭上眼睛。“不必害羞,睁开眼睛看看呀,这里边许多你的旧日相识呢。”吴用凑在她耳边笑道:“这原就是你这般女子该得的下场,不过迟到几日罢了,欢不欢喜?高不高兴?”   应和着他这话,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状若疯癫一般向他们冲来:“殿下,凤竹公主,是我啊,我是孙婷,救救我,你救我!”   那是旧朝中一位重臣家的少夫人,以往常巧笑倩然奉承于崔贵妃面前。   没等到苏凤竹面前,她就被人拖了回去。苏凤竹紧紧咬着唇,血腥味渐渐在她口唇间弥漫。   “公公,把她赏了我们罢!”又有男子冲过来,试图把她拉走。那人的手已经抓着她肩膀了,身上的汗腥味让苏凤竹喘不过气来。而吴用依旧戏弄她:“你说,杂家要不要赏了他呢?”   “吴公公,我知错了,以后公公要我如何,我便如何,”苏凤竹知道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服软保全自身为是:“求公公,饶了我罢。”   周玄给他爹带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足足消磨了一整日,才给放了。待他回含冰宫,还没进宫门呢,早候着的周紫迎面跑了过来,和他咬耳朵说:“哥哥走后,爹爹面前的那个太监来把嫂嫂带走了,也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看着嫂嫂脸色很不好。”   周玄一听,揉揉妹妹的头,赶忙往屋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侍奉母上,没有写很多,明天应该会好,么么哒!   ☆、意外   后殿里,苏凤竹正心不在焉地陪着周粉粉玩耍。   被吴用这一遭恐吓,苏凤竹口头服软,心底可一点没服软。她到底历经风波,心志非一般女子可比。唯只逃离的念头却更迫切了。   这逃离的机会只能从周玄身上找了。苏凤竹想。   她旁边的周粉粉,没精打采地抱着一个绣球。仰头看看苏凤竹,见她都不看自己,默默低头,把小脸贴在绣球上。   “殿下已经回来了!”云星急匆匆过来,催促苏凤竹:“贵人快出去迎接殿下!”   苏凤竹要抱起周粉粉一起,也被云星一把夺过,塞给一旁的奶妈:“带她回去,别在这儿碍事。”   说话间已听到周玄过来的动响。宫人们簇拥着苏凤竹迎出去。   苏凤竹方待拜倒,周玄三步作两步过来拦住了她。“今日都做什么了?”他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没做什么,不过陪伴公主们玩耍。”苏凤竹笑道。现下她的笑容可是比之前甜美了许多。   周玄转头看向云星:“今日我媳妇儿和妹妹们一切都好?”   “回殿下,公主们和贵人一切安好。”云星眼睛都不眨一下道。   “你还蒙我!”周玄猛地大声道:“难道今天吴用不曾来带我媳妇儿出去?我父皇可都告诉我了!”   他想诈一诈云星的话。然云星这种宫廷老人儿,又岂是他能诈的着的。“回殿下,是奴婢糊涂忘了禀报。吴公公今日是过来,替陛下训诫了贵人几句,让贵人好好服侍殿下。”   “当真么?”她这话半真半假,周玄将信将疑,与苏凤竹道:“我爹是不是叫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媳妇儿,你只听我的话便是。”   “并没有。”苏凤竹低头道。   周玄这才没话说了。云星看苏凤竹半个字不敢多说,心内好不得意。   这天夜里,周玄沐浴之时,云星便推了苏凤竹进去:“如今可知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好伺候着吧!”   苏凤竹闭闭眼,想想以往她爹的妃子们是如何以色侍君、以达成所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周玄这个傻小子貌似已然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反倒是这帮子他爹派来盯着的宫人最碍事。苏凤竹扭头看看身后探头探脑的云星,心中思量着。   云星抹脖子瞪眼地让她赶紧去。   苏凤竹赤足踩在雪白柔软的地衣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周玄身旁。他正背对着她坐在池中浸浴,丝毫未曾察觉她的到来。   苏凤竹跪坐于地,伸展双手,按上他宽厚的肩膀轻轻揉捏。   周玄原闭着眼睛一脸的惬意。睁眼一看自己肩上多了一双雪白小手吓了一跳。再扭头一看,竟满脸涨红一头扎进了水里。   “媳、媳妇儿,我这儿沐浴呢。”一会儿他才从远一点的水面下一点点探出头来。   “妾服侍殿下。”苏凤竹轻声细语道。   “不用你服侍!我这赤身luo体的,成何体统!”周玄大大的眼睛扑闪着,偌大的人竟有点幼童的天真可爱。   “妾身属殿下,自然是成体统的。”苏凤竹说着,把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撩到身后。她原本不过只穿着一袭赤色薄纱,如此一来纱下所有,更加一目了然。   周玄伸手虚捂着眼睛:“媳妇儿你别闹了,俗话说的好床上夫妻床下君子......还有你这衣裳,真真是,真真是不像话!你,你快回屋去换了吧!”   呃,这傻小子还真是个榆木疙瘩?苏凤竹还就不信了。她站起来,并不离去,反是步入了浴池中。   “媳妇儿你别闹了,别闹了......”周玄慌张后退。   “殿下,”苏凤竹拉下他的手:“殿下昨夜说妾尝着很甜,殿下不想再尝尝吗?”   “啊,啊,一会儿,一会儿到床上再说......”周玄低着头声音极小。   他这样倒让苏凤竹愈发胆大,她于是搂住他的脖子,身子软软靠到他胸膛上:“殿下昨夜尝了妾的唇,今夜不想再尝尝别的地方吗?”   她能听到他心砰砰跳的厉害。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弱弱地道:“媳妇儿你这都说什么啊,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更,更不许在人前说.......”   我哪里做错了吗?他如何就不上钩?苏凤竹疑惑极了。她觉着自己黔驴技穷了,没办法,只好一抬头,对着他嘴亲了上去。   周玄终于动了,他伸展双臂把她紧紧抱住,激烈地回吻他。   这,这火候差不多了吧?苏凤竹努力回想着他爹的崔贵妃偷偷教过她的:等男人yu火焚身的时候,跟他们说事儿,再没有不答应的。   可现下,周玄这样用力,她根本没法子说话啊......苏凤竹呜呜挣扎了两下,根本挣扎不开......周玄一把抱起了她往卧室走去,还是不肯松嘴......   “哥哥,哥哥你睡了没?哥哥,粉粉生病了!”然而一进卧室,外面的喧嚣声便清晰了起来,是周青在呼喊。   周玄似被这声音唤回了魂儿,猛地松开了苏凤竹。却又惊觉自己还没穿衣服,一张脸红的要滴血。   他匆匆把苏凤竹塞进被窝里,自己胡乱穿了衣服走了出去。   苏凤竹也捂住脸:啊,这半天劲白费了......真是,什么运道啊......   “叫了你这半天,如何才出来!”外面周青急的如热锅上蚂蚁:“粉粉在发热,热的好厉害!”   “我在里面洗澡听不见,如何不进去叫我!”周玄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别的,忙往粉粉他们屋子走。   “他们拦着,不许叫你!”周青怒视后面跟着的云星一干宫人。   “已经命人去宣太医了。奴婢想着小儿发热是常有的事儿,便由奴婢们照看小公主便是了,不必打扰大殿下歇息。”云星还强词夺理。其实是因为粉粉并非皇帝亲生,她才敢如此怠慢。   周玄只脚下生风去看自己妹妹。到了女孩儿屋子,只见周紫抱着粉粉来回走动着安抚她,粉粉哼哼唧唧地哭着。一群奶妈子没头苍蝇似地围着她们乱转。   “粉粉怎么了,来,大哥来了。”周玄忙从周紫手里接过粉粉,贴额试试,果然热的很。再看粉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神采。   “哥哥,哥哥,难受。”粉粉伸开小胳膊,紧紧抱住周玄脖子不撒手。   “这两天一直没精神,刚睡下的时候就试着她烧了起来。可也没给她冻着啊,想来是给吓着了?”周紫小大人一般皱眉道:“咦,哥,你脸也好红,莫不成你俩生一样病了?”   “咳,我没事。”周玄脸上又是一热:“好粉粉,大哥在这里。”   好在太医很快来了。诊过脉之后,一脸的凝重:“公主这是见喜了。”   周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见喜呢,云星已经锐声叫了起来:“快,快把皇子公主们别间安置;快,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   周玄这才明白是出痘了。“都给我安静!”他瞪一眼云星,对太医道:“请先生速速下药。”又吩咐众人:“你们都出去。阿紫你去和你嫂嫂睡。阿青你盯着他们煎药。这里剩我照顾粉粉就好。”   “大哥,我照顾粉粉吧,我出过痘了,你可没出过。”周紫道。   云星极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大殿下,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求您了,快把小公主放下,自有奶妈们照顾公主,这病若是过了您,奴婢们百死莫赎啊!”   “都滚出去!”周玄对她已然忍无可忍了。   云星哪里敢担这个风险,赶忙叫人去钦安殿报信。   大半夜里景泰帝火急火燎地来了。“玄儿啊,这出痘可是要紧,以前你有个姑姑来着,就出痘没了。你就别沾手了,让奶妈子看着。”他劝周玄。   “我得亲自看着,这些使唤人没一个可靠的。”周玄气道。   “怎地?这些下人不好?你怎不早说?早说说不定俄小闺女就不能生这病了。换人来,吴用,朕不是说挑好的给俄儿用么?你这怎么办的事儿?”景泰帝这一句话,跪在地上的云星一干人等顿时白了脸色。   云星乞求地看向吴用,吴用这会儿自顾且顾不来呢,一拂尘打过去,顿时把云星发髻打了个凌乱:“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是,是奴才办事不周,奴才一定换了好的来......”   “不用了,我和弟妹们长手长脚的,哪里就用人伺候了。我这两天就想和爹说,我们不用这些使唤的人,他们在我们反不自在。”周玄边哄着粉粉边道:“粉粉这以前都好好的,长这么大没病没灾,结果一进这宫里就这样,岂知不是外人太多了的缘故。”   “啊呀,儿啊这又说村话了。龙子凤孙哪儿能没人伺候。你放心,这次一定挑好的,挑好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把粉粉交给他们,比你照顾的更好......”景泰帝劝的口干,然而周玄就是抱着粉粉不放,最后反是亲手把他爹推出了屋子。   景泰帝无法。正巧一眼看见苏凤竹外边候着,一把把人拉过来,推进屋里:“旁人你信不过,这个你自己挑的媳妇儿,你总信的过吧?她总该伺候伺候她小姑子吧?”   ☆、侍疾   “妾出过痘,殿下让妾照顾公主吧。”苏凤竹主动道。周玄现下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自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阿紫以前出痘也是我看着的,没什么事儿。”周玄不肯。又扬声对外面景泰帝道:“行,我和我媳妇儿一起看着粉粉,爹你赶紧回吧,夜深了。”   等景泰帝一走,周玄便与苏凤竹道:“你回屋歇着吧,有我就够了。”   景泰帝虽走了,可还留着吴义在这儿看着,苏凤竹心中顾忌,便摇头道:“妾陪殿下一起。”   周玄琢磨着:“媳妇儿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看着你和昨天不一样。你不用怕,告诉我,我给你揍他出气——就是我爹也不怕的,照样揍!”   苏凤竹以往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当下那笑忍都忍不住。   “我,我这话是不是太粗野了?又叫你笑话了。可我心里就这样想的。”周玄看着她笑靥如花,刚才房中一幕幕又浮现眼前,顿时脸又红了。   粉粉的小手啪地拍到了他脸上:“哥哥坏,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又难受么?乖,乖哈......”周玄满脑子的绮思顿时消散,忙摇晃着粉粉又走动起来。   他一停下来粉粉就闹,因此竟是片刻不得停歇。苏凤竹看着都累,周玄却没半分不耐烦。他温柔地看着粉粉,轻声哄着粉粉,不时还要唱一段童谣。似乎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有力大手轻拍着粉粉的背,那轻柔劲儿不啻绣娘绣花儿。   苏凤竹见过各样出色男子各样精彩行事,就是没见过那个男子会这样谆谆慈爱、亲手照顾一个幼儿。周玄温柔的神态让她觉着心下安宁,乱七八糟的童谣她也觉着美妙胜过一切丝竹管弦。她便坐在榻上歪着头托着腮,眼睛追随着周玄的脚步转来转去。一时竟有点沉沉欲睡。   外面传来的通传声让苏凤竹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是太医煎好了药送了来。   粉粉一闻到苦涩的药味,立刻把头紧紧埋在周玄脖子里:“不要喝药不要喝药!”   “好粉粉,喝了药就不难受了。”苏凤竹搜肠刮肚,也只想到这么一句哄她的话。粉粉哪里肯听,反是把头埋的更深了些。   苏凤竹束手无策,惶惶看向周玄。“这得拿嘴喂给她,逼着她喝。”周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从刚生下来就是我养着,不讲究惯了。呃,媳妇儿,你别看了吧。”   呀,还能这样喂药?苏凤竹的确有点惊讶。但却一动不动,眨巴着眼看着。   周玄也顾不得她了。“粉粉乖,不苦的,看哥哥和你一起喝好不好。”他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药,然后三只手指轻捏了粉粉下巴让她张开嘴,低头覆唇把药哺给她。感觉到她把药喝下去了才抬起头来,再喂下一口。   “苦,不要喝了!”粉粉挣扎着小手小脚,哇地大哭起来。周玄费力地把她约束在怀里:“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喝完了!”   说着又要喂。   “妾来吧。”苏凤竹说。她怕这样会把病传给周玄,同时,心里莫名有一股怜悯亲近之情油然而发,她也想这样亲密无间地照顾这小小的人儿。   “你,你不嫌脏么?”周玄惊讶地看她。   “不会。”苏凤竹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药。周玄忙让粉粉张嘴。苏凤竹学着他的样子把药哺给粉粉。但她到底是第一次做,不熟练。粉粉一扭头,别开了脸,嘴里的药液随之哇地吐出,吐了苏凤竹一脸,衣服上也沾上了。   “还是放着我来吧。”周玄忙拿帕子给苏凤竹擦脸。“没事,我会了。”苏凤竹接过来帕子擦了两把,又细细给粉粉擦擦,然后接着喂她。   果然就熟练了很多。两个人配合到底比一个人强。但也花了近一刻钟,才把药全给灌下去。苏凤竹觉着累出了一身的汗。   粉粉的嗓子也快哭哑了。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药起效了,很快她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两个人一齐松了口气。周玄把粉粉放进被窝里,细密给她掖好被子。苏凤竹看他也是一头的汗,随手拿帕子给他擦了擦。   擦到一半苏凤竹手一僵:我这是做什么?   而周玄美滋滋地仰着头:“就说媳妇儿你最好了——脸也擦擦,还有脖子!”   苏凤竹咳嗽一声,草草给他脸上脖子上擦了两下,转身把帕子扔进了水盆里。   “媳妇儿你累了吧?快回房睡去吧。”周玄说道。   苏凤竹心里已然放不下她有生以来头一遭亲自照顾的这小人了。“我不累的。”她不肯走。   “那便在这儿睡吧。”周玄便在粉粉身边加了一床被子,自己麻溜儿地脱了外袍钻进去,然后冲着苏凤竹拍拍身边的空地:“快来啊媳妇儿。”   苏凤竹便也脱了外面衣裳,却是不理周玄,躺到粉粉被窝里。   “她夜里怕是会闹腾的。”周玄探身把脸凑到苏凤竹面前:“媳妇儿你过来睡吧过来睡。”   苏凤竹扭头躲过他,闭上眼睛装睡。   就听到周玄轻笑一声,然后她唇上被快而狠地吮了一口。   果然苏凤竹才朦朦胧胧有点睡意的时候,粉粉扭一下身子,嗷地又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周玄立刻爬了起来,来把粉粉抱起。   “怎么了,又难受了么?还是叫太医再来看看吧。”苏凤竹揉着睡眼坐起来。   就觉着被窝里似乎有些不对劲。揭开一看,被窝里湿漉漉黏糊糊,一片狼藉。   “啊呀,粉粉闹肚子了。”在神仙一样的媳妇儿面前如此丢人,周玄大囧:“媳妇儿,沾你身上了没?就说不叫你睡那儿......”   “呃,沾你手上了。”苏凤竹指指周玄抱着粉粉屁股的手。   “啊,啊,这个没事......”周玄下意识就往身上擦擦。   苏凤竹不忍猝睹,赶忙伸双手捂住眼睛——呃,手上似乎也有不对劲儿的气味......   粉粉也知道羞,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哭。周玄以往处理这种事情是很熟练的,但现下让媳妇儿瞧着,就慌了:“不哭了不哭了,哥哥给你换衣裳——媳妇儿,你你快去浴池洗洗,你快去洗洗!”   “没事没事。”苏凤竹起来把被褥一卷往地上一推,扬声道:“谁在外面候着?送热水来,给大殿下和我取更换衣裳来!”   一概宫人已让吴义全换了新的。因周玄不肯让他们近身伺候,这夜深露重了都还惴惴不安侯在外面。现下听闻苏凤竹唤人,宫人们如蒙大赦,赶紧忙活起来了。   等收拾好了,天边已露鱼肚白。周粉粉精神还不见好,蔫蔫耷耷地对周玄道:“饿了,想吃哥哥做的面片汤。”   “好,哥哥这就去给你做。媳妇儿你看好她。”周玄拔腿就往外走。   “哎,你不用跑那么远去御膳房,我宫里有小厨房的,叫人带你去。”苏凤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周玄便应一声,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周玄便拿托盘托了两碗汤,过来了。   周粉粉却已经又睡过去了。   “这汤凉了就不好吃了,媳妇儿咱们吃了吧,等她醒了我再给她做。”周玄把汤放到苏凤竹面前。   苏凤竹抽抽鼻子:这吃食看着粗陋,不过点面片和菜叶而已,闻闻还挺香。苏凤竹叫这香味一勾,肚子还真饿了。端起碗来吹吹凉便喝。   唔,当真好吃。苏凤竹在旧宫中吃过万千珍馐,但这汤有一种她从没品尝过的味道,一种很舒服、很安心的味道......   “哎呀!”苏凤竹突然轻呼一声。   “怎么了?不好吃吗?”周玄忙问。   苏凤竹摇摇头:“忘了,还没洗漱呢。”   又摇摇头:“罢了,吃都吃了。”   语毕愈发香甜地吃那汤。   周玄只顾着看着她吃,自个儿已然觉着饱了。   “快,快,只带上几件贴身衣裳就是了,其他的便是现添置也便宜的。”漪兰宫卢夫人听说了周粉粉出痘的事,第二天一大早便收拾东西,要带着周朱出宫去娘家避痘。   景泰帝听了老大不乐意,“出个痘而已,什么大病,隔了半个宫苑,哪儿就传到朱儿身上了,你这世家大小姐,就是矫情。”他撇着嘴对卢夫人道。   但别的事儿犹可,一关系到周朱安好的,便是景泰帝不快,卢夫人也绝不肯妥协。   一片匆忙中,乐峨又来求她:“求夫人带上我照顾赵王殿下。”   “唔......”卢夫人眼波流淌:“你的心意我岂能不明白。你和阿恒历经磨难,今儿好不容易是个机会,能让你们见一见......”   “贤明无过夫人!”乐峨小心翼翼道。   “只是,我也告诉过你,原本帮着阿恒留下你,我已经招了娘家的埋怨了,现下这再把你带到家里去......”卢夫人温婉地叹口气道:“唉,阿恒的爹娘这些时日到处给他相看合适人家的姑娘,阿恒也是实打实对你一片真心,他爹都把他打的下不了床了,他就是不肯从了他爹娘的意。”   “什么?恒哥哥他被打了?”乐峨只觉肝肠寸断,珠泪滚滚而下:“求夫人无论如何让乐峨见恒哥哥一面,求夫人了.....”   “哎呀,我这人最见不得人哭!”卢夫人忙给她擦泪:“罢了,终究我都叫你俩赖上了,脱不掉了,便再帮你们一回!”   另一头,玉华宫陈夫人的反应和卢夫人相反。她赶着景泰帝去含冰宫的时候,也赶过去,殷勤问候,送东送西,面上好一副慈母做派。   她却不知道,她去了之后,玉华宫里周缃问顾圆儿:“姐姐,我想去看那个新来的小妹妹的,娘为什么不许我去?”   “她得了要紧的病,会传人的。所以娘不要你跟去,免得传了你。” 顾圆儿跟她讲。   “啊?那,那娘去不怕被传吗?”周缃惊惧道:“若是娘被传了,会死吗?我不要娘死!”   “呸呸呸,说什么呢!”顾圆儿轻轻拍下周缃的嘴。她懒怠理会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胆小鬼,自己没精打采地走开了。   “漪兰宫已经带着赵王回娘家去避痘了呢。”她的奶娘李氏,跟在她身后,与她嘀嘀咕咕。   “卢夫人拿着赵王就是金贵。”顾圆儿心不在焉地道。   “这话原不该奶娘说。”李氏叹息:“你娘拿你们,却也太不金贵了些。卢夫人平日里跟她在陛下面前争的乌眼鸡一般,遇到这种事儿,哪怕再得陛下圣心呢,人家卢夫人也不争这个宠——孩子最要紧!她倒好,还上赶着去掺和,也不怕把痘带回来,传了你和你妹子!”   顾圆儿被李氏说动了,应和道: “我倒也罢了,一个拖油瓶,不算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緗儿她总得上些心。緗儿若是个男孩儿她怎会如此。”   “我的心肝儿,这是说什么话,心疼死奶娘了。”李氏抱住顾圆儿,抹泪道:“奶娘知道,你心里苦,亲爹不明不白的没了,娘又只会讨后爹的好,这般大小了也没个人给你做个打算......我的心肝儿,还有奶娘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O(∩_∩)O   ☆、故人   那边苏乐峨跟着卢夫人归了卢府。进府之时遥遥见了卢恒一面,之后再不见他踪影。“他爹娘只推说他生病不便来拜见,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卢夫人告诉她道。   苏乐峨愈发的牵肠挂肚,按捺不下。有心偷偷跑去寻卢恒,偏生卢夫人身边的人又看的紧。   这日卢夫人之母引了卢夫人的一个远嫁的姐姐前来看她。卢夫人不知与她们说些什么私密话,叫全部伺候的人都出去候着。   苏乐峨认得跟着卢母的一个丫头素珠,以前她来侯府参加宴会时,见这素珠被责罚,替她说了句情。   她俩对了个眼色,悄悄退到角落里。   素珠果然不忘本,殷勤问候她,苏乐峨急着问她卢恒的消息,素珠的说辞与卢夫人一般无二,苏乐峨急的忍不住就落了泪。   “公主莫急。”素珠劝着她,自己也难过起来,叹息道:“公主与大公子这般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老天爷不开眼,让你们受那多磨难!都怪那凤竹公主,要不你俩早成亲了!她分明对大公子并无情意,偏要横插一脚,让皇帝把大公子定给她,公主,你说她这什么人啊!”   苏乐峨想起这一茬,也是恨得不行:“她就是觉着天底下她最美,天底下的男儿合该都爱她。阿恒与我情投意合不肯理会她,她便受不了了,便要把阿恒夺了去折磨我们俩。反正她三天两头换婚约,并不嫌多这么一遭。”   “前几日她给大公子抓着送进宫里,奴婢就觉着爽气,真真是报应啊!”素珠道:“奴婢听家丁们说了,大公子那日是思念公主,故而去顾景阁散心,谁知道就在那阁子上瞧见了凤竹公主,便抓了她进宫去,要换公主您出来。奴婢思量着,这不正是老天爷还眷顾你们二人么!”   “哦,还有此事?”苏乐峨这事儿倒是第一次知道。   俩人正说的高兴,忽听得脚步声响。循声望去,那急急跑来的,可不正是清风朗月一般人物的卢恒?   “阿恒!”苏乐峨一见之下,心中大喜,提起裙子向他狂奔而去。   卢恒也欢喜向她奔来。正有一丫鬟傻傻挡住了他们的道。卢恒平时待人最是谦和有礼,此时却也顾不得,一把把人推开。那丫鬟没提防,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若是别个丫鬟也不打紧,偏这个丫鬟是那余家姑奶奶带来的,倒是失礼了。素珠忙过去把人扶起:“嫣儿,如何不仔细看着道?”   “啊,啊。”这名唤嫣儿的丫鬟,此时一双眼睛痴痴地黏在卢恒脸上。   大公子人物出众,卢家人见惯了各色女子对他的痴迷。这土不拉几的丫头也敢肖想。素珠心中暗笑。   里面卢夫人听闻动静,走出来看看,正见到卢恒与苏乐峨执手相看泪眼。“这,这我已经吩咐了大房看牢了他,不许他来这儿见这苏乐峨。”她身旁她母亲卢三太太觑着她脸色,赔笑道:“这怎又叫他跑出来了,回头我一定斥责他们......”   “大哥大嫂就是心肠软,一味惯着他。”卢夫人微微冷笑道。   “夫人这里忙,那我便先走了。”余家姑奶奶便告辞道。   “这,留下来用中饭吧。”卢夫人挽了她手道。   “不搅扰夫人了罢。”余家姑奶奶抽出手,一径招呼着她的丫鬟去了:“嫣儿,咱们回了。”   卢夫人一直站那儿,目送余姑太太的背影远去。   离了卢夫人的院子,嫣儿看看四下无人,小声与余姑太太道:“奶奶,怎不与姑娘多处一会儿?”   余家姑奶奶默然不语。   嫣儿顿时气急上了:“奶奶,你便听我一句劝,别信那三太太的鬼话。什么姑娘若是想登临凤位,必得与卢家一心一意。奶奶若是为了姑娘好,就得让姑娘把三太太当成自己的亲娘——新皇帝没上来那些年,他们对姑娘不管不问,姑娘不是也活的好好的!现下这是看姑娘发达了,上赶着要把姑娘抓紧了。抓紧便抓紧吧,要奶奶自个儿去冷落姑娘,把姑娘的心推向大太太,这算什么狗屁法子?亏他们也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他们臊的慌!”   “嘘,小点声!”余家姑奶奶戳一下嫣儿的额头:“到底是村里出来的丫头,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也没学着个文雅!三太太虽是有自个儿私心,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双双若是放不下我这个没用的娘,少不得得时时挂念处处分心,说不定哪天就露出点破绽。宫里的人那都是些人精,让他们抓着双双这个把柄,双双还有活路?”   “我琢磨着,这也不算什么把柄啊,咱们姑娘这些年伺候的皇帝好好的,又给皇帝生了小皇子,我就不信,皇帝便是知道了咱们姑娘是替了卢家姑娘嫁给她的,他就能忍心不要她了?”嫣儿扔不服气。   “你这丫头懂什么?你以为这皇帝是一般男人?你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快别说了......”   两主仆走远了,她们刚路过的一处假山石后,一个婆子鬼鬼祟祟钻了出来,急急走开了。   皇宫里,周粉粉这发痘到第五天上,便见好了。因照顾的好,浑身上下一个疤痕也没留下,依旧粉雕玉琢一个小人儿。   这五天里,苏凤竹一直和周玄一起守着粉粉。苏凤竹这才知道,照顾孩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过后她一头扎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她以往很少有睡的这么沉。醒来之时,只觉神清气爽。一歪头,看见周玄坐在床边,手持一把刻刀,聚精会神地刻着什么。   苏凤竹先认出了那把刻刀。那是她的,她拿来刻印章的。没被丢掉吗?他在刻什么,他这村夫莽汉,也会刻章么?   苏凤竹悄悄坐起凑到周玄身边看,原来他手里拿的一块木头,刻的一尊人像。“这是我么?”苏凤竹认了出来:这分明是自己睡卧的模样。   周玄正刻的入神,没提防她醒来,顿时刀子一滑划到了手上 。   “哎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苏凤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手。   “没事没事,我皮厚,没划破。”周玄忙不迭地遮掩手中的东西。   “给我看看。”苏凤竹不分由说一把抢到手里。   周玄一脸的窘迫:“我看你睡觉的样子很好看,就......我自己乱刻的,刻的不成样子,刻不出你的好看来......”   “不,”苏凤竹打量着手中巴掌大的木块,由衷的赞叹:“你刻的很好,看看这线条,看看这神/韵,鬼斧神工啊。”   “媳妇儿你真会说话。”周玄摸着头呵呵地笑。   不过苏凤竹诚然没说违心话。她心里边诧异:这村夫莽汉,哪里学来这样不落俗套浑然天成的雕刻技艺?莫不成是有遗落山野的大贤教的他?便也问了他。   “我们村里男人都会动那么两下斧子凿子,给家里打个家什,给孩童做个玩器,”周玄道:“看着别人做便也会了,何曾学过。”   “真令人难以置信。”苏凤竹把这小相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这让周玄心里舒坦极了:不说这达官贵人,就说自己村儿,要哄媳妇高兴也得扯上块花布买盒胭脂什么的。她倒好,这么块破木头就高兴成这样了,真是好养活的媳妇儿。   于是便道:“你若不嫌弃,我天天给你刻就是。如今且起床梳妆,我去给你做吃的。”   “殿下又要自己下厨?”苏凤竹对他自己下厨这事儿仍觉着很新奇。   “嗯,我正想和你商量,”周玄道:“宫里厨房做的吃食,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却未免油腻不落胃。我和弟妹们都吃着不惯。我想着你吃吃我做的吃食看,若是习惯,以后便都我来做就是了。”   “以后都你来做?”苏凤竹瞪大了眼睛,随即掩唇而笑。   “你笑什么?可是看不上我做的饭食?”周玄挠头:“那便还叫御厨给你做......”   “没有啊。”苏凤竹强忍了笑道:“之前吃的殿下做的饭食都很好吃。”   “那不算什么,我上手的你还没吃着呢。”周玄听她这样说,顿时又兴高采烈起来:“今儿个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拔腿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扭头看苏凤竹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捡菜?”   “什么叫捡菜?”苏凤竹茫然不解。   一刻钟后,周玄左手牵了苏凤竹,右手提了一个篮子,从容走出了含冰宫。   “这宫里的厨房啥都有,也都新鲜。就是离咱们这儿太远了,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一边走周玄一边与苏凤竹道:“我思量着,咱们这宫里后边不是老大一个花园子么,等我过两天收拾收拾,空两亩地出来。明年开春我种些青菜豆苗葱蒜什么的,唔,再搭个丝瓜架子。”   哈,花园里能种青菜豆苗葱蒜,丝瓜架子?苏凤竹惊奇地扑闪着眼睛。   “我还想着,花园池子里的锦鲤虽好看,也不用那老多。等我放点鲫鱼青鱼苗子进去。”周玄又道。   哈,鲫鱼青鱼都知道的,苗子是什么鱼?苏凤竹继续眨眼睛。   “花园那边的杂物房里,养上鸡鸭。这老大地方,足够养个十几二十只,蛋肉足够咱们吃了。”   哈?想来是和这宫里边现有的孔雀白鹤一个养法?   “伺候的人不用那许多,你看你要多少人伺候,剩下的我都打发了,省的每天跟进跟出,好不叫人心烦。”   ......   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御膳房。御膳房的厨子们看来已经都认识周玄了,见他来了也不慌乱,只行礼请安毕便各忙各的。只有些年轻没定力的,心猿意马地偷觑苏凤竹。被他们师父看见了,便是照头狠狠一巴掌。   周玄一边与厨子们寒暄,一边轻车熟路地拉着苏凤竹进了一个屋子,这屋里几个架子,满满当当放的各色蔬菜。   “殿下瞧瞧,殿下昨日说的香蒿,可是这种?”在这屋里忙活的一个厨子凑过来,抓了捆苏凤竹未曾见过的菜给周玄看。周玄掰下一小节,放在嘴中嚼嚼:“味道到底和我们家的不一样,也差不离了。”说着便取了一半出来,放进菜篮里。   苏凤竹便学着他的样子,也掰下一小节放进嘴里:唔,原来生的蔬菜是这个味道......   “啊呀,你如何吃得,快吐出来。”周玄忙伸手到她嘴边,苏凤竹摇摇头:“挺好吃的。”   苏凤竹吃过天下美食,但大部分食材没上餐桌之前的模样,她这是头一回见着。又见各色果蔬颜色斑驳可爱,心中莫名舒畅。便不停问周玄:“这是什么?那这个呢?这两种又有何区别?萝卜不是长条的么,怎这是圆的?……”   周玄挑菜只用了片刻时间,倒给她讲解了大半日。   一时果蔬选好了,又去隔壁屋子挑肉食。这次苏凤竹只进去一看,扭头跑了出去。   “这,这被分尸了的牲畜,好生可怕!”她捂着脸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一个伏笔,提示一下,周玄失散的姐姐叫周嫣。   ☆、下厨   “你去陪弟妹玩吧,我很快就做好了。”回到含冰宫中,周玄直奔小厨房。   “我想看看。”苏凤竹四下打量着这小厨房。虽说她从十岁上便离了亲娘,在这含冰宫里住了已有九年,可踏进这小厨房,今儿是头一回。   “别了,没什么好看的,别弄脏了你好衣裳。”周玄说着,脱了外套,拿了墙上挂着的围裙穿上。   那围裙应该是以前的宫女们留下的,白色裙面上还绣着一团粉扑扑的并蒂莲。让周玄这样高大黑壮的人穿上,苏凤竹捂着嘴笑的止不住。   周玄脸一红,赶紧推苏凤竹走。苏凤竹灵巧地躲过他。还有多余的围裙,她也取了一条,自己穿上。   周玄也看着她笑:媳妇儿这般雍容华贵的气派,穿上围裙还真不对味儿。   “别傻笑了,快做啊。”苏凤竹催促他。   “哦,好。”周玄给她拉来一个板凳:“那你就在这儿坐着看着。”   又去打开柜子,取了一个小罐子出来,塞给苏凤竹:“先吃点这个。”   苏凤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粒粒红彤彤的蜜渍樱桃。   想来是以前的宫女藏在这里的零嘴儿,叫他给翻了出来。苏凤竹用指甲捏出一颗,含在嘴里,只觉甜到心里去。   周玄已经忙碌了起来。淘米,择菜,洗菜,切菜,生火......他一件接一件做的有条不紊。高大的身躯在小小的厨房里原是显得有些憋屈,然动起来却极灵活利落。   这些在常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在苏凤竹眼里新奇的不行。她看着看着就坐不住了,凑到周玄身边:“我来帮你什么吧。”   周玄递给她一把芹菜:“把这芹菜的叶子择掉。”   “哦。”苏凤竹缩回板凳上去择了。过了一会儿周玄偶一回头,看苏凤竹正翘着兰花指,一叶一叶轻轻地细细地拽,这会儿一根芹菜都还没拽完。   周玄弯弯嘴角,继续忙活自己的。   苏凤竹好不容易把这一把芹菜择完了。举在面前看看没有半丝菜叶残留,自己心中很是满意。想起还没洗过,便去水盆冲洗。   水盆旁正放着一盘洗好的小辣椒。苏凤竹一眼看见这辣椒的籽儿有许多残留着,暗想这村夫做事到底还是粗陋。于是便把那辣椒倒进水里,重新洗过,残留的籽儿都一个个扣了出来。   还没扣完呢,一阵辣气冲上来,冲的苏凤竹重重打了个喷嚏。   常年的教养让苏凤竹立刻伸手捂鼻。不料手上却传来更浓重的辣气,苏凤竹顿时又是三五个喷嚏。   这还不算完,手碰到的口鼻间便觉着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手更疼。苏凤竹伸手一看,两只手已变的红彤彤的。   这是怎么了?苏凤竹还不知道这是辣椒给辣的,只是本能驱使,舀了清水赶紧搓洗自己双手,又掬水洗自己脸。然也不知怎么弄的,手上脸上的疼还没减轻几分,眼又火辣辣疼了起来,疼的她直掉眼泪。   她只好去找周玄了。周玄在屋子外面搬柴火,苏凤竹带着哭腔唤他一声:“周玄——”   周玄一抬头,看苏凤竹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碰辣椒了?”   苏凤竹闭着眼睛狂点头。   周玄忙拉着她回屋,寻了干净帕子,倒上白醋,给她擦拭手脸。他的手那样大,她这样大的人,在他手底下和粉粉也没多大区别。   别说,很快就没那么疼了。“民间这些偏方真真是让人想不到。”苏凤竹赞叹不已。   这次却轮到周玄笑她了。“不许笑。”苏凤竹捂脸。   周玄拉开她手,俯首含住了她樱唇。   以往他亲她,苏凤竹只觉着恶心紧张。可现下,苏凤竹非但不恶心不紧张,反觉着心尖扑簌簌动了一下,很神奇、很舒服的感觉。   “玄儿,你自个儿做饭?这成何体统嘛。”恰在此时,景泰帝粗声大嗓地闯了进来:“哎呀,俄滴娘,这成何体统!”   清炒香蒿、拌白菜心、炝土豆丝、肉丝炒芹菜、丝瓜蛋汤......周玄不过做了再简单不过的一桌家常菜,但苏凤竹吃着,就觉着食欲大开,就觉着以往吃过的什么珍馐美味都比不过。   不请自来的景泰帝,也吃的停不下来。“不错不错,玄儿你这手艺得了你爷八成真传。”他一边扒饭一边道:“你爷那老东西,没一点好地方,就是做的一手好饭食,爹吃了多少大厨做的东西都比不上!”   “对,哥哥做的饭食,最好吃了!”几个小的纷纷应和。   “是吗,你们净会说好话哄人。”周玄问苏凤竹:“媳妇儿,还能入口吗?”   “很适合妾的口味。”苏凤竹轻声细语道。   周玄这才笑了,给苏凤竹夹了一筷子菜:“喜欢你就多吃点。”   “妾惶恐。”苏凤竹忙也给周玄夹菜:“殿下请。”   景泰帝既吃饱了,看着他们这你来我往的就觉着很是碍眼。“玄儿青儿橙儿。”他咳嗽一声道:“爹过来是有个事儿和你们说说。明天是武威侯王雪川的寿辰,你们跟着爹一块出宫给他过寿去。”   苏凤竹知道,这武威侯王雪川,乃是景泰帝手下一员得力大将,掌控魏朝半数兵马。故而景泰帝对他这般看重,寿辰也亲往作贺。   周青周橙忙不迭地鼓掌跺足。周紫听不带她,却也不争。而周玄则问:“除我们之外,还有谁去?”   “爹没探问。许郑家他也请了。”景泰帝含含糊糊地道。   周玄便应下不再言语,景泰帝自以为蒙过了他儿子,心中高兴:王雪川因是一路走过来的老兄弟,大家亲厚,故而他生辰阖宫贵人都要去贺的。景泰帝因为存着让周玄相看王雪川之女王鱼的念头,故而不肯让周玄知道阖宫都去,怕的是他带上苏凤竹。   岂料第二天出发之时,赫然见苏凤竹随在周玄身边,景泰帝顿时脸就拉下了。      ☆、寿宴(一)   “媳妇儿这些天照顾粉粉受累了,我要带她赴宴散散心。”周玄看着苏凤竹笑眯眯地道。其实心里想的是,才不要和媳妇儿分开呢才不要呢。上次和媳妇儿分开一天,回去媳妇儿就看着不对劲。这么好的媳妇儿,不看牢了,心里哪能踏实。   苏凤竹也回报微笑。心里想的却是,也许有机会逃走呢。   一同整装待发的乐太后也是笑眯眯的:真是天助我也。   “武威侯的父兄,皆是被末帝所杀。今日他的好日子,苏氏去不合适。”景泰帝皱眉道。   “哦?竟有此事。”周玄听了这话,反愈发抓紧了苏凤竹的手:“我媳妇儿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威武侯若是存着这个心结,便由我向他请罪化解了便是。终究那是她父辈造的孽,与我媳妇儿无关,我媳妇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景泰帝纵是知道他儿子的脾性,心里有了个提防,也给噎的说不出话来。苏凤竹则整个人都愣住了,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   “说的是说的是,大侄儿这话说的好!是个男儿便该如此!”乐太后强忍着笑,挥着帕子道:“时候也不早了,陛下,咱们这便登车走吧!”   景泰帝无法,偷偷跟陈夫人使个眼色。陈夫人明白他意思,向他微微点头。   周玄美滋滋扶了苏凤竹上车。两个弟弟则被赶到另一辆车上,这样就没人打扰他们了。   “媳妇儿你别把刚才我爹的话放在心上。有我在,万不会让你受委屈。”上了车他又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看着他明亮漆黑的眼眸,莫名一阵心虚别开了头。   周玄只以为苏凤竹朕委屈难受了,赶忙搂住她,把脸凑她面前:“媳妇儿没事了啊,媳妇儿你相信我,什么事儿有我呢。媳妇儿你笑一笑啊,媳妇儿你说话,别把事儿存在心里......媳妇儿,好媳妇儿......”   苏凤竹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扭过头。“你......”她张了张嘴,迟疑了下,最终只道:“妾无事。谢殿下垂怜。”   “又跟我生分上了,还叫无事?”周玄捧住她的脸,大大的掌心厚实又温暖:“你相信我,什么事儿都有我在。”   苏凤竹不知和他说什么好,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你看,出宫了呢。这永宁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所在,殿下可曾游玩过?”   “不曾。”周玄道:“改日我们一起来游玩。”   又是逃离好时机。苏凤竹心里如此想着,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道:“妾来过很多次了,殿下带小殿下们来吧。”   周玄叹口气:“原本觉着养着这么多弟妹,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做什么都有意思。可现在,有了你以后,就觉着一时见不着你心里就空落落的,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褪了颜色,身边有再多的人也觉着孤单。”   啊......他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夫莽汉?如何说出来的话,让她心神大震?苏凤竹目光闪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周玄看她这样,便笑了。“媳妇儿,我要和你一起。”他一个熊抱,苏凤竹上下左右都是他。   便在此时车子突然停下了。“启禀殿下,”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陈夫人突发不适,陛下请苏夫人过去照料。”   苏凤竹正不知如何面对周玄,听了这话正中下怀。“陈夫人不适,妾合该过去侍奉。”她说着,推开周玄下车。   周玄忙抢在她前边下了车,一把把她抱了下去。示意那来请人的女官:“陈夫人车驾何在?带路。”   女官看他这架势,是要把人亲自护送过去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陈夫人的计谋原是借这由头把人骗出来,然后塞进个小车送回宫里。等到了威武侯府,周玄便是发现人不见了,也无奈何。谁料周玄竟是片刻不离苏凤竹。   女官无法,只好引导两人至陈夫人车架前。“我这是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忍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惊动你们过来,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陈夫人装出个有气无力的声儿,隔着车帘与他们道。   “夫人是长辈,我等小辈儿伺候夫人,原是应当应分的。”周玄说着,把苏凤竹扶上车。自己向旁边骑马护卫的侍卫招招手:“兄弟你载我一程如何?”   “小人不敢。”那人忙下马把马让给了周玄。周玄便控马紧跟在陈夫人车子旁。   车队再次起行。“大殿下真真体贴入微,你是个有福气的。”陈夫人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含笑不语。“这等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你可要抓紧了。”陈夫人又道:“切莫让人给抢了去。”   陈夫人心里小九九打的响亮:周玄有宠没势力,自己有势力无子。自己与周玄结盟,岂不是完美无缺、牢不可破?而要结成这个同盟,陈夫人思来想去,没有比把亲女顾圆儿嫁给周玄更好更的法子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必说凤位手到擒来,便是更长远的荣华富贵也可谋划了。   既有此打算,陈夫人自然不希望周玄相看上王鱼。景泰帝命她分离苏凤竹与周玄,她不敢不依。但是心底下她巴不得苏凤竹霸着周玄,她知道王鱼那姑娘,她自视甚高,又是将门虎女给娇宠惯了,绝不会容下未来夫婿身边有别的女人的。   至于苏凤竹,陈夫人则根本没放在眼里。一个前朝公主能成什么势!   跪坐在陈夫人身边、正在为她揉太阳穴的顾圆儿,哪里知道她娘心中这百转千回。见她娘殷殷关切苏凤竹,她心里不舒服了:娘这整天就知道着紧外人,如何就不知道着紧着紧她亲生闺女!   她眼前不由得又浮现起,刚刚离宫之时,豫王郑律策马而行的英俊又潇洒的身姿......这身姿,刻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武威侯寿宴并非设在京城中的武威侯府,而是在京城外的别苑里。等到了苏凤竹心中暗哂:真真是巧,这个望山别苑,在旧朝的时候正是属于她的呢。   帝辇在最前边。陈夫人这边车驾还没停稳,景泰帝就派了人来,把周玄拉他身边。“记着昨天爹告诉你的,不会说话不要怕,一切看爹的指示就是了。”景泰帝又小声叮嘱周玄一遍。周玄从容点头,初入宫廷时畏手畏脚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到底是俄滴种。景泰帝心中欢喜。   武威侯阖家和一概宾客早迎了出来。“咱们弟兄,不讲那些虚礼。”景泰帝带着周玄和其他皇子们,跟众人寒暄着。   “拜见陛下。”一个唇红齿白、甲胄在身的少年拜倒在景泰帝面前。景泰帝定睛一看,哈哈大笑:“这不是鱼儿吗?怎穿成这样?好看,好看!”   说着拉身边的周玄:“玄儿,你看你王叔叔的这个公子如何?”   “好,好,兄弟好。”周玄还在扭头四顾:陈夫人已经过来了,在后边被侯府女眷围上了,可她身边不见自己媳妇儿啊?   “哪里是兄弟好,是妹妹好!”景泰帝带头,众人哄笑起来。   苏凤竹此时还在陈夫人车中。两个女官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夫人就请安坐这里,不需出去。”   唔,到底小蛮牛斗不过老狐狸。苏凤竹想。车夫已经御车掉头,应该是要从侧门进入,停在别苑北边的马厩里。那边比较荒凉破败,应该防备松散些,苏凤竹琢磨着。   突然车帘被一把掀起,露出笑的一脸甜甜的小少年。“嫂嫂如何还在这里?还不快走?”周橙抓住苏凤竹胳膊就往下拉。   “橙殿下!”女官们慌忙阻拦。“我是殿下,你们敢拦我?”周橙依旧甜甜地笑着,手上却一把把女官们推个倒仰——他力气这样大!苏凤竹正惊讶着,已然被拉下了车子,一径向着人群中而去。   “王鱼见过大殿下。”那边人群中王鱼正在向周玄行礼。“鱼儿这是长大了,跟叔叔生分了!”景泰帝佯怒道:“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你叫他哥哥便是!”   “是,玄哥哥!”少女的声音清脆脆。   “啊,啊,那什么,妹妹好,妹妹好。” 周玄慌乱地摸着脑袋,模样看起来很是憨厚,又引的王鱼和众人哄笑起来。   五大三粗、举止粗鲁,跟个大狗熊似的,还带着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土味儿!王鱼面上笑的天真无邪,实则在挑剔地打量评价着周玄:这样的人,若不是有皇长子这个身份,自己是看他一眼都不愿的,更勿论嫁给他!王鱼心里顿时一阵委屈。   “那什么,你且等等!”周玄突然分开众人,大步向外走去。众人顺着他去向一看,便看见了被周橙拉着急急行来的苏凤竹。虽是这般匆忙,然丝毫不损绝世风姿。风翩翩一吹,裙袂翻飞中勾勒出妖娆的身体曲线,顿时男人们眼睛都直了。   众目睽睽下,周玄从周橙手里接过苏凤竹:“这半日跑哪儿去了,怎不早过来?”   然后牵着她,施施然走到众人中间他刚才所在,笑容可掬对王鱼道:“这是我媳妇儿,来,妹子,也见过你嫂嫂。”   乐太后赶忙拿帕子捂嘴,陈卢二位夫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欢喜。而景泰帝,只觉着自己心口一口老血直往上冲。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儿砸不过是仗着爹疼你,嘤。   ☆、寿宴(二)   受到冲击最大的自然是当事人王鱼。她再没想到周玄会来这么一出,顿时一张俏丽小脸都涨红了。她脑子也快,立刻道:“恕王鱼愚钝,不知这位贵人是何种位分,更不知该行何种礼节。”   “这孩子认生,认生!就不要多礼了!”景泰帝一听这话头,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下去了,赶紧给他们打断。“可不是么,失礼了,失礼了!”武威侯夫人赶紧把女儿往身后扯。“陛下快请,快里边请!”武威侯则挡到妻女前边去。“请请请,哈哈哈!”周围人等也都陪衬着,一起把这场尴尬遮盖过去。   “媳妇儿,她说的位分是什么东西?”周玄问苏凤竹。尽管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精看他唇形就看出来了。“凤竹,凤竹你来,与我一起!”陈夫人忙伸手拉苏凤竹,又与周玄道:“大殿下,我们妇人家在一处,殿下请随陛下去,结识结识朝臣们。”   岂料周玄并不放人:“这儿这么多人,我得把我媳妇儿看好了。”   陈夫人心中暗骂村夫上不了台面:“怎地,殿下怕人丢了怎地?”   “这倒不至于。”周玄咧嘴笑道:“我是怕她给人欺负了去。”   他声音洪亮,顿时周围人等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哄笑。   呵呵,景泰帝面上也随着众人笑,心里却把笑的最得意忘形的几个记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趁着这机会,让周玄接触一下朝臣们。现下却想,是自己疏忽了,玄儿以往再机灵,也是个乡下小子,不识大局。原该多教导他些时日,再带人出来。于是便只顾自己和人说笑,不管周玄了。   周玄似浑然不觉,拉着苏凤竹和弟弟们,兴致勃勃地指点沿途风景。苏凤竹看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哥啊,你说这人怎么能傻成这样呢?他爹给他铺了路都不知道走。”人群后边郑行跟他哥小声笑道:“我看今日你这胜局,是手到擒来了。”   郑律摇摇头,没说话。   “不过也是傻人有傻福啊。”郑行斜眼盯着苏凤竹又道:“可惜了这般殊色。”   郑律皱皱眉,抬手给郑行脑袋上一个暴栗:“你这好色毛病,倒像是二叔亲生的。”   “陛下可知,赏赐这园子给臣,陛下可亏了!”那边武威侯迫不及待地引着景泰帝去一处:“臣打赌陛下绝不知道,这园子里藏了这样好一个马场!”   一时眼前开阔,一个数里方圆的马场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有数十匹脖长腿长的骏马悠然放养于其中。景泰帝一见便瞪圆了眼:“这些都是西域天马?这里怎有这许多?便是整个京城里都没有这么多!”   “哈哈,陛下,即赐了臣,可不能反悔啦!”武威侯笑道。   其他武将也都一副眼馋模样:“老王忒不厚道,得了这样一个大便宜,闷声不响的!”“他从来就爱吃独食儿!”“不行不行,得匀我两匹,就那匹枣红的,和那匹白的!”竟一哄而上,各捡了看好的马,登鞍而上。   “陛下也试试?”“试试试试,许久没松松筋骨了。”景泰帝也技痒,给武威侯邀着下了场。于是其他天家贵人会骑马的都去凑趣了。   顾圆儿看郑律兄弟俩去了,自己思量一番,提步往前走:“娘,我也去骑一会儿。”   可把陈夫人吓的不轻:“圆儿快别,姑娘家家的,哪里好骑马!”   “王鱼都去骑了,还有卢夫人,你看卢夫人这是要和陛下赛马!娘啊,你还是也学学吧!”顾圆儿说着,在宫人服侍下胆战心惊地骑上一匹马,一抖缰绳,冲着郑律而去。   陈夫人展眼一望:可不是!卢氏正和景泰帝并缰齐御,看着好不恩爱!这贱人,光天化日地冲着男人就贴上去了,真不害臊!陈夫人把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哥,哥,我也想骑!”那边周青扯他哥哥袖子。“我也要骑大马!”周橙也眼巴巴地。   “这......”周玄挠头:“这些马看着性子野的很,哥怕都骑不好呢——喂,阿行兄弟,阿行兄弟!”   他一溜小跑追上刚从他们身边御马经过的郑行。   呃,这是叫我?我怎成他兄弟了?我和这粗人有什么好说的?郑行勒了勒马,歪头垂眸看周玄,模样很是无礼。   周玄一把把周橙抱起塞在他身前:“阿橙想骑马,你载着他罢!”   呃...... 郑行还没来得及推据,周玄已经伸手死死搂住他脖子,小脸儿凑他面前笑成一朵花:“阿行哥哥阿行哥哥你真厉害!阿行哥哥你教阿橙骑大马好不好!”   呃......“你松开,松开手,勒的我喘不过气来了!”郑行扒他的手。   “可是阿行哥哥我好怕,松开手会掉下去呢!”周橙反搂更紧:“阿行哥哥你好好拉着马呀,别摔着阿橙!”   “摔不死你!松开......”   周玄又把周青塞给了范信芳,然后问苏凤竹:“媳妇儿你要不要骑马?没事,不怕,你上去,我给你牵着慢慢走。”   “不必了殿下,只看他们骑马也挺有趣。”苏凤竹笑道。   “可我想给你牵着嘛。”周玄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她。   苏凤竹一看他这仿若摇尾乞怜的模样,就觉着心中软软的,没了办法。“那就,那就骑吧。”她垂首道。   周玄立刻高兴起来,招手叫马奴牵了一匹马来,自己扶着苏凤竹坐上去。“坐过去,手抓紧缰绳,脚塞进这里,踩实了......”他又是忙着查看苏凤竹是不是坐稳了,又是忙着给苏凤竹提裙子整理后裳。   远处王鱼一眼瞥见他这样,只觉着心中怒火忍都忍不住:那苏凤竹既是末帝之女,便是我家的仇人。父亲寿辰这样日子,周玄把苏凤竹带来,不仅是羞辱于我,更是羞辱于我王家!于是便一夹马腹,纵马向苏凤竹冲去。   郑律这半天心神不宁的,只留神着王鱼。见她如此,忙也御马向她跑去。   而顾圆儿一直悄悄尾随在郑律身后。见他突然纵马快跑,她一急之下,重重给了自己的马一鞭子,那马顿时撒蹄狂奔。   周玄正选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给媳妇牵着马,一步一步慢慢溜达。一边溜达一边和媳妇儿说着话,阳光洒在脸上,媳妇儿笑的甜甜的,这日子真是美的很......   突然一头白色大马就冲到了眼前,眼见就撞上了媳妇儿!   周玄想也不想,张开双手挡在了苏凤竹身前。   白马上的王鱼一拉缰绳,白马嘶的一声叫唤,前蹄腾空停了下来。   王鱼原本只是想吓一吓苏凤竹。虽然看着周玄护着苏凤竹,她愈发的生气,可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一拍马颈,调转马头就想离开,然而此时,那原本已被她驯熟的马儿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它不停地腾空,剧烈跳动、摆动。   “飞雪你怎么了,安静!”王鱼努力安抚这马,然而丝毫不起效。这马似是疯了,王鱼控制不住,眼看着就要摔落马下!   郑律已经冲了过来。“阿鱼别怕,我来了!”他喊。他很有信心把王鱼从她马上一把捞到自己怀里。   然而他没瞧见,他后面顾圆儿也一脸惊慌地撞了过来:“阿律哥哥让开,我这马停不住了!”   顾圆儿的马先撞到了郑律马上。郑律下意识一接,把顾圆儿接住了,纵身一跃,俩人一起滚了出去。而他俩的马又一齐撞上了王鱼的马!   “鱼儿,跳下马去,跳下马去!”远远的威武侯看到这一幕,立刻纵马狂奔:若是叫压在了这马下,自己女儿不死也要脱层皮!然而眼下这百八十丈距离,却委实是长的走不完。   王鱼也不知没听见还是吓坏了,就是不跳。武威侯眼看着那马就要倒下,目滋欲裂。   便在此时,却见苏凤竹动了。   她一夹马腹,坐下的黑马马蹄一提,灵巧地从还张着双臂护在前边的周玄身旁掠过,冲向了王鱼那边。到了跟前,黑马一个急转身,苏凤竹一伸胳膊,贴着王鱼的马嚼头拉住缰绳,再扯着一抖,那马就给踉跄带出了几步远。竟脱离了被撞倒之势,险险立着。   这当口武威侯也冲到了跟前,一把把他闺女提到自己马上牢牢抱住:“我的儿,你可吓死爹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冲了过来。冲在最前边的倒是武威侯夫人陈夫人乐太后这等弱质女流。她们哭天抹地地去看自己儿女:“圆儿你可伤着了?”“鱼儿你可吓死娘了!”“我的儿,你可不能有事!”   “娘我没事,”顾圆儿一脸羞红,急急推开自己娘去看郑律:“阿律哥哥护着我,我一点没伤着,阿律哥哥你怎么样了?伤着哪儿了?”   “无事,无事。”郑律摆手,却觉着手肘火辣辣的疼。抬起一看,血肉模糊的。   “你还往前凑合,要不是你,我儿哪儿能伤成这样!”乐太后心中气怒,一把把顾圆儿推个倒仰。   “娘,你这是作甚,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郑律忙劝他娘。又赶紧给陈夫人顾圆儿赔罪:“我娘一时心急,夫人公主莫怪。”   “阿律哥哥这说哪儿话,这都怪我,都怪我冲撞了哥哥!”顾圆儿忙道:“大伯娘便是再打两下也是使得的。”   乐太后其实现下心里恨不得把她撕了。伤了自己儿子不说,她这耗费多少时日多少精力布的局,全给她搅和了!但又要顾及自己贤惠的名声,少不得勉强按捺了,捏出细声细语道:“是大伯娘心急了。好孩子,你没事吧”   “御医,今儿跟来有御医吧?快叫来给他们都看看!”景泰帝也赶到了:“鱼儿的马怎就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说着,就要去看那被马奴控住的马。   乐太后一见,眼珠子一转,便哭了起来:“哎呀陛下,您过来瞧瞧,阿律这胳膊是不是废了啊,我可怎么活啊啊啊!”   “娘,不过擦破个皮,如何就废了?” 郑律无力的声音淹没在她娘的哭嚎中。   景泰帝赶紧转头去看郑律:“无事无事啊嫂子,你不要担心......”   那边王鱼给自己父母家人安慰着,她惊魂未定地穿过众人身影,看向苏凤竹。   只见周玄正拉着苏凤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周玄一脸的惊喜和骄傲:“哎呀媳妇儿,原来你会骑马啊!”   岂止会骑,骑术还相当的好,等闲人也做不到她刚才那两下!王鱼心里闷闷地想。   “刚才那情形,你怎么就敢冲过去?没给吓着吧?”周玄说着伸手捏苏凤竹耳垂:“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不怕,凤竹凤竹凤竹!”   她这面不改色的模样儿,哪儿像给吓着了?是你给吓着了吧!王鱼一撇嘴,推开父母走到他俩面前。   “刚才多谢你救我。”她向苏凤竹道:“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你尽管说。”   “姑娘不必客气。”苏凤竹颔首道。   “总之我记着你这恩情了。我必会还你的!”王鱼扔下这么句话,昂着头大步走开了。   “唔。知道的是你救了她,不知道的还当是你欠了她呢。”周玄看着王鱼背影,小声跟苏凤竹嘀咕:“这些小姐们,脾气真真是大。还是媳妇儿你好。”   苏凤竹抿唇一笑。   周玄看她这笑,比以往愈发的美。于是也不管这么多人在、因刚出了事儿大家都着急上火的,只缠着苏凤竹:“媳妇儿,你即会骑马,怎不早说。你教教我呗,我也就能骑个驽马,这般高头大马就不行了。你教我骑马呗,咱俩一起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今晚还有一更。 受到惊吓后捏耳垂叫三声,是作者君家那边的习俗。   ☆、寿宴(三)   “这苏凤竹,看着不像你说的那般自大无用么。”远远地,卢夫人注视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地道。   “都是伪装的,看她能忍到几时。”和她说话的是卢恒。他看着苏凤竹,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以往的苏凤竹,似竭尽全力的张牙舞爪,接近她、稍不顺她的意,便会被她蛰的体无完肤。现下在这周玄面前的苏凤竹,却安静祥和,所有的爪牙给藏的不见一丝儿踪影,恍若她生来便是如此无害的弱女子一般!这,这真真是太可笑了!人怎么能把自己伪装到这份儿上!看来,国破家亡之变,到底逼着她长出了一点脑子了!   他想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卢夫人眼角余光看看他脸色,道:“你也该多多忍耐才是。我就知道今儿你必会来,所以没带上那苏乐峨。免得你们俩见了面,闹出不像话的事儿来。”   “是为我们担心,还是故意为难?”卢恒转眸看向她:“双双姐,我觉着你不是以前的双双姐了。”   哼,余双双早在你们把她送出去那日便死了。卢夫人心中冷笑,面上装出发怒神色:“你这是什么话?合着我为你们忙前忙后、担惊受怕,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着一夹马腹,掉头离去。   卢恒自知失言,忙催马跟上:“是我失言了,双双姐......姑母!侄儿给您赔罪了......”   一时御医已经到了,给王鱼等三人看过。都无甚大碍,只郑律身上擦破点皮,包扎过了依旧出来应酬。反是王鱼,武威侯夫妇托言她受了惊吓,叫她回屋歇着不露面了。景泰帝便知道她和自己儿子这事儿是没指望了。   景泰帝恨恨看向周玄,却只见周玄正捧着苏凤竹的手往御医面前凑:“先生,也给我们看看。我媳妇儿的手刚给磨破了。您给上点不疼不刺激的药。还别留下疤痕!您看我媳妇儿的手多好看,留了疤痕那多叫人心疼......”   景泰帝更留心到,自己老弟兄们都看着这样的自己儿子,一个个面露不屑神色——他们多是和景泰帝一起征战四方杀伐惯了的,哪里看的来周玄这般小儿女作态!唉,这娃子还能不能扶的起来?景泰帝开始忧愁了。   “怎地,为玄儿担心?”他身旁的范信芳察言观色,立刻猜到了他心思。   “你说这孩子......”景泰帝摇头:“早知道不带出来了,婆婆妈妈的,惹人笑话!”   “我倒看玄儿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委实难得。”范信芳拈须笑道。   景泰帝瞅他一眼,撇嘴道:“就你们酸秀才会说话!没心眼二百五就叫个赤子之心!”   范信芳哈哈大笑:“说实在的,陛下,你对玄儿到底是个怎么打算?他来了也有些时日了,也不见你提起册封任用之事。”   “他一个啥都不懂的乡下孩子,册封个啥任用个啥?可别笑掉人大牙了!”景泰帝摆手道。   “和我你还不肯说实话?”范信芳板起了脸:“陛下放心,陛下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拼尽一切,也必为陛下达成。”   “哎呀老三,就你对哥最好!你说说,哥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景泰帝这几天被周玄伤着了的小心肝儿,如今在范信芳这儿受到了温暖,不由得喜笑颜开,冲着范信芳便是一个熊抱。   一时到了开宴时候,众人入席坐定。因这几日天气晴好无风,故而宴席摆在一处花木扶疏的园子里。男女并未避让,分席而坐。   景泰帝身侧,一溜儿三个席位,显然是给三个皇子的,并没有预备苏凤竹的席位。周玄似根本就没留意这一茬,自己一屁股坐上,然后把苏凤竹拉自己身边。反正坐席宽大,足够他们夫妇亲亲密密坐在一起了。   “怎了?”看他爹不悦地看过来,周玄解释:“我媳妇儿这不是刚救王家小姐的时候手给磨破了吗,我得照顾她。”   照顾照顾!景泰帝脸一扭,眼不见心不烦。   酒食送上了。周玄愈发仔细照顾他媳妇儿:“媳妇儿,这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你尝尝好吃吗?”便如他们私下时那般,直喂到嘴里去,全然不顾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一会儿又请武威侯唤来厨子,询问一道菜的做法:“我媳妇儿爱吃这个,等我回去好给她做。”   景泰帝权当自己看不见。周围的当朝新贵们,则愈发的挤眉弄眼、窃窃私语:“子不类父,子不类父啊!”   因筹谋被打乱,不高兴了这半天的乐太后,见此情形心中倒又欢喜了起来: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身边次子郑行也是如是想,他拿着酒杯,微微笑看着周玄夫妇,权当取乐。   “阿行哥哥吃这个!”突然周橙一阵风似地离座跑了过来,手抓着一块烂乎乎的肉,稳准狠地塞进郑行嘴里。   郑行:......   “哥哥说,受人帮助要有知恩图报的,唔,为了报答你带阿橙骑马,阿橙的肉肉给你吃!”周橙笑眯眯道。   郑行呸地把那肉吐出:“不必了!”   “阿行哥哥!”周橙看他这样,小眉头一皱,像要哭的样子。   “你招惹他作甚!”乐太后一眼看见,恶狠狠盯了郑行:“还不快哄好了!”   郑行无法,只好道:“我不爱吃这个,不过多谢你了。”   周橙这才多云转晴:“那你喜欢吃哪个?我的都给你吃!”   这行止倒是和他兄长一模一样!郑行扶额。   “陛下海量,再饮一杯,再饮一杯!”那边武威侯看景泰帝性质不高,殷勤劝饮。他起身,想到武威侯身边亲自斟酒。岂料这刚一动,就觉着腰上锥刺一般的痛,不由得哎哟一声,身形晃了晃。他身后侍立的儿子们忙扶住了他。   “怎的了?是腰又不顶事了么?”范信芳见了忙问。   “是呢,自从在百草原那一战伤了腰,到现在,多少大夫看过了,总是不得劲儿。”武威侯扶着腰慢慢扭动着身体:“许是刚在马上使劲使猛了,便又不行了......不碍事不碍事,我慢慢缓会儿就好了。”   “有叫太医看过?也不见好转?”景泰帝道:“哎呀,以前觉着太医院多大的名头,太医个个该是起死回生的圣手。现下才知道,都是草包!朕就记着以前俄们村儿有个大夫么,也没多大名头,可是治这些跌打损伤,只需推拿上两下,立刻便见好!”   武威侯想着村民的小伤小痛,能和他这战场上受的伤相提并论么。嘴上却只应和着景泰帝:“是呢是呢,要不说民间多高人呢......”   “话说起来,我倒曾跟着那大夫学了几手推拿。”却是周玄接上了话茬:“王叔如不嫌弃,不如让我给王叔推拿下试试?”   “啊,这......”武威侯想着,今儿个婉拒婚约,已然是折损了这父子的颜面,眼下便是让他把自己这老腰折了,也断不能再拒绝的。于是决然道:“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有劳殿下,臣心中不安。”   “无事无事。王叔便请在这榻上躺下。”周玄说着,挽袖子搓手,那一双大手就按住了武威侯。   他还会这个?苏凤竹听着新奇,不由地探首去看。只见周玄活计倒流利,把个武威侯跟揉面团一般,又是敲又是打,一会儿又翻过身来提着腿拗一拗。只是那动作之粗犷,哪里像是推拿,倒更像是跟人打架一般。这当真行么?苏凤竹替周玄担心了起来。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周玄停了下来。“侯爷起身试试。”他道。   武威侯的儿子们早簇拥而上把他扶了起来。“父亲感觉如何?”他们紧张地问。   武威侯晃动着身体,试着走两步,脸上露出既疑惑又惊喜的神色:“哎呀,别说,还真管用!以前大夫给我治着都没这样好!哎呀,这真是神了!”   “当真么老王?你可别碍着情面,不好说好。”景泰帝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不不不,陛下,当真是好,当真是好!”武威侯便要给周玄行礼:“多谢殿下!殿下妙手回春啊!”   “别,王叔快别这样。这腰能不弯尽量不弯。”周玄忙扶住他:“以后这每日晨起之时,找根高处树枝拉着抻抻腰,对你这症状有好处。”   “臣记住了,记住了!”武威侯连连道。   他委实是真心实意模样,不由得在座的人不信。武将们征战沙场多年,身上都少不了跌打损伤。当下便有那等心大的蠢蠢欲动。“殿下,臣这胳膊,以前给流星锤砸了下,现下总觉着不灵便,一动嘎嘎的响,殿下也帮我看看?”一个姓贺的老将军当即凑到了周玄面前。   “我先看看啊。”周玄便伸手在他胳膊上寸寸捏过,突然猛地王上一提。老将军哎哟一声,额上青筋崩出。之后便甩甩手:“咦,好了,好了!”   于是众臣愈发赞叹信服。且见周玄没丝毫架子,于是你争我抢地往他面前凑:“帮臣也看看!”“臣这腿......”“臣是脖颈......”一时刚还被众臣嗤笑冷落的周玄,顿时成了香饽饽。   苏凤竹看着有点回不过神来:呃,他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剑走偏锋。却每每总能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儿砸既有这技能,怎么不知道先孝敬孝敬老子?还是弗开心嘤~   ☆、美人   这一手推拿功夫迅速拉近了周玄和众臣的距离。到得寿宴完了,周玄一辞再辞,才从众臣再喝一轮的挽留中挣脱,在众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登车离去。   一上车,周玄就往角落里缩。“唔,媳妇儿,我多喝了两杯,你离我远点,别熏着你。”他道。声音中的确有些微醺。   他偌大一个人,双臂抱膝,头努力深埋,似乎是想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样子。苏凤竹看了忍不住的笑。“殿下喝了那么多酒,这样缩着不难受么?还是舒展开躺一躺吧。”她道。   “我平常不太喝酒的。”周玄听她这样说,慌忙跟她解释:“今儿个,今儿个是他们硬要我喝,我推辞不过。真的媳妇儿,我不太喝酒的,以后,以后我也绝不再喝这么多了。”   他眼神迷离脸皮发红,倒是愈发的憨态可掬。苏凤竹看他额头上都是汗,于是抽了帕子给他擦拭:“无事的殿下,殿下喝的不多。”   “别,别污了你的帕子。”周玄夺下她手中的帕子,却抓着她手在他脸上摩挲。他的手和脸都很粗糙,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脸上有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蹭的苏凤竹的手痒痒的,麻麻的。   “我小时候,爹还没走的时候,他每天都喝很多酒,喝的不成人样。”周玄开始嘟囔:“随地就倒,吐的满屋子都是。我但凡闻到那酒臭味,就觉着脑袋要炸开。所以我发誓,我绝不会像我爹那样,绝不会像他那样......”   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苏凤竹的手变得用力:“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像他那样!”   苏凤竹点点头:“我相信你。”   周玄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又絮叨道:“看到我爹现在这副人模狗样儿,我有时候还觉着跟做梦一样......可我没告诉你,你还没见过我娘,我娘,我娘她比我爹,还,还......”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个合适个词,憋的脸愈发的红:“她比我爹还混账!你都想不到她多能折腾人!老天,爹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走了正道儿,她可千万别再来折腾!”   这倒是苏凤竹第一次听周玄说起他的娘。呃,有我娘会折腾么。她微微一笑。   “有这样的爹妈,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周玄又道:“可是我爹竟然能当皇帝......那我就想,是不是我也是可以有出息的。”他捧住苏凤竹的脸:“是不是我也是能配的上你这样的好姑娘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凤竹,柔软的眼神似长了手,攫住苏凤竹的眼睛,探进苏凤竹的心里,要把那颗心搓揉成苏凤竹从不曾知道的模样。   苏凤竹别过脸:“殿下醉了,还是睡一会儿吧。”   “嗯。”周玄听话地点点头,放开苏凤竹,闭上眼睛:“好想抱住媳妇儿睡。媳妇儿软软的,凉凉的。可惜现在不行......”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殿下身上,没什么酒味的。”苏凤竹道。   “我不委屈,你才委屈。”周玄迷迷糊糊地道:“我不要你委屈......”   他就保持着蜷缩的状态,睡着了。   苏凤竹垂眸看自己的手,那刚被他握过的手,此时在轻颤。颤抖的原因,是因为她在抑制那想抱住他的欲望。   对不起,我不想为你而停留在这儿,我必须奔赴新的人生......   等回到皇宫中,周玄还迷糊着,几个太监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把人抬下了马车。   “我没事儿!”他半睡半醒地推据着:“我,我去书房睡,别熏着我媳妇儿......”   “殿下,这还没到含冰宫呢,您得辞别陛下。”吴义在他耳边提醒——粉粉生病那场风波,宫女都换掉了,好歹他还算恭谨,没波及他。   “不必了,你们快抬他回去歇着,好生照料着。”景泰帝吩咐道。他也没少喝,但酒量比他儿子强多了。看着喝醉的儿子,倒觉着这样的儿子还更像他,更顺眼。   一眼扫过旁边的苏凤竹,却又不顺眼起来:到现如今都没给玄儿睡,玄儿还拿着当宝贝!   嘶,玄儿这不会有啥毛病吧?景泰帝转念一想,顿时忧心上了。回了寝殿,越想越放心不下。这两日新宠的美人儿都无心搭理。   “陛下~”美人儿伏在他膝上百般撩拨。   景泰帝看着美人儿的手段,心中有了计较。   含冰宫中,周玄回来了之后还真一头钻进书房里。“媳妇儿你别管我,你回房去吧。” 他扑倒床上,呼呼大睡。苏凤竹看他睡的香甜,给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吩咐了吴义伺候,便回房去沐浴更衣。   沐浴出来,坐在妆镜前擦着头发,便想着再去看看周玄。却又猛然惊觉:自己怎可对他这般关心?   正犹豫间,给她打理着头发的宫人小声与她道:“钦安殿那边,刚遣了个宫女来给殿下送醒酒汤......”   苏凤竹猛地回头看那宫人。生长在皇宫里的她如何不懂这话的意思。   那宫人是刚刚过来,名唤做丽玉的。只说了这一句就深深地垂下了头,不再多言。   苏凤竹一动不动看了她许久。“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终于她吩咐道。   宫人们依言退下。苏凤竹急急站起来,走到一面墙边,在墙上敲击几下,原本平整无暇的粉墙悄然移动,露出了一个小门。   苏凤竹走进去,里面是弯弯曲曲一段砖砌的密道。不一时她在一处停下,伸手把一块砖取下,光亮透进来,对面赫然便是周玄所在的书房。   此时视野中,周玄还在呼呼大睡。一个妖娆艳丽、身形看起来和苏凤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一边走近他,一边解散了满头乌丝。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殿下~”她爬上床,伏在周玄耳边轻唤。   周玄毫无反应。   女子轻笑一声,脱掉身上轻薄的外衣,柔软的身子如水一般,轻巧地钻进被子里,贴到周玄身上:“殿下,醒醒......”   苏凤竹闭了闭眼: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她转身就想走。   “媳妇儿!”便在此时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呼唤。苏凤竹顿时挪不动脚步了。   “媳妇儿,媳妇儿!”身后一墙之隔,只听着伴随着床板震动的声音,周玄的声音一声声急切、粗重起来。显然,他是把这女子当成她了。   赶紧的,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苏凤竹想。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她做任何举动只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啊!她不可以再为任何人,罔顾自己的安好!   何况是他,他说的再好听,男人么,不过就那个德行,在旧宫中,她还见少了么。苏凤竹再次闭闭眼,坚决地迈出了脚步。   “你,你谁啊!”便在此时,突然听到周玄嗷地一声大叫:“你不是我媳妇儿!”   苏凤竹听到这一声,只觉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浑身轻松。   她忙转身去看,只见周玄连滚带爬地掉下了床。   “殿下!”那女子忙去拉他。   “你你你,你不是我媳妇儿,你如何在这儿?”周玄手足并用连连倒退。又是慌张地去拉扯自己被解开的中衣,又是满脸的惊惧。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子!苏凤竹简直要笑出声了。   “今夜妾来伺候殿下。”那女子赤/裸裸从床上走了下来,魅惑如妖。   而周玄却被吓的冲出了门去:“来来来人!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媳妇儿呢!”   苏凤竹看着那女子的脸色,觉着甚是有趣,还想再看。可估摸着周玄应该要去找她了,只好赶紧离了这里,回了卧室。   果然,她刚刚重新拿起梳子,门就被撞开了,周玄惊慌地冲了进来:“媳妇儿!你在这里!”   说着已经冲到面前把她紧紧抱住。   “殿下醒了?”苏凤竹仰头看着他问:“酒可醒了?”   “啊,啊......”周玄胡乱应道。   “殿下脸色看着不好,”苏凤竹还有心情戏弄他:“发生了何事?可是做噩梦了?”   “啊?是噩梦吗?我怎会做那样梦?”周玄喃喃道。   “殿下,殿下可安好?”此时吴义在屋外焦急地询问。   “刚,刚才那人......”周玄犹豫问道。   “殿下,可是那女子服侍不周,触怒了殿下?”吴义心惊胆战地问道。   周玄一听一拍头:“果真不是梦!”   “什么女子呀殿下?”苏凤竹歪头问他。   “这,媳妇儿你听我说,”周玄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在书房睡的好好的,不知怎地身边就多了个女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来着——媳妇儿,我是真睡糊涂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对此苏凤竹好奇极了。   “她,她摸着没你这么软,也没你这么嫩......”周玄嗫喏道。   “哈,能摸出来的?”苏凤竹疑惑不解。   周玄噗通一声跪倒:“媳妇儿我不是故意去摸的我也没摸很多下——媳妇儿我对不起你......媳妇儿你打我吧骂我吧,可就是千万别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玄子:作者君你给我作证啊,你作证什么都没发生啊!!!   ☆、夜谈   苏凤竹给他此举吓了一跳,然后就觉着心里的笑再忍不住。“殿下这是作甚?殿下身份尊贵,宠幸个女子,不算什么事儿。别说一个,便是十个八个,那也不算多。”她一只手扯袖遮脸掩笑,一只手去拉周玄。他这样大的块头,她一只手哪里拉的来,倒更像在抓挠他。   周玄就觉着媳妇儿在说反话,媳妇儿很生气。于是一把紧紧抱住媳妇儿大腿,贴脸上去蹭:“媳妇儿我发誓,我从没什么十个八个的心!你,你这般好,我稀罕你还稀罕不够,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什么十个八个!媳妇儿你相信我啊,我真不知道那人从哪儿来的......”   “终究有稀罕够的一天。多个十个八个的一起稀罕,倒也叫个细水长流。妾明白的,妾不妒。”苏凤竹冲他挑挑眉。   “没有的没有的,我只稀罕你一个,我这一辈子也稀罕不够你!”周玄大叫。他双目圆睁,面色红的要滴血,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流汗,诚然是打心底里的急切:“你说,我要怎样你才原谅我?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做到!”   苏凤竹的手,已不知不觉由拉扯变成搂着他脖颈。亦能察觉到,他脖子上青筋条条崩出,跳动的剧烈。苏凤竹的笑,与戏谑心思,不知不觉都收了。这个男人,和她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而以后,她可能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这一恍惚,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俯身抱住周玄。   啊,媳妇儿抱我了?媳妇儿不生气了!媳妇儿软软的抱着,心都要化了!周玄大喜,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双臂一搂苏凤竹站了起来,像抱孩童一般把苏凤竹抱在了身上,又连连转圈:“好媳妇儿,好媳妇儿!”   。   这姿势可让苏凤竹又羞又惊:我在做什么,他酒可还没醒......“好了,你放开我。”她推他。   “不放,就不放,一辈子也不放。”周玄稚气地道。说一句,在她脸上亲一下。   突然他察觉到了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紧抓着苏凤竹雪白晶莹的大腿......她轻薄的寝裙给自己撩在一边,修长笔直的腿,和那圆润粉嫩的小脚,被强按着贴在自己腰间......   周玄顿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咽了咽口水,手下意识地摩挲了下。   苏凤竹则下意识地挣扎了下。周玄空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一只乱动的小腿。“媳妇儿,”他愣愣地道:“我想,我想咬你的腿,我想吃了你......”说着,真一低头,轻轻噬咬住了她的腿......立刻又哼哧哼哧用上了劲,顺势乱咬......   苏凤竹只觉着有千万只蚂蚁顺着腿爬满了全身,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惊慌失措,“不要!”她狠狠一挣,手也去推周玄的脸。然而一下用劲太大,几乎是打了周玄一巴掌。   周玄深吸口气,松开了嘴抬起了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苏凤竹。   苏凤竹也是懊恼:糟糕,不会激起了他的野性/吧,他到底是个粗人,又喝醉了酒......他会不会打她,他这样块头,她如何经得起她一巴掌......   “媳妇儿,我,我不是真的要吃你,你别又生我气了吧?”还是周玄眼一垂肩一耸先出了声,声音可怜兮兮的。   呵,还好他是这样一个傻子。苏凤竹心中庆幸,赶忙把他往外推:“你,你还是去书房,找那个女子吧。”   “媳妇儿,媳妇儿不要,媳妇儿我要跟你在一起!”周玄看着被摔在自己脸上的门,欲哭无泪。   而门后,苏凤竹依着门扇捂着胸口,只觉着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剧烈。腿上他刚亲过的地方,还是一片酥麻,以致自己竟没法走路。   天哪,我是怎么了。苏凤竹质问自己。   屋外寒冷的夜风一吹,周玄最后的余醉也随之消散。唇齿间满满的还是那滑腻甜软的味道,老天爷,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味!   “殿下,这外边凉,您看您......”吴义看他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不是回事儿,抖胆儿上前问道。   周玄满心满脑的遐思顿时被他惊散了。“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儿?怎就进了我睡的房里?”他怒问吴义:“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   “禀殿下,原是陛下遣她来给殿下送醒酒汤,谁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吴义忙道:“奴才这就把她送回钦安殿,请用公公处治她!”   “还是我送回去吧!”周玄冷笑道。   钦安殿里,景泰帝在龙床上正忙活的大汗淋漓呢,就听外边吴用一连声地喊:“大殿下,您不能进去,大殿下陛下已入寝您容老奴通报.......哎哟喂,启禀陛下,大殿下来了!”   景泰帝一转头,就见帷帐上已经映出他儿子的身影了:“爹,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景泰帝只好推开美人,起身批了衣裳出去:“你,儿啊,这不同在家了,爹这儿有嫔妃侍寝,你哪儿能就这么闯进来?”   “哎哟,到底是当了皇帝不一样了,搞女人知道避着我了。”周玄阴沉着脸道。   景泰帝叫他这一说,想起以前在村里时他常当着儿子面乱搞,便是儿子轰都轰不走,顿时这老脸一热,腰杆便硬不起来了。“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天说。”他问。   周玄手一指:“这怎么回事儿?”   景泰帝一看,自己派去那美人儿此时瑟瑟跪倒于地,便知道事情不成。“都下去吧下去吧,”他屏退所有人,拉着儿子坐下,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爹疼你,担心那苏凤竹不好好伺候你,故而又挑了个美人儿给你。你看看,论模样,身条儿,那点儿比苏凤竹差了!床上那功夫,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必说了,你定是没享用过所以不知道!你若是享用过了,你哪儿还肯放她下床来!”   这,这是什么话!”周玄一听几乎气个倒仰:“我媳妇儿何曾不对我好了,我媳妇儿对我好的不能再好!都和你说过了,我只要我媳妇儿一个!且别说还是个你睡过的,你不要脸皮,我还要呢!这种事儿也就你能做出来!我还以为你改了,现在才知道还是那么混账!”   “不碍事,不碍事,这天家和民间不一样!”景泰帝忙给他儿子抚胸顺气:“只要没被册......”他刚想说没册封没位分就不算正经嫔妃,是个物件儿而已,突然想起苏凤竹这一茬,又赶紧咽下:“总之没人敢说三道四,你尽管放心!至于那苏凤竹?她对你好?对你好到现在还没圆房?”   “你,你,这都谁告诉你的!”周玄愈发气怒,猛地起身道:“定是那些鬼鬼祟祟的下人,回去我就把他们撵干净!罢了罢了,还是我走吧。我明个就带弟妹和媳妇儿回村儿......”   “怎又提这一茬?”景泰帝一听急了:“你还别老拿回村威胁俄!你倒是去问问那苏凤竹,你若是回村她跟着你回不?你若不是皇子了,她还愿意跟着你不?”   周玄顿时没话说了,景泰帝一拉,他怏怏坐了回去。   “爹知道你是个处事周全的孩子。”景泰帝看他消了气焰,便也和软下来,好声好气与他道:“是那苏凤竹不情愿,你便不强迫她对不对?你对她好的太过了些!她配么?名声臭且不说,她一个前朝公主,什么也帮不了你啊!”   “我一个男子汉,要她帮我什么?”周玄不以为然地道。   “嗐!”景泰帝挠头:“真是个傻小子。儿啊,你来这些天了,爹还没和你好好说说心里话。这些天,你也算见识过了些世面,你就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有什么打算?”   “如何没想过!”周玄道:“好好和我媳妇儿过日子,给你生大孙子,好生扶持弟妹们!”   “就这样?”景泰帝摇头哂笑。   “再就给你养老送终!你放心,虽说是小时候说过等你老了不管你,不过看在你现下给我娶了我媳妇儿的份上,只要你以后不再混账,我还是会给你养老送终的。”周玄正儿八经地道。   倒让景泰帝笑的不行:“哟哟,俄这皇帝,还就指望着你给俄养老送终?没了你,俄这皇帝就能饿死病死没人埋了?”   “你不稀罕就算了。”周玄一扬头。   “稀罕稀罕!”景泰帝忙拍拍他的手:“那给俄养老送终之后捏?”   周玄想也不想道:“那就继续和我媳妇儿好好过日子,生娃子,养娃子......”   “你就没想过,继承俄这位子,做皇帝?”景泰帝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神也犀利严肃起来。   岂料周玄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就我?大字不识一个,做皇帝?说出去不笑死个人!没想过,真没想过,不是那块料。”   “你爹俄也大字不识一个,这皇帝不是也当上了。那些酸秀才们还拍俄马屁,说俄是千古明君呢!”景泰帝见儿子这态度,反着急上了:“你可要知道,你是俄滴长子,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   “可这不是家业。”周玄摆手:“我哪儿知道什么叫个朝政如何去治国?爹啊你是不是故意寒碜我啊?”   景泰帝扶额。“儿啊,你听着,这治国和治家没什么不一样。”他苦口婆心地道:“以前在家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和你姐抱团儿,把爹赶走你当家么?治国也是,只要你拉拢一部分你中意的臣子,把那些你厌恶的臣子赶走,你就把大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啦!这拉拢人有很多法子,很好用的一条就是联姻,娶臣子的女儿。所以,爹一开头说苏凤竹她什么也帮不上你......”   “所以我就说,我不能当皇帝么!”周玄一拍大腿:“我已经娶了我媳妇儿,就不能娶臣子的女儿了么!”   景泰帝瞠目结舌。   “不是,儿啊......”他还想再讲讲道理。然而周玄已然不耐烦:“爹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还是多管教管教阿青阿橙还有阿朱他们是正经。他们还小,什么都好教。再还有,郑家兄弟和傅家大哥,你不是说当你亲儿子待么?都是跟着你打过天下的,什么都懂,以后从他们里面挑个继位,不比我强的多。再别弄像今天这样的事儿了!用你的话说,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这皇帝都被儿砸嫌弃了?好受伤......   ☆、教导   第二日一早,景泰帝起床后立时召见了范信芳。   范信芳年纪还不到四十,人生的是身高八尺、美须长目,一派风雅模样。然到现在还未娶妻,孤身住在宫外的丞相府。他每日五更上便进宫理事。景泰帝这方起,他已经处理了十来件大小事务了。   “看二哥一脸烦忧,可是玄儿又让二哥操心了?”见礼后,他殷勤问候景泰帝。   “咦,你怎知道?”景泰帝惊讶地问。   范信芳笑笑:“玄儿不曾来之前,何曾见过二哥如此。”   “是吗?”景泰帝挠头:“唉,都是俄欠他滴!”便把昨夜的事儿都与范信芳说了。末了愤愤道:“说他眼界窄,哪里窄了?俄这天下,人家竟不当回事!”   “无欲则刚,玄儿这是无欲则刚啊!”范信芳拈须笑道。   “啥?无欲则刚?”景泰帝琢磨着:“俄知道这个词儿——可玄儿他有欲啊,昨儿派去的那女子和俄说,玄儿他好着捏,□□硬邦邦滴.......”   “咳咳,”范信芳赶紧打断景泰帝:“二哥,这话不是这个意思,这意思是吧,玄儿他没有多余贪欲,故而没什么有求于你的......”   “对对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景泰帝一拍巴掌:“所以,得助长玄儿他这个贪欲才行!他贪欲上来了,就有求于我了,就得听我的话了,也就不只盯着苏凤竹一个了。明白了,说简单点就是得把玄儿教坏才行!”   “我,我何曾是这个意思!”范信芳大惊。   “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管了,俄自有办法!”景泰帝顿时舒展了眉宇,又是意气风发模样:“倒还有个事儿,玄儿说得给他弟妹们找个先生教他们读书,你找个人来罢。”   “这不早安排好了么,便是卢家的卢恒了。”范信芳道:“还有给玄儿的一整套人马我都预备好了,你还是听我的吧,叫他们去侍奉玄儿,把玄儿按着储君样子教导起来......”   “俄也说了,俄才不信你们酸秀才那一套!”景泰帝摆手:“俄滴玄儿,俄自己教!”   “你自己教就是把玄儿教坏?”范信芳一脸的无奈。   “俄说了俄要把玄儿教坏吗?你听岔了,俄是说要把他教的肖似俄!”景泰帝大笑。   “你你你,这二者就是一个意思!”范信芳气的胡须都拈断几根。   “行了行了完事儿了你走吧走吧!”景泰帝说着动手把范信芳往外推:“朝堂上不还很多事儿么?赶紧处置,别给哥耽搁了!”   “挺好的孩子你可别作啊!”范信芳兀自挣扎。   转身景泰帝就命人去宣了周玄来:“儿啊,你昨儿个说的给你弟妹们找先生的事儿,爹一早叫你三叔去办了。你三叔还劝爹说,你虽是年纪大了,又不喜读书写字,可既然身为皇子,总不能一天到晚只知道耍子。你三叔要爹亲自教你,把爹这一身本事,都教给你!”   “你这一身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周玄疑惑地问。   “爹本事大了去了!”景泰帝豪迈道:“不然能得了这天下么!无须多说了,爹今儿个开始、现在开始,就教你!”   “明日再说吧。”周玄道:“我这正收拾屋子呢,忙着呢。”   “这收拾屋子也是你该干的?”景泰帝不干了:“交给使唤人不就行了么?”   “赶了。”周玄干脆利落地道:“昨儿晚上跟你说过。只留下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其余的,全赶了。”   景泰帝:“......那么大地方,把人都赶了,光是洒扫,这俩人也不够用啊!”   “所以说收拾屋子么。”周玄道:“把用不着的屋子全锁起来。用不着的物件儿也收拾起来。这真是不收拾不知道,就一个屋子,光花瓶就有四十来个,这难道要吃花度日?”   “这......”景泰帝无言以对,只好道:“以后,以后再收拾!今日先跟着爹出宫去。”   “出宫去作甚?不是说要教我你本事么?”周玄问。   “呃......”景泰帝其实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如今只好道:“就是出宫去学本事,你只跟我走就是!”   “那也罢。”周玄想了想道:“只是得把我媳妇儿带上。不带上我便不学了。”   景泰帝如今一听他提媳妇儿这仨字就头疼:“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爷们家去的地方,带上她一个妇人算怎么回事儿?”   “我媳妇儿离了我便是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我不放心。”周玄道。   “爹给她道圣旨防身行不行?”景泰帝简直想翻白眼。   周玄完全不领情:“说句不好听的话爹别介意,你的圣旨我只怕和你人一般不靠谱。”   景泰帝无言以对。   周玄想了想又道:“况且昨夜你刚折腾了那样的事儿,伤了我夫妻感情,我哪里能离了她跟前?若是我走了她胡思乱想可怎么好?若是她怀疑我又去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可怎么好?若是......”   “行了行了!”景泰帝欲哭无泪:到底是亲儿子啊!“那便带上!”   时下流行女子着男装出门,便让苏凤竹做了男子打扮。景泰帝和周玄也换了看不出身份的寻常衣着。并未摆出御驾,仨人同乘一辆小车,在几个也换了便装的侍卫的骑马护卫下,悄悄地出了皇宫。   “媳妇儿,你穿这身男装真好看。”周玄握了苏凤竹的手,小心翼翼地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谢殿下夸赞。”苏凤竹垂眸不看他。昨夜那事过后,他俩面对彼此都多了一份不自在。   “媳妇儿,看你精神不怎么好。”周玄又道:“要不靠我身上眯一会儿养养神?”   “不必了殿下,妾很好。”苏凤竹细声细气道,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周玄倒了杯车子上带的茶水送到她唇边。   “殿下请。”苏凤竹垂头不喝。   “没事儿,你喝。是不是爹在这儿你不自在?”周玄又道。   景泰帝:哦,你还知道这儿还有个人,这人还是你亲爹!哎呀,没眼看,没眼看!!   车子驶入了繁华市坊。一时停下了,三人下了车。周玄看是一处精致院中,却是看不出是何种地方。早有一个瘦高精明的男子迎了他们:“邹老爷,多日不见,您老一切可好?”   “托福托福!”景泰帝一副江湖气地跟他寒暄,又跟他介绍周玄:“这是俄儿子,今儿个带他来见见世面!”   “原来是令公子......”瘦高男子边寒暄着,边引了他们往屋内走去。   走进去先是一个大堂,满堂的人,乌烟瘴气吆五喝六。这里原来是一个赌坊。   “原来是带我来学你吃喝嫖赌的本事的”周玄拉了苏凤竹,扭头就走。   “玄儿,玄儿!”景泰帝忙拦住他:“一则咱现在不怕输了是不是?二则这赌局里的学问大着呢!脑子、眼力、胆魄,缺一不可!正是成大事者必需的!”   “所以我本就没什么志气,也成不了大事。”周玄一脸的冷漠。   “玄儿!你媳妇儿在这儿,你就不想让你媳妇儿见识见识你的男子汉气魄?”景泰帝又劝。   “不想。”周玄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玄儿!那你就当是陪爹乐呵,你在边上看着,不下场,这总行了吧?”景泰帝苦劝:“给爹个面子吧?”   “不给。”周玄脸一扭。   “玄儿!”景泰帝终于受不了了,拉下了脸。   苏凤竹想了想,拉了拉周玄袖子:“去看看又何妨?我想去看看呢。”   周玄看看她,勉强点了点头。   景泰帝挺满意:怪不得把玄儿迷成这样,很有眼力见儿嘛。   三人被带到了远离大堂的楼上。这里地方小点,里面的人一个个也都衣冠济楚,看着非富即贵。景泰帝熟谙地寻了张赌桌,跟周围人拱拱手,一屁股坐定。   “玄儿,今儿咱们先玩最简单的押大小。”景泰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大!”   他今儿运气还真不差,赢得多输得少,小半个时辰面前已经堆了一摞银钱。“很简单是不是?玄儿你也来试试!”他愉悦地拉一旁面无表情望天的周玄。   周玄继续望天。   “老爷,我试试可好?”苏凤竹笑眯眯凑到他身旁。   周玄顿时皱起了眉头。而景泰帝高兴了:“好好好!来,这把你来押!押大押小?”   “唔......”苏凤竹咬唇,两只美目盯着那骰盅,犹豫半天道:“押大好不好?”   “好,大大大!”景泰帝便抓了一把银子押大。   骰盅开了,小。   “哎呀,给老爷输银子了。”苏凤竹跺足。   “无事,这算什么,不用跟老爷客气!”景泰帝豪迈地道:“再来!”   “那这一个,咱们押小?”苏凤竹对着手指道。   “好,押小!”景泰帝拍了一张银票上去。   开出的是大。   “我运气怎这差!”苏凤竹哀嚎。   周玄拉她:“不许玩了。”   “至少让我赢一把么!”苏凤竹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道。   “是呢,这算什么?继续玩,继续玩!”景泰帝一把按住苏凤竹:“押!”   “老爷说这次押什么!”苏凤竹紧握双拳,紧张道。   景泰帝侧耳听了听骰盅的声音:“俄说压小。”   “好,押小!”苏凤竹严肃以待地把银钱推到小的位置。   开出的是大。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有的是钱!”景泰帝鼓励苏凤竹:“总能嬴的,再来!”   “嗯!”苏凤竹重重点头,抓起一把银子:“这次咱们压大好么?”   景泰帝摇头:“俄看压小。”   “嗯!”苏凤竹把银子扔过去。   开出的大。   继续,又输。   还输。   ......   一连数十把,苏凤竹竟然一把都没赢过。到后来其他人竟是她押什么他们都反着来。直把景泰帝的银钱都输光了。   景泰帝一脸的震惊,反反复复地打量苏凤竹。周玄也知道不对:哪儿能一次都押不中?其中还数把是景泰帝指挥着她押的,也都输掉了,这,她做什么了?   “又输了老爷!”而苏凤竹哭丧着脸道:“老爷没钱了,老爷我再试一次,就一次!老爷快拿钱啊!”她掏他袖子找银票。   “俄才想明白,你这丫头竟敢戏弄俄!”景泰帝紧捂住袖子:“俄大风大浪走过多少回,竟让你这小家雀啄了眼睛!”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凤竹可怜兮兮地道:“是怪我输钱输多了么?”   “你还装,你还装!”景泰帝磨着牙道:“真真人不可貌相!这样,你和老爷俄玩,咱俩玩!俄不信治不了你这个小丫头!”   他夺过庄家手中的骰盅,啪地拍在苏凤竹面前:“咱俩玩比大小!”   “可是,可是我没银钱了呀。”苏凤竹嘟嘴装柔弱。   “不用!你不用银钱!”景泰帝说着把袖中剩下的银票全掏出来,拍到赌桌上:“赢了都是你的,输了,老爷俄就争这一口气!”   周围围观人等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看清景泰帝银票的面额,顿时鼓噪起来。   “来!”景泰帝抓起骰盅摇起来,最后重重往牌桌一拍,拍的那桌子都摇晃几下。   苏凤竹微微一笑,反手抓起自己的骰盅。   ......   “这......俄不相信,再来一把!俄这儿还有一个玉佩!”   ......   “不行!赵三,你身上带着银两么?先给俄!”   ......   日已西沉,景泰帝双手环抱着赤/裸的胸膛,含羞低头一溜儿小跑往车子里钻。   随后苏凤竹和周玄缓步而来。周玄怀里抱着一个大包,包袱皮正是景泰帝来时穿着的衣裳。“我不喜欢人赌钱。”他正色和苏凤竹道。   “我也不喜欢。”苏凤竹揉着手腕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快乐!   ☆、晨起   周玄听了这话却愣了一下,旋即低下了头,面色看着很是愧疚。“媳妇儿都是我不好。”待上车后,他握着苏凤竹手腕轻轻揉捏,并低声与她说道。   这是从何说起?苏凤竹边疑惑地看他,边掩唇打了个哈欠。刚牌桌上作弄景泰帝,面上看着轻松,实际很耗脑力。现下她便觉着困意昏昏沉沉上来了。   “明明不喜欢,却为了我去勉强自己,我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玄把她手腕贴在脸上,柔情万分地看着她:“媳妇儿你真好。”   真,真真是自以为是,谁是为了你啦?!绝不是为了你!苏凤竹心里大声喊。却是不能当面反驳他,只好笑笑,垂首合目不语。   “不喜欢,不喜欢赌技那般高超,在赌桌上耗费的辰光怕不知道是俄的多少倍呢!”一边被无视的景泰帝撇嘴道。   “嘘!”立刻招来了周玄的怒视:“爹你小点声,我媳妇儿困了,让我媳妇儿睡会儿。”   他说着,轻轻把苏凤竹拉进自己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胸膛。苏凤竹只觉着又暖和又安稳,闭上的眼睛就再不愿睁开了。不多时便真睡了过去。   媳妇儿睡觉的模样真乖巧啊。周玄低头看着苏凤竹睡颜,看的挪不开眼睛。   一会儿又推开苏凤竹一点,手忙脚乱把自己外套脱下,给苏凤竹盖上。   “那啥你爹我还冻着呢。”抱着车垫取暖的景泰帝可怜兮兮地道。   “把你衣裳穿上。”周玄下巴指指包袱,低声道:“谁稀罕你衣裳,自己非要脱。”   “那不行!输了就是输了,俄认赌服输!那不是俄的东西了,俄绝不碰!”景泰帝决然道。   “就在牌桌上最讲礼义廉耻!”周玄冷笑:“冻死你算了!”   一时回了宫。车子停在含冰宫外,周玄抱着苏凤竹下了车,直抱进卧室里去。   把她放到床上,周玄方待松手,岂料苏凤竹似是有所察觉,伸手紧紧抱住了他不放,小脸也直往他怀里躲。   周玄只觉着心里打翻了蜜罐似的。“媳妇儿,你松手,我给你擦擦手脸,脱衣服。”他低头凑在她耳边说。   然苏凤竹摇了摇头,轻声呓语:“不要走......不要抛下凤竹......”   周玄只觉着自己的心肝颤的厉害。“放心,我不走,我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他的唇轻擦着她的额头说。   她约莫也是听见了,面色顿时安详许多,手也松了松。   “好,乖,我们脱衣服了。”周玄温言软语哄着她,慢慢脱去她外裳。   “殿下。”被留下的唯一一个宫人丽玉,端了热水来,默不作声洗了热帕子,送到周玄面前。   周玄就这么一只手抱着苏凤竹,一只手给她擦脸擦手。丽玉上前想给她擦脚,周玄也摆手不许,自己略一探身捞过她的脚在手中,解了袜子,一只一只细细擦过。这才把她放进被窝里。   苏凤竹这一觉只觉着前所未有的香甜。醒来之时,天已大亮。眼前是周玄伟岸的身躯,却是和衣而卧。他原本还睡着,可苏凤竹一动,他便立刻醒了过来。   他看着她,未语先笑。苏凤竹不知为何,突然被这样的周玄所吸引,静静地打量着他。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他有一双圆乎乎黑漆漆、虎虎生威的眼睛。这每每总让苏凤竹联想到春泥下饱满圆润的种子,蕴含无限生机与希望,正蓄势待发。眼睛之下,是挺拔的鼻梁与厚实的嘴唇。很周正,但称不上俊俏,黢黑的肤色更是京中公子哥儿所鄙夷的,然而却有一种很让人安心的男子气魄。   可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却只觉着粗野啊。是什么时候这印象改变了呢。苏凤竹又纠结起来。   “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周玄叫她看的心慌,忙伸手抹脸。   “没有。”苏凤竹收回目光,起身坐起来。   周玄也跟着起来。却是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啊呀,落枕了。”   “召太医来看看吧。”苏凤竹道。   “不用了这点小事情。”周玄说着起身下床,往净室去了。   丽玉早候在外面,听到动静告进来伺候苏凤竹洗漱。“昨夜里入睡时,我看着殿下为了不惊动夫人,就那么动也不动地一直抱着夫人呢。怕不是就这么睡了一晚上。”丽玉笑着与她道。   苏凤竹愣了下,当下没说话。一会儿周玄回来了,她向他招手:“落枕可好了些?过来我给你揉揉。”   周玄一听喜出望外,美滋滋凑到她身旁。“我皮糙肉厚的,只怕累着你的小手。”他抱住她耳鬓厮磨。   “别闹。”苏凤竹推开他的脸,起身搭手到他脖子上,细细揉捏。   “唔,舒服,媳妇儿揉的真舒服。”周玄直着脖子,一脸的惬意:“为了谢你,一会儿我给你做比以前都好吃的好吃的哦!”   ☆、赌注   周玄这里高兴,他爹可不高兴,不高兴了一整个晚上。   在儿子面前丢了份儿、让苏凤竹给治住了,这如何能忍?必须找回场子来,必须的!景泰帝这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各种计策想了又想,然到底没一个妥当的。   早上起来之时就见着神色委顿。他这夜宿于漪兰宫中,卢夫人便问他:“陛下从昨日过来妾就见着神色不对,到底是何事烦忧?不如说与妾听听,让妾为陛下分忧。”   “嗐,说了你可不许笑朕。”景泰帝想了想便道:“昨儿个原想带玄儿去见见世面,岂料......”一五一十把昨日的事儿说了。   说的卢夫人也掩唇而笑:“真是成何体统!这苏凤竹仗着大殿下宠爱,竟敢如此放肆,长久以往,那还了得!唔,妾倒想到一计,可以治治她。”便附耳与景泰帝说了。   景泰帝听了,委顿之色一扫而空:“妙啊,绝妙好计!”他伸手揉揉卢夫人头:“你这小脑瓜子,就是聪明!这宫里宫外的妇人里面,朕看着再没有强过你的!”   “陛下就会说好话哄人家!”卢夫人娇笑:“人家哪里聪明了,人家最蠢笨了,总被陛下骗!”   “没哄你,没哄你!”景泰帝刮一下卢夫人鼻子:“事成之后,等朕重重谢你!”   “妾不要陛下谢什么。”卢夫人眼眸一转,便带上了怨色:“妾只要陛下有了大儿子,别忘了还有朱儿这个小儿子就是!”   “怎会怎会!”景泰帝笑道:“你看,朱儿一生下来朕就封了他个封国最好的赵王,玄儿呢,朕除了个苏凤竹,别的可什么都没给他!朕拿着谁厚谁薄,你这还没数么?!”   卢夫人这才复又展颜欢笑。   于是这日等周玄和苏凤竹并弟妹们来给景泰帝请安的时候,景泰帝便看了苏凤竹道:“昨儿个输给了你,朕回来这想想,越想越不对劲。你是这京城的地头蛇,肯定是你和那赌坊早有勾结,合起伙来坑朕!”   “爹啊,那赌坊是你带着去的,赌坊的人你也都认识,如何我媳妇儿就成他们一伙儿了?”周玄挡在前边道:“多大点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又是长辈,又是皇帝,不能跟以往那般小心眼儿了。”   “不行,俄要和她再较量较量!”景泰帝坚持道。   “我和我媳妇儿还得拾掇家呢,没工夫陪你胡闹。”周玄说着就拉着苏凤竹想往外走。   “等等等等!”景泰帝自己赶紧拦在他们面前。又跟吴用使个眼色:“把人带上来。”   立时便有两行十来个女子从侧室走了进来。这情形倒很熟悉,苏凤竹想起自己与周玄初见那日不正是眼下这样么。再定睛仔细一看,这些女子也正是那日和自己一起的、那些前朝天家和大臣的女儿们。   “这些女子是前朝的公主小姐们。”景泰帝得意洋洋地道:“朕不稀的要她们了,留在宫里也无用,原想着拿她们犒劳军中将士们。”   他此言一出,女子们顿时花容失色,一个个伏倒于地苦苦哀求。苏凤竹脸色也变的苍白,她想起了那日被送去军中妓营的见闻。   “朕现下便拿她们当赌注和你赌,你赌不赌?”景泰帝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凤竹道。   “爹你这是胡闹什么!”周玄则大怒,眼睛看着景泰帝几欲喷火:“摆布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且积点阴德吧!”   “爹本就不是英雄好汉。”景泰帝从容道:“爹是皇帝,爹靠着手下的将士们夺了这天下,也夺了这些女子。所以爹挂念着将士们,拿她们犒劳犒劳将士们,这有什么不对?”   周玄一时竟找不出话反驳他爹。   “爹已然是顾虑着你宠爱苏氏,才给苏氏这个机会。”景泰帝复又看向苏凤竹:“你赌不赌?”   “凤竹姐姐,求求你!”“凤竹公主,救我们!”女子们也都看向苏凤竹,苦苦哀泣。   苏凤竹心里叹口气:“妾遵命。”   “媳妇儿......”周玄按住苏凤竹肩膀:“没事儿,不用愁,有我呢。”   苏凤竹向他笑笑,走到景泰帝身边。景泰帝面前的案几上,已然摆好了两个骰盅,眼见着还是比大小。   苏凤竹拿起骰盅摇晃着,感知着里面的骰子。骰子滴滴答答的乱转着,苏凤竹的心思也乱转着。   一时是愤怒:身处如此之境地,她竟曾一时犹豫,驻足徘徊。   一时又是悲伤:她现在,救自己都就不出来,如何能救得了旁人。就算救的了她们一时,救不了她们一世。可是便是这一时,也得救啊,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们落到那样境地。周玄说不用愁有他在,意思是会帮她安置她们?可他又有什么法子。且这些女孩子的心思,她不用想也知道,周玄才是她们救命的稻草啊......   骰子终于停止了转动,“开!”   结果与昨天没有分毫差别。十一个女子,十一局赌局,苏凤竹漂漂亮亮地赢了十一局。   今日景泰帝倒不似昨日恼怒。“好,如今朕是再无疑惑了。”他悠然鼓掌:“苏氏,这些女子是你的了,都领回含冰宫去吧。”   “嫂嫂,分一个给我做媳妇儿呗。”回宫路上周青凑上来小声跟苏凤竹道。被周玄一巴掌打了回去:“这么小整天就想着媳妇儿,害不害臊!”   回到含冰宫,丽玉问道:“姑娘们如何安排,请殿下示下。”   周玄草草扫一眼女孩们:“你们在宫外可有家人,可有地方可去?等我叫人给你们送去。”   “妾家族尽灭,亲人流散,已然无处可去了。”“妾从小便长在这宫中。”“妾愿服侍殿下,求殿下勿弃!”女孩们七嘴八舌道。   “这倒难办。”周玄挠挠头:“要不我给你们些银钱,你们自己出宫安家去......”   “这,求殿下垂怜!”“妾等一定会好好服侍殿下的,求殿下不要赶我们啊!”女孩们又哀求起来,没有一个肯走的。   她们从小锦衣玉食、奶妈丫头捧着长大的,哪里知道宫墙府墙外边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哪里知道靠着自己该如何过活。且这里到底有苏凤竹在,听闻已然得了大皇子的宠。看在旧日情分上,总能照应她们一二。另苏凤竹也算是给她们指了一条出路,此时此刻,已然有人的眼神儿往周玄身上飘了。   “丽玉你先把她们安顿起来吧。”周玄无奈道。   丽玉带着人下去安顿了。周玄长舒一口气:“她们叽叽喳喳嚷的我头疼。媳妇儿还是你好,总是安安静静的让人看着舒心。”   苏凤竹笑笑,向他福身:“谢殿下恕妾自专之罪。”   “什、什么罪?”周玄拉起她,一起坐到榻上去:“别老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听不懂。媳妇儿你准备怎么安置她们啊?”   “自然是听凭殿下处置。”苏凤竹垂着头盯着自己手指头道。   “咦,人是你赢回来的,自然是你的,关我什么事。”周玄道:“只是她们一群没出阁的姑娘,和咱们长久住在一起总不是回事儿,我寻思着得给她们寻一个妥当去处。”   “妾自己都是殿下的,妾之所有,自然也都是殿下的。”苏凤竹道。   “对,你是我的。”周玄一听这话脸上笑开了花。他捧起苏凤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他:“我也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苏凤竹顿时觉着心肝儿一通小鹿乱跳:“何曾有人抢了!”   ☆、鱼羹   永乐宫中,郑行一脚踹开了郑律寝殿的门:“哥,你可听说了?可真气死我了,周老二他......”   他急急收了声,因此时屋中除了他哥外还有旁人:满脸娇羞的顾圆儿正把一勺补汤喂进郑律嘴里。被郑行这突然闯进来一惊,顾圆儿手一抖,汤全撒在了郑律衣襟上。   “啊,阿律哥哥对不起......”顾圆儿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郑律擦拭。   “没事没事,这都怪阿行,他总是这么冒失。”郑律笑道。手抬起,似是无意识地虚拢住了顾圆儿的手:“别擦了,我换件衣服就是,别弄脏了你的帕子。这是你自己绣的花吧?看着精致的紧。”   郑行就见着顾圆儿的脸越发红了些。“阿行哥哥找你有事,我就先走了......阿行哥哥我走了。”她起身离去,帕子却似被遗忘了,留在郑律手中。   郑行目送着顾圆儿远去。“娘不是正忙着撮合你和王鱼的婚事么,这当口你又撩拨顾圆儿作甚?”他坐到郑律身边,皱眉问他。   “如何我就撩拨她了,我把她当妹妹看待而已。她也是因为在王家害我受伤,心里过意不去,故而带点补汤来看我。”郑律说着,把手中丝帕扔到一旁。   “当妹妹看待?也不知道你都有多少个好妹妹了。”郑行冷笑一声。   “你当我和你那般龌龊,整天见着个略有颜色的女子就想弄到床上去。”郑律拍下郑行脑袋:“刚嚷嚷什么?二叔又怎地了?现下不同以前了,你说话也得仔细些,周老二什么的,以后万不能叫了!”   “怕他怎地!”郑行怒道:“你把人家当亲叔,人家可没把你当亲子侄!那掖庭里的美人,我之前跟他要个,他抠抠搜搜的,只把那等寻常的拿出来糊弄我。现下他亲儿子来了,一来就给了个苏凤竹那般的绝色!这还不算完,今儿个早晌,一股脑儿把剩下的十一个美人儿又都给了周玄!十一个啊哥!他倒真不怕折了他儿子的草料!”   “就这点事,也值当气成这样?”郑律摇头:“瞧你这点出息。”   “不是,事情不大,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么!我咽不下这口气去!”郑行越说越气:“我去与他理论理论!”   他拔腿出了永乐宫,往钦安殿而去。走到一半却又犹豫,最后往含冰宫去了。   到了含冰宫外,从宫门望进去,除了门外当值的侍卫外,门内竟冷冷清清,不见一个宫人走动。“还真把底下人都撵走了?”郑行嘀咕着走了进去。   正殿亦大门紧闭。转过正殿到了后殿,迎面郑行看到一只行走的水缸。   郑行揉揉自己的眼睛:没错,是宫中随处可见、安置在宫墙下、防备着走水的鎏金敞口铜水缸。再往下一看,厚重浑圆的缸长出了一双小小的脚,一步一步挪的又轻又快。   郑行快步走到水缸另一面,原来正有一个小小少年,努力伸展着双臂,抱起这铜缸。他身形瘦小,被铜缸把整个人都遮住了。“阿行哥哥!你怎么来了?”小少年也看到了他,惊喜地叫。   “我随便走走......”郑行目瞪口呆:“周橙,你在做什么?”   “哦,原是大哥说要把这缸放进厨房里,等我放进去了,他又说不合适,叫我放回原地去。”周橙脆生生地答道。   “不重么?”郑行不敢置信。   周橙用力地摇摇头:“一点都不重!”   郑行疑惑地伸手,抱住缸:“我试试。”   “哦哦。”周橙一松手,郑行倒吸一口冷气、胳膊一软,铜缸咣当一声砸落在地,差点砸着郑行的脚。   郑行看小怪物一样看着周橙。周橙笑嘻嘻地复又把缸抱起来:“人都说我天生劲儿大。”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墙根下,把缸放下。然后蹦蹦跳跳跑回来拉着郑行往后殿里走:“阿行哥哥快进屋啊!”   郑行给他拉了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后殿的正堂中,原是会客之处,布置着成套的屏风、桌椅、陈设。氤氲着华光的贵重木料镶嵌着花纹巧夺天工的玉石,营造出天家的无上尊贵,却也未免冰冷刺骨。   不过今时今地,桌椅中央的空地上,被铺上了一大块又厚又软的皮毛地衣。地衣之上,苏凤竹正抱着周粉粉打滚:“小坏蛋,我抓住你了,抓住你了!”   周粉粉咯咯笑着亲苏凤竹的脸,又把手里握着的碎成一团的点心往苏凤竹嘴里塞。上回出痘苏凤竹照顾了她之后,她便与苏凤竹亲近了起来。   郑行眼看着,苏凤竹吃掉那点心且不说,点心的渣子掉在身上,她也毫不在意地捡起来吃掉。郑行顿时心生嫌弃:嘶,这佳人儿到了这粗人手里,也变的粗野了呢。这才几天啊,真真是可惜了的......   “韩王殿下。”苏凤竹这才看到郑行,下意识地整理身形端庄跪坐:“您可是来找大殿下?他正在厨房忙着,殿下请安坐稍候——阿橙,去把哥哥叫来。”   “哎。”周橙应着跑开了。   他还当真自己下厨?这般奇观岂能不去瞅瞅?郑行想着,跟上了周橙。   出了后殿,再过一重院子,“那里是我们家的厨房。”周橙指给郑行看角落里一间小小屋子。   你们家,嘁。郑行撇撇嘴。   走近厨房,便听里面有人说话,一个分明是周玄,另一个是个柔美女声。郑行便一把把周橙按住,凑到窗旁,探头探脑往里看。   里面周玄身边果然有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郑行认得她,是前朝的郡主,名唤做瑰华的。   此时周玄正从水盆里捞起一尾鱼,瑰华则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挤:“多亏凤竹姐姐救了妾,妾想报答姐姐。妾以前就经常下厨,姐姐最爱吃妾做的一味鱼羹了,求殿下让妾做个鱼羹,以报答姐姐些许。”   她说着便撩起袖子去抢夺周玄手中的鱼。一大截雪白的手肘却尽往周玄胳膊上蹭。   “唔,既如此,那你便做吧。”周玄说着,便把鱼扔给她,自己转身走开。   瑰华猝不及防,没有抓紧。偌大的鲤鱼便跃起在她怀里蹦跶。瑰华以往何曾接触过活鱼,此时只觉着冷腻腥膻一片,好不恶心。当即尖叫连连,把那鱼往外推。越是着急越是推不掉,慌乱中那鱼尾巴啪地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别磨蹭了。”那便周玄还在催促:“给你一刻钟时间做好,凤竹该饿了。”   偷窥的郑行差点笑出声来:这村夫,竟无一丝怜香惜玉!   瑰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抖抖索索地伸出兰花指,碰了下那跳回水盆里的鱼。“殿下。妾以往,以往从没杀过鱼,妾不会杀。”她看着周玄,一副柔弱无助模样:“求殿下帮帮妾。”   “摔死。”周玄动也不动:“抓起来用力往地上摔,就摔死了。”   “啊?好残忍。”瑰华泫然欲泣:“妾从没杀过任何生灵,妾不忍心......”   “不忍心杀鱼还做个什么鱼羹。”周玄漠然道:“你就是来捣乱的吧?你还是走吧,我这儿没时间伺候你。”   “不不不,妾不是!”瑰华赶忙一把抓起那鱼,往地上狠狠一摔,顿时就摔的那鱼不再动弹。   啧啧,美人儿发起狠来好就不好看了!郑行暗叹。   瑰华已经拾起了鱼,放到案板上。却是不管鱼只看周玄:“这鱼鳞该怎么去?妾以往从没收拾过鱼,若是收拾的不好,让姐姐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可怎生是好?还是请殿下帮帮妾吧。”   “好吧我教你。”如此隔着她一丈多远的周玄总算肯走近了她。瑰华便浮起一丝笑,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周玄抓起菜刀,朝着那鱼挥手一剁,鱼头鱼身便成了两半。鱼血一下子喷了出来,喷了瑰华满身满脸!   瑰华以往何曾见过这个,当下再也受不了,放声尖声。“住嘴!”周玄又一刀把鱼肚子剖开:“把里面内脏都掏出来。”   “啊?”瑰华当真不敢再叫了。   周玄哐当一下,重重把菜刀剁进菜板里。“动手,把鱼肚子里面内脏都掏出来。”他盯着瑰华道。   此刻的周玄,屠夫也似,浑身散发着凶神恶煞的气息。瑰华只觉吓的腿软,哪里敢不从。   她哆哆嗦嗦伸了手到鱼腹中,触感比鱼体更加冷腻可憎。掏出来一看,烂乎乎还流着血的一团东西,冲天的腥......自己脸上身上也还滴滴答答流着腥血,和案板上这些汇在一起......   瑰华再受不住,哇的一声干呕连连,逃命也似地从厨房逃出。   周玄看看她背影,微微一笑,一手拿刀一手提起鱼来。手腕转动刀光如雪,洁白的鱼肉散作无数细丝落下。   “哎呀,好手段,真是好手段!”郑行鼓着掌,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本文愉快的入个V,当天三更,还请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哦,爱你们么么哒!   ☆、试探   “哟,阿行兄弟你怎么来了。”周玄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快到前边去坐,这儿哪是你来的地方。”   “要不来我还见不着这一场好戏呢。”郑行在离着他好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马马虎虎向他行了个礼:“怎地,这女子不得大殿下欢心?”   “什么大殿下,跟哥见外。”周玄笑道:“也没什么欢心不欢心的,我这做饭呢她非得来捣乱,实在没办法,只好吓唬吓唬她。你来的正是时候,留下来吃饭,尝尝哥的手艺。”   嘁,你这粗野村夫做的东西也能入口么?你何曾见识过我们永乐宫的吃食是何等精细。郑行挑挑眉,道:“这便不必了吧......”   “嗐,你和哥还客气个什么。”周玄便对一边看着的周橙道:“快,带你阿行哥哥去前边坐着,不许他走,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哎!”周橙应一声,撒欢小狗一般扑上了郑行:“阿行哥哥不许走!”   “真不用了,我娘等我吃饭呢......喂,你别碰我,别拉我袖子,这衣裳料子娇嫩着呢!”郑行皱眉躲避周橙。   然而周橙却只觉着好玩,郑行越躲他越欢快地扑。到底郑行一个躲避不及被周橙懒腰扑住,然后,周橙两只小胳膊一使劲儿,郑行就离地而起了。   “大哥我带阿行哥哥去前边坐着!”周橙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有他两个高的郑行走了。   郑行:......周老二这是生的什么小怪物啊!   “放放放,你放开我!”郑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还就挣扎不脱。   好在他的呼喊声招引来了周紫,给他解了围。   “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开。”和周橙一般瘦小的小人儿,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说过你多少次了,不可以凭靠你力气大就强迫别人做人家不愿意的事情。你都九岁了,不是三四岁小屁孩了,该明理懂事了。”   周橙被他姐姐说的松开了手垂下了头:“是大哥让我留阿行哥哥......”   “大哥可没叫你对人家这么无礼!”周紫眼睛瞪的愈发的大:“还敢犟嘴了!”   “我没有,姐姐我没有犟嘴。”周橙耷拉着小脸,好不可怜。   郑行看着这两个一本正经的小人儿,竟是无法生气,只觉着好笑。“好了没多大事儿,阿紫别说他了。”他揉揉周橙的头。   “看在阿行哥哥面子上今天就先到这儿,还不谢过阿行哥哥!”周紫料理完这一茬,又转身喊:“二哥,你好了没?该准备吃饭了。哎呀二哥,这么点事儿磨蹭这半天......”   “好了好了,来了来了。”周青匆匆跑来。这两天周紫和周青俩人一起,把含冰宫里每间屋子都仔仔细细查过、收拾过,物件儿一概登记造册。   他们一起进了后殿。苏凤竹看周紫手中兀自紧紧抱着个账册,便问她:“清点的怎么样了?”   “还远着呢,天哪,咱们怎能用的了这许多东西。我看一辈子都用不了!”周紫带着陶醉的笑,轻抚着怀中账册。   “我看看。”苏凤竹跟她要来打开看,只见整整齐齐一行行,打头是个画的歪歪扭扭的物件:大的桌椅板凳、被褥陈设,小的鸡毛掸子、包袱皮子,分门别类,无所不有。然后东西后面,一溜儿或长或短的正字。记的再认真也没有。   苏凤竹忍不住抿嘴笑。抬头一看,周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一脸期待赞许的神色。她便伸手捏捏她包子头:“阿紫真能干。等阿紫再跟先生读了书认了字,那可真真是了不得了。”   景泰帝给他们寻了先生,过两天就要来教他们了。这事儿周紫早知道,可心中有些忐忑:“阿紫一个女娃娃家,当真可以读书认字么?先生不会嫌弃阿紫吗?”   “不会。谁说女娃娃就不能读书认字了?我不就会么。况且陛下给你们寻的这个先生人极好的,绝不会嫌弃阿紫。”苏凤竹道。   “可是女娃娃家,女红针黹最要紧。”周紫又道:“我还是想跟着嫂嫂,让嫂嫂教我女娃娃家的事。阿紫真的很想变成嫂嫂这样,说话走路吃饭,反正不管做什么都好看的。”   “你以后就知道了,好看,最是没用的东西。”苏凤竹笑笑:“而女娃娃,除了女红针黹之外,人生还有许多更更要紧的事情呢。”   “那是什么事情?嫁人?生娃娃?我还小呢。”周紫捂脸道。   苏凤竹摇摇头:“比如,像男子一样,行万里路踏遍无边山河美景,岂不是强于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那边郑行听了,心里又嗤笑上了:这苏凤竹,到底是个不安分的。   “开饭啦!”此时周玄端着饭菜来了,招呼大伙儿上桌。   郑行别别扭扭地坐到饭桌旁。噗通一声,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碗放在了他面前,里面盛着堆成小山的米饭。   粗野,怎一个粗野了得啊!自己竟沦落到和这等粗人为伍!郑行无语望天。   “快吃,快吃吧阿行兄弟。别客气,在这儿跟在自己家一样!”周玄还热情地招呼着他。   我家才不这样呢!郑行在心中大喊。想了想勉强扯出个笑,与周玄道:“你我喝上两杯如何?”   “唉!”岂料周玄摆手:“我不善饮酒,再说弟妹们都在,还是别了吧。吃菜,吃菜!没什么好吃的,多吃点!”   没什么好吃的还好意思叫人多吃点。郑行看看,不过一个鱼一个肉丸汤,并几个时蔬而已。烹饪方法也不过最简单的蒸煮炒炖,这般粗陋吃食,放在其他宫中便是有点体面的宫人也不稀的吃......郑行便蜻蜓点水般捡着面前的青菜夹了一筷子。   然而菜一吃进嘴里,郑行愣住了:似乎不赖?于是又夹了一筷子——当真不赖!他这是如何烹制的?青菜如何能烹制出这个味道?!   于是又试试其他的菜:哎哟,这鱼里他放了什么,竟如此鲜香?肉丸也非同一般的有嚼劲......这汤好生落胃,米饭竟也是从没吃过的香甜.......他这米这菜,怕是不是出自御膳房吧......嘶~他不会在饭菜里放了什么让人上瘾的药吧!   不知不觉,饭碗已经见底了。“再来一碗!”郑行想也没想道。   最后郑行是揉着肚子下了饭桌。   “哎呀呀,且不听俗话说么,半大小子,吃倒老子。我今儿做的少了。”周玄豪爽地拍着郑行肩膀道:“若还吃得惯的话,以后常来!”   嘁,常来,就为你这么口饭么,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出息!郑行撇嘴。   “话说起来,兄弟你今天过来,可有什么事儿么?”周玄又问。   “唔......”到底是吃人嘴短,郑行都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可来都来了......郑行便小声附耳与周玄道:“那啥二叔不是赏了哥哥许多美人儿么,刚厨房里那个瑰华,哥哥即不喜欢,不如送给兄弟如何?兄弟必有重谢嘿嘿。”   他原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岂料周玄正色道:“若是兄弟你真心喜爱那瑰华,便禀明父母,遣媒来说和吧。兄弟如此人才,想来那瑰华定是愿意的。”   郑行脸色便僵住了:“你让我娶她?这等玩意儿一般的东西,也值当我,堂堂大魏的韩王遣媒求娶?哥哥真会说笑。”   “她是活生生的人,如何是玩意儿。”周玄道:“且她还是我媳妇儿的堂妹,便是我的小姨子了。她爹娘都没了,少不得得我这儿给发嫁出去。委屈了她,便是委屈了我媳妇儿。”   “好好好,那就不提你小姨子。”郑行只觉着牙根莫名一阵酸:“其他的女子,这不还有其他十个女子么,挑拣着那不是你小姨子的,送我个吧。”   “一样的道理,她们都是人不是玩意儿,不能送。”周玄坚持道。   不肯给就直说呗,何必惺惺作态,把自己装的跟个圣人似的。郑行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这话忍下:“那若是她们心甘情愿呢?你把人叫出来问问,若是有心甘情愿跟我走的,你又当如何?”   “她们哪里会心甘情愿,不过是没了父母依靠,没法子罢了。”周玄道:“她们都是和我媳妇儿从小认识,一起长大的。若是她们这将来,不能给安置妥当了,我媳妇儿难免心中难过。所以.......”   “行行行,不必多言了。”郑行冷笑道:“兄弟明白了。这十一个美人儿,全给哥哥收用了、和那苏氏一并伺候哥哥,自是最妥当的安置了!”   说着也不等周玄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出了含冰宫,见左右无人,郑行轻浮的面色一扫而空:这一趟下来,只觉这厮粗中有细、刚柔并济,绝非无能之辈啊......   “给韩王殿下请安!”便在此时,吴用远远走来:“看殿下是从含冰宫出来?可见大殿下在宫中?奴才......”   “没看见!”郑行瞬间又换上一脸嚣张怒色,仰头大步离去。   倒让吴用好生疑惑:“韩王这是怎地了?如何来这么大火气?”   “韩王殿下不一直这样么,喜怒无常。”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殷勤扶住他道:“不知又给谁惹着了,倒把这邪火往爷爷您身上撒,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周家六兄妹的排行是男女分开排的,就大姐二姐小妹,大哥二哥三哥这样。 接下来就愉快的入V咯,爱你们么么哒!   ☆、入V一更   “陛下想着, 即赐了殿下美人,少不得还得华衣宝饰相衬, 方不致使美人失了颜色。”吴用进了含冰宫, 与周玄等见了礼, 笑眯眯地指挥着跟来的小太监们把抬着的箱笼一溜儿摆开:“故而又赐下玉罗赤霞衣十一领, 珠履十一双, 金玉花草冠十一顶,珍珠十一斛, 鹅梨帐中香十一两,胭粉匣子十一个......请殿下命美人们来谢恩吧!”   “公公错了。”却听周玄道:“陛下是把那十一个女子输给了我媳妇儿, 与我何干。她们既是我媳妇儿的人, 这些东西也合该我媳妇儿收着。来来来, 阿青阿橙吴义,咱们大家伙儿一起把这些东西抬进我和媳妇儿的屋里去。”说着捋起袖子, 上去一手一箱, 抱了就走。   “啊, 呃,不是, 殿下这陛下说的清楚,东西是赐给美人儿们的。”吴用赶紧扯住他袖子, 赔笑道。   “没毛病啊, 我媳妇儿哪里不美了么?”周玄从容道:“还请公公回去后帮忙跟我爹道个谢字——媳妇儿,你看把这些东西收在哪儿好?阿紫一起来帮忙收拾!”   “你刚与韩王说的那话,当真么?”收拾完之后, 苏凤竹问周玄:“你当真要正经把她们发嫁出去?”   “自然当真。一开始不就跟你说了么。”周玄笑道。   “那你可知道,她们之所以沦落到此境地,多是因为她们的父母族人,在旧朝时曾是陛下的劲敌,屡屡在战场上将陛下的兵马重创;又或者是在陛下夺国之后仍负隅顽抗,不肯顺从。”苏凤竹道:“现下便是寻常殷实人家,怕也不敢娶她们的。”   “这样啊,”周玄挠头:“我原是日在王家听吕将军说起,他手底下许多建功立业了的大好男儿都给打仗耽误了,尚未婚配。便想着请吕将军给牵个红线,把她们许配出去......”   “这更不行了。这些将士是陛下夺得天下的根本,陛下如何能放心让这等心怀怨恨的前朝余孽做他们正妻。”苏凤竹道:“便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勉强允了,怕是过后也要暗中想法子,把人给拆散了才好。”   她这已经说得很隐晦了,没说把人给弄死。岂料周玄一听这话,便紧张地抱住了她:“你放心,不要乱想,我绝不会让我爹把咱俩拆散的。”   “我,妾何曾是这意思了,殿下多虑了。”苏凤竹这才察觉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周玄却低头,抵了她的额头,深深看她:“你是这意思也是应当的。只是我想你明白,你父母是自己失了民心,这才让我爹夺了天下。我爹,我周家,并没什么对不起你家的。至于对不起你的,我以后会都给你补回来的。你,你千万不要怨恨我。因为,我是真的真的中意你,从第一面就看进了心里。”   怎么就招了他这么一通话。但却说得苏凤竹心里发烫。她又不敢看他的眼了,只低声道一句:“我明白的,我从未怨恨过你。”   于是周玄把她抱的愈发的紧,侧首在她脸上连连亲吻。苏凤竹只觉着似有一张温暖大网,一点一点,温柔地将她纠缠住......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周玄的面庞。周玄黑漆漆的眼睛顿时湿润润蒙了一层雾,他痴痴地盯着她,整张脸上似乎写满了再摸摸多摸摸我很好摸的......   然便在此时丽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启禀殿下,西院的一个姑娘扭伤了脚,求殿下宣召太医来看看。”   苏凤竹手一僵,便推开了周玄。周玄叹口气,朝外面喊:“西院平坦坦的什么都没有,她如何就能扭伤了脚?叫她们都老实些吧。以后这种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而苏凤竹突然灵光一闪:“殿下,我想到一个安置她们的好去处了。”   “太医院总管天下医政,亦设置有医学馆培育医士。”苏凤竹道:“我记得以往时候,常听见院使抱怨,说手下缺乏灵慧女子,训育不出好医女。”   “你是想让她们做医女?”周玄想了想道:“一技在身,是个安身立命的法子。只是你都说了,她们心怀怨恨,做了医女,会肯好好给人看病?”   “她们的怨恨是冲着你爹和他的臣子的。”苏凤竹胸有成竹地道:“太医院亦向国中各地派驻有医官,惠济万民。可以让她们跟着医官去这些地方上任职。一则解了京中的顾虑,二则面对的是百姓,她们便是再大的怨恨,想来也不至于冲百姓发泄。”   “对啊,媳妇儿你这安排妥当!”周玄眉开眼笑道:“可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苏凤竹嫣然一笑:“此事可请范丞相帮忙促成。”   “三叔去帮忙安排的话,应该妥当。”周玄想了想道:“不过咱们总得过过目才放心,呃,媳妇儿,你闷不闷,想不想出宫去走走?”   苏凤竹眼睛一亮:“出宫?”   半个时辰后,一样皇宫禁军打扮的周玄和苏凤竹,一人一骑,出了宫门。   苏凤竹看着眼前坦荡无垠的皇城大道,真的很想狠狠抽一鞭子马屁股,绝尘而去。周玄却在她身后喊:“媳妇儿,你可慢着点等着我啊,你知道我骑术不好!”   苏凤竹咬咬唇,叹口气,扭头对他道:“小点声!一会儿当着人可千万别再喊我媳妇儿,不然人还当我们有病呢。”   周玄嘿嘿憨笑。   太医院在内城的绿橘坊中,地角清幽僻静。周玄和苏凤竹到了跟前,只见墙边拴马桩上栓了许多马,但大门前空荡荡的,竟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院落里面又有喧嚣传出,周玄与苏凤竹对视一眼,便提步向内走去。   走了两重院落,便见到喧嚣所在。一群兵士把几个太医团团围住,眼看着要打人。   “老子的婆娘,那也是你这下九流能摸的么!”当中一个五大三粗将军打扮的男子,揪着一个文弱太医怒喝,口水如雨般落下。   “贵夫人难产,若是小人不、不去帮忙,已然是一尸两命矣!”那太医竭力辩解。他脸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鼻血溅流,想来已经挨了这将军的揍了。   “屁话!人家别人婆娘生娃子,哪个曾叫男人摸过!”那将军何曾肯听他的话:“就是你这混账,看我家婆娘长的好,我又不在家中,趁机便占她便宜!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这这这,这是太医院,我等身系皇上安危,尔等安敢不敬!”那太医见他如此不讲理,也恼了,直起脖子跟他犟。   那将军冷笑 :“太医院怎么了,太医院也不能摸人家的婆娘!皇上跟前老子也是拍过桌子的,还怕你个球的!老子今儿个非拆了你这太医院不可!”   “诸位将军,诸位息怒!”另一个太医,看着官服应是太医院院使,惊慌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是这皇甫远,他私德有失,却与我太医院无关!诸位尽可处置他,我等绝无二话,千万别砸我太医院!”   “虞正!”皇甫远一副不可置信模样:“你,那日原不该我当值,是你,诊断失误,耽误了那妇人生产。我听闻消息好心好意给你收拾尾巴,你就这么对我?”   院使一听他把这内情抖露出来,恼羞成怒:“你还胡乱攀咬!将军你看,他到现在都不肯认错!在下是管教不了这下属了,多亏今日有将军帮在下清理门户啊!”   岂料那将军一拳砸他眼上:“得了吧,你当老子傻?你也不是什么好鸟!给我砸,给我把这个鸟地方都砸了!”   “住手!”周玄再看不下去,出声喝止。   院中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他们。待看清只有两个人,太医们唉声叹气,而军士们则嗤笑出声。   “哟,是禁军的兄弟啊。”那将军斜眼道:“本将军在这儿处理些私事儿,很快就完,你们有事儿且等等。”   苏凤竹看这将军,块头不差于周玄,且是满身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周玄许是有两下子拳脚,但在这种人面前如何够看?若是亮出身份来吧,他似乎也没什么信物啊......   周玄安慰地拍拍苏凤竹肩膀,提步上前,分开众人,走到那将军跟前:“这始末兄弟都看到了。你蛮不讲理,仗着手里有几个兵就欺负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哟呵,你算哪头葱,在这儿装大头蒜!”“揍他!禁军就了不起?今儿兄弟们教你做人!”周围的兵士先鼓噪起来,摩拳擦掌冲着周玄来了。   “这不正叫我说着了?以多欺少。”周玄只管盯了那将军道:“你若是条好汉,便和兄弟我来一对一比划比划。你赢了,我和这太医一并任你处置。你输了,便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   “哈哈。”那将军大笑:“早听闻人说,禁军的人甚是拿大,今儿老子算见识了!不教训教训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他说着,一把推开手中的皇甫远,示意手下散开让出地方来。然后轻蔑地冲周玄勾勾手指。   周玄二话不说,闪电般一把抓住他这伸出来的手,作势欲扭。将军不屑一笑,任他抓着手,而下盘一动,腿狠狠一扫,周玄便被扫倒在地了。   “好!大哥威武!”兵士们齐声叫好。   将军冲他们挥挥手,刚想乘胜追击,把这小子砸个满地开花。然而便觉着有一股麻痛从左肋间升起,蔓延向下。不一会儿,整条左腿都麻了,无论如何使劲儿都动不了。支撑了片刻,他噗通跪倒于地,兵士们的叫好戛然而止。   周玄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灰尘:“这么快就认输啦。”   兵士们一哄而上扶起将军。“你,你暗箭伤人!”将军大喊。他回想起,刚才那周玄扭住他那瞬间,另一只手似乎是乘机撞了一下他左肋。他赶紧伸手一把撕开衣襟露出肋下,然而看着只是皮肤略红了些,并没有什么暗器刺中。   “是个汉子,就认赌服输,别让人瞧不起。”周玄说着走到皇甫远身边:“伤着你了?这儿大夫都现成的,要不请大夫给你看看?”   那将军眼看着还想骂人,然到底心慌了。他在战场上无数次看过,有人只不过背上给轻轻刺了一下,便再站不起来了。“你,你来给我看看,他给我使了什么阴招!”他冲躲在一旁的院使大喊。   兵士们赶紧把院使抓上前。院使哆哆嗦嗦给他望闻问切,折腾了足有两刻钟,哭丧着脸道:“并无中毒迹象,将军身子好着呢。”   “好着呢老子怎么站不起来了!”将军又想打人了。   “我看是这大夫医术不行。”一边周玄从容道:“你要不换这个皇甫大夫看看?唔,怕是人怕摸了你,过后又给你打。你要不先道个歉?”   “屁!你们合伙设计我,你们都是一伙的!”将军兀自嘴硬:“弟兄们,给我打,往死里打!”   “打死了,你这下半辈子可就再也站不起来咯。”周玄道。   将军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大哥,要不咱就先道个歉呗,好汉不吃眼前亏!”周围兵士小声劝他。   “这就正中了他们的计了!”将军咬牙切齿道:“定是他们给老子下了毒!老子要上奏皇上,把他们通通下狱,看他们还敢威胁老子!”   “诚然并非下毒。”皇甫远与周玄对个眼色,凑近将军道:“将军这腿,曾受伤折过,没错吧?”   将军一听这话,气焰就消落许多:“你,你如何知道?”   “观将军站姿举止就能看出来。”皇甫远解释道:“虽是医好了看着与常人无二,但其实内里的筋脉损耗不少,着实虚弱。这位军爷刚正是击中那筋脉的要害所在,便让您使不上劲儿了。”   “那,那还能好?”将军弱弱问道。   “在下推拿一番,症状便尽可消除。只是以后这筋脉却是要好生保养着了,否则等上了年纪,要受大罪的。”皇甫远道:“请诸位军爷把将军扶进房中,让在下为将军推拿......”   “哎~”周玄挥手拦住:“这还没道歉呢。皇甫先生啊,你可不能总做好事没好报,这如何能行。”   “算你小子厉害。”将军倒也爽快,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的两位都是高人。这么一想,婆娘给高人摸了似乎也没那么丢人。于是乖乖俯了首,道:“小子无状,冒犯先生,请先生治罪,小子绝无怨言。” ☆、入V二更 ...      将军这症状来的快, 去的也快。皇甫远几下推拿之后,他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果真不再犯浑, 再次恭恭敬敬谢过皇甫远。   又与周玄拱手:“在下于虎, 统领京军虎贲营, 不知兄弟何处当差?”   “在下周玄, 在含冰宫中当差。今日不打不相识, 冒犯之处,还请将军海涵。”周玄回礼道。      “哎, 不提了不提了。”于虎拍拍他肩膀:“你这般人才,在宫里当个看门的, 未免大材小用。不过话又说回来, 你这拳脚功夫倒是差点。得空来找哥哥喝酒, 哥哥教你!”   “那就多谢哥哥了!”周玄点头。      他身边苏凤竹眨巴着眼睛:唔,这男人间的交情, 委实奇怪。刚还恨不得把人弄死, 转眼就称兄道弟了。   岂料于虎又转眸打量她两眼:“这小兄弟这小身板, 啧啧,禁军都在弄些什么!”说着还伸手拍了拍她肩。      苏凤竹差点没给他拍地上去。   “后会有期!”于虎呼啦啦带着人走了。   “媳妇儿, 拍疼了么?”周玄若不是这儿还有许多人看着,就好一把抱住苏凤竹了。      “多谢壮士搭救之恩。”皇甫远也来向周玄道谢:“看来壮士也是精通歧黄之术的?”   “哪里哪里。”周玄道:“只不过学过看骨相, 会两手推拿......”      “两位来是有何事?无事请回吧!”一边院使虞正却沉着个脸对皇甫远道:“都是你惹的事!你看, 本官刚买的端砚都给他们打碎了!这得算你帐上,你得赔!”   皇甫远气的脸色铁青:“下官没钱!”      “今儿个不是正好发俸禄么?”虞正道:“本官便从你下月的俸禄里扣了。”   “你敢!”皇甫远跺足,却也束手无策。      “如何不敢?皇甫远你这是对上峰的态度么?”虞正愈发的趾高气扬:“要不是你素日还算勤勉, 本官早赶你卷铺盖卷儿回家了!天儿也不早了,该归档的卷宗整理了么?各院巡视过了么?这么多事儿,都看不见么!”说着负了手,施施然离去了。      皇甫远约莫是忍气吞声惯了,只能看着他离去,转头赔笑对周玄道:“今日不得空,不知您府上何处?容在下改日到府上相谢。”   “那就不必了,我与先生很快就会再见。”周玄拍拍他肩膀,示意苏凤竹离去。   皇甫远对着他们背影作揖。一时却又疑惑:这小个子的军爷,是在何处见过么?怎看着这般眼熟......      “我看殿下这意思,是想提拔这皇甫远?”出了太医院,苏凤竹问周玄。   “是呢,”周玄答道:“我看这皇甫远是个有真本事的,那院使全然一个草包。不若给他们位子换换。媳妇儿你说这事儿我去和三叔说合适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苏凤竹道:“殿下做事,都又合适又周全。尤其是刚才对付那于虎,真真是厉害。”   “嘿嘿,雕虫小技,不是真本事。”被媳妇儿夸了耶,周玄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媳妇儿你再夸我两句,我爱听。”      谁不爱听好话。苏凤竹笑笑,从了他道:“仗义执言,有勇有谋,宽容大度,以理服人——够了么?”   “不够。”周玄摇头:“你该这么夸,你汉子最是疼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你,真不害臊!”苏凤竹受不了他了,一拍马屁股,急急奔跑了起来。   “哎,媳妇儿你等等我,你别跑那么快,别摔着碰着!”周玄在后面努力追赶。      转过一个街角,看不到身后的周玄人了。   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逃离时机,苏凤竹突然想到。心肝儿便狂跳了起来。      可是,那些姑娘们还没安顿妥当,若是自己此时走了,她们定会受牵连。苏凤竹又想。   然马上心底又有个声音冒出来:周玄那般厚道,他不会迁怒姑娘们的。再说了,她们的死活,干她何事,她们都不喜欢她......      她再看一眼身后:周玄怎还没追来。可是急着追赶自己,不小心坠马了?没听见动静啊,这边街上没什么人,按说有动静应该能听到的。   骏马似乎也感知到她的犹豫挣扎,缓缓收了脚步,徘徊着在原地打转。黄昏的光影因此变的堂皇迷离,搅的苏凤竹心中愈发动荡不安:是他自己没看紧的啊,民间女子,不是经常家人一没看紧就让拐子拐走了么......      苏凤竹咬了咬唇,终于拍了一下马。   骏马不徐不疾走起来。转过一道街角,迎面见漫天晚霞里,周玄兴冲冲打马过来。   苏凤竹这才察觉,原来刚马匹掉了个向,自己竟全然没察觉。      “媳妇儿等急了么?”周玄到她跟前,把手中一物往她面前一举:“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那是一串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   苏凤竹看着糖葫芦,却不伸手接。      “拿着啊!”周玄催促她:“是不喜欢吃么?”   “不是。”苏凤竹扑闪下眼睛,假装无事:“从没吃过。”   “啧啧,怎会连个糖葫芦都没吃过。”周玄硬塞到她手里:“多亏我给你买了是不是,尝尝看,很好吃。”      “你这半天是去买这个去了啊。”苏凤竹轻声道:“我还道你给拐子拐走了呢。”   “哈哈,我给拐子拐走?人拐子要拐也是拐你这样的啊!”周玄放声大笑。      第二天一早,周玄就去找了范信芳。不多时回来,告诉苏凤竹:“三叔都应下了,你姊妹的事儿,和范信芳的事儿都应下了,说这就叫人去安排,不出意外,下午就全都妥了。”   “殿下费心了。”苏凤竹想想道:“那我去与姑娘们说一声吧,叫她们安心学艺。”      “好啊。”周玄说着起身,要和她一起的样子。   苏凤竹止住他:“我们姑娘家说话,殿下就别去了吧。”      “什么,叫我们去当医女?那是何等的贱业!”果然不出所料,十一个女孩一听这事儿,顿时就炸了窝。更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苏凤竹,你好恶毒!”      “这是我能为你们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你们若是明白事理,便好好去学艺,以后自己个儿立起来,悬壶一方,少不得有你们的际遇与前程。”苏凤竹从容道:“你们若是不领情,那我也没办法了。国破家亡,现下咱们也只能自己个儿顾自己个儿了。”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还领你的情!好好的朝廷,原就是你这妖女折腾亡了的,害的我等沦落到如此境地。”瑰华冲到她面前,堵着她的路:“你还敢作孽,把我们踩到泥里糟践。苏凤竹,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不怕。”苏凤竹并不想跟她们争辩。她推开瑰华,继续走她的路。      “哈哈,你寡廉鲜耻,屈膝侍敌,你以为你就会有好下场么!”瑰华继续大骂:“你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我等着看你被玩够的那天!”      “那你便瞪大眼睛好好看着吧。”门突然被打开了,周玄走了进来,一把把苏凤竹搂进怀里:“就知道会被欺负。媳妇儿,跟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入V三更   周玄带着苏凤竹走了。瑰华气的扑在床上痛哭。   其他女子多也哀哀饮泣。瑰华姐姐琼华来安慰瑰华:“缓着点哭, 哭坏了自己个儿身子,不值当的。医女便医女, 只要人活着就好......”   “去做那下贱的医女, 还不如死了呢!”瑰华哽咽道:“阿姐你总是这般逆来顺受!你就不能有点心气么!真真是恨死我了, 苏凤竹也是, 你也是!”   琼华轻轻叹口气, 依旧柔声安慰瑰华。瑰华只顾着自己难受,却没留神到, 她姐姐眼中,虽是含着泪, 却并无多少难过。   “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边周玄带着苏凤竹回了房, 气的来回踱步:“我媳妇儿我都舍不得大声儿, 竟给她们那么骂!这给她们费心费力的,真真是不值当, 不值当!”   “世事多是如此, 没什么可生气的。”苏凤竹把他按着坐下, 倒了茶水递给他:“殿下快喝口茶顺顺气。”   周玄却不接,只侧身探过头来, 就着苏凤竹的手喝茶。   苏凤竹哑然失笑,忙给送近了些。   周玄就这么就着她的手喝完满满一杯, 脸色看着好了些:“还想喝, 媳妇儿再赏一杯呗。”   苏凤竹便依言又倒了杯,再喂到他唇边。   这次周玄只喝了半盏,停了下来伸手接过了杯子, 看着苏凤竹道:“媳妇儿你也渴了吧?”   “倒是有点。”苏凤竹说着想给自己倒一杯。   然而周玄突然搂住她腰一勾,苏凤竹身子一倒,倒进了周玄怀里。“我喂你。”他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茶,然后低头覆唇在苏凤竹唇上。   是上好的高山毛尖。醇香,青涩,炽热,沁入肺腑......春日的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召唤那层层包裹之下的新绿,冲破一切阻碍,从容共舞......   当他再次克制地放开她时,苏凤竹终于决定了。“周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她抚摸着他的脸道。   “你说,我听着。”周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畔,为她擦去残留的茶水,耐心又细致。   然便在此刻,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哥,我有事儿想和你说。”是周青的声音。   什么事儿偏这时候说。周玄仍抱着苏凤竹不想松手,苏凤竹推推他,叫他去开门。心意一定,早一刻说晚一刻说,或者也不必说,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事儿啊。”周玄带着他弟弟进来。   “我去看看粉粉。”苏凤竹便往外走。   “嫂嫂请留步。”周青忙道:“这事儿,原也要嫂嫂听一听。”   苏凤竹看看周青:他是个身形瘦削、手脚修长、眉目平淡、容长脸儿的少年,倒是有一股子和周家人格格不入的风流婉苏之态。素日里,他因不似周玄是长子最受重视,又不似周紫周橙是龙凤胎稀奇,又不似周粉粉年纪小玉雪可爱。在兄弟姐妹堆里,常默默无言,被人忽视。如今是何事,能让这素来沉默的少年,一副局促之态?   “究竟何事?说就是了。和哥哥还扭捏什么。”周玄催他。   “那啥,我听说是要把西院的姑娘们送走。”周青鼓起勇气道:“我,我想留下一个来......给我做媳妇儿。”   “啊?”周玄哂笑:“还没死了这心啊?都说了你还小......”   “我是认真的!”周青急了:“我已和一个姑娘两情相许,我要娶她!”   呃,事情仿佛不似想象中简单......周玄苏凤竹对视一眼。“是谁?”苏凤竹问。   “是嫂嫂的堂妹,名唤琼华的。”周青垂着头,小脸可都涨红了,这害羞模样和他哥哥一模一样。   “你是如何与她相识相知的?”苏凤竹又问:“她们才来短短一天,且一来就看管进了西院,按理殿下和她都见不着面。如何就认识了,且这么快就论及婚嫁了?”   “这嫂嫂就别管了。反正我俩有缘就是了。”周青道。   “这,你才几岁啊?你知道什么叫个两情相悦啊?你知晓人脾性么?你就要娶她?”周玄挠头。   “哥哥不是只见了嫂嫂一面就娶了么,我为何就不能。”周青抬起头,大声道:“马上就过年了,过年我就十四了,咱们爷,可就十四就娶了咱们奶。”   “这......”周玄猛挠头:“算你年龄勉强到了吧。可即便在咱们村儿,这娶个媳妇儿也讲究探听探听人家家门门风和姑娘的品性,咱们可都什么不知道呢。”   “哥哥娶嫂嫂的时候,可没管这些。”周青又道。   “你嫂嫂不一样,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和我一样的人,你明白吗?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对那琼华,有那种感觉吗?”周玄暴躁地挠头。   “怎没有,我很喜欢她,我一刻见不着她就难受。”周青倔强地看着周玄:“哥哥对嫂嫂,是不是也这样?”   “呃......”周玄给他弟弟问的无言以对:“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想想这事儿。”   “那,那哥哥好好想想。”周青道:“哦还有,送人的时候不许送走她。”   周青离开了。周玄急急问苏凤竹:“你那琼华堂妹,多大了?性情如何?”   苏凤竹摇摇头:“比阿青大三岁。我以往觉着她,面上不言不语,但是个心中有城府的人。”   “真真是,昨儿个还是个小萝卜头,如何今儿就要娶媳妇儿了!”周玄满屋子打转:“他净比着我来,可他和我不一样,他太小了,如何知道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又忙唤丽玉:“叫你看着西院儿的女子,你可知何时阿青见过那名唤琼华的?”   “请殿下饶恕奴婢。”丽玉伏地请罪:“因着看管西院的奴婢是临时调来的,办事不利。昨日这琼华说是手帕叫风给吹跑了,闯出了西院,恰那手帕叫青殿下给捡着了,便搭上了话......”   “竟有这般凑巧。”周玄皱眉:“你下去吧。”   “这倒如何是好。”周玄继续打转:“轻了,怕是拦不住青儿,重了又怕伤着他的心。”   苏凤竹想了又想,道:“让我见她一面吧。”   “时至今日,没想到还能在这含冰宫中,与姐姐对坐品茗。”琼华来见苏凤竹时,一如往日般温柔娴默。   “是呢,人世间这百转千回,最是变幻莫测。”苏凤竹优雅地调弄着茶汤,为她斟上一杯:“尝尝。”   琼华啜了一口,惊讶道:“姐姐的手艺,比之以往大有进益呢。”   “并没有。”苏凤竹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喝了试试,满意地点点头:“以往便是如此,只不过不敢尽情施展出来。”   “哦?”琼华不解:“这是为何?”   “崔贵妃是宫中第一人,我如何能盖过了她?”苏凤竹道:“自然得遮着掩着。”   “竟有这一茬,我竟从不知道。”琼华笑道。   “如今,一切重新开始,倒是终于能显露自己真性情了。”苏凤竹缓缓旋转着茶杯,欣赏着茶杯的纹饰:“原以为万劫不复,岂料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真真是再珍贵也没有了,妹妹说,是不是?”   “姐姐高见。”琼华颔首道:“看来,姐姐诚然如外间所说,恩宠隆重,乐不思蜀了呢。”   “此心安处是吾乡。”苏凤竹从容道:“妹妹呢,心中可安宁?”   “你我这般弱女子,自然是有了坚实依靠,才得安宁。”琼华突然向苏凤竹长跪:“姐姐,你我都是一家人,妹妹不过是寻一条活路而已,求姐姐帮帮妹妹,让妹妹留在二殿下身边伺候!”   你可能真心对他?苏凤竹自然最想知道这一桩。可是,这宫廷之中,最稀缺的,就是这一桩,说出来,像个笑话似的。终究只叹息:“不是我不肯帮你。我只顾虑魏帝。魏帝心狠手辣,只想想我已然让他忌讳深重,他岂能再容他另一个儿子身边也出现苏氏女!妹妹,姐姐替你担忧啊!”   “多谢姐姐记挂。”琼华直起身来道:“我也想到这一层,我已经和二殿下说了,叫他在陛下面前的时候,只提是要我到面前伺候,不要说嫁娶之言。”   “什么,”苏凤竹一愣:“你叫阿青去陛下面前说了?”   此时周青正在钦安殿中景泰帝面前,已然依着琼华的教授,跟他爹说了。   景泰帝沉吟道:“你想要美人伺候这没什么,风流多情,这才是咱们老周家爷们儿的样子!不像你哥,榆木疙瘩,把爹气死了!”   “那爹是允了?”周青大喜。   “不允!”景泰帝重重捶榻:“这宫里这么多美人儿,如何就认准了苏氏的女儿?你要别的谁都行,就苏氏不行!别又和那苏凤竹似的,把你哥迷的五迷三道的。”   “不会的!”周青急了:“我就要她伺候,又不是跟哥似的明媒正娶!爹,你就允了我吧,你给哥那么多美人儿,一个也不给我,你偏心!”   “少使激将,没用!”景泰帝扭脸:说偏心么,其实也是有的。到底你在跟前时间短,就觉着没玄儿亲......   “爹,儿子就求你这一件事情!”周青噗通跪倒在地。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过了不给东西就哭的年纪了。”景泰帝拂袖而去:“男子汉大丈夫,为个女人下跪,你哥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   周青自己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跪了会儿,站起来怒冲冲跑回含冰宫了。   “我带你走!”他冲进屋子,当着苏凤竹面儿,拉起琼华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终于齐备,么么哒爱你们!   ☆、晋江独发   “这是怎么了?”周玄紧跟在周青后面进来:“你要带她去哪儿?”   “爹他不把我当儿子, 不肯把琼华给我,我要带琼华走, 回村儿!”周青说着, 两只眼睛里都漫起了水雾。   “这是说的什么话!怎就到了这份儿上?”周玄一听头愈发的疼。正琢磨着怎么应对, 苏凤竹走到他身边, 手在袖子底下握握他的手, 对周青道:“二殿下当真下定决心,要带着琼华离开?”   “自然当真, 当一万个真!”周青重重点头:“无论如何我都要和琼华在一起!”   “殿下可清楚,你这一走, 必然会伤透陛下的心, 也置与你哥哥的兄弟情谊于不顾。”苏凤竹道:“这要走容易, 日后若是后悔,想再回来, 怕就难了。”   “我绝不后悔!”周青直着脖子道:“我才不稀罕当皇帝的儿子呢!”   “不稀罕当皇帝的儿子?”周玄接话道:“不稀罕当皇帝的儿子, 你且别拿他给你的东西走, 走了也不必回村,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过活去——你以为你养活的了你自己和她么?”   “如何养活不了?”周青这样的少年, 如何受得了这个激:“哥你且别说,我原也没想着再沾你们的光!你这倒提醒我了, 我走了以后, 绝不会让人知道我是皇帝儿子,也不会让你们知道我去哪儿了!咱们,咱们从此再不往来便是!”说着, 那两行泪再忍不住了,赶紧狠狠擦拭。   “二殿下!”苏凤竹叹息道:“你哥哥含辛茹苦一手把你拉扯大,你如今说这样的话,你可对的起他?”   岂料周青并无丝毫惭愧:“反正哥哥他现如今娶了你成了家,我们这些当弟妹的迟早会被赶地出门的。”   “周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周玄一听这话拉下了脸:“跟你嫂嫂道歉!”   “我只是说个道理,并没有指责嫂嫂的意思。”周青昂着头,努力不让泪水再流出。   “好,你有理。”周玄点点头:“那你就走吧。按着你自己的意思走吧。哥祝你一路顺风!”   “大殿下!”却是琼华伏倒于地,哀戚道:“求大殿下不要赶二殿下走,都是妾不好,都怪妾,疏离了两位殿下的骨肉亲情。妾苟存之身,原不该见幸于二殿下......二殿下,您还是让妾走吧,您说过的话,妾会一辈子记在心里,就是了......”说着珠泪滚滚沾湿罗裙,好不可怜模样。   周青赶紧扶住她:“琼华你别这样,这如何能怪你!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妾不要殿下为了妾,而至父子、兄弟反目,那样妾便是与殿下长相厮守,也会心怀愧疚一辈子的!”琼华一双杏目哀婉地看着周青。   就知道会这样。苏凤竹心里笑笑,便道:“这真是让人好生不忍。这样吧,两位殿下,都不要再说走字了。咱们先且把琼华安顿下,从长计议吧。”   “她是故意的,你堂妹是故意那样说没错吧,啊?”等周青与琼华离去,周玄与苏凤竹道:“她根本就不想离开皇宫,没错吧!”   苏凤竹含笑不语。   “如今倒尴尬。”周玄握了苏凤竹手道:“按说她是你堂妹,咱们能帮该帮一把。可偏偏她算计我弟弟......”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碗水端平就是,我没那么小气。”苏凤竹道:“我倒是挺担心陛下那边,他别会使强硬手段把两人分开吧?那就真伤了父子之情了。”   “我去和他说说这事儿。”周玄起身道:“且听刚才阿青那话茬,也不知爹跟他说什么了,估摸没好话。我还是把阿青也带上,把话说开,免得两个人心里存了芥蒂。”   于是一径拉了周青去寻景泰帝。   景泰帝没在钦安殿,去了玉华宫,把周青这事儿跟陈夫人说了。陈夫人一听,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哎呀呀呀,本来听说,那苏凤竹把陛下赐下的十一个美人儿一股脑儿要赶出宫去,妾这还说苏凤竹是个有手腕的,把大殿下霸的牢牢的。岂料这霸了大殿下还不算完,还叫她妹子缠上了二殿下!啧啧啧啧,到底是宫里长大的人,我们这样粗笨的,哪里能比?哎呀呀呀,妾这也有点后怕呢,亏得没让陛下收用了她,若是她入了陛下的后宫,那妾等哪儿还有活路啊,哎呀呀呀呀......”   “你这张嘴啊,真是比俄们村里的婆娘都碎!”景泰帝给她说的烦躁:“就不能学学人家卢氏,卢氏就从不这般嘀嘀咕咕!说起来你这出身虽不如卢氏,也算大家小姐啊......”   “是呢是呢,妾出身不如她好,说话不如她会说话,更是没她年轻貌美!”陈夫人立刻拿帕子捂了眼,带着哭腔道:“就知道陛下早厌弃了妾!妾还活个什么劲头,不如趁早一根绳子吊死,也好叫陛下把卢氏扶正,大伙儿都省心!”   “行行行了啊,差不离就行了啊,连滴眼泪都没有。”景泰帝一仰身躺倒榻上:“心烦着呢!”   陈夫人见景泰帝这样,便止了声,挪到景泰帝身边,抱起他头枕在自己腿上,给他按捏着额头。“别烦了,孩子总有不懂事的时候。”她细声道。   “一个个的不省心!若是他哥不那般糊涂,给个苏凤竹牵着鼻子走,他这事儿何尝算个事儿,朕如何不愿意做个慈父。”景泰帝闭着眼睛道。   “是啊,陛下就和二殿下说,他要怪就怪他哥去。叫他哥赶了苏凤竹,咱就把苏琼华给他!”陈夫人随口道。   而景泰帝骤然睁开了眼睛:“咦,这是个办法!妙啊!”   恰在此时,宫人来报,两位殿下求见。   “来的正是时候!”景泰帝摩拳擦掌:“快让他们进来!”   周青还是一脸不服气,周玄推着他把他推了进来。“刚阿青来找爹,似是说了什么傻话?”与景泰帝、陈夫人见礼后,周玄问。   “你也知道了吧,他死活也要个苏氏之女。”景泰帝装出一副慈祥之色:“爹不合一时气恼,说了他几句重话。怎地,青儿,可是气爹了?”   周青咬着牙不说话。 “他小孩子家心性,脾气一阵一阵的。”周玄笑道:“就说今儿这事儿吧,突然和我说要媳妇儿,把我也吓了一大跳。这乳臭未干、心性不全的,如何就能娶媳妇儿了。爹,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容我慢慢开导他。”   周青面露气急之色,张嘴想说话,被周玄一个眼神阻住了。   不是说要个伺候的人么,如何又变成娶媳妇儿了,好小子,想糊弄你爹!果然和你哥一个德行!景泰帝心中明了,咳嗽一声道:“其实吧,爹这静下来想想,是爹错了,爹不该朝阿青发脾气。”   周青一听这话,顿时黯淡的双眸亮了亮。   哟,今儿这爹,如何这般像个做爹的样儿?周玄听着好新奇。   却见景泰帝一转眸盯住了他:“因为爹其实气的是你!你看看你给那苏凤竹迷的,简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和媳妇儿恩爱,爹你就不高兴。天底下哪儿有你这般做爹的?”周玄冷冷道。事关自己媳妇儿,如何能忍。   “爹不跟你争。”景泰帝摆摆手:“反正叫这苏凤竹带累的,爹再见不得苏氏女子。青儿你想要这苏琼华也行,叫你哥把苏凤竹撵走,爹就给你!”   周青复又沮丧起来:“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   周玄起身拉着周青就走:“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那个告退了,别送了!”   “怎地了?不行么?好好好,爹欠你们的。”景泰帝冲着他们背影喊:“爹退一步,只要玄儿肯不独宠那苏凤竹,再纳旁的女子,爹就答应青儿的事儿!”   周玄头也不回,周青的脚步却停滞了一下。   周玄和周青还没回到含冰宫呢,已有人伏在苏琼华耳畔,把景泰帝这一席话一字不差地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小......   ☆、晋江独发   等周青回来去看琼华之时, 琼华先引导着周青,把刚发生的事儿全说了出来。   “他这分明是想拿我为难我哥么, ”末了周青气愤地道:“当我傻呢, 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琼华便欲语又迟地道:“妾有句话, 原不该说.....”   “你说就是, 别老跟我那么客套。”周青忙道。   “其实真论起来, 陛下这要求,原没什么过分的。”琼华道:“龙子凤孙, 纳个三妻四妾,不是只为自己, 实则是要拉拢臣子们的心, 好让江山稳固, 为父君解忧。”   “还有这样一说么?”周青愣愣道。   “是呢。故而以往在旧朝时,妾的嫂嫂们, 都是心甘情愿给哥哥们张罗着纳妾。”琼华说着羞红了脸:“妾, 也从没过想独霸殿下的心。”   “不不不, 我们家和你们家不一样,”周青忙摆手, 小脸儿涨的倒比琼华更红:“我们,嗐, 到底算不得正经龙子凤孙。什么三妻四妾, 且别再提了。我爹这话,也不必想了,我哥不会答应的, 我也不想哥答应。咱们还是慢慢的磨他们吧。”   竟没中招?琼华颇有些出乎意料。幸好她还有计谋:“妾倒想到一个法子,殿下看行不行。可不可以请大殿下,帮咱们骗一骗陛下?”   “骗我爹?怎么个骗法?”周青一听瞪大了眼睛。   日已西斜,厨房里,苏凤竹正一边坐着择菜,一边和周玄商议:“琼华那里,我看还是多要几个人去把她看住。这当口万一闹出什么事儿来,就不好了。”   “这好吃好喝好房子的伺候着她,能闹出什么事儿?”周玄正忙着和水揉面,闻言头也不抬道。   “若是没人看住,她和阿青这孤男寡女的......”苏凤竹吞吞吐吐道。   周玄啪地把面团摔到面板上:“嗐,你这小脑袋瓜子都想什么呢。阿青才多大,哪儿就知道做那会子事了,不能不能!”   “怎就不能了,”苏凤竹道:“十三岁当爹的人大把的是呢。”   “不能不能!”周玄还是摆手:“我十三岁上,还只当夫妻那会子事儿就是搂着亲嘴睡觉呢!”   “呵呵,你现在不也还这么以为!”苏凤竹随口嘲笑他。   然后气氛突然变的诡异。   周玄放开面团,用力拍了拍手。   苏凤竹只觉着自己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身子僵的厉害,脸上火辣辣的烧。   周玄已经走到她身前,蹲下,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是,我现在还这么以为。我就是这么傻。为你,我心甘情愿做个傻子。”   苏凤竹知道自己心意已定,因此也没什么可躲避的了。“你这个大傻子!”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   周玄一只手把她整个人抱起,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急不可耐地吻她。“媳妇儿......媳妇儿,给我生娃娃好不好......”口舌纠缠间,他说。   灶上的一口锅里正煮着汤。已经到了火候,汤水沸腾起来,喧嚣着,躁动着。百转千回,万般煎熬,水与汽纠缠着,向那不可逾越的边迹冲去......   “哥哥,嫂嫂......”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让意乱情迷的两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粉、粉粉,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苏凤竹手忙脚乱地推开周玄、扯衣襟、理发鬓。   “那啥,粉粉,哥哥在和嫂嫂玩儿呢。”周玄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   “哥哥说谎!”纷纷义正辞严地道:“粉粉都看见了,哥哥在咬嫂嫂!”   “没有,没有.....”周玄窘迫摆手。   粉粉上前两步,叉腰一指:“看,嫂嫂脖子都咬红了!”   周玄转眸一看,可不是,苏凤竹粉嫩的脖子上红斑密布。   而苏凤竹的脸,可比脖子更要红。   而小小的勇敢的人儿又道:“嫂嫂不怕,哥哥咬嫂嫂,粉粉咬哥哥!”说着一把抱住周玄大腿,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嘶~”周玄呲牙咧嘴:许是进了皇宫吃食好了,粉粉的小牙愈发的锋利了!   “啊,谢谢粉粉,好了好了,松口吧。”苏凤竹忙上来,把粉粉摘了去。   “哥哥再欺负嫂嫂,嫂嫂和粉粉讲,粉粉帮你!”粉粉小手给苏凤竹揉脖子。   “啊,你帮嫂嫂,不帮哥哥啊?”周玄哭丧着脸道:“哥哥好怕怕!”   “知道怕就对了!”粉粉点着头,一脸的严肃认真。   苏凤竹忍不住埋首到她身上,大笑。   心里无比的甜蜜与温暖,真好......   周玄心里亦是如此。他伸展双臂把媳妇儿与妹妹一起抱住。“吃过饭咱们早早睡觉,好不好。”他悄悄在她耳边说。   然天不遂人愿,吃过饭周青对周玄道:“哥哥嫂嫂,再和你们商量下呗。”   “又是你和琼华的事儿?咱们不是说来日方长么,明个再说吧,明个再说。”周玄心不在焉,说着就要起身   “我就要现下说,”周青忙上前一步,死死按住周玄:“我等不及了!”   我才等不及了呢!周玄心中哀嚎,哀怨地看向苏凤竹。   苏凤竹在桌子底下握握他的手:“不差这一会儿,咱们听弟弟说。”   “快说吧快说吧。”周玄无奈地道。又撵三个小的:“你们先回房去。橙子,你帮哥哥送姑娘们回房。”   周橙乖乖抱起粉粉走。周紫却不动:“我不是小孩子了,家庭大事,我也要听听。”   “今儿这事儿,你还小,不懂的。”周玄把她拎起来:“下回,下回一定让你听。”   “二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要懂得担当!”周紫走之前还朝周青喊了一嗓子。   “去去去!”周青嫌弃地朝她摆手。   “好了,快说吧。”周玄催他。暗地里,手指在苏凤竹手心里划来划去。   “哥你看,你帮我骗骗爹怎么样?”周青道:“他不是说要你纳妾才肯答应我和琼华的事儿么,你便假装纳个妾,骗过爹,这事儿不就结了么?”   周玄的手指便僵住了:“哈?怎么叫个假装纳妾?”   “就是你名义上纳个妾,人前装模作样演给爹看,进了含冰把门一关你就把人晾一边不理会就是了!折损不了你和嫂嫂夫妻情分。”周青头头是道:“人选我们都想好了。琼华的妹妹瑰华不也在咱们这儿么,琼华和她感情极好的,琼华说什么她都听。叫她来和你演这场戏,她肯定愿意的。哥,怎么样,帮我这个忙,求你了!”   “我也求你帮我个忙!”周玄腾地站起来:“你哥哥我为了养活你们几个,弄到现在,二十了,才娶着你嫂嫂,还连个娃都没有。你就帮帮你哥的忙,别瞎折腾了,让你哥和你嫂子好好过日子吧!”许是体内那邪火闹腾的,周玄此刻火特别大,说话声也特别大,几乎是冲着他弟弟大吼。   周青没想到周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时哆哆嗦嗦语不成声: “哥,我没想折腾你和嫂子,这对你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而对我和琼华而言,就是成全了我们的一辈子!”又看向苏凤竹:“嫂嫂,你也说句话啊,琼华瑰华她们是你堂妹,你怎忍心看她们无依无靠颠沛流离?使这个计谋,以后你们姐妹三人可安稳团聚在这含冰宫,彼此也有个照应,你说不好么?”   “好什么好!”不等苏凤竹说话,周玄又吼道:“这番话是琼华教你说的吧,她是在利用你!你当她对你真心呢?她不过看重你这个皇子的身份!你当她是什么好东西呢,还安稳团聚,我看她不把你、把你嫂子、把我,算计死!”   这话说的极重了。不等说完周青已面无血色。“好,我是在被她利用。”周青点点头,指了苏凤竹:“她就不是在利用你么?她就对你真心么?你还在村里种地她肯嫁你?!琼华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更不是!”   “住嘴!”周玄挥手就想给周青一巴掌。然落到周青脸上之时,堪堪停住了。手上的青筋都在乱跳,周玄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殿下!”苏凤竹忙抱住周玄的手。   周青气急之下说出那番话,又见周玄如此,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他闭闭眼睛,转身跑了出去。   “殿下,你快去追上阿青啊,谁知道他这样会做出什么傻事儿啊!”苏凤竹忙推周玄。   “嗐!”周玄一跺足,提步追了上去。   “和他好好说说,慢慢来!”苏凤竹朝着他背影喊。   这一去便去了大半宿。周青倒没跑远,只是追上了之后周玄把他拉回他卧室里,苦口婆心地劝解他。兄弟两个秉烛而谈,直到东方发白,周玄才回了自己房里。   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屋子里面烛火还亮着——夜里宫中寝殿原是无时无刻不亮着几盏昏黄灯烛的,只是周玄不习惯,来了之后一向息烛而眠。   烛光之下,只见苏凤竹并没上床,而是以手支颌,半伏在软塌上,和衣而睡。显然,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周玄心中一暖。愈发轻地走过去,俯身把苏凤竹抱起来,想抱到床上去让她好好睡。   岂料一抱起来苏凤竹就醒了:“回来了啊。”   “怎不上床去睡,何必等我。”周玄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   “等着你,因为有句话要说。”苏凤竹伸展下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素日的艳丽无匹的容颜,在朦胧的晨光中倒显出一种娇憨可爱:“我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的小天使,作者君爱你们!   ☆、晋江独发   “什么?”周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把苏凤竹放在了床上, 苏凤竹还搂着他不放手,把头埋在他怀里, 感知着他的温度。   苏凤竹慢慢斟酌着道:“之前阿青说的那话, 他质问我对你有没有真心......”   “他那是昏了头说的胡话, 你不要放在心上。”周玄打断她道。   苏凤竹摇摇头:“并非胡话, 我一开始的确对你并无真心。只是想苟全性命, 待机逃离。”   她抬头小心看一眼周玄脸色:“可是,现在我心意变了。周玄, 我现在,是真心想做你妻子。”   周玄顿时裂嘴大笑, 笑成了一朵太阳花儿。好一会儿收敛住, 双手捧起苏凤竹的脸, 深深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记得我第一次拉你的手的时候, 你的手冰凉冰凉, 活似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周玄复又紧紧抱住她:“你的人, 也活似一只冬天大雪地里找不着食儿吃,又给老猫盯住了的小麻雀。好不可怜。”   “我, 我哪里有那么狼狈!”苏凤竹捶他的胸。   “唔,现在总算给我暖过来了, ”周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暖的热热乎乎, 活蹦乱跳,又软,又甜, 又粘牙......”   “什么啊,你说的那是饴糖!”苏凤竹含笑道。   “天底下的糖都堆起来,也堆不出你这么一个好人儿。”周玄说着又想亲她。   苏凤竹伸手挡住他的嘴:“先别光想着好事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我听。”周玄顺势舔她的掌心:“不着急,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这可不一定。”苏凤竹拍拍他的嘴:“你这么聪明,岂会不明白。你既是皇帝原配所出长子,便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前数历朝历代,何曾有前朝公主掌本朝凤印之事。我必然会成为你前行路上的负担。”   “嗐,我这样的粗人,如何能做储君做皇帝,”周玄道:“我已经和我爹都说过了,叫他另选别人。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不要多想了!”   而苏凤竹微笑摇头:“到底你还没尝过权势的味道。等你尝过之后,那时又如何,倒也难说。”   “媳妇儿你还是不信我?”周玄眼一垂,一副委屈模样。   “信,如何不信。”苏凤竹抬手抚摸他的脸,叹息道:“我这个人啊,最受不得别人对我好。从今以后,你如何待我,我自然如何待你。你对我好一日,我也对你好一日,你对我好一年,我也对你好一年。如果有朝一日,你变心了,那我便离开你,自己过活去。这样很公平吧,你说是不是?”   “嘁,”周玄无奈地笑,一脸的宠溺:“那老话儿怎么说的,就这小女子最难养活!好好好,你要公平就公平!咱们看谁公平的过谁!”说着又来亲她。   而苏凤竹又推开他的脸:“到底我是一个人,没个倚仗。若是你以后当真变心,又不肯承认今天说过的话,我可半点法子也没有。我要你给我个凭据才行!”   “凭据?什么凭据?”周玄不解。   苏凤竹从袖中摸出早已备好的一纸东西。天色已经亮的足够看清纸上的字了,她一字一字指着读给周玄听:“吾与苏氏凤竹恩断义绝,听凭苏氏离宫自去。宫中内外人等,不得阻拦。”   “咦!这什么嘛!”周玄大惊。   “我要你拿皇帝赐给你的皇子印章,在这儿盖一下。”苏凤竹说着抓起那悬在周玄腰间的印章,送到周玄面前:“以后等你变心了,我拿着这个就好走了,也免得再被当做物件送来送去”   “这,我怎会那般待你,我,我......”周玄急的都说不出话来。竟一把把那印章扯下来,塞到苏凤竹手里:“我的就是你的,你爱拿它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你高兴!”   苏凤竹料想过周玄会有千万种反应,却没想过他会这样。到底咬着唇忍着笑,呵了呵那印章在纸上盖下。把纸收起来,把印也赛回周玄手里。   周玄手一动,印咕噜噜滚到了床上。   “生气啦?”苏凤竹歪着头凑近他,越凑越近,唇几乎擦到他的上。   “不生气,不生气!对你我如何气的起来!”周玄一口含住她的樱唇,狠狠□□一番。媳妇儿口中的甜软热乎,瞬间消融了他的郁气。   却还是规规矩矩地放开了。苏凤竹看着他,眸中水雾弥漫:“那个,我们昨儿个,约定了什么事儿来着?”   “咳咳。”周玄握住她的手:“可惜,天亮了......”   “天亮了怎么了?” 苏凤竹手指在他胸前划着圈圈:“怕弟妹们闯进来,看到哥哥又在欺负嫂嫂吗,嗯?”   “不。”周玄突然一笑,笑的恶狠狠的:“白日里辰光短。”   苏凤竹朦朦胧胧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很确切。她不肯示弱,犟嘴道:“那可以夜以继日啊。”   顿时之间周玄的笑更诡异了:“哦?是么,媳妇儿?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着,伸手一推,便把苏凤竹推倒床上,接着大大的身躯将她笼罩......他低头,用牙齿咬开她的衣带......   晶莹剔透的肌肤曝露在空气中,苏凤竹一个激灵,重重打了个喷嚏。   “阿欠阿欠!”又是一连几个喷嚏。   床帏中的旖旎一扫而空。周玄赶忙给她把衣裳捂上,试她的额头:“哎呀,定是你昨天晚上在榻上睡着凉了!”   “没事的......”苏凤竹这回过神来,想想刚才和周玄说的话,几乎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出的。   “你先被窝里躺着,我这就叫吴义请太医去。”周玄给她盖被子。   “先不必着急,我试着不打紧。”苏凤竹拉住周玄:“倒忘了问你阿青的事儿,昨晚和阿青谈的还好?”   “总算开解开了,答应再想想。”周玄苦笑:“我听那意思,他哪儿懂的什么两情相悦,到底还是从小没了娘,就想找个女子在身边!”   “原来如此。我倒是想到一计,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苏凤竹道:“咱们不如试试?”   “昨儿个和哥哥说了,哥哥不允......后来我想想也是,我该靠着自身本事让爹同意我娶你,而不是靠坑蒙拐骗。”这日周青见琼华之时与她说:“我们还是耐心等待吧,我一定跟先生好好学本事,让爹看的起我!”   “可是,那是要等多久,”琼华好不容易压制住心中沮丧,面上只露出娇弱无助:“妾只怕妾年华逝去,殿下不喜欢妾了......”   “不会,我发誓不会!”周青指天画地地发誓。   “殿下,半个时辰到了,奴婢们恭送殿下。”一旁的老嬷嬷冷冰冰地道。这是周玄刚定下的规矩,一天只许周青见琼华两次,每次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周青恋恋不舍地离去了。他一走琼华的面色顿时变了:竟这般听他哥哥的话!当真三年两年的等下去,时日长了,少不得他得给他哥说动了!不行,必须得再想法子......   她想了一上午,足想的脑仁疼。中午睡午觉的时候,做梦也在想。   一觉醒来,屋子里一个看管她的嬷嬷伏在桌上打盹儿。琼华悄悄起身,走到房门处,悄悄打开条缝儿往外看。   屋外游廊下,两个嬷嬷正对坐着,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说闲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是小宗!”只听其中一个孙嬷嬷道:“以前豫王屋里收的那个悦儿,那当真是个厉害角色。自己个儿跳下池塘去,跟豫王说是乐太后推她的、乐太后容不得她!生生闹的豫王和乐太后离了心,乐太后说什么,豫王再听不进去!”   “那事儿我也听说了。”另一个李嬷嬷道:“也有说未必是这悦儿说谎,就是乐太后推的!”   “哪儿能呢,乐太后那样吃斋念佛的人,待咱们都是和颜悦色的,哪儿能干出那事儿?不能不能!”   ......   琼华心中便生出一个念头来。   便回了屋里,弄出动响来。嬷嬷们忙都进来伺候着。   “请嬷嬷代琼华禀告大殿下,就说琼华有些关于二殿下的事,相私下里与大殿下说。”琼华道。   便有一个奴婢去了。不一时回来了,与琼华道:“凤竹夫人着了凉,大殿下那儿正忙着。说等一时再说吧。”   不着急,不着急,今日不行,还有明日。琼华心里对自己说。   岂料一个时辰后,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大殿下来了。”婆子边说着边打起了帘子。周玄头一低,走了进来。   “拜见大殿下。”琼华忙下拜。   “不必多礼。”周玄坐也不坐,对琼华道:“你有甚事?长话短说,我这还有事。”   “可否请大殿下叫她们都下去?”琼华看向嬷嬷们。   周玄皱眉:“这却不好。”   “此事关系二殿下安好......”琼华犹豫道。   “那也罢,”周玄便摆摆手,对嬷嬷们道:“你们出去吧,就在门外面候着。”   嬷嬷们依言退下了。“快说吧。”周玄催促琼华。   “殿下坚决不许妾伺候二殿下,可是姐姐在殿下耳边说了妾什么?”琼华开口便道:“妾劝殿下不要信!姐姐那个人,殿下许是不清楚她的为人。她在旧朝之时,订过亲的男子,前前后后有七八个之多!她也不为对人家有情,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她最喜拆散有情之人的姻缘!”   “你这乱七八糟都说些什么!”周玄皱眉。   “妾所言千真万切!”琼华说着就往周玄身边凑:“殿下万勿被她美色迷惑,她,她伺候殿下时可是处子之身?即便是,也肯定是装出来的,她的入幕之宾怕不有半个朝堂!妾是因为二殿下,故而不忍殿下受欺辱!她现下的安分守己都是装出来的,她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真面目的,到时候,殿下悔之晚矣!”   她说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周玄。她想周玄这样粗野的人,一怒之下定会打人,那她便可借题发挥,离间他们兄弟了。   周玄果然气的面皮发紫。然而出乎琼华意料,他什么也没做,只喝一声“住嘴”,转身往外走。   琼华如何能让他走掉,忙拉扯他。周玄推她:“放开!”   琼华自觉抓的很用力,原预料着周玄会把她狠狠推开,她则可以借势撞伤。岂料周玄不知怎地很轻巧地摆脱了她,并没有推很大劲。   这老大人,竟这般不济事。眼见周玄要走出去了,琼华没办法,心一横,自己把头冲着旁边柱子一撞,顿时血流了半脸。   ☆、晋江独发   “啊!救命啊!”琼华一声尖叫, 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二殿下,二殿下救命啊!”   “你这是做什么?”周玄吃了一惊, 伸手欲扶他。   “大殿下饶命, 大殿下饶命!”琼华避开他, 推门跑出去:“救命啊, 二殿下救命!”   “姑娘这是怎么了?”外面候着的嬷嬷们忙围住了她。   “大殿下要杀我!”琼华惊慌推她们, 一转头看到周玄跟了出来,噗通跪倒:“大殿下, 妾生是二殿下的人,死是二殿下的鬼, 就算大殿下杀了妾, 妾也不改心意!”说着又连连叩头, 血染红了一方青砖,让人不忍直视。   “好伎俩, 好伎俩!”周玄悠然拊掌:“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这粗人竟如此镇定。琼华心下惊疑, 面上却愈发哀怜:“大殿下, 大殿下这是必欲置妾于死地么?妾只求与二殿下见最后一面!”   “好啊。”周玄转身朝屋里喊:“阿青,出来吧。”   什么?他这什么意思?琼华惊愕的目光中, 只见东墙上一副等身大小的玉石琉璃挂壁骤然挪开。后面黑漆漆的一个洞口,赫然站着周青和苏凤竹。   “都看到了吧?”周玄好奇地去打量这机关:原来这挂壁有一片黑色琉璃与众不同, 人站在后面能看到屋子里情形, 但在前面看却只是黑漆漆一片。“啧啧,这机关暗道真是精巧。”周玄赞叹不已:“媳妇儿,说起来今儿才知道原来这地界是你的。你怎不早说.......”   琼华也明白了过来:这原就是苏凤竹的地方, 她和周玄串通好了设计自己!她先顾不得怨恨苏凤竹,忙扑向周青:“殿下,妾错了,妾只是一时糊涂,妾只是想博得殿下更多怜悯,妾只是不想被赶走......”   周青推开她。“哥,我错了,我不想娶她了。”说着,迈开大步,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琼华知道自己所有的谋划皆落了空。她看着面前款款走出来的苏凤竹,恨不得把那张得意的脸撕碎。可是到底按捺住了,决然伏倒于苏凤竹脚下:“凤竹姐姐,是妹妹行差做错,妹妹再不敢了!求姐姐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看在我娘素来疼爱你的份上,不要不管妹妹,求你还让妹妹去做医女吧!”   以往只知道这琼华是个心性坚韧的,倒没想到坚韧到这种程度。“你有这心性,走正道定能有一个好前程,如何却用在这歪心邪念上。”苏凤竹叹息道:“事到如今,污蔑大殿下是怎样的罪过,你只这么轻飘飘三言两语,就能抵过么?我是没这么大脸的。”   便对周玄道:“请殿下处置。”   “我也不治你的罪。”周玄显然都想好了,对琼华道:“我只要你写一篇服辩,把你对我弟弟,前前后后动的歪心思全写出来,我就饶了你,从了你的意还让你做医女——写的时候可别再想着耍心眼了。”   琼华闭闭眼:“妾明白,妾这就写。”   周玄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嬷嬷们:“把她带去西院,找太医给她包扎。”   嬷嬷们带着琼华离开了。   “服辩?那是民间犯了小偷小摸小罪的人,写来承认罪过保证不再犯的东西吧?”苏凤竹对周玄道:“你怎想到让她写?真真高明。”   “你说了,污蔑我也是罪过啊。”周玄不在意地道。又问苏凤竹:“其实我倒也罢了,她之前那般辱骂你,你不生气?”   “你信吗?”苏凤竹反问他。   “自然不信。”周玄笑眯眯道。   “为什么不信?”苏凤竹挑挑眉:“你可知道有句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外出打探下,所有人不都是那么说我的么。”   “咱俩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了,以前的事儿,你改了就好了。”周玄亲一下她额头:“咱们回去吧,刚喝了药,该睡一觉的。”   周玄不说还好,一说苏凤竹还真觉着脸腾腾地烧,眼前的东西似乎都看不清了。许是这半晌劳心劳力,便让这风寒加重了。   于是回了卧室苏凤竹便往床上钻。“昨儿晚上你都没睡,去书房睡会吧。别和我呆一块儿,让风寒过了你。”她道。   “不会的,大夫说了,这病不过人。”周玄说着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把她抱到怀里:“我火力壮,给你发发汗。”   他身上的确好热,四面八方笼罩着她,驱逐着风寒。可还是难受。好想再热一点,让阻碍这热的最后一层薄薄布料也消失掉......啊,我这是在想什么!苏凤竹咬住唇,紧紧握住手,把指甲往掌心里掐。   岂料周玄竟看见了。他抓住她的手,强迫她伸开。一看细嫩的掌心几乎掐破。“这么难受吗,嗯?”他焦急地问:“怎么样你会好受点呢?”   “没事的没事的。”苏凤竹转身把头埋他怀里。   周玄轻轻拂拍这她的背,嘴里慢慢哼唱出声:“我家有个好宝宝,不哭不闹好乖巧......”   苏凤竹一听噗嗤大笑,捏拳捶他胸:“你当我是粉粉呢!”   “怎会,”周玄道:“你可比粉粉还娇气!”   “我哪儿有!”苏凤竹就势掐他:“你是还没见识过我的手段,等过后让你见识见识,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好好,我媳妇儿最厉害,天大地大我媳妇儿最大!”周玄还是一副哄人的口吻:“再怎么厉害现下也得睡觉,快睡吧,睡起了病就好了,睡吧......小宝宝,好宝宝,睡着了......”   苏凤竹在他这没腔走调的摇篮曲里,还真睡着了。   在她睡着的时候离,新任的太医院院使皇甫极拜上门来,把姑娘们领走了。而今日含冰宫中这一场风波,也长了翅膀,飞入各处贵人们的耳朵里。   “咦!这苏凤竹,不仅会魅惑人,嫉妒争斗上也是一把好手么!”景泰帝见自己计谋落了空,又气恼起来。   “奴才刚看见,二殿下在那昆仑池畔的小树林里,拿自己个儿拳头砸树呢,哎呀呀,看着好不让人心疼。”吴用摇头叹息道。   “啥?他哥呢?不管他?在苏凤竹房里?这就是美色迷心连兄弟都不要了!”景泰帝说着便往外走:“这自己个儿的儿子,还是得自己个儿疼!”   便一径去了昆仑池。果然见树林深处,周青嘭嘭嘭一拳接一拳把棵老树打的乱摇晃,而他自己的手,已然血肉模糊了。   “哎呀呀,这手不是你的了怎地!”景泰帝忙走过去,一把把他二儿拉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够了么?”周青冷冷地道。   “没错,爹就是来看你笑话的,当真好笑,可把爹笑死了,啊哈哈哈哈!”景泰帝说着叉腰大笑。   “你!”周青给他爹这一笑,眼里绷着的泪再绷不住了。他转身又想跑。   “在爹面前闹个笑话,哭一哭没什么。”而景泰帝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胳膊:“儿啊,经此一遭知道了吧,这世道多操蛋,你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呢,人许拿着你那心肝儿当石头使,往在乎你的人身上招呼。”   周青只觉着这话直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怏怏扭了头,看着他爹。   “和这操蛋的世道较着劲儿来,多少辛苦的。所以就该顺着来!”景泰又道:“抢在前边,把别人的心肝掏出来,喂狗玩儿,多有趣的!啊,哈哈哈哈!”   周玄沉默着不说话,一双眼睛里的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我哥就不这样。”终于他开口了:“我哥拿真心对人,人也没有对他不好的。”   “所以你哥过的辛苦啊!”景泰帝搂住他肩,边带着他走边道:“没有爹,他现在还打光棍儿呢!就说他巴心巴肺拿着好的这苏凤竹,爹看着也不是个善茬!等着吧,迟早得露出狐狸尾巴来!先不管他了,爹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耍女......咳咳,不是,能教会你怎么掏人心肝儿的地方!”   周玄到底昨夜未睡困顿了,搂着苏凤竹一睡睡到夜深。轻手轻脚离了苏凤竹,下了床。出了房间,往弟妹屋子里去。   却见男孩儿房间里,阿橙扎手扎脚睡的香甜,阿青的被窝却还叠的整整齐齐的。   周玄忙给阿橙盖盖被子,出来找了吴义:“阿青一直没回来?”   “是,”吴义答道:“不过奴才打听过了,青殿下在陛下身边,陛下带他出宫散心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回来。”   “这当口还没回来,能去什么正经地方!”周玄勃然大怒。拔腿就往外走。各处宫门都已下钥,如此一来惊动满宫。   然无论钦安殿总管太监吴义,还是当值的禁军统领,以及还在处理政务尚未离宫的范信芳,都为难地表示,并不知道景泰帝去了何处。   “你爹这微服出宫玩耍是常有的事儿。都是最好的侍卫跟着,不会有事。许天亮就回来了。”范信芳安慰他。   “他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周玄冷笑:“掏人心肝儿的地方,怕不掏的精尽人亡!求三叔帮忙,我必须得去找他!”   “这事儿不好闹大,”范信芳一脸为难:“便三叔陪你去找吧。”   于是大半夜里,俩人循着花街柳巷一家家找过去。一时半会儿如何找的到。   苏凤竹对于周玄的离开毫无察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听丽玉说起,她才知道了。   身上却还难受的紧。风寒似乎没分毫好转,反倒加重了。苏凤竹只觉着眼前是天旋地转,浑身是又热又软,站都站不起的感觉。   “奴婢再去请太医。”丽玉看她这样,忙去宣太医。   “奇哉怪也,不知夫人昨日老夫走后,又进了些什么?”一脸褶子的太医问。   “并没什么,不过些小米粥,咸菜丝儿。”丽玉答道。   “没什么相克的东西啊,怎会这样。”太医不解:“罢了,老夫再开个方子。只吃这药,别的且什么都别入口。煎药的时候,仔细看着。”   丽玉应承了。一时太医去了,又另有医士把新配的药送来。丽玉便到小厨房里熬药。   心中想着太医的嘱咐,丽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药罐。慢慢地,那蒸腾的水雾模糊了起来......丽玉用力眨眨眼,然还是无力地伏到到了地上......   最后的视线里,似乎出现一个人影,很像是那来送药的医士......医士,我这是怎么了......丽玉的双目无力地合上了。   周紫一早起来,便往厨房里去。   迎面丽玉端着碗汤药走了过来。“丽玉姑姑,嫂嫂的病好些了么?”周紫问。   “回公主,没有呢。”丽玉低着头道:“夫人说了,请公主带好小公主,千万别去她那儿,免的过了两位。”   “嗐,嫂嫂当真仔细。”周紫摇摇头,与丽玉擦肩而过,进了厨房里。“咦,哥哥没在做早饭啊。”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挽起了袖子:“也是,他得照顾嫂嫂。”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发誓不虐,么么哒。   ☆、晋江独发   “夫人, 请用药。”丽玉把药送到苏凤竹面前。   “怎不为我吹凉。”卧床的苏凤竹有气没力地道。   丽玉沉默了下,捧着碗就吹起来。   “哎呀口水都吹进去了, 丽玉你今儿是怎么了, 跟换了个人似的。”苏凤竹转身对着墙壁, 不满地道。   就听身后一个阴沉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小人的确不是丽玉。”   苏凤竹还以为自己生病出现幻听了。疑惑地扭过身去, 就见“丽玉”笑的一脸阴沉:“小人乃是大虞龙鳞卫天字部天无涯, 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公主上路!”   什么, 这是她娘的暗卫,伪装成了丽玉!她娘, 想要她的命?苏凤竹心念电转, 立刻装出一副惊愕模样:“什么, 什么来送我上路,你是来救我出去的是不是?”随即又转喜:“拜谢上苍, 母后终于来救我了!”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你且稍候, 我穿衣服, 我很快的!”   然这天无涯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好叫公主殿下走的明白,皇后娘娘有令, 若公主坚贞不屈便救公主出去。若是公主变节投敌,那还是死了干净!”说着就把那药往她嘴里灌!   这诚然是她娘能做出来的事儿。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 苏凤竹脑子无比清醒。她努力挣扎着躲避:“你大胆!我只是虚与委蛇!我从未屈身事敌!”   “小人是亲眼目睹了公主与那伪皇子的恩爱, 方敢不敬的。”这天无涯并不为她所动:“公主还是安心上路吧!”然灌药的动作到底缓了缓。   “不,我那只是为了蛊惑他,使的伎俩!”苏凤竹想到一救命稻草:“你看, 你看这个。”   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方胜儿展开给龙无涯看:“我就是为了哄的他,放松戒备,才能偷得他的印章盖了这个,好逃出宫去!”   那正是昨日她强求了周玄盖的放逐凭据。   天无涯看了这个,面上凶狠之色才去了大半:“小人误会公主了,万死。”   苏凤竹用力推开他,伏倒榻上剧烈喘息:“你这狗奴才,咳咳,看在你忠心大虞的份儿上,本公主就不计较你这不敬之罪了。如今,你速速带着我逃出宫去!”   “小人遵命。” 天无涯拱手道。又取了苏凤竹手中的那纸凭据:“有了这个,逃离倒容易许多。”   “那便好那便好。”苏凤竹朝他摆摆手:“你且转过身去,容我穿衣服。”   岂料天无涯动也不动。反道:“临行前皇后娘娘交代,公主足智多谋,万事务必小心谨慎——请公主将此药服下。”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药丸,递到苏凤竹面前。   “这是什么药?为什么要我吃这药?”苏凤竹哪里肯吃。   然而天无涯又动粗,捏着她下巴硬把药塞进她嘴里:“只是为避免路上横生枝节。”   药落进了肚里,顿时苏凤竹就觉着,眼前恍恍惚惚的,魂儿和身子似乎分开了,自己虽然还有一点意识,可完全没法子控制身体,也没法说话。   天无涯一拉,苏凤竹就就势站了起来。天无涯牵着她的手走动,苏凤竹也木偶人一般跟着走。   她隐约知道自己跟着天无涯出了含冰宫,天无涯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车,有一个小黄门驾车。宫门重重,每一道宫门前,天无涯打开车帘给侍卫看一看苏凤竹,然后拿出那纸凭证,侍卫们便放行了——不,这个不是现在拿来用的......到了英华门了,这是皇宫的最外门。侍卫们狐疑地盘问了很久,然还是放行了。车帘,重重地落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凤竹一个激灵,感觉到自己神魂附体了。   然人还是很难受,胸口烦闷欲吐,头疼的要炸开,眼皮如有千斤重睁眼都很艰难。苏凤竹想伸手挑起车帘看一看现在在哪儿了,但手伸到一半,无力落下。   袖中一物咕噜噜滚了出来:是初见之时,周玄给她的定情银簪。她卧病中未带任何钗环,只这一只,原是为了取悦周玄,素来内帏之中都戴着的,睡觉就解下来放在枕边。刚才仓促之间什么都没法做,只能把这簪子抓到袖中。   苏凤竹握住簪子:周玄,你一定要察觉,我是被迫离开的啊!   几乎是天无涯带着苏凤竹从北门英华门离开的同时,周玄和他爹、他弟一车,从南门宝瑞门回了宫。   周玄脸色铁青,他身边,满身酒味的景泰帝和周青张牙舞爪的呼呼睡着,醉成一摊烂泥。   先去了钦安殿,周玄和侍卫们一起,好不容易把景泰帝抬进了殿中。“怎不唱了,怎不喝了?小桃娘,过来,给大爷再来一曲儿!”景泰帝一双松根似地大手在他儿子胸膛上乱捏:“奶儿怎不见了?”   周玄愤愤一撒手,景泰帝的头差点撞床沿上。旁边吴义手忙脚乱地抱住了。   周玄大步离了钦安殿,车子复往含冰宫行去。把周青弄出来的时候,周青哇地一下,吐了周玄满身。   “我养了你十三年,这才到他身边几天,就跟着他不学好了!”把周玄气的手足冰凉。然看着弟弟那狼狈样,少不得还得忙前忙后地给他收拾了。   收拾完了,周玄看看自己给他们蹭的一身狼藉,心想媳妇儿病中如何受得了这肮脏气息。又烧了大锅热水,自己洗了个澡。这才去看媳妇儿。   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卧室,周玄愣住了。   “媳妇儿,媳妇儿你在哪儿?丽玉,丽玉,我媳妇儿去哪儿了?阿紫,可曾看见你嫂嫂了?吴义,丽玉和我媳妇儿哪儿去了?......”   问到殿门侍卫那里,才问出媳妇儿和丽玉一起出去了。   又满宫里去找。   周玄此时已经觉察不对。然还只以为他爹又闹什么幺蛾子,先怒冲冲地去钦安殿。死活摇晃醒了景泰帝,问他把他媳妇儿藏哪儿去了。   “什么你媳妇儿,没册封的东西,那就是个玩意儿!爹等给你娶好的,名门淑女!”景泰帝晕乎乎地道。   “你到底对我媳妇儿做什么了!”周玄紧紧抓着景泰帝衣襟,把景泰帝勒的脸都涨紫了。   “哎哟,我的殿下,陛下这不您刚送回来的么,老奴担保,这前前后后,陛下绝没对任何人下令对苏夫人做什么!”吴义一边拉他一边苦劝:“这宫中不见了人,是禁军统领的干系,老奴这就传唤他来,请殿下质问!”   禁军统领这边查问下去,才一重重报上来:凤竹夫人手持大殿下的逐书,离宫而去了。   此时,天无涯带着苏凤竹,早走出京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加更哦!   ☆、晋江独发      周玄一屁股坐倒:“可是她说, 那是备着以后我变了心的时候拿出来的......”   “你让她给骗了,你竟让她这么简单伎俩骗了!”刚喝了醒酒汤, 减了两分醉意的景泰帝哈哈大笑:“她就是哄着你, 盖了那逐书, 好跑出去!”   周玄目视虚空, 眼神涣散。从没有过的失了心神的模样,   景泰帝看他儿子这样,竟觉心中无比畅美:“如今可算信了爹吧, 爹看人的眼光没错!爹就说她不是个好东西,她都是装出来的, 她心里没你!”   “不, 她不会这样对我!”周玄眼神一聚, 狠狠盯住了景泰帝:“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局?丽玉是你给的人, 她如何能听我媳妇儿的话, 帮我媳妇儿跑出去?是不是你, 吩咐了她把我媳妇儿送走,却故意诓我说是我媳妇儿自己要跑?”   “什、什么?”景泰帝生平还是第一次尝到被冤枉的委屈滋味:“你爹俄,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不稀的和她个小女子, 使这样下作手段!”   “你使的还少么!”周玄哪里肯信。   好吧的确以往使阴招不老少, 可这次真不是俄干的啊!景泰帝绞尽脑汁分辨:“你就说那逐书吧,爹哪儿会知道你们有这个东西?爹不知道这个东西,如何能设这个局?”   “丽玉朝夕伺候我媳妇儿, 肯定知道!她是你的人,她告诉你的!”周玄破的也快。   “俄,俄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景泰帝仰天长嚎。   好在恰在此时,侍卫们来报,在含冰宫小厨房的杂物间里,发现了昏迷不醒五花大绑的丽玉。   “奴婢那时正给夫人熬着药,突然不知怎地,就眼前发黑,昏迷了过去......奴婢昏迷前,隐约见着今日来给送药的那医士,出现在了跟前......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把丽玉弄醒后,丽玉回忆道。   禁军立刻去抓人。一通折腾后,却发现医士已被刺死于其在宫外的家中,死了少说也有两三天了。   “臣推断,是有人易容成这医士的模样混进了宫中,又易容成宫女丽玉模样助苏夫人逃了出去。”禁军统领向景泰帝和周玄禀报:“有这等本事又做出如此行径的,十之八/九是前朝伪后伪太子派来的人。”   景泰帝看看周玄神色,似是到现在才信了这事儿。他额上、颈上的青筋,眼见着一条条崩了起来,突突跳的厉害。   “叫你不信爹,叫你有了媳妇忘了爹,该!可知世间无不是的父母,唯有不孝的儿孙!该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这祸害自己去了,去了好,你可该醒了吧......”景泰帝幸灾乐祸地碎碎念。   周玄猛地站起,脚下如有千斤重地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跟上,跟上他!”景泰帝打着酒嗝指示宫人。又对吴用道:“赶紧的,去再挑美人儿,挑十个!送到俄儿房里去。”   又见禁军统领还站那儿站着,招手对他道:“派人去追捕苏凤竹!还敢跑,给脸不要脸,追着了,也不必弄回来,就地处死!”   安排完这些之后,景泰帝越想越美,心中一个劲儿地自夸明君慈父。欢喜之下,困意又昏沉沉地上来了,于是接着睡。   偏又是刚睡到美处,又被周玄摇晃醒了。“爹,儿子错了,儿今日才知道,世上唯有爹您对儿子最好!儿子以前为了个女子违逆爹,当真混账!”他儿子满脸通红,眼中噙泪。说着说着,还动手欲扇自己脸,当真是一副诚心悔过模样。   “木事木事,”景泰帝觉着这比做梦还美。他忙抓住周玄的手,温声抚慰道:“儿啊,你知道错就好,爹不怪你,到底你见识少,你长在咱们村里,何曾知道天底下有那等捂不暖的婆娘?只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什么事儿都听爹教你,也就是了。”   周玄重重点头:“是,是爹,儿悔不当初!只是现在儿子越想越觉着窝囊,儿子这若大一个男子汉,竟让苏凤竹戏弄的团团转,险些离间了咱们骨肉亲情!儿子如何能忍这口气!”   “木事,不气了儿啊!”景泰帝飘飘然,便脱口而出:“爹已经吩咐人去抓苏氏了,咱弄死她!”   “不,爹,儿要亲手处置她!”周玄看着眼睛要冒火:“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欠!”京城外几十里处,停滞在田野小道的车子里,苏凤竹重重打了个喷嚏。   民间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想念你,那是周玄在想我了么,这当口,他总该发现她不见了吧。苏凤竹焦急地想。   可是面上并不带出分毫。只有气没力地对坐在对面的天无涯道:“无涯卿,你给我吃的那丸子可有解药?真真是好难受。你别是还想毒死我吧?”   “公主暂且忍耐。”天无涯的声音冰冷、麻木、不带一丝活人气息:“快则数个时辰,慢则一两日,待药效散去,便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用细布沾着种气味难闻的药水,一点一点把脸上伪装擦去:原来是个面目普通、称得上过目即忘的中年男子。   苏凤竹不适地扭动下身体:“就没有解药吗?只能等这药自己消散?话说回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强迫本公主吃这药!等见了母后,我一定叫母后处罚你,纵是你救了本公主,大功一件,可这事儿,也得把你的功消去几分!......”   她喋喋不休地恐吓、威胁天无涯,岂料天无涯全无反应,只手上拿出些瓶瓶罐罐来,检点查看着。   如此看来,威胁恐吓他是不吃。苏凤竹想。说的口干,便自己停了下来。   天无涯这才开口:“公主,为防贼子派人追寻公主,小人斗胆,要给公主易个容。”   “易容?”苏凤竹看向他的瓶瓶罐罐:“就是像你扮成丽玉那样把我扮成别的人?你这想的很是,这样即使贼子追上来也发觉不了。你快快帮我扮上。”   天无涯便打开一个瓶子,倒了一手黄乎乎的浆糊,便要往苏凤竹脸上抹。   “慢着!”苏凤竹突然一声惊呼:“你这什么玩意儿?闻着味道好恶心!不会,不会伤着本公主的肌肤吧?本公主这张脸,素日里可用的是千金万金制成的脂粉——哎哟!”   天无涯何曾管她这张脸有多么娇贵,一巴掌给她糊了一脸。   “啊啊啊!好恶心!疼,煞的慌!”苏凤竹两手乱推两脚乱蹬,然而身体绵软无力,哪里抗拒的过天无涯。   除了这黄色浆糊之外,又有棕色的膏脂、灰色的粉末、黑色的炭笔,一样一样往她脸上招呼。“我这是脸,不是糊饼子的锅底!”苏凤竹真心有些想哭。   “行了。扮好了。”天无涯从容道。   “你到底把我弄成什么鬼样子了?”苏凤竹摸着脸,只觉又粗又粝,还坑坑洼洼的:“给我镜子!”   “没有镜子。”天无涯说着,打开屁股底下的座位,里面是中空的,放着行路所需物什。“请公主换了这身衣服。”他取出一套衣服来。   苏凤竹一看,大红大绿,鼓鼓囊囊,肥袖子大裤裆。“这,这是哪里的村姑穿过的衣裳,我才不要!”她扭头。   天无涯置若未闻:“小人伺候公主更衣。”说着就靠近苏凤竹解她衣带。   “你!”苏凤竹勃然大怒:“你敢非礼本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请公主息怒。”天无涯道:“公主应该知道,龙鳞卫只为守护主人而存在,绝无寻常人等的五情六欲。在小人眼中,红粉与骷髅,除却生死之外,其余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请公主也不必因小人的伺候而产生任何不适。”   “这是你们的歪理,本公主却有本公主的尊严!”苏凤竹板着脸道:“你胆敢冒犯本公主,等见了母后,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启奏她杀了你!”   “龙鳞卫的生死,也尽归主人掌握。”天无涯的语气毫无变化:“若主人要小人死,小人绝无二话,立刻执行。只是此刻,公主身体虚弱,还是请公主让小人伺候,速速更衣才是。”   说着也不管苏凤竹如何抗拒,强剥了苏凤竹衣裳,给她更衣。   娘啊,你便让你的人这样对我。苏凤竹咬着唇,眼神晦暗不明:落在外人手中,我都没受过如此屈辱。   屈辱之中,她还得借势发挥。苏凤竹心中吸口气,面上眼一垂,泪珠滚滚而下,同时肩一提胸脯一缩,曝露在空气中欲露未露的胸前风光便显得愈发巍峨。“你,你,不要......”声音也学着她爹的贵妃的样子,压的百转千回。   然而天无涯死板的面庞依旧波澜不惊,如同看到的,是一块死肉。   看来□□这一招,也不管用啊。苏凤竹想。她却忘了,天无涯刚给她易过容,她还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模样。   到底什么计在这样心如铁石的暗卫身上好使呢,苏凤竹苦苦思索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玄玄:对付我爹,我有特殊的说服技巧。 这两天家里有事耽误了些,接下来作者君会加油补上的,么么哒!   ☆、晋江独发   天无涯驾着车子不紧不慢走起来。   苏凤竹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车门口, 隔着门和他说话:“我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我母后和弟弟现在在哪里了?”   “太后和陛下现临幸梧州。”天无涯答道。   “什么?竟退到梧州了?”苏凤竹吃了一惊。她知道他们节节败退, 却没想到退的如此快。如此看来, 魏帝一统天下, 指日可待了。   再转念一想, 顿时明了:怪不得会派人来找她, 是他们支撑不下去了,这又想到她的用处。   苏凤竹闭闭眼:如果当初宫变之时, 他们不是瞒的她水泄不通,或者但凡那时他们有一点点把她带走的意思, 她现在, 约莫也没这样大勇气与决心, 与他们彻底割裂吧。   但是现在我真的下定决心了娘。她在心底默默地说,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开始, 我不会再受你操控了。   睁开眼睛, 装出焦急的声音:“我没出过远门, 不知道到梧州要走多少天?无涯卿,你务必想法子, 让我尽快到我母后和弟弟的身边!我要与他们生死与共!想到他们老的老,弱的弱, 受这乱臣贼子和若多不忠不义之人的欺辱, 我这颗心,疼的简直要碎了!我可怜的娘亲、弟弟啊!” 说着便哀哀哭泣起来。   “公主请勿悲伤。”天无涯道:“虽形势危急,且喜太后与陛下圣体安康, 御前也不乏忠贞之士守护。原承道大人一代名将,西南镇守使风峦海麾下尚有三十余万雄师。平叛荡逆、光复神京指日可待。”   当真这么简单,原承道手下的五十万大军怎么没的。看来现在只剩下风峦海的兵马是他们最后的倚仗了吧。只是原承道用的动吗。苏凤竹想。   “陛下与公主手足情深,自从离京时遗散了公主,陛下寝食难安,时时思念公主痛哭流涕。甚至因公主不在而不肯登基继位。小人此次赴京前,陛下面谕小人,务必竭尽全力,救回公主。”天无涯又说。   说这话时,他的冰冷无情的声音里,隐隐出现了一丝波动。苏凤竹立刻察觉到了,短时兴奋起来:这冷面冷心的人,还是有破绽可循的!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肠?   她转动着眼眸,又哭道:“我的勉儿啊,你都挂念姐姐作甚,你是大虞千秋万代之所系,只要你好,姐姐便是死了也欢喜啊!”   “公主放心,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带回公主,让公主与太后、陛下阖家团圆。”天无涯道。   苏凤竹确定无疑了:这铁石心肠的暗卫,对亲人与亲情,心中还藏着那么一丝儿濡慕。   倒也难怪。苏凤竹以往虽没直接接触龙鳞卫,却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原是从三四岁上被老暗卫看中,然后明抢暗夺,从亲生父母身边把人弄走。他们心中的最深处,许还残留着一点父母的模糊影子......   如何乘隙而入?苏凤竹开始寻找时机。   天无涯这逃离路线看的出来是精心谋划过的。走一阵,便换个身份,换套行头,换套车马。或是荒郊野店,或是田野人家,都有人接应他。苏凤竹心下暗惊,国破家亡后这暗卫的网线还如此严密,以前是何种程度,简直无法想象。   一连两日,苏凤竹未曾寻到任何时机,而距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这日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名叫李家集的小镇。此地多温泉,这里的落脚地,正是一处温泉汤馆,也有女宾的。苏凤竹心中一动,便央求天无涯:“我觉着我浑身上下都是沙子,我整个人都在发臭,无涯卿,让我沐浴一番吧,不会耽搁很久的。”   “也罢。”天无涯想了想应下了,吩咐这里接应他的人:“十三,好好伺候公主。”   “大哥放心。”他口中的十三,便是汤馆徐娘半老的店家娘子。她笑吟吟对苏凤竹道:“公主请。”   她引了苏凤竹到一个屋子,里面清清静静一个小池,别无他人。“小人伺候公主。”店家娘子亲自动手为苏凤竹宽衣解带。苏凤竹看着她长着薄茧的手,猜测着也是个有两下子的。   便含笑与店家娘子闲话:“卿也是龙鳞卫的人?是一直这样隐在民间么?可是委屈了你。那店主是不是咱们的人?是你真正的丈夫么?我看却配不上你呢......”   她说一句,店家娘子恭谨应一句是,余者半字不肯多言。   真是,她娘能弄出这么一群智勇双全又忠心不二的暗卫,如何就不能用这劲头提拔一批忠臣良将!苏凤竹心中无奈。   “你可听说,槐树村罗金贵罗大财主家那事?真真是笑死个人!”“隐约听着,是罗大财主骑马摔死了,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跑来和主母争家产?你说说,这都什么世道!”突然隐隐从隔壁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是别的来此洗浴的妇人在闲话。   苏凤竹便竖起了耳朵。只听那二妇人你一言我一语道:“原是那主母孙大奶奶,不是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小姐么,那外室倒养了个一两岁大的哥儿,便得了倚仗。再则那外室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东西,从城里,纠结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无赖儿,打上门来。已是一连闹了好几天了,今儿个出殡,也不知能闹成什么样子呢!”   “也是孙大奶奶命苦,她原是养了个哥儿的,谁知道三岁上让人给拐了去。如若这哥儿还在,现在也当成家立业了。孙大奶奶何至于受如此欺辱!”   “可不是么......”   苏凤竹只听的心肝儿怦怦地跳:真是天助我也!   “这就行了,我们急着赶路呢。”她笑笑对店家娘子道。   一时又启程了。路上苏凤竹先东拉西扯和天无涯说些闲话,夸赞他的忠诚。看差不离了,便道:“你如此忠诚,便是天大的恩赐,也是该当的......刚才在那张家集我听着,咱们似乎是行到了安城附近?”   “正是。”天无涯答道。   “有一件事,我想着还是告诉你吧。”苏凤竹故意犹犹豫豫地道:“我看过龙鳞卫的卷宗,你的我还依稀记着些,里面说,你便是出身于这安城地界。”   “当真?”外面天无涯的声音大了一些。   上钩了!苏凤竹握紧了拳头。声音却波澜不惊,道:“嗯,应该是安城下面的一个什么树的地方,榆树店?”   “此地有个叫槐树店的地方。”天无涯沉默了一会儿道。   “哦,那就是槐树店?”苏凤竹装成记不清楚的样子:“不过你爹的名字我还记得,因为极好记——你,想知道吗?”   天无涯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小人,想知道。”终于他说。   苏凤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姓罗,唤作罗金贵,”她压抑着自己激动心情道:“你娘姓孙。你是打三岁也不是两岁时候,离了他们身边的。”   停了一停又道:“你救下我这般大功劳,等见了母后和弟弟,我一定奏请他们,不仅要赏你,也要封荫你的家人。”   “谢公主。”天无涯这三字说的,有人情味多了。   “你现在,可要去与他们相认?”苏凤竹又问。   “不,”天无涯还是断然拒绝了:“现下公主尚未脱离险境,小人岂敢擅离职守。   “真真是忠义之士。朝堂臣子们有你一半忠心,这天下也不至于成今天这副样子。”苏凤竹先叹息一声,又道:“我又如何忍心隔离你们骨肉亲情。这样吧,你不妨沿途找个乡老问一问他们的安好。”   “公主思虑周全,小人感激不尽!”天无涯原也还存着丝怀疑,当下果真找了个路边的茶摊,向那摊主老汉打听槐树村罗金贵。   “哦,罗大财主啊,大哥是来给他吊丧的?”那摊主热情地道:“那您可走过了,您得掉头走两里,那儿有个岔路口,从那儿往东拐,走上十来里,就到槐树店了!最大的宅子,就是他们家了!”   “老人家是说,他过世了?”天无涯缓缓地问。   “是呢,前天的事儿啊,从马上掉下来!怎么,大哥不是来吊丧的?这才知道?哎呀呀,这怎么说的......”老汉摇头叹息。   “听说,罗家,以前曾丢过一个儿子?这事儿您可知道?”天无涯冷静地又问。   “怎不知道!”老汉摇头晃脑:“罗大财主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给人拐走了,罗大财主是满天撒钱去找啊,那时候说,找着了,赏金条十根,十根哪!......”   离了那茶摊,天无涯一声不吭地驱马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对苏凤竹道:“公主,要么,小人去罗家看一眼就走。”   十来里的路程,转瞬即逝。苏凤竹端坐车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身上的药性散去些许,可还是虚弱的慌。   槐树店是挺大的一个镇子,然还隔得远远的,就能听见哀乐冲天。苏凤竹从窗子里望出去,只见镇里鹤立鸡群的一栋大宅周围,白花花人来人往。   然再走近些,却听见哀乐声中夹杂着些呼呼喝喝的声音,与治丧的肃穆氛围很不相称。“这是怎地了,像是出事了的样子。”苏凤竹用天无涯听得见的声音说。   “驾!”天无涯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一溜儿小跑跑了起来。   到罗家外面的巷子口,便走不动了。满镇的人似乎都聚集在了这方圆数丈之内。“打起来了没打起来了没?”人人抻着脖子向前看着,个顶个的兴奋难耐。   “敢问大哥,这里发生何事?”天无涯拉住一个闲汉问。   “这不是罗大财主出殡,他外面养的小娘堵着不让出门么,说除非让她养的儿子给罗大财主摔盆子。言下之意,以后这家产,得尽归她儿子。”闲汉兴奋地道:“罗大奶奶哪儿能认呢,就说这孩子小娘偷人养的野种。小娘带了人,罗大奶奶也把他家的庄客叫了几十号来,眼看着,就打起来了!”   天无涯一听,便对苏凤竹道:“烦劳公主下车,与小人走几步。”   苏凤竹装出一副嫌弃样儿:“你要我到这些庶民堆儿里去?”   “小人担心留公主一人,会被人冲撞。”天无涯说着,扣了苏凤竹手腕强行把苏凤竹从车上拉了下来。   他拉着苏凤竹分开人群走到前面去。此时才看见颇高大体面的一个门楼,门楼下一架厚重的棺木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围绕着棺材,门里门外两帮人剑拔弩张。   两帮人为首的,各是一个戴孝妇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徐娘半老;一个端庄内敛,一个风骚外露;一个丫鬟婆子环绕,一个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儿。   “老货!老娘岂能容你空口白牙往老娘身上泼脏水!”此时那风骚的半老徐娘一手抱着孩儿,一手叉腰道:“滴血验亲!现下就打开这棺材,让老东西和我儿子滴血验亲!你敢不敢!”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老妇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哪里有落了棺再开棺的道理!再说,这人都没了这些天,这血也都败死了.....”   “如若是还他儿子一个清白,老东西在天有灵,自然心甘情愿!”半老徐娘气势汹汹地大声盖过她:“你若是不肯,就是不敢!就是心中有鬼!就是知道我儿是老东西亲儿!就是污蔑我儿清白!”说着扭身对身后众人一甩小手绢儿:“大伙儿说,是不是!”   “刘娘子所言极是!”“开棺开棺!”她身后十来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一起鼓噪。   “你!”老妇气的浑身哆嗦:“天底下有那个正经妇人,会撺掇着开自己丈夫的棺材!刘桂兰,你好恶毒的心肠!”   “天底下有那个贤惠妇人,会忍心让自己丈夫断子绝孙!”半老徐娘分毫不让:“孙燕于,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嫉妒不贤!”   “我今儿个就算担了这嫉妒不贤的罪名,也万不能让你这小杂种进罗家的门!”老妇咬牙切齿道。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仰头栽了过去。   “不好了,奶奶叫给气死了!”丫头婆子们惊哗起来。   “我的人儿啊,你可睁眼看看吧,我们娘儿俩可没法活了!” 半老徐娘拿头就往那棺材上撞。却是还没撞到棺材上就掉了个向,一头攮到那被丫头婆子们扶住的老妇身上。丫头婆子们忙来阻拦,众女滚成一团。   无奈们则大喊大嚷起来:“哎呀呀,刘娘子撞死了!罗家仗势欺人啦!”说着一窝蜂地向对面的人冲撞去!   “那,那个被冲撞的老婆婆,别就是你的母亲吧?”苏凤竹惊讶地对天无涯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你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   天无涯果然冲了出去:“都给我住手!”   他滑不溜丢如泥鳅般穿过众人,三下两下,把闹的最起劲的几个无赖放倒了。又把那刘桂兰从罗大奶奶身上撕开。刚要去扶那罗大奶奶,岂料那披头散发的刘桂兰一把死死抱住他大腿:“你来的正好,快揍这老婆子,这老婆子想要我儿子的命!”   “保护大奶奶!”罗大奶奶的丫头婆子便尖叫起来。几个莽撞庄客一听,立刻一齐向天无涯招呼。   要说这些地痞无赖农夫汉子,便是几十个一起上,也不是天无涯的对手的。可偏偏此时此刻有许多妇孺夹杂其中,那刘桂兰还一个劲儿地拿着怀中孩儿当挡箭牌往他身上凑,自己趁机去抓他的脸。天无涯顾忌这罗大奶奶是自己母亲、这孩儿也很可能是自己兄弟,便畏手畏脚施展不开。倒是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局面。   给妇人们的尖叫叫的头昏脑胀的,天无涯揉着太阳穴抬眼一望,心中一个突突:哪里还有苏凤竹,和那马车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千呼万唤的男主娘已上线~~ 还有发现前面一个bug,老皇已死,太子即便在逃亡途中,也该登基称帝的,故而这里给女主她弟她娘升级成皇帝太后~   ☆、晋江独发   天无涯从罗家搜罗了匹马, 循着车辙痕迹,一路追寻。大半个时辰后, 遥遥望见那马车在前方狂奔了。   太后所言不虚, 公主果然生了异心!天无涯愤怒地连连催马:竟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逃脱, 简直耻辱!   骏马一声嘶鸣, 横立挡住了车子的道。天无涯阴森森地望过去, 却愣住了:驾车的并不是苏凤竹,而是獐头鼠目一男子。   “挡什么道, 让开!”这男子叫嚣。   天无涯直接从马上跳到车辕上,推开车门, 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   “谁给你的这车子?这车上原来那女人呢?”天无涯抓着那男子衣襟怒吼。   “这可不是我偷的!”那男子辩解:“是有个妇人给了我一钱银两, 让我把这车赶到张家集去......”   又让那小女子给耍了!竟被她这么简单的伎俩耍了!天无涯脸上还是一脸死人模样, 手却捏的咯咯响。   此时,苏凤竹已经搭着去罗家吊唁的人的车子, 到了安城县城。她跟人打听着, 一个一个镖局、车马行寻过去, 拿出从天无涯车子上顺出来的户贴和银子投上:“奴家的丈夫,在京城做工, 数月前断了音讯。奴家便和婆婆商量了,前往京城寻他去。”   数个时辰后, 天无涯来到本地最大的一家车马行:“这位朋友请了, 在下的大嫂,名唤苏锦娘。今日说是要雇个车子前往京城,却是拉下一样要紧东西在家里, 不知她可曾来过贵号?”   账房先生不疑有他,翻翻登记簿子,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娘子,来弊号雇了车子,商定明天一早启行。”   “可知她现在何处去了?”   “说是往城中亲戚家投宿。”   到底还是逃不脱我的五指山。天无涯便偷偷摸上了这车马行正堂屋顶,这一夜都没合眼睛,死盯着周围。   眼见得夜色将尽,车马行里复又喧哗。车夫们吃饭、喂马、装车,开始准备出镖。天无涯也愈发精神地盯着。   然而始终不见苏凤竹身影   “都过了时候了,那位苏氏娘子怎还不来?”账房先生对着簿子检点着人和货物,焦急地向外张望着:“这女人家家的生意,就是麻烦。”   糟糕!天无涯一个激灵:又中了她的计了!人怕不是早走远了!   他急急跳下房,骑马向城外驿道追去。   苏凤竹昨日便已经从另一家车马行雇了车子出了城。出城之后,又临时叫车夫掉了向往东而去。在在天无涯发现她不见、沿着北上的驿道、一路打听安城出来的车子之时,她人却到了安城东边百里外的云城。在云城,复又找了一家镖局,趁上了往京城去的车队。   行了一整个白天,安然无恙。苏凤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彻底甩掉天无涯了吧......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前方镖师粗声大嗓地和人说些什么,隐隐听见“女子”“京城”等字眼。   苏凤竹立刻绷直了脊背。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有脚步声冲着她这儿过来,车子门帘被撩起。“大嫂,真真是难为情,”眉目憨厚的镖师头子点头哈腰道:“这儿有另一位大嫂,死活要搭车,也是去京城。我们这儿没多余的车了,您看,让她和您坐同一辆车行么?车费给您免半。”   苏凤竹长长舒了一口气:“当真?免半?行啊行啊,怎么不行!”   然而等那女子上车,苏凤竹瞪圆了眼睛:竟有这样巧,这半路同车者,分明是昨日大闹罗家那刘桂兰!   用力眨眨眼睛:没看错,那修颀风流的身姿,那轻薄纤巧的嘴唇,那鼻翼有一颗小痣的娇俏鼻子,那细长妩媚的眉眼,那转眸间一股子劲儿劲儿的精气神儿,便是只见一面,也绝不会再忘!   “大妹子,你好啊!”刘桂兰倒是毫不见外,上来就亲亲热热地跟她拉手。昨儿个的一身孝服已然换了小媳妇一般的梅红色袄裙,抱在怀里的孩儿也不见了,代之以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怕是,讹足了罗家银钱,这便脚下抹油开溜了?苏凤竹揣度着。   “新裁的,江南那边刚传过来的花色!”见苏凤竹眼不错地盯着她,刘桂兰只当她看自己衣裳,美滋滋地扯着衣襟给她细看。傍晚璀璨的阳光穿过车窗空隙落在她衣裳上,果然绸缎华光流淌。   这阳光同样射进了含冰宫中,照亮周玄的面庞。   他的面庞现下看着比以往更黑一些,是这几日整夜整夜不合眼熬的。   “谁许你进这里来的?谁许你碰这儿的东西的?”他就黑着这么一张脸,质问面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殿下,妾,妾是看这桌椅上蒙了尘,想擦拭一下......”美人儿噬着泪,可怜兮兮地答道。   “不告而进别人家,这和小偷儿有什么两样。”周玄指门:“出去,下次再这样我就真叫人抓贼了。”   美人儿以前也是官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泪出去了。   周玄舒了一口气。看见美人儿的帕子还在桌子上,拎起嫌弃地扔出门去。看看那被擦过的桌子,自己抓着衣服袖子重新擦过:他和媳妇儿的卧室,如何能存在别的女人的痕迹。   擦完了桌子,周旭一时没了事儿做,只在卧室里来回徘徊。卧室里一切都还保持着苏凤竹离去时的模样:妆台上她惯使的脂粉在,榻几上她用药后清口吃了一瓣的橘子在,床上他们日日一起盖的被子也在...... 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属于她的甜美气息,却唯独不见了她。   周玄在床上坐下,伸手探向被子里。被子凌乱被掀开,仿佛片刻之前还有个娇娇软软的人儿躺在里面。   然而被子里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周玄慢慢收回了手,握成了拳。   他的目光转向了她的枕头旁边。那里那只粗陋的牡丹银簪不见了。如若不是发现这个,周玄那时几乎就真以为,她弃他而去了。   如果苏凤竹当真不愿意留在他身旁,周玄也不会勉强的。   可是发现这簪子不见了,让周玄心里重新燃起火苗:她若是真是弃他而去,不会万千珍宝一毫不取,偏偏只带了这簪子走。   带着这簪子,她就还是他媳妇儿。因此周玄花言巧语哄了他爹,让他爹找人——他知道,正面求他爹的话,他爹定不会想凤竹回来。只能迂回着来。   可是已经一连三日了,这许多精兵强将,怎就不管用呢。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己的媳妇儿,还是自己去,才能找到。周玄等不及了。   打定了主意,周玄立刻去找他爹,指天画地装出一副要把苏凤竹撕碎的气样,让他爹允了他亲自指挥禁军找人。   景泰帝正在陈夫人玉华宫中。等他们说完之后,陈夫人拉住周玄,心疼地嘘寒问暖:“我怎看着,这人都瘦了一圈?真真是,好不让人心疼!坐下坐下!”强按了周玄坐下,又唤:“圆儿,圆儿!咱们小厨房里不是坐着鸽子汤么,给你哥哥舀一碗来。”   “多谢夫人美意,我吃饱了......”周玄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哎呀,你妹妹亲手熬的,是你妹妹的心意!” 陈夫人嗔道。   周玄只得勉强按捺了,等顾圆儿把汤送来,他三口并两口吃了个干净:“吃好了,谢过夫人,谢过妹妹。”说着把那衣袖照嘴上一抹。   “啊呀呀,这......圆儿,快,快把你帕子给哥哥擦擦,快!”苏夫人忙道。   顾圆儿早在心里不屑他这粗鲁举止了。闻言扭身就走:“不在身边儿,我去找找。”   “不必了不必了,我告辞了。”周玄说着大步走了。   “也把那鸽子汤给朕来一碗啊!”被冷落了的景泰帝不满地道。   陈夫人忙亲自去舀了汤,侍奉着景泰帝喝。又与景泰帝道:“看来这一遭,大殿下是真恶了那苏凤竹。”   “可不么,换哪个男人能忍。”景泰帝咽下一口汤道。   陈夫人眨眨眼睛:“以妾之见,还是趁着这空当,赶紧给大殿下娶了正妃是正经。免得他又迷恋上别个妖女。”   “唉,王雪川那闺女是不行了,”景泰帝叹息:“别儿个,朕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妾倒有个念头,还请陛下恕妾冒昧。”陈夫人说到正题上了:“陛下你看,圆儿这才不过比玄儿小四岁,脾气品性你都是知道的,她和玄儿若是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唔,圆儿和玄儿?”景泰帝眼睛扫了她一眼,手中的汤勺便放下了:“朕怕圆儿未必肯。”   “她小人家,哪里有什么肯不肯的,还不是全凭父母作主。”陈夫人拾起汤勺给他喂到唇边。   景泰帝喝下这勺汤,展颜露出一个慈祥笑意:“朕是玄儿的爹,也是圆儿的爹。朕不能让圆儿受委屈。你还是先问过圆儿,若圆儿愿意再说吧。”   “不好,不好!我才不要嫁那村夫!娘你这是想什么呢?你就不能想女儿点好么?”岂料陈夫人和顾圆儿一说,顾圆儿便如炮仗般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加更哦~~   ☆、晋江独发   “大妹子, 我姓刘,名桂兰。你呢?你多大了?你是云城的人?去京城作甚?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往京城而来的车子上, 刘桂兰叽叽呱呱地和苏凤竹说话。   苏凤竹身体本就不好, 绷了这两三日的精神也委实再支撑不住了。不过嗯嗯啊啊勉强应付她一二, 人靠着车壁, 两眼皮打着架。   刘桂兰显然兴头很高, 只管说自己的:“我可不是这儿的人,我老家离这儿可远了......穷山恶水的, 啥都没有,破地方........不过听人说, 这改朝换代的新皇帝, 竟是我们那儿人, 那破地方竟也能出皇帝?真真是见了鬼了......那新皇帝姓周,我原先头嫁的那男人也姓周, 说不定能连个宗?那我不就成皇亲国戚了么?哈哈, 你看我, 净想好事儿!”   苏凤竹眼睛已经完全合上了,刘桂兰还喋喋不休:“我这次去京城, 是去找我闺女的。我大闺女,卖身在大户人家里做婢女——可不是我卖的!那死妮子, 主意大的很, 自己个儿卖自己个儿的!我也是后面到这块儿,有次偶然碰见了,这才知道了......还跟躲瘟疫似地躲着我, 啧啧,这亏不是发达了成了贵人!所以说,这人就不能穷,人穷了,爹妈也不是爹妈了!如今我是有钱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躲不躲我!”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队进了一家客栈。“两位大嫂请下车吧,今晚咱们宿在这儿。”车夫打起了车帘。刘桂兰看苏凤竹还睡着,便推她:“妹子,醒醒,到睡觉地方了!”   然而用力摇晃了两三下,苏凤竹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反应。   刘桂兰便拿手摸了摸苏凤竹头脸:滚烫!“哎呀,这大妹子生病了呀!”她惊呼。忙招呼那车夫:“来,大哥你把她背上,背到屋里去。怕是得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苏凤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子,略微有点意识的时候,看到刘桂兰在拧帕子给她擦手脸:“难受么?镖头已经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天无涯给她脸上糊的这伪装着实神奇,和真的肌肤毫无区别,经水也无异样。   不过手上却露了馅:“咦,妹子,你这手怎么和脸上两个色啊,这手跟葱白似的......”   苏凤竹下意识地缩手。   刘桂兰便放了她的手,端水来给她喝:“先喝点热水。你说你生病了怎不早说呢。”   她细致地吹一吹,把碗送到她唇边。又一只手扶起她的头,让她慢慢喝下去。苏凤竹这才察觉自己渴的厉害,一口接一口,直把一大碗水全喝光了。   “你这喝水的模样,跟个小猫儿似的,倒是好看呢。”刘桂兰笑道。又细心用手帕帮她擦嘴。   这举止之间,倒和周玄有些相似。苏凤竹只觉鼻子一酸,不由自主流下一行泪。   “没事,没事啊。”刘桂兰握握她的手:“这出门在外的,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放心,有姐姐我照顾你。”   “多谢刘姐姐。”苏凤竹连连道谢。   一时镖头把大夫请来了。“寒侵于外,而热发于内,这个,嘶~”大夫望闻问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开出一副药,苏凤竹看看,不过是一剂小柴胡汤。   “你先躺着眯会儿,我去给你熬药。”刘桂兰热情地道:“你今晚上想吃什么?我约莫着你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叫他们给你熬个小米粥可好?”   苏凤竹诚然是胃中作呕,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摇摇头:“不吃了。有劳刘姐姐了。”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子:“这一点银钱,请姐姐收下。”   “嗐,妹子,你这是作甚!”刘桂兰一把给她推回来:“就这点小事,你这可跟姐姐外道了。”   说着扭身就出去了。   苏凤竹现下只觉着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法多想,只好合目养神。不多时,刘桂兰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又是亲手喂了她喝。   但喝了药没丝毫见效。接下来的一晚上,苏凤竹只觉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了下半夜,又添了泻肚的症状。也多亏有这刘桂兰照顾着,不然苏凤竹自己个儿怕是起身都不能。   到第二天早上,苏凤竹只觉着自己弱的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这可如何上路?”刘桂兰忧心地道:“我看妹子你还是在这客栈养着吧,等养好了再上路。”   “是是是,这店家我们是老相识了,都是极好的人,我再嘱托店家娘子好好照顾你,再没有不妥的。”镖头也是担心苏凤竹在他车队里出事,故而也极力游说苏凤竹留下:“等你好了,这里往京城去的车队大把的是,再起行也是便宜的。这样吧,大嫂我收了你的定金如今我也不要了,送到柜上给你做房钱。你便只管在这儿安心养病,如何?”   苏凤竹想想自己身子的确支撑不住继续跋涉,便合目点了点头。   “妹子你只管好生养着,不要多想。”刘桂兰与她依依惜别:“那,那姐姐就先走了啊!”   镖头倒没诓苏凤竹,店家的确是个可靠的。店家娘子找了个附近的农妇,贴身的伺候她。   如此过了一日。到第二天上,店家娘子看苏凤竹添了一两分精神,便道:“娘子存在柜上的银钱,只够用到昨日。小店本小利薄,还请娘子将今日的房钱和饭钱结了。”   苏凤竹点点头,便摸自己袖子。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没摸着——明明她在袖里藏了几块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的。苏凤竹疑惑地皱起眉,拿过自己包袱打开:那时从天无涯的车上逃走时,顺了三四块大银锭与若干碎银,如今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凤竹不可置信地翻弄:不仅银子不见了,放在里面的那只牡丹银簪也不见了!   那牡丹银簪,此时正被捏在京城一家小银楼的掌柜手中。   “这是什么玩意儿么!”掌柜嫌弃地把簪子扔下:“兰娘,你这是乡下地方呆久了,人也变得土气了!这样东西,也好拿到我这里来。”   “嗐,这算是这趟的一个添头吧。不管三瓜俩枣,你就收了去呗。”刘桂兰朝他抛个媚眼。   “那就,半吊钱吧。”掌柜勉为其难地道。   刘桂兰一听竖起了眉:“什么!半吊钱!就这块银子它也不只半吊钱!都老伙计了,你扒皮扒到我身上?”   “搀了铅的。我就说我还不稀的要呢!”掌柜翻白眼。   “老娘还不卖了!”刘桂兰抓起银簪插自己头上,把变卖其他首饰得的银两细细包好——都是以往诓着罗大财主给她买的。   “走了。”她一扭腰肢,走了出去。   “兰娘,下次使劲儿往高门里钻!”掌柜在她背后喊:“现下这世道不一样了,新起来的贵人们许多泥腿子、二流子,就中意你这样的!”   “你且等着,老娘下次戴着凤冠来!”刘桂兰头也不回地道。   出了银楼,刘桂兰看着繁华的永宁街,心里抑制不住的雀跃:可算从那乡下地方出来了!现下先去哪里为好?万金赌坊还是三江楼?听说这一改朝换代,清平馆趁机收了许多前朝达官贵人的公子,倒是得去见识见识......   她哼着小调欢欢喜喜地走着,逛着。不防就听街面上突然骚动起来:“贵人出行,庶民退散!”马蹄嚢囊,一群披甲持锐之士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   刘桂兰忙随人群避让至街边,又好奇地抻脖子去看这改朝换代后的贵人。恰巧就与马上一人打了个对眼。   就见这贵人瞅着她不撒眼了。   老娘这风韵果然不减当年,这青春正盛的小伙子,依旧一迷一个倒。刘桂兰不由得心中得意,媚眼儿一个接一个。   贵人勒住了马,下马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天爷啊,难不成,老娘当真要进那高门大院穿金戴银呼奴使婢了?这一刻,刘桂兰心中不知道转过多少念头:看这厮,血气方刚身强体壮的,老娘这腿,还真有点发软呢......   眼见着贵人已经到跟前了。他目瞪口呆,似是激动难言的样子。   竟给老娘迷成这样么?刘桂兰给他瞅的,难得的竟生出一丝儿羞涩来。   好不容易,贵人终于说出话来了:“娘!”   呃,娘?这新朝的贵人,都兴管人家女孩儿叫娘么?刘桂兰不解地眨眨眼。   贵人也随着她眨眨眼:“娘,是我啊,我!是你大儿周玄啊!”   来者,正是周玄。   而这刘桂兰,也正是他失散数年的亲生母亲。   周玄这出宫寻找苏凤竹,岂料就当街遇见他母亲,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眼睛。   刘桂兰也是不敢相信,她揉着眼睛仔细看周玄的脸:“你是大玄玄?当真是你?”   “当真是我。”周玄叹气。   “天爷啊,”刘桂兰猛地一跳、双手一搂,整个人就挂到了周玄身上:“是我的大玄玄!天爷啊,我儿长这么大了!我生了这么威武一个孩儿!”   “娘,娘,这街上呢。”周玄忙把他娘往下扒拉。   “怕什么的,咱们亲娘亲儿子的,怕什么的!”刘桂兰又上上下下打量周玄:“天爷,看你这穿戴,你是出息了啊!”   周玄也在打量他娘。她竟一点没老,还是记忆中那般模样——等等!   周玄目光凝定于他娘发上银簪,他猛地扯下,拿到面前细看:“娘,你这簪子哪儿来的?”   “啊,这,这还能哪儿来的,买来的呗。”刘桂兰抹着头发答道:“嗐,咱母子重逢,你管它作甚!快和娘说说,你是怎么出息了,如何到了这京中?”   然而周玄还是一如过往那般了解他娘:“娘,我只看你这嘴角上扬的形状,我就知道你的是谎话!你快告诉我,你这簪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簪子,这簪子是儿子送给你儿媳的啊,如今她不见了!”   “啊?”刘桂兰眼一转,无比的诧异:“那般丑妇,会是我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晋江独发   从他娘嘴里问出事情始末, 周玄立刻启程往那客栈赶,同时也叫人备车拉了他娘一同去。他娘的脾性他太清楚了, 他得防着她还有不真不实的地方。   自出了京城, 他便纵马狂奔。让紧追在他身边的禁军副统领李夏提心吊胆的:“殿下, 您还是慢些, 这马脾性不大好......”实则是担心周玄骑术不好, 从马上摔了。   然而周玄心急如焚,何曾肯听。怕什么来什么, 过一处坡路时,马失前蹄, 周玄便摔了下去。   李夏当时死的心的都有了。扶起来一看, 头都磕破了。“无事无事, 继续上路。”周玄擦一擦眼前的血就往马上爬。   就这样,车队走一天的路, 他们不停不休不到三个时辰赶完了。   “昨日是不是有个生病的娘子留在你这里?现下人在哪儿?”周玄带着这么一群兵士冲进客栈, 可把店家吓了个魂飞魄散:“有有有, 在,在厨房。”   “厨房在哪儿?快带路。”周玄风风火火就往厨房冲。   厨房里黑乎乎的, 蒸腾的水汽混杂着油腻不洁的味道。周玄一眼看到一个粗壮婆子正在灶上炒菜,又有一个人低着头、缩着身子在灶下烧火。   炒菜婆子边炒边不停催促这烧火的:“火烧旺点!多添点柴!柴使劲儿往灶里面放!烧不着你!看看给吓的这样儿!真是, 连烧个火都不会, 亏的不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哪家能用的上你这样的妇人!我算是知道你当家的为何不回家了......”   而周玄不禁湿了双眸:虽是背对着看不到模样,又一身大棉袄遮蔽了身姿,但只看这烧个火娇娇怯怯的一举一动, 就知道是自己媳妇儿!两步并一步迈向前,一把把人拉起来:“媳妇儿!”   看到脸的一瞬间,周玄愣了一下:不是媳妇儿?   而苏凤竹也愣了一下:他竟寻来了!她压制着心中的惊喜,不说话。   她现下这张脸,她已经对着镜子看过了:大体的轮廓还在那儿,然而给天无涯弄的黄黑憔悴,又是斑又是皱纹,妥妥的一个饱受辛楚的丑陋农妇模样。她自己看了都认不出是自己来。   然而到底一双美目没法掩饰,周玄还是认了出来:“媳妇儿,你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竟认出了她!苏凤竹简直不敢置信。“小官人认错人了吧?”然她还是想试试他,故意粗着声儿道。   “媳妇儿,别淘气了,我哪儿能连你都认不出来。”周玄猛地把她抱进怀里:“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又忙推开仔细打量,伸手摸她头脸:“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发热,还有哪儿不舒服?没事啊,我带了皇甫远来,就在后面,很快就到了......”   “官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夫人,万死!”店家心中叫苦:自己原想着叫这娘子多养一日的,都怪自己那婆娘,非立时赶了人到灶下烧火......夫妻二人跪倒于地,连连叩首。   “先找一件上房,让我媳妇儿歇着。这身上还病着呢。”周玄说着把苏凤竹打横抱起。   把那炒菜婆子看的惊讶不已:这官人莫不是眼瞎?娶这么一个老丑拙笨的婆娘,还拿着这般好?真真是,老婆子我咋就没这好运道呢?!   进了房,周玄张罗着让苏凤竹躺下。苏凤竹拉住他,手虚拂过他额上刚磕的伤痕:“这是怎么伤着了?还渗着血,可是从马上摔了?”她也留神到了他大氅上和衣服上的脏污、破损。   “不碍事不碍事。”周玄双手合起,把她手握在掌心:“可算找着你了。”   苏凤竹眨巴眨巴眼睛,忍忍那汹涌的泪意:“我不是自己要跑的,我是被人挟持的。那逐书,也不是我要拿出来的,是那挟持我的人,用它骗了宫中侍卫。”   “我就知道是这样。”周玄微笑点头:“没事了没事了啊,现在我在这儿了,谁也不能再害你!”   “可是那人给我吃了不知什么怪药,把我的脸弄成了这样,”苏凤竹又想试他:“周玄,我的脸给毁了,我现在变的又老又丑了。你还是,弃了我吧!”   “说什么傻话呢!”周玄又把她拉进怀里:“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可是我变成这样,与其在一起让你厌弃我,还是眼不见为净。”苏凤竹道。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对你好!我说过要好一辈子的!”周玄说着就低头想亲吻她。   “不要!”苏凤竹用力推开他的头,把脸紧紧埋在他胸前:“你以前说,对我一见钟情,我信。因为我原来的脸,是比寻常女子都好看。你还说只要我一个就够了,我也可以信。因为能够感觉的出来,你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可是现下我都这样了,你还说要对我好一辈子,这就是假话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还有什么是宫中别的女子没有的!”   周玄还是笑,像看一个发脾气的孩童般看着她:“许是我们这村儿里出来的人,和你们这些天家贵人,打根子上就想的不一样。总之,我们村儿里出来的人只知道,既然成了夫妻,就不能再分开的;成了夫妻,就是要好一辈子的。”   苏凤竹叫他说的泪又要出来了:“那,那即使好一辈子,原先是十分好,现在我这样了,你便可只五分好。剩下五分,分给貌美的姐妹,也是该当的。”   “我们这村儿里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把一颗心分给两个人。”周玄轻抚着她后背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学学不就会了么,陛下不就很会么。”苏凤竹闷声道。   周玄略用点里,把她脸从怀里挖出来,与她四目相对:“我也说过了,我绝不学我爹那样,绝不!好了,这些傻话不许再说了,不许了!”说着又想吻她。   “不要!”苏凤竹挣扎躲避。顶着这样一张丑脸,她是真心不想让周玄碰。这一挣扎,忍着的泪便挣出了一丝。   周玄原还想用点强。给她这一丝泪吓的,顿时收了手:“好好,没事了没事了,你快躺着养着吧。我听动静,皇甫先生他们该是赶过来了,这就让他给你看看啊。”   说着开门张望。   客栈大院驶进两辆马车,果然是皇甫远和刘桂兰到了。周玄忙上去迎了皇甫远,叫他进去给媳妇儿看病。   “哎哟我的妈,这可折腾死老娘了。”另一辆马车上刘桂兰呲牙咧嘴地也下来了:“怎地玄儿,那丑妇,当真是你媳妇儿?”   “她不丑......嗐,和你说不清楚!”周玄叹气:“总之不许你在她面前说她丑!”   “如何不许人说?”刘桂兰搂着他胳膊小鸟依人倚在他身上:“我知道了,是以前穷的时候,没法子娶的她吧。委屈我儿了!不过你现下即发达了,便休了她吧!这样丑妇。叫人见了岂不笑话。”   “我的话没听见么,”周玄冷冷盯着他娘,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天大地大你最大,你中意就好,娘不说了!”刘贵兰伸手在自己嘴上一划。又美滋滋地问:“那就和娘说说,儿啊,你是怎么发达的啊?如今是做官了么?做了什么官儿啊?有多少身家啊?置宅子了么?置地了么?”   “这倒和你怎么说呢。”周玄看他娘这副样儿,暗思和她说了实话,她还不得立刻飘到天上去:“等回了京中慢慢和你说吧,如今且去与你媳妇儿相见。”   倒把苏凤竹惊的凤目圆瞪:“她,她是你娘?!”   “我的好儿媳哎,这真是咱娘儿俩的缘分啊!要不得我,玄儿这还找不着你呢!”刘桂兰又是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恍若偷银子的事儿从不曾存在:“来,儿媳妇,叫娘,叫娘!”   苏凤竹瞠目结舌挣扎了两下,终究一时半会儿顺不过气来。   “我媳妇儿这病的厉害,今儿就先不行那些虚礼了。”周玄咳嗽声道:“娘你也累了,先去隔壁屋歇息吧。眼见着天黑了,咱们在这儿过一晚上再走。”   “娘不累。”刘桂兰笑吟吟地道:“儿媳妇这病了,娘这心里挂记着,哪儿能歇的下。让娘来照顾她!”   “有我在呢。娘还是去歇着。”周玄再三推辞,刘桂兰才算作罢。却又问皇甫远:“先生,我儿媳这病,要不要紧?”   “回娘娘,殿下,”皇甫远立刻深深一揖:“夫人这病原是旧疾未愈,又添劳累,又服用了损伤元气之药物......须得费些时日,慢慢调理。至于这面容,并不是内因引起,乃是涂抹了易容的东西,倒甚是牢固,难以清除。强行剥离怕是会损伤夫人肌肤,也须耗费些时日,以热水浸泡,慢慢清除。”   “听见了没有媳妇儿,你脸没事儿呢。”周玄捧着苏凤竹脸揉一揉。   刘桂兰这后面的都没听见,只在琢磨:这咋叫个娘娘、殿下么,儿子这到底当了什么官儿啊......   “这就好这就好。那娘就先回屋歇着了。好儿媳,你也好歇着,有什么尽管和玄儿说。玄儿,可别让她受委屈!”她说着离了这屋。   周玄便垂着头对苏凤竹道:“一早跟你说了我娘也是个混账,谁知道,就叫你碰上了。”   苏凤竹哑然失笑:“我知道了。没事,她是他,你是你。皇甫远,还傻站着作甚,快给殿下看看身上的伤啊!”   皇甫远忙来给周玄看。   此时便听院中一声惊呼,几乎把人耳朵刺破:“啥!他爹当皇帝了?我男人当皇帝了?!”   周玄忙撩帘子一看,就见他娘满院子蹦高。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她,跟看傻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阿欠阿欠!谁念叨俄?怎么感觉脊背发凉.....   ☆、晋江独发   在周玄一边忙着心疼病歪歪的媳妇, 一边忙着按住要升天的亲娘的时候,岂知皇宫中已经炸开了。   “大殿下当街与一个女子抱在了一起, 然后把人带走了。”先是禁军中传。   “大殿下当街强抢了个民女!众目睽睽之下扛了就塞进车里, 到现在都不知踪影!啧啧, 到底是乡野里出来的人, 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啊......”很快传到了太监们耳中。   “大殿下被凤竹公主气狠了, 开始放浪形骸了!大街上看着个略和凤竹公主有三分相似的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 抢了就走!怕是以后,这后宫里也不得安宁了......你我姐妹, 草芥一般的人, 可如何是好......”宫女们惊恐不安。   很快贵人们也都得知了。   “当真有这样事?预料之中, 预料之中!周老二的种,不干这样的勾当, 那才叫一个稀罕呢!”永乐宫乐太后挥舞着小手绢儿:“武威侯府可知道这事儿了?可亏没把女儿许给他吧!其他重臣可知道了?你们, 快快快, 谁家不知道的,赶紧给传进去!”   漪兰宫卢夫人一贯的淡定从容:“那女子是什么人家?她父母家人呢?女儿被抢了, 总得站出来给女儿讨个公道啊,便是龙子凤孙, 也不能目无王法啊。新朝初立, 岂能如旧朝一般昏庸,总得给平民百姓条活路呀。还不知道她父母家人何在?那就是你们这消息探听的不用心了。若是用心,什么事儿办不成!”   玉华宫里, 顾圆儿则借机和陈夫人大吵大闹:“还说什么他用情专一、知道疼人,如今可看清楚了吧?他就是一个无耻下贱的色胚!你要我嫁他,不如让我死!”   甚至含冰宫里的孩子们也都知道了。“大哥要给我们娶别的嫂嫂吗?”粉粉嘟着小嘴:“粉粉不要别的嫂嫂,粉粉只要原来的嫂嫂!”   “我也是!”周橙附和:“不许嫂嫂不要我们!”   “不会的。”周紫揉揉粉粉的头:“大哥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呢......嫂嫂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   “没事的。”周青又揉揉周紫的头:“大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且别说还有二哥呢。什么事情都有哥哥们在,还轮不到你们操心,都去睡午觉吧。”   钦安殿里,范信芳在景泰帝面前捶胸跺足:“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孩子!你看看,现下让你弄成什么样子了?现下可算是肖似你了,你高兴了?”   “不是,怎就是让俄弄的?”景泰帝觉着这一辈子受的委屈也没这两天多:“是那苏凤竹自己跑的,然后玄儿生了气,然后玄儿要出去亲自逮她,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关俄啥事儿啊?再说算啥大事儿啊?能让玄儿看上是那女子的福气!”   不管是何反应,所有人心中都对这件事情很好奇,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周玄回来,想看看他堕落成了怎样放浪形骸的模样,又是抢了个如何貌若天仙的女子。   然这一等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各宫派出在宫门口张望的宫人才纷纷回报:“见着大殿下车架回来了!”   “直接让他来见朕!”景泰帝老早就发下话了。如今早已等的不耐烦,拔腿就出了殿门,立在玉阶上望着。身后范信芳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跟随着。   “这有几天没见着陛下了,带着孩子们给他叔叔问问安!”转眼间,乐太后给三个孩子众星捧月地来了。   “朱儿午睡做了噩梦,一定要找他爹爹!”前后脚,卢夫人抱着还没睡醒的周朱到了。   “妾费了好大功夫煲的汤,刚出锅,必得趁热乎喝!”陈夫人拉着顾圆儿和周缃,出现了——她虽气不顺,到底是爱凑热闹惯了。   含冰宫孩子们也等不及,大手牵小手一连串跑来了。   万众期盼下,可见着一队禁军护卫着的两辆车子,慢慢悠悠行到了殿前。   他倒比俄这皇帝架子还大。景泰帝看看身边翘首以待的男女老少,朝天翻个白眼。身体却很诚实地迈出腿,急急走下台阶迎过去。   就见车帘一掀,周玄先跳下来了。   哎呀呀呀,这头如何包着白布?顿时阖宫上下脑中又演绎无数故事。   “玄儿啊,这是怎地了?”景泰帝焦急地问。   “没事儿爹,不小心磕了下,破了点皮。媳妇儿非叫我绑上。”周玄笑眯眯地道   景泰帝一愣:“媳妇儿?哪个媳妇儿?”   “看你说的爹,还能有哪个媳妇儿,凤竹啊。”周玄说着,转身伸手握住那从车帘后探出的玉手:“慢点,别控着头难受。来,我抱你。”   那出来的婀娜人儿,虽是面上蒙了一块轻纱遮蔽了大半容颜,但只看那眉目也能看出来,是苏凤竹!   “我媳妇儿生着病,脸上不好看,所以先蒙起来。”周玄解释道。苏凤竹则福下/身去:“拜见陛下.....”   周玄一把牢牢搂住,不许她拜:“我媳妇儿委实病的厉害,今儿这礼,就免了罢,诸位莫怪!”   咦,又把这妖精寻回来了?是老天助我!如何还对她这般好?油脂蒙了心了。那抢来的女子呢......诸女眷眼神乱飘。   而三个小孩子则嗷地一声冲过来,你抱大腿我搂胳膊:“哥哥嫂嫂回来了!”   “不,不是,”景泰帝一脸懵逼:“你不是说,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那啥,等我们回了房再说,回了房再说,哈哈。”周玄没皮没脸地笑。   景泰帝这才恍然大悟:“你,你耍你爹呢?不是,这你都能忍?”   “等过会儿和你细说,爹。”周玄道:“如今另有一件要紧的事儿......”   “什么过会儿说?现在就说,说个明白!”然景泰帝动怒了:“今儿个你说出大天去,你老子俄,也不许她再进俄家门!”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范信芳忙来劝解:“且进了屋,听孩子慢慢说,慢慢说,玄儿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是是是,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卢夫人乐夫人忙也跟着劝。   “他知道好歹?他知道个屁!我看他现下脑子里全是苏氏灌的迷魂药!”景泰帝也是一时倔起来了,哪里还听得进话:“俄是你老子,俄还是皇帝,俄说的话,就是圣旨!让她给俄滚,滚!你不听是不是,来人,来人......”   “哎哟喂,皇帝老子真真好大威风啊!”便在此时,一个悠扬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愤怒不已的景泰帝一听这声音,便如热炭上给浇了勺凉水,顿时气焰全消,眼神儿都直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第二辆马车上,此时方下来一个女子。   这女子来的奇怪,一直扯着袖子,挡着自己的脸——亏得下车没给摔着。待下了车,身姿扭捏作态,脚步一步三摇,晃晃悠悠冲着众人来了。   这就是大皇子抢来的人?这是抢了个跳大神的?陈夫人扯帕子掩唇。   周朱看着好玩儿,也学着这样儿走起来。卢夫人一把按住,嘴角飘起一个冷笑:好好的皇宫,给这泥腿子一家弄成什么样儿了!   来者——自然是刘桂兰了。到了跟前,跟那唱戏的也似,叉腿扭腰,把那袖子往下放放,露出一点眉眼,又赶忙遮上。又转三个圈儿,又把那袖子往下放放——   咦,袖子给横七竖八插了满头的钗环勾住了!   扯一扯,扯不开,再用劲儿一拽,一只金簪嗖地甩了出去,直冲着景泰帝面门去了!   吴用眼疾手快,一扬拂尘挡下了。“刺客!护驾——”他颤着声儿大叫。禁卫军立刻呼啦啦围上来一群。   周玄捂脸。   “杀人啦!”刘秀兰看着禁卫军明晃晃的刀兵出鞘,麻溜儿地往周玄身后躲。   “你是谁啊,谁许你跟我哥拉拉扯扯!”周紫一脸正义地道。说着就想去拉她。   而周青拉住了她:“是娘,阿紫。”   他声儿不高,但落在周围众人耳中,恍若炸了个惊雷。   “娘的小青青!你也长成男子汉了!”刘桂兰从周玄身后蹦出来,双手捧了周青脸一通揉搓。又忙着去看周紫:“你是小紫儿?天爷啊,是大姑娘了!上次见你你走路都不稳!”又去搂周橙:“小橙子,娘的小橙子!”又想亲粉粉:“这是粉粉?天爷啊,仿佛昨天才把你生出来......”   粉粉一把推开她的脸。“娘是谁啊。”她奶声奶气地道。   “是,是生你们的亲娘啊!”刘桂兰对上孩子们疑惑懵懂的眼神,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   一转眸,却看见景泰帝,和他的小儿女们倒是一样的眼神。   “我是桂兰啊。” 她朝着景泰帝走了两步。   景泰帝却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   “怎地,你也不认识我了么,”刘桂兰声音带上了点委屈:“小二哥?”   小、二、哥!周玄只觉着自己的牙给他娘这一声酸倒一大片。   而景泰帝,似是被这一声终于唤回了魂儿。“桂兰儿!”他渐渐目露惊喜。   “小二哥!”桂兰儿脚一蹬腰一扭,顿时就蹦到了景泰帝身上。   “桂兰儿,俄滴桂兰儿!”景泰帝一把接住,抱着连连打转。   除了他们这两个活物之外,周围一圈人,都惊的不会动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晋江独发   “桂兰儿!!”   “小二哥!!”   “桂兰儿你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好看!”   “小二哥你变了,变得更威武体面了!”   “桂兰儿俄当皇帝咧, 这天下都是俄滴咧!”   “当真么小二哥, 这些、这些、都是咱的了?”   “是是是, 都是俄滴, 也是你滴!”   “小二哥, 你咋这能耐呢!我就说你最有能耐了!”   ......   景泰帝和刘桂兰两个,就这么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范信芳小心翼翼地凑到旁边插话:“二哥, 还是先把嫂子放下来,你这腰不好。”   “咋不好了?俄好滴很!”景泰帝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睛依旧黏在刘桂兰脸上:“桂兰儿, 你说, 俄是不是好滴很!俄是不是不输当年!”   “这么多年没见,谁知道你是不是叫给掏空了!”刘桂兰先伸指点点景泰帝鼻子,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 伸长胳膊一一点过卢夫人、陈夫人、乐太后等:“这些, 就是你背了我纳的小、妖、精?!”   “原来是二叔的‘原配’弟妹到了啊。”乐太后笑道:“弟妹这初来乍到不认人,嫂子不怪你!我乃是二叔的结拜大哥的未亡人, 这以后还得弟妹多多照拂。”她与这事儿干系最小,因此只填了把柴加了把火, 就等着看好戏了。   而卢夫人和陈夫人脸早黑了:自己这正儿八经的正房, 还没开口责备她这下堂妇纠缠陛下,她倒敢一见面就挑衅!   “原来是刘氏姐姐到了。妾乃是姐姐自请下堂之后,陛下遣了媒, 下了聘,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正室。”陈夫人一甩手帕,傲然道。   “妾与陛下成亲之时,乃是三叔送的婚书,数位开国将军抬的花轿,泸州万众父老做的见证。”卢夫人腰杆更硬:“姐姐虽是陛下的结发之妻,可既然已经下堂离去,现如今这般行径,可是不大妥当。”   “谁自请下堂了?老娘给他爹送过终带过孝,谁敢让老娘下堂?!”刘桂兰巴在景泰帝身上居高临下,气势可比她们都强:“你们这些小妖精,还想反天?老娘管你谁做的媒谁下的聘,你可曾给他爹娘敬过茶,可曾给他祖坟上过香?爹娘和祖宗都不知道的东西,那就是个妾!也敢跟主母顶嘴!”   两位夫人素日里个顶个的伶牙俐齿,此时竟无言以对。“陛下!你今日须得给妾个说法!”“陛下!究竟谁是你的正妻,今儿个必须说明白了!” 她们恨恨地盯着景泰帝。   “都吵吵个啥么,今儿个高兴,高兴!”景泰帝抱着刘桂兰就往殿里走:“桂兰儿,别的先不管,俄叫你验查验查俄空不空!”   “那我可得仔仔细细好好验!验不过关,你休想我放过你!啊哈哈哈!”   伴随着刘桂兰高亢的笑声,钦安殿大门吱呀关上了。   陈卢两位夫人眼看着身形摇摇晃晃,几乎要气个倒仰:“巴心巴肺助着他成就了大业,如今我倒成了个妾了!”“她一个村妇,也敢折辱隆上卢氏的嫡女!”   “两位夫人、两位夫人息怒!陛下他就是一时糊涂!”范信芳忙劝了这个劝那个:“你们还不知道他这脾性么!也就那么三两天的新鲜劲儿!”   两位夫人何曾肯听他劝,交唤个眼神,哼的一声,各自拂袖而去。   “行了,咱们也回了。伯娘,三叔,我们先回了。”一边的周玄招呼着自己弟妹回含冰宫。   转过头和怀中的苏凤竹相视而笑:果然娘这一出手,一个顶俩。爹啊,你就好好受着吧,别来折腾我和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构思好后面啊。。。。可是小天使们都在催,先来个短的吧。。。。。。   ☆、晋江独发   “大哥, 娘不是不要咱们了么?那现在,现在又肯要了么?”路上周橙就忍不住问他哥。   “她不是要咱们, 她是要爹, 要爹给的荣华富贵!”周紫抢着说。小脸上满是怒气。   “大哥你都把她带回来作甚, 带回来容易, 摆在哪儿呢?这皇宫虽大, 我看却也摆不下她。”周青则是一脸漠然。   苏凤竹看看周青,觉着似乎经历过琼华那一回子事儿, 让他长大了不少。   “摆的下摆不下,少不得试一试才行, 终究是咱们的亲娘。”周玄叹口气道。周青明了他意思。其他三个小的还是一脸茫然。周玄又蹲下, 搂了他们到怀里道:“你们只要记着, 她是娘,是生了你们的人, 哥哥是养你们的人。娘在你们身边一时呢, 你们就喊她一时的娘。娘若又不见了, 终归还有哥哥疼你们。”   “还有嫂嫂,嫂嫂也疼你们。”苏凤竹也笑着躬身对他们道。   又回到了含冰宫, 含冰宫内外守备已经过一番整顿,整顿的铁桶一般水泄不进自不必说。   周玄一回来就赶苏凤竹上床养着。苏凤竹却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问周玄:“陛下接了你们回来, 也没见说有提起婆母,我只当陛下厌弃了婆母。岂料今日一看,完全不是这样, 陛下与婆母,分明恩爱甚笃么。”   “嗐,他们俩真是.......”周玄伸展双臂,把苏凤竹抱进怀里:“是,他俩是恩爱,打骨子里的恩爱。他俩在一块,那叫一个火上添油,作上加作。可等他们一起折腾到一定时候了,把周围活物都祸祸干净了,他俩就好祸祸彼此了。唉,你是没见过,他们尽知彼此的软处在哪儿,也都敢下狠手去捅,一捅一个准儿,到最后两个人都要活不下去的样子......然后就得分开。但是再见面了呢,就像今儿个这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还有这样的夫妻。”苏凤竹惊讶极了。   “现在境况和以前天差地别了,希望他俩能和以前不一样吧。”周玄又道。   “可是现在他俩的事儿,已再不仅仅只是他俩的事儿了。”苏凤竹则道:“陛下好不容易维持着陈卢两位夫人,以及她们背后的势力之间的相安无事。婆婆这冷不丁跳出来,三言两语就给搅和了。一场后位之争,怕是马上就要爆发了。怕是更少不得要牵涉你和弟妹们,毕竟到现在陛下也没册封你们。婆母的地位,与你们的地位息息相关......”   “还有你。”周玄笑道:“我竟是这两日才知道,没受册封,便是拜堂成亲了,人也不把你正经当我媳妇儿看。都是我不读书,没见识,让你受委屈了。”   他从哪儿知道了。苏凤竹微微一笑:“说老实话,原先我不是真心想嫁你,所以对名分这事儿,自然不在意。现在既然要与你好好做夫妻,倒是不能不仔细计较。这倒也不是陛下故意为难你我。我的身份做你这嫡长子的正妻,会有太多人不乐意的,不仅仅是陛下。”   “媳妇儿我发誓,”周玄忙道:“我会把该属于你的名分给你挣回来,我会让这宫里宫外都心服口服,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你千万不要因此烦恼。”   “陛下一代枭雄,四海臣服,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地立后,你又如何能得自由呢?”苏凤竹道。   “总会有法子的,只要我心意定,总会有法子,你且再等等。”周玄握紧了苏凤竹的手:“这期间,你切莫再委屈自己了。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该怎么当这个当家主母就怎么当,在谁面前也不许做小伏低!”   “当家主母?!”苏凤竹给他这个用词逗笑了。   “没错啊,你就是我屋里的当家主母,一堆娃儿的主母......”周玄看她双眸弯弯,心中痒痒,伸手揭开她面纱,就想往她唇上凑。   “不要!”然苏凤竹还躲他。这两天她一直躲他,说要洗掉这层难看伪装之后,才许他碰。   “这嘴上又没东西,如何就不给亲了么。”周玄无奈:“要不我闭上眼就是了,闭上眼只想着你好看的模样......”   “不要就是不要!”苏凤竹用力推他:“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不亲嘴不亲脸,给亲亲别的地方么......你病没好,我就轻轻亲亲......”周玄死皮聊连缠着她。   “色胚!”苏凤竹无意识地一蹬腿,踹了他一脚。   “哎哟!”周玄立刻大叫,并捧着刚被她踹到的小腿满床打滚。   苏凤竹实在看不过他这拙劣浮夸的演技:“不过是轻轻踢你一脚,用得着装成这样么。”   “昨日去寻你的路上,不是从马上摔了下去么。这腿上当时只是微微有些痛,现下叫你这么一踹,倒疼的厉害起来了呢。”周玄保持着抱腿趴床的姿势,闷闷地说。   “倒赖上我了?!”苏凤竹轻轻一哂,拉他的腿:“那我看看。”   “别了别了。我这皮糙肉厚的,别污了你的眼。”周玄忙道。   苏凤竹雷厉风行地挽起他的裤脚,露出毛茸茸的小腿,倒真是有一大块青紫淤伤。   苏凤竹吓了一跳:“还真伤着了?怎不早说?”   “原也不疼,是给你踢疼的。”周玄还一口赖在她身上。   那淤伤延绵不断,蔓伸向大腿。苏凤竹也顾不得害羞了:“把裤子脱掉。”   “啊?”周玄倒扭捏上了:“呃,嗯......也没多大事儿,你让我亲亲,就不疼了......”   苏凤竹咬咬牙,腾身而上去解他裤带。   “别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周玄磨磨蹭蹭脱了裤子,脸也红彤彤烧上了。羞是有些羞的,心底下,也真是自惭形愧。   苏凤竹一看,淤青还是小宗,大腿内侧两溜儿皮都找不出块好肉来——骑术不精的人,长时间骑马奔驰就会磨成这样。   “这,都伤成这样儿,怎昨儿个都不和皇甫远说?”苏凤竹忙下床,取了皇甫远留下的治外伤的药膏。   “这大家都大男人的,如何好说。”周玄讷讷道。眼见苏凤竹纤指剜了药膏,要涂到他伤处去,他忙阻拦:“我,我自己来。媳妇儿你病还没好,别动弹......”   “你脸皮平时不是挺厚的么。”苏凤竹推开他,从小腿开始给他擦药。   药膏冰凉凉的,可经她小手擦到腿上,周玄就觉着一线热流,从她手下顺着腿往上冲......   苏凤竹却没注意他异状,她看到他小腿肚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的她心中哆嗦。“你这道疤是怎么弄的,看着挺深的,怕不伤到骨头了吧?”她轻声问他。   “是小时候,爹娘出去,把阿青锁在了家里。”周玄闭闭眼睛,回忆那些陈年往事,想让身体里的火热退下去:“那时阿青才刚生下来没两天。等我回来,只听他在里面饿的直哭。钥匙都给他们带走了,我就想翻墙进去。从墙上往下一跳,没留神下面放着一把耙子。就让耙齿给划破了。”   苏凤竹听的,只觉着自己小腿都跟着疼起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给他揉了揉。   啊,媳妇儿......周玄只觉着火热又涨几分。   “那这里又是怎么回事?”苏凤竹却又摸上他大腿上又一处疤痕:看着似乎是给禽兽撕咬的。   周玄喉结蠕动,慢慢地道:“那时候大姐病了,说就想喝碗白米粥。我就跑到城里,跑人米铺子,瞅空偷了人家一把米。”   “是给人家发现了,放了狗咬你么?”苏凤竹如此以为。不由得又连摸了几下。   “不。”周玄喘息着道:“是回去路上,天黑了又下着雪,我就抄小路穿过一个乱坟岗子。谁想到那里晚上那么多野狗。就给条野狗追上了,咬了两口。”   苏凤竹闭上眼睛,都不敢想象那场面。   “不过后来你猜怎么着,”周玄的声音却又昂扬起来:“那野狗没咬死我,反给我打趴下了。我就把它扛家里去了,原是想吃一顿肉的,这狗子倒是个有灵性的,事到临头一个劲儿地把头往地上磕,哀求我,就留了它一条命。你再猜怎么着,我和阿姐不在时候,都是这狗子看着阿青,看的比周老二刘桂兰可好多了!阿青学说话,先学的狗子汪汪叫,哈哈......”   又低沉下去:“可是后来,一天我们都出去了,周老二带人来家里,把狗子杀了炖了肉吃。等我们回来,只剩下个骨头架子了......然后周老二就掏出了一把糖出来当成给我们的补偿。我不肯吃,我和他拼命,把糖都踩地上了。阿青还小,一边哭一边从地上捡糖吃......可你知道吗,过后我却又后悔,后悔了许久,后悔自己没吃那糖......”   说到此处周玄忙看看苏凤竹,只见苏凤竹双目无神愣愣的。周玄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嗐,你一定觉着我特没出息吧,觉着我配不上你吧,我们家以前,就是这样的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   苏凤竹慢慢膝行几步,伏倒在他胸膛上。一只手搂住他脖子,一只手却轻柔地滑过他胸腹,下移,握住。   “我给你糖吃。”她红着脸,小声说。   “媳妇儿......”   “不许说话,乖乖吃糖。”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是个纯洁的作者君。   ☆、晋江独发   那边陈卢两位夫人气怒回了自己宫中。   “你去, 现在立刻出宫,去卢家拜见大老爷, 把刚这事儿说与大老爷听, 请大老爷明天一早立刻觐见陛下, 这事儿该做个了断了。本宫再不能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拖着!”卢夫人立刻派了人出宫。   陈夫人则急急铺纸研墨, 给忠心于她的几位老弟兄写信。写着写着, 泪就打湿了纸面。便撕了另写。写了改,改了写, 一直到三更天上,也没写好一封。   “夫人, 其实丞相说的没错。”得用的宫人开解她:“虽说是原配, 若说是真心喜爱, 老早就寻回来了,哪儿还能等到今天。不过久别重逢, 一时新鲜罢了。奴婢还寻思着, 陛下这人啊, 最是记仇的。这刘氏在微末之时抛弃了陛下,陛下现下, 会不会是想先给她点好儿,把她捧起来, 然后再把她踩进泥里, 这样才解恨呢!”   “会是如此吗?”陈夫人听住了,眼中的泪收了收。   却还是意难平。“都这时候了,听着钦安殿那边还闹腾的很。”她起身站在窗前遥望钦安殿:“叫个人去探听下, 他们在闹些什么。”   便派了一个太监去。不一时急急回报道:“了不得啊夫人!陛下与那刘夫人,俩人足足喝了两坛最烈的昭阳红,然后,然后酒劲儿上来了,俩人非叫搬来梯子爬上了钦安殿房顶上去!在那房顶上还一个劲儿地手舞足蹈.....”   “什么!”陈夫人霍地站起:“就没人劝着陛下么?那刘氏也肯?”   “嗐,奴才听吴用公公意思,这主意还就是刘夫人出的呢!”太监跺足道。   “这,这刘氏怎么这样!”陈夫人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钦安殿而去。   到了钦安殿,果然见一殿宫女、太监、侍卫,都在殿外面胆战心惊地仰头看着。而那高达数丈的大殿屋顶上,景泰帝正和刘桂兰欢乐地跳莲花落,不时还摆个白鹤亮翅、犀牛望月、懒驴打滚......   陈夫人捂着心口,差点没晕过去。   “哎哟喂,我的夫人啊,您可来了——可不是小的找您来的啊!”吴用见了陈夫人,如同见了救星:“陛下他下了旨,不许小的们去找人,否则就把小的们全砍咯!”   “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把你们所有人诛了九族都不够的!”陈夫人深吸一口气,朝着上面喊:“陛下,陛下这外面冷,陛下和刘姐姐快下来吧!”   “玉妹子来啦!”景泰帝摇摇晃晃地低头看看:“玉妹子,你上来,这上头可好耍了!你上来才能看见,这天有多么大,这皇宫,有多么大,朕这天下,有多么大!!”   “是呢,小二哥,你最大!”刘桂兰一把扑景泰帝身上,差点没把景泰帝扑倒。她还哈哈傻笑:“小二哥,我好快活!做梦也想不到,这人世间,还有这样的快活!”   “你还想要啥,你说,你尽管说!”景泰帝豪迈地道:“如今再没有俄做不成的事儿!”   “我,我想飞!我要飞!”刘桂兰高高举起双手。   “好,我让你飞,让你飞!”景泰帝猛地抓着她腰把她举起来。   然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了。腰上一声咔嚓,景泰帝顿时摔倒下去,俩人滚成一团滚落下去!   陈夫人眼前一黑,也瘫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没事,陛下没掉下来!”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扶住她。   陈夫人视野好不容易恢复清朗,定睛一看,果然俩人躺在屋檐上止住了身形,并没掉落。此时正一起哈哈大笑。   陈夫人又是后怕又是气恨。“刘桂兰,陛下若有个好歹,我和你拼命!”她跺着脚骂。   “哟哟哟,你这小妖精还挺心疼你的哈!”刘桂兰淡定支起身子,把景泰帝一推,景泰帝咕噜噜又滚落一阵,眼见着到了屋檐边缘。“你来跟我拼命啊,你来啊!”她朝着陈夫人勾手指。   “桂兰儿,你淘气!”刘桂兰这样拿他命不当回事儿,景泰帝却愈发高兴。   陈夫人胸腔子都要气炸了。宫人们再怎么劝阻也不听了,把披风一解、袖子一捋,果真去爬那梯子。   “哟,小妖精,还真敢上来啊?”刘桂兰爬行到梯子旁边,蹲着托腮看着:“爬快点,你倒是爬快点啊!啧啧,看这扭腰摆胯的小样儿,这时候还顾着勾引男人呢!”   “刘桂兰你给我等着,上去我撕破你嘴!”陈夫人风范尽失,破口大骂。然激动之下,一脚踩空,拉着梯子摔了下去。   好在爬的尚且不高。陈夫人人还清醒着,只腿痛的钻心,也不知道是扭了还是断了。   “陛下,陛下!”一片慌乱中她伤心欲绝地呼唤景泰帝,然未得到任何回应。“夫人,陛下看着,似是在上面睡过去了呢!”宫人道:“夫人身子最要紧,还是先赶紧回宫宣召太医视诊,别的且再说吧!”   陈夫人便这么泪水涟涟地给抬走了。   “哈哈,好玩,太好玩了!”刘桂兰在上面连蹦带跳的。“小二哥,小二哥!”她又凑到景泰帝身边,捏住景泰帝鼻子,死活把景泰帝弄醒:“这儿玩儿够了,还有什么好玩的不?”   “啊,啊,还要好玩的?”景泰帝盘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   此时远方天际已露鱼肚白。庞大富丽的京城展露头角。景泰帝突然有了点子:“桂兰儿,俄要给你看,俄做皇帝的排场,大排场!”   此时此刻,含冰宫中周玄还搂着媳妇儿睡的香——这晚上他睡的太香了。而宫外丞相府中,范信芳已经醒了。他和周玄相反,这一晚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刻没停下,做梦都在想,如何化解眼下局面。   穿衣服的时候他还在想,今儿个卢氏陈氏肯定得来人到皇帝面前闹,先把人截下,分而化之......   就听远远的,一阵洪亮钟声响起。一连九声,又是九声......一连九遍——   范信芳的脸色变了:这钟声代表着发生大事,皇帝大召群臣啊!   他衣冠都没整好,连滚带爬就往外跑。   外面,达官显贵聚集的内城,所有人显然都被这钟声惊动了。“范相,发生何事了?” 数位重臣看到范信芳,急急跟在了他身后。   宫中最隆重的大殿,紫宸殿,十二扇金丝楠木大门豁然洞开。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前,放下一幕珠帘,珠帘之后隐隐见景泰帝已坐定。   他竟能这个时候起身,果真是发生大事了。范信芳琢磨着:难不成,短短一夜之间,为着后位已发生了变故?   几乎在范信芳到达的前后脚,其他三公九卿朝廷重臣也都到了。范信芳便引着群臣,以君臣之间最高礼节,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万岁之声重重回荡在大殿中。即将落下之时,却又被新的喧嚣接替。众臣回头一看,顿时都倒吸一口冷气:大殿之外,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正迅速跑来。看服饰,并非平常负责皇城及京城防卫的禁军十二卫,而是驻扎于城外的京军!   京军,那是百战沙场的虎狼之师,也是景泰帝的亲信。宫变!清洗!屠族!立刻这些字眼浮上众臣脑海。个别人,如得了卢夫人信本准备一早进宫找景泰帝要说法的卢家大老爷,此时双股战栗汗出如浆。   士兵站满殿外广场,亦跪拜山呼。他们的声音落下后,大殿中死一般沉寂。终于景泰帝发话了:“众卿可知,朕大动干戈宣召众卿,所为何事?”   “臣等不知,请陛下示下!”众臣不约而同道。有人紧张的几乎要晕倒了。   “不知道么?”却听景泰帝话锋一转:“不知道就好好想想吧!”语毕,就见珠帘后人影闪动,皇帝走了。   众臣面面相觑:这,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莫不是,陛下已察觉某的事情?亦有不少人心中如此想。   他们岂知,不远的后殿里,闹了一夜,头也没梳、脸也没洗,略比烂泥强一点的景泰帝,正得意洋洋地与衣衫半解的刘桂兰道:“如何,桂兰儿,见识了吧,这就叫个做皇帝!”   “威风,当真威风!”刘桂兰呱呱拍着手:“那些大官儿,连头都不敢抬!头上吓的都是汗!还有些浑身都在打颤儿,就怕没尿裤子了!”   “看到俄的兵了吧?都是一个顶十个的好手!”   “嗯嗯!好一群精壮汉子!绝对一个顶十个!”   “什么?你就是给她耍耍皇帝威风?”忧心忡忡、下了死谏决心过来的范信芳,在门外把他们的话尽收入耳中,气的一脚踹开了门,指着景泰帝鼻子骂:“好的不学,还学会烽火戏诸侯了你啊!”   “那啥,你嫂子面前,给哥点面子......”景泰帝一把握住他手,顺势就把人往外推。   “这不是儿戏!”范信芳推开他。   “俄知道,这不是也没露陷么!”景泰帝赔笑:“你再嚷嚷,让人听了去,可就露陷了啊!”   范信芳憋的满脸通红。   “哟,这是谁啊?”刘桂兰走过来挂在景泰帝肩上,媚眼如丝地看着范信芳:“我咋瞅着比你这皇帝还威风?”   “是我的结拜兄弟,名范信芳。咱们跟亲兄弟一般,谁威风都是一样的。”景泰帝笑着解释道。   而范信芳给刘桂兰这瞅的忙不迭地侧身回避,作了个揖:“拜见嫂嫂。”   “哦,是叔叔啊,叔叔好!”刘桂兰逼近两步,身子软绵绵地、没骨头似地回拜。 作者有话要说:  大玄玄夫妇:如今是老娘专场,咱们先看戏。 请允许我设个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防盗时间为36小时。 另总是忘掉感谢投营养液和砸雷的小天使,嘤嘤嘤,作者君忘性大。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11-27 17:17:49 读者“awd”,灌溉营养液+12017-11-27 11:29:4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7-11-27 09:48:46 读者“干瘪的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7-11-27 02:26:05 读者“”,灌溉营养液+102017-11-26 20:26:47 读者“辰宸尘”,灌溉营养液+102017-11-26 18:17:45 读者“爱梦之心”,灌溉营养液+202017-11-26 13:30:07 读者“木叶霏霏”,灌溉营养液+52017-11-26 08:29:52 读者“干瘪的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7-11-26 07:29:47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11-26 00:54:23 读者“我是一只书虫”,灌溉营养液+12017-11-25 22:09:02 读者“毛,晓疯!”,灌溉营养液+202017-11-25 20:52:32 读者“嘉~”,灌溉营养液+12017-11-25 20:00:3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7-11-25 18:29:23 读者“干瘪的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7-11-25 17:47:55 读者“budo”,灌溉营养液+22017-11-25 13:56:01 读者“七略公子”,灌溉营养液+52017-11-25 09:57:24 读者“干瘪的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7-11-25 09:56:44 读者“哎呦我去”,灌溉营养液+12017-11-24 23:28:17 读者“嘉~”,灌溉营养液+12017-11-24 23:12:54 读者“q聿之p”,灌溉营养液+102017-11-24 22:08:24 读者“q聿之p”,灌溉营养液+32017-11-24 22:06:58 读者“第一流的狐狸精”,灌溉营养液+12017-11-24 12:35:33 读者“干瘪的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7-11-24 07:5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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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5373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00:01:50 夕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5:02:00   ☆、晋江独发   “嫂嫂快快请起, 兄弟如何当的嫂嫂这般大礼。”范信芳伸手虚扶。   岂料眨眼间刘桂兰已攫着他的手、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身上:“叔叔这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啊啊啊啊啊, 胡乱读过、读过两本书, ”范信芳难得的手足失措:“比不得二哥, 神武无双——二哥?二哥!”   “既知兄弟是读书人, 还不快放规矩些!”景泰帝打着哈欠, 睡眼朦胧地道。   这哪里辖制的了刘桂兰,倒让刘桂兰愈发蹬鼻子上脸。“看这小可怜模样, 平日里没少受你二哥欺负吧?没事儿,以后有二嫂疼你。”说这话的时候, 她捏了个兰花指, 捏住了范信芳一缕美须缠缠绕绕。   范信芳一口气噎在胸口几乎晕倒过去。“不、不必了, 二哥对我好的很,好得很。”他哆哆嗦嗦努力拉开和刘桂兰的距离:“我这还有事儿, 有事儿的走了, 二嫂请放手, 放手!”   “大清早的,能有啥事儿么, 不如一起耍子呀!”刘桂兰就揪着那屡胡须拉啊拉使劲儿往自己胸前扯......   “臣告退!” 范信芳猛地一扬头,扬的甚有风姿骨气, 也把那屡胡须硬生生从下巴上撕了下来, 眼看着血就流成了行。   眼睛几乎合上的景泰帝这才猛地惊醒:“哎呀,老三,这是怎么话说的?快宣御医, 御医!”   范信芳摆摆手,捂着下巴急急逃走了。   “啊哈哈哈哈,”刘桂兰却笑得欢:“这样的正人君子,周老二你是怎么骗的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   “岂止是正人君子,还是有大学问的名门之后!”景泰帝嗔道:“你得知道礼数,哪儿能和见了那些闲汉无赖似的,勾勾搭搭吊膀子!”   “哎哟喂,我吊膀子怎么了?怎么了?”刘桂兰一听他这话不乐意了:“就许你纳小的,不许我吊膀子?你可净想好事儿呢!”   “桂兰儿,咱这不是不同以往了么。”景泰帝还好声好气地和她说:“以前的做派,也得改改,不然叫人笑话......”   “呵,还真摆上皇帝架子了?”刘桂兰伸手狠狠戳他胸膛:“我可是已经看清楚了,你这摊臭狗屎,就算穿上了龙袍,依旧是狗屎!你就别想着装大头蒜了!”   景泰帝被她这话说的脸拉了下来:“俄,俄如何还是狗屎?若俄是狗屎,你,还有这天地下的人,就连狗屎都不如!你们,你就是臭鸡屎,臭曲曲屎,臭王八屎!”   “哎哟喂,这还不许人说啦?皇帝老儿了不得啊?”刘桂兰丝毫不肯示弱:“你且别忘了,十年前你从家里走时候,可是上我那儿偷了我两吊钱做的盘缠!没这两吊钱你早饿死半道上,还轮得到你今天做这狗屁皇帝!换句话说,你这皇帝就是托我福做的!没了我你就做不上这个皇帝!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张扬!”   “什么托你福做的!”景泰帝瞪着眼和她犟:“没了你俄也做的上!没了你许俄还更早当上捏!俄娘当年就说,都你把俄带坏了!”   “什么什么!如今你倒和那老货站一边!”刘桂兰一听,愈发高声:“那老货还有脸说旁人‘坏’!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不知道!哎呀呀呀,你忘了你那时叫她打骂的哭都不敢哭,就晚上我抱着你你才敢哭,如今,你倒念起她的好来了!她好你怎不把她找来?我可知道她活的好好的!我可知道她现如今在哪儿......”   “住嘴,别说了!”景泰帝顿时焦躁不已,抬脚找着个东西就是咣当一脚。   踢中的却是一支烛台。上面成人胳膊粗细的蜡烛还没熄灭,被景泰帝踢翻在地,地上又铺着厚厚的地衣,顿时就涨起了数尺高的火焰。   “哎呀呀,烧得好,烧的妙!”刘桂兰拊掌大笑:“嗯,现如今你是有了,烧什么都不心疼!我最爱看烧东西!”   景泰帝看她不再纠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心下倒松了一口气。暗思只要能哄过她去,烧这么一间两间房子又算的了什么。因此非但止住宫人们不许宫人们灭火,还脱衣引了火往四周帷幔上烧:“烧烧烧,全烧了!”   “全烧了,全烧了!”火势越来越大,刘桂兰愈发开心。   “陛下,求陛下辟火!”宫人们看着劲头不对,惊慌哀求景泰帝。   “不许走!”刘桂兰蹦到景泰帝身上,缠着他不许他走:“小二哥,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去烧柳善人家的房子,也是和今天似的?”   “哪儿能不记得!”景泰帝哈哈笑道:“那时候是跑不出去了,以为得给烧死在里边,结果硬是没烧死咱们!今儿咱们再年轻一回!哈哈!”   “这才是我的小二哥呢!”刘桂兰捧着景泰帝脸连连亲吻。   含冰宫里,此时正开早饭呢。“吃饭了!”又是周玄亲自做的吃食,孩子们七手八脚帮忙摆饭和餐具。   周玄把一双筷子递给苏凤竹。等苏凤竹接的时候,却又捉着她手,让她摸自己手骨节上的疤:“你知道这些疤是怎么来的么?是小时候,冬天里,我们家那里比京城冷多了,可我们哪儿有这么多炭火烧着?也没吃的,得上山打兔子,下河摸鱼。连个手捂子都没有,这手就经年累月的冻,冻多了,就留下这样刀削斧砍一样的疤痕......当时可疼了,又痒又疼,直钻到骨子里......这儿还有,你再摸摸......”   “我也有我也有!”周橙哪里知道他哥哥嫂嫂的眉眼官司,只管挤过去,把自己一双瘦骨伶仃的小手盖到苏凤竹眼前:“我也有冻的疤,嫂嫂摸摸!”   “死小子,滚!”岂料一向疼他的大哥竟板了脸斥他。   “就要摸摸,就要嫂嫂摸摸!”周橙蹬着腿撒娇。   “好,摸摸摸摸。”苏凤竹赶忙抓了他的手握住。耳根子却早已红透了。   “不害臊!”周紫冲周橙扮鬼脸。周橙扮回去。   “大殿下,了不得了大殿下!求您快去看看吧!”便在此时,有人惊慌叫着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就短小些吧,晚安.....   ☆、晋江独发   从含冰宫往紫宸殿赶的一路上, 就见浓烟滚滚直上云霄。不过等到了跟前一看,且还好。因为前面几十位大臣和上千京军都还在, 这么多人一起救火, 不过一刻钟就扑灭了。后殿正中几间房烧的厉害, 其他地方都还完好无损。   不过前朝后宫, 受的惊吓可不小。要知道, 数月之前,这紫宸殿燃起一场大火, 埋葬了虞朝末帝啊......   更勿论,此时兵士、众臣簇拥之中, 狼狈不堪的景泰帝正高声惊呼:“有人要害朕!”   “对, 有人要烧死皇帝!”他怀里的刘桂兰忙也喊道。   众臣大哗。于是又是有人殷勤问候皇帝身体, 催促宣召太医;又是有人指责禁军无用,自告奋勇以自己和手下的兵代替之, 又是有人献策关闭宫门, 阖宫大搜.....   “殿下, 还不快去向陛下和夫人问安啊!”苏凤竹催促止步于人群之外的周玄。   而周玄不屑一笑:“他们这副样子,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这火, 十有八/九是他们自己个儿放的。”   “这......”苏凤竹看看景泰帝夫妻,莫名觉着周玄的猜测很对。   此时景泰帝和刘桂兰也看到他们及跟来的孩子们了。“娘的心肝宝贝!”刘桂兰惊呼一声扑过来, 把周紫周橙和周橙抱着的粉粉搂住:“你们一定给吓着了吧?不怕不怕哦, 没事呢,娘在这里。”   周紫立刻推开她娘,躲到周玄身后, 周橙忙也跟着她跑开了。   “他们没事,我和哥哥自会照顾好他们。”周青则挡住他娘,冷漠地道。   刘桂兰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委屈地看向周玄。   周玄全然不为所动。“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你们快回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吧。”周玄招呼着吴用给他爹娘弄来轿子抬走,又去问候众臣可曾受了伤。   刘桂兰上了轿子后,伏在景泰帝肩上,哇地就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把景泰帝吓了一跳:“又哪儿不顺你心了?”   “孩子,孩子们不认我。”刘桂兰抽抽搭搭道。   “嗐,没有不认你,就是和你长久分开,生疏了而已。过几日就好了。他们初来这里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景泰帝捧着她脸给她擦泪,却擦了她一脸炭黑。   刘桂兰浑然未觉,还一个劲儿哭:“那你是皇帝,他们肯定上赶着讨好你。我这娘啥都没有,他们才不认我呢......呜呜......我这心肝儿都要碎了......他们凭什么不认我啊,他们是我生的,这能赖的了么,呜呜......”   “哎呀,不能不能,玄儿既然认你,小的肯定也认,你就和他们多处处就好了......”景泰帝百般劝解刘桂兰,然全然不起作用。   一时到了钦安殿。景泰帝搂着刘桂兰下了轿。迎面一个小人儿跑过来,清凉凉一声:“父皇!父皇您可安好?”   刘桂兰立刻收了哭声儿,抬眼看去,眼前一个圆敦敦胖嘟嘟俏皮讨喜的四五岁男孩儿,正在像模像样地作揖。“这是谁啊?”刘桂兰顿时睁大了眼睛。说着便上前两步,蹲下扯了男孩儿细看。   “呵呵,这是你昨日见过的卢氏,给俄生的孩儿,叫个朱儿。”景泰帝道。   “你看看你看看,”刘桂兰惊喜道:“这鼻子,这脸,这圆乎乎的,不和玄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要不是知道,我还真当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周朱看着刘桂兰:衣衫不整,脸上黑一块焦一块的。他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人,因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桂兰见他笑只当他亲近自己,鼻子一酸,又落了泪。“好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她把周朱紧紧抱住不撒手。   “父皇她是谁啊?”周朱问景泰帝。   “她,她也是你的母亲,唤母亲。”景泰帝为了讨好刘桂兰,便道。   “呃,呃......”周朱奇怪:如何就多了个母亲。他不想叫,因此挣扎道:“娘亲说前头失火了,她去看父皇,却不许朱儿跟着。朱儿担心父皇,所以偷偷跑来看父皇。朱儿现在要回去了,被娘亲发现朱儿不听话乱跑,会打朱儿屁股的。”   “谁敢打你的屁股!”刘桂兰只管抱着不肯放开他:“有娘保护你,谁也不许打你!”   “不,你不是我娘,我要回去了,我要回漪兰宫!”周朱大叫起来。   “不要走......”刘桂兰求助地看向景泰帝:“他也不肯亲近我!”   “呃......”景泰帝挠头:“她娘宝贝他,片刻也不许他离了跟前。你还是让他回去吧!”   刘桂兰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她眼珠子一转:“好孩子,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出去过这皇宫么?娘带你到皇宫外面,到市坊里玩好不好?你知道什么是市坊么?”   “不知道。”周朱摇头,可神情却兴奋起来:“朱儿喜欢到皇宫外面!皇宫外面好大好大!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和好多好多奇怪的玩意儿!”   “对,市坊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耍猴子的,斗鸡的......”刘桂兰说着已经把周朱抱了起来,跟景泰帝眨眨眼:“咱们这就走啊!”   “好,出去耍!”景泰帝心想,老子带儿子出去耍耍,这也没什么嘛。   等卢夫人寻来时,三人早驾车离宫远去。   “什么?陛下和那刘桂兰,把朱儿带出宫去了?”卢夫人一听,脸顿时白了。昨儿个陈夫人是如何摔折腿的,她可是一清二楚。   “你怎不拦着?他们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她几乎想扇吴用两个耳巴子。又叫:“备车,备车!我要去找我儿子!”   “夫人,陛下与殿下亲近,这是好事儿。夫人着什么急啊?”吴用赔笑道。   “什么好事儿,那个女人会弄死我儿子的!”惊慌之下,卢夫人平素的谨慎荡然无存,心底的话破口而出。   无皇帝谕旨,后宫妇人是不能出宫的。于是卢夫人调兵遣将,着吴用派太监们去找,着禁军统领派兵去找,又传信叫娘家卢家派人找。然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太阳已经偏西了,一丝音讯也无。急的卢夫人对着满屋子的掌事宫人、禁军和卢家人大发火气。   永乐宫乐太后这一日看戏可算看饱了:一清早,钻在人堆里看火烧紫宸殿;然后去玉华宫看望摔伤的陈夫人,细细打听了摔伤前因后果过;过午听说周朱这事,午睡也顾不上,又来安慰卢夫人。   “不能有事儿,那是他亲爹。”她拍着卢夫人手道:“嫂子估摸着,该是刘氏不稳沉,见了这京城花花世界,乐不思蜀,玩儿野了不肯回来。”   “哪里是玩儿野了,她就是个没规矩没廉耻的野人!”卢夫人骂道:“自己儿子闺女都看透了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肯亲近她,她便来祸害我的朱儿!”   乐太后眼珠子一转:“都是当娘的,哪儿就能祸害孩子呢?不能不能,我看着,她面相也不是那种狠毒的。”   卢夫人心中早有隐忧,被她一说正说到心坎上:“她为她的孩子好,自然要祸害我的朱儿!弄死我的朱儿,就没人挡她儿子的道了!”   “哎呀,弟妹,你这是说什么话!”乐夫人装作慌张模样道:“嫂子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怕什么,这话,到陛下面前我照样这么说!”卢夫人擦泪道:“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他们拼命!”   便在此时周玄带着苏凤竹走了进来。周玄在紫宸殿那儿处理火情安抚群臣忙活了大半日,现下才听闻周朱这事儿。他深谙自己父母脾性,因此赶忙过来帮忙。   “夫人且宽心,我这就出宫去找人,我约莫能猜到他们会去哪儿。”周玄道。   岂料卢夫人却冷笑起来:“什么瓜结什么种。你自然知道。你赶紧去找,我儿好好回来便罢,我儿但凡少一根头发丝儿,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现在皇帝不在,陈夫人又卧病,卢夫人自觉后宫是自己的天下了,连和周玄虚与委蛇的劲儿都省了。   苏凤竹一听,立刻抓着周玄手前走两步,走到与卢夫人咫尺之隔,“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陛下与刘夫人带走赵王这事儿,是我们殿下指使的?”   “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卢夫人急怒之下,伸手就冲着苏凤竹脸上去了。   周玄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苏凤竹身前。卢夫人收不住势头,也不想收,这掌就落在了周玄胸膛上。“夫人,我体谅你心中着急,请你也注意分寸!”周玄沉声道。   “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卢夫人何曾把周玄放在眼里:“就是你们母子俩串通好了,要害死我儿子!你当我儿子没了,你们就能得偿所愿了?我今儿就告诉你们,做梦!”   真是,她如何就认定了我们要害她儿子?周玄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和卢夫人说呢,就见苏凤竹镇定而敏捷地伸手,给了卢夫人狠狠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室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夫人这是急切之下,痰迷了心窍。我且让夫人清醒清醒。”苏凤竹从容道:“一个夫人而已,说是正妻,未曾封后,便是个妾。胆敢打骂污蔑嫡长皇子,实乃以下犯上,以贱犯贵。认真追究起来,便是把夫人逐回娘家,也不为过。”   “你!”卢夫人捂着脸浑身发颤。然头脑的确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自己一时气昏了头,叫苏凤竹抓了把柄了。偏生她这把柄抓的极正,言语上的东西还好推诿,这动手了,说到哪儿去自己也占不了理......顿时这气势就衰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不好意思。因为作者君昨天过生日,光顾着玩儿了。。。。。。 上章很多小天使说渣爹渣妈闹的过了,当皇帝不能这么没脑子,作者君的设定是,渣爹在之前夺取天下的过程中,其实很克制自己的渣性了。如今和渣娘久别重逢,一是高兴,二是趁机释放一下压抑的天性,三也是喝了酒,三者叠加,做出的事儿就过格了。而渣娘,自觉有皇帝给撑腰,天不怕地不怕了,因此才敢这样闹。   ☆、晋江独发   “媳妇儿你怎么敢打她啊?” 出了钦安殿, 周玄笑问苏凤竹。   “她自己找打。”苏凤竹淡定道:“怎么,殿下觉得我打人不对?”   “对对对, 多谢你帮我出气。”周玄隔着面纱刮一下她鼻子:“我只是没想到, 我媳妇儿看着娇滴滴的, 原来也是敢打人的啊。”   “放心, 你听话的, 我不打你。”苏凤竹伸手轻灵地勾了一下他下巴。   周玄猝不及防,只觉心猛地跳了一下。“媳妇儿, 你,你......”他惊慌看看四周, 脸上都浮起了红晕。跟在他身后的禁军副统领李夏忙扭头望天。   “不是要找人么, 赶紧去吧。我是个病人, 我得回房躺着了。”苏凤竹施施然提步走开。   周玄看着她背影,恨不得立时把她含进嘴里嚼碎了。   却也只能按捺了, 咳嗽一声转头看李夏:“你们都找了哪些地方了?”   酒馆、茶馆、赌坊、妓院、百戏班子......但凡和吃喝玩乐沾边的地方, 都已经找过了。用李夏的话说, 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着人。   “可会是出了城?”周玄摸着下巴道。   “护卫陛下的侍卫, 刚出宫便被陛下下令不许跟着。据他们说,听到陛下与刘夫人商议在京城各处玩乐, 并未言及出城。”李夏答道:“不过也或许一时兴起改了主意也未可知。臣已命人沿驿道寻出京去, 现下还未有消息传回......”   “没有侍卫跟着?”周玄一转眸:“那衙门你们去找过没?”   李夏不解:“京中诸多衙门,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中缉拿地痞无赖、挑衅滋事之人的衙门。”周玄道:“找过没?”   李夏:“哈?”   哈哈,殿下真是异想天开。堂堂一国之君, 怎么会被抓进衙门大狱里去?哪个不要命的敢抓皇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往九城巡检司、京兆尹等衙门去的路上,李夏还是如此想。   然而等问到京兆尹,“是有阁下说的那么一对四十余许夫妇,带着个四五岁幼子,闹市纵马,差点伤了人。正巧被下官碰下,当场拿了下来。”京兆尹答道:“怎么,这夫妇与阁下相识,阁下是来要人的?下官恕难从命!”   李夏看着京兆尹那年轻气盛而正气凌然的面庞,心中连连倒吸冷气。“他们未曾言明自己身份?”他艰难地问道。   “俩人都醉醺醺的不成样子,男子闭口不言,女子满嘴的胡言乱语,倒是都未提及大人。”京兆尹答道。又摇了摇头:“那幼子满身的酒气沉睡不醒,竟是给这夫妇灌了烈酒。唉,天底下竟有如此父母。”   呃......李夏看向周玄,等着他指示。只见周玄从容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惩治他们?”   周玄并未表露身份。京兆尹看看他,虽是锦衣华服,眉宇间却是憨厚朴实之态,只当是李夏乡下亲戚。便傲然答道:“因循前朝旧律,枷号三日,当街示众!”   “什么?”李夏震惊失声:“枷在哪里?菜市口么?”   “先且伽在我京兆尹狱中,明日再行示众。”京兆尹答道。   周玄点点头:“犯罪伏法,理所应当么。李大人,咱们回吧。”   “回......”李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哪儿能就这么回去?!”   “哦,是了。”周玄又道:“那幼子和这事儿无关,只不过是被父母所累。不知我们可否带走他?”   “这个可以。放心,他无事,下官怕这样小的孩子喝酒不妥当,已找了大夫看过,给喝了解酒药。现下人在后衙里睡着。”京兆尹说着,示意衙役去把人带来。   一时抱过来了。果然是朱儿。上上下下看着还妥帖,就是酒气大的熏人,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口水流了一下巴。   “多谢大人。大人爱民如子,刚正不阿,我等钦服。”周玄抱过朱儿,又谢过京兆尹,然后还真走了。   “殿下,那陛下......”李夏焦急地追着他小声问。   “你没听人说么,陛下闭口不语。”周玄扬扬眉:“他自己个儿都不肯暴露身份,咱们着什么急——说不定陛下就是要微服探看探看这京兆尹的事儿做的好不好呢,咱们且别坏了陛下的大事儿哦。”   “殿下,要是陛下有何万一,臣万死莫赎啊!”李夏苦着脸道。   “能有什么事儿。”周玄想了想又道:“好吧,既然你不放心,那你就悄默声地摸进大狱里守着他——悄默声的哦,不能让陛下发现,否则过后陛下怪罪下来别说我不帮你。你身手应该很好吧?这难不倒你吧?”   “是,臣明白了。”李夏只能应下了。   京兆尹牢狱比之刑部大狱、大理寺诏狱这些地方,防备可谓简单、松懈极了。李夏轻而易举摸上了牢狱的屋顶。不用特意寻觅,震天响的叱骂声为李夏指明了方向。   “老娘男人是皇帝!老娘是皇后!放老娘出去!老娘要砍了你们这些狗官的头!凌迟处死,一个不留!”刘桂兰用身上的枷锁拍打牢狱栅栏,叫的震天响。   “疯婆子,你还有完没完!”狱卒给她吵的烦躁,提着棍子狠狠打在她旁边:“再叫,再叫老子缝了你舌头!真晦气,偏生孙婆子今儿个不在......”   原来这京兆尹治下有方,这当口并没多少犯人,女犯更是一个也无。今日当值的狱婆家中有事不在,只好把刘桂兰也关在了男监中,和景泰帝一个牢房。   “你相信我,我当真是皇后,你放了咱们出去,出去咱们给你封大官!一品大官!”刘桂兰急急道。   “你们是皇帝皇后?”狱卒冷笑着道:“那老子就是玉皇大帝!你再吵吵,你再吵吵我不给你饭吃!”   别说这后半句还当真见效。刘桂兰闹了这大半日,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到底不敢再高声了。   却还是转身扯了缩在角落里的景泰帝叽歪:“你倒是快想法子啊!哪儿有皇帝下大狱的嘛!就说你这皇帝是臭狗屎么,不顶用么!”   景泰帝只管闭眼装睡。.   原来他们今早出了皇宫后,便直奔京城最繁华的永宁街。一开始,他们带着周朱看耍猴的斗鸡的,给周朱买糖葫芦泥人儿,颇有些共享天伦的意思。   不过不到一个时辰,刘桂兰就觉着无趣了。周朱蹦蹦跳跳东跑西跑让她觉着疲累,一停不停问东问西让她觉着厌烦。她想进银楼,周朱偏把景泰帝往果子铺拉;果子铺里买到的一味蜜杏真心不错,可周朱小嘴吧唧吧唧一会儿吃掉一大半,她倒没落着几块吃......   “能不能让这小娘养的老实会儿?烦死人了!”她嚷嚷景泰帝。   “分明是你硬要把他带出来,才这一小会儿就烦了?”景泰帝无奈:“我也没法子,小孩子都这样,他已经算个乖巧的了,你且忍耐些。”   老娘最讨厌忍耐!刘桂兰噘嘴瞪眼跺脚。一抬头,看见前面一家酒馆。刘桂兰便有主意了。   “小二哥,逛了半天逛够了,你去驾车过来,咱们再去别的地方吧。”她对景泰帝道。   景泰帝不疑有他,就去街角取停在那里的马车。   等驾车过来,却不见了俩人踪影。“小二哥,在这儿呢!”刘桂兰在酒馆楼上冲他招手。   景泰帝复又停了车栓了马上去:“如何跑这儿来了——啊呀,你给他喝酒了?”   周朱坐在刘桂兰腿上,刚还活活泼泼的人,此时晃晃悠悠两眼发直。衣襟上一大块水渍,再凑近闻闻,重重的酒气,显然是喝酒了。   “我这要了酒,他偏要尝尝么,就给他喝了一口。”刘桂兰边喝酒边道:“到底是你的种,像你!”   景泰帝把周朱抱到怀里看:“朱儿,朱儿?”   “父皇,酒好辣......”周朱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啊呀,他这么小,如何能给他喝酒么。他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找俄拼命!”景泰帝皱眉道。   “哎呦喂,你如今,倒怕起那小妖精来了?”刘桂兰重重拍桌子。   景泰帝如何肯在她面前露怯:“说什么呢,俄能怕她!”   “我看你就是怕她!你让她拿捏住了,不像个汉子样儿了!”刘桂兰说着端起酒,揪着景泰帝衣襟就往他嘴里灌:“不行,我得给你管治过来,我汉子,才不能是那样软蛋!”   景泰帝这昨天喝的酒还没全解,如今给她这一灌,顿时脑子就迷糊了。“喝!”   俩人又足喝了一坛子酒。“小二哥咱们去清风馆吧,清风馆好!”刘桂兰拉着景泰帝往外走。“那是哪儿啊,俄怎竟不知道?”景泰帝迷迷糊糊地问。“你只管听我的就是!”刘桂兰大笑。   “两位,两位的小公子还在这儿呢!”店小二忙追上来,把已睡死过去的周朱递给他们。“啊,朱儿,朱儿忘了。”景泰帝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劈面甩在小二脸上。   “啊呀,这如何使得?谢大爷,谢大爷了......”   “哈哈,你是大爷了,最大的爷,谁也管不着!”刘桂兰爬上马车,和景泰帝一起挤坐在车辕上,冲着马屁股狠狠一巴掌:“驾!”   马快步走起来,倒差点把景泰帝晃下车:“慢点么!”   “慢什么,我要快跑,跑起来!”刘桂兰说着夺了马鞭,狠狠抽那马:“快,快快!跑起来!飞起来!”   马车在闹市里飞驰起来。沿途一片鸡飞狗跳。景泰帝酒劲儿上来了,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何事。直到车子突然停下来,身子刹不住,摔到了地上。疼痛才让景泰帝清醒了几分。   一抬头,先看见红色锦缎的官服风中摇曳,然后是千层底的靴子自天而降,把他脸重重踩进泥里:“给本府把他们绑了!”   唉,这事儿万不能传出给臣子们知道。此时牢狱之中的景泰帝摸着尚且火辣辣的老脸想,特别不能叫老三知道。那如何脱困呢......嘶,这枷锁真重啊,多少年没遭这样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把刘桂兰解决掉了.......   ☆、晋江独发   “开饭了。”刘桂兰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 可见着狱卒送饭来了。不过一人一碗稀薄的陈米粥,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可知道咱在皇宫里吃什么!”刘桂兰边嚷嚷着, 边一手一个窝窝头, 左右开弓往嘴里塞。三口两口, 窝窝头不见了踪影。又抄起两碗粥, 一仰头一碗下肚。重重打了个饱嗝, 便把空碗和还没喝的那碗一齐摔在地上:“老娘才不稀的吃!”   “俄还没吃捏......”景泰帝阻拦不及,无奈地道。   “你饿了?你饿了就赶紧叫他们把咱们放了, 咱们回皇宫里吃‘御膳’啊!”刘桂兰肚里有了食儿,又上来劲儿吵了:“你是傻了还是疯了?还是享福享多了自己找罪受?你要找罪受你一个人受啊, 我不要在这儿, 这枷锁压死我了!”   “桂兰儿, 你小声点!”景泰帝不得已,小声跟她解释:“俄现下不能暴露身份, 让人知道俄是皇帝。若是, 若是叫人知道了, 这事儿传出去,多丢人啊。”   “这好办啊!”刘桂兰倒也不傻:“你等出去了, 就叫人把那个敢抓你的官儿,和他的兵, 全砍头, 这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你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景泰帝合目:“俄就是皇帝,也木有随便杀人的道理。他抓俄抓的木错,这错俄认......”   “你你你, ”刘桂兰一听急了,伸手就往景泰帝脸上挠:“你这个窝囊废!世上怎有你这样窝囊没用的皇帝!我不稀的做你皇后了!”   景泰帝又冷又饥,脸上又给她挠的痛,顿时心中火起:“你想的美!还不稀做皇后,你也配!俄压根就没想着让你当皇后!”   “什么,你说什么!”刘桂兰一听这话还了得,顿时那挠便变成劈头盖脸的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变心了!我就知道你早不是当年的那个周老二了!你,你说,你想让哪个小妖精当皇后啊?啊,是那小王八犊子她娘吧,啊,看看你拿小王八犊子那着紧样儿,我就知道!从没见你对老娘的儿子闺女这般好!特么的你是不是还想把家业传给小王八犊子啊?特么的老娘干脆先弄死你得了,小王八犊子还没长大不能跟我儿争家业......”   “刘桂兰,你给俄滚开!你疯了!”景泰帝偌大的汉子,在刘桂兰手下竟毫无还手之力,好不容易寻机爬起来跑,这点子大囚室能跑到哪儿去。不一会儿又给刘桂兰扑住,按在地上打。   若是寻常动手也罢了,十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这样儿。偏生现下他俩身上都带着又厚又重的枷。枷角砸到人,可是疼到骨头上。刘桂兰越来越疯,也越来越没个轻重,几次有意无意的,那枷就冲着景泰帝头上去了,景泰帝好不容易躲避过了。   “打得好!”“打死皇帝老儿!”“疯婆子,再用力些!”周围牢房里的囚犯们,见此情此景顿时兴奋鼓噪起来。   房顶上的李夏看的胆魄欲裂:某要不要去护驾?可世称杀神的陛下何至于打不过刘夫人这一个弱女子?这是在玩夫妻间的情趣吧?某若是打扰了那岂不是自取灭亡......不过看着也似乎太过了些......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突然就听牢房里一声大喝:“疯够了没!”   一只大手从背后揪住了刘桂兰的发髻,一把把她抡出几步远。   刘桂兰猝不及防,吓了一个激灵。赶忙扒开眼前乱发,定睛看去:栅栏隔开的隔壁囚室,一个魁梧大汉正冷冷看着她。看样子刚才正是他,从栅栏里伸过胳膊来,把她抡了出去。   “呀,原来这儿有人的?怎先前没见着?”刘桂兰疑惑地嘀咕着。   “大爷要睡觉,你们这两个疯子给大爷安生些。”大汉沉声道:“否则,大爷捏死你们!”说着,手冲着地上一砸,顿时尘土飞扬,砸出老大一个坑。   “好好好,我们安生,不做声!”景泰帝冲他拱手,打心眼里谢他。   其他的囚犯也怏怏不敢放声了。   刘桂兰则瞪圆了眼睛。“壮士,哦不,大侠,你好厉害啊!”她爬到栅栏跟下,努力把自己头往栅栏里塞:“敢问大侠大名?”   大汉不屑地瞪她一眼:“说出来,怕吓不死你。”   “果然是大侠!”刘桂兰双手合在胸前拍拍。这才看到自己手上衣上都是灰尘。忙扯着还算干净的内衫往脸上一通抹擦。   她原本就颇有几分姿色。这稍一拾掇,就显露了出来。大汉看着她的眼神就扑闪了下。“某乃京城外青云山黑龙寨二当家,江湖人称入云龙的是也,干的是杀人越货劫富济贫的勾当。”大汉傲然道。   “哇,奴家就说大侠气度不凡不像寻常人,原来是黑龙寨的好汉,了不得啊了不得!”刘桂兰又拍手。   “你知道俺们黑龙寨?”大汉疑惑问道。   “不知道。”刘桂兰笑着摇头。   “不知道你瞎起哄个什么!”大汉扭头。   “不是,奴家虽然不知道黑风寨,但惯来最敬仰你们这样的好汉!”刘桂兰忙道:“逍遥快活,无拘无束,给个皇帝都不换!”   他身后景泰帝听了,无奈叹息闭眼。   “你们这样江湖骗子,倒是能说会道。”大汉笑道。   “好汉,你给奴家讲讲你劫富济贫的事儿呗!”刘桂兰冲他招手。   ......   第二日一早,周玄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要出宫往京兆尹去。   “让他们蹲一晚上牢房,也够他们吃一壶了。”临走前他与苏凤竹道。   “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苏凤竹支撑着病体爬起来。   “不过小事一桩,何必劳动你。”周玄阻止她。   呃,看这位婆母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劲头,我如何放心的下你。苏凤竹如是想,口中却说:“我觉着身上好多了。躺了许久,倒是有些气闷,想趁机出去走走。”   “那好吧。”周玄捧起她脸细细打量:“脸上的东西也去的差不多了呢。”   “是啊,我很快就全好了,等急了吧?”苏凤竹说着,伸指在他唇上轻轻一擦。   周玄就觉着唇上给热水烫了一下也似。“媳妇儿,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一把把苏凤竹扯到怀里。苏凤竹还是不许他亲,他便浑身上下去挠苏凤竹痒痒,直挠的苏凤竹求饶才放过了她。   一时出了宫,到了京兆尹衙门,悄悄的见了京兆尹,亮明身份。周玄欣赏这个名叫梁雨的京兆尹,也不再隐瞒他,把事情和盘托出。足让这梁雨半天不会动弹。   “梁卿放心,这事儿不怪你。”周玄笑道:“一会儿你就叫人悄悄把他带到后门让我带走。我会和他说没有暴露身份,他肯定不会再找梁卿的麻烦。”   梁雨拜谢不迭,便依计而行。   一时人出来了。迎面一看,昨儿个还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人,如今脸上青一块紫一快简直看不出个人形。周玄大吃一惊:“爹,爹你这脸上怎么了?他们对你用刑了?”   “那个啥,不是,没啥,你不管了。”景泰帝拿袖子挡拉住脸。   “哦。那娘呢?”周玄又问。   “你娘她不肯出来。”景泰帝闷声闷气道。   “啊?这是为何?难不成蹲个大狱还蹲出好儿来了?”周玄不解。   “哪儿是大狱里好,是大狱里的人好!不管她了!”景泰帝说着提步朝外面的车子走去。   苏凤竹正在车子上,见景泰帝过来,忙打起车帘:“恭迎陛下。”   景泰帝没想到她在。本已放下的袖子立刻又抬了起来。心中又羞又恼,便道:“你这妇人家家的,怎整天黏在汉子身边,是没了汉子活不下去怎地!”   “是啊,妾没了殿下,诚然是活不下去的。”苏凤竹从容道,声音还故意放的又娇又嗲。   “你......”她这样,莫名地勾的景泰帝又牵挂起刘秀兰来。到底叹了口气,转身与周玄道:“你去和京兆尹说,把狱里那个叫入云龙的山贼,和你娘一起放了吧。”   一刻钟之后,便听的衙门里面嘻嘻哈哈刘桂兰的声音传来:“入云龙大哥,你等等我!”   入云龙先走了出来。皱眉打量他们一干人等几眼,拱拱手,大步离去。   “哎,你等等我啊!”刘桂兰随后追了出来:“我和你一起走!”   “娘你这是作甚。”周玄拦在他娘身前。   “作甚?”刘桂兰止了步叉了腰:“老娘不要他周老二了,老娘另觅良缘了!”   “娘,你这话可当真?”周玄有些吃惊:倒没想到,现如今爹做皇帝了娘还肯离开他,且就好了这么两天功夫!   “当真,如何不真!”刘桂兰一挥手:“怎地,以为当了个皇帝了不起啊,人人都得巴着他啊,老娘偏不稀罕!”   “原来不是挺稀罕的么?”周玄无奈。   “老娘还是原来的老娘,周老二可不是原来的周老二了!”刘桂兰撇嘴道:“这个得忍,那个不能,人窝囊到这个份儿上,这皇帝又有什么趣味!周老二,你说,这个皇帝,有你当年的无赖闲汉快活么?”   景泰帝叹口气,缓缓走到她面前。“有时候想想,的确没有当年那般快活。当年真是,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顾。现在呢,放个屁都得先想想别崩着人!”他苦笑着道。脸肿的厉害,这笑看着难受的慌。   “是吧是吧,老娘才不稀的过这样日子呢!”刘桂兰冲他扮鬼脸。   “可是,俄稀罕。”景泰帝道:“俄稀罕上了这样的日子。桂兰儿,你说的没错,俄变咧。桂兰儿,你若是不中意现下的俄,你若是不能跟着俄变一变,那你,走就走吧。”   刘桂兰听了他这话,轻浮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落寞的表情。   “小二哥.....”她冲着转身离去的景泰帝,轻声喊。   “走吧。”景泰帝一挥袖子。   苏凤竹看着此时的这俩夫妇,竟觉着有些伤感。而周玄垂首默然不语。   “小二哥,桂兰儿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刘桂兰切切道。   “说吧。”景泰帝仰首合目。   “小二哥,你给我点银子呗!金子也行!”   “......”   最后不仅给了银钱,马车也给了她。   “我走啦,告诉孩子们娘会想他们的!”刘桂兰一边赶马一边挥手和他们告别。   “不必想了。”周玄无力地摆手。   而苏凤竹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孩子,摇晃的马车......那日上京路上,病的迷迷糊糊里,似乎听她说起过什么孩子的事儿......是的,决然是说过的,但说的不是周玄,也不是任何一个孩子......   “你给我等等!”苏凤竹骤然提起裙摆,冲刘桂兰拔腿就追。 作者有话要说:  桂兰儿:我还会回来滴!   ☆、晋江独发   “那天车上和你说过什么?哎呀妈呀, 我怎把我大闺女都给忘了!嫣儿也在这京城里,我以前碰见过她来着!......当真!她在一家姓余的人家做丫鬟。住在哪儿来着, 叫个什么四宝巷?你们去找找吧......我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反正她也不待见我。走了.......”   “太好了, 太好了!”周玄听到他大姐的消息, 简直欣喜若狂:“终于能找到大姐了, 终于能一家子团圆了,媳妇儿, 你真是个福星!”他说着,不管不顾地抱着苏凤竹打转儿。   景泰帝也高兴:“行行行, 别磨蹭了, 赶紧去找人。”   “臣叫这京兆尹差个熟悉地方的衙役, 如此便宜许多。”李夏道。他心中也在想,这苏氏的确是个福星。寻回大公主, 这么大的事儿偏巧自己赶上了。   恰巧衙役里就有住在四宝巷的。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去了。“是有一户姓余的。”路上衙役絮絮叨叨告诉他们:“家中祖上原也是显赫过的, 近些年来败了。这家的老爷年轻时候也曾任过几任部堂官职, 都不大。四十来岁生了痨病没了。剩下个奶奶带着个姑娘过活。前几年姑娘也嫁了,嫁的挺远的, 似乎是泸州那边......这余奶奶是卢家的旁支姑娘——就那个陇上卢家。平日里和卢家走动还挺多的,日子也算过的去......”   “你可知, 他们家是不是有个丫鬟, 双十年华,姓周的?”周玄问他。   “是有个这么个岁数的大姐,平日里忙里忙外都是她。”衙役答道:“名唤做嫣儿, 姓什么某还真不知道。”   这就没错了!周玄兴奋的几乎坐不住,催促驾车的李夏:“快点,再快点!”   “儿啊,等会见着你姐姐,帮爹说好话哈。”景泰帝扯扯周玄。又想到:“哎呀,俄这脸,一会儿可跟她怎么说?哎呀,俄这身上也埋汰的很......”   “你什么埋汰样儿姐没见过?”周玄笑道。   苏凤竹便道:“且巧前两天殿下摔着了,太医开的涂外伤的药膏妾这里带着。不如陛下先抹上些。”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圆瓷盒。   景泰帝一扭头:“你别是想毒死朕吧?”   周玄一听脸上的笑就没了。刚想说什么,却被苏凤竹抢在前边:“没错啊,妾就是想毒死陛下啊,毒死陛下妾的汉子就好当皇帝了,妾就好当皇后了,这天下就好给妾祸害干净了。来来来,殿下,你帮妾把陛下按住,咱们这就毒死他。”   “你你,玄儿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景泰帝惊愕不已。   “说的陛下想听的话啊,陛下心里不就这样想妾的么。”苏凤竹淡定自若道:“陛下想要妾怎样,妾就怎样咯。看,妾可是打心底里归顺大魏忠于陛下啊。”   周玄嘴角一翘,伸展双臂一把把他爹按住:“抹吧媳妇儿,毒死了算我的。”   “你你你,你们,玄儿,你这有了媳妇儿忘了爹,你这不孝子!”景泰帝骂道。   周玄眼珠子一转:“爹,你可要那个慎言啊,人家说皇帝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不能更改更不能不作数的。”   “爹就说了怎么地!不爱听了?现如今你不爱听也得受着!” 景泰帝一边扭着脖子躲避苏凤竹抹药的手,一边硬气地道。   “爱听,怎不爱听。”周玄笑的狐狸一样:“前两日我听人说,我媳妇儿这没经爹下旨册封,就不算是正经媳妇儿。现下爹可是亲口说,这是我媳妇儿,那我心里就算踏实了。”   “甚甚甚,甚正经媳妇儿不正经媳妇儿的,俄什么都不知道!”景泰帝开始耍赖了。   “你就赖皮吧,我总能让你认了的。”周玄道:“你且想想,自打我五岁后,大小事儿上什么时候赢过我?”   “那是爹疼你,爹让着你!你别不知好歹。”景泰帝委屈地道。   “没事儿。”苏凤竹笑着拍拍景泰帝脸:“陛下不认妾这儿媳不要紧,妾认陛下这公公就行了。殿下如何待陛下,妾也自然如何待陛下。”   景泰帝差点没给她这动作惹毛了:“朕,朕这‘龙脸’,也是你能打的?反了天了你!”   “妾如何敢打陛下的‘龙脸’?”苏凤竹眉一垂可怜兮兮地道:“妾不过是在给陛下的‘龙脸’上药啊,是不是,殿下?”   “自然是的。”周玄与她一唱一和:“上药么,不这么上这药膏进不了肉里面啊,就发挥不了药性。”说着也伸手从药盒里抠了一手药,啪啪往他爹脸上招呼。   “哎哟哎哟!疼,疼死个人咧!停手,停手!”景泰帝扑棱着推开他儿子的手。   “可这药总得上啊。”周玄道:“那还是我媳妇儿手软是不是?”   “你,不是玄儿啊,咱且不说别的,爹只问你,你敢跟苏氏说个不字么。”景泰帝扶额道。   “瞧你这话说的。”周玄拍拍他肩膀:“好像在娘跟前,你有什么敢不依她似的。爹,儿子觉着咱俩很多地方不像,不过疼媳妇儿这事儿上,倒是像的很。当然了,儿子只疼凤竹一个媳妇儿,爹却三心二意疼很多个,这又不像了。”   苏凤竹捂着嘴笑,周玄看着她,一副“媳妇儿我很厉害,媳妇儿我治我爹治的妥妥的,你高兴了吧”的神色。   “才不稀的你像!”景泰帝的声音已经全无气势了。其实内心里他很想正儿八经地生生气,镇一镇这蹬鼻子上脸的小东西,和他那捧上了天去的小妖精。然而不知怎地就觉着竟是一点气性都没有了。   “启禀两位,余家到了。”此时李夏在外面说道。同时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侍奉天家,真是不易啊。刚才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他这外面听着,几乎吓破胆.......   周玄挑起车帘一看,面前是一家小而精致的房舍。衙役去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个老婆子从门后探出头来:“哟,是樊爷啊,啥事啊?”   “去通报你家奶奶,就说某有事儿求见。”衙役道。   “正是不巧呢,”婆子答道:“奶奶去卢府赴宴了,家里就留了老婆子我看门。”   “去卢府,去卢府!”景泰帝和周玄异口同声道。   一时又到了卢府。车还没停稳周玄就想下去。景泰帝拉住了他:“先别急。”   先叫李夏去把卢家的大老爷找了来。卢大老爷往车厢里一看,吓了一跳:先前翻了地皮找都找不着的人,如何突然自己寻到他这家门口了!却是并不敢质问,只赶忙行礼:“陛下!大殿下!陛下和大殿下驾临寒舍,臣,不胜惶恐。”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景泰帝把自个脸努力往帽兜里躲——刚在路边买来了一顶带兜帽的披风给他披上,遮挡了一身的狼狈:“原是经过,见你家这挺热闹,在办宴哈。就想进去看看,听说你们这世家,办个宴席挺大排场的。”   “不敢不敢!”卢大老爷忙道:“只不过是家中小儿满月,办个小宴,略宴请下亲朋.....”   “好了好了不必啰嗦了,这就走吧。”景泰帝说着起身。   “陛下及大殿下驾临,此乃臣及家门之幸。请陛下稍候,容臣唤家人出来迎接。” 卢大老爷心里琢磨着他这来的蹊跷,面上却应付的殷勤恭谨。   “不必了。”景泰帝摆摆手:“朕想着别叫人知道。咱们就到女宾的席上,悄悄看一看就走。”   呃,为何要到女宾席上,悄悄看一看?这是要看谁?他看上了谁?家中并无出色女儿啊,难不成,是媳妇儿们?卢大老爷给自己的猜想吓的一个激灵。却是不敢不依,便不声不响引了他们一行四人进了府。   进了二门,转过游廊,卢大老爷指着一座精致花厅道:“女宾便席开在这里。”   “唔。”景泰帝便光天化日之下,凑人家花厅窗下,舔指头戳开窗户纸,“悄悄”地看。   卢大老爷无奈地示意周围的奴仆,不要惊异出声。   “玄儿玄儿!”景泰帝一看之下,立刻惊喜地冲周玄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人有点难受,今天写的不是很好,见谅.......   ☆、晋江独发   “爹, 看到姐姐了么?”周玄忙凑过去问。   “木有。”景泰帝痴笑着道:“可有许多美人儿......啧啧,以前听说过这卢府的夫人们个顶个的出色, 如今才算见着了。”   “你个老色鬼。”周玄低声骂一句, 把他爹推开自己凑上去看, 就见里面叠粉堆翠花枝环绕, 主子下人加起来不有几十号女子。周玄看的头晕, 也没看到哪个有和自己姐姐模样相似的。   还是请了余家夫人出来问问,他正想着, 突然就听一阵喧哗声从身后传来。   扭头一看,一道通往内宅的小门后, 一个发鬓凌乱、且被绑了双手的女子猛虎出笼般冲这边跑来。“站住, 快拦住她!”她后面几个婆子媳妇凶神恶煞地追赶着。   小门边有一个婆子把守着, 见状忙去阻拦这女子,给她一头撞开了。然后她继续向花厅冲去。   “这是何人?还不快与我拦下!”卢大老爷忙叫这里其他下人拦人。然而这女子身子又灵活劲儿又大, 这满院子的下人愣是拦不住她, 到底给她撞进了花厅里去。   呃, 虽然不知周玄的姐姐长什么模样,但看着势不可挡的劲头, 倒是甚有那刚刚离去的婆婆大人的风采啊......苏凤竹捏着下巴想。   景泰帝和周玄父子二人也面露惊疑神色。只是那女子头发挡了脸,一时看不到容貌。且周嫣离家也有五年多了, 想来变化甚大。故而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认。只着急地抻脖子瞪眼, 想看清她容貌。   花厅里的女眷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如何又叫这贱婢跑出来了!”一个眉目精明的夫人——卢府的五少奶奶喝道:“还不快把她拉下去!”   “三太太的戒指,不是我偷的。你们家合起伙儿来害我!”那女子冲着满堂宾客大喊。然后一边躲避奴仆们的追捕, 一边冲一个衣着朴素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前来做客的二姑奶奶面前跑:“奶奶,我伺候你三年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偷人家东西的,是是他们合起伙儿来害我!他们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他们牙婆都一早叫来府里了!奶奶,别卖我呀!”   二姑奶奶看着犹犹豫豫的没个主心骨的样子。   “真是叫各位见笑了。”五少奶奶起身,急急道:“原是这二姐姐的丫头手脚不干净,今儿偷了我婆婆的戒指,给抓了个现行。故而我和二姐姐商量了,把她打发走,再寻好的伺候二姐姐。谁知道这些下人都是白吃饭的,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赶紧的,拉下去拉下去!”   此时那女子已经被奴仆们揪头扭手地抓住了。“奶奶,你说句话呀,我不是那样人!他们找来的那牙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要弄死我呀!”她努力挣扎着不走。   “这孩子素日里倒也勤快本分,许是一时痰迷了心窍。老五媳妇且饶了她这一遭吧。”二姑奶奶起身,低声下气地与五少奶奶道。   “一时痰迷了心窍?这丫头这模样你们看看,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她们提及的,被偷了戒指的三太太,盯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道。   女眷们闻言纷纷细看这丫头模样:凌乱的头发被婆子狠狠揪起,其下是一张尖尖的脸。吊梢眉,斜长眼儿,长鼻子,薄嘴唇。面容长的凶,眼睛里也闪动着恶狠狠的光。一看这面相就知道是个穷山恶水地方出来的刁蛮丫头。   于是女眷们纷纷点头:“决然不是个好东西!肯定素日这样事体没少做!二姐姐,你且别糊涂!”“这样儿东西,还是去了的好!二姑母,咱现下不同以往了,如何用不起个好丫头怎地?”“便是没偷盗这一遭,这样没规矩没教养的丫头,放在咱们这样人家,叫人笑话!”   “我哪里就不是好东西了,奶奶你说,我这几年伺候你,何时不尽心了!”那丫头着急了。   然而二姑奶奶已然被亲眷们的议论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了。“你便安心去了吧。你的东西过后我会叫人送到牙婆那儿。”她坐下,低声说。   “奶奶,要卖我也容我自己赎自己啊!”那丫头看事情已无挽回余地,哭着道:“我家里还有五个弟妹等着我回去呢!”   应该是嫣儿没错了吧!门外景泰帝和周玄对视着彼此,却又有一种害怕希望落空的紧张感。   “你当这里是哪里,容得你讨价还价!”五少奶奶一扬帕子:“还不快把她堵上嘴,拉走!”   “什么狗屁世家大族呢,我呸!内里面全是狗屎!”那丫头一蹦三尺高,婆子们按都按不住:“当我不知道呢,你们不就是怕我把我们姑娘那事儿给抖露出来!”   婆子们解汗巾来不及,拿手去捂她嘴。然却被她狠狠一口叨住,咬的那婆子松手不迭。“奶奶你可长点心吧,别让他们生吞活剥了你!”她又冲着那二姑太太喊。   “没用的东西!”三太太坐不住了,上前两步扬手就想给这丫头一巴掌。   然而将将要打到这丫头脸上的时候,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牢牢抓住了手腕。   三太太转眸一看,吓了一跳:面前是一个人高马大面目粗犷的年轻男子。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看这仪容不像是来赴宴的王公贵胄。“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内宅?”因此她气势逼人地质问。   “你惹不起的人。”来者正是周玄。他略一用力,把三太太推开两步。又把按着那丫头的婆子们推开。“姐,姐,是你吗?”他问。问是这样问,转身看到这丫头模样的时候,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他的姐姐,他父母的长女,周嫣。   周嫣却还在疑惑:“你,你是......”   “我是玄儿啊姐姐,玄儿!”周玄握住她的手,激动的浑身都在打颤。   “玄儿,弟弟?!”周嫣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当真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姐姐,姐!”周玄一把紧紧抱住她。   “哟呵,合着是一家野种跑咱们府上来撒野了。”三太太也气的浑身哆嗦。一眼看到卢大老爷慢慢走了进来,她忙道:“大伯,你来的正好,这不知哪儿来的东西,混进来惊扰了亲戚们。我正待叫人把他们撵走。”   卢大老爷没作声,却是给这事体惊的说不出话了。只颤抖着伸手,狠狠扇了三太太一巴掌。   都是有了年纪的人了。三太太给这一巴掌扇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其他女眷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老东西,你这是作甚?”大太太急急过来,扶住三太太。   卢大老爷半眼不看她们。冲着周玄姐弟噗通跪倒,头埋到地上抬也不抬:“臣,死罪,死罪!”   周嫣给吓的倒退两步:“这,这大老爷怎么了?”   “没事,不管他。”周玄抹着眼睛,示意周嫣转身看:“你看,这是谁?”   他们身后,景泰帝略微扯开帽兜,露出半个脸,朝着周嫣嘿嘿笑。   “妈呀,周老二!”周嫣一声惊呼:“你还没死!”   “是俄来,好闺女!”景泰帝伸手抱周嫣:“长大啦!也受苦啦!”   “你咋在这儿?你和弟咋都在这儿?人咋没赶你们?”周嫣脑子里全是问号。   而卢大太太和卢三太太,都是见过天颜的。当即腿一软:“陛下!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其他人一听,也赶紧跟着跪下,顿时跪了一屋子。   周嫣也下意识就要跟着跪。被景泰帝忙抱住了:“他们跪的咱,咱不用跪。”   “他们跪的咱?”周嫣伸手拍拍自己脸:“我不是在做梦吧?”   “拜见大公主殿下,拜见大皇子殿下!”卢大老爷忙又高呼大拜。   “啊?”周嫣慌张旁顾:身边没别人啊?   “我那时候也当是做梦呢。”周玄见她这样子笑道:“爹做皇帝了,姐。当今大魏朝的皇帝,就是咱们爹。”   “啊?”周嫣又抠抠自己耳朵:“你说什么?周老二?当皇帝?你和姐说笑呢?!”   “没说笑,真的!”周玄道。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做梦!”周嫣转而用力揪自己胳膊:快醒过来吧!   “别揪了,别揪了,好闺女。”景泰帝慈爱地揉揉周嫣的头:“咱们回家慢慢说。走,咱们回家。”   说着拥着周嫣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啊,对了,刚这儿有人要害你是吧?”   “臣万死!”卢大老爷又是连连叩首。而卢三太太瘫倒在地,汗出如浆。不远处的二姑奶奶,也就是余家奶奶,也浑身颤抖,如坠梦中:这土里土气的丫头,怎么就转眼成了天家公主了?!   “你跟爹说说,他们为什么要害你,他们怎么害的你。”景泰帝按着周嫣坐在宴席的椅子上,问。看看宴席上的菜色不错,拾起不知谁用过的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催促周嫣。   “他,他们,因为他们叫我家姑娘顶着他们家姑娘的名儿,嫁给了以前的叛军头头,现今的皇帝。他们怕我说出去,所以就偷偷把戒指放我袖袋里,然后抖露出来,说我偷东西,要让牙婆把我再卖掉。”周嫣还感觉人在半空中飘着,不自觉就说了实话。   “哦?”景泰帝停了一下筷子:“你说的那姑娘,就是卢兰贞?”   “对,就是卢兰贞,卢兰贞是冒充的卢家姑娘的名字。我们姑娘真名叫余双双。咦,你咋知道?”周嫣突然回过味来:“你当真当了皇帝?我们姑娘就嫁给的你?!”   “是啊!”景泰帝哈哈大笑。   “呀,你?周老二我们姑娘嫁你?”周嫣连连摆手:“没可能,一定是假的!你哪里配么!”   “你说的没错,朕,的确不配卢氏女儿。”景泰帝点头,一转眸扫过卢家众人。   “是臣等一时糊涂,与夫人无关!求陛下明鉴!”卢大老爷又是捣蒜也似叩首。   五少奶奶则暗暗挪到余家奶奶身边,揪揪她衣袖,乞求地看着她。   余家奶奶咬咬牙,膝行上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公主殿下,不要,不要怪罪双双......”   “奶奶你这是作甚!”周嫣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转换,忙去扶她:“你快起来,我何曾怪姑娘了!虽说刚才你让他们卖我我有些怨你......罢了,罢了,我还不知道你!从来自己没个主意的!”   “谢公主隆恩,谢公主隆恩!”余家奶奶哪里肯起,只顾叩拜。   “臣等谢公主隆恩!公主千岁千千岁!”卢大老爷忙也领着卢家众人拜周嫣。   周嫣手足失措,目光迷惘。   ☆、晋江独发   此时玉华宫中的卢夫人, 何曾知道娘家发生的这些变故。昨儿个周玄把周朱送回来后,周朱便一直睡着, 直睡到今儿个临近中午才醒, 人看着还没精打采的。把个卢夫人气的牙根痒痒。昨个儿脸上给苏凤竹打的那一巴掌, 似乎也还在隐隐作痛, 让卢夫人气上加气。心中打定主意, 等景泰帝回来后,要和他仔细计较计较这事儿。动不了老的, 她还动不了小的么!一个亡国公主都敢在她头上动土,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执掌后位!   好不容易听宫人传来消息, 说陛下回宫了, 卢夫人抱起周朱, 怒气冲冲地向钦安殿而去。   “陛下,你掐死我们娘俩得了!与其叫旁人糟践死。不如你掐死我们得了, 也好让我们死在一块儿!”她不顾宫人阻拦, 一头闯进钦安殿里, 跪倒景泰帝面前连哭带嚷。   出乎她的意料,景泰帝竟没有立时把她扶起并好生劝慰, 反而木着脸一言不发。   于是卢夫人赶紧拍了一下怀里周朱屁股,周朱看看她, 又抬头看景泰帝。圆圆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可还是依着他娘教他的说道:“他们打我娘,父皇,朱儿好怕!”   “谁打你了?”终于听景泰帝发了声, 却也是不温不火的。   “还有谁,陛下的好儿子纵的他那苏氏,当了阖宫上下的面,掌掴于妾!”卢夫人捂了脸愈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纵是妾有千错万错,也轮不到她这没名分的贱人羞辱!妾只恨妾无能,丢尽了陇上卢氏的脸,妾还有个什么活头啊!”   “哪里就能丢了陇上卢氏的脸。” 景泰帝俯下身来,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你姓余,又不姓卢。”   卢夫人顿时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是不是啊,双双?”景泰帝盯着她眼睛,又道。   “陛、陛下这是说的什么,妾怎么听不懂呢。”卢夫人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陛下不要轻信啊!”   “我换好衣裳啦!爹,爹,你看我好看不!”便在此时,换了一身锦衣华裳的周嫣,在苏凤竹的陪伴下欢天喜地地从旁边屋子里过来了。   她不听苏凤竹的话,挑了一身大红大紫,又重工刺绣镶珠嵌宝的衣裳。头上插戴也是大花大朵、流苏步摇、珠玉宝石,七彩俱全。打眼一看,刺的人眼疼。   因此卢夫人竟没认出她来。   倒是她先认出了卢夫人。“姑娘来啦?咋叫我家姑娘跪着?姑娘地上冷,你快起来。”周嫣赶忙去扶卢夫人。   这一声声姑娘才让卢夫人回过神来:“嫣儿?你怎么......你如何.......”   “要不说咱们有缘呢姑娘。”周嫣笑的合不拢嘴:“原来你嫁的皇帝,就是我爹呀。这么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小妈呢。”又揉揉周朱的头:“赵王就是我弟弟了。”   “皇帝是你爹,你爹?!”卢夫人噗通一下又瘫倒回地上:“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事?”   “朕的大闺女,原来在你家里当牛做马而你一声不吭,”景泰帝点点头:“好你个余氏啊,再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陛下,陛下妾不是知情不报,”卢夫人,现在该称为余夫人了,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为自己分辨道:“嫣儿是妾离家嫁给陛下之后才来的我家。妾跟着陛下辗转征战,数年都没回过家,就前几月进了京城之后,妾才第一次在母亲身边见着她。可也从无机缘谈起她的身世,妾真不知道她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大公主啊!”   “是啊爹,别说她了,就是我和我们奶奶,也没怎么说咱家的事儿。这真怪不了她。”周嫣倒肯帮她说话。   而景泰帝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哦,那如今你肯认自己姓余了?”   “爹,咱不是说好了么,不要拿这事儿怪我家姑娘。”周嫣嗔道。   “姐姐,咱们出去迎迎阿玄和孩子们吧,姐姐不是说想他们想的厉害么。”苏凤竹上前,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把周嫣拉出了屋子。   余夫人见周嫣如此帮她,到底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哀哀与景泰帝道:“陛下,原不是妾有意蒙骗陛下。原是当年卢氏想与陛下联姻,偏生族中恰巧没有适龄女儿,便让三太太把我当成女儿记在名下,嫁给陛下——她原有个女儿兰贞,是夭折了的。故而,其实除了人不一样,这身份上,妾与真正的卢女儿,并无区别......”   “你这话,骗朱儿看能不能骗的过!”景泰帝冷冷打断了她。   “朱儿,”余夫人忙又抱住朱儿:“妾知道,妾打根子上就错了,可是,看在妾为陛下生育了朱儿的份上,求陛下饶了妾吧......且,妾当年又能如何呢?长辈的安排,妾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法子呢?......”   “你倒真是一个好女儿,卢氏的好女儿。这么多年了,与朕一丝口风不露。”景泰帝丝毫不动容:“你且回去吧。朕答应了嫣儿不怪罪你,朕不会食言。”   “谢陛下。”余夫人深谙景泰帝的脾性,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过去。可现下也只能赶紧退下,和卢家商议再想办法。   “等等,”景泰帝突然又道:“朱儿留下来。”   余夫人心中一惊:“陛下?”   景泰帝伸展胳膊把周朱抱到怀里:“你娘整天嘴里没句实话,没的带坏了你。以后跟着爹过吧。”   “陛下!求陛下不要夺走朱儿!”余夫人膝行抱住景泰帝的腿:“那陛下还不如赐死妾得了!”   “朱儿不要娘死,父皇饶了娘亲吧。”周朱也眼泪汪汪地求景泰帝。   “朱儿知道你娘做错了甚事吗?”景泰帝问周朱。   “娘骗了爹,娘不是卢家的女儿,娘配不上爹。”周朱口齿甚是伶俐。   “不,你说反了,你娘她是卢家的女儿,爹配不上你娘!”景泰帝道。   周朱听糊涂了。余夫人心乱如麻,一时也没听明白他这话中意思。只一个劲儿地求他不要夺走朱儿。   “朱儿愿不愿意跟着爹过?”景泰帝又问周朱。   “朱儿愿意跟着父皇过。”周朱抹着眼泪过:“可朱儿也要娘,呜呜......”   “别哭了!”景泰帝叹气:“等你娘知道错了,爹就让你回漪兰宫。”   “妾知道错了,陛下,妾知道错了,妾不该欺瞒陛下,妾以后再不敢了!”余夫人苦苦哀求。   “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来找朕。”景泰帝一挥袖子:“去吧。”   余夫人如何肯走。吴用指挥着宫人们死活把她架走了。   “诸位皇子公主已经在西侧殿了。”吴用擦着汗告于景泰帝。   景泰帝放下周朱,走两步与吴用附耳道:“余氏说苏氏打她,可有这事?”   “回陛下,是昨日……”吴用便如实把事情原委说了。   “唔……”景泰帝吧唧了下嘴,没说什么。   转身又抱起周朱,粗手笨脚地擦两把他脸上的泪,道:“爹带你和你兄姐们去耍子。”说着抱着他往西侧殿走去。   西侧殿里,和主殿这边的凄风苦雨不同,上演的是欢喜温馨的团圆重逢。   周紫周橙,甚至周青都忍不住,抱着周嫣不肯松手:“大姐你可算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许走了!”“对,不许突然不见了!一觉睡醒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听说你被人带到城里去了,就追到城里去,见人就问,人都当我们疯了,呜呜,可是还是没找找你......”   “都是大姐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周嫣擦着泪,亲亲这个,亲亲那个。   唯有粉粉,是她走后才被刘桂兰送到周玄手中的,从没见过她,只瞪着大眼睛站在一边,疏离地看着她。   周嫣却不管粉粉亲不亲近她,一边把粉粉拉过来给她整理衣裳一边骂:“刘桂兰这贱人,我敢打赌她在外面生的野种,决不只这一个!倒是得谢谢她,只把这一个送到咱家算是她有良心!不然怕都养活不过来!她没留在皇宫里算她识相,她就想留下来我也得把她骂走!”   “说啥呢?谁惹你生气了?”景泰帝抱着周朱到了。   “没啥,不提了!”周嫣摆摆手。看周朱还在哭着,忙推开弟妹们把人接到自己怀里:“哟,怎么了赵王?怎么哭了?没事儿了啊,嫣姐姐在这儿,看,还有你这么多哥哥姐姐,咱们陪你一起玩!”   “现下是一家人了,叫什么赵王,叫朱儿。”景泰帝笑嘻嘻道:“怎样大闺女,你看,爹给你弟弟妹妹都养的好好的吧?”   哪里就是你养的了!周青和周紫不约而同地翻个白眼。   “算你还有良心,让他们跟着你享了点福!”周嫣大大咧咧地道。看着周朱突然又想起一事:“咦,爹啊,这朱儿封了个赵王,那我弟弟妹妹们都封了个啥?还有我,你得给我封个啥公主?”   哟。她还知道册封这一茬了!到底是在京里住了好几年的人了,看玄儿他们就不知道跟他要这册封。景泰帝嘿嘿笑着,挠着脑袋想。   “嗐,姐,咱们这从没给爹的大业出过力的,要啥册封!”却听周玄豪爽地道:“现下这锦衣玉食要啥有啥的,还不够么,要啥册封!”   呀,原来玄儿知道的?只是因为体谅他所以从不提起?是呢,他身边有苏凤竹啊,那丫头什么不知道。景泰帝这样一想,顿时把自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到底是贴心贴肉、一起过过苦日子的亲儿子,知道疼他爹!哪儿像旁人,就知道跟他要东西、算计他......   “咦,这不能这么说啊!”周嫣却不愿意了:“就说这朱儿,这么小娃子,给爹出过啥力了?他不也封了赵王么?为啥我弟妹们就没有册封?爹,别是你不把咱们当闺女儿子了吧!”   “哪儿能呢!”景泰帝急急道。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计较:“还不都怪你大弟!”   “大弟怎么了?”周嫣奇怪地看看周玄,周玄一脸无辜模样,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可知道他身边那个,他口口声声叫着的媳妇儿,是何许人也?”景泰帝看向苏凤竹。   周玄顿时恼了:“爹,这关我媳妇儿什么事情?”   “是啊,关妾什么事儿,陛下从未提过册封的事情。”苏凤竹也道。   “弟媳妇不错啊,看看着身条儿,这模样,这一举一动,真真是大家小姐风范。”周嫣丝毫不吝啬她的赞溢之词:“我还想夸爹你来着,给弟弟找了这么好一媳妇儿。”   “人家可是大家小姐中的大家小姐!”景泰帝挑挑眉:“人家是前朝的公主,封号镇国的,你在京里住了这么久,该听说过这名号吧?”   “镇国公主,啊?!”周嫣顿时变了脸色:“当真?!天爷啊!”   “是吧,你也听说过你这位弟媳妇干过的好事吧?”景泰帝眉飞色舞道:“爹是百般不许,可耐不住你弟给她迷了心窍,死活要拿她当正妻。爹若是册封你弟,不得也册封她么?爹不愿,所以你们兄弟姐妹的册封,就全都耽搁了下来——终归,爹是管不了玄儿了,你这当姐姐的可管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看到的是防盗章,了解了下解决方法如下: 第一种:退出去重新登陆。 第二种:清理缓存。 第三种:从目录进入。 第四种:若以上四种法子不大好用,就直接打晋江客服电话:4008705552,报上客户号,说明问题,很快可以解决!   ☆、晋江独发   “她当真是以前的镇国公主?”周嫣愈发惊奇地看着苏凤竹, 如同看着什么珍禽异兽似的。   “正是。”苏凤竹倒摘下蒙面纱巾,坦荡荡任她看——她脸上的伪装去的差不多了, 还残留着些许, 宛若点点斑痣, 已经无碍于她的美貌了。   “那啥, 听人说, ”便听周嫣即震惊又好奇地问:“你每顿饭要吃一百二十八道菜,吃不完就倒了;每天早上过午晚上要换三套不一样的衣裳, 穿一次就扔了;还有那洗澡的澡药,一小瓶得花费上千两银子炮制, 洗一个澡至少也得用个三瓶。这些可是真的?”   这都些啥乱七八糟呀。周玄无奈的笑, 刚想叫他姐别说了, 就听苏凤竹道:“没错,以往妾在虞宫中是如此行事。”   ......啊?! 周玄吓了一跳, 看着他媳妇儿眼睛也瞪圆了。   “还有, 还有!”周嫣急切地又道:“说你做寿的时候, 有大臣献给你一个通体羊脂暖玉雕琢而成的玉房子,足有真的一层房子那么大。上面还镶着无数宝石珍珠, 金碧辉煌的,夜里没灯都锃锃亮。这可是有的?”   “有倒是有的。”苏凤竹道:“只是没有大姐说的那样大。也没什么宝石珍珠装饰, 夜里也不会亮。现下还在含冰宫里, 大姐若是喜欢,拿去赏玩就是。”   “哪儿有,我们那哪儿有这样东西?”周玄眼睛瞪的愈发的圆。   苏凤竹比划一下:“就是放在厅堂里, 粉粉喜欢在里面爬来爬去玩耍的那个。”   周玄扶额:“那是啥羊脂暖玉的?我当就白石头的呢,我还说如何这宫里的石头都比我们村儿的好看......哎呀你不早说,叫粉粉这些天磕一下砸一下的,都不成样子了......”   “没事,不值钱。”苏凤竹拍拍他的手:“殿下给她做的那些小球小棒槌,哪个都比这个值钱。”   “媳妇儿你就知道说好话安慰我。”周玄叹道。   岂料他媳妇儿无奈笑道:“妾说的都是实话。那个玉房子,撑死了一两万两银子吧。而殿下做那些小球小棒槌用的木头,就是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糟木头,其实是妾以前收集的香木。”她举起手,用大拇指掐了食指尖儿:“这么一小块,就价值千金了。”   周玄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哎呀弟啊,”周嫣也捂着心口道:“你说说,这样的媳妇儿咱如何养的起么!”   “就是么,就是么,”景泰帝添油加醋道:“她爹那天下就是给她败了!咱们可养不起她!”   “俗话说的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苏凤竹并不因为他们的话而难堪畏惧,反笑吟吟道:“以往的用度,那是妾的父母赐予,做儿女的如何能够推却。现在妾是殿下的人了,莫说殿下依旧给妾锦衣玉食,便是殿下回了梅花村,粗茶淡饭、荆钗葛衣、耕织度日,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顿时说的周玄喜笑颜开。而又给景泰帝添了一层堵:真叫个会说话。“空口白牙的,说好话谁不会说。”他撇嘴道。   “我媳妇儿当真好养活的!”周玄帮着苏凤竹说话:“不信姐你问弟妹他们,这些日子,咱们吃什么我媳妇儿吃什么,咱们用什么我媳妇儿用什么。从不挑,也不要。我她觉着比咱们村儿的那些媳妇子都好养活呢。”又深情捧了苏凤竹的手:“媳妇儿,跟了我,真是让你受大委屈了。”   而孩子们也一致点头给苏凤竹撑腰:“嫂嫂很好的!”   景泰帝翻白眼:又输给她了......   “可我还听人说,”周嫣显然听说的真不少:“说你前前后后准驸马换了十七八个,这满京城里的好男儿怕不都给你看上过......”   “呃,前前后后订过婚的一共有七人,没什么十七八个。”苏凤竹有点头疼了。   “七个也不少了!不守妇道!”景泰帝笃嘴道。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有什么好说的。终究现在我和我媳妇儿好的很,这不就结了么。”周玄皱眉道:“不是爹啊,这叫你岔开了话啊。还说册封这个事儿。今儿咱们就把话说开了。你不愿册封我和我媳妇儿就不册封,无功受禄,咱也心不安。至于姐姐和弟妹们你愿不愿意册封也随你便,别把事儿赖我和媳妇儿身上,终归他们是你的儿女不是我的。”   “大哥不要册封,我也不要!”阿紫立刻把小手高高举起。   “我也不要!”另三个小的也跟着举起。   景泰帝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刮一下粉粉鼻子:“本也不该有你的!”又按下周朱:“你都有了,还不要!”   “那,那便把朱儿的,给了大哥哥吧!”周朱认真地道。   “真是懂事。”苏凤竹笑着伸手揉揉周朱的头:“陛下你看,你的子女们,一个比一个懂事呢。都是陛下教导有方!”   这是明晃晃的讽刺他了。景泰帝一笑:“那是!不像你爹,都教出些什么东西!”   “我看爹不是不想封,是不能封。”周青则捏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若是真封起来,大哥封个什么?是不是该封个太子?因为按理说大哥是再名正言顺也没有。若是不封,爹会怕咱们乱想,怕有人趁机蛊惑大哥,离间咱们骨肉亲情。可若是封吧,爹的义子那位傅大哥,手握重兵打仗正打到要紧关头......”   他一言道破景泰帝心思,倒把景泰帝吓了一大跳:这不声不响的小子,怎突然就知道这么多了?“那啥,爹逗你们呢,这事儿爹心里面早有计较,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要急!”他赶紧一语带过,转而问周嫣:“闺女啊,说说吧,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怎么过的?有没有受人欺负?爹给你报仇!”   周嫣便把这几年的际遇一一道来,原是因她样貌长的刁蛮不够体面,辗转被卖了几回,最后才被卖到余家。其中酸楚她略过不提,只管捡着好的说,尤其是余家,把余家奶奶说的和她亲娘也似:“......我这都二十一了,余家奶奶早就想给我许个人家了 ,是我惦记着弟妹,想着若是在这儿成了亲,以后再想回去就难了。故而不肯,一直攒着钱想自己赎自己。便是你们没找着我,再过俩月我这赎身钱就凑齐啦!”   景泰帝听的几欲落泪。“好闺女,都是爹耽搁了你。”他拍着周嫣的手道:“你放心,爹这就给你找个好女婿,嗯,保准是名门之后、有勇有谋的好儿郎!”   “哎呀爹,说啥呢,我还想多陪陪你和弟妹呢。”周嫣一脸娇羞地道。   然而苏凤竹看她那睫毛轻颤眼神扑朔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决然有人了。   于是等夜里入寝之时便与周玄道:“大姐怕是已有心仪之人,你可私底下问问她,别让陛下乱许了人。”   “哦是么?”周玄问:“你如何知道的?”   “看就看出来了。”妆台旁正在梳头发的苏凤竹头也不回道。   “媳妇儿,”周玄凑到她身旁,从她手中夺过梳子:“你眼睛这么好使的?看看就看出来了?我可眼拙的很。”   “你哪里眼拙了?”苏凤竹反手摸摸他的脸:“那日一二十个女孩儿中,你一眼挑中我这个最好的——人家长得又好、心肠又好、也好养活,你眼还不够毒?”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周玄笑道。   “我只是在说实话啊。”苏凤竹转过身,慵懒地搂住周玄脖子:“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会识人。大姐,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呢。”   “没事。”周玄安慰她:“我姐那人心性简单,好哄的。你就照着哄我这样子去哄她,没三两天她就能和你好成一个人了。”   “我哪里哄过你了?还是是都被你哄骗?看来大姐以前也没少受你哄骗。”苏凤竹伸手点着周玄鼻子道:“就你最坏。”   “真真冤枉,我这村里出来的人,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就坏了?我最良善淳朴了好不好!”周玄眉毛一垂,可怜兮兮地道:“你看,那什么玉房子,香木头,七个订过婚的准驸马,我都不知道......”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苏凤竹顿时明白他意思了,满腔的柔情蜜意凉了下来。“那原是我父母为了制衡朝臣们,把我的婚事当棋子,哪里需要哪里放。并非我所愿。”她淡淡地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媳妇儿,你不要多心,”周玄赶紧抱紧了她:“是,我是有想知道的东西。我想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过心仪之人。是不是因为国破家亡,没法子才分开。你愿意做我妻子,是不是因为,你现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紧张又纯净,眸子又亮又润。有种湿漉漉、让人想摸一摸的感觉。苏凤竹看着这样的他,就觉着生气都生不起来。   “如果我说是,难道你会给我别的路走?”她叹了口气道。   苏凤竹感觉到周玄抱她的力度加重了。然后他低下了头。“我会的。”他低声说。   “你会的?”苏凤竹重复他的话。   “我不想做你没法子、不得不走的那条路。”周玄道:“我不想你有一点勉强。”   “哦,我明白了。”苏凤竹点头道:“大殿下的要求还挺高,要人心里只能装着你一人,否则宁肯不要,是这意思吧?”   周玄摇头:“我原本就知道我配不上你。一开始那时,虽然也明白你不情愿,可眼馋忍不住,想不管不顾的霸了你。可现下,越和你在一起久了,就越舍不得让你受委屈,什么委屈都不行......你,你若是当真有心里放不下的人,便去找他吧。”   苏凤竹只感觉自己的心肝又给他说的酥酥麻麻的。   这个坏人。   伸手捧起他低垂的头,看了他眼睛道:“是,我是有心里放不下的人,这不刚找到吗。”   周玄听了这话,片刻之后,如一棵快给烈日晒焦了的小草得了水,整个人自上至下都舒展开了。“媳妇儿,你,你是说我么?”他口齿此时倒笨了起来。   “你猜啊?”苏凤竹歪歪头,手指在空中绕绕:“你猜我说的是不是这里某只咱们看不见的鬼?”   “媳妇儿,你真是淘气!”周玄又咧着大白牙笑成一朵花儿:“当真,当真我在你心里?只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嘛!”   “只有你!”苏凤竹无奈点头。   周玄却还将信将疑:“那那七个?”   “过客,朝露,浮云,不曾留下一点痕迹。”苏凤竹道:“满意了吧?”   “七个之外呢?那啥,主要是媳妇儿你人太好了,我不敢相信就我眼睛毒啊?”周玄仍追问。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一个。”苏凤竹望天:“可能有一个......”   “当真有!”周玄立刻大叫。   “可能有一个,算是个知己,若是继续打交道,许会留下那么一丝痕迹。”苏凤竹抚着他胸膛给他顺着气:“可是你来了,他没机会了,满意了吗?——你若继续追问他是谁,我就生气了啊!”   “不问了不问了,别生气。”周玄忙道。   “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如何这般狭窄。”苏凤竹叹气:“今儿个是不问了,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动辄就猜疑我。”   “媳妇儿我发誓,我不会再这样了。”周玄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得了你这一句明白话,我就安心了。”   苏凤竹眼波流淌:“不行,我得给你治治这心窄的毛病。”   “这如何治的?”周玄笑问。   “让我想想......”苏凤竹说着,小手就滑进了周玄衣襟里。   周玄呼吸顿时一滞:“媳妇儿......”   “嘘!”苏凤竹伏在他胸上,装模作样的沉吟:“这如何治的呢......”手却一个劲儿的在他胸膛上乱动。   周玄身体越来越热,呼吸也越来越重。看火候差不多了,苏凤竹突然抽离了手起身:“算了,以后再说吧。”   “媳妇儿!”周玄急了,一把从背后抱住她:“我要吃糖,要吃很多糖......”   “我病还没好,今天忙了一天,累死了。”苏凤竹斜眼看着他,娇滴滴地道。   周玄伏在她肩上长长叹口气,无奈放开她:“哦......我去洗个脸。”   等他人走开了,苏凤竹猛地双手捂住脸,好半天才放下。放下之后,依旧一派淡定从容之态。   ☆、晋江独发   在苏凤竹与周玄你侬我侬欢喜无限之时, 皇宫里其他地方正暗潮汹涌。   景泰帝不顾这两日来的劳累,连夜召见范信芳。“老三, 咱动一动卢家吧。”见面他开口便道。语气轻松又平和, 宛若说的是只小猫小狗一般。   范信芳消息灵通, 早已得知今日在卢家发生的事。他也知道景泰帝的脾气, 越是这样轻松平和, 越是动了杀心。他斟酌了一下,道:“卢家以外女冒充嫡女嫁于二哥, 分明是又想拉拢二哥给自家留后路,又看不起二哥出身, 着实可恶。可是, 余夫人侍奉陛下数年, 又为陛下诞育皇子,功莫大焉。二哥, 可不是个无情的人啊。”   “哥的心思,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景泰帝拍拍他肩膀:“单论余氏这事儿也不算什么, 哥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可卢家,还有别的那些狗屁世家, 你知道的,哥一直膈应他们的么!末帝还活着那会儿, 他们满天下的搂钱, 活生生地把虞朝江山给掏空了。等看不行了,支撑不下去了,这掏空的江山得塌掉砸着他们自己的脚了, 转手就给卖了,还跟咱们要了那若多好处去!好,这些俄都好不管,人家算对咱们有功。可这些日子你也看见了吧,他们把持着天底下一半的钱粮,咱们是半只手插不进去!细琢磨琢磨,这是俄当皇帝呢,还是他们当皇帝?”   “这些咱们进京前不就都想到了么,说慢慢收拾他们,二哥这又改主意了?”范信芳端着下巴道。   “改主意了!”景泰帝摆摆手:“进京这些日子,可把俄憋屈死了。这得忍着,那个不能干,这还做个什么皇帝。你只说,俄动了他们,这朝堂你稳不稳的住吧。”   “现下卫王正与苏氏残部决战于长青原,后方不可不稳。”范信芳想了又想:“拿下长青原一役,当可动卢氏。”   “好!”景泰帝猛地一拍大腿:“左右也就这三两天,见省那边该有信儿来了。俄就再忍忍!”   只怕这一役,没那么简单拿下啊......范信芳还是端着下巴,沉吟不语。   “哎俄说老三,你这半天,老是捂着你那下嘴巴子作甚?”景泰帝奇怪道。   范信芳立刻就变成炸了刺的刺猬:“二哥说呢?”说着把手拿开:白皙的皮肤上一块血印子,三缕潇洒美须缺了明晃晃一个口子。宛若华裳上撕了个口子,难看又滑稽。   “哎哟,你这是咋整的么!叫谁给啃了?”景泰帝指着他,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模糊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浮现,“呃.......”景泰帝急急收了声:“咋不宣太医看看,包一包么!”   “这如何包!包了我还像个人样儿么!”范信芳直问到他脸上。   “呃,这,老三你消消气啊。你看,哥如何补偿你好捏?”景泰帝搓着手道。他是知道的,范信芳这人对身外之物不怎么看在眼里,唯有自己的仪容,那叫一个精雕细琢保养得宜。平日弄乱他根头发丝儿他都要黑脸半天,何况现下这般。   果然就见范信芳头一扭,下巴一抬:“如何补偿?兄弟要你什么?兄弟是那般庸俗的人么?”   景泰帝扶额,卢家那样两面三刀的固然让人恶心,可身边若尽是这般清高不染尘埃的人也头疼啊。“是是是,要不,”他把脸凑到范信芳面前:“要不你也揪揪俄滴胡子?”   今儿晚上挂心卢家的还不止景泰帝一人。   “如何能有这种事儿?嗐,弟妹呀,你这口风也是真紧,这多少年了,跟嫂子我你也不曾说句实话!”乐太后跑到漪兰宫,殷切地问候余夫人。   此时的余夫人双目红肿面容憔悴,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她:“妾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太后不必安慰妾了。”   “哪里就到这份儿上了。”乐太后拍拍她的手:“你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一个手下几万兵马的贼头子而已,还是得亏我男人死了,他才能坐了第一把交椅。不然,怕是你我该做姐妹的——哎哟,你看,我这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余夫人牵牵嘴角,并不说话。乐太后继续又道:“但是嫂子还是得说句良心话。即便你不是卢氏女儿,以你一个京城官家小姐的身份,配那时的他,也是配的起的——不,他不配你!他一个老婆孩子一大堆的乡下泥腿子,哪里配的上你!”   “太后言过了。”余夫人叹口气道。   “嫂子这说的是心里话,就是他周老二现下在这儿,嫂子也这么说!”乐太后装出一副掏心挖肺的样子道:“嫂子思忖着,若是你早早跟他透个口风,他许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无情。到底是跟着他吃了千般苦、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的女人么!”   “时至今日,他当了皇帝,至高无上。妾这身份,便不配做他的妻。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便全都不值什么了。”余夫人苦笑着垂下了头。   “你要说他狼心狗肺一点不念旧情,嫂子觉着却也冤枉他。”乐太后愈发贴近了她,柔声道:“嫂子以为,他该是这样想的。他出身不好,便想要个名门之后,好让生的子女带上名门的血脉,去一去他身上的土气。结果呢,孩子都这么大了,突然让他知道你不是卢家女儿,这一切盘算落了空,他如何受的住?”   余夫人素日并不与乐太后交心。此时却只觉着乐太后的这话直说到她心里去。再忍不住,掩面而泣:“终究还是妾的错,是妾的错,错到底了,错的无可挽回......可纵是妾有前错万错,也不能把朱儿从妾身边夺走啊!”   乐太后忙也拿帕子擦眼角:“这周老二的心,是越来越狠了。弟妹你放心,嫂子也是有孩子的人,嫂子知道这母子分离的滋味。这事儿嫂子去和他说,包在嫂子身上!”   “多谢太后。”余夫人就势深拜。不过她心里并没对乐太后抱很大希望。   “这事儿你也得和卢家商量商量,叫卢家出把力。到底是他们的鬼主意么。”果然乐太后又道。并伏在余夫人耳边,小声叮嘱她:“嫂子只怕卢家会舍卒保车。就是为了保全他们自己,舍了你,再送个正经卢家姑娘进来。若是有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傻,万不能答应!你得牢牢把卢家和自己栓一块儿!”   乐太后走后,余夫人久久徘徊于夜色中,不能成眠。   “夫人,身子要紧。别等赵王回来了,您却病倒了。”有宫人为她披上一袭披风。只听那清悦大方的声音便知道,是前朝公主苏乐峨。   余夫人转过身看着她,面前浮现出前些日子她带着周朱归宁之时,卢家第三代的大公子卢恒不顾家人阻拦前来与苏乐峨相见的画面。   此时余夫人才意识到,那时候周嫣在的......那时候周嫣看着卢恒,眼睛眨都不眨......   余夫人眼波流淌:巩固联姻,可不一定非要女子嫁进来......   乐太后倒没哄余夫人,第二天一早当真到景泰帝面前劝:“嫂子都听说了。你若是当真气不过,就让卢家再送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进来就是了,何苦折磨她和孩子!”   “嗐,嫂子,这事儿你不管了,朕自有打算。”景泰帝并不肯与她深说,反问道:“朕听说这些日子你在给律儿相看王雪川家的鱼儿,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原也不是我的意思。”乐太后立刻蜷了脖颈,谨小慎微地道:“只是律儿不知何时和那鱼儿看对了眼,整天闹着要我去提亲,我这也实在是没法子,只好腆着老脸去缠王雪川......”   “这是好事儿啊,好事儿!”景泰帝笑道:“何日下聘啊?朕得叫老三给他预备聘礼啊!”   “正想和陛下商量,这月十六可得空?”乐太后抬起了头,笑道:“依着这京中的习俗,得办一个定亲宴。陛下可是少不了得坐他爹那位子。”   “这有什么说的!”景泰帝便招呼吴用:“记下了,十六日律儿的定亲宴,那日旁的啥事儿朕都不管!”   乐太后欢喜地离去了。很快,吴用又通报:“陛下,陈夫人来了。”   “这些女人啊,断了腿都不安分。”景泰帝长叹一声,亲自迎了出去。就见殿外,陈夫人在宫人和顾圆儿周缃的搀扶下正在下轿。   “别动别动!”景泰帝忙快跑两步过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殿里走去:“朕这刚想着去看你,你如何就过来了,该好好在床上养着么。孩子们也是,这大冷天的带出来作甚,原本身子就弱。”   陈夫人现下可是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叫景泰帝这一抱,愈发的得意。“这两天闹出这么多事儿,妾挂心陛下,如何能躺的住!”她娇嗔道。   “朕有什么好让你挂心的?”景泰帝说着已走进殿中,把她在软塌上放下。   “这刘姐姐,怎就走了,来去一阵风也似,陛下岂不伤心。”陈夫人拉了景泰帝坐在身边,切切道:“这卢妹妹,哦,现下该叫余妹妹了,怎能欺瞒了陛下这许多年,陛下岂不难受。便是妾听了这事儿,心中也是吃惊不已。余妹妹我原当是个心性简单,藏不住事儿的人呢......”   “好了,你就别再给她上眼药了。”景泰帝闭目揉揉太阳穴:“看把你给高兴的。”   “妾这高兴,如何是因为她!”陈夫人忙摆手:“妾是因为寻回了大公主而高兴。妾这还没见着大公主呢,特意把圆儿緗儿带来了,让她们姐妹也亲近亲近。”   “啊,朕这就命人去传。”景泰帝便吩咐吴用。转眸看见顾圆儿板着个脸,且眼睛红肿肿的,像是哭过,便问:“圆儿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大姐找到了,怕爹不疼你了怎地?”   “哪儿有!”陈夫人抢着道:“只是,呃,陛下还记得三日后是什么日子么?”   景泰帝最烦别人问他日子,便把目光投向吴用。吴用躬身道:“三日后,是圆儿公主的生辰。”   “哦!”景泰帝一拍脑袋:“朕这脑子!圆儿,有什么想要的?”   “今年这是十六岁,是个大生日。”陈夫人又代答道:“妾想给圆儿办个宴席,请一请大臣家里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小姐,热闹热闹。也正可让大公主和其他公主结识下小姐们。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走动,别把她们闷坏了。”   “你这说的极是,极是!”景泰帝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晋江独发   周嫣现下给安顿在含冰宫中, 和周紫粉粉住一起。景泰帝本来是想给周嫣另赐宫宇的,然周嫣和弟妹们久别重逢, 哪里舍得分开。苏凤竹则打算给她单独收拾出一个院落来住, 周嫣也不肯, 一定要和弟妹们住在一起。   而她们对面男孩房中, 也添了个人。景泰帝说是要自己带周朱, 其实他哪里耐烦。转身就把周朱扔给了周玄。   如此一来,这含冰宫中又热闹许多。若是按着规矩来, 这许多贵人的伺候人等加起来足得有一两百号人。然含冰宫阖宫上下,还是太监就吴义一个, 女官仅丽玉一人。   这让自诩在京中开过眼界的周嫣大为惊奇, 刚到含冰宫就问过他弟妹:“就我们奶奶家, 她一人还使着两个丫头俩婆子一个马夫呢,咱怎么才俩人?是爹不给咋地?”   “给过的, 可是都很讨厌。且我们自己有手有脚的, 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所以哥哥把他们都撵走了。”周紫告诉她。   “我明白了,你们定是给欺负了。这样事儿高门大户里我听说多了。”周嫣一听就红了眼眶:“我可怜的弟妹, 到底是没娘的孩子......”   “其实也没受啥欺负,爹现下的确与在家时候不同, 对咱们算是上心。”周玄解释道:“只是我不习惯吃喝拉撒都叫人伺候着, 特别是这几个小的,那还不叫给养成个啥都不会的废物?!”   “哎呀弟啊,你不懂!”周嫣摆手:“这贵人就得给人伺候着, 这吃喝拉撒就是不用自己动手的,这叫排场,规矩!不然如何叫个贵人么,就是这排场规矩越大,人就越贵!明个赶紧跟爹把下人们要回来吧。”   周玄摇摇头道:“姐还记得吗,咱们村的齐大善人,他们家那个叫翠儿的丫头偷了他们银子跑了?养了好几年的丫头尚且那般不可靠,何况咱这初来乍到,使唤一大群不知根底的人?我是不安心的。”   “你说的是,是我没想周全。”周嫣点头,可面色又带上了一丝凄楚:“到底咱是乡下来的,人就是瞧不起咱.......放心吧,以后啥事都有大姐,大姐一定保护好你们!”   自从把宫人赶走后,含冰宫中诸人的生活既宁静又充实,每天早上,天生神力的周橙一起来先去给水缸里挑满水——厨房外面院子里就有一眼小井。劈柴不用他管,每天御膳房都会派人给他们送来柴火。然后丽玉来生火烧出两大锅热水,送到各房中,供他们洗漱。   洗漱之后周青洒扫庭院,周紫和吴义打扫内室,周玄去做早饭——一切和他们在村里时候没什么很大不同。   最清闲的就是苏凤竹了,她只管在丽玉的伺候下,慢悠悠着衣梳妆就是。妆点完毕,热腾腾的饭食就在桌子上等着她了。   一开始苏凤竹还有些不安,这倒是弟弟妹妹们伺候着她了。她也想做点什么来着,比如说帮周玄下厨烧个火,可她总能把火烧死或是烧到自己衣裳上;又比如说帮周紫擦桌子。可她刚擦了半个桌面,周紫已经把其他地方都打扫完了.......“心意到了就行了,你哪儿是干活的人。”后来大家都安慰她:“要不你就看着粉粉吧。”   可粉粉都知道在她梳妆的时候给她递脂粉盒子。   这一日的清晨,因周嫣的出现而大有不同。   天还没亮周嫣就已经起床了。“大姐,再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再起也不迟。”周紫给她惊醒了,迷迷糊糊地道。   “到底是享了福的人。姐我可躺不住。”周嫣说着,麻利地穿好衣服梳好头,出去往厨房去了。   等周橙来到厨房,一看周嫣已经在费劲儿巴拉地提水了。   “大姐姐我来!”周橙忙跑过去。   “不用不用,姐来就行了。”周嫣避开他:“你还小,等长大了再帮姐吧。”   “可我力气大呀。”周橙道:“我一次能提两桶水,一点也不重!”   “你力气大也是小孩子。”周嫣放下水桶,擦擦头上的汗:“不能让你整天做重活,别给你压的长不高了。”   “啊,会长不高吗?”周橙捧住自己的小脸,一脸的惊吓。   “对。所以你不动,回房里再睡会儿吧。”周嫣揉揉他头。   等烧好了水,才见丽玉姗姗而来。“哪有你这样做下人的,我这都起来多少时候了,你才现身。”周嫣叉着腰训她。把丽玉吓的伏倒于地连连请罪:“求大公主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周嫣看她温顺,心中这才惬意。又去做早饭。都做得差不离了,周玄过来了:“大姐怎不多睡会儿?这早饭我来就是了,以前不都我做么。”   “跟姐还客气什么。”周嫣一边麻利地忙活一边道:“你现在长大了,身份也不一样了,哪儿还能老让你做这些女人家的事。咦,话说你媳妇儿呢?”   “还在屋里打扮着。”周玄道。   “我没来的时候,你们不会都这样吧,你做饭,她打扮着?”周嫣惊讶道:“这哪像个做人家媳妇儿的模样?”   “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出身。她能做的了这些活计?”周玄硬抢下她手中锅铲:“你也快回屋去打扮吧,这里交给我。”   “这不是你该干的事儿!”周嫣不肯。   “哎呀姐,你还不知道我,我本来就喜欢下厨么。”周玄推她:“你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快回屋打扮去吧。不如,去找我媳妇儿,让我媳妇儿给你打扮,她做这个可在行了!”   周嫣拗不过他,便离了厨房。走了两步见周青在扫院子,她忙上去夺过扫把:“快快放下,让姐来!你长大了,不能老让你做这些碎催活计。”   “姐,没事,我一会儿就扫完了。”周青道。   “我来我来!”周嫣坚持:“你快去前面屋里坐着吧,饭马上就得。”   周青只好放下了。好在也没剩多少了,周嫣三下五除二打扫完,这才往屋里去。   却又瞅见正堂里周紫正在擦桌子。“放下,姐来!”她忙跑过去夺下周紫手中抹布:“以后不要做这些粗活了,没的磨粗了手,不像个公主模样。”   “可大姐你也是公主啊。”周紫道。   “唉,姐这手已经磨粗了,人也糙的不行,年纪又大了,再怎么妆点也是不像。”周嫣叹气道:“所以苦着累着都归大姐吧,你们都比我强就好。”   “不会的大姐。”周紫想想道:“你让嫂嫂帮你抹个粉儿擦个胭脂,保准就养过来了!”说着就拉着她往苏凤竹卧房走。   “可别了可别了!”周嫣挣开周紫的手:“我这样的人还擦脂抹粉,没的叫人笑话。”   “嫂嫂不会笑话咱们的。”周紫道。   “如何不会。”周嫣撇嘴道:“昨儿个刚来宫里,爹叫人拿好衣裳给我换。我想穿那些贵重的,她就一个劲儿的拦着,尽拿些灰扑扑不好看的给我。首饰也是。那意思,分明是那些好东西我不配么。”   “嫂嫂真不是那样人,应该是那些款式不适合大姐。”周紫道:“你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还说么,给那衣裳和首饰压的整个人都疼。”   周嫣给她妹妹说的没话回,“反正以后我都不穿戴那些好东西就是了。”她最后扭捏道。   “走吧,”周紫又拉她:“嫂嫂梳妆真的好好看的。看她怎么用那些花儿粉儿的,这里面可有学问了呢!”   “能有什么学问!”周嫣戳一下她额头:“贤惠的妇人,该把精神放在操持中馈、照顾家里人上才是。整天妖妖娆娆就知道描啊画啊的,哼,这是给谁看呢?你且别给她带坏了!”   “哪里就能带坏了,让自己更好看些不好吗?”周紫无奈。   恰此时周玄端了饭菜来,两姐妹的谈话暂时中止。“吃饭了吃饭了。”周嫣招呼着弟妹们。   一时孩子们都坐齐了,苏凤竹还没出现。“你们先吃,我去叫下她。”周玄说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才见光彩照人的苏凤竹婷婷袅袅走了来。她脸上的东西现在总算全部清干净了,不用蒙面了。“大姐。”她向周嫣福了福。   “要不说贵人们一天到晚没事儿就是打扮呢,唔,果然打扮的好看。”周嫣气不顺地扫一眼苏凤竹。   苏凤竹微微一笑:“我实是什么家务事都做不好,只能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也好在外人面前给大殿下长长脸。”   唔,你那名声是挺给我弟长脸的。周嫣心里想想,到底没说出来。   “姐姐若是喜欢,以后每日里都叫凤竹帮你打扮。”周玄则笑道。   “算了吧。”周嫣摆手:“我这样的劳碌命,还打扮个什么。哎呀,这一早上就够我受的了,可算能歇歇脚了。”   “姐姐辛苦了。”周玄忙拉着苏凤竹坐下:“快吃吧,大家都吃。”   “咦,弟妹,这可就不对了。”却见周嫣又盯了苏凤竹道:“我这在人家卢府也是见过的。这大户人家里吃饭,媳妇儿都是在一边伺候着的,家里人吃完了她才能吃。如今咱们算是天底下最大户的人家了吧?这礼数不能不讲,是吧,弟妹?”   呃......苏凤竹便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然而周玄又塞回了她手中。“这天家的礼数啊,要真讲究起来,累不死个人。”周玄道:“真讲究起来,咱们得分开吃,分房子分桌子吃。每人这么一桌子菜,一堆人看着你吃,一个丫头给你夹菜端茶喂到嘴里,一道菜最多不能吃个三次——姐是想试试这天家礼数?我立马叫人给你弄去。”   “那就不用了。”周嫣一听这么多规矩心里就打怵了。   “都吃吧,都凉了。”这才开始吃饭。   大家吃的都很香。唯有周朱,他素日是奶妈子伺候的,现下自己一个人吃,那勺子里的饭菜直往身上掉。   “你嘴漏么?”他身旁的粉粉稳稳地吃着自己的饭,高冷地问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朱低了头,小声地道。   “没事没事啊。”周嫣立刻离了自己座位,走到周朱身旁,接过周朱的碗筷:“大姐喂你吃。”   “他比粉粉都大,粉粉都不要人喂的。”粉粉瞪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周嫣道。   “赵王能和你这丫头片子一样么?人家打生下来就娇贵!”周嫣有口无心地道。   周玄一听便吃不下饭了。“姐,叫他自己吃。”他严肃地看着周嫣道。   “我就喂喂他怎么了?”周嫣说是这样说,然还是不敢不依着她弟弟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凤竹:仿佛多了个婆婆......   ☆、晋江独发   吃完饭, 丽玉和吴义送上漱口杯盂、热帕子,孩子们大的照顾小的, 熟练地漱口擦嘴。倒把周嫣看的新奇:“你们这倒还像个贵人模样。”   “嫂嫂教的。”周紫说道, 并纠正周嫣:“大姐, 漱口时候不能出声, 要这样捂着嘴, 才文雅。”   “嘁,我这样的人, 哪里文雅的来。”周嫣瞥一眼苏凤竹,举止反愈发粗鲁些。   便在此时, 宫门侍卫来通报, 余夫人求见。   “娘!我娘来了!”周朱欢喜的一蹦三尺高, 立刻向屋外跑去。   “慢点,别摔着!”周嫣忙追了出去。   宫门外, 余夫人正在焦急地等待。在她身后, 除了宫人之外, 还站着一脸局促模样的卢恒。   他低着头看着含冰宫的门槛,心中百感交集。   原想着把苏凤竹扔回宫里, 让她尝尽低贱滋味,也算是还了当年她破坏他与乐峨的婚事、而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耻辱。孰料苏凤竹竟没被打倒, 反得宠于周氏皇子, 在宫中重新占据一席之地!卢恒气的几乎要发狂。   故而他如何愿意再靠近这含冰宫。之前范信芳欣赏他,亲点他为教导含冰宫众皇子公主的首师。这无数人羡慕的美差,他都借故推辞, 推辞不过也迟迟不肯就任。孰料余双双身份会那般离奇地暴露掉,还得罪了新帝的公主。为了巩固恩宠,家里想尽一切办法。他这个不情不愿的皇子师父,在家里的逼迫下,也只得赶紧拜上门来了。   世事之变幻莫测莫过于此。卢恒长叹口气,告诉自己忍耐。自己的家族,传承千年的大世家,尚且能臣服拜倒于那乡野出身的周季脚下,自己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娘亲!”便听小脚步吧嗒吧嗒响,周朱飞快地跑了出来。“朱儿!”看见周朱,余夫人也顾不得仪容了,提起裙子快跑几步,把周朱抱入怀中。   “有没有受委屈?夜里睡觉时候冷不冷?都给你吃了什么,饿不饿?娘不在身边可有哭?”她抓着周朱上下打量,那着紧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分离了多少年似的。   周朱摇头:“没有没有,朱儿没事,朱儿没哭。橙哥哥说了,我们是男子汉,不能哭的。他小时候爹娘不在身边就从不哭,”   然而余夫人看到这在自己身边拿着千娇百贵的宝贝儿,现下衣襟上还粘着块块油渍饭粒,不似在她身边玉雪干净。心里便认定,自己儿子在这儿叫那些泥腿子亏待着了。一边忍着泪一边抽帕子给周朱擦拭。   “朱儿自己来。”周朱伸出小手抓住帕子笨拙地擦:“朱儿是大孩子了,要自己来。不然会被小粉粉笑话的。”   这泥腿子还敢笑话我儿!余夫人心中愈发愤愤。   “姑娘来啦。”跟在后边的周嫣出声跟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恒少爷吗,恒少爷怎么也来了?”   余夫人勉强振奋精神应付她。抬起头,果然就见周嫣满脸的娇羞,一双眼睛不时往她带来的卢恒瞅一眼,又赶紧收回。   卢恒倒是对周嫣一点印象也无,只依礼节拜见。倒把周嫣惊的手足失措:“快别这样!”那膝盖一软,眼见着也要拜下去。   “夫人来了。”周玄此时跟了过来,一伸胳膊拉住了他姐:“请里面叙话。”   卢恒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走入后殿。便见苏凤竹坐于正座之上,仿若依旧是此间主人一般,心中愈发愤恨。   “妾此来,是有两件事情。”坐定之后,余夫人道:“一者,是与大皇子商议下舍弟教导公主皇子们读书的事儿......”   “哦?恒少爷要教我弟弟妹妹读书么?”周嫣一听,两眼大亮:“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弟弟,我老早就听人家说了,别看恒少爷年纪不大,学问可好了呢,许多老先生都夸赞不已的!哎呀呀,恒少爷来教我弟弟妹妹,真是折了他们的草料,他们哪儿配的上这么好的先生?”   “公主谬赞。”卢恒拱手道。   周玄看看他姐这模样,就觉着不对。“那要不,叫爹再另找人?”他试探着道。   “啊,啊,这,别了,人家恒少爷人都在这儿了。”周嫣赶紧道:“恒少爷,啥时候教?现下就教么?阿青阿橙,你们还不来拜见先生?”   “大姐,不着急。”苏凤竹笑道:“得选个吉日正经拜师,另外还要整理书房准备笔墨纸砚。现下要紧的是,卢公子是为首师,这授业策书可撰写成文,带来请大殿下过目?”   “这......还未曾。”卢恒顿时涨红了脸。苏凤竹所言,诚然是天家子弟授业首师职责所在。他根本心不在此,不过匆忙被长辈推来讨好,何曾预备周全。转念却又恨上了苏凤竹:他这样学问,教授这帮贼子还用的着策书,苏凤竹这分明是故意害他!   “啊,那恒儿等回去赶紧把策书带了来,再来拜见大殿下。”卢夫人帮卢恒遮掩道。   “那倒不必了。”苏凤竹道:“我这两天闲来无事,便替弟弟妹妹们把这策书编好了。卢公子拿回去看看,如无不妥,便赶紧开始授业吧,也耽搁不少时日了。”   说着便让丽玉去房中取来一卷书帛,递给卢恒。   卢恒木着脸收下了,心中却恨不得掷到地上踩上两脚。   周嫣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他们说的热闹,自己这一句话插不上,心下落寞。见卢恒涨红了脸,她哪里知道是气恼的,却是想起卢恒原是与苏凤竹订过亲的,顿时心中一个颤抖。   “今儿个来还有一件事情。恒儿的爹和祖父,托妾向大公主请罪。”余夫人本意不在此,此时赶紧切入正题:“已经发落了家里的五媳妇了。给她写了休书,打发她回娘家。她自己个儿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人事儿,不等走,便吊在房梁上吊死了。”   “啊?怎会如此?!这,这......”周嫣吓了一大跳。她虽是气恼五少奶奶污蔑自己,然而从没想过要她死啊!   “是她自己要寻死,与公主无干。”余夫人忙握紧了周嫣的手安慰她。又指挥她的宫人们把带来的东西摆开:“这些是卢家和妾,向大公主赔罪的,还望公主务必收下。”   宫人们手中各捧了一个匣子,都不大,但一打开,里面的奇珍异宝晃的人睁不开眼睛。苏凤竹一看便知诚然都是好东西,卢家和余夫人这是拿出血本来拉拢周嫣了。   周嫣便在她爹那儿也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这,这如何使得?”她慌张道:“五少奶奶都死了,我原没想这事儿闹的这么大。哪里还能再收你们东西?姑娘你拿回去用吧,我哪里配用这样好东西?”   “公主不收,就是不原谅妾等了。”余夫人哀哀道。   “不是不是!”周嫣摆手:“这事儿不关你的事儿啊,我本就不怪你。可东西我不能收!收你东西我成什么人了?”   “公主见谅,那妾就心安了。”余夫人又道:“东西却不值什么,公主收下就是。且妾的娘也与妾说,以往都是把公主当家人看待的,现下呢,公主也说了,妾就是你的小妈了。一家人,何必这般客套?”   “这......”周嫣惶惶然看向周玄。   周玄笑笑:“那夫人就偏心了。我和媳妇儿,还有弟妹们,就是不是夫人一家人了怎地?怎也没见夫人送我们这般好东西?”   余夫人无言以对。“嗐,弟弟,夫人送我不就是送咱们大伙儿,我还能不分给你们咋地?”周嫣嗔道。   “那好,姐,咱们家一向是我管钱的,那我就替大伙儿收起来了。”周玄说着示意苏凤竹:“媳妇儿,你收起来吧。”   “不是,弟啊,这东西这般贵重,咱怎好收?”淳朴的周嫣还心有不安。   “没事,姐啊,你是见识少了,这点子东西在卢家这般大家茬眼里算得了什么?你说是吧卢公子?”周玄说着,指挥着周橙帮苏凤竹搬了东西,往他们卧房去了。   余夫人和卢恒看着他们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要不,我还是叫他们还给你们吧。”周嫣讷讷道。   “不,不必了。”余夫人强笑着摆摆手。又做泫然欲泣状:“公主是原谅我等了,可不知陛下,可还愿再见妾......陛下再怎么气妾都是应该的,唯只不要把朱儿从妾身边抢走啊......”   “我都和爹说了,不要怪你,爹也答应我好好的,转身又不作数了!”周嫣义愤填膺道:“他总是这样。不怕,我帮你跟他理论,走,咱这就去见我爹!”说着起身就拉着余夫人往外走。   “姐,姐你等下。爹这回子还不知道起床没起床呢。”周玄忙阻拦道:“咱们都是等爹宣召,再去见爹啊。”   “哎哟喂,他现如今这般高贵,咱们见他还得求着?”周嫣哪里肯听:“这臭毛病我才不惯着他,走,姑娘,带上赵王,咱们走!”   偏生在此时,钦安殿也来人了:“陛下宣召大公主觐见!”   周玄再拦不住他姐,只好赶紧跟上。   周嫣还死活不要他跟着,眼睛瞅瞅苏凤竹和卢恒:“爹又没叫你,不是说等爹宣召才能见么?这卢公子这客人不还在么,你怎好走开?你别去了别去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晋江独发   “多亏公主如此顾念旧情, 不然妾,妾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宫里活下去了!”往钦安殿去的轿子上, 余夫人感恩戴德地与周嫣说道。   “当年的事情, 奶奶都告诉过我。”周嫣认真地道:“他们卢家各房都不愿意把姑娘嫁给那贼头子——哈, 如今说来是我爹了。恰巧咱们家里老爷去世, 拉了一屁股饥荒, 他们三太太便来骗姑娘你去嫁。姑娘为了奶奶,等于是把自己卖了。这样的孝顺, 哪里有错?若说错,也是他们卢家的错。他们卢家是什么东西, 这些年我可是看的透透的。姑娘, 你还不知道吧, 为什么自从你回京以后奶奶总待着你淡淡的?是他们三太太,哄骗奶奶, 说为了你好, 要奶奶不要跟姑娘亲近, 好叫姑娘把三太太当亲娘!”   “竟有这种事?”余夫人再没想到会从这貌似鲁莽糊涂的周嫣嘴中听到这样的话,顿时那装出来的神色便淡去了。   “那还会有假!”周嫣并不觉察, 只愤愤道:“还有你叫他们拿给奶奶的东西,我看着总不对劲。有次一个青玉簪子, 看着油腻腻像是人戴过的, 且装着的盒子比起这簪子大太多了太不配套;还有次拿来的几匹缎子,陈旧的很,且也不满匹。反正这种零零碎碎的事儿多了, 只是不好当面问你。”   “我从没给过娘青玉簪子,我知道娘不喜欢青玉。”余夫人手都在哆嗦了:以前穷时候受他们欺负,现下他们还敢如此猖狂!   “就是吧!”周嫣一拍大腿:“我那时跟奶奶说,奶奶还不肯信,说人家卢家哪儿能贪图这点小东西。嘁。”   又道:“奶奶是真心疼你的。你在外面那些年,奶奶整天整天的担心你担心的胸口疼。给你写了不知道多少信,却写了就烧。还每月都给你做衣裳,也都藏在箱子底,不拿出来。我还是后来才明白过来,也是卢家搪塞奶奶,说不能和姑娘往来过密,会给姑娘招致祸端,不肯帮奶奶送!前几个月,你可算回来了,还当了皇妃,奶奶这总算高兴了起来。高兴了没几天,三太太哄她,说这皇帝如何狠毒,你在后宫立身如何艰难,奶奶回来又是整天泪涟涟的了!”   “我的娘啊!”余夫人给周嫣说的掩面而泣。   “现下都好了姑娘。”周嫣忙又安慰她:“原来皇帝是我爹呀,我爹我还不知道他!他虽不是个东西,但狠毒,我看说不上。你对他一分好吧,他不说立时回报你,总也会记着的。姑娘,你就好好和我爹过日子,离卢家人远点吧。”   余夫人看着周嫣,一时百感交集。“公主当真如此厌恶卢家?卢家上下,就找不出个好人来?”她轻轻问周嫣。   “要说好人也有。”果然周嫣扭捏起来:“这要给我弟教书的恒少爷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他爹不老打他么!”   余夫人心中慢慢便有了新的思量:“落轿,落轿!公主,妾,妾不去见陛下了,妾心里有些乱,现下面圣怕是不宜。妾先回了......朱儿妾就托付给公主了。朱儿,听大姐姐的话呀......”   “这是怎么说的?”周嫣看着余夫人离去的背影,疑惑极了。   “公主,快请吧,陛下可等急了。”宫人催促她。   一时钦安殿到了。景泰帝正笑吟吟与陈夫人商议为顾圆儿过生辰的事儿。“不如顺便也请些年轻的儿郎。”陈夫人说着说着便道:“大公主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再耽搁了,正好也叫她相看相看。”   “对,你这想的周全,朕正为嫣儿这事儿发愁呢!” 景泰帝开怀大笑。   陈夫人也自是得意。唯有一旁的顾圆儿,咬着嘴唇垂着头泪都快出来了:这哪里还是给她过生辰,她娘分明是要讨好周嫣么!再往深了想想,怕不是想用周嫣去压周玄,好让他答应娶她!她如何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赔钱货?阿律哥哥,阿律哥哥分明对自己有意,可恨这些长辈,硬生生要拆散他们!她怎就这般命苦,若自己的亲爹活着,哪里会忍心让自己这般受委屈?......   周嫣进来了。景泰帝忙招呼她:“嫣儿快来,这是陈夫人,是你的新母亲。”   “这就是大公主?”陈夫人已向周嫣伸出双手:“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然周嫣似没看见她似的,只是走到景泰帝身边,问道:“爹,你叫我来啥事儿啊?”   “这不就要让你和你母亲亲近亲近么?”景泰帝推她:“不愿叫母亲,叫夫人也行。”   “是,唤夫人便得,你弟弟妹妹都唤我夫人。”陈夫人一脸慈爱的笑。   周嫣还是只跟景泰帝说话:“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嫣儿,你素日是个懂事的。”景泰帝皱眉:“你这才来一天,她咋惹着你了么?”   “没惹着我啊。”周嫣撇嘴:“就是我干干净净的女孩儿,不稀的和这偷汉的说话罢了。”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陈夫人一口老血冲上心头:“你......”   “你说什么!”旁边心情本就糟透了的的顾圆儿一听这话如何受的住,冲过来手直指到周嫣脸上:“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我还怕了你这淫/妇养的怎地!”周嫣叉了腰,虎虎生威。   “你给我住嘴!”顾圆儿再忍不住,手由指改成撕。周嫣从小到大,和人打架没打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当即歪头一躲,同时也伸手抓住顾圆儿发髻狠狠一撕!   女子的尖叫声充盈了整个室内。小公主周缃放声哇哇大哭,宫女太监们上来拉架,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自己分明是抱着拉拢她的心来的,如何就弄成这样了?陈夫人欲哭无泪。   “你们,你们先回去,容朕说了她,再叫她跟你们赔罪哈!”好不容易把人拉开,景泰帝急急叫宫人把玉华宫母女送走。   转身刚想呵斥周嫣,周嫣已然坐在地上蹬腿哭起来了:“果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了!你纵着她们欺负我!爷啊我那死去的爷啊,你可看见了?奶啊你在哪儿啊奶啊,嫣儿叫周老二的后老婆后闺女给打了呀!......”   顿时景泰帝这一口气也发不出来了。“又这样又这样一点没变!”他拉周嫣:“分明是自己欺负了别人,还恶人先告状!跟你奶一样一样的!......好好好,别哭了,爹怕了你还不行?!”   “嘁,我哪儿污蔑你们了么?她当年不是有了汉子给你搞上的?”周嫣站起来,擦擦那不存在的泪水,理理头发:“你们自己立身不正,还怕人说?我生平最容不得这样的人!”   “我俩,我俩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到底是现下比以前要脸,给闺女这般职责,景泰帝竟觉着直不起腰杆来。挠头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容不得那容不得,如何倒容得你大弟那个苏凤竹?她才是立身不正歪到天边边上的人!”   周嫣想起苏凤竹那姣好容貌曼妙身姿便觉着很不受用。“我这一天下来看着,大弟是真心对她好,不是一时新鲜。她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哄的大弟和其他弟妹都围着她团团转。”她皱眉道:“如果不是这么个名声,倒也算个良配。”   “非也非也,你也叫她蒙过去了。”景泰帝击案道:“她可不是对你大弟真心!她到现在都没跟你大弟圆房,你大弟还傻来来的由着她——哎呀妈呀,这话不该跟你女孩儿家说......”   “嗐,我都这把年岁了,你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周嫣白他爹一眼,眼前突然浮现刚卢恒对着苏凤竹红了脸的情形,不由的便道:“哼,倒比我想的更狡猾。她这是想干啥呢?心里还有人?我弟弟可不能给她白戏耍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姐的性格有多面性,某些角度来说,会是个好助攻。   ☆、晋江独发   含冰宫中, 余夫人和周嫣离开之后,卢恒也迫不及待地告辞。   不料却被苏凤竹拦住。“卢大公子且慢, 我有几句话与你说。”她说道。   我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卢恒想, 难不成是要挑衅于我?   果然是挑衅。“我看卢大公子面色, 似乎火气有点大啊。”苏凤竹笑吟吟走到他面前:“是不是因为看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心里特别恼火啊?”   卢恒深深呼吸:“在下并无什么火气。”   “没有吗。”苏凤竹围着他转:“就是那种, 给人欺负的无力还手,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求了个厉害帮手来帮忙翻盘吧, 不曾想事到临头人家一巴掌打你脸上,那种恼火, 没有吗?”   果然露出原形来了吧, 这就露出原形来了吧!卢恒在心中咆哮。可当着周玄面, 只能强忍了。“在下告辞!”他不想再搭理她,一甩袖离去。   “这火气大也是病, 得治呀!”苏凤竹还在他身后扬声道:“我很会治这病, 要不要我帮你?”   卢恒几乎一溜儿小跑离了含冰宫。   待他消失了, 苏凤竹捂着嘴笑的开心极了。   “解气了?”周玄笑道。他是知道苏凤竹与卢恒之间的恩怨的。又思道:“你既如此痛恶他,要不还是不要他来做先生吧。”   “不要他来做先生, 只怕大姐会不高兴。”苏凤竹则道。   周玄顿时收了笑:“你也觉着,大姐对他有意思?”   “大姐看着他的时候, 整个人都在发光。”苏凤竹凑凑近与他咬耳朵道:“肯定是在卢家的时候就见过了......”   她歪着头拿着手绢遮住半张脸窃窃私语的模样倒是极可爱, 周玄忍不住笑了:“他对你那般不仁义,想来,大姐是不能嫁他的了?”   “不是他不仁义, 是他们整个卢家都不仁义。”苏凤竹道:“他们家那个污泥潭,我可不想大姐陷进去。唔,想来陛下心里也该有数的,应该不必咱们太过担心。”   “可大姐脾气太拗了。”周玄叹口气:“分开的这些年,倒让她愈发的......”他没说下去。   又小心看苏凤竹:“媳妇儿,你会不会很烦大姐?”   苏凤竹眼波流淌看周玄一眼:“这两天我看着,大姐诚如你所说,是个心性淳朴简单之人。虽然她的一些习性和我不是很合,不过也都是合乎情理的。况且,她到底身份不一样了,她现在是受帝皇重视的大公主。手握权力的好处就在于,她任何缺憾,都会有无数办法、有无数人上赶着给她弥补。”   “啊?”周玄揉额头:“我没听懂,你意思是,她成了公主了,就算习性不好,也没人敢说了?”   “不是。”苏凤竹摇头,故作神秘道:“总之我心里已经有成算了,殿下就看我的吧。”   “嗬,我媳妇儿真了不起,什么事儿都有法子。”周玄伸手刮一下她鼻子。   “哎哟轻点,粉都给你刮掉了。”苏凤竹嗔道。   “你这脸还要擦什么粉,什么粉能有你脸细润......”周玄说着,把自己的脸贴到苏凤竹脸上去。   苏凤竹却一把把他推开:“门都开着呢,弟弟妹妹们闯进来可如何是好。”   “闯进来我就打他们屁股,多打几次就再不敢了。”周玄抓住苏凤竹手复又缠回去,拥着她贴在她耳边说话:“媳妇儿,我看你那病是好的透透的了吧,你今天还打扮的分外好看,我看了都舍不得挪眼睛......还有今儿个黄历上说诸事皆宜......”   “所以正适宜给弟妹们布置书房。”苏凤竹灵巧地一个转身,从他怀里逃掉了:“阿青阿橙阿紫,来,咱们一起来布置书房。”   媳妇儿,如何这又不肯......周玄看着苏凤竹的背影,一脸的迷惑不解。他悻悻地摸摸鼻子,拔腿跟上了她。   含冰宫中原本就有苏凤竹的一大一小两个书房。大书房几乎原封没动锁了起来。如今只略微打扫了下,又叫吴义去尚工局要了几张小书桌,在原有的大书桌周围燕列排好,这个以后教授孩子们读书的地方便得了。“我要这一张!”周紫先一屁股坐定离大书桌最近的那张。   周玄自惭不是读书人,这里很少踏足。如今才第一次仔细打量,别的先不说,占了半个屋子的几大架子书籍着实让他咂舌。“媳妇儿,这些都是你的?你都读过?”他问苏凤竹。   “小时候读的多,大了便稀疏了。”苏凤竹正忙着在大书桌后面硕大的多格柜子里四下翻找。“啊,我以前用的笔墨纸砚还都在,正合给弟弟妹妹们使用。”她招呼着孩子们过去挑选,连粉粉都分了一套。她又教着他们东西该如何摆放,如何使用。   周玄翻来覆去打量她拿出来的东西:这次不会闹笑话了吧?不过黑乎乎的石头砚台,小小一块连雕花也没有的墨,长了斑点的竹子做的笔,黄不拉几似是放久了的纸,应该不值什么钱吧?   孩子们摸着笔墨纸砚都很兴奋。周青却有点窘迫:“我都这么大了,还和他们这些小不点一起读书?没的叫人笑话。”   “等你不如他们学的好,那才叫人笑话。”周玄笑道。   “大哥,你怎么不来读书?你也来吧,和我作伴!”周青道。   “那啥我以前也跟着人学过,不是读书的料,见了字儿就头疼!”周玄搪塞他道。   周紫此时已经学着研出了一砚台墨。“嫂嫂,你教我写我名字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学!”她兴奋地大喊。   “好啊。”苏凤竹过来,握了她的手带着她写:“这样握笔,蘸墨......这是周,紫。好了。”   周紫兴奋地把纸举起来:“看,这是我名字!”   “我也要写名字!”周橙自然要跟随他双胞姐姐的脚步。   一时把每个人名字都写了一遍。“可都学会写了?”苏凤竹笑道:“都去照着我给你们写的写,写的最好的嫂嫂有奖励。”   “咦,那二哥占便宜呀,二哥的名字写起来最简单了!”周紫指着周青道。   周青不屑地笑笑,提起笔来,手臂端的极稳,很快青紫橙粉四个名字都在他笔下呈现出来,且写的足有苏凤竹的字迹风骨的六七分。   “阿青以前学过写字吗?”苏凤竹以为。   岂料大伙儿一致地摇头。“这小子就是聪明。”周玄揉揉周青脑袋:“什么东西一看就会。”   “当真?这是你第一次写字?”苏凤竹不敢相信。   而周青则双手捏周紫小脸:“知道了吧?二哥不是你们这些小毛头能比的。”   “我一定能超过二哥的!”周紫不服气的叫。并雄赳赳气昂昂轮胳膊抓起她的毛笔——就给带起的墨溅了一脸。   “啊哈哈哈哈。” 周橙和粉粉大笑。然后也都学着周紫这样拿起毛笔,并特意溅自己一脸,苏凤竹和周玄拦都来不及拦。   顿时大家笑成一团。“先去洗了吧,阿青你带他们去洗掉。”苏凤竹吩咐周青。周玄也待一起去,却被苏凤竹拦下:“你别走。”   她拉着周玄来到大书桌后,铺纸研墨提笔:“知道这写的是什么吗?”   “是我的名字,这俩字我是认得的。”周玄笑道。   “那这三个字呢?”苏凤竹又在旁边写下三个小字。   周玄便不认识了。但他猜到了:“苏凤竹。”   苏凤竹便对他甜甜一笑,又笔走龙蛇起来。这次,写的字愈发的多了。她写的有些慢,也格外的认真专注。   周玄虽然不懂她写的什么,但却并不觉着枯燥无趣。因为光看媳妇儿就足够他看了:嗯,也不是没见过读书人写字,可哪个有咱媳妇儿写字这样的好看!   “想什么呢?”苏凤竹一歪头看他傻样,忍不住笑问。   “媳妇儿你写字的样子格外好看。”周玄便实话实说了。   “怎么个格外好看法啊。”苏凤竹不过随口一问。   “就像那天上的月,照在冬天起了点冰的河里。”周玄想也不想道:“河水流的湍急,月亮影子映在水里,也是动的,可并不随河水远去。就那么一直浮在河面上,动又不动。”   苏凤竹深深吸一口气。“我家夫君真是给耽误了。”她认真地看着周玄道:“你就是一块浑金璞玉。待得打磨出来,必定光芒四射。”   周玄耳朵里却只有她前面半句。“媳妇儿,你刚叫我什么?你,你再叫一声,我以前没听过。”他扯着苏凤竹袖子问她,神色宛若跟大人要糖的孩童。   苏凤竹却又不接他话茬,只掰过他的头,让他看她刚写的字:“知道这写的什么么?”   “这么多,我只认得它们是黑的。”周玄觉着,今儿个媳妇儿似乎是存心不想跟自己亲近,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和烦恼。   “我教你啊。”苏凤竹却似浑然未觉他的情绪,只指了那些字一字一字地读给他:“周玄,苏凤竹,如今结发为夫妻,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周玄,苏凤竹,于景泰元年十一月二日立此书。”   “上一次,写了个逐书,结果我真给人抓走了,都是这兆头不好。”苏凤竹温柔地看着周玄:“所以这次,要取个好兆头。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周玄抱紧了她:“是我们要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真聪明。”苏凤竹伸手捧住他的脸,吻上他的唇。“今天开始,我就做你真正的妻子,你说好不好?” 她在缠绵中呢喃。   周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骤然抱起苏凤竹往门那里走去。   惊的苏凤竹满心的遐思顿时退散:“你去哪儿!会被弟妹看到的!”   “不出去!”周玄道:“我关上门。”   他不会就想在这里......苏凤竹捂脸:“晚上......”   周玄炽热的唇堵住她的嘴:“我等了太久了......”   “唔......”   “大弟,玄儿,你在哪儿呢?我回来了,有话和你说!”便在此时,周嫣高亢的声音响彻含冰宫内外。   周玄嗖地跳了起来。   ☆、晋江独发   “这是在做甚?” 周嫣狐疑地看着匆匆跑出来的周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许是炭火烧太热了。”周玄装作无事:“姐你要说什么啊?可是爹和你说了什么?”   周嫣突然伸手往周玄脸颊一抹, 手指尖便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红。“你也学会跟姐撒谎了!”周嫣气不打一处来:“都是那苏凤竹把你带坏了!这青天白日的,这还有这么多孩子, 她还要不要脸了?”说着就气冲冲地要往书房里去。   “姐姐姐!”周玄一伸胳膊把他姐搂住, 嬉皮笑脸地把人往外推:“那啥你就不想早日抱侄子侄女?好姐姐, 你弟媳妇她胆子可小, 你把她吓坏了可怎么办?”   “就她那名声, 我还不想要她给我生侄子侄女呢。”周嫣嚷道:“弟啊,我就是想和你说......”   “她都改了。姐, 惯来为人处世,我从没让你失望过。”周玄截住她的话:“这次, 你也相信我的眼光, 不要管旁人闲话, 好不好?”   “相信你眼光,你眼光好, 人怎不给你真心啊?”说话间周嫣已被周玄推进了她房中:“我听爹说, 她还没跟你圆房呢?”   “这, 爹真是......”周玄一听转身就走:“这事儿就不该姐你过问了!”   回去书房找苏凤竹,却见苏凤竹又给孩子们缠上了:“嫂嫂我写的好不好?”“嫂嫂我还要学, 多教我两个字!”   这一整天周玄都没法和苏凤竹独处。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吧,钦安殿那边又一道口谕传来:“着诸皇子皇女伴驾侍宴!”   景泰帝昨儿就想大摆筵席给周嫣接风, 也好在他大闺女面前显摆显摆。因折腾了这些时日身体实在受不住了, 不得已作罢。今儿个略微缓过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抖起来。   先是宴饮,期间穿插歌舞百戏作乐, 宴罢已是夜深。偏景泰帝还不尽兴,又叫预备车驾,带着儿女们夜巡京城。声势浩大,好不显赫。一时又给儿女们讲起了自己围攻京城的盛况,便命开城门出城去,他要巡检军营......   景泰帝这里得意欢喜,周玄却是着急上火,心中烦闷。“他还想不想抱孙子了!”他伏倒在苏凤竹肩上哀叹。苏凤竹忍俊不禁,捂脸笑道:“都等了多少时日了,哪里就多这一时了。”——周嫣和其他孩子都跟着景泰帝坐在帝架之上,周玄和苏凤竹单独坐了一车,追随在后。故而两人才敢随意说这样的话。   “我也不知怎地。”周玄贴着苏凤竹耳边说道:“以前知道你不愿意,有的是耐心,且碰都不敢多碰你,唯恐你更不愿意了。现在你愿意了,便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可能是那个时候的想要,全压到了现下吧,压了许多,再不给我,我要给压坏掉的......”   苏凤竹生长深宫,懂的的风月自然比寻常姑娘多一些。现下听他这样的话,一贯的淡定从容全被羞恼取代:“你这皮糙肉厚的,怕就是千斤压顶,也压不坏!”   周玄嘿嘿嘿嘿,笑容看起来倒是憨傻:“媳妇儿又夸我了,嘿嘿,我一定不负媳妇儿期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苏凤竹一琢磨,脸上顿时热的出汗,伸手捶周玄:“你,你这都说的什么浑话,我听不懂!哼,还说自己淳朴无知,倒知道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果然不是好人!......”   “我这个时候还要做好人,我就是傻子!”周玄覆唇堵住她那又红又糯的小嘴。   车子里的气氛顿时又热烈几分。苏凤竹看着周玄看自己的眼神,心下倒有些惊惧。唯恐他这□□焚身之下,不管不顾做出什么事儿......这外边这么多人呢,孩子们也都在.......   周玄还真做出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媳妇儿,咱们私奔吧!”   苏凤竹:“.......啊?”   周玄雷厉风行出了车厢。“你们下去。”苏凤竹听到他在跟驾车的太监说话。“大殿下,您这是去哪儿啊”“给我让开路!”   苏凤竹感觉到车子骤然转了个弯,马快跑起来。“玄儿,你这是作甚?”隐约听到周嫣的声音。然而很快,所有的喧嚣都远去了。   苏凤竹撩起车帘探头出去看,果然见自己所在的马车,已经摆脱了其他人等,孤零零行驶在明月夜里。“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她问周玄。   “私奔么,就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包括去哪儿。”周玄笑嘻嘻地道:“到底我还是我爹我娘的儿子,其实我心底里,还是有丝儿羡慕他们那潇洒的活法的。”   “你今晚没喝酒啊,怎就醉了?”苏凤竹笑道。   “媳妇儿你不喜欢这样吗?真的,你细想想,美的很。”周玄扭头看她:“月亮美的很,你也美的很。”   他浸在月光里的眼睛,也是极美的。   苏凤竹便爬出车厢,坐到他身旁,伸手搂住他脖子,依偎在他身上。“媳妇儿你进去,这外边有风,冷。”周玄忙道。   苏凤竹摇摇头:“我想和你一起,凌虚御风,羽化登仙。”   “又说我听不懂的词儿。”周玄低头看她:“是说要和我一起快活,要很多很多的快活吗?”   苏凤竹抚摸他的脸:“总是这么的聪明。聪明的周玄有糖吃,有很多很多的糖吃。”   周玄咬她的手,并含混不清地道:“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我娘还知道叫我爹声小二哥呢。”   “那我也叫你哥,”苏凤竹从谏如流:“玄,哥,哥。”   第二个哥字一出来,周玄觉着自己心都酥了。   可是还想要更多。   “你今天在书房里,说我是你家什么来着?”周玄用大拇指抚摸着她的红唇。苏凤竹下意识就想咬唇,周玄顺势把拇指给她咬。   “夫君。”终于苏凤竹轻轻软软地唤了一声。   “媳妇儿!”周玄则大声,极大声地回应了她一句。声音远远传出去,在夜空下回荡。   苏凤竹又惊又羞,推开他抬头看看四周。马早停止了走动,乖乖立着不动。原来他们来到了一个湖泊边上。湖泊有一些水面结了冰,还积着雪。月光落在水上冰上雪上,银光乱晃,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媳妇儿,这里是不是很配你?是不是很合适做我们的洞房?”周玄在她耳边说。   然后抱起她,塞进了车厢里。   这样安静的夜里,能听到每一波湖水的轻荡,和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轻柔又紧张,迷茫又细腻。 作者有话要说:  开船什么的,按照惯例省略一千字。   ☆、晋江独发   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海龙皮毛制成的大氅, 散开铺满了整个车厢。海龙毛轻柔地在空气中招抚着,散发出点点若有似无的美妙紫色光芒。这是极品品质的标志。被这样的极品皮毛覆盖着, 只会感到火一般的热度, 丝毫不惧严冬。   可比这皮草还要火热的, 是肌肤相亲的温度。   周玄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睡的香甜的苏凤竹, 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却似乎又有更大的不满足。   “媳妇儿, 媳妇儿。”他终于忍不住,俯在苏凤竹耳边唤她。   睡梦中的苏凤竹下意识地躲了躲, 把头又往皮毛里埋了埋。   周玄深吸口气,抱住她的双手又开始犯坏。   “唔, 不要......”苏凤竹翻了个身, 无力地抗拒着。   “媳妇儿, 你醒了么。” 周玄喘息着道:“既然醒了,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还不甚清醒的苏凤竹用力摇头。“我疼, 好疼。”她含混不清地道:“还不够么?以后吧, 今儿个都给你吃干净了......”   “这么疼么?”周玄一听, 满心的遐思顿时散去一半:“我,我有很小心的轻轻的......”   “轻轻的, 轻轻的也是个野人。”苏凤竹依旧闭着眼睛,在他怀里伸着懒腰:“嘶~不对, 是只小野狗。咬着人家就不撒嘴, 都要把人家咬碎了。”   “哪里碎了,给我看看!”周玄当真想看。   苏凤竹紧紧按住大氅:“看了,你会医么?”   “呃......”周玄词穷。   “唔, 我想起来了,小野狗是会医的,会用舌头舔一舔。”苏凤竹又道。   这话顿时又让周玄的火焰暴涨。“那,那我就给你舔一舔,舔一舔就不疼了......”   “又来哄骗人家。”苏凤竹这才睁眼看一眼他:“这不就正好顺嘴吃掉?人家都说人家好疼了。就说你是个坏人。”   “我......” 周玄明白是中了她全套,伸手轻轻拧一下她的嘴:“你才是个小坏蛋。”   苏凤竹啊呜一声,用力咬住了他的手:她是真疼。   这在周玄却不算什么,跟给他挠痒痒似的。“媳妇儿你真好。”他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世上竟有这样美味的滋味,美味到让我有些惧怕。因为我觉着我似是没法子对这滋味说不,只会想要更多,更更多......以前我从没有过这样时候啊,就算是实在肚子饿狠了想吃饭,就算是实在做活累狠了想睡觉,那想头也没有过这么厉害。”   这样淳朴直白的话配上他那憨憨的脸,直让苏凤竹忍不住想说给你都给你,想要多少都给你。好不容易忍住了,眨巴了下眼睛道:“有什么可惧怕的,我又跑不了,都是你的......唔,你若是觉着还不够,要再添几位美人的话,那就随你便好了。”   “我何曾有这个意思?”周玄一听急了:“总是动不动说这样的话,污蔑我!”   “真的,我不嫉妒的,”苏凤竹笑道:“因为我疼你,看不得你忍着难受的小样儿......”   “你这小东西,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快睡觉吧,睡觉吧!”周玄给她撩拨的面红耳赤,又不肯再让她疼,简直拿她没法子。   周嫣昨儿个晚上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儿一早上也是魂不守舍的。“你哥带着苏凤竹到底去哪儿了,”她跟周青嘀咕:“这也不交代一下就走,分明是周老二刘桂兰的德性!哎呀,就说他给那苏凤竹带坏了!”   “大哥大嫂都是大人了,不是阿紫阿青这样要人看着的小孩儿。”周青劝道:“大姐你不要替他们操心了。你若一定要操心呢,你就操心爹去。爹现下也没个管得住他的人,我来这些日子看着,爹是随心所欲整天的耍子——昨儿晚上你算见识过了吧。也不见他上朝,也不见他管大臣。这样下去,这打下来的江山迟早得给他折腾完。姐啊,只能指望你了。我们这些小的是不好说爹什么的。”   “你说的很是。”周嫣点头:“咱家原先爷奶是有些家底的,就是让爹都折腾光了,现下可不能再来这么一回。”   原没想到的时候也没什么,这一担忧,立刻坐不住了。拔腿就往景泰帝那儿去。   钦安殿里景泰帝这搂着美人儿还在做梦呢。梦里跃马河山人尽俯首好不痛快,突然间一切都没了,又回到了梅花村里那个破破烂烂的家,他大闺女横眉立目指着他鼻子大骂:“我那藏在鞋底的二十纹钱是不是你偷去喝酒了,你这算什么爹啊!爹啊!!爹啊!!!......”   回声一层层回荡不绝。不是,俄有钱了,俄是个好爹!景泰帝想解释,却发现说不出声。一着急之下,急醒了。   一睁眼,眼前就是他大闺女的脸,还有一只手在他脸上拍打:“爹啊,快起来!”   “你咋在这儿嫣儿?咋了么?”景泰帝吃了一惊。转眸一看,自己赤身裸体的,旁边的美人儿也赤身裸体的缩在角落里,顿时老脸一红:“这像什么样子,你在大户人家也该学了些规矩......”   “就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周嫣不屑道。随即对着那美人儿颐指气使:“还愣着作甚,不快服侍我父皇起身!”   “嫣儿,到底甚事,这一大早来找爹?”穿戴好草草洗漱了下,景泰帝到外间问周嫣。   “怎地,做了皇帝就扯起架子来了,如今你闺女都不能随便见你了?”周嫣边给他端上一杯茶边道。   “不能不能,随便见随便见!”景泰帝以前何曾享受过闺女这伺候,顿时眉开眼笑:“咱们爹爹闺女,还和在家时候一样!”   “好,既然你说还和在家时候一样,”周嫣板了脸严肃地道:“在家时候,原是我管家。那么现下这个家,这个皇宫,你也交给我管起来。”   “啊,你要管这皇宫?你管的来么?”景泰帝惊讶道。   “怎么管不起来?”周嫣杏目倒立:“我还不只要管这皇宫,也得管你!”   说着也不等景泰帝说什么,便指了那跟出来的侍寝美人道:“你这样的通房丫头,有多少个?每日里供养她们多少食粮?每月里做几套衣裳?你每月睡几次丫头,得宠常睡的丫头有那几个?每个又有多少人伺候。睡几间屋子?”   “闺女啊,这等是小事......”景泰帝挠头。   “你这公公肯定知道。” 周嫣便看向吴用。   “这......”这哪有女儿管到父亲的房里事的?吴用与景泰帝对个眼神,便陪了笑道:“老奴着实不太清楚......”   “把人都叫来,叫来我自己问,这就去叫,赶紧的,我这大公主说话不顶事儿怎地!”周嫣朝他摆摆手。又道:“我爹的早饭呢?快把早饭拿上来吧。”   皇帝的早膳是按着虞宫旧例来的,足有一百二十八道各色汤点,足摆满两条长条桌。“拿走,都拿走,给下人们吃。以后早饭就上这么一两样就行了,不许这么浪费。”周嫣只捡了一碗面一碟鸡蛋一碟咸菜丝儿放在景泰帝面前:“爹啊,赶紧吃,吃完好干活。”   “干甚活?” 景泰帝边上手吃边问她。   “上朝啊,处理天下大事啊。”周嫣剥了鸡蛋放在景泰帝碗里。   “爹平日里不上朝,天下大事儿有你三叔呢。”闺女的孝顺让景泰帝心平气和乐呵呵。   “这可不行。”周嫣严正道:“便是三叔得力,爹是皇帝,该做你的事情就得你做。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就走。”   “禀大公主,后宫美人们已经派人去宣了呢。”吴用闻言忙道。   “不碍事。来了就叫她们在这儿等着吧。”周嫣道。   “嫣儿,差不多的事儿你三叔就处置了,用不上爹。”景泰帝昨儿晚上睡的晚,只想吃了饭再补个觉。   然而周嫣扯了他的胳膊只管往外拽——这丫头,从小做活计做的多,手上劲儿大。扯的景泰帝胳膊生痛:“三叔在哪儿呢?”   景泰帝只好带着她往范信芳在的勤政阁去了。   勤政阁里,大臣往来众多,被他们团团围着的范信芳看着忙的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见他们来了,都吃了一惊,慌忙来迎接,乌压压跪了一地。   周嫣现下最怵这阵仗。顿时就撑不住了,躲到景泰帝背后不敢出来。   景泰帝原不过是想着搪塞周嫣过来转一头。现下见周嫣这般,便想着要长一长她的威仪。于是把周嫣按在身边,当真正儿八经地过问起政务来。   景泰帝难得到此,众臣原是只有八分勤勉,此时也装出十分来;原是只有芝麻大小事儿,也说成西瓜大大事儿;只有一件事儿,也额外再搜寻些事儿出来。景泰帝越坐越走不开,这一上午都耗费在这儿,午膳都延迟了。   等好不容易寻了空了从勤政阁出来,景泰帝只觉着许久未有的头昏脑涨。   “就说爹该来吧,我看爹这做正事的样子很是不错。”周嫣却满意地道:“赶紧去吃饭,吃完了再来——其实就是在这儿吃也使得的么。”   “还来?”景泰帝摆手:“不来了,爹坐的累死了,爹得回去歇着了。”   “哪儿能呢。”周嫣斜睨他一眼:“爹在牌桌上,一坐一天一夜是常事儿,最长三天三夜没下牌桌我这儿记的清清楚楚。现下坐这一小会儿算的了什么?”   “那能一样么.....”景泰帝摇头:“爹到底上了年纪,这身子骨,不如以前了。”   言语间,已经回到了钦安殿。   迎面姹紫嫣红一片,不下五六十个莺莺燕燕你拥我挤迎了上来:“给陛下请安。”   “我算是知道爹这身子骨折损在哪儿了。”周嫣冷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系统有点抽,这一章到底看不看的到?请亲们吱个声。   ☆、晋江独发   “多大了?”周嫣问其中一个女子。   “回公主, 妾今年一十五岁。”那女子细声细气答道。   “才一十五岁,比我小这么多, 亏你下的了嘴!”周嫣手直点划到景泰帝脸上:“作孽吧你!”   “大多不是爹自己要收用的, 是人送给爹的, 不得不收。”景泰帝咳嗽一声道。   “哟, 原来还强着你啦?”周嫣重重叹口气:“反正我不管她们什么来头, 你这上岁数了,这实在多的离谱了。这样, 你看着留下几个最中意的吧,其他都送走,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景泰帝如何肯:“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们都是爹的人了, 如何能送走。”   “你连个名分都没给她们,也好意思说是你的人?”周嫣嗤之以鼻:“快别耽搁人了!你当人家一个个如花似玉的, 真心稀罕你这糟老头子呢?你闺女我是真心为你好, 别闹出啥不像样的事儿来, 你才知道后悔!”   “说啥呢?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景泰帝拉下了脸:“且就你那点见识,知道什么?俄是皇帝, 能伺候俄是她们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想走?除非是死人!”   “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混!”周嫣气嚷道:“不识好人心!”   吴用看着这父女俩要吵起来的样子, 早把美人们带下去了。景泰帝也烦躁地赶周嫣:“你也回去吧,爹的事,爹自己心中有数,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周嫣一声比一声高:“我倒是想不管呢,可若是不管你,你出事了遭殃的还不是我和弟妹?你不会忘了吧,在家时候,你有钱了就去吃喝嫖赌,我们跟你要,你说谁有本事挣钱谁花、不给我们。等过两天钱花没了,你却有脸跑回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那次我绣了一个月花,好不容易挣了二十文钱,藏到鞋底里都让你翻了出来......”   景泰帝现在是一听他这些陈年混账事就没脾气。“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他忙打断她:“爹用你管,用你管还不成?就是,就是爹这睡哪个女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在别人家可见有闺女管到爹这个的?”   “那也罢,这个先不提就是。”周嫣想想又道:“那先说说钱的事儿吧。爹啊,这偌大一个皇宫,每月得花多少钱啊?这钱都哪个管着出入啊?”   “是玉华宫你陈氏母亲管着日常用度。”景泰帝硬着头皮道。   果然周嫣又叫了起来:“那个偷汉的,如何能够管钱?别又偷着贴补了别的相好的!亏得我过问了,这以后都交给我!”   “闺女,你虽是能干,不过这皇宫毕竟不是小家小户,各项出入多了去了,你又不识字,如何打理的来。”景泰帝耐心和周嫣讲道理。   “你当我不知道呢?”周嫣胸有成竹地道:“出入虽多,不过衣食住行四大类,各类合该都有管事儿的仔细打理。我只管问他们不就是了?”   这说的也没错。到底是亲生的长女,拿这些内帏的事情磨砺磨砺她,也是应该的。景泰帝如此想着,便笑道:“说的倒头头是道,这样吧,爹和你陈氏母亲说说,让你试试!”   “哎呀!还得跟那偷汉的说说?以前咋不知道你处事这么周到?”周嫣翻白眼道。   “就算是让你管事儿的条件,不许一口一个偷汉的了!”景泰帝嗔道:“见了人家面好好说话,行不行?给爹点面子!”   周嫣脸上还是老大不服气:“好吧,那我忍忍——爹,你还磨蹭什么?快去说吧!”   玉华宫里,上上下下正为顾圆儿的生辰宴会忙活的不可开交。原是因为这些天顾圆儿因为婚事和陈夫人一直在闹脾气,加之昨日和周嫣的冲突,让陈夫人深感委屈了顾圆儿,故而要把这生辰宴办的格外隆重些。   见着景泰帝来,陈夫人还以为他是替周嫣来道歉呢,先还摆出一副委委屈屈忍辱负重的神色。岂料三五句话后,景泰帝的真实意图暴露了出来,陈夫人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这不你腿摔了么,合该清清静静养着,别让那些琐事烦心......嫣儿是马上要给她嫁出去的,管不了多少时日的......就当发嫁之前让她学点掌中馈的本事吧。”景泰帝巧舌如簧哄着她:“且我已经说过她了,她知道不该那般对你,现下悔恨的很......她亲生母亲不成样子,这样事情,少不得还得你教她......”   “妾可没那偌大本事教的了大公主。”陈夫人冷笑道:“陛下即已经有了决断,妾还有什么说的?谨遵圣旨就是了!”   等景泰帝一走,陈夫人抓起他刚用过的茶杯,朝地上狠狠摔了个粉碎!   “掏心掏肺对他好一场,到头来,人家最着紧的还是前妻和他们的子女!”顾圆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倚在门框上玩弄着珠帘凉凉道:“如今可算看清了吧?舒服了吧?”   陈夫人下意识想大喊一声住嘴。可话到嘴边,想到马上就是她的好日子了,如何能够凶她。狠狠咬住嘴唇把话咽了下去。   忍着吧,忍着。陈夫人心里劝解自己: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京中任何一家高门里的夫人,素日里受的委屈都比自己只多不少。周嫣她一个洗脚婢,如何能够管的来这皇宫?等着吧,不上三两日就得求着她把事儿接回去——嘶,话又说回来,她这刚进宫就知道争权夺势,该不会是余氏贱人在背后教唆的她吧?到了这种境地了还不安分......   然而周嫣管不管的来暂且还看不出来,气人倒是很会气的。几个时辰之后,宫人慌张来禀报她:“大公主询查了近期宫中用度,说咱们圆儿公主这生辰宴太铺张了,不许再支银子了......”   “什么?!陛下也肯?”陈氏一听,气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有这么一位会过日子的大公主,”顾圆儿笑吟吟为她抚胸顺气:“娘可别再打把我嫁给她弟弟的主意了吧?”   陈氏缓了好一会儿才见着脸上缓过点血色来。“有这么一位大公主,还真是陛下和大皇子的福气呢。给她管,也好。”她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看的顾圆儿毛骨悚然的。   周玄和苏凤竹这一日直到晚饭时分才见着周嫣。“我今天可是忙死了!”饭桌上周嫣容光焕发地告诉他们:“我做了老鼻子事情了!伺候爹,催促着爹去做正事儿,还有,管这宫里的用度!爹可答应我了,以后这大大小小的用度都归我管!”   苏凤竹闻言小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事儿的分量。周玄也是吃惊:“当真?姐这一来,就管这么大事情?”   “可不!我们家姑娘现在得罪了爹,那除了她,我就是这皇宫里头一号的女主子啊!”周嫣得意洋洋的道:“我必得管起来!你别说,今天略问了问,这宫里花钱真叫一个流水也似,各色花头的花钱!纵然是咱们成贵人了,可也不能这么贵啊!”   “姐前头不还说么,排场越大,人就越贵么。”周青笑道。   “是这么个理,可这排场值十两银子,你不能给我说是一百两啊!”周嫣道:“姐得细细查查,好好把把关,咱是穷苦出身,可容不得他们糊弄咱!”   “姐要怎么把关?我虽不很清楚,却也约莫知道,宫里用钱的地方数不胜数,哪里顾得过来?”周玄问道。   “怎么顾不过来了?”周嫣越说越兴奋,饭都顾不上吃,拿着筷子比划道:“这不还有你们么,你们都来听我差遣,咱们这么多人使使劲儿,一定顾得过来。”   不等周玄说什么她又道:“话说起来,大弟啊,他们这些小的倒也罢了,你偌大个人了,进宫这许多时日了,怎也不帮爹做点什么事儿啊?整日里就白吃饭,”说到这里白苏凤竹一眼:“围着女人打转,这像什么话?你好意思么?”   周玄便也吃不下饭了。   “媳妇儿,你也觉的我没用,白吃饭吗?”等回了卧房,他迫不及待地问苏凤竹。   苏凤竹看他头低垂着,脊背也不似平日挺直,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顿时好不心疼。“怎会,你帮陛下把弟弟妹妹们养的又健壮又懂事,这就是帮了陛下最大的忙了。”苏凤竹摸摸他的脸道:“且真说起来,如今新朝初定,百废待兴,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你初来乍到又没有根基,原就不该轻举妄动。大姐这一来就夺了陈夫人的权,我看着未必是好事。”   “你也这样觉着么?”周玄忧心忡忡地道:“我也是这样想,想和大姐说说吧,看她那劲头,又不忍泼她冷水。”   苏凤竹点点头:“大姐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管上事儿,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倒有点公主气势了。也罢,就由着她去吧。”   又展颜一笑:“咱们这白吃饭的,就只管帮她拾漏补缺吧。”   “你不一样,怎么会是白吃饭呢。”周玄抱住她亲亲她的脸:“你可是肩负着给咱们家传宗接代的大任,辛苦的很呢。”   突然给他拐到这上头,让苏凤竹脸上一热。却也瞅见周玄耳根子已是红彤彤的,知道他又想要了。“是很辛苦啊。”她眼眸一转:“所以你这白吃饭的多出把力吧。”   说着又捏捏他鼻子:“可曾吃饱了么?”   周玄猛地抱起她滚倒床上:“你猜。”   ☆、晋江独发   第二日苏凤竹起的, 便有那么一点晚。   周嫣便老大不愿意了。早饭饭桌上噼里啪啦道:“昨儿个就说了今儿要大干一场,都早着点起早着点起还起这么晚。这就是没公婆管教, 没个规矩。人家京城里的高门大户, 哪家容得当媳妇儿的这般散漫?!   你这大姑子比公婆可厉害多了。苏凤竹心道。不过这点子小事也不值当和她磨牙。张嘴刚要道歉, 周玄夹起一个小汤包喂进了她嘴里。   “有啊, 咋没规矩?”他放下筷子, 看向周嫣道:“咱这里的规矩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千万别委屈着自己!”   周嫣看他那一脸“你说我可以,说我媳妇儿不行”的神色, 撇撇嘴道:“行行行, 你媳妇儿最高贵, 我惹不起行了吧!都快吃饭吧,吃了我听我差遣——公主娘娘就不用了, 咱可不敢累着您老人家!”   “姐, 你说哪个公主娘娘?”周紫笑问她:“你是公主娘娘, 我也是公主娘娘,粉粉也是!我们都可以不干吗?”   “行了行了快吃你饭吧。”周嫣戳一下她脑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嫣所谓的大干一场, 果真惊人。上来先捏住了出入。宫中承袭前朝旧制,设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工局等六局分管宫中各项事务。一概用度, 陈夫人原已定下份例。六局每月月初把这一个月的份例全取了, 局内自行使用,然后月底向陈夫人呈上实际出入账簿即可。现下周嫣改了。把六局用于局内支取银钱物料的印信通通收到手上。六局哪怕要买根针用根线呢,也要先跟她禀报。   然后察验过往账簿。她不识字, 但却独辟蹊径。叫六局呈上近几日的出入账簿。她随便翻一页,叫识字的宫人念着:何时以多少钱买进何物,或是何时把何物分配给何人使用。然后将所有经手人一一找到面前,当面核对无误才算完。   如此一来,周嫣的繁忙可想而知。身边六局的人川流不息,含冰宫吵杂的像菜市场。她的弟妹们也给她指使的脚不沾地:   察验账簿的时候,不时叫弟妹们跑出去,看看一些物件儿是否当真如他们所说,放在某个地方;   尚工局说有根梁有根柱子坏了要修,叫弟妹们去看一看是否当真坏了,属实才能给钱;   尚食局每日定数购进米粮果蔬,账目最是清爽。叫弟妹们一样样一斤斤去点一点。   甚至有时候,账簿上的某个案几、六局要银子买的某样丝绸,周嫣实在不能相信要那么贵、六局尚宫又坚持绝对是这个价钱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周嫣都要亲自拉上他们出宫去找相关的铺子问问。   ......   一天下来,折腾的所有人都快趴下了。   “姐啊,我看这不是个法子啊,” 周玄觉着种地都没这么累:“你还是叫他们按着原来的来吧。”   “那哪儿行!”周嫣也累,然劲头不减:“你看我今儿这粗查查,就查出多少毛病来!爹的那些通房丫头,一个月衣服就得两套,一套就得二十两银子!还不说脂粉钗环。放外面等闲人家的当家奶奶都不能这样铺张!我给省了,两月一套衣裳还少么!还有御马监的马,乖乖,你知道喂的什么料?黑豆荞麦!一个月一匹马的口粮费五十两!乖乖,这是养马呢是养祖宗呢?我就不信了,这哪个荒地上割把草不能养活个牲畜啊......”   “姐啊,咱眼界低见识少,很多事儿都不明白。还是别乱给人家改动了吧,若是误了事儿呢。”周玄揉着太阳穴道。   “能误什么事儿?”周嫣固执道:“给爹的通房丫头少做两件衣裳能误什么事儿?我这是给爹省钱,不叫那些下人占了便宜去!我粗粗一算,今儿个怕不省了上千两银子了。上千两银子!咱若还是在土里刨食,这辈子可能刨出个上千两银子?!我明个还得给爹省!......”   周玄见劝不动,也只好作罢。   回房就和苏凤竹嘀咕:“姐这样瞎折腾,怕是会出乱子。”   苏凤竹自然熟谙掌事宫人们的秉性,笑道:“怕是尚宫们此时正在一起商议,怎么杀一杀大姐的威风呢。不过也不怕,到底大姐有陛下给她撑腰,尚宫们不敢太过分的。”   “我媳妇儿这见识这气度,才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啊。”周玄便又没脸没皮地夸起她来。   苏凤竹掩唇而笑:“亏得大姐不肯用我。要是让我这大冷天的宫里宫外跑来跑去,翻罐子掀碗儿点黄豆数葱的,我可做不来。”   “就是她想让你做,我还舍不得呢!这么嫩生生的媳妇儿......”周玄说着就楼住她,满头满脸的亲。   苏凤竹推他:“不是累坏了没劲儿了么,明个儿还有的忙呢,老实歇着吧......”   “此劲儿非彼劲儿也。”周玄嘿嘿一笑:“且和老赵将军约了明天去他府上帮他推拿,不用管姐的事儿了。”   苏凤竹点点他鼻子:“小心怕不得过几天就得让人帮你推拿了!”   “先别管我,媳妇儿你不是老嚷嚷身上疼么,来,我先给你按按。”   “按按解人家衣裳作什么!”   “就是要解了衣裳的......”   果然到了第二日上,就看着事情开始乱起来。前来回事的宫人们是昨日的数倍,围着周嫣里三重外三重。最能帮上忙的周玄又不在,周嫣再怎么竭力支应也支应不完。且光是办事儿也就罢了,偏还有各种闹腾:   一时有宫人因先来后到的事儿吵了起来。周嫣刚斥责一声,一人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时又有一群老嬷嬷一拥而入,哭天喊地求大公主作主,说是上头贪墨亏待了她们。周嫣问起原委,老嬷嬷们抱紧她腿,七嘴八舌从二十年前一桩桩旧事一个个管事的说起......   一时又有一桩出入欠款对不上。经手人双方各浩浩荡荡拉了十多号人马来,一个比一个声儿大的喊冤,唾沫横飞地指责对方。继而拳脚相加,打成了一团.......   “别打了,都别打了!”周嫣拉了这个拉不住那个,急得直跳脚。   “咄!这都是作甚?成何体统!”好在吴用此时来了,高声一喝,众宫人便不敢造次。   “那啥,没啥事儿,没啥事儿!”周嫣却唯恐这里的乱象传到她爹耳朵里,让她爹笑话。因此倒肯替他们遮掩。“公公有什么事儿?可是父皇找我?”她问吴用。   “回大公主的话,”吴用笑眯眯道:“今儿有河东四州郡守觐见陛下,陛下命赐下书剑等物。原是早就叫司珍司预备了的,现下这郡守们都到了,东西还不曾送到钦安殿。老奴打发人问了,说是公主还未往那领用帖子用印,故而老奴过来问问。这事关朝政,委实耽搁不得......”   “什么,何曾有人来跟我要那劳什子妆匣?”周嫣一听又恼了:“定是他们没预备好,故而推到我身上来的!”   “启禀公主,”跟在吴用身后的一个宫人躬身道:“奴婢今儿一早就跟您回了这事儿了,您说这事儿不打紧先放下等等......你看,那领用帖子还压在桌子上呢,最下面,绿色的那张。”   周嫣脸上便有些下不来:“是,是我太忙了,弄混了事儿......”说着急急忙忙抽出那帖子来,拿了印重重一盖:“快去取吧!”   宫人上前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苦着脸又递回去:“回公主,您拿错了,不是这张。”   “啊,错啦,你不是说这张么?一起来找!” 周嫣便又在一堆帖子里扒拉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着脸上顿时急出一层油汗。   好不容易找着了,吴用笑笑,躬身离去。   他背影一消失,安静了这一会儿的众宫人便又炸开了,依旧该吵的吵该闹的闹该打的打......   便生玉华宫顾圆儿的奶娘又来了:“这眼看着就响午了,我们公主的生辰宴这还什么都没筹备!大公主,虽说我们公主不是陛下亲生的,您也不能这般轻慢吧?亏得我们夫人贴心贴肺地疼大公主,特特把这宫务交给您来管,您就是这么回报我们夫人的?”   周嫣此时理屈词穷,只能安抚她:“马上筹备马上筹备......都别打了,谁管着顾圆儿的生辰宴的事儿?”   然而何曾有人理会她。   周嫣哭的心都有了。   “大姐,请嫂嫂帮帮忙吧,她是宫里长大的,应该会打理这些事情。”一旁不言不语半天的周青此时道。   “她会的是吃喝玩乐,她会做个正事儿?!”周嫣嗤之以鼻。   “不妨试试。”周青说着就去找人了。   不多时,便见两行侍卫跑了进来,齐刷刷站满厅堂两侧,唰地一声一齐拔出了腰刀。   不仅众宫人,便是周嫣都吓了一跳。厅堂中再次安静下来。   “把这些违逆大公主的东西通通绑起来。”在周青的陪伴下款款行来的苏凤竹扬声道。   侍卫们便掏出绳子,饿虎扑食般,把刚撕扯打闹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幼,一概五花大绑,按在地上。   “我等并不敢违逆大公主,只是为了公事罢了!”这些人还嘴硬。   “掌嘴,到他们不敢再顶嘴为止。”苏凤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走到周嫣身边,拉着她在正座上坐下。   周嫣却还楞楞道:“他们说的没错,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大姐,”苏凤竹笑吟吟打断她:“咱这是在帮他们。若是现下来的不是我,而是陛下,怕是这回子他们人头都落地了。”   一句话说的周嫣瞠目结舌,更是说的众宫人体如筛糠。   “好了,别管他们了,赶紧处置剩下的事儿吧。”苏凤竹便看向其他宫人:“钦安殿、玉华宫寿宴、今日饮食医药相关的回事儿站出来。其他人都回去,明日再来——来之前先问问清楚你们管事儿的,到底该不该来。”   顿时堂中便清净下来了。   “大姐便先处理这些事儿吧,其他事儿慢慢来也使得的。”苏凤竹道。   “我,我自然知道先着紧这些事。”周嫣服软是不会服软的,可是苏凤竹待要离去却被她一把拉住了:“你看看这件事,可能给他们用印?” 作者有话要说:  o(* ̄︶ ̄*)o   ☆、晋江独发(修)   “今儿个这些菜都做的什么玩意儿!”玉华宫中, 生日宴结束之后,奶娘李氏边给顾圆儿换衣裳, 边嘀咕着:“添调的帮忙人手也不够伶俐, 甚事不说他们不知道做。该叫外人笑话死了!都怪那大公主, 她肯定是故意使坏让咱们出丑!亏得我亲自去含冰宫当面和她争执了一番, 要不就连这样都不能够呢!夫人也真是的, 素日不是挺能的么,如何咱们用得着她出力的时候便不见动响了?”   “这生辰宴是给外人看的, 我才无所谓呢。”顾圆儿已然换上了一身宫女衣裳:“我只在乎阿律哥哥给我贺生!”   于是李氏在前面,顾圆儿低着头跟在后面。俩人避过众人, 从侧门出了玉华宫宫门。   “你自己个儿小心着点, 奶娘回去支应着你娘。”李氏道:“记得在宫门上钥前回来, 别误了时辰!”   “知道的奶娘!”顾圆儿急急去了。   走过重重宫苑,来到一处破败未启用的宫室, 推门进去, 只见里面虽是有灯烛燃着, 却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顾圆儿正疑惑着,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来将她紧紧抱住:“圆儿!”   “吓死我了!”顾圆儿娇嗔转身。身后抱住她的, 不是郑律还是哪个?   “我可是等死了。”郑律看着她,眼中满满的温柔缱绻:“还当你改变主意, 不来了呢。”   “你给我过生辰, 我如何能够不来。”顾圆儿娇羞垂首道。   “过来,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贺礼?”郑律拉着她到屋中榻上坐下。这宫室破败的很, 唯独这间屋子整洁精致。   “我不想要什么贺礼。”顾圆儿咬唇道:“我只要你不要和王鱼定亲,来和我提亲,就是了。”   “圆儿你听我说。”郑律忙道:“我正在想尽法子说服我娘,你相信我,我只要你,我绝不会娶别的女人的!若我娘她一定要强迫我,那我便以死明志!”   “不要这样!”顾圆儿紧张地捂住他的嘴。   “圆儿你信不信我?”郑律伸手拂过她的脸颊:“你一定要信我。”   “我信你的!”顾圆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郑律捏住她的下巴,亲吻她。他们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顾圆儿觉着他尤为热切些。颈间一凉,他的手摸入了她衣襟里......   “阿律哥哥,阿律哥哥不要!”顾圆儿挣扎。   “圆儿,我就摸一下,什么都不做。”郑律喘息着道。   ......   寂静的深夜里,顾圆儿走在回玉华宫的路上,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啊,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阿律哥哥一定会娶她的吧,一定会的!   恍恍惚惚中,已经走近了玉华宫宫门。突然见宫门后有人出来,顾圆儿心中有鬼,下意识就躲到一根灯柱之后躲了起来。   这人看着行径也鬼祟的很。缩脖子耷脑,唯恐给人注意到的样子。但顾圆儿还是认了出来:这不是尚工局的管事太监吴全么,如何这般晚了到他们宫里?   那边郑律也哼着小曲儿,步伐轻松地回了永乐宫。进了自己的宫殿,迎面见他娘从内间里走了出来。   “做什么好事儿了?”乐太后冷笑着问道。   第二日是一个大阴天,看着要下雪的样子。含冰宫里,周嫣依旧忙活的很。好在她现在肯听苏凤竹的了,苏凤竹不动声色引导着她慢慢从杂务中摆脱出来,让一切回归正轨。   但显然,周嫣就是很喜欢去管这些杂务,尤其是鸡零狗碎的小事儿——因为大事儿她完全不懂。   “这重新修缮紫宸殿,刷点子漆,你们要上千两银子?你们没毛病吧?行,我是不知道这是加了什么宝贝的漆,要不咱们出宫去找卖漆的问问?”苏凤竹离开一下的功夫,她又和人杠上了,当即就叫备车马出宫。   “大姐,这天要下雪的样子,还是别出去了。”苏凤竹劝道:“把以往买漆的出入找出来比对就是。”   “不行,我一定得亲自去问问。你呆在这儿帮我照应着就是。”周嫣说着风风火火拉了那尚工局的宫人去了。   含冰宫众人因都给她折腾累了,都懒的陪她。周玄陪着苏凤竹,青紫橙三人在书房临字,粉粉和依旧寄居在这里的周朱,在厅堂和院落里来回打闹玩耍。   “朱朱,你看,那个太监长的好高啊。”一时粉粉指了一个来回事的太监,与周朱道:“你说我们两个加在一起有没有他高?”   周朱仰头看看那太监,又看看粉粉,犹豫道:“我说没有吧......”   “我说有的!”粉粉道:“你信不信?”   周朱又看一遍,摇摇头。   “咱们比划一下不就知道了?”粉粉道:“你把我扛起来,我踩你头上,去和他比一比!”   “啊,踩我头上?”周朱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捂头:“会疼的。”   “不会的!”粉粉摆手:“我很轻的,我是小仙女,我能飘在你头上!”   “啊?真的吗?”周朱瞪大眼睛,惊讶极了。   “你蹲下,蹲下。”粉粉拍打周朱肩膀,叫他蹲下。然后自己趴他背上,胳膊搂着他脖子,脚踩着他大腿,挪啊挪挪啊挪,最后坐到了他肩膀上。   “好了,你可以站起来了。”粉粉从容道。   “可是,可是你好重,你根本不是小仙女!”周朱给她压的几乎趴到地上去。   “你不知道,仙女要升天,才能飘起来。你站起来,把我往上一送,我就飘起来了!”粉粉道理一套一套的。   周朱便咬着牙,吭哧吭哧站起来。往前一晃几乎栽倒地上,堪堪立住了。   “好了,现在往那个太监那儿走。”粉粉手一挥,若指挥千军。   “可是你还是没有飘起来,你好重......”周朱说是这样说,却很争气地、很努力地扛着粉粉走动起来。   便在此时,周嫣回来了,走进宫门一眼便瞧见他们两个:“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是在作甚!下来,快下来你这死丫头片子,别把朱儿压坏了!”她三步作两步冲过去,把粉粉从周朱身上抱下来。   “朱儿是男子汉大丈夫,她丫头片子压不坏朱儿的。”周朱喘着气对周嫣道。   “是是是,朱儿真厉害!”周嫣摸摸周朱的头:“累坏了吧?来,姐姐奖励你。看,这是什么,认识吗?这叫作粽子糖,可好吃了!我们家那边孩子都喜欢吃这个,京城里倒少见,今儿难得遇见。”   她说着,便打开手中带的一个纸包,从数块黄澄澄的糖里取出一块,递给周朱。   周朱看粉粉:“粉粉吃吧。”   “没事,多的是,你先尝尝。”周嫣不给粉粉,想的是先尽着周朱吃。见周朱不吃,便动手喂到他嘴里:“吃吧。慢慢吃,别噎着。好吃吗?”   周朱咂着糖,疑惑地摇摇头。继而皱起了眉头,呲牙咧嘴要把糖吐出来的样子。   “不许浪费吃的!”粉粉严肃地道。   于是周朱只好又闭上了嘴。   咦,不好吃么?周嫣思忖着,想来是朱儿生长富贵中,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自己看来是再美味不过的东西,在人家这儿就也算不了什么了。   于是,便又喂给粉粉一块:“你尝尝好不好吃?”   粉粉只含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苦!”   “哎呀死丫头片子,嘴叼了哈!”周嫣不满道。   粉粉立刻拉着周朱跑开了。   “当真不好吃?买的时候尝着挺香的啊。”周嫣疑惑地准备自己尝一尝。   恰在此时,有宫人见她回来了,急急来跟她回事。周嫣便把糖抱起来塞回袖子里,处置事情去了。   周朱和粉粉跑到殿后又玩了一会儿,周朱捂起了肚子:“粉粉,我肚子痛......”   “我也是。”粉粉也没了精气神儿:“咱们去找哥哥吧。”   他们往殿中跑去。恰此时苏凤竹从里面出来了,迎面遇上他们两个。俩人便跑过去抱了大腿:“嫂嫂我肚子痛。”“我也是。”   “啊,怎么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苏凤竹忙蹲下,揽住他们细看。   便在此时,周朱嘴一张,哇地一声大吐了起来。   “怎么了朱儿?”苏凤竹吓了一跳,忙抱住他抚胸捶背。周朱吐着吐着已陷入昏迷。同时粉粉也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苏凤竹焦急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止不住体内想修文的洪荒之力......   ☆、晋江独发(修)   “夫人不好了, 赵王殿下出事了!”   余夫人这日梳妆打扮的端庄清丽,正准备去觐见景泰帝。   这几日她静下心来, 把这些年与卢家的种种, 以及和景泰帝之间的件件, 想了又想。她终于想明白了, 景泰帝所生气的, 也许并非只是她的身份问题,更是气她将自己与卢家视为一体。   余夫人身处这个位置, 自然眼光非寻常妇人所能及。她明白,皇帝与卢家, 表面君臣相得风平浪静, 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权力的角力。现在皇帝显然要她背叛卢家, 加入他的阵营。   可是若是帮着皇帝对付卢家,身后没有了强有力的后盾, 那皇帝还会像以前那般看重她么?   余夫人犹豫了这许久, 终于做出了决定。   便在她踏出宫门之时, 迎面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宫人,说出来的话让她如遭雷击:“......赵王突然就昏迷不醒, 夫人快去含冰宫看看吧!”   余夫人一路奔跑进了含冰宫:“朱儿怎么了?我的朱儿在哪儿?”   含冰宫后殿正堂里,景泰帝已经到了。周朱和粉粉被放在他面前的榻上, 太医院院正皇甫远为首, 一群太医围着给诊脉,再旁边围了苏凤竹周玄等含冰宫一干人等。余夫人扑上前去分开人群,周朱和粉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只看了一眼便瘫倒地上: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 此时面如金纸,几乎没有呼吸起伏。   “朱儿,朱儿!你们把我的朱儿怎么了!”她挣扎着直起身来去抱周朱。   “大夫正诊脉呢,你别急,别急啊!”景泰帝忙按住了她。   “太医,太医我的孩儿怎么了?他没事吧,没事吧啊?!”余夫人抓住皇甫远问。   皇甫远问诊也差不离了。垂首颤声道:“回禀陛下,夫人,赵王和小公主这是,这是中了毒......剧毒......”   余夫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浑身连动都不会动了:“中毒?是谁要害我的孩儿,是谁?!”   其他人等也是面色大变,景泰帝强撑着问道:“你只说,这毒如何医治。”   皇甫远使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回陛下,这毒毒性猛烈,臣闻所未闻。臣只能竭尽全力,尝试解毒。臣先开剂清毒汤药......”   “一定能治的好的,一定能治的好的对不对?”余夫人抓住他摇晃。   “臣,臣......”皇甫远一脸的难色。   “先生,你说实话,到底有几成把握?”周玄沉重问道。   “约莫,一成?”皇甫远艰难地道。   余夫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抓着皇甫远只是猛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放开他,叫他速速去下药!”景泰帝叹息道。   余夫人无力地放开了皇甫远。又去抱起朱儿,脸颊相贴,轻声唤他:“朱儿,朱儿你听得到么,你听得到娘说话啊,娘在这里啊,你醒一醒啊!”   周玄也咬着牙去看粉粉。粉粉生下来两天就给刘桂兰送到他身边,他对她比对其他弟妹的感情更为不同。   “是你,定是你下的毒!”便在此时周嫣愤怒的声音响起,她手高高抬起,指向了苏凤竹:“他们出事儿的时候只有你在跟前,定是你下的毒!”   周玄大惊:“无凭无据的,大姐你别乱说话。”   果然被牵连到了里面。苏凤竹早有防备,亦分辨道:“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说肚子痛了。再说我之前和大姐、殿下在一起,不过离开转瞬时间,如何能来得及下毒?定是之前吃过的东西中被下了毒。”   然而周嫣哪里肯听:“之前都好好的,到了你面前就出了事儿,除了你还能是别人么?再说你以前这样事儿也没少做!”   余夫人已然认定周嫣所说。她猛地扑向苏凤竹,就要厮打她:“是你,是你这前朝余孽毒害我的孩儿!你还我孩儿!”   周玄忙过去把苏凤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余夫人打不到,于是又扑向景泰帝:“陛下,你要给妾和朱儿做主啊!”   周玄看着他爹脸色,知他爹已意动,急急道:“爹,我给凤竹做担保,这事儿绝对与她无干!”   “不会是嫂嫂的,嫂嫂可疼粉粉了!”“嫂嫂可好了,嫂嫂不会害我们的。”几个小的也纷纷为苏凤竹说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懂个什么!”周嫣呵斥他们。   “你早给她迷了心窍,你担保有屁用。亲弟亲妹的性命都不能让你清醒,朕对你失望极了!”景泰帝也阴沉着脸道:“苏氏,你现下认罪,交出解药,朕还可饶你不死。”   “事情不是妾做的,妾无罪可认。”苏凤竹从容镇定,丝毫不惧:“陛下还是速速追查小殿下们今日吃过什么,才是正经。”   “就是你这前朝余孽做的!”余夫人哭嚷道:“你国破家亡,心中如何能不恨!你的顺服都是装的,你就是要伺机报复!陛下,陛下不能再受她蒙骗了!”   景泰帝心中也如是认为。“来人,把苏氏拿下!你们这些人不顶用,传虎贲将军于虎,他最会审讯俘虏,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不信就掰不开你的嘴!”他恶狠狠看了苏凤竹道。   “爹!”周玄如何能肯:“你要审,便审我就是!反正我媳妇儿做的事都是我让她做的!”   “是,你们是一伙儿的!”余夫人现下什么话都敢说:“弄死我儿,就没人给你挡道了!”   “姑娘,这不关我弟弟事儿的,何况我妹妹......”周嫣拉余夫人的手,想与余夫人讲道理,岂料余夫人胳膊一抡,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你少来假惺惺装好人!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一群下贱胚子!”   周嫣给这一巴掌打懵了。   “好了!”景泰帝怒视余夫人道:“你也别瞎闹了,他们亲妹妹还躺那儿躺着呢!赶紧的,把苏凤竹拿下!”   禁军早已把含冰宫围的里三重外三重。禁军统领王沧便指挥着人上来拿人。然周玄把苏凤竹拉怀里护着,哪里拿的下。   “把他一块绑了!”景泰帝怒道。   “殿下,殿下放手吧。”苏凤竹推周玄:“现下要紧的,是赶紧去追查他们今天吃了什么,还妾一个清白。妾不会有事儿的。”   “阿青阿紫阿橙,嫂嫂说的话听到了,这事儿交给你们了。还有看护好粉粉。”周玄哪里肯放手,倔强瞪着他爹道:“便把我一起绑了就是!”   “绑了!绑了!”景泰帝暴怒大喊。   禁军们无法,只得就着他们这搂抱的姿势,把两人一起捆住,推出殿去,暂时关进一件厢房里。   “媳妇儿绳子勒着你没?”周玄问苏凤竹。   苏凤竹摇摇头,却忍俊不禁噗嗤笑了。   “现下还笑的出来?”周玄下巴蹭蹭她头顶。   “多谢你信我。”苏凤竹叹息:“你怎么就认定不是我?真的就没一点点怀疑?”   “想想就不对嘛。”周玄道:“你真想下毒害人的话,第一个当然是我,最好是把我们兄弟姐妹连锅端了,你有太多机会了。只去毒两个最小的,傻子才那样做。”   “你既这般信我,那我和你说个事情。”苏凤竹道:“我刚想起来,卧房梳妆台里,有我以前存下的药,是虞宫的秘药,用许多珍贵药材所制,据说能解百毒。许是能救俩孩子。”   “竟有这药,那赶紧给他们吃啊!”周玄一听激动了,旋即又冷静下来:“不行,这样倒好让人认定是你下的毒了。”   “这样,你叫人放你出去,拿了那药,那药在......然后找机会偷偷去找皇甫远,叫他只说是自己弄出来的药,给孩子服下。他和咱们有旧,应该肯帮忙的。”苏凤竹道:“等孩子们醒了,许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可是,我若离了你,再进来怕就是不能了。”周玄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他们也不知拿什么手段审你,我,我......”   “孩子们的性命要紧,先别管我了,我有法子和他们周旋。”苏凤竹道。   “连妻子和亲人的安好都保护不了,我妄为男儿。”周玄合目咬牙道:“等查出这事儿是谁干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   “陛下现下心中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都无法事事周全,何况于你。”苏凤竹催促他:“快叫人吧,别耽搁了!”   “好媳妇儿!”周玄又狠狠在她脸上亲一大口,然后唤人:“放我出去!”   禁军统领王沧自然明白景泰帝心意,立刻就把他放了。   周玄急急回了卧房,依着苏凤竹教授,打开了梳妆台暗匣,找打了她说的药。藏在袖中,然后又往后殿去。   后殿中,余夫人和周嫣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在喂汤药,而景泰帝在吩咐一跪在地上的彪形大汉:“虎子,你的手段朕是最最佩服的。那些个俘虏,无论多硬的嘴你都能掰开。如今这事儿朕就交给你了,你且什么都不用顾忌,把本事都使出来。朕这一对儿女的性命能不能救的回,就全看你的了。”   “臣遵旨!陛下放心吧!”大汉说着站起,虎虎生威就往外走。   周玄和他打个对脸,却是愣了一下:这人见过的......哦,想起来了,那日在太医院中打过交道,他去找皇甫远麻烦,被自己使计解了。他便是虎贲将军于虎了。   于虎也认出了他,也愣住了。周玄便一拱手:“我乃皇长子周玄。于将军,现下你要审问的,是我的媳妇儿。这事儿绝不是她干的,还请于将军明断、手下留情。”   于虎吃了一惊,忙跪拜还礼。“咋又把他放了?虎子你别听他的,该怎么审怎么审!快去吧!”景泰帝那边看见了,扬声道。   于虎应声是。又与周玄对视一眼,离去了。   “我是想着,还有些不明白的,得细问问大夫。”周玄说着,把皇甫远拉到外间:“先生,这毒哪个药店卖的么,咱们去药店问问不就知道谁买的了么。”   皇甫远一副哭笑不得神情:“殿下,这药不是药店卖的.....”   周玄拉住他手,借着衣袖遮挡把药瓶给他。   皇甫远还没反应过来。周玄又道:“先生,您看能不能是这么会子事......”然后就附耳,把关于这药的事情与他仔细吩咐了。   “啊,啊。”皇甫远倒也不笨,便配合着他不时点头,又摇头。景泰帝看看,只以为他们商议病情。   一时俩人分开了。皇甫远便装模作样道:“臣请回太医院,查一查古籍。”   “去吧去吧,反正留你们在这儿也屁用没有。”景泰帝气冲冲道。   皇甫远便离去了。从太医院来回皇宫一趟也需要些时间。周玄又是担心弟妹,又是担心媳妇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难过。   余夫人也望望窗外:“如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当真在审么?怕不是糊弄人吧?!”   “吴用,你去催促下于虎。”景泰帝便道。   “是!”吴用提步要走,周玄拦住他。   “又不老实了是不?俄还叫人把你绑起来!”景泰帝愤愤道。   那边于虎给吴用催促了之后,对苏凤竹道:“夫人且出个声儿。”说着把手中鞭子重重抽在房柱上。   唔,如此帮忙,“多谢多谢。”苏凤竹笑眯眯道。随即“啊——”地一声尖叫,几乎刺破于虎耳膜。   “不用谢某。”于虎道:“某自是有审人的法子,非得用刑才能问出事儿来,那是蠢货所为。”说着又把那鞭子一抽:“请夫人再说一遍,今日自晨起到皇子公主发病,期间都做了什么。”   后殿里周玄听着遥遥传来的尖叫声,脸色都白了。   好在皇甫远终于又出现了。“臣,臣有法子了!”他喘着粗气道。   两粒散发着芬芳的药丸给俩孩子喂下去,很快就见着脸色强了一些,呼吸重了一些。皇甫远再一诊脉:“如此性命算是保住了。”顿时殿中上下人等都笑逐颜开。   “就让于将军停下来吧,等弟妹醒来,问一问当时情况再审也不迟啊。”周玄便与景泰帝道。   “冤枉不了她!”却是周嫣快言快语道。   景泰帝不说话。   周玄急的团团转,冲出去到那审人的厢房,因有禁军把守着,进不去,只能隔着门喊:“媳妇儿,你如何了?于将军,你万不能屈打成招啊!”   门缝推开一小点,于虎露出半个脸,跟周玄暗暗使个眼色。面上却道:“请殿下回吧,莫打扰臣审问。”   周玄心下大定,假装着急又喊了两声,便回了殿中。   周青在门口迎着他,与他附耳道:“......有宫女看见大姐那时候从外面回来,给俩小东西喂了吃食。”   周玄本就皱着的眉头又加深了:“你去,想法子把大姐叫出来。”   一会儿果然见周嫣出来了。周玄便把她拉到走廊深处:“姐,我问你个事儿你不要急。两个孩子出事儿之前,你是不是给他们吃过什么?”   “什、什么?”周嫣睁大了眼睛:“你是怀疑我给他们吃坏了?你,你!”她顿时气的泪哗哗的:“你就是护着那苏氏,你也不能这样想你姐吧。你,你果真不是以前的我弟弟了!别人再怎么轻贱姐姐没关系,但是姐万万想不到,你会这样对姐......”   周玄根本没法和她好好说话,只能扶额叹息。   “哥,姐,粉粉醒了!”便在此时,周紫跑了出来,冲他们喊。   俩人一听,忙大步狂奔往屋子里去。   屋里榻上,粉粉已幽幽醒转,一双小眼睛无神的很。周朱却还在昏迷中。景泰帝等欢喜不已,余夫人那脸色,似乎是恨不得把粉粉这命续到自己儿子身上。   周玄进来的时候,正听粉粉小声地喃喃:“要哥哥,要哥哥......”   “乖,粉粉乖,哥哥在这儿。”周玄忙把她抱住:“你怎么样了啊?还难受不?”   “难受。”粉粉点头:“肚子痛,头痛......粉粉再也不吃粽子糖了,粽子糖不好。”   一听这话众人都紧张起来,而周嫣如遭雷击。   “什么粽子糖?”周玄小心翼翼地问她。   “大姐姐给的粽子糖,”粉粉道:“吃了肚子就痛痛,朱朱也痛......”   众人震惊地看向周嫣,周嫣慌张摆手:“我,我就是给他们吃了块粽子糖,就咱们家很常见的粽子糖,粽子糖吃了怎么会肚子痛,她乱说的吧......”   “吃过粽子糖之后,可曾吃过别的东西?嫂嫂可曾给你们吃了东西?”周青在旁边问。   粉粉摇头。   “大姐,那糖还有剩的吧?在哪里?”周玄无力地问。   “在,在这儿,我一直拿着呢。”周嫣掏了好几下才从袖中掏出那小小一包糖:“绝不是这糖的毛病,我买的时候我尝过啊!”   景泰帝便示意太医接过去验看:“糖上沾了毒物。”   周嫣腿一软几乎站不住:“怎,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怎么会有毒呢.....”   余夫人顿时跳起来就想打周嫣:“就说你们一伙儿害我的朱儿!”   “我怎么会!”周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是那样人,我就是给他们吃块糖......爹,爹你相信我吧,弟,弟你相信我吧......”   “姐我信你,可是以后,你也要信信你弟媳。”周玄给她擦泪:“糖是你出宫时候买的?你给人算计了!”   “什么算计的,就是成心的!”余夫人冷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陛下,求陛下给妾做主啊!”   景泰帝头疼了:如此一来这事儿倒麻烦了。   “爹,这不关我媳妇儿的事儿了吧?快叫人把我媳妇儿放了吧!”周玄还在催促他。   “慢!”景泰帝的赦令到来之时,于虎却止住了拔腿就要往外走的苏凤竹:“来,擦一点这个。”   他拿出来一小盒胭脂也似东西,却比胭脂更浓厚。   “这是?”苏凤竹疑惑道。   于虎笑笑:“打了半天,连个口子都没有,臣如何向陛下交代?还请夫人把这东西往身上抹一抹......”   “于将军真是个妙人儿。”苏凤竹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改文了。   ☆、晋江独发   苏凤竹就这么一身血糊拉扎的“血痕”, 被周玄扶着到了景泰帝面前:“谢陛下为妾洗清冤屈。”   “你,你回房歇着吧, 叫太医给看看。”景泰帝别过头道。   “妾这伤不打紧。”苏凤竹笑笑:“打紧的是要把今儿这事儿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即危及小殿下的性命, 又致使大公主与妾声名受污, 更陷陛下于两难, 此人居心之险恶, 骇人听闻。妾斗胆,请陛下授命大殿下与妾, 彻查此事。”   她此时气势逼人,一番话又说到景泰帝心坎上, 不由得让景泰帝对她刮目相看。   而余夫人先喊起来:“这还有什么好查的?你们怕不是要毁灭证据, 包庇大公主吧?不对, 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包庇她就是包庇你们自己!”   “住嘴!这儿没人想害你儿子!”景泰帝呵斥余夫人。   余夫人嘴是闭上了, 然眼神阴森:现如今, 你便这样待我们母子......   畏缩在一旁的周嫣对上她这眼神, 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现下她浑身的精气神儿都没了,只不住的喃喃自语:“不是我.....”   景泰帝便与周玄道:“你们能查出来?别查不出来反给耽搁了, 那朕可饶不了你们!”   “我们能的。”周玄握紧苏凤竹的手道:“我们一定会还大姐一个清白!”   “是,我和大哥大嫂一起, 查不出来我也和他们一起受罚。”周青站到他们身旁。   “我也一起!”周橙周紫也喊。   “你们......” 周嫣见弟妹们如此帮自己, 眼眸中慢慢又有了光彩。   “好。”景泰帝见儿女们如此齐心,心中也宽慰。便道:“爹便依你们。禁军任你们调用,到明天此时, 若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那就得受罚了。”   “谢陛下。”苏凤竹毫不迟疑,立刻便问周嫣:“大姐把今日买这粽子糖的始末仔仔细细说一遍,不要紧,慢慢想,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周嫣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抽抽搭搭道:“我就是,和尚工局的那个名唤孙五儿的,去漆店,问那漆的价格......一起去的还有六个侍卫,两个马夫......回来路上,听到外面有卖粽子糖,就买了些......一直放在我袖中,没别人碰过.....”   苏凤竹不等她说完,便指示禁军统领王沧:“立刻去把今日伺候大公主出去的人都抓起来审问,尤其是那个尚工局的孙五儿。另外派人,把尚工局上下所有人等通通看管住,不许任何一人异动。”   “之前大姐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你,我没想到你还会帮大姐。”苏凤竹回卧房更衣的空儿,周玄与她道:“我真是没脸面对你。”   “我不是不气。”苏凤竹笑笑道:“只是现下我们与她是一体的,帮她就是帮我们自己。这点子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如今且别说这个,只说关于此事,你心里可有眉目?”   “如大姐所说,糖是她亲手买的,没经过第二个人手,那定是售卖的小贩下毒无疑了。”周玄拿起件外衣,帮她披到身上:“想都不用想,这人肯定是找不到的。可是,若无人里应外合,那小贩如何知道大姐会在那时那地出现。”   “真聪明,”苏凤竹穿上一只袖子,顺便揉揉他脑袋:“所以诱使大姐出宫的人,也就是那个来禀报紫宸殿修缮油漆用钱的尚工局的孙五儿,嫌疑最大。”   “我还想到,” 周玄边给她整理衣裳细微处边道:“这般事体,决然不是一个小小太监自己个儿就敢干的,他身后,必然还有主使。所以你叫把尚工局所有人都看管住是吧?难不成,是大姐插手宫务惹恼了尚工局的头头,故而他们要陷害大姐?”   苏凤竹歪歪头:“这般事体,光一个尚宫局头头就敢干?大姐插手宫务,尚工局的头头,该不是那个最气恼的。”   “你的意思是,”周玄骤然瞪大了眼睛:“陈夫人?!”   苏凤竹点点头:“一箭双雕,若是得逞,大姐身负杀人罪名,余夫人失子再无法与她对抗。陈夫人便可在宫中独大了。”   “这,当真会是这样么?”周玄震惊道。   “也还有别的可能。”苏凤竹又道:“再往深了想,其实乐太后也有可能。如果这毒把咱们含冰宫上下全灭了,她的儿子岂不就好继承帝位。然现下是陛下一统天下的要紧时候,我想着乐太后应该不至于在这时候给陛下插这么狠的刀。若是出现意外致使江山旁落,唔,她的儿子可不是打江山的材料。另则也有可能是余夫人自己谋划了以争宠。不过朱儿性命垂危不是假的,想来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如此狠心对自己孩子。所以还是陈夫人嫌疑最大。”   周玄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觉着皇宫好可怕,想回梅花村啊。哈哈。”苏凤竹揉揉他脸。   周玄顺势侧首在她手上轻蹭:“媳妇儿你怎么就不怕?便是一开始冤枉你的时候,看着你眉头都没曾皱一皱。”   苏凤竹眨眨眼:“我从小到大,这种事儿见多了。”   “见多了?”周玄听了先是惊讶,看着苏凤竹波澜不惊的面容,又极是心疼:“原以为我可以护住你,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呀。”苏凤竹听了忍不住欢喜的笑。   审问孙五儿并不顺利。没问上几句话也还没动刑,孙五儿就一捂胸口,口吐白沫没了呼吸。“他事先已服毒。”皇甫远查看了之后道:“就是下给两位小殿下的那毒。”   “审问尚工局上下。”苏凤竹冷着脸道:“让所有人都仔细想想,这几日都见孙五儿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或者这几日见身边的其他人有任何异动。任何细微的东西,都不可错过!”   含冰宫这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同时,并不知正有一件紧急军情正快马加鞭,穿过重重宫门,往御前而来。   远在千里之外,与苏氏残部决战的卫王傅见省,在长青原之战大败,损兵将过半,粮台被毁。傅见省与中军被虞军围困于深山!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事情会如何结尾?   ☆、晋江独发   审问尚工局宫人的笔录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沓。送到周玄手中时已是凌晨。   周玄和苏凤竹这一夜, 不过合衣倒在粉粉身边小憩了个把时辰。此时拿冷水擦了把脸,挑亮灯烛细看。   “孙五儿是吉庆府人士, 十一岁上入了宫, 家人都断了往来。素日里与人为善, 交好的人甚多......司制刘康说, 修缮紫宸殿后殿此事他一开始就交由孙五儿主事, 他只管最后验查,至于购买漆料这些细项他一概不知......宫女金花说, 孙五儿昨儿个的确与以往不同,她请他出宫的时候帮忙带盒璃静斋的胭脂, 孙五儿只推说以后......太监贾福说, 欠了孙五儿五两银子的赌债, 昨儿个还给孙五儿催了一嘴......”苏凤竹快速翻看着,不时挑出一些来读给周玄听。   “没什么有用的啊。”周玄皱眉道。   “我只是想, ”苏凤竹道:“看他们这说的, 孙五儿至少在昨日被抓之前, 还看不出心存死志。”   “你是说,他的死, 不是他自己服毒,也是给人暗害的?”周玄忍不住伸手搂住苏凤竹。   苏凤竹又迅速翻了几页。“当天和孙五儿打过交道的人太多了。”她皱眉。突然眉梢一挑:“哟, 这里有条有点意思的, 伺候典制贾礼的小太监狗儿说,前天晚上半夜起来偷食儿,隐约听着隔壁尚工吴全的院子里有进出的动静。”   “这算什么, 许他偷食儿,不许人家隔壁院里人偷食儿了?怕就是没什么说的硬凑点东西应付审问吧。”周全笑道。   “我是觉着,似乎是这位贾礼贾典制想告诉我们点什么。”苏凤竹琢磨着。   “那立刻传他来问问?”周玄道。   苏凤竹摇头:“当面问应该问不出什么的。这群人精,都滑不溜丢的。”   “我有点晕了。”周玄挠挠头:“总之你是很怀疑那什么尚工吴全是吧?”   “我以前和他打过交道。”苏凤竹道:“谋害皇嗣这样的大事儿,他是有胆儿干出来的。可到底是没有一点证据,空口白牙的,也难去审他......”   周玄急速地眨巴着眼睛:“要不咱们诈他一诈?便是错了,也无大碍。”   天大亮了。尚工局大议事厅里,两位尚工及下属司制、司珍、司彩、司计四司的十二位属官,在这厅里整整坐了一个通宵。其余宫人则被关在后面厢房里。整个尚工局,现下算是被集体软禁了。   外面传来动静。是禁军来给他们送早饭了。现下他们的吃喝拉撒都在禁军的眼皮底下。可是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尚工吴全安静吃着早饭。面上死水无波,心中也毫无起伏。   只是略有些惋惜,折了孙五儿这样得力的人,怎就一个没弄死呢?皇甫远他是知道的,有两分能耐。可那毒,陈夫人可说是南疆剧毒,服下后绝无生还之理......   正吃着,就听见外边有喧闹。仔细侧耳一听,似乎是有宫人在哀求禁军:“我们屋里的秀儿,本就病的厉害,如今这一日夜被审来审去,又没个炭火,现下都爬不起来了。求您开恩,给请一请太医吧。”   哀求了许久,那禁军到底应了:“等着。太医们都忙着照看小殿下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空来看。”   吴全便依旧吃他的饭,吃完后从容喝茶。又闭着目,舌尖抵住上颚,任口中唾液生出,等差不离了,便用力咽下,如此反复——这是一位得道高人教给他的养生之法。   便听着外面又闹起来了:“文太医您是怎么了?文太医!这,三儿,你快去太医院再请人,就说文大夫不知怎地,人不好了!”   当即厅里几个年轻沉不住气的女官太监就凑到门口往外看:“哎呀,那文太医倒地上了!”“看这脸色不妙啊。”“俗话说得好,医不自医啊。”......   吴全还是沉稳的纹丝儿不动,看着旁边和他同章尚工局的女官尚工柳絮抻着脖子瞪着眼的傻样,心中暗自好笑。   一会儿又听见外面的动静:“皇甫院正您来啦!您快看看吧文太医这是怎么了!”   “抬进屋里,快抬进屋里!”纷杂的脚步声往他们这儿来,一时门被打开,禁军和皇甫远七手八脚抬着个瘦弱年轻人进来放到地上——这便是他们口中的文太医了。刚进来时候还在蹬腿,不多时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皇甫远拿着个针朝他人中猛扎,然而他毫无反应。一时皇甫远又听听他心跳,不可置信地嗫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人,文太医这是中了毒吧?”跟着他的小学徒惊慌问道:“小的一早碰见过文太医,那时就看着他气色不对,说腹中作痛。小的还劝他回家歇着来着,他说现下人手紧张不能走。”   本就紧张万分的众人,再次听到中毒这俩字,纷纷倒吸冷气。吴全只是惊疑,不过装模作样跟着众人吸了口气后,吴全突然觉着自己腹中也开始作痛了。   皇甫远忙取出根银针往文太医身上一扎,□□一看,银针已然变黑。又扒了他眼睑、口舌看看。“原是这般!”皇甫极一拍大腿哭了起来:“小文子,是我害了你啊!”   “大人这话怎么说?大人可是知晓文太医被谁毒害?是不是,和两位小殿下一般的毒?”立刻便有好事者问他。   “正是!”皇甫远一面痛悔不已地哭,一边道:“昨儿个小文子闻过那被投毒的粽子糖,却没想到那毒这般霸道,便是闻一闻,也能要了人命啊!是我疏忽了啊!!”   厅中众人大哗。而吴全汗出如浆:在把那毒涂在粽子糖上之时,在倒入给孙五儿喝的茶水之时,他离这毒离的甚近,怕不也吸入了些?陈夫人怎也不跟他讲?——不!最开始,是陈夫人拿给他之时,“无色无味,绝对看不出来。”她拿着药瓶给他闻了闻。莫不成,她一开始打的就是杀人灭口的心?   “哎呀呀,都是我疏忽啊!”皇甫远还在哭:“你说我都弄出解药来了。但凡我对你上心些,看出你不对,早早把解药给你吃了,你也不至没了性命啊!”   吴全便觉着腹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他对自己的性命可是顾惜的很,又认定是陈夫人杀人灭口,终于熬不住,噗通跪倒皇甫远身前:“皇甫太医,你快救救我,我,我怕是也中了这毒!”   “嗐,全尚工,这哪是说笑的时候,”皇甫远只顾拂尸痛哭却是看都不看他:“小文子啊,我对不住你啊!”   吴全只觉着腹中疼痛已成翻江倒海之势,慌忙拉扯皇甫远:“不信您诊个脉,我当真中了这毒,我腹痛的厉害!”   “这毒,又不是那雪花儿,满天飘的谁都能中!您怕就是吃坏了肚吧!小章子,给全尚工看看。”皇甫远推开他,依旧去哭文太医。   那跟着的小学徒就来看吴全,慢慢腾腾的诊脉。吴全已然痛的伏地不起了。眼前天晕地转。我马上就要死了吧,恐惧攫住了吴全的心。   而小学徒背着医书挠着头道:“便是院正说的,是闹肚吧。您别急,等我去给您煎一剂白柯汤......”   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能这样死,死也得拉着陈氏这毒妇!死亡的恐惧让吴全理智尽失。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大喝一声:“皇嗣的毒是我下的!我碰过那毒!快来救治我!”   得到皇甫极救治的吴全很快恢复正常——他的症状,当真只是腹痛。皇甫极在他的饭食中略微加了点佐料而已。   不过吴全从始至终都不曾知道这真相。苏凤竹和周玄顺利地拿到了他的供词。   “如有神助。”苏凤竹赞叹不已:“你们家都是,如有神助。”   “也是。”周玄有点小骄傲:“没有神仙暗中帮忙,我哪儿能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儿呢。”   苏凤竹捏一下他的脸,又道:“怕是陛下不会乐意见到这份供词呢。”   “再没想到,陈氏竟这般狠毒。”周玄叹道:“这般女人在身边,爹自己也不安生吧。走吧,去告诉他。”   到了钦安殿却被拦住了。“陛下正在召见卢家诸位大人。”太监道:“请殿下稍候。”   倒是没等多久,就见景泰帝亲自送着卢氏几位当家人出来了。苏凤竹敏锐地发现,景泰帝笑的格外可亲,而卢氏众人也格外的神采飞扬。   而当卢氏众人一走远,景泰帝一转身,立刻耷拉下了脸。“你们过来作甚?”他没精打采的问儿子。   “爹,我们可已经查明了投毒的真凶。”周玄便贴着耳朵和景泰帝讲了。   苏凤竹看着,景泰帝的脸色先是愈发的阴沉,突然一惊,然后眼神飘忽,似是在回忆什么,又隐隐透出愧疚和紧张......   周玄说完了,看他爹久久不说话,以为他爹不信,一时把吴全的供状拿出来:“爹,吴全的供状在这里。”   岂料景泰帝一把抓住,三两下撕的粉碎。   “爹,你这是为何?这样的人,你还容她在身边?”周玄皱眉。   景泰帝焦躁地来回踱步,挥挥手叫在场宫人们都退下,这才长叹一声:“爹现在不能办她。”   “南边来了军情。见省打了败仗,大败仗!”景泰帝重重捶桌子:“军士损伤过半,粮台被毁。他自己个儿也给人围住了,生死难料。看见刚才卢家那伙子人了吧?他们抓着天下一半的粮食,爹得求着他们,赶紧给筹措粮食送过去。”   “这与陈氏何干?”周玄不解道。   “卢氏现下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而爹的兵一大半都放在见省那儿,在京城爹弱的很,爹得使出浑身力气,才能压住卢氏。一旦压不住,他们怕不立刻灭了爹,自己做皇帝!”景泰帝捏着太阳穴道:“陈氏不是一个寻常妇人,她手底下是有人的。她能帮爹压着卢氏。二则增兵救援见省,也得陈氏的人出力。”   他说的在情在理。然而苏凤竹只回味着他刚才的神情:怎么觉着,他还有话没吐露。那,才是他不敢动陈夫人的真正原因。   周玄很惊讶:“再没想到爹现在如此能忍了。”   “没法子,没法子啊!这个见省,做什么吃的,原本这一战胜了,所有事儿就都稳了。爹恨不得自己上去代了他!”景泰帝焦躁地道:“这下好了,不仅爹得忍,你们也得忍。”   周玄下意识就伸出一臂揽住了苏凤竹:“爹什么意思?”   “不关苏氏的事儿!”景泰帝不自在的道:“你既明白爹的苦衷,你得帮着爹——卢氏非要爹拿出些东西来才肯出力。第一件就是,余双双死活非认定了就是你和你大姐害朱儿,爹好说歹说,她还是要爹,至少得把你姐,赶出宫去。”   周玄猛地瞪大了眼睛:“爹,你不能这样委屈姐!”   “你大姐出宫去,咱们在京里找个好宅子给她住,依旧日日见面。可是若是只顾保全你大姐,那你爹我,你和你弟妹还有这个苏氏,你见省大哥,还有千千万万将士,那就是个死啊!”景泰帝合上双眼:“你倒告诉爹,若你是爹,你怎么办?”   周玄哑口无言。   “现下爹真是难的很,你务必要帮帮爹。”景泰帝拍着他肩膀道。   不等这日过去,景泰帝的口谕就到了含冰宫:“陛下说了,大公主进宫以来,屡生事端,不能友爱弟妹,只叫父君烦恼,还是出宫去罢!”   周嫣瘫倒地上:“爹为什么不信我......” 63、晋江独发 ...   “大姐你看, 这里是一十二套衣裳,尚服局刚刚做好的, 先拿上, 后面再做。被褥带这四套, 这一箱子是钗环脂粉......你看看还差什么。”这天晚上, 苏凤竹给周嫣打点带出宫去的箱笼。   周嫣哪里有心思看, 只呆呆地坐在榻上:“哪里还差,我哪儿用的了这许多东西, 你留下用吧。”      “不过的,不过只是一个月的用度。”苏凤竹道:“大姐身为天家公主, 这点子用度, 已经是极俭省了。”   “我都给撵出去了, 还算什么公主。”周嫣失魂落魄地道:“山鸡插上羽毛也成不了凤凰。硬要往高处飞,这可不就摔下来了!嗐, 话又说回来, 我这没用的人, 本就不配住这皇宫,出去住好, 不会拖累你们了。”      苏凤竹忍住想叹气的冲动。“大姐,我生在这皇宫之中, 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学礼数、学察言观色、学为人处世。这才敢被人称呼一声公主。大姐这都没人教, 做不好这公主原不是大姐的错。”她斟酌着言语道:“我和大殿下下午那会儿出去,就是为大姐找了原先教导我的一位女先生。大姐出去就住在她那儿,跟着她用心学, 她一定能把大姐教成当之无愧的大魏大公主的。”      “这样么?”周嫣犹豫道——苏凤竹发现了,别的事儿犹可,但凡是关系到她自己个儿的事儿,周嫣就畏畏缩缩的:“我都这么大了,脑子都僵了,怕是学不好......”   “学不好也得学!”苏凤竹不耐烦了,声音变的强硬:“大姐首先得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不比任何人低贱,也不是任何人的拖累。身为大魏皇帝的长女,你可以成为这世间最圆满、最有权势的女子的!”      五更上,两辆不打眼的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   前面的马车里,满满当当坐着含冰宫众人,以及景泰帝。   景泰帝是临出发前突然出现的。自他下了把周嫣赶出去的谕旨之后,再没见周嫣。谁都没想到这大老早,他能来送周嫣。周嫣又是委屈又是羞恼,木着脸不看她爹。      景泰帝丝毫不在意闺女的冷落,拉着周嫣的手切切地道:“闺女啊,你千万别怪爹啊。爹是相信不是你做的,也是没法子得给人家个交代。你就安心在外面住着,过一阵子等事儿过去了爹就接你回来。”——事情的真相,景泰帝和周玄怕周嫣知道了咽不下气吵闹出去,故而决定瞒着她。      而周嫣听了她爹这话,鼻子一酸,泪几乎要落下,赶紧咬牙忍住了。“才不在意你信不信呢,我弟妹信我就行了。”她倔强地道。却又道:“如今看来,你这后宫可真是不太平。你当心着点吧!弟,你看着他,叫他酒少喝,女人也少睡!多和三叔上朝理政去!”      “是是是,爹知道的,爹知道的!”景泰帝一连声应答不迭:“爹会勤政的,爹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受这样委屈!”   周嫣并不知道她的委屈和朝政有什么关系。只想了想,又与他爹道:“爹啊,我虽来没几天,却也看清楚了。弟妹她,她委实是不错。她是真心想和大弟过日子的,你就别把她当外人了。给她册封了吧。”      周玄和苏凤竹对视一眼,满满的惊喜。得她句好不容啊,苏凤竹想。   景泰帝也没想到这么快嫣儿就帮着苏凤竹说话了。“爹心里有数。”他勉勉强强地道。      一时车子停下来,侍卫通报地方到了。众人下车。景泰帝抬头一看顿时怒了:“这是个道观吧?如何到这道观来了?玄儿,你说你做主给你姐找个地方,就这儿?你要把你姐关道观里?俄知道了,这定是苏氏的主意!”      “禀陛下,是妾的主意。”苏凤竹从容道:“大姐出宫后,怕有人还会寻机生事。这无智女观,地脚僻静。主持明尽道长,道法高深,慈悲悯世,且还有一手好剑术,京城人皆钦服,等闲人等不敢冒犯。大姐住在这里,可远离是非,修身养性......”      “得得得,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是想磋磨你大姑子!”景泰帝不耐烦地道:“嫣儿,走,爹给你找地方去......”   便在此时,紧闭的观门打开了。里面轻盈步出一位女冠,看了苏凤竹颔首而笑:“你来了。”      景泰帝只见这女冠约莫二三十余许的年纪,面皮白净身段高挑,长眉入鬓凤目顾盼,双眸空灵神色澹静,道袍在身飘逸潇洒。要说是绝色佳人也称不上,景泰帝只觉着她整个人恍若那天边晨曦,不是他后宫粉黛们那般的人间凡品。      “这便是明尽道长了。”苏凤竹向她稽首。   “啊,那啥仙子有礼,有礼!”景泰帝立刻上前一个大步,冲着明尽道长深深一揖。   “贫道明尽,”明尽道长回礼:“善人有礼。”   景泰帝一把拉过周嫣来推到明尽道长面前:“俄这不懂事的丫头就托付给仙子了!”      “哎呀呀呀,这城里还有这般人物,俄今儿算是知道神仙长啥样了!”回去的路上,景泰帝兀自赞叹不已。   “爹啊,人家修行的人,你少打歪心思啊!”周玄最是知道他爹的脾性,义正辞严地警告他爹。      “看你这说的,当着你弟妹浑说个啥么!”景泰帝咧嘴笑道。   周玄于是担忧更甚,看向苏凤竹,苏凤竹眨眨眼睛,示意他不必担心。   当年她那荒淫无度的父皇都不能把明尽道长如何,更何况景泰帝。      “什么歪心思,什么歪心思?!”果然周橙就瞪着圆圆的眼睛问。   “还有心思笑,”周紫则愤愤道:“我们就该和大姐一起走的。”      “好了,大姐很快就回来的。”周玄摸摸周紫的头,又与他爹道:“爹啊,你现在事情要紧,你看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忙的么?”   “有,如何不有!”景泰帝这才回过神来:“爹也正想和你说,爹和你三叔商量了,你来跟着我们,打理给见省送粮的事儿。不识字不要紧,瞪大眼睛,好好学着!”      当日周玄就跟在景泰帝身边处理事情。由此朝臣们私下议论纷纷:这是决定立储的先兆?有那等沉不住气的已经去开始跟周玄套近乎了。   不料没过两日,毫无预兆地,景泰帝突然召集群臣,宣读了一道道圣旨。      册封余双双为皇后,并加封卢家众人;   册封陈玉容为贵妃;   册封皇长子周玄为楚王,皇次子周青为齐王,皇三子周橙为荆王。皇次女周紫为明城公主,养女周粉为宝瞳公主。   顿时满朝上下都炸开了。      而后宫之中,余双双却并无多少喜色。   圣旨上,依旧说她出身卢府。素日她多少的辛劳温顺都没有用,皇帝唯只看重的是卢府。若不是前线形势突然逆转,皇帝有求于卢氏,她别说皇后,便是为自己差点没命的儿子讨个公道都不能。   所以,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才想着背叛卢氏啊。   ......      “禀皇后娘娘,赵王殿下又醒了,请您过去看看吧。”宫人的话语中都多了几分欢喜。   周朱是中毒次日深夜才醒过来,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时醒时昏迷,到现在都无法起身。余双双每看道儿子难受的样子,就恨不得把周嫣撕成粉碎!——下毒之事含冰宫说是已经查清了,说是尚工局吴全贪墨,怕周嫣查出来故而下毒。余双双何曾肯信。她心里认定了是周嫣干的,吴全只是个替罪羊。      “娘亲。”周朱见了他娘,弱弱喊道。   这是他中毒后第一次清醒地喊她,喜的余双双眉开眼笑:“哎,娘在这儿,朱儿,还难不难受了?”      周朱点点头,又摇摇头。“小粉粉难不难受了?”他问余双双。   余双双皱眉。嘴里却只哄他:“她没事了。你快好起来,娘带你去看她。”   ......      又有一道册封,是一个地位普通的太监,带了俩小太监,悄无声息摸进含冰宫宣布的。彼时周玄还在景泰帝那儿没回来。   圣旨说,册封苏凤竹为二品奉圣夫人。   苏凤竹听了旨,半天没动:亏周老二怎么想来!      “奉圣夫人快领旨谢恩吧!”宣旨太监催促她。   苏凤竹磨磨牙,俯首领了这旨意。      “嫂嫂,这奉圣夫人是什么?”周青问她:“我哥既封王了,你不该封王妃么?”   苏凤竹还在磨牙:“这所谓的奉圣夫人,在前朝都是是册封皇帝的奶娘的。也就是说,你们爹把我当成给他看管孩子的老妈子呢。”      “这算个什么说法!那就还是不把你当我哥正妻看待了!”周青一听就明白了:“咱们去找爹和哥去,哥肯定还不知道呢!”   苏凤竹摇摇头:“现下前线大败,你爹和哥哥都为之提心吊胆忙的脚不沾地。且敌人还是我娘和弟弟,这时候我为着这个册封去闹腾,我还有没有心肝了?”      又笑笑:“老妈子便老妈子吧,总比妾室好——这就是你们爹的狡猾之处了,这个册封在这个节骨眼给我,即是给了你哥面子,又让我无话可说,又让朝臣们能够容忍。肯定是你们三叔那老狐狸给他出的主意。”      这一日,周玄直到深夜才回来,一回来立刻倒床呼呼大睡。苏凤竹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拿册封这小事去烦他。   然第二日一大早,便有漪兰宫太监来宣苏凤竹:“依制,奉圣夫人觐见皇后娘娘、谢恩。”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想好后面的发展了,不管了,我要飞!! 64、晋江独发 ...   “我陪嫂嫂一起去!”周紫叉腰道:“她要敢欺负嫂嫂, 休怪我不客气!”   “去去去,你这小豆苗苗, 能管什么用。”周青按着她的头把她推开:“嫂嫂, 我陪你去。哥不在, 保护你们这些弱质女流, 我堂堂齐王殿下责无旁贷。”      苏凤竹给他逗的掩唇而笑:真的是一下子长大了。   两人便一起往漪兰宫而去。      现下这漪兰宫不同以往, 闹哄哄人来人往:内外命妇、掌事宫人纷纷前来贺喜新后,送上各色奇珍异宝。人太多了, 见不过来,后来的便须等着。厢房都坐满了, 再后来的就只能院中回廊靠椅上坐坐, 茶水也无一杯。都是素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此时倒也全无怨言,还一个个笑逐颜开容光焕发的。      苏凤竹和周青也被挡在了殿门外。“皇后娘娘面前有客, 奉圣夫人稍候。”一个女官刻板而高傲地道:“齐王殿下有何要事?皇后娘娘今日忙, 如不着急, 还是改日再见吧。”      苏凤竹毫不意外。好在这日天气晴朗无风,倒是不难过。以前时候, 有次她给她母后的人弄了个官职,触怒了得宠的崔贵妃, 她去跟崔贵妃赔礼道歉, 可是三伏天大太阳底下在崔贵妃门外足足等到中暑昏厥。眼前这点子算得了什么。      她能忍,周青却没打算忍。“啧啧,这真是, 刚刚当上皇后就来磋磨咱们这些原配生的了。”他大声说,声音回荡在院落里,引的人都纷纷引颈朝他看:“嫂嫂,咱们去找我父皇——哦,不,俗话说的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太庙这不刚刚收拾好么,嫂嫂咱们先去太庙祖宗跟前哭一哭吧,让祖宗知道知道父皇新立的皇后是如何的德行,让祖宗可怜可怜咱这没娘的孩子!哭完再来见皇后想来也不迟......”      一边说一边便拉着苏凤竹走。果然还没走过出宫门女官急急把他们拦住:“皇后娘娘有请。”   干的好。苏凤竹偷偷向周青竖起大拇指。周青眨眨眼睛:看我的。      漪兰宫正殿之中,余双双严妆丽服,端坐正座之上。其下或站或坐,皆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和宫中有脸面的掌事。      卢家的几位太太也都在座,这些都是苏凤竹极熟悉的人,她们见了苏凤竹如同没看见一边,依旧相互私语窃窃,谈笑风生。实则心里的震撼,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往日卢家匍匐于她脚下,后来又出卖了她。世上再没有人比卢家更希望苏凤竹过的不好。孰料苏凤竹竟能得宠再起!以前还都是听闻,今日一见,苏凤竹容色倒比在前朝时愈发的娇美,眉宇间也尽是恬静安适,这让她们如何能忍受!      女官先引着二人觐见皇后,复又引苏凤竹拜谢册封之恩典。叩拜完毕,余双双却不叫起,垂了眼看她,冷冷道:“苏氏,你可知罪?”   顿时宫殿中安静了下来。      “妾不知,请皇后娘娘明示。”苏凤竹从容道。她和余双双最大的恩怨也就她维护周玄打余双双那一巴掌。可那次她占了理儿,余双双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把那事儿拿出来难为她。      便听余双双道:“陛下早就与我说过,你是前朝公主,这规矩礼仪该是没的挑。故而一早把你赐给大殿下,谕示你侍奉大殿下之余,亦要照料其他皇子皇女的起居,要教导他们礼仪、约束他们的言行举止,这也是今日封你为奉圣夫人的根由。如今,这齐王在本宫宫中喧哗吵闹、对本宫出言不逊,不知礼数不知尊卑,这岂不是你教导不善之罪?”      景泰帝何以前曾说过要她教导皇嗣的话?余双双饶了这么一大圈,不过是要找茬为难她罢了。苏凤竹正思忖着应答之词,便听周青抢先道: “皇后娘娘你不能冤枉儿臣啊。”      “皇后娘娘倒是说说,儿臣刚说的哪句话不真不实了?”他意态悠闲,冷笑道:“大冷天的我这当儿子的来拜你这当娘的,你叫下人把我挡屋子外面,这就是你嘴里的礼数尊卑?啧啧啧,若是你亲儿子朱儿来了你也是这般对待?如今反来说奉圣夫人的不是,岂不是存心为难?奉圣夫人腹中说不定已有了我哥的骨血了呢,你这般折腾她,莫不是想害我哥的子嗣?可怜我们这没娘的孩子啊!!”      “你,你这都乱说些什么!”余双双气结。然她到底年轻脸皮薄,看殿中女眷们脸色微妙,只好道:“苏氏,你起来说话。”   “拦殿下在外边是下边人自作主张,娘娘并不知道。这出言指责父母尊上,却也非孝道所为。”卢三太太赶紧帮余双双说话。      余双双也沉了沉气,面露微笑,与周青又道:“拦你在殿外是这是母后错了。可苏氏没用心教导你们,却也是真的......”   “哦?皇后娘娘往日并不曾与我含冰宫有何来往,如何就知道她没用心教导了?”周青截住她问。      “只说齐王殿下,这都一十三岁了,要紧的是要读书明理。”余双双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她却整日纵着殿下玩耍嬉闹,要不就是做些下人做的粗活,”说着看向宫中掌事们:“这你们都是知道的,这像什么话!往小了说,是她不称职;往大了说,她这前朝余孽居心叵测!”      “是呢,她诱导皇嗣们不思上进,想让皇嗣们不成器,”卢三太太又忙助腔:“皇嗣们不成器,陛下必然烦忧,这朝堂便也不得安稳,前朝余孽便可趁机兴风作浪!”   便见着殿中人等纷纷点头,面露担忧神色,余双双心中大定,伸手指了苏凤竹道:“以往本宫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心里着急不好说什么。如今本宫是正宫皇后,再不能坐视不管。来人,给本宫掌嘴苏氏!”      “慢着。”周青不急不忙地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轻重,如今这桩可不能依你!”余双双还记着扮出慈爱的神色。      “儿臣是想说,皇后娘娘又冤枉儿臣了。”周青道:“儿臣何曾整日嬉戏不读书?奉圣夫人已教儿臣已学了许多文章,不信儿臣背给皇后娘娘听?”      这个,委实是没有的。苏凤竹自到周玄身边后,意外一件接一件,却是把孩子们读书的事儿一推再推。周青现下不过略识几个字儿罢了,哪里学过文章——或者他自己个儿什么时候学了?苏凤竹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余双双也疑惑:她这是绞尽脑汁加强词夺理,好不容易挑了苏凤竹一个错处呢,如何又不是了?周青一定是想诓她。余双双于是便问:“竟有此事?那本宫当真要考考你,都学了什么文章?”   “学了许多呢,娘娘知道的,儿臣怕是都学了。”周青笑嘻嘻道:“娘娘不妨随便考一个。”      余双双不过父亲在世时有先生教了四五年,学识也有限。“大学可曾学了?”她想着找个难的:“便背一篇大学吧。”   “大学?”周青挠头望天:“学了么?哦,学过的,可记不太清了......”   “你便别帮着她撒谎了吧。”余双双冷笑。      “那啥,娘娘等一小会儿,容我温习一遍。”周青忙道。凑到苏凤竹面前:“嫂嫂,你把大学再读一遍给我听。”   所以我读一遍你就记住了?!苏凤竹不敢相信,以目相询。周青却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苏凤竹便小声、尽可能慢的背了一段给他。      “好,记起来了!”周青一拍双手:“娘娘听仔细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少年微微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中,悦耳动听。字眼、断句、语气、节奏,没有一点错误。若是不知他根底的人,必然以为他是打小开蒙日日苦读才能如此。      座中女眷纷纷目露新奇、赞许之色:这齐王进宫才多少时日?这文章就能学的这样好,往后成就还了得?想不到不学无术的周帝,也能生出这般会读书的儿子——唔等等,或者说,以往是不是太小觑皇帝了?回家得说给当家的听,让他仔细着.....      苏凤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的震惊不露在脸上:知道这孩子聪明,却不知道聪明成这个样子!   余双双则恨的牙根痒痒:原是要发落苏凤竹,当众把她打趴下让她再立不起来,没想到反让周青借机露脸!      心中万般不甘。可她也明白今天只能到这儿了,再纠缠下去就失了皇后气度,让人笑话。于是强撑着笑道:“不错不错,齐王学的很好!”      “是吧,儿臣学的好吧?”周青则头一歪,眼睛笑的愈发弯弯,一派天真无邪之态:“母后难道不该奖赏儿臣点什么以资鼓励么?若是是朱儿弟弟,母后肯定会赏他的。可怜我这没娘的孩子啊.......”      “赏,赏!”余双双有气没力地道:“来人,赏齐王刚我伯母拿来的那套文房四宝,好叫齐王再接再厉!”   “母后,”周青又道:“这全是奉圣夫人的功劳,母后难道不该也赏奉圣夫人么? ”   “......”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65、晋江独发 ...   “没错, 阿青就是这么聪明,聪明的吓人。”晚上周玄回来后, 听了苏凤竹告诉他后说道。   又在床上伸个懒腰:“你把册封那劳什子奉圣夫人的圣旨拿来, 等明个我摔到周老二脸上去。”      “那你爹定要委屈死了。”苏凤竹边给他捏着额头边笑道:“他会跟你说, 他如此册封我已是很不容易了, 已是愁的他好几晚上睡不安生, 你还不领情。就先这样吧,现下并不是给我册封王妃的好时机。”      “我明白, 都是我不够争气,才连带你总是受委屈。”周玄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怀里。   “这点子事情算什么委屈。”苏凤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 描画着他的眉目:“我相信你, 你说过要凭自己本事给我册封, 你就一定会做到的。可你不要逼迫自己太甚,你若累坏了, 我要心疼的。”      “还是媳妇儿对我好。”周玄笑道:“你放心, 都是别人教着我捧着我, 把事情弄的差不离了送到我手边来,哪里就能累坏了。”   “当真如此?没人给你下绊子?尤其是卢家的人, 没难为你?”苏凤竹挑眉问道。      “没有,甚事儿没有, 顺风顺水。”周玄答道:“许是爹和三叔盯的紧的缘故。”   “以我从前和他们打交道的经验, 他们怕是正憋着坏水儿待要搞件大的呢。”苏凤竹支起身子,正色看他:“你务必小心了,觉着有哪儿不对就赶紧和陛下或丞相说哦。”      “好, 我记住了。”周玄双手捧住她的脸:“你也是如此。余皇后以后肯定会继续为难你。你见势头不对,也赶紧来找我,不必顾忌什么,记住了吗?”   “是。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苏凤竹笑道:“我想着明个起没事儿我就出宫看大姐去,才不在跟前让她找茬呢。”      “真聪明。我媳妇儿最聪明了。”周玄翻身压住她:“咱俩聪明加聪明,生出来的娃子一定能比阿青都聪明!”   “哎呀,”苏凤竹推他:“沐浴去,你好几天没沐浴了。”   周玄一听就皱了眉:“我累的很媳妇儿,不要沐浴了吧就破例今儿这一次......”      “既然累的很,那就老实睡觉吧。”苏凤竹朝他吐舌头。   周玄看着这样的媳妇儿,如何肯老实睡觉。“大冬天的不脏的,真的。”说着就猴急猴急的去亲她。这两日初入朝堂,满脑子军粮的事儿,倒是把媳妇儿给冷落了......      苏凤竹头一低身子一动,灵巧地从他的笼罩中钻了出去,下床跑开:“不沐浴休想。”   “媳妇儿......”周玄沮丧地喊。   “好吧,你既然这么累,那我帮你洗吧。”苏凤竹回首,冲他眨眨眼睛。   “媳妇儿!”周玄眼睛一下子贼亮。   ......      第二天一早周玄走后,苏凤竹当真带弟妹们出宫去看周嫣。   粉粉中的毒比较轻,现下已经是差不离大好了,就是身体还弱,时不时的咳嗽。可精神很好,一听说出宫去欢喜的要跳起来:“出宫玩咯出去好!”      “出宫有什么好玩?”苏凤竹逗她:“外面和这里不一样么?”   “不一样的,外面有许多粉粉这样的小娃娃一起玩,可宫里只有朱朱哥哥一个。”粉粉道:“嫂嫂,朱朱哥哥好了没?我们叫朱朱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      “唔,他还没好呢,以后再一起玩吧。”苏凤竹只能哄骗她。出了中毒一事之后,怕是余皇后再不会许周朱和粉粉一起玩了。   并没有惊师动众,侍卫也都着便装护卫着,轻车快马往无智观而去。      然到了无智观,周嫣却不在。“师父带着师姐妹们,去善济堂了。”一个小道姑告诉他们。   便调转马头往善济堂去。“嫂嫂,善济堂是什么地方啊?”路上周紫问苏凤竹。      “是官府赡养孤儿、孤寡无依的老人和残疾没法劳作的人的地方。”苏凤竹告诉她:“道长许是带着大姐,去照顾他们去了。”   “还有这样好地方?”周紫嘀咕:“咱原先在村儿里的时候怎就没听说有这样地方?那咱就好去吃官府了,不用大哥累死累活了。”      一时善济堂到了。一路询问着,问到厨房。就见偌大的厨房里挤了一群穿的灰扑扑的女子,仔细看才能辨出周嫣来。此时她正在和一盆面,似是要做什么面食。面团很大她和的也很费劲,但她神色平静安详,并不见委屈不甘。时不时还与旁边人笑语一二,看着劲头满满,不再是离宫那日的颓靡。      “大姐!”孩子们大喊,一齐跑过去抱住了她。   “阿紫,阿青,小橙子,还有粉粉,你们都来啦!”周嫣惊喜极了,又抱起粉粉连连亲吻:“粉粉全好了吗?都没事儿了吗?都怪大姐,是大姐不好,让你受苦了.....”      “哥哥说,不怪大姐姐,是那卖糖的人不好。”粉粉给她擦泪:“爹爹不该赶大姐姐走,大姐姐跟我们回家吧。”   她这样懂事,倒叫周嫣的泪愈发的多:“大姐姐过两天就回家。大姐姐这不是有事儿吗,这里有很多和你这样的好孩子,没了爹妈,也没哥哥姐姐,大姐姐要帮忙照顾她们。”      “大姐没累着吧?”周青问。   “没事儿,能帮帮这些可怜人,大姐心里欢喜的很,只觉着满身的力气都使不完呢。”周嫣笑道。      又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地与苏凤竹寒暄:“弟妹也来啦。这大冷天的出来作甚,你身子娇弱,别冻着了。”   “弟妹们都想大姐。”苏凤竹笑道:“我也是看着这两日愈发的冷,想给大姐带的被褥卧怕是薄了,便又带了两床厚的,其他东西也打点了些。”      “不薄不薄!”周嫣连连摆手:“又软又暖和,我从没睡过这么好被卧。你,你费心了。这里乱,你,你们要不到前面厅上坐着吧。”   “我们要坐着何不在家里坐着。”周青道:“大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一起来帮忙吧。”      “一起帮忙,一起帮忙!”孩子们嚷道。   “是师父出去化缘,弄来了五十袋面,”周嫣道:“咱们给这善济堂的老老少少做一顿馍馍吃。”      “我力气大,和面让我来!”周橙说着就毛手毛脚地把手往面盆里伸。   “先洗手!”周紫拉住他,给他挽袖子子,又道:“我做馍馍最拿手了!”   周青也是会的。便连粉粉都撸袖子蠢蠢欲动。苏凤竹想想自己在含冰宫小厨房里的光辉战绩,不由的有些脸红。      “要不,先不急着做,我先带你们去转一转吧。”周嫣看出苏凤竹的窘迫——她要贴心起来也是相当贴心的。她洗了手道:“带你们去看看这里的老人孩子。”      这个善济院规模不小,房宇连绵几十间。周嫣抱着粉粉走在前边,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们: “到底是刚刚改朝换代,这里人多的都要住不下了。刚赶走了一波有手有脚来混饭的乞丐......按道理是京兆尹给粮食给东西。现下这京兆尹人说倒是不错,只是还是不够吃的。要不是明尽师父,怕是这里的人得冻死饿死一多半呢。”      “明尽师父真是大好人。”周紫叹道:“长的像神仙,心肠也慈悲!啧啧要不说这京城是好地方呢,咱们家那破地方,就没有明尽师父这样好的人。”      “倒也不是明尽师父一个人的功德。”周嫣又道:“明尽师父说,原是有个大善人帮着她支应此处的钱粮的。可是改朝换代后,那大善人倒了,她只得再到处去化缘。唉,叫她这么一比,咱们爹真是好不羞愧。也没见他行什么善事儿,整天介还吃喝用那么多好东西——就他一天的用度,放这儿来能养活多少人!等我再见了他我必要和他好好说说这事儿的。”      苏凤竹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周嫣回宫后的情形了。   说话间走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两条大通炕,炕上地上若干孩子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看见周嫣,孩子们一窝蜂围过来:“姐姐听说今天有馍馍吃,是真的吗。”“姐姐他骂我,你给我评理!”“姐姐,你抱着的是新来的小妹妹吗?把她交给我带吧。”“姐姐小小又拉裤子了,今天她拉了第三次了。”......      周嫣一一安抚他们,耐心又仔细。   周紫也帮着这个擦擦鼻涕,帮着那个擦擦脸,做的像模像样。   苏凤竹便看看孩子,看看屋子,东看看,西看看。      孩子年纪有大有小。小的有襁褓里婴儿,大的多是七八岁。再往上十三四左右的也有几个,但多是少了胳膊折了腿的。其中一个四肢俱全的,便格外引人注意。      苏凤竹凑近他——看穿着件大花棉袄,似是个女子。只是她背着人缩在墙角,看不到容貌。   “那是个傻子,你别靠近她,别让她吓着你。”周嫣看见了,朝她喊道。   苏凤竹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然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赶紧转过了头。   就这一眼,已让苏凤竹如五雷轰顶。   不能,定是错觉,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的!苏凤竹深深吸口气,伸手拉她再看。      看了又看,苏凤竹又狠狠揉眼睛。然而没有错,虽然这张脸给重重的污垢遮蔽了风华,但苏凤竹便是烧成灰也能够认出这个人,这个她魂牵梦萦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遇到的是谁? 66、晋江独发 ...   一连换了三盆热水, 才让那张小脸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那是一种白的毫无血色的肤色。然一双眼眸又生的特别黑,黑的像无底深渊, 盯着看一下恍若就会被吸进去。眉眼纤长, 唇也轻薄, 板正了的时候看着, 是如最隆重的庙堂礼器般, 华贵不可侵犯的风华。然到底稚气尚存,且一旦笑起来, 那眼如月弯弯,那唇角美妙的翘起, 整个人明亮的像春日最好的阳光。      若有不明就里的人在这里, 定要赞一句粗头乱服难掩国色之姿、好一个小美人儿!   然苏凤竹此时只连连掐自己胳膊:这是梦吧, 这人世间怎能如此荒唐!      看苏凤竹这样,这人轻薄的嘴唇抿了一下, 犹豫轻唤:“姐姐?”   声音如风拂松林, 极好听, 但,显然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苏凤竹这才如梦初醒, 惊的几乎要跳起来:“是你,勉儿?”      再不会错。面前这个有着甚至超过苏凤竹的倾国之色的“女子”, 实则是个男子假扮。还不是等闲男子, 是苏凤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垂死挣扎的大虞政权名义上的帝王,苏勉!   “是我,姐姐!”苏勉的眼眸已蒙上了一层雾:“我可找到你了!”      “当真是你?勉儿?天哪, 你怎么会在这里!”适应了最初的震惊,激动又让苏凤竹浑身颤抖。她忍不住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姐姐好想你!你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身上冷不冷?”      往日在旧宫中,两人虽亲密,但碍于礼法,这样的拥抱是从没有过的。如今是苏凤竹是给周玄他们兄弟姐妹带的,才学会这样。   苏勉也似是不习惯这样的亲近,身体先是绷的笔直,慢慢便放松下来,手抬起回抱住了苏凤竹。“我没事。我也好想你,姐姐。”他埋首在苏凤竹肩上说。      苏凤竹已忍不住落下泪来,一时又笑。一时又慌忙推开苏勉,走到门旁从缝隙里往外看看——眼下她找了个借口和苏勉独处,她怕外面有人偷听。见外面空无一人,才安心转回来,拉住苏勉从头到脚细打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回了京城?”      苏勉是即将消失的大虞朝里苏凤竹唯一割舍不下的人。往日的冰冷深宫中,爹不管娘不善,外人不明白她,唯有苏勉,和她相依为命,是她唯一真正的亲人。   只可惜苏勉约莫是太小了——他比苏凤竹小五岁,今年才一十四岁,凡事还立不起来。苏凤竹归咎于文后。文后对苏勉恰恰与对苏凤竹相反。极度娇宠,却不叫他接触朝政的事儿。到底是把他有些养废了,性子说好听些是天真无邪,说不好听些是没脑子。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孤身跋涉数千里,从岭南回到京城来?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苏凤竹简直无法想象。   “那日离京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给母后关进车子里。”苏勉拉着苏凤竹坐下道:“我没想过丢下你,从没有!等我察觉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跟母后说我要回来找你。母后不肯,我就伺机偷跑。等到了梧州身边的防备放松了,可算叫我跑出来了!”      “那你就一个人?从梧州跑到京城?你怎么能够?”苏凤竹不敢置信。   “我也不知道,反正走啊走,就走到了呗。”苏勉笑道:“出来的时候带了点钱财,等走到的时候已然花了精光。又没法子进宫找你,也不敢找以前的臣子打听。每日里就在街上瞎逛。前两天饿得不行在街上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在这里了。竟有这般巧在这里遇到你,可见是老天帮我。”      “到底是胆子大了。”苏凤竹摸着他的脸道:“也受苦了。不过你不能留在这里。”   她又紧张起来,再次张望外面:“算你运气好,这般乱来竟没给人发现——这京里多少认识你的人!以你的身份,给魏朝抓住了那还了得!你必须离开京城,马上走!让我想想,如何走妥当......”      “姐姐和我一起走。”苏勉握住她的手:“我此行就是为的这个啊。”   “这......” 苏凤竹咬唇:“姐姐不能走。姐姐......已经决定和过往一刀两断了。”   “嗯嗯嗯。”苏勉点头:“姐姐要一刀两断,那我也一刀两断。反正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永不分离!”      “不是,”苏凤竹扶额:“你是个男子汉,你总要离开姐姐自立门户的......”   “我知道,姐姐现下在那周贼的儿子身边,听闻恩宠深重。”苏勉淡淡地道。   苏凤竹自诩问心无愧,在她弟弟面前却也未免不自在:“勉儿你听我讲......”      “不必说了,我懂的!”苏勉愤愤道:“姐姐有了姐夫就不要勉儿了!”   苏凤竹:“......啊?”   而苏勉已扭头掩面:“国破家亡,姐姐嫁郎,孤苦伶仃,身如浮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凤竹扭过他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勉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现下的处境确实极艰难,可姐姐也难再帮你些什么,你必须自立自强,自己个儿救自己个儿!”   “我会自立自强,可我也要和姐姐在一起!”苏勉一把死死抱住苏凤竹的腰。      “好吧,姐姐跟你说实话。”苏凤竹没法子道:“周贼的儿子,对姐姐很好,姐姐已和他定下白首之约。所以,姐姐不会离开京城、离开他的。”   “哦。”苏勉从容点头:“那我就和姐姐和姐夫一起在一起。”      “什么......”苏凤竹不敢置信:“勉儿,你不反对姐姐嫁给周贼的儿子?”   苏勉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颤动:“只要姐姐高兴,姐姐嫁谁我都不反对。”      “可是周贼夺了你的天下,差不离就是你姐夫夺了你的天下?”苏凤竹又试探道。   “姐姐如果过意不去便这样想就是了。”苏勉笑道:“朕的天下,就送给姐姐做嫁妆了。”   “勉儿......”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人情,然苏凤竹还是给她弟弟暖的说不出话来。      “还附带一个小舅子。”而苏勉又伸出两手食指指了自己脸道:“这小舅子又好看又听话,会作诗会作画,姐夫一定喜欢我的。”   “姐姐相信你姐夫一定喜欢你。”苏凤竹无奈道:“可是你这身份......一旦暴露,怕不立马给拖到南边两军阵前当众斩首呢。”      “唔......”苏勉又眨巴眨巴眼:“那就不要暴露好了。只随便说我是你什么人好了,比如你路边看我长的好看随便捡回去的。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我不在乎身份的。”   “随便捡回去的,宫里一大堆留下来的老人儿,谁不认识你啊。”苏凤竹觉着弟弟以前似乎没这么无理取闹。      “就像现在这样,扮成女子,脸上再涂抹点脂粉,人就大不一样了!不瞒姐姐,我南下的路上跟宫女们学的涂脂抹粉。逃出来的时候正是因为扮成了宫女,成功的躲过了侍卫们。”苏勉得意洋洋地道。   哈,不愧是我多才多艺的弟弟啊。但苏凤竹还是不肯,太儿戏了。      苏勉便道:“不信咱们找些脂粉来,我涂抹给姐姐看嘛,姐姐看了就信了,真的就认不出来的!走,咱们去找脂粉,这外边不远似乎就有个脂粉铺子。”   苏凤竹哪里敢让他出去。看拦不住,只好道:“我叫旁人去买就是了。”      便出去,唤来周青去买。不一时他便买了回来:按着苏凤竹吩咐,把店里各样深浅颜色的粉、胭脂、花黄、眉黛,都买了一份。又把给周嫣带的新衣裳拿了一套过来。      苏勉便认真对镜描画起来。苏凤竹看他那手法,倒比自己更熟稔。不同的是,便如作画一样,他会把不同的东西掺和到一起,调出些奇怪的颜色来用。比如把眉黛掺到粉里弄出个灰黄的颜色来,往腮帮子上抹。      抹着抹着,镜中的人儿还真变模样了:长目变成了圆圆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薄唇变成了粉嘟嘟的樱桃小嘴,苍白肌肤变的粉粉嫩嫩......   等他涂抹完毕挽上头发再换了衣裳,嗯,苏凤竹相信若不是自己全程一直盯着看着,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弟弟。      “怎么样,我没诓你吧!”苏勉挥着袖子笑眯眯道:“现在好带我见姐夫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凤竹:这样的弟弟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67、晋江独发 ...   “不, 还是能给认出来的。”然而苏凤竹还是违心地道:“勉儿你还是别折腾了,容姐姐想想, 给你找个合适的去处......”   “我不!姐姐你就是不想要我了!”苏勉顿时激动了:“你不要我, 我还不如叫他们抓去算了!”说着就作势往外走。      嘶, 这孩子现下倒是比以前更不懂事了。苏凤竹皱眉不说话。果然苏勉走到门口、手按到门上, 等了片刻, 委委屈屈地扭过头:“我真出去,喊人来抓了!你可, 你可就再没有这么好一弟弟了!”   苏凤竹叹口气:“别闹了勉儿。姐姐没可能把你带回宫去的。这叫什么事儿。”      苏勉眼珠子一转,立刻便软软倚在了门上作西子捧心状:“可是勉儿身上还生着病, 勉儿需要姐姐照顾, 咳咳......”   “哪儿就一下子病了?刚不还好好的么?”苏凤竹简直快不认识自己弟弟了: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 也是出逃路上学的?这一路他倒够勤勉啊!!      “原就是病着的,刚见了姐姐心中欢喜精神振奋便觉着好了些, ”苏勉弱弱地道:“现下姐姐不要我了, 一下子心里承受不来, 病便又重了。不信姐姐来摸摸,我身上热的厉害, 咳咳咳。”   苏凤竹果真去摸摸他额头:咦,还真滚热。      “姐姐不管勉儿, 勉儿会病死的。”苏勉顺势巴在她身上。   “病死也比被人折辱死强。”苏凤竹硬着心肠推开他:“你歇着, 我出去给你找大夫。”   “姐姐......”苏勉在她身后叫的百转千回的。      苏凤竹统共离开了不到一刻钟时候,回来再一看,屋子里空空如也, 哪里还见苏勉踪影?   苏凤竹一惊,忙四处找寻,然再找不到。   “弟妹这是在找什么?”周嫣看见了问她。      “就是刚才那个姑娘,呃,我奶娘的女儿,她不见了!”苏凤竹焦急地道。   周嫣忙招呼人一起找。然善济院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找着人。      “她人傻,常往外乱跑。我和京兆尹的衙役说声,叫他们巡街的时候留心,定会找着的。”最后周嫣只好如此安慰苏凤竹。   因时候不早,得回宫了。苏凤竹只好就此作罢。      是给伤着心了,故而不告而辞?千万别冲动做傻事啊!回宫的马车上,苏凤竹心如乱麻。   外面传来宫门盘查的动静。文武百官到此下马落脚,然皇子皇女们是不必的。很快车子又动起来,再过片刻钟就到含冰宫了。      苏凤竹就突然觉着座位底下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在推坐垫。她和坐在一起的周紫对视一眼,一齐起身低头查看。   座位都是中空可放杂物的箱子。此时坐垫被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笑的弯弯的眼睛——   苏凤竹猛地拉开坐垫,揪着耳朵把那人揪出来:苏勉!!      “咦~”孩子们一起惊叫起来。   “没事,没事,她就是我那个奶娘的女儿啊,认不出来了么?找了半天,她竟躲这儿来了。”苏凤竹忙道。      然外面的侍卫已被惊动。“诸位殿下可安好?”立刻便有人隔着车门问。   “无事,我们玩闹而已。”周青扬声道。      “这当真是那个傻妞?”周紫压低声音,惊讶地道:“她原来长的这么好看?唉,这里随便谁都比我好看。”   周青也看着苏勉看傻了的模样。苏勉便对他甜甜一笑,他顿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苏凤竹磨着牙狠狠一巴掌拍苏勉脑袋上。“啊,疼!”苏勉娇娇恰恰的叫——那声音苏凤竹真不知道他怎么发出来的。又作小可怜状:“公主姐姐不要丢下我,呜呜......”      周青便紧张地道:“她这般可怜,便把她留在咱们宫里陪伴嫂嫂吧。反正含冰宫这么大,多她一个不多。”   “谢谢小哥哥。”苏勉顺杆儿就爬,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周青,真是一副好诚挚好单纯好不做作的小姑娘模样。      苏凤竹已在心中咆哮:他比你还小,这声小哥哥亏你叫的出口!“今儿晚了,明儿个我就送你出去。”她冷冷地说道。   “何必呢,我来都来了。” 苏勉紧搂着她胳膊,小声而得意地道。      这一天周玄又是夜里极晚才回来。原想着立刻抱着媳妇儿美美地歇下,然走到卧房门口就听到媳妇儿在里面和人说话:“时候不早了,你不还病着么,该去睡觉了。”   “没有人陪我我害怕。现下这儿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啊。”便听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咦,这是谁啊?周玄便停下了脚步。      便听苏凤竹道:“鬼话。你这一路上过来有谁陪你睡了?”   “呃......所以我惊惧经久不散,这不成病了嘛!”那陌声声音又道:“生病的人需要照顾么,姐姐至少陪我过去,再给给唱个安眠曲儿么......”      周玄便皱起了眉:这声音又尖又细,该是个女子,但怎么觉着这么怪异啊......想着便推门进去。   烛光下,就见苏凤竹和昨儿个一样,正坐在榻上倚着熏笼给他做衣裳——前几日她突然起了亲手给他做衣裳的性质,做了这几天,连只袖子都还没缝起来。      然今时不同往日的是,她膝盖上多出了偌大一个人,探头探脑,碍手碍脚。      “殿下回来啦。”苏凤竹见周玄来,忙起身迎接,并解释这个障碍物的来源:“这是我奶娘的女儿,姓肖名兔儿。我们原是极好的,我拿她当亲生姐妹看待。今儿个去看大姐,却遇见她流落在外边,便把她暂且带回来了。”想想忙又加上一句:“明儿我就想法子把她安顿出去。”   “哦......”周玄挠头:“原来这样啊。肖兔儿?这名字倒有趣。”      是有趣,他自己死活非要用这么个名字。苏凤竹无奈笑笑,看苏勉还大咧咧坐在榻上,瞪着眼只管上下审视周玄,目光中的不善之色都不加掩饰。忙拉他:“便是我拿你当亲姐妹看待,在殿下面前,也不得这般无礼。”      “没事儿没事儿。和我你客气什么!”周玄摆手。苏勉审视他,他也在打量苏勉:不仅声音怪异,这人看着也说不出来的怪......   “这就是姐夫了?”苏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起身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万福。一扭头极天真无邪地与苏凤竹道:“姐夫长的好像熊瞎子哦!”      周玄:......   苏凤竹:“......小心熊瞎子一巴掌拍死你这小兔崽子!”   “呵,呵呵,童言无忌,无事,无事。”周玄揉揉脸。      “跟你姐夫赔礼道歉!”苏凤竹却不肯放过苏勉,一把抓住他脖子往下按。自己那天真无邪却也澹静美好如神仙中人的弟弟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我就是说个实话而已么,”苏勉委委屈屈地道:“果然姐姐有了姐夫就不疼勉......兔儿了。”      “好了好了。”周玄拉住苏凤竹:“时候也不早了。给妹妹都安顿好了么?媳妇儿你送妹妹去歇着吧。明儿个不用着急走,留妹妹多陪你两天。”   “姐夫你真好!”苏勉立刻兴高采烈起来:“见姐夫这样体贴姐姐,我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还算像样。周玄心中方一宽,便听“肖兔儿”又甜甜地道:“那姐夫今晚可不可以把姐姐让给我?我好久没见姐姐,我想姐姐陪我睡。”   这,累了一天真的很想有软乎乎香喷喷的媳妇儿搂在怀里睡觉啊!周玄心中好生不舍。      “那就不必了!”好在苏凤竹立刻拒绝了。便是苏勉还不回走路的时候,他俩也没有过同床而眠。如今这怎地,一派的异想天开?   苏勉便凑到苏凤竹耳边,用很小、然而还是足够周玄听清的声音道:“姐姐你是不是怕姐夫啊?姐夫是不是管你管的厉害啊?你不听他话他不会打你吧?!”      苏凤竹再容忍他不得,伸手扭了他耳朵往外拎。“怎么着,还学会挑拨离间了,嗯?”周玄听到她把他拎出门后说。   周玄无声笑笑。动手解自己衣裳鞋履。然而心中一点疑惑萦绕不去:这个媳妇儿的奶姊妹,哪里很不对劲。不是饱含恶意的那种不对劲,但就是不对劲......      好一会儿苏凤竹才回来。“她小姑娘家家,又突遭变故家破人亡,现下有些粘人。”她跟周玄解释。   “她家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她比你小那么多,她娘怎会做你的奶娘?那你奶娘现下怎么样了?”周玄便是很乏了,还是细细问她。      “呃......”好在苏凤竹早有防备,便若有其事地说起假话来:“她爹原在部堂里做个小官儿,改朝换代里,举家死于兵乱......”      此时二人坐在榻上,周玄把苏凤竹抱进怀里,边听着边闭上眼睛埋首在她肩颈间。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圆了:媳妇儿身上,一片香香甜甜里,夹杂着点突兀的味道......那是男人的气息。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勉:想摆脱掉我?不存在的。 68、晋江独发 ...   许是自己的错觉吧。周玄对自己说。   可就寝之后, 他又察觉苏凤竹迟迟未入眠,心神不宁的。      “在想什么呢, 还不睡?”他亲亲她脸问她:“不如说给我听听?”   苏凤竹可没想着把苏勉真实身份跟周玄讲。讲了让他如何处置为是?“没什么, 就是走了困头。你快睡吧, 明天还要忙呢。”她道。      媳妇儿就是有心事, 不跟自己说, 唔......周玄闭了眼,心里想。   这心事, 是不是和那缕男子气息有关?周玄不由自主地又想。   啊,不能瞎猜疑人!周玄赶紧叫自己打住。   可这样的念头一旦生了, 还真轻易去不了。      于是这一晚上, 周玄也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 就觉着没精打采的。   往日里要是他这般,苏凤竹立刻就能察觉, 并会贴心地摸他额头询问他的感受。然而这日, 苏凤竹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抹了把头发就往苏勉那里去了。   周玄委屈地看着她的背影。      苏勉还睡的香甜,苏凤竹进了屋子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起床了。”苏凤竹推苏勉:“一会儿早早出宫去。”   “我不走。”苏勉转身背对她, 把脸往被子里埋。   “由不得你。”苏凤竹动手掀他被子。      然而苏勉打个滚,把被子全卷身上了。他虽人还小身量不大, 骨头倒沉。苏凤竹使出了全身力气没撬动他分毫。   “你知道姐姐脾气的。”苏凤竹叉腰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哦, 是么,咱们试试看啊。”苏勉露个脸跟她扮个鬼脸。      苏凤竹皱起了眉:以往的苏勉年纪虽小,却天生的无上尊贵之态, 一举一动亦是美若风花雪月之姿。那时的他如何会这般打滚,还做鬼脸!现下这短短一日夜看着,他和以往不一样地方越来越多了......      “好了好了,别皱眉头了,我起还不行。”苏勉看她不高兴了,这才支起身子道:“你先回去梳妆吧。我这就穿衣服。”   苏凤竹走到门口扭头一看,他又钻回了被窝。      “你梳完妆我就起了。真的。你去吧去吧,一大早上的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苏勉惫赖地道。   然等苏凤竹梳妆完回来看,他诚然是还卷在被子里。      “你信不信我拿凉水浇你!”苏凤竹怒道。   “我还病着呢,你忍心浇就浇吧。”苏勉可怜兮兮地道:“唉,朕既不能保江山社稷,便合该受如此□□,呜呜。”      “亏你还知道!”苏凤竹怒吼。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吼我!”苏勉吓的一缩脖子:“你跟着这逆贼一家子学粗野了!”      苏凤竹勉强按捺两分心中烦躁:“好了,是姐姐不好,不该对你大声。你快起吧,你姐夫早饭都做好了,他厨艺超群,做的吃食特别好吃。”   “呀,你说姐夫亲自下厨?”苏勉这才有了起床动力:“这倒稀奇,必须尝尝!”      周玄的手艺果然没人能抵抗。“好吃好吃!姐姐说的没错,姐夫的手艺果真高超!”苏勉吃的两眼亮晶晶。   “都是些家常吃食,不嫌弃就好。”周玄笑道。难得得了这小姨子一个赞许啊。      岂料苏勉又道:“我原先怎么也想不通,姐姐为何会对姐夫死心塌地的。现下总算明白了。”   你这意思,合着你姐姐看上我,就是看上我这口吃的?周玄扶额。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苏凤竹夹起个包子塞进苏勉嘴里。心里又想他食量见长啊。这倒不奇怪,定是流落民间的时候饿坏了。      便在此时有人上门来了,是漪兰宫太监:“皇后娘娘请奉圣夫人过去,商议下小殿下们拜师授业的事情。”   “她贼心还不死,整天介找嫂嫂的事,”人走了后,周青道:“我依旧陪着嫂嫂去。”   “若应付不来,就赶紧去找我。”周玄则道。      “这倒没法出去了。”苏凤竹看着苏勉喃喃自语。   出去?老是挂记着外面作甚?周玄便紧张地想。      余皇后这次倒没难为苏凤竹。也传了卢恒来,余皇后端出当家主母的架势,仔仔细细和他们商议授业的事情。   这皇子授业须六艺兼具。卢恒名为首师,担纲授书。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为皇子们安排礼、乐、射、御、数五个次师,以及从贵族子弟中寻找与皇子年纪秉性相若的,作为伴读。      卢恒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现下各项倒也都预备好了。拜师日子钦天监奉上了数个吉日,余皇后亲自择定了个近的,便在后日。   “这是大事。”足足商议了半日,最后余皇后笑吟吟地对苏凤竹道:“本宫将奏请皇上,并延邀丞相和众臣工前往观礼。其他事情,本宫就交给夫人了。夫人这眼界见识不是我等能比的,定能把这拜师礼操持的周全。”      苏凤竹便应了。这拜师礼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仪典,没什么难操持的。可余双双当真这般好心好意为孩子们打算?苏凤竹心中疑惑。   但两天的筹备时间却也有点紧。苏凤竹只能把送苏勉出宫的事儿放在一边,全力准备起来。      她不敢让苏勉离了身边,只能时时刻刻都把他带身边看着。   孩子们都知道来帮忙,周青周橙可以帮着跑腿找人,周紫可以帮着翻箱找柜——忙忙碌碌里一回头,苏凤竹见苏勉翘二郎腿在榻上躺着,旁边粉粉费劲地磕着瓜子,把仁儿送到他嘴里。   “快点小宝贝,没的吃了。”他张着大嘴道。      苏凤竹过去揪着他耳朵把他揪起来:“闲的难受是吧?来,给姐画一幅孔子像,拜师礼好用。”   “我还病着,手上无力,怕画不好。”苏勉挣扎道。      然苏凤竹哪里容得他不肯,速速把笔墨纸砚准备了来,强按他在桌前坐下:“不画没有你姐夫做的饭吃。”   苏勉只得不情不愿拿起了画笔。      一转眸见周青在一旁惊奇地看着。“你会画画?”见他看过来,周青不好意思地道。   “会啊,”苏勉咬着笔杆歪着头看他:“你也喜欢画画吗?我可以教你啊。”   “好、好啊。”周青走近来。      苏勉便站起来,示意他在自己原来位置坐下。“画画啊,很简单的。”他说着,把笔塞到周青手里,又握住周青的手,带着他在纸上描画:“有这么几种基本手法......”   苏凤竹又是一转头,看见这一幕,一拍额头赶紧过来把人拉开:“阿青,你去尚服局,问问给你们做的骑射穿的衣裳可得了。”      等周青一走,她狠狠拍苏勉的头:“不许戏弄他!”   “疼,疼!”苏勉呲牙咧嘴:“姐,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温柔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凤竹冷漠道:“现在我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你。”说着又自顾自忙活去了。      苏勉委屈地撇撇嘴。便又抱过粉粉:“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嗯嗯!”粉粉用力点头。   “真乖。”苏勉便又握住粉粉小手抓着笔:“你知道怎么画孔子?唔,哥哥教给你,先画一个大鸭蛋,然后两个小鸭蛋......”      “禀奉圣夫人,这便是拜师礼上的祭孔礼器了,请奉圣夫人查看。”那边司制宫人送来了礼器。   苏凤竹还真一件一件亲自查看过。时下流行瓷质礼器。苏凤竹看过便发现有一个礼器釉色有些破损。“把这个拿回去换了。”她递给打头的太监。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那太监慌张下跪。他看着行事有些不够稳便,慌张间就没接稳那礼器,啪嗒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人万死,万死!”那太监又惊慌去搂那些碎瓷片,手给割破了都顾不得。      苏凤竹身边的周紫下意识去拉他:“没事的没事的,你别这样,手都破了。”   “行了,没多大事,起来去包扎下吧。”苏凤竹也道。   “谢公主,谢夫人。”那太监连连叩首。      而就在她们被这太监吸引了目光的一瞬,旁边的一个宫女手迅若闪电地往礼器中的香炉里一探。   旁间里正和粉粉画小人画的不亦乐乎的苏勉,眉尖几不可查的一动。   一时司制宫人们走了,苏凤竹和周紫亲手把各色礼器在正堂供桌上摆好。      “那就只差一副孔子像了。”苏凤竹说着,看向苏勉。   却见苏勉正认认真真地提笔在粉粉额头画王字:“那你就是小老虎了。”   粉粉小手整个按进墨池,然后点到苏勉鼻尖上:“你是大兔子!小老虎吃大兔子,嗷呜!”      “你吃不着!”苏勉说着放下她起身跑开。   “小老虎抓大兔子!”粉粉伸展着黑黑的小爪子追上来。   苏凤竹扶额:“勉......肖兔儿你几岁了啊?才学会玩儿吗?”      “是啊,我才学会啊!”苏勉抓着她,拿她当挡箭牌躲避粉粉:“你是只小笨老虎,你抓不着我!”   “我不笨,抓到了抓到了!”粉粉绕着苏凤竹打转转。   俩人手上都有墨迹,须臾就把苏凤竹衣裳都弄脏了。      “快停下我生气了!”苏凤竹道。   “姐姐生气了大兔子好害怕啊!”苏勉说着拔腿往后跑。却是看也不看路,一头撞到了供桌上,礼器噼里啪啦都给撞摔碎在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苏勉眨巴着眼睛:“我,哎哟,我身上好痛,一定是撞伤着了......”   苏凤竹忍了又忍,才忍下心中的咆哮。   “就说干嘛用瓷做这些东西么。”周紫看着满地狼藉,心疼极了。      “咦,这是什么?”突然她注意到,被打碎的香炉的垫沙中,露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好像条蛇呀!”   苏凤竹定睛看去:香灰中盘成一坨的,可不是一条通体青翠、长了个红冠、筷子粗细的一条蛇!      “蛇,蛇!”苏勉大叫着躲到苏凤竹身后。苏凤竹也吓的忙抱起纷纷连退两步。周紫却毫无惧色,还拿碎瓷片扒拉那蛇:“放心,是在冬眠吧,不会动的。不过咱们刚才分明看过这里,就只有沙子啊,它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紫快别动它了,快过来!”苏凤竹厉声叫人:“来人,护驾!”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作者君这两天在疯狂的补国家宝藏,更晚了...... 69、晋江独发 ...   苏凤竹略想想, 便把这事想了个通透,毕竟那送礼器的太监举止太过异常。这等简单伎俩, 她竟然差点就中计了。而再往后想想, 她越想越惊。      这行拜师礼的正殿, 平时他们并不会使用, 空旷旷冷冰冰的。故而若不是苏勉误打误撞发现了, 这冬眠的毒蛇并不会醒来,会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这香炉里面, 一直到后日拜师礼之时。那时这殿里必会早早燃起炭火,四下温暖如春。则毒蛇受热醒来, 而景泰帝和皇子公主们, 按礼都是要敬香到这香炉里的——就算有个万一, 这蛇没醒来,插香进去也必定察觉异常, 发现这蛇......到时候不管伤没伤人, 筹备这拜师礼的苏凤竹身份摆在这里, 便是周玄再护着她,怕是也逃脱不了一个谋害皇帝的大罪。      周玄和景泰帝听闻此事, 立刻中断政务赶了过来。不多时,余皇后也过来了。   “这事儿, 皇后怎么看?”听苏凤竹把事情经过说了之后, 景泰帝沉着脸问余皇后。      “就说含冰宫不要使唤人不是个事儿,这么大地方人气不足便容易滋生这些蛇虫,大殿下还是听本宫一句劝, 全改了吧。”余皇后从容自若地道,仿佛和这事儿没一点关系。      “这大冬日里,这蛇冻的硬邦邦的,娘娘说是这蛇自己爬进去的?”到底是亲父子,周玄的脸色神态和景泰帝一模一样。   “是哦。这么说来是本宫疏忽了。”余皇后作惊讶状:“该是有人作祟,把这蛇放进这香炉里的?这分明是想要谋害皇嗣啊,好大的胆子!是谁送来的这香炉?”      “娘娘,奴才们冤枉啊!”送礼器的司制宫人等早已被禁军揪来跪在地下。此时为首那太监忙捣蒜也似磕头:“奴才们送来东西之时,已与奉圣夫人当面验查,便是这香炉里面的沙子,也是拿手搅过的,那时候分明什么都没有啊!不信,不信您问奉圣夫人啊!明城公主也是在一旁看到的!奴才们委实不敢谋害皇嗣!”      “他这话,可当真?”余皇后看向苏凤竹。   “虽是如此,可之后他打碎一个礼器,举止慌张,像是特意引开妾和公主的注意力。”苏凤竹道:“现下想来,便该是那时,有人乘机做了手脚。妾请审问这些人。”      “也就是说,他们把东西交到奉圣夫人手上之时,奉圣夫人的确没发现任何不妥。”余皇后缓缓走到苏凤竹面前:“而等他们走了之后,这儿有人不小心打破了香炉,才发现这毒蛇。对吧。本宫怎么觉着,是他们走后这毒蛇才给放进去的,这倒更说的通呢?”      “娘娘是说,这蛇是妾放的?”苏凤竹直视着她道。   “东西送到之后,这里只有两位公主,夫人,和夫人的奶娘之女。”余皇后看看苏勉道:“两位公主是绝不可能做这样事情的。夫人的奶娘之女打破了香炉才使阴谋暴露,也该不是她做的。唯有夫人,”她向苏凤竹挑唇笑笑:“有这心机,也有这胆量。到底是前朝余孽,如何会真心顺服。”      “冤枉啊!”苏勉听了这话,突然从苏凤竹身边跑出,一把抓着余皇后裙裾跪倒在她身畔:“这真的不是我们夫人做的呀,真的,我打一万个保票!那蛇,蛇,蛇好吓人的,我们怎么敢碰呢!”   “放肆!”余皇后只觉着那尖声尖气的“蛇蛇蛇”不断在她耳边回荡,刺的她耳朵疼。不过见含冰宫的人向她乞怜,她心中还是着实得意的。      “兔儿,你这是做什么!”苏凤竹则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拉回来。她实在不能想象苏勉竟可以如此卑躬屈膝。   周玄心中早认定是余皇后做的,此时见她竟然倒打一耙,心中愤怒不已,面上却还按捺住了,镇定地道:“这等无凭无据乱猜疑人,娘娘以后还是改了吧,也免的疏离了骨肉亲情。”      “就知道大殿下会这么说。”余双双理理发鬓,好整以暇地道:“反正任这苏氏做什么在大殿下眼里都是对的。罢了,终归大殿下是身份尊贵的嫡长皇子,谁也不能奈大殿下何。便打杀了这些奴才,给苏氏当替死鬼吧。”   “我等冤枉!”司制宫人们一听,震天地叫起屈来。      苏凤竹皱眉,方待说什么,周玄止住了她。“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他说:“娘娘是以为,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就无法查出真相了么?”   “哦?”余皇后笑道:“大殿下这意思是有法子?有法子为何不赶快使出来,叫咱们干等着?”   “等着。”周玄扔下这么一句,大步向外离去了。      片刻钟之后,他回来了,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狗。“这是御膳房一个厨子养的狗。”他给众人展示:“鼻子比其他的狗更灵敏数倍,任何东西给它一闻,就能分辨出东西主人是谁,从没错过。把这蛇放进香炉里的人,定然碰过蛇,身上残留着蛇的气息,让这狗闻一闻,便能找出真凶。”   “谁知道是不是瞎找。”余皇后嗤之以鼻。      周玄便捂住狗的眼睛:“你们随便谁从身上拿个物件出来。”   周紫忙从袖子里掏了个手帕出来递给他。   周玄挪开手,让小狗闻了闻,然后把小狗放下地:“东西是谁的?去找出来!”   小狗凑到各人脚畔嗅来嗅去,嗅道周紫的时候,立定不动了,朝着她汪汪叫起来。      “这小家伙不错。”景泰帝忍不住动手把小狗抱了起来连连抚摸:“快,给朕找出那黑心秧子是哪个!”   “谁知道是不是早就训好的。” 余皇后又道。      “你还有完没完了?”景泰帝觉着自己对余皇后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他忍着气,抱着小狗走近那已经装进笼子里的毒蛇,让它嗅了嗅,然后把它放下地:“去吧。”   小狗这次嗅的极慢极辛苦,最后在一个司制宫女身边停了下来,冲着她汪汪大叫。      “不,不是奴婢,奴婢冤枉!”那宫女惊慌大叫。景泰帝早怒了:“拉下去审,这些人都拉下去审!”   余双双有瞬间的慌神,但立刻稳住了:他们不敢供出自己的,就算供出来了,陛下现下也不敢拿自己怎么办。只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又全盘落空了,真是好不气人。莫急,时日还长着呢!      “大殿下真是智谋多端啊。”她款款站起,向景泰帝行礼:“倒显的妾愚钝不堪。这里看来也用不上妾了,妾先告退了。”   “回去好好照顾朱儿,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景泰帝朝她挥挥手。      余双双又从容与苏凤竹点点头:“拜师礼奉圣夫人还需继续筹备为是。”   “妾明白。”苏凤竹应道。      然就看着余双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极恐怖扭曲。“啊,这蛇怎么跑出来了!快,快护驾!把它打死!”她指着蛇笼子尖叫。   众人都吓了一跳,然转头看过去,那铁条编制的笼子诚然是完好无损的,毒蛇也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缩在笼子里面。      “你这什么眼神儿啊,这不好好在里面么。”景泰帝刚给她一叫嗖地整个人都缩到了椅子里,见没事儿尴尬地伸腿坐好——其实他最怕蛇了。      余皇后疑惑地揉眼睛:刚才的确是看着那蛇从笼子里爬了出来,极快地冲着自己游了过来,嘴中的芯子还一吐一吐好不可怕——竟是看错了?定是累了的缘故。“妾身失仪,陛下勿怪。”她又福了福,匆匆离去。      诚然是累着了。回漪兰宫的轿子里,余皇后就觉着脑子昏昏沉沉的,腹中也闷然欲吐。   她便合目想养养神。      就觉着有什么滑滑的长长的东西从自己脚上滑过,耳边也传来阴冷的嘶嘶声......   猛地睁开眼睛,眼角余光里青黑尾巴一闪,没入她繁复的裙裾里。      “啊!蛇,有蛇!!”余皇后尖叫并暴起。头撞在轿顶上发出重重的咚的一声,她也顾不上疼,只手足并用往轿子外面跑。   外面随侍的宫人听到动静,慌忙停轿。不等停稳余皇后已经冲了出来。      “娘娘,发生何事?”宫女们惊慌搀扶她。“蛇,蛇,在本宫衣裳里!”她疯子一般的大叫,并撕掳自己的裙裳。   宫女们一通混乱,年长得用的刘女官在旧宫中见惯风浪,呵斥众人稳了下来。“娘娘,娘娘并没有啊。”她紧紧按住余皇后:“娘娘,是刚睡过去梦魇了吧?”      呼吸了几口外面冷冽的空气,余皇后恢复了点理智。“啊,本宫是梦魇了,一定是梦魇了。”她按着胸口喘息着。却又思及自己刚刚在这人来人往的长巷中做那般疯癫之态,可不叫人笑死。顿时就觉着脸颊火辣辣烧起来。      到底不敢再乘轿,走着回了漪兰宫。然心口脑中还在突突的跳,余皇后便想去看看朱儿,看了朱儿那可爱的小脸儿,许就能让自己心神安定些。   朱儿现下毒已经清的差不离了,可以下床活动了。但余皇后依旧叫他在床上躺着,不许他乱动。      “刚刚睡着了。”走进朱儿的屋子,他的奶娘迎着余皇后道。   余皇后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走近了,便见朱儿脸蛋红扑扑,睡的香甜。然而,然而——余皇后双眸颤动:一条大蛇把他从脚吞噬到脖子!      奶娘和宫人们只见余皇后如那受伤的猛虎一般,冲过去抱起赵王,而对赵王盖着的被子拳打脚踢。   这......宫人们面面相觑。      新封的皇后,怕是经受不住这么大福分,又或是冲撞了什么神灵,魔怔了呢!流言很快在皇宫中四散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勉:卑躬屈膝,卑躬屈膝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卑躬屈膝。 70、晋江独发 ...   “安神汤!” 含冰宫这边, 事态平息之后,周玄特意去跟御膳房厨师学做了安神汤, 催促着众人喝。   景泰帝也还在没走。“都喝都喝, 你也喝!今儿个多亏了你了, 小东西。”他笑眯眯亲手喂那只小黑狗喝汤。      周青便知道他爹起了贪念。“这狗人家王厨子爱如性命, 你可别乱打主意。”他警告他。   “嗐, 爹要他只狗是看的起他,多赏赐他也就是了。”景泰帝边不停手地抚摸着小黑狗边道。原也没想着养狗, 然今儿这看见了,不知怎地就很想养了。      “怎地, 又想宰了吃肉啊?”却是周青闷声闷气道。   景泰帝想起以前在家时, 曾对孩子们极心爱的狗做过这事儿, 顿时脸上一红。到底把小黑狗还给了周玄:“那啥,你还给人家便是。”      一转眼却又看见苏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那无底深渊一般的眸子, 让景泰帝莫名打了个寒颤:怎有种战场上如临大敌的感觉?怪了......   他揉揉脑袋, 把这感觉驱散。“刚听着, 这小可人儿是苏氏你从宫外带进的人?”他笑嘻嘻地看着苏凤竹道:“给你册封了以后,到底是懂事儿了, 知道给我儿房里添置人了。”      呵,笑的好贱啊。苏凤竹面无表情地想。   “喝汤吧!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周玄端起汤往景泰帝嘴里灌。      吴用看不下去了:“大殿下, 大殿下且慢!这碗汤那狗刚舔过, 如何能给陛下喝!”   “没事儿,我们家那边人都说,狗舔过的东西更好吃!”周玄笑道。      “当真么?”周橙便傻傻地把自己的碗端到小黑狗面前:“帮我也舔舔吧。”   周紫赶忙手一张拦在她哥哥们面前:“都别拦着他!”      “好了, 都好好喝汤。”还是苏凤竹拦住周橙,又去帮粉粉吹吹凉。   “媳妇儿你喝你的。”周玄已经喂好他爹,过来照顾粉粉。眼睛却是盯着苏凤竹:“以前该是没怎么见过蛇,刚怕是吓坏了吧?”      这么多人面前,苏凤竹也不便和他说笑,只道:“还好,它一动不动倒也不怎么可怕。”   岂料粉粉立刻叫嚷起来:“嫂嫂说谎!那时候嫂嫂分明怕的很,抱着粉粉手都在打颤!”   “是吗?”“粉粉知道这么多?”“嫂嫂多喝点汤。”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周玄便伸手捏着苏凤竹耳垂叫了三声:“凤竹凤竹凤竹。”   苏凤竹有些不好意思。看粉粉还瞪着圆亮亮的眼睛看着她,便躬身问:“粉粉也怕吧?”不等她回答,便也拉拉她耳垂:“粉粉粉粉粉粉。”      粉粉咯咯笑着,转身扑到旁边周紫身上,也去拉她耳垂:“二姐姐二姐姐二姐姐!”   “我才不怕呢!”周紫叉腰。      “可我怕的。”周橙讷讷道,并侧首把耳朵送到周紫面前:“姐姐帮我叫叫。”   “又撒娇!”周紫嫌弃地道:“在家时候你上山抓蛇还少抓了?”   “我不是怕蛇。”周橙委屈地道:“是怕......我也说不上来,心里就是怕怕的嘛!姐姐帮我叫叫么!”      “来,到爹这儿,爹帮你叫!”景泰帝见状父爱大发,拉了周橙到身边捏他的耳垂:“俄滴三儿哎俄滴三儿哎俄滴三儿哎!啊呀,这人小耳垂可真不小,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我也帮爹叫。”周橙道。   景泰帝非常高兴:“唔,橙儿最乖,最疼爹。来,帮爹叫......哎哟,哎哟,哎哟你这劲儿怎这大!”周橙的天生神力扯的他呲牙咧嘴的。      周青忍着笑:“爹是大人了,哪儿就能吓着了。”   “唔,二哥哥还不是大人,二哥哥还没有,那我也帮二哥哥叫!”周橙说着,冲他二哥扑去,伸手抓他耳朵。   周青赶忙奔跑躲避。还是周玄把他俩分开了:“好了别闹了。大哥帮二哥叫,阿青阿青阿青!”      “这是做什么呢?”唯有苏勉莫名其妙。   “说是受惊之后,捏着耳垂叫三声回魂。”苏凤竹跟他解释,说完也顺手揪了揪他的耳垂。   苏勉看着这样的苏凤竹,眼中若有所思。      毒蛇一事,最后全推在了司制宫人身上。拜师礼如期进行,但余皇后并未出现,只说是风寒卧床。   这倒愈发助长了流言滋长。      “妹妹可听说了,有这么一种说法?”乐太后便是各种流言最积极的传播者:“说是那苏凤竹是前朝公主,是凤凰命。这余双双,是冲撞了凤凰,才落得现下这样!可又有一说啊,余双双是新封的皇后,按理说也是凤凰命啊,当朝皇后这凤凰,岂不该强过前朝公主那凤凰?所以就是说啊,余双双她根本不是凤凰命,她这皇后做不长久!”      她说这话时,人在玉华宫中,面对的是昔日的陈夫人,如今的陈贵妃。   此时的陈贵妃不似以往神采飞扬,她衣着素朴,神色沉默,手指间还缠绕着一串佛珠。听闻乐太后此言,也不过没滋没味的嗯嗯啊啊两声,仿佛意志消沉,全不放在心上。      乐太后见她这样自己也无趣,又应付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却没看见陈贵妃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冷笑。      乐太后回了永乐宫,便见郑律和郑行正在等待她。“有一言想与娘说。”郑律道。   “说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样一本正经的。” 乐太后给郑律扶着,在榻上坐下。      “是这样。娘知道的,眼下南边军情吃紧,陛下、三叔和整个朝堂都忙着筹调军粮。”郑律道:“儿子和弟弟商议着,手上管的事儿都是不着紧的。不若启奏陛下,也帮着调粮去。”   “不可不可!”他话音还没落,乐太后就尖声厉叫起来:“这样馊主意谁给你出的?娘知道了,定是你弟弟!老二就能把你哥往坑里带!”      “如何就往坑里带了?”郑行是早已习惯娘什么事儿都怪他的,此时也只淡淡问道:“这是朝廷的当务之急,众臣都看着呢,周老二把他那啥都不懂的儿子都推上去了,咱们岂能让他专美?”      “就让他儿子去出这风头,咱不跟他抢!”乐太后一挥手帕:“什么好事儿呢,全是些琐碎得罪人的活儿,累不死个人!且做好了也没多大功劳,万一若是出了差池耽误了军机,好了,少不得得治个丧军误国的罪名,一辈子都翻不过来!”      “可是,这仗眼看着是没多少打的了,儿子们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独当一面的事儿......”郑律犹豫道。      “放心,我的儿,娘想着呢!娘都给你打算好了!”她招招手,示意郑律凑近来听,又警惕地看一眼郑行,犹豫一下,这才小声说:“卫王击败虞朝残部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儿。可是这卫王说到底是外人啊,这般不世之功,哪儿能让他这个外人占了去?到差不离时候,娘就会去哄周老二,叫他用你取代卫王的统帅之职......”      “娘是说,要我去抢傅大哥的功劳?”郑律吃惊地道。   “亏娘怎么想来着。”郑行泼冷水道:“一则卫王骁勇,他岂能乖乖让你抢功劳?二则卫王是外人,咱们就不是外人了?果真有这等好事,周老二不会留给他亲儿子?!”      乐太后一听他二儿这种冷腔调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也得他儿子有命去享用才行!”她脱口而出。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郑律吓了一跳。      “娘也只是隐约听闻。”乐太后见说漏了嘴,索性全说了出来:“卢家现下全力帮着周老二,捧着那村夫小儿,你当他们心甘情愿的?不过是哄他们入瓮罢了。现下卫王给虞军围住,这军粮筹备起来容易,送到卫王手里可就难了。卢家就想捧着那村夫小儿去给卫王送粮,好让他死在路上!”      “竟有此事?娘是哪里听来的?”郑律怔怔问道。   “你不要管娘哪里听到。”乐太后摸着郑律头道:“你只管听娘的话就是。现下不要管南边这一摊子烂事儿了,你该着紧的是你和王鱼的定亲宴。马上就是定亲宴了,你可万不能胡闹!这亲事娘费了多大劲儿给你弄来的?怕是都招了周老二的猜忌!”   “是,娘辛苦了。”郑律乖乖低头应道,眼珠子却是在乱转的。      而郑行站起来往外走:“反正我是闲的没事儿,我就去掺和调粮的事儿了。”   “这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乐太后看着他的背影骂道。 -------------------------------------------------------------------------------- 作者有话要说:  o(* ̄︶ ̄*)o 71、晋江独发 ...   乐太后还不知道, 军粮一事已经有了定夺。      “今日朝堂之上议定,由我亲赴前线, 督办送粮事宜。”这天晚上, 周玄回来后告诉苏凤竹。   “什么?”苏凤竹正在缝衣裳, 受惊之下, 针一歪, 狠狠刺进了指头里,血立刻涌了出来。      “哎呀, 疼吧?都是我不好。”周玄心疼地握住这粉嫩嫩的小手,送到嘴里吮吸。   苏凤竹哪里顾得上这点儿小事儿, “就说卢氏不怀好意,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陛下怎么也不给你拦下啊!”她急道。      “卢家故意卡着, 意思若不是我亲往他们就不肯速速发粮。”周玄含混不清地道。   “他们好大的胆子。”苏凤竹怒道:“此一去,且别说山高水远粮道又被截断、原本就是危难重重, 怕就是没有事儿, 卢氏也会使阴招弄出点事儿来, 好让你有去无回!天下一统与他们又有何干系,他们巴不得战事越长久越好, 这样陛下就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他们便可趁机稳扩大势力, 架空皇权!”      “爹也是这么说的, ”周玄惊讶道:“媳妇儿不愧是公主,看事情透透的!”   “我太知道卢氏的秉性了。让我想想,如何叫他们松口......呃, 你先松口,可以了。”苏凤竹抽回手,起身急急来回踱步。      “媳妇儿,我想去。”周玄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我觉着我能行,我觉着我能招架住卢氏。把这事儿办成了,我就有底气跟爹要那王妃册封了。”   “你......”苏凤竹看着他的眼睛,半天闷闷地道:“你既是这个身份,便少不了要去争去斗。道理我都明白,可事到临头还是不舍得放手,唉,到底是这些时日叫你护着,整个人都变娇气了。”      “我又何尝舍得你,”周玄轻抚她的背安慰她:“我已经让爹保证了,我去了他要替我护好你,且青儿也越来越顶事了,你不必害怕......”   “哈,我有什么好怕的?”苏凤竹伸手捧住他的脸摩挲:“我是担心你啊!”      “你以前不是说,有神仙在帮我吗?” 周玄笑道:“这次神仙也一定会继续帮我的!”   “我知道你深藏不露。”苏凤竹叹息道:“可怎么着就是担心,舍不得。”      “这样么?”周玄眨眨眼睛:“既这般舍不得,不若趁我还在,多给我点糖吃?”说着又抓起苏凤竹那刺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苏凤竹又羞又恼:“这说正事儿呢,你怎就......坏人!”      第二天早饭之时,周玄便把这事儿告诉了弟妹们。岂料他的亲弟妹还没说什么呢,苏勉先冷笑道:“姐夫这是说笑吧?多少有能耐的人放着不用,叫你去送粮?你懂个什么?你别当这是在你们村儿里,给地主老财送租子呢!”      他如何就知道周玄在村里的事儿了?还说的这般尖酸刻薄!苏凤竹便皱起了眉:“不关你的事,闭嘴吃饭。吃完饭出宫,把你送走。”      “姐夫既要离开了,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走了你怎么办。”苏勉道:“前两天毒蛇那事儿,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呢。我这才来就碰上这要命的事儿,我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呢!我可怜的姐姐,你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想想就难过的不行啊......”说着就扯着袖子,作哀哀哭泣模样。      周玄便觉着无地自容。“让妹妹留下来,多个人陪着你,我也安心。”他道:“好了,不要拒绝了,再拒绝就是和我生分了。就这样定了。”   “多谢姐夫!姐夫这样,才见得是真心看重姐姐!”苏勉立刻双手捧心、眼睛水汪汪地瞧了周玄道。   苏凤竹朝天翻白眼。      “兔儿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读书!”周紫欢喜地道。   “呃,不必了,他以前读过书,不必再读了。”苏凤竹笑道。她唯有把苏勉时刻放在眼前盯着才安心。      然这日午后,苏勉借言睡午觉。苏凤竹过了一会儿悄悄去看他,却见被窝是空的,人不在。苏凤竹含冰宫里里外外找过,都不见人。问过宫门侍卫说不见他出去。这小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儿?苏凤竹疑惑极了。      此时的苏勉,正站在钦安殿前。“含冰宫有要事寻楚王殿下,求公公通传。”他甜甜笑着与值守太监道。   值守太监闻听说含冰宫有事,不敢怠慢,忙去通传。不多时就见周玄一阵风地走出来了:“怎么了?兔儿,怎么是你过来了?是你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姐夫借一步说话。”苏勉神神秘秘地道。   “姐姐这两天有点奇怪。”远离了众人,苏勉与周玄附耳道:“她总是避开人,自己偷偷摸摸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周玄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他突然又想起那屡在苏凤竹身上出现的男子气息.......呸呸呸,不许瞎想,媳妇儿最好了!      就听苏勉道:“我昨儿个偷摸跟着她......是一个池子。她站那池子边,看着池子看许久,也不知道是看什么。只是那模样叫人看着怪害怕的。所以我偷偷来跟姐夫讲。”   “啊?!”周玄决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媳妇儿这是什么意思??“你这话当真?!”      “姐姐每天都是在相同时候去,差不离就是现在。姐夫可以跟着我去看一看。”苏勉从容道。   周玄自然再无不肯:“那便快走。”   侍卫跟上来:“殿下哪里去?小人等伺候。”   “不必。”周玄摆手:“一点小事,很快回来。”      苏勉便带着周玄走过重重宫苑,走到一处破败无人的花园,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此时已结了厚厚的冰。   “她每次来就站在那个亭子上。”苏勉指给周玄看。又指了水榭对面、湖里面的一座假山道:“我们躲到那个假山里面去,这样一会儿她来了看不到我们。”说着走上冰去。      这里四下空旷无物,这假山的确是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且这湖面冻的极结实,周玄不疑有他,跟着苏勉往那假山走去。   快走到之时,苏勉突然哎哟一声,一个倒仰,重重撞上了周玄。      脚下是滑溜溜的冰,周玄猝不及防,立刻被撞的一个踉跄,打滑飘了出去。   不过便是这样,他还是扶住了苏勉,然后几个转身,卸掉了滑势,稳稳立定了。      咦,看这架势,这贼子是会滑冰的。苏勉好不失望。然却还装出惊吓之色道:“哎哟,吓死我了,多谢姐夫了!”   “你姐姐不会来了吧。”然周玄严肃地对他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想勾引我吧!      呀,竟被这傻大个看出来了?苏勉笑容一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疾如闪电地出腿,狠狠踢向周玄的腿!   咦,勾引不成,杀人灭口?这是什么套路?周玄一头雾水,急急躲避。又是震惊:她这架势不像虚的,分明是会武功!      靠着以往冬日里没米下锅、只得到村边小河抓鱼练就的上好滑冰术,周玄狼狈地躲过了苏勉的一次又一次攻击。“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对的起你姐姐吗?”他朝苏勉喊。   “断了你的腿,你就不用去送粮了,更不会死,姐姐就不会伤心了!”苏勉咬着牙道。      呃,原来不是勾引啊!周玄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快别闹了。我保证不会死,更不会让你姐姐伤心,好不好?”   “废话少说!”苏勉的攻势却愈发猛烈。周玄努力想摆脱开他往岸上跑,然都被苏勉截住。      周玄有些恼了。他觉着自己此时真像个笨拙的熊瞎子在被狡猾的小兔崽子戏弄。“你,你玩闹也有个限度,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喊啊,喊来了人我就扑到你身上,说你想染指我!你不怕姐姐生气你就喊!”苏勉恶狠狠地道。      周玄大惊:“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哎哟!”这一分神,便失足跌倒在地滑出去。苏勉刚踢过去一脚,此时急急转身一个大步跨在周玄身上。周玄下意识地用力伸手一挡——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苏勉噗通一下摔倒冰面身子躬成大虾模样连连打滚。而周玄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自己手:我刚才碰到了什么,是那啥么?!绝对是那啥啊不会有错!!      “嫂嫂,找到兔儿姐姐了,哥哥带着兔儿姐姐回来了!”含冰宫里,众人正找苏勉找的着急了,便见周玄气势汹汹拎小鸡一般拎着蔫头耷脑的苏勉回来了。   “咦,兔儿怎么和你在一起?我们这里找他找的着急呢,兔儿,你这是跑哪儿去了?”苏凤竹迎上去道:“还有你们俩怎么头发衣裳都乱的?”      “屋里说话。”周玄看着苏凤竹,眼神伤心又委屈:“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的真相,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72、晋江独发 ...   “所以你知道他是个男子吧?他到底是什么人?”周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板着脸质问苏凤竹。其实他现在心里气是不气的,他压根儿就没往苏凤竹能和这半大小子有私情上面想, 只是震惊于苏凤竹竟然把这么大事儿瞒着他。      苏凤竹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勉, 苏勉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姐弟俩人的样子一般无二。   “瞒着你是我不对。”终于苏凤竹叹了口气, 以手扶额:“他其实是我的亲弟弟, 苏勉。原是随我母后去了南边, 现下自己逃回来找到了我。”      “哦?”于是周玄的一点委屈随风而散,伸手揉揉苏勉的头:“我就约莫着就该是。既然是小舅子来了, 你一早和我说就是,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么。男子汉大丈夫, 装扮成个女孩儿家, 说出去不给人笑话......”      “夫君, ”苏凤竹打断他的话:“你忘了,我弟弟乃是虞朝的国君。现下他这身份如何能宣之于人前?”   “啊?这个弟弟就是当皇帝的那弟弟?!”周玄的手便僵住了, 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      “没错, 就是朕!”苏勉一把拍开周玄的手, 昂着头傲然道:“你这乱臣贼子想把朕怎样?尽管放马过来!”   “行了,你少添乱了!”苏凤竹揪着他耳朵, 把他往屋子外面推:“回你屋去,我和你姐夫商量下你的事儿。”      “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有事儿冲我来, 不许欺负我姐!”苏勉高声嚷道,连假音都不用了。   “没人欺负我,就你不听话气我!回去!”苏凤竹急急捂他的嘴。      苏勉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苏凤竹眼见他远去, 转身急急关了房门。   “你放心,我会想法子保全他的......”周玄便道。   “不!”然苏凤竹一脸焦急地道:“你快去叫侍卫来,把他抓起来!”      “啊,啊?”周玄疑惑不解。   “他是故意蒙骗我,他不是我弟弟!”却听苏凤竹道:“原先我就在奇怪性子怎么变了,刚刚听了你那话才突然醒悟过来——我弟弟幼时曾在冰上摔倒,打那以后,他便是地上有水光都要绕着走,更勿论跑到冰面上去!他定是旁人伪装的!”      “旁人伪装的?”周玄也是一惊:“就像上次那天无涯伪装成丽玉把你抓走那般?”那天无涯后来消失的无影无踪,禁军费了老大劲儿一无所获,周玄都是知道的,故而现下立刻想到了。   “没错,就是这样!”苏凤竹猛点头:“许就是他们同一伙人,许就是天无涯!你悄悄地去叫人把他围住。他身手过人,要小心他狗急跳墙伤了弟妹们!”   周玄点点头,立刻往外走。      然门一推开。周玄反倒退一步:那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少女”,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去路。   “原是想起有件事儿忘了和姐姐姐夫说。”他平静地一步步走进屋子里,又把房门关上:“现下看来,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过人,已然发觉了呢。”      周玄则把苏凤竹护在身后,一步步往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如何?”   “诚如姐姐所说,我身手很好。”“苏勉”笑道:“刚在池子里,是冰太滑,才让你保住了这双腿。现下,你若是想喊人,我敢保证,不等宫门口的侍卫进来,你的命,会先没了。”   “好,我不会喊人。”周玄镇定地道。      “你是天无涯吗?”苏凤竹则道:“你还不死心,要置我于死地?”   “哦?”“苏勉”挑挑眉:“既然知道,也省的我多费口舌了。你若自己动手了断,我便饶了这逆贼的命。”      “休想!”周玄怒道:“你冲着我来就是!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碰她一根汗毛!”   “哦?”“苏勉”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抵住了周玄喉咙:“你当真愿意,为她去死吗?为这么一个女子,放弃你的荣华富贵?你可是皇帝的嫡长子,以后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周玄从容道:“可你可想好了,我的死活对战局并无任何影响。你若是杀了我,虞朝的困境不会得到任何缓解。相反,我爹必将不顾一切的报复,你将为你的主子招致灭顶之灾!”      “少拖拖拉拉!”“苏勉”怒道:“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们自己选!”   “你杀了我便是!”周玄一挺胸膛。      然苏凤竹却皱起了眉:“身为一个暗卫杀手,你的话也未免太多了些。你不是来杀人的,你到底意欲何为?”   “苏勉”沉默了一下,当真收起了匕首。      已经汗湿重衣的周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媳妇儿是有出口成真的本事咋地?   “你们坐下。”只听“苏勉”又道。      两人依言坐到椅子上。“苏勉”站在他们面前,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快巾帕,又掏出一个小瓶。打开小瓶,倒出一些绿油油的不知是油是水的东西在巾帕上,然后细细擦起脸来。   呃,这是啥意思?周玄不解地看向苏凤竹,苏凤竹也一脸茫然。      不一会儿,他脸上的层层脂粉都擦去了。周玄看着,是从一个明媚娇艳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苍白尊贵的少女。可在苏凤竹眼里,就是又变回了她弟弟苏勉那张脸。啧啧,这些暗卫一重又一重伪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我不是天无涯。现在这是我真正的模样。”然就听“苏勉”道。      周玄不明所以然,而苏凤竹的眉头拧的愈发的深:“你什么意思?”   “苏勉”竟一低头,把脸凑到她面前:“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看。绝再没有伪装。”      周玄赶紧把苏凤竹往自己身边拉拉。苏凤竹示意周玄不必紧张。她此刻觉着,这假弟弟似乎并无敌意。“你是想说,你和勉儿长的极像?我知道了,暗卫里这种事儿常有的,会弄一些和原主极像的人来做替身。可这又如何?”她问。      “我不是和他长的极像。”“苏勉”俯下身去,单膝跪在她面前,仰视着她。苏凤竹看到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涌起点点的光。“我是天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一胞双胎。”他说。      呃?小舅子有两个么?周玄看看苏凤竹脸色,发现媳妇儿原来也不知道自己有两个弟弟。   “一派胡言!”苏凤竹觉着今儿这事儿荒谬极了:“你到底意欲何为,你直言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我就是来认姐姐的。”他握住苏凤竹的手,苏凤竹察觉他的手寒冷似冰:“姐姐,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也是你的弟弟。勉儿是长,我是次。天家双生皇子乃是不详,通常一出生便会处死一个。可是母后当年使法子悄悄把我留了下来。”      苏凤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仿佛又回到了宫变那日,突然之间,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伸手用力捏面前这张脸:她被天无涯伪装过,因此她知道带着伪装的那种触感......的确是毫无伪装的肌肤,尤其是那双非同寻常的眼眸,是无论如何没法伪装的啊!不然自己之前也不会轻易被骗。   她又回想当年母后怀苏勉时的情形,那时候她有五岁,已经很能记事了。唔,印象中母后她没有任何异常啊,依旧风风火火的争权夺势......突然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画面,该是勉儿出生以后的:母后把一模一样两个小肚兜,折了一个进袖兜里......      “姐姐,你还不信么?”他又把手心送到苏凤竹面前:“你看我的掌心纹,母后曾说过,我的掌心纹和兄长的也是一模一样。她都不能相信这世上还会再有谁,有这么乱的掌心纹。”   苏勉的掌心纹,苏凤竹曾细扒着看过给他算命。因此虽是细乱,可她记得非常清楚。眼下这只手,的确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还有,兄长肩上的胎记,我也有的.......”他说着,又去解衣服。   “好了。”苏凤竹制止住他:“如果你当真是勉儿的双生兄弟,那这些年,你是在哪里?都经历了什么?”      “我一直都在的,姐姐。”他说道:“我一直在宫里,由龙鳞卫养大。母后时常去看我的,我也会悄悄地去看你和兄长。”   苏凤竹倒吸一口冷气。拱卫天家的二十四卫里的龙鳞卫,负责情报、暗卫、暗杀之事,在她心里,就是狠毒、肮脏、不见天日的代名词。母后竟把他们的兄弟,一个皇子,交给他们养?!他们是如何养的?苏凤竹不能想象。      “母后的意思,是要我学好本事,以后执掌龙鳞卫,保护你和兄长。”他继续说道。   苏凤竹又叹气:一个孩子,教养成无能的帝王,给她占住掌控权利的大义;一个孩子,教养成自污名声帮她做事的苦力,还有一个孩子,教养成暗卫头目,保护她的安全帮她做脏事......这世上怎会有她娘这么能耐的女人啊!!      他还在说着:“我也一直这么想的。可国破家亡逃亡路上,我们龙鳞卫的大统领天尊大人,他对我说母后祸国,兄长无能,虞朝会毁在他们手上。他想要我取代兄长,逼退母后,执掌朝政。然而却被次统领地尊大人察觉,告知母后,他们先动手杀了天尊大人。天尊大人死之前,拼尽全力让我逃了出来,嘱咐我来寻姐姐你。”      苏凤竹听的扶额:再不曾想到,母后都到了这境地了,还能窝里斗斗的乌眼鸡一般......   而周玄则双眼发直,如听天书一般:原来真正的天家,是这般行事啊!自己家和人家一比,还真是泥腿子啊!      “姐姐,我刚才说要杀人,不过是试探姐夫而已,你们不要放在心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拉着苏凤竹的手轻晃:“姐姐,你认了我吧!”   “勉......哦,不。”苏凤竹心中其实已认了,想唤他一声又迟疑:“现下我该怎么唤你?”      “母后说,我要做兄长的助力,全天下都该助力兄长,我只留一点点就好。”他咧嘴笑的灿烂:“所以我的名字就是兔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73、晋江独发 ...   苏凤竹听到这个起名缘由, 再忍不住。“苦了你了,兔儿。”她伸出手, 颤抖着抚摸着兔儿的脸。   “姐姐你认我了, 姐姐认我了!” 兔儿欢喜地扑到她怀里。      “都是姐姐无能, 这么多年, 竟一点儿都不曾得知此事。”苏凤竹自责极了。   “不, ”兔儿抬起头来看着她:“姐姐最好了。姐姐的好,姐姐的辛苦, 兔儿都知道。是兔儿无能,没能保护好姐姐。才让姐姐, 落到这样粗人手里。”   说着毫不避讳地嫌弃地瞥周玄一眼:“兔儿发誓, 以后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你多虑了。”苏凤竹抹着眼睛含笑看一眼周玄:“能遇到你姐夫, 是上天给姐姐莫大的恩赐呢。”   媳妇儿就是好,在娘家人面前也知道护着他。周玄心里美滋滋的。“那啥我说小舅子, 现下和你姐姐相认了, 以后可有何打算啊?”他问兔儿。      “天尊大人死前说, 叫我和姐姐一起,图谋大业重整山河。”兔儿淡定地道。   苏凤竹:呃......   “不过姐姐既然这般喜欢姐夫, ”兔儿这声姐夫还是说的极嫌弃:“兔儿也和姐姐说过了,这天下, 就送给姐姐做嫁妆了。”      “哈, 那就多谢了。”周玄只觉着他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大话好生可爱,与苏凤竹笑道:“这嫁妆可太重了,我当初聘礼也没给多少, 可是赚大发了。”   “这倒也未必。”兔儿麻溜儿地接嘴:“你既固执自大,一定要亲往前线去送粮,那等你一去不复返后,我便会带着姐姐离开,再给她找个下家,顺便也把这嫁妆再收回来。”      这个兔儿,还真是和勉儿一点都不一样!苏凤竹哭笑不得,轻拧一下他嘴巴:“说什么呢!”又握握周玄的手:“童言无忌,你别在意啊。”   周玄却深情地看着她:“我若当真有个好歹,有小舅子做主给你再找个好人家改嫁,那我在阴曹地府里也是安心的。”      “呸呸呸,说什么呢!”苏凤竹一听这话急了,用力拧他嘴巴。   “哈哈,跟你说笑呢,我一定会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如何舍的让你改嫁!”周玄笑道:“如今且说小舅子,我看小舅子本事不错,不若还让小舅子装扮成之前的女子模样,留在这里陪着你。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商议往后的事。”      “往后我也还要和姐姐在一起!”兔儿抢先嚷道:“你休想拆散我们姐弟!”   周玄此时诚然觉着面前有只小兔子在呲牙咧嘴,阻止他抢走他家的好白菜。不过他养了那么多弟妹,对付小孩子经验多多。“你放心。姐夫不会跟你抢姐姐的,相反,兔儿又多了个兄长疼你呢。”他揉揉兔儿的头道。      然兔儿一脸冷漠:“你哄三岁小孩儿呢。”   “我看你比三岁小孩儿也大不了多少。”苏凤竹刮一下他鼻子道。又与周玄道:“你去钦安殿吧,还得忙一阵吧?”      “今儿许是晚饭前就能回来。”周玄便起身道:“我便去了,你与弟弟好好说说话。”   “等等。”苏凤竹忙上前给他整理衣着:“都沾了泥水了,还是换过吧,头发也再梳梳。”      周玄依言重新换过衣服,苏凤竹亲自为他梳发。“我头发也乱了,我也要姐姐给我梳头发!”兔儿便在一边叫。   “好,好,给你梳。”打发周玄走掉,苏凤竹便也给兔儿梳发挽髻。      他头发柔顺细软,也和勉儿一样。“勉儿现下便还在梧州,和母后在一起了?”苏凤竹便问道。   “是啊。”兔儿点点头。      “我一开始就该知道。”苏凤竹道:“他那脾气,鞋履上沾了一点泥都受不了,更勿论一个人孤身跋涉千里。”   “姐姐想念兄长了吗?”兔儿小心翼翼地看苏凤竹脸色:“当时逃离之际,情形危急,兔儿实在没法子把兄长也带走。姐姐怪兔儿吗?”      “不不不,姐姐怎么会怪你,你这么懂事,姐姐疼你还来不及。”苏凤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当时情形很危急?都发生了些什么?”   “嗐,都过去了,不说了,终归我现在和姐姐团聚了。”兔儿甜甜笑道。      这倒和苏凤竹性子一样的,难的苦的事情过去了,就不愿意再提起,尤其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苏凤竹想了想,便没有问下去。“毒蛇那事之后,余皇后便发了魔怔,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她突然想到。      “我趁靠近她之际,往她身上撒了点龙鳞卫的秘药,能让她眼前出现幻象,乃至惊惧卧床。”兔儿道:“这样她就有一阵子不能找姐姐的麻烦了。”   “兔儿真厉害。”苏凤竹赞叹道。      兔儿受到姐姐夸奖,激动欢喜极了,扭头看苏凤竹:“便是让她死也有法子的,姐姐要我弄死她么?”   苏凤竹:“......不,不用的。”      “你现在已经不是龙鳞卫的人了,”她温柔地看着他道:“你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你该像勉儿一样,读书,作画,或者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再沾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我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姐姐在一起。”兔儿说着又往苏凤竹怀里扑。   还真是有点粘人呢。苏凤竹想。      “好了,头发梳好了。你自己再把脸弄回之前那样子吧。”苏凤竹催促他:“看,姐姐给梳的惊鹄髻,好看吧?”   所谓惊鹄髻,是将发拢至头顶反绾,成惊鸟双翼欲展之势。   又或者是惊兔双耳抖竖之势......      苏凤竹还在笑眯眯将一团团粉粉的剪绒花球点缀在发髻上下:原是给粉粉预备的,倒先给他用上了。   兔儿僵硬地咽一口口水,然而还是用力笑的灿烂:“姐姐梳的,自然再好看不过!”      “呀,兔儿长耳朵了!”“兔子耳朵长又长!”等孩子们今日课业完毕,回来看到兔儿之时,忍不住兴奋大笑。   “姐姐给梳的,怎么样,好看吧,你们没有吧!”兔儿反洋洋得意。      粉粉便吮了手指:“嗯,粉粉没有,粉粉也想要。”   “我也想要。”周橙也跟着吮起手指来。      “你是男孩子,害不害臊!”周紫一把把他手打掉。随即便蹦蹦跳跳去寻苏凤竹:“嫂嫂,我也要梳兔子头!”   “苏兔纸头!”粉粉跟她身后跑开。      周青却还傻傻看着。兔儿便凑到他面前把头一歪:“你想摸一摸吗?”   “啊?啊,可,可以么?”周青脸顿时红了。      “没事儿,摸吧,我自己都喜欢摸。”兔儿大方地道:“不过要轻轻的哦,别弄坏了,姐姐好不容易梳的——对了,你手干净么?”   “干净的,干净的,下学时洗过手了!”周青忙道。   兔儿眨眨眼,示意他摸就是。      周青手握拳摩挲下,小心翼翼地伸了去:绒花儿软绵绵的,摸起来真像真兔子呢......可真兔子傻傻的呆呆的,哪儿有她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粉嫩会放光的、小仙女一样的......      “殿下这是在作甚?”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周青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缩手。   俩人转身一看,原来是卢恒走了进来。      “教授殿下们的第一件事,便是男女有别,殿下难道忘了么?”他边走过来,边板着脸拿出师父架子,训斥周青。他原是有一言要交代苏凤竹,结果来到这后殿,便见光天化日之下,周青在对这小宫女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兔儿冷哼一声:出卖姐姐的小人,也配说礼义廉耻!他便迎着卢恒走过去。接近之时,哎哟一声,装作扭脚摔倒在地。卢恒下意识伸手去扶。兔儿便抓住他的胳膊使巧劲儿一拽,便把卢恒拽倒在地。又就势一滚,俩人便纠缠作一团。      卢恒慌张地想赶紧站起,然不料只觉背上骤然一酸,全身乏力,竟无论如何起不来了。耳畔兔儿还在惊慌尖叫:“哎呀卢公子,你的手快从人家胸上拿开!非礼了啦!!衣冠禽兽啊!!来人救命啊!!”   卢恒:……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2018继续与作者君相亲相爱吧! 74、晋江独发 ...   “卢家如今势大, 不许去招惹卢家人。总有他们哭的那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过后苏凤竹与兔儿道。   “哦。”兔儿乖乖地应着。      “还有不许故意戏弄阿青。”苏凤竹又道:“若是他真把你当姑娘家喜欢上了, 那可怎么办?”   “那肯定好生有趣哦!”兔儿想象着那情形, 憋着笑。      “小坏蛋!”苏凤竹戳一下他额头:“他既是你姐夫的弟弟, 便也是姐姐的弟弟, 不许你欺负他。”   “我不嘛!”然兔儿一听急了, 拉着苏凤竹的胳膊猛摇:“姐姐有我和兄长两个弟弟已经够多了,不许再多了!周青不许是姐姐的弟弟!”      “哎我做衣裳呢, 放手!”苏凤竹忙拍开他的手:“我得赶在你姐夫走之前做出来,好让他穿着去。唉, 我针线活太差了......”   然兔儿愈发激动了:“都没有人给兔儿做过衣裳!兔儿也要姐姐做的衣裳!”      “好, 等你姐夫这件做完姐姐就给你做好不好?”苏凤竹哄他道。   “不嘛, 我就要这件嘛!这件给兔儿然后再给姐夫做嘛!”兔儿扯住衣裳道。      “你姐夫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再说这件衣裳无论款式、大小你现在都穿不了啊。”苏凤竹无奈道。   “他又不是没有别的衣裳穿!不合适姐姐可以改啊!”兔儿不依不饶地道。      苏凤竹皱皱眉:“苏兔儿,别装小孩子无理取闹!你十四岁, 不是四岁!”   兔儿眼中便泛起点点泪花。他松了手起身走开, 找了个角落面墙缩着:“兔儿知道了, 兔儿永远是那个次要的,呜呜......”   苏凤竹扶额:“装可怜也没有用!”      “兔儿没有装可怜, 兔儿是真的可怜啊!!”兔儿的小声呜咽顿时转为嚎啕大哭。   便在此时周玄回来了,恰目睹这一幕:“兔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就是你, 还有谁!”兔儿一转头, 哭的诚然叫一个梨花带雨。      “为了件衣裳,哭成这样?龙鳞卫教出来的人都这样的?”苏凤竹吓了一跳:她原以为他装哭的,还真能哭出来。无奈只能放下活计, 把他拉回榻上坐着,给他擦泪。      “什么衣裳?”周玄问明白事情原委,挠起了头:按说一件衣裳而已,可是是媳妇儿亲手给自己做的第一件衣裳啊,真的不想让给他......   “姐夫,姐姐总说你好,兔儿虽认识你不久,却也觉着你人豁达大气。”兔儿此时又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周玄道:“兔儿这么可怜,你一定不会和兔儿争,会把这件衣裳让给兔儿的对不对?!”      呃,狡猾的小子。周玄心想,可惜你找错了主。咱这村里出来的人,可从没什么豁达大气。      于是他也眉一耷拉,可怜兮兮地看了兔儿:“兔儿啊,若是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可是这件衣裳,你不知道,它对姐夫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件衣裳。以前姐夫在家时,别说有人给做新衣裳了,便是体面点的旧衣裳,都没得。都是我爹以前穿剩下来的破衣裳,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补丁摞补丁,给我穿着......大冬天里,一件棉袄穿了不知多少年,棉花都没了,薄的跟单衣一般,姐夫干活的时候都不敢停下来歇一歇,因为一停身上的热气就走了......      抽抽鼻子,他又深情款款地捧了苏凤竹的手看着她:“姐夫那时候就想,若是能娶上个媳妇儿给我做件棉袄暖暖和和的穿着,那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苏凤竹眼里也泛起泪光:“苦了你了夫君。我,我就差一点点了,我抓紧做,一定让你在走之前穿上!”   兔儿则一脸的郁卒:遇上对手了!      苏凤竹真的是很用力在赶,然直到周玄出发前一日晚上深夜也没做完。   其实也不全怪她女红差。原是周玄不停地在她耳边嘟囔:“时候不早了别做了,咱们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啊......要不没做好的你留着,等我在路上自己缝上。”      “你会缝?”苏凤竹随口一问,手下不停。   周玄伸手强夺过她手中活计,嗖嗖嗖飞针走线,麻利劲儿不知比苏凤竹强了多少倍。而缝出来的针脚,细密匀净,苏凤竹缝的相形之下恍若丑陋的蚯蚓。   苏凤竹咬着嘴唇委屈极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班门弄斧......”      周玄一看她这样慌了:“不不不,媳妇儿,都是我不好,要么你接着缝,接着缝!我缝的中看不中用的,媳妇儿缝的才厚实暖和!”说着还夸张地凑过去闻一闻:“还有媳妇儿的香气!等穿上了,就和抱着媳妇儿一样!”   “讨厌!”苏凤竹戳一下他的脸,到底又鼓起了干劲儿,接着缝起来。      周玄又等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媳妇儿,这缎子摸起来真滑真软。”他说着伸手抱住苏凤竹,并往她衣襟里摸去:“可是远远比不上媳妇儿你......”   “别闹,等我做完好不好?”苏凤竹推他。      “我没闹啊,我什么都没做。”周玄道:“我这样儿也不耽搁你做,你不管我就是了。”   然他手层层推进,轻拢慢捻,她如何能静心来做!   “那我过一会儿再做好了。”苏凤竹喘息着道。      话音还没落下,身体已腾空而起,周玄三两步跨到床边,把她重重扔下。   “活似饿鬼一般。”苏凤竹有些给他摔疼了,恼怒道:“哪天没给你喂饱怎地?”      周玄扑向她:“马上怕不有两个月都要吃不着了,如此一想便觉着怎样都不够......唉,媳妇儿,南边的军士还没饿死,先把你汉子饿死了可怎生是好?所以你今晚上可要争气些,万不能再动不动就不给我了......”   “坏人......”   “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嗯?不许不想我,我能够知道的......”   ......      所以衣裳到底没做完。   而第二天一早,周玄还把这衣裳往身上穿。      “这如何穿得?”苏凤竹惊讶道:衣襟上明晃晃的一个大口子,还露着棉花呢!   “不碍事。”周玄把口子往内里一折,孩童一般稚气地道:“我就要穿着媳妇儿给做的新衣裳动身。”      “这,一会儿朝中众臣都要来送行,这像什么样子?”苏凤竹哭笑不得。   周玄便把厚厚的貂皮披风一披:“这不就得了!妥妥的!”      送行场面甚是盛大。虽是北风甚烈,可满城权贵几乎都来了。这是景泰帝特意要为儿子造势的缘故。出行队伍人却并不多,除却侍卫之外,不过二十余个罢了。这是因为并不需要他们亲自押送粮食,他们是协助周玄去前线统筹提调的。而这二十余个人,识相的臣子自然知道,都是皇帝给他长子精挑细选的,没一个是吃素的。      ——也许有一个,韩王郑行。素来纨绔的他,这次竟自己跑到皇帝面前请命,求着与周玄一同前往,这委实出乎皇帝和许多大臣的意料。      也是出乎他亲娘乐太后的意料的,此时她面上抹着眼泪、拉了郑行的手、叮嘱他行路的事儿,一派慈母之色。然心中早骂开了:这个小畜生!都不曾和她说一声自个儿就坐了自个儿的主!去吧去吧,死在路上才好!那时候他才知道她这当娘的的好呢!      眼见周玄被众臣围住,与他们谈笑风生,而自己这边却乏人问津,乐太后又是恼火:哼,也就风光这一时了!      而周玄之外,含冰宫其他人等也极出风头。女孩们一水儿的惊鹄髻——或者说是兔子头。连苏凤竹也是。自然也包括兔儿。如此大小高矮一连串兔子头依次站在一起,可爱至极。景泰帝是一看就爱不释手的摸,摸的粉粉和阿紫捂着头躲他。      周青护在兔儿的身旁,警惕地盯着他爹——他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个珍珠攒的二龙抢珠冠,两条龙从两边蜿蜒而上,和这兔子头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唯剩下周橙撅着嘴一脸哭相:“只有橙子没有兔子头!”      “好了,这就要走了。”一时寒暄、礼仪已毕,周玄过来再次与家人作别。“务必不能让我媳妇儿受委屈,否则我回来跟你没完。”他再次严正与他爹道。   “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你媳妇儿便是是水晶玻璃人儿,也不用拿着这般仔细!”景泰帝又是不耐烦又是不舍:“你且当心你自己才是!爹和你说过的话,都记住了?”      “那话你也说过百八十遍了!”周玄看都不看他爹,挨个揉揉自己弟妹的头:“要听话,看好家。”   最后又看向苏凤竹:“我真走了。”   我等你回来。”苏凤竹笑道。她努力让自己笑的更好看一些。      周玄再深深看一眼她,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去上马。   然此时兔儿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他道:“殿下一路保重!”   周玄又转过身,跟她点点头:“保护好你姐姐,姐夫回来谢你。”   “嗯!”兔儿甜甜笑着点头。      周玄大步走几步,再次与众人拱手:“多谢诸位盛情,玄必不负诸位所望!”   他进宫这许多日子有勤练姿仪,因此现下一举一动也很有伟岸豪迈的架势。然此时随着他这动作,身上骤然飞出一团团棉花,随风四散,糊到众臣脸上——顿时伟岸形象全毁了。      “啊呀,殿下的衣裳破了!”兔儿指着他大叫,并笑的前仰后合。   “是你使坏是不是?”苏凤竹狠狠拍一下她脑袋。忙上前为周玄整理,并从自己发上抽出一支细长簪子,别在那破口内里,如此更加稳固。“早去早回啊。”她俯在他胸前低声道。   “放心。”周玄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不好意思,我这人略微有点记仇...... 75、晋江独发 ...   周玄走前, 有阖家去看过周嫣一次,告知远行之事。   其实周玄有尝试与卢氏斡旋过, 让周嫣回宫, 这样他走的也放心。不过余皇后经过了之前诸多事情, 尤其是兔儿设计的那场惊吓之后, 性情越来越阴沉莫测。景泰帝自觉此时并非让周嫣回宫的最佳时机, 便作罢了。      不过看来周嫣过的不错。每次见着她,总比之前愈发的大方、展扬、荣光焕发。   “都是仙子调/教的好啊!”景泰帝殷勤致谢明尽道长:“比朕这当爹的强多了! 仙子说, 朕该怎么答谢仙子为好?”      “陛下谬赞了。”明尽道长稽首道:“此乃陛下功德无量,上苍庇佑降福、点化于大公主之故, 小道何功之有?”   “瞧瞧, 瞧瞧这多会说话!”隔着个案几, 景泰帝努力抻脖子往明尽道长面前探,涎着眼道:“朕宫里就少仙子这般的贤妻良母啊!”      “爹啊, 你可安生些吧!”周嫣一把揪住景泰帝耳朵把他揪回去:“我这儿有正经事儿要与爹说呢。”   “你说就是别动手!”景泰帝呲牙拍开他闺女的手:“刚夸了你几句, 又没规矩了。”      “爹啊, 你可知道,城外墙根下现住了数万无家可归的穷人。”周嫣道:“都是下面京畿道, 还有更远山左郡过来的。因为打仗让他们失了田地、房子。没了活路,不得已只能四下逃荒, 逃到了这里来。这寒冬腊月的, 咱们在屋子里点着炭火还嫌冷,他们只有个窝棚缩着,好不可怜!爹啊, 咱是穷苦人出身,可不能不管他们!”      “这事儿爹知道。”景泰帝道:“有让京兆尹盖房子、设粥棚、发柴火接济他们啊,怎地,京兆尹没办?把银钱都给贪了?”      “这倒没有。”周嫣道:“京兆尹梁雨梁大人是个好官,我们出城接济穷人的时候,也常见他过去忙活,委实尽心尽力,没话说。可是还是不够啊,每天两顿稀粥,比水没强到哪儿;加盖的房子,只能先尽着老人孩子住,还远远不够。归根到底,是爹你和朝廷给梁大人接济穷人的银钱太少了,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还缺还缺多少银钱?”景泰帝问。   “我和道长算了算,从现在到开春,总还短缺约莫十万两银子。”周嫣答道。      “这么多。”景泰帝挠挠头:“那就没法子了,现下爹这朝廷里还真没什么钱。南边在打仗,爹原本攒下的家底全贴上去了。原以为夺了京城,可算能吃饱了。岂料前边虞朝国库里干净的跟狗舔过似的。”      说着皱眉看向苏凤竹:“你那弟弟和娘跑的时候,把你带上、把银钱给俄留下多好!”   苏凤竹听了这话心中疑惑:母后他们走的那样急,如何能尽数带走国库存银?别人不知道,苏凤竹却有数:到底是延续数百年的国祚,纵然后面给她爹娘可劲儿地败,剩下的家底儿也还相当可观。      “不能啊爹,”周嫣更不肯信:“你看皇宫里多少好东西,那些为官做宰的也是一个个高头大马绫罗绸缎的,如何到接济穷人这儿,就没钱了?”      “你问问你这好弟妹,眼下俄这点子东西这点子用度,跟她家比可能入眼?”景泰帝撇嘴道:“至于臣子们,爹说了不怕你笑话,能帮爹的爹张了好几次嘴了,早和爹一样只落下个空架子。那些不肯帮爹的,不下阴招跟爹抢银子爹就算谢谢他们了!”      “这就当真没法子了么?”周嫣好不沮丧:“那我想着,把爹你给我的那些宝贝,还有别人送我的,拿出去卖掉。爹,还有大弟,你们不会不许吧?”   “全接济那伙子穷人了?”景泰帝好生惊讶:“以前爹跟你要个几文钱你都死活不肯给爹,如何现下竟这般大方了”      “能一样么?”周嫣道:“以前只有那么几文救命钱,如何能让你拿去买酒?现下衣食不愁,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拿出来能救人一命,我自然是肯的。”   “我大闺女心肠就是好!爹真是臊的慌,也替这满朝文武臊的慌!”景泰帝叹息道:“可你那点子东西才多少,都接济出去了,自己寒酸磕碜,却也不像话。”      “哪里需要全部接济出去。”却是苏凤竹笑吟吟接了话:“妾看陛下赏赐大姐的都是无价之宝,随便拿出一件,只要找对了下家,十万两银子绰绰有余。陛下,这事儿便让妾帮大姐筹谋吧。”   “哦?听你这意思,你能给嫣儿找个拿钱的冤大头?”景泰帝狐疑地看了苏凤竹:“你有这能耐?”      “瞧陛下这话说的,”苏凤竹道:“没什么冤大头,也不是妾能耐。只是这京中多的是心存慈悲之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凑个十万两银子出来应该不难。”   “弟妹,你不知道,”周嫣原本以为苏凤竹有什么好法子,现下一听,顿时发亮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今冬一冬,道长已经把这京里的高门走了个遍,那等心存慈悲的早拿了钱出来,不然这梁大人能维持到现在?”      “最高的那道门槛,道长却没走过吧?”苏凤竹眼波流淌:“咱们皇宫里面,也不乏大慈大悲之人。比如说,陈贵妃。”   景泰帝一愣,转瞬明白苏凤竹意图,盯着苏凤竹沉吟不语。      而周嫣只惊讶道:“她当真有这般慈悲心?哎呀,早知道我不该那样对她的......”   “倒是要委屈大姐,去面见陈贵妃,与她说句软和话,劝说于她。”苏凤竹笑道。      “若是能让她拿出这银子来,别说软和话,便是让我给她磕头,也使得的。”周嫣急切地道:“只是她当真能肯么?”   “必定是肯的。”苏凤竹看向景泰帝:“陛下说,是不是?”      周玄走后次日,陈贵妃接到宣召,命伴驾出游。   玉华宫宫人们闻讯无不喜笑颜开。自突然册封后宫之后,景泰帝便甚少踏足玉华宫。仅有的一两次,也不过略站了站,看了看女儿,甚至都没和陈贵妃说什么话。而陈贵妃,也深居简出绝迹于人前。宫人们都以为陈贵妃失宠,惶恐不安。如今见皇帝复召幸,如何能不欢喜!      唯有陈贵妃自己,却依旧面如死水。连衣裳也不肯更换妆容也不打理,灰扑扑地到了景泰帝面前,然头还是昂的高高的。   “上车吧。”景泰帝见了这样的陈贵妃,也没多说什么,只上车就走,依旧是微服简行。   陈贵妃也不问什么。两人一路相对沉默无语。      一时陈贵妃听见外面动响出了城门,然后车子停了下来。“随朕来。”景泰帝道。   随景泰帝下了车,只见眼前是延绵的城墙,靠城墙跟下密密麻麻蜂窝也似的破窝棚。此时正值午饭之时,却没有几个窝棚升起炊烟。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穷苦之人,手拿着破瓢烂碗,一窝蜂地往远处几个大棚子而去。那里,一溜儿摆了数口大锅,米粥的香气远远传开。      陈贵妃跟在景泰帝身后走近那大棚子,只听一个高亢女声盖过人们的吵嚷:“都不要挤不要挤,排起队来,让老人孩子站前面!”   陈贵妃愣了一下,这声音曾狠狠刺痛她心扉,她自然不会忘记。展目望去,那站在人群前面、挥舞着双臂的,可不正是周嫣?此时她毫无脂粉装扮的脸颊冻的红彤彤,头上没一点钗环只拿帕子包起。身上是一身臃肿粗布短打,还围了个脏兮兮的围裙,可衣裳上依旧土一块灰一块的。这副模样,活似这些穷困的同伙,哪里见半分公主尊荣?      陈贵妃只以为周嫣给送出宫去也是荣华富贵的享受着,何曾想到会是这样?她不自觉地捂住了心口。   又见周嫣和一个一个浑身上下脏成一团黑的大汉吵起来:“退后!别和老人孩子抢,都有的吃!”“哄谁呢,到了后面就只剩下沙子了,如何吃得!”那大汉推搡着她,动手去舀粥。      “干什么,老实些,下去,否则一粒米也不给你吃!”周嫣身旁,一个京兆尹衙役穿戴的人没精打采的呵斥着大汉。   “这是官家给的粮,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不给老子吃?”大汉直着脖子道,又转头扬声对其他人道:“我看这粮食,就是给他们这些人给贪下了!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给咱们吃这样全是沙子的东西!没天理啊!”      “就是,就是!”他身后几个和他差不离一样黑乎乎的汉子一起鼓噪,又往前推挤:“老子要吃好的!砸了□□的,抢粮!”   ““好了好了,”那衙役蔫儿:“不就口吃的么,嫣儿,快给他们盛上,打发他们走!”      “不行,不能开这个口子!”周嫣坚决道:“这里是朝廷设的粥棚,你们敢乱来,抓你们进大牢去!”   “杀了老子吧!就是死老子也要做个饿死鬼!看呀,心虚了吧,让老子说中了吧?”那汉子反倒愈发嚣张:“官家要杀人灭口了!不给穷人活路啊!乡亲们,咱不能给饿死啊,抢粮啊!”      眼看着整个人群都躁动起来。那汉子只是说说而已,见状倒真动了这抢粮的心思。自忖这里面掌事儿的就几个女子,唯一的衙役眼看是个怂包,只要把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收拾了,便没人敢拦他。于是伸手一巴掌朝着周嫣打下。      然手在半空中被牢牢抓住。汉子转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衣着富贵、面目比他还凶狠数倍的男子。汉子顿时便想讨饶。然不及出声,这人手一动,汉子的胳膊咯吱一声被拧了个倒折。剧痛袭心,汉子顿时倒地大声哭喊起来。而这人又是一脚跺下正中他心口,汉子顿时狂吐鲜血,手脚抽搐,脸色不成人样。      “杀人了,杀人了!”他的同伙们见来人凶猛,惊惧后退。这人却紧追两步,伸腿一脚一个,三下五除二将他们放翻满地,一个个打着滚儿吐血,眼看着也和那汉子一般,不会动弹了。   整个人群都给这人身上的煞气震住了,顿时一个个体如筛糠,连逃跑都不敢逃。      “爹!”周嫣见状也是给吓坏了,这一声叫的打心底儿的敬畏。   来者正是她爹景泰帝。哎呀,这许多时日憋屈坏了,一时没收住劲儿,吓着闺女了。景泰帝责备自己,忙去安慰周嫣:“没事啊,没事。他们胆敢带头抢粮,就是造反,就该死!”说着又转眸阴森森看过人群。      “这,嫣儿这是你爹啊?”那衙役此时乍着胆儿出声:“这可怎么说的,这么多条人命啊!你,你不能走,你跟我去衙门!”   景泰帝何曾肯理会他,只管和自己闺女说话:“你陈氏母亲与爹一起来了,你是现下和她说话呢,还是等会儿?”      “那,那我们过去吧。”周嫣忙拉着她爹走开。有她爹在这儿,怕是没人敢吃饭了。   “你们去哪儿?不许走,我,我去禀报府尹大人!”那衙役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穷苦人们虽然被杀人吓到,但他们这一冬经历无数苦难,心中早已麻木。竟是能够无视满地的尸体,依旧排队盛粥去。只是现下,可是按着周嫣说的,先老幼后青壮,规规矩矩地排好了队伍。      离开众人,来到陈贵妃面前,周嫣深深行礼:“拜见母亲。女儿以前不懂事,冒犯母亲,母亲打我骂我吧!”   “这,这......”刚才她还无畏无惧地与那凶恶大汉吵闹,陈贵妃再没想到转眼她可以这般对自己做小伏低,这倒让陈贵妃手足失措:“快起来,起来,妾如何当得起大公主这一声母亲。大公主这些时日,受苦了。”      “何曾受苦,这些人才苦呢!......有时我想我被赶出宫来也是件好事,虽然不能照顾自己的父母弟妹,但却可以照顾这么多更需要照顾的人......”原是苏凤竹早教好周嫣,周嫣只管亲亲热热地拉着陈贵妃的手,领着她去看看那些躺着等死的老人,抱抱那些瘦骨如柴的孩童,装作无意间让她看到自己因照顾这些人冻伤的手指。当然,最要紧的是时不时的抹泪哭穷叫惨。      当然情形也是真惨。陈贵妃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一时也同周嫣一起抹起了泪。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和你母亲便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看看火候差不离了,景泰帝便要和陈贵妃离去。      便在此时,见呼啦啦十几匹马疾驰而至,把他们团团围住。当中那人,年轻俊朗,一身红色官服即威严又潇洒。这便是京兆尹梁雨了。   “就是他!嫣儿他爹!”去报信的衙役指着景泰帝道。      梁雨便走向他们:“嫣儿姑娘,这是你爹?人当真是他杀的?到底怎么回事情?”衙役们紧张地握着刀拱卫在他身侧。   “这,爹......”嫣儿有些拿捏不准该怎么处理这事儿,只看着他爹。      景泰帝却一脸疑惑:“梁雨是吧?看着你咋这眼熟呢?以前应该没见过你才是.......”   梁雨也觉着面前这满脸横肉的中年壮汉很是眼熟。这般的彪悍,是他曾见过图影的悍匪么?等等,悍匪,入云龙,大皇子——苍天啊!这龙颜原深深刻进了他心里的,奈何今日上面少了个脚印啊!!      梁雨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不是,还是和上次一样,假装不认识,把这事情抹平了......梁雨挣扎着。   “大人,可要小的们把人拿下?”偏生一个衙役问他。   偏就这一声“把人拿下”点醒了景泰帝:“哦,想起来了......”      “吾皇万岁!”梁雨再支撑不住,噗通跪倒。   周围衙役愣了片刻,然后手中的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一个个几乎瘫倒在地。“吾皇万岁!” 他们口齿僵硬,鹦鹉学舌地道。      而景泰帝俯身看看梁雨:“呀,原来你知道朕是皇帝啊?”   梁雨:“......臣万死。”   “行了,你也没做错事,起来吧。”景泰帝大度地道。      消息也在穷苦人们中如风过麦浪般传播:“这是皇帝?”“皇帝来了?”“刚杀人的,是皇帝?”......原本景泰帝那般彪悍的杀人,已经震住了所有人,如今听说这是皇帝,反倒然他们在惊畏之外,生出敬来:这般神武,不愧是真龙天子!      “皇帝万岁!”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人们纷纷拜倒在地,万岁之声直冲天际。   “好好好。”景泰帝龙行虎步走向人前:“朕便是这大魏的皇帝。你们,是朕的子民,你们的安好,朕时刻挂记着!”      周嫣是没想到她混账爹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而人们则一个个感动不已,连连叩拜。   景泰帝拉过周嫣,又道:“ 好叫你们知道,今儿个这几个贼子的死,不是朕滥杀无辜,而是他们冒犯朕的女儿,大魏的公主,罪有应得!你们都抬起头来!”      他声音穿金裂石,众穷苦百姓不由得依言抬起头来,便见华贵威严的帝王珍而重之地拥着那脏兮兮的嫣儿姑娘:“这,便是我大魏的公主!心系百姓,与你们同甘共苦的公主!朕最心爱的女儿,她代朕照顾你们!”      嫣儿姑娘这许多时日扎在这里,为他们忙里忙外,十停人里有八停认识她。平日里虽曾感念她,但多想着是出家人慈悲,合该如此。如今咋闻她竟是个公主,公主亲手给他们煮粥,公主抱过他们的孩子,公主安慰过他们的老人!众人心中的震惊何啻天崩地裂。      “公主娘娘千岁!”“公主娘娘是活菩萨转世啊!”顿时这人群的呼喊、激动,比刚才更甚。那种狂热逼的周嫣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情不自禁地往他爹身后躲。   “站稳了!”景泰帝威严地道。      “陛下今日带妾走这一遭,是为了大公主。”回宫的车上,陈贵妃主动开口道:“陛下想让妾为大公主做什么,直说就是,什么时候,陛下也有了拐弯抹角的习惯。”    --------------------------------------------------------------------------------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凤竹:接下来是本宫的操作时间。。 76、晋江独发 ...   “陛下今日带妾走这一遭, 是为何意?”回宫的车上,陈贵妃主动开口道:“请陛下直说就是, 不必拐弯抹角。”   “朕的用意, 嫣儿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你心中应当明白。”景泰帝阴沉着脸道。      “赵王和小公主中毒那事, 是妾做的。”陈贵妃从容道。   景泰帝没想到她这般轻易承认, 倒是愣了一愣:“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陈贵妃看着他的面容, 轻笑出声:“瞧陛下这话说的,妾这副样子, 还不是陛下一手教的。陛下知道么?给你儿女下的那毒, 就是九年前, 陛下亲手交给妾,让妾毒死那死鬼的毒呢!我若当真是个贤妻良母, 又怎生会让你周老二弄到手?如今, 你倒是嫌我狠毒了, 啊?”      她此时早已不复死寂神色,越说越激动, 到后来几乎要啐到景泰帝脸上去:“你也配?!”   怎自己这些女人,都一个个变得越来越不温顺?景泰帝心中叫苦不迭:“那啥, 玉容, 你好好说话,朕今儿不是要跟你吵......”      “我受够了!”陈贵妃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你弄死我就是!到头来不说你那□□原配,便是那假惺惺的余氏我都不如!你还不如让我死!”      “玉容, 玉容......好了!”景泰帝抓着她的手把她牢牢抱住:“都是朕的错!九年前朕就说了,老天爷要报应的话就报应在朕身上,不管你事!你是个好人儿,你在朕心里面,一直都是那时候朕给人欺负、你帮朕求情的那个菩萨样儿的好人儿!”      “休要再哄我了,”陈贵妃发狠道:“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就是!”   “这次的罪孽,朕依旧给你担着!”景泰帝怒喝道:“所有的错,都是朕的错!是朕混账,是朕对不起你,才让你变成现下这副模样!”      陈贵妃听闻此言,眼泪再忍不住:“亏你这个没良心的......”   “可是你要明白,”而景泰帝又温柔地捧了她的脸,给她擦泪:“在朕心里面,你才是第一个,你才是真正该做皇后的人。”   陈贵妃愈发哽咽难言,只张嘴去咬景泰帝肩膀。   景泰帝一倾身,把陈贵妃压倒。      等苏凤竹前往玉华宫拜见陈贵妃之时,就见陈贵妃笑容格外的亲切甜美。到底是给亲闺女办事,周老二看来没少下力。苏凤竹心中暗笑。   “妾此来,是有一事求教于娘娘。”拜见过后,苏凤竹道:“大公主菩萨心肠,自出宫后,便一直在赈济流民。然朝廷拨的银子有限,大公主便打算把陛下赏赐她的珍宝拿出来,卖掉筹钱。”      “真真是个好孩子。”陈贵妃闻弦音而知雅意,已然猜出几分她的来意。   只听苏凤竹笑吟吟又道:“不瞒娘娘,妾原是想着,大公主见弃于皇后娘娘,处境甚是艰难,便是以后还能还宫,这名声,怕是也不好了。倒没想到大公主吉人天佑,自己找出赈济流民这条路子。做的好了,少不得会有民望的。”      陈贵妃想起之前在城外的见闻,不由地点了点头。   苏凤竹便又道:“待得她声望隆重,怕是皇后娘娘再怎么厌弃大公主,也得以礼相待呢。”      如若助周嫣成事,那么一则自己算是赎罪,与陛下交心;二则膈应余双双 ,把周嫣拉拢到自己这边来。怎么着,都是有利无害。陈贵妃心里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夫人说的极是,大公主是个有福的。”陈贵妃便道:“本宫也很疼惜她,一直想着帮她做些什么。”      “却是卖珍宝筹钱之事了。”苏凤竹便皱眉叹道:“陛下所赐,都是世上少有的东西。只一串珠串,便值钱十万。问过商贾,都说太过贵重了他们买不起,急切之间倒难以出手。故而前来请教于娘娘,可有什么法子?”      景泰帝赐给周嫣的东西都是陈贵妃经手的。何曾有什么价值十万钱的珠串!陈贵妃心中明镜一般,咬咬牙,道:“哪里就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卖她的嫁妆了?这样罢,本宫出这十万钱,便当本宫买了这珠串,又重新送给大公主。”      “妾先替大公主谢娘娘了!大公主若是得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苏凤竹深深拜倒。   “本宫好歹算她半个母亲,告诉大公主,这是本宫分内之事,不必与本宫生分。”陈贵妃说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肉疼的。      “说到底,除了娘娘疼惜大公主之外,也是娘娘心系百姓之故。”苏凤竹又道:“按理,大公主合该设宴,在满朝内外命妇面前,答谢娘娘。只可惜,公主现下的处境,怕就是设了宴也无人敢来......啊,有了!”      苏凤竹一拍手:“过两天不就是豫王和威武侯家小姐的定亲宴么,满朝上下都要去作贺的。到时候就让公主在这宴上说起这事,答谢娘娘,则娘娘的美名可传于天下了!”   哎呀,别说,这苏凤竹到底是前朝皇家出来的,这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又体面又周到!陈贵妃那一点肉疼烟消云散,眼里心底美滋滋的。      她这里美,有人却就气了。   “公主,公主,出大事儿了!哎哟我的天爷啊!”奶娘李氏呼天喊地地闯入了顾圆儿的卧房。   依着熏笼垂泪的顾圆儿急急抬头:“怎么?可是阿律哥哥不和王鱼定亲了?”      “不是,是你娘,竟要给那大公主十万钱,十万钱啊我的公主!”李氏拍着腿道。   “与我又有何干!”顾圆儿顿时又垂下了头。      “如何没干系,那合该是你的嫁妆钱啊,就这么,就这么白白给了外人!”李氏那心疼样,活似是抢了她的钱一般:“这事儿不能这么算完!公主你快起来,快去叫你娘把钱要回来!”   “我才不稀的要那阿阻物,我只要阿律哥哥!”顾圆儿被她奶娘惹恼了:“不行,今儿个我要他给我说个清楚!”   说着推开李氏,夺门而出。      永乐宫中,宫人们正忙着张灯挂彩。顾圆儿看了眼中冒火。“豫王在哪里?”她不管不顾地抓了人就问。   郑律正在书房见大臣呢,就被顾圆儿冲门而入。“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郑律忙打发了人。      “我做什么?这话我还要问你呢!”顾圆儿小脸涨红,满眼泪水:“你以前说的,是不是都骗我的?你还是要娶王鱼,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我不这一直想法子么。”郑律惊慌道:“你别着急!便是我和她订了亲,也不是立马就成亲,我一定想法把这亲退了!”      “你,你......”顾圆儿嗫喏了半天:“你拖得,怕是我拖不得了!”   “嗯?是贵妃也要给你定亲么?”郑律听了这话,心下顿时一松,面上却作气急败坏之色:“你还一直说我变心,明明是你变心么!”      “不是!”顾圆儿一跺脚:“怕是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什、什么?!”郑律吓的连退两步,瘫倒座中。      “再过些天,怕就会被人看出来了。”顾圆儿哭道:“我要你立刻与王鱼退婚!若是你还不肯,到你们定亲那日,我就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把你和我的事儿说了!”说着转身急急离去。   “别!唉,这可如何是好!”郑律抱头半天,起身往他娘那里去了。      “你,你,你这孽障!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她!” 听了郑律吞吞吐吐把事儿说了之后,乐太后气急败坏地伸手想打她,然终究舍不得。   “是她勾引的我么。”郑律垂头盯着脚尖道:“要不就娶了她吧,陈贵妃比威武侯也不差什么......”      “陈玉容对周老二死心塌地的,她能为了女儿来帮你?做梦!”乐太后气的团团转。   “要不就不管她?”郑律挠头道:“若是她把这事儿闹出来,我不认,周老二总不能强着我认吧?”      “那你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你的皇位还想不想要了?!”乐太后直问到他脸上去。   “那娘说怎么办么!”郑律无奈道。      “你先稳着她,不要叫她在定亲宴前闹出事来。”乐太后按着太阳穴道:“娘有主义了,你就和她这样说......然后等到了时候......”   “啊?这,这,娘,这不好吧?”郑律听了他娘的话,倒比方才咋闻顾圆儿有孕更加震惊:“这几乎等同谋逆啊!”   “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心就要大一点,狠一点。”乐太后阴沉沉笑道。      转眼便到定亲宴这一日。   “今天我陪姐姐一同赴宴。”晨起含冰宫中,兔儿一边给苏凤竹妆扮一边道。自从周玄走后,他可遂了愿了,每天从早到晚粘着苏凤竹。苏凤竹简直觉着自己身上多长出了捂得自己密不透风的一块儿,唯有晚上睡觉时候,用力撕扯扔弃开来,才能喘口气。      “向来这种大宴上,就是造谣碰瓷污蔑生事的多发地。尤其姐姐这样身份,姐夫又不在身边,我必跟在姐姐身边保护,才能安心。”不等她拒绝兔儿又道。   他这样说,却又让苏凤竹开始想念周玄了,顿时便垂了眉眼没了精神。      “咦,又想他了又想他了!”兔儿这几日看到她最多的模样便是如此,心中委实嫉妒:“都从没见你想兔儿!”   “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好想的。”苏凤竹伸手刮一下他鼻子。      “兔儿比他长的好看,比他会武功,比他机灵乖巧,比他厉害好多好多,有了兔儿姐姐还要他作甚!”兔儿嚷道。   “......唉,我想我还是赶紧给你找个小媳妇儿吧。”苏凤竹无力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在一个神奇的日子里,去了合肥.......好怕合肥的大雪把作者君埋掉......好歹顺利回到杭州,抱歉更晚了......   ☆、晋江独发   永乐宫在前朝, 是为皇太后居所,宫宇宏大而肃穆。不过虞朝最后的皇太后、苏凤竹的祖母早已离世, 这永乐宫苏凤竹也很久没来了。如今一看, 心中暗暗惊讶:一概摆设、用度虽不打眼, 但都是上好的东西。比漪兰、玉华二宫, 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今日这定亲宴, 在朝的重臣、内外命妇无一不至;山珍海味、宝器奇珍无一不备,奢靡之处言之不尽。景泰帝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句:“嫂子这宴当真体面!”   “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要紧。只是这是孩子的大事儿, 我是万不肯委屈他的。”乐太后笑着,引帝入席。   此时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 众人多是招朋引伴玩耍交谈, 见皇帝来了山呼跪拜。景泰帝挥手示意众人继续乐呵。   “一个小小的定亲宴这般铺张, 若是把花在这上面的钱,改用在流民身上, 那能救活多少人啊!”跟在景泰帝后面的周嫣跟苏凤竹嘀咕。   苏凤竹拍拍她的手, 示意她耐心等待时机。   卧病初愈的余皇后和沉寂多日的陈贵妃, 也难得的双双到了。这是册封之后,两人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相见。一时场中氛围都凝重了几分。然陈贵妃面不改色从容对余皇后行了礼。倒让有些人心生失望——比如乐太后。   余皇后看到宿敌向自己低头, 也是毫不动容。倒是周嫣出现,让她原本严肃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朱儿小心翼翼地偷看下他母亲, 悄悄跟粉粉挥手。而粉粉全无顾忌, 跑过去拉了他的手问:“朱朱你好啦?我要跟着先生读书,没有去看你,你不生气吧?”   “没有没有!”朱儿拨浪鼓一般摇头。   “你读过书么?你会写字么?”粉粉又问他。   朱儿还是摇头。   “那我教你好了!我来给你做先生!”粉粉说着拉着朱儿就想跑。   然而朱儿的一个奶娘赶紧把朱儿抱到怀里。“赵王身子不好, 公主自去玩耍吧。”她恭谨而坚决地道。   “我想和粉粉玩。”朱儿仰头看着奶娘,弱弱地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还玩儿呢,手这么凉。这衣裳还是单薄了,咱们换件厚的去。”奶娘说着,跟余皇后行个礼,把已经裹成圆球的朱儿抱走了。朱儿还努力扭头去看粉粉,两个小儿这般倒是好不可怜。   座中诸人把这一切尽收眼中。“粉粉过来。”陈贵妃笑吟吟朝粉粉招手:“你来教陈娘娘认字好不好?陈娘娘没读过书呢。”   然而粉粉似是不高兴了:“陈娘娘肯定读过书,识得字的。大人们什么都会的,只是哄我们小孩子而已。”   真是个小人精。她这话顿时引的周围的大人们大笑。   “贵妃有这慈母心肠,不如多用在自己的公主身上。”唯只余皇后不笑,反冷声道:“本宫见着圆儿,这脸色可不怎么好。圆儿,可是病了?可叫太医看过了?”   心事重重半天沉默不语的顾圆儿被余皇后这突然问及,吃了一惊,慌张摆手:“不,不用了。我没事,没事的。”   “朕看着圆儿脸色是没有以前好。”景泰帝也开口道:“贵妃,等回去还是叫太医给好好看看。”   “是。”陈贵妃应答着,歉意地握了握大女儿的手:这段日子这些糟心事儿,娘忽略你了。   顾圆儿心中一阵颤抖,忙深深垂下了头:娘,是女儿不孝...... 又眼角余光看看在到处与人应酬的郑律:这当头了他怎还能这般从容自若、满脸欢喜,恍若什么都不会发生?他当真,当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他不会又骗自己吧?——不,为什么要用又?他从没骗过自己,他不会骗自己的......她不禁抓紧了胸口。   陈贵妃转头就去应酬别的人了,并没发现女儿的异状。而余皇后勾勾嘴角,露出抹冷笑。   粉粉还不高兴地在地下站着,任苏凤竹和周嫣怎么哄都不好。此时另一人开口道:“那公主教教我们逢春好不好?公主不要嫌他小哦。”   却是卫王妃裴氏。   身为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卫王傅见省的正妃,苏凤竹所见到的裴氏从来都是温柔恬静、安分守己的样子。自卫王大败的消息传来,她更是深居简出,少出现在人前。今日主动出声儿,倒是难得。苏凤竹略一想便明白了:卫王性命悬于周玄之手,她自然要向含冰宫示好了。   卫王之子傅逢春,比粉粉还小一岁,长的倒不比粉粉小,走路也已经很稳。被裴氏放到地上后,虎虎生威地朝粉粉冲去。   粉粉打眼一看,他头发光秃秃的,笑的傻乎乎的,张着的嘴里门牙还没长齐,哪里有朱儿可爱,顿时就有些嫌弃:“他这么小,懂什么。”   然而逢春已经一头扑到了她身上,抱住了她:“姐姐、姐姐!”   呀,自己被叫姐姐了呢!粉粉顿时心情大好,反抱了他:“好吧,看在你是弟弟的份儿上,姐姐就教你吧!”   “他可不是弟弟,他是你的侄儿。”周嫣告诉粉粉。裴妃亦与逢春道:“不是姐姐,是姑姑,叫姑姑。”   “不,就是弟弟!”粉粉坚持道:“大家都有弟弟妹妹,只有粉粉没有,他就是粉粉的弟弟!”   席间顿时又笑作一团。而余皇后皮笑肉不笑地扫过裴妃。裴妃转下眸,权当没看见。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写这么多字儿了?”周嫣看着粉粉当真有模有样地教着逢春写字,惊讶不已。   两个小不点现在都还拿不好笔,用的是特制的石笔,在石板上划拉。“人之初,性本善。”粉粉这六个字写的很正。逢春学的很起劲,不过手下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团又一团圆圈。好在粉粉有耐心,反反复复地教他。   “都是先生们教的好。”苏凤竹掩唇忍着笑道:“别看时日短,可教了不少东西呢,尤其是阿青,一本书一下子就全记住了,先生们都夸他是天生奇才呢。”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一边的周青听到苏凤竹夸他,不屑地摆摆手。   景泰帝听到了却很兴奋:“是呢,一直听你先生夸你厉害,来来来,给爹,给你这些叔叔伯伯们,露一手看看,背个文章!”   “你当耍猴呢,还露一手看看。”周青懒懒地道:“再说了,那些之乎者也的,就算我背了,你听的懂么。这样吧,橙子的武功练的极好,让橙子给你打套拳看——橙子,橙子!来,给爹打套拳。”   周橙正跟在周紫身边,给一群大小孩子围着——多是他们的伴读,以及伴读介绍来的小伙伴。闻言一个鹞子翻身、从人群中翻到了他爹跟前打起拳来。招式间威力极大,惹的大人们叫好不迭,周嫣也激动鼓掌。   “我看着,阿紫阿橙似乎交到了好些朋友呢。”苏凤竹与周青道:“你怎不找人去玩儿?不必死守着我们的,光天化日的,不会有事儿的。”   “嘁,和那些无知无能之辈有什么好玩儿的。”周青一股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模样:“听爹和大臣们说话,倒还有些意思。”   当真是这样么。苏凤竹看看自己身后站着的兔儿。兔儿无辜地挑挑眉:我可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哦!   一时周橙表演完了,众人热烈的喝彩赞誉:“小殿下甚得陛下神武之风!”“小殿下异日必成国之栋梁啊!”   卢家的几个老爷,则与有荣焉地凑到景泰帝面前:“我们家阿恒一早就说了,诸位皇子公主天赋异禀!”“我们家阿恒,可算是不负陛下和大公主所托罢!”“阿恒说了,荆王殿下是帅才!”......   又有卢大太太等夫人,亲热拉了周嫣的手:“大公主,不瞒您说,我们家阿恒,这首师可是呕心沥血呢!这些天睡觉都要到下半夜!”“人都累瘦了好几斤呢,衣衫看着都大了!”“阿恒学问那是没话说,我们老爷常说,以后卢家就靠他了。”......   “好好好,把卢恒叫来,朕要当面谢他这先生!”景泰帝乐呵呵地道。   余皇后则心中震怒:卢家这什么意思?他们竟去向周嫣谄媚?难不成,他们还没放弃让卢恒尚周嫣那主意?!   苏凤竹也立刻明白了卢家的图谋:余皇后扮白脸把人踩到泥里,他们扮红脸把人拉回来,则周嫣必对他们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终归余皇后不敢与他们这个靠山翻脸,而尚了公主的话,地位又得到了一重保障。   真是算无遗策啊。苏凤竹心中暗笑:亏她想到今日周嫣会与卢恒见面,早作打算,比他们走快了一步。   “这殿里有些闷,大姐咱们出去走走可好?”她邀周嫣道:“这永乐宫的花园,在整个皇宫里可是头一份的呢。”   周嫣并不想走,她想等着见卢恒。可转念一想:弟妹这是不想和卢公子见面吧。于是便应了,陪着苏凤竹走出去。兔儿也后边跟着。   慢慢走着,苏凤竹给周嫣指点着沿途景色,周嫣哪儿有心思听,满心满脑都是卢恒。   不曾想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便见卢恒急急而来,周嫣可谓喜出望外。   “拜见公主,夫人。”卢恒还直冲着他们来了。“快快免礼。”周嫣手足失措。   “公主与我,正说起卢公子呢。”苏凤竹笑道:“说卢公子把小殿下教导的这么好,不知道该怎么谢卢公子才好。是吧,公主?”   “是,是,多谢卢大公子,你,呃,让你费心了。”周嫣脸红红地道。   “此乃臣份内之事,亦是殿下们天资出众之故。臣,不敢居功。”卢恒道。   “公主,咱们不能就口头上的人情,总要拿出点什么东西谢谢卢大公子才好。你说是不是?”苏凤竹又道。   “啊,是,弟妹你说的很是,那,那咱谢什么?”周嫣老实地看向苏凤竹。   卢恒暗中握紧了拳头。他想起昨日含冰宫中,苏凤竹避开人与他说的话。   “不管以前怎样,乐峨现下给余皇后为婢,身为她的姐姐我也不忍的。”苏凤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对她真心的。现如今我便为你指条路,把她从这宫里面弄出去,你可敢走么?”   “你有这般好心?”那时卢恒很是警惕。   “愿不愿意随你。”苏凤竹一副坦荡模样:“眼下余皇后得势,若她不放人,唯只有陛下开口,才能把人弄出来了。大公主现下别看是被赶出了宫,却最得陛下垂怜的。只要大公主说的话,陛下再没有不准的。且喜知道你教导小皇子们有成,大公主对你感念不已。若是你求一求大公主,请大公主在陛下面前为你周旋此事,想来十有八/九是能成的。明日豫王的定亲宴,正是个机会。我可以引大公主与你私下一见。”   试试又如何,终归不成也没什么。靠着余双双是没指望了,她显然是想以乐峨为质拿捏他.....此时的卢恒深吸一口气,向周嫣一揖:“臣谢大公主垂怜。既如此,臣便觍颜求大公主一事。”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周嫣忙道:“你尽管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帮你做!”   卢恒便道:“宫中有一宫女名乐峨,乃是,乃是奉圣夫人之异母姐妹,原与臣议过亲的,现下在漪兰宫当差。臣想请大公主替臣求陛下,将她赐给臣。”   “啊?”周嫣听了这话,脸上红潮顿时退作苍白。   “是臣僭越了。公主便合当什么都没听见。” 卢恒见她许久不语,以为她不愿帮他,便道。   “啊,不是,”周嫣这才回了回神:“乐峨是吧,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的,长的真好看……你这意思,你是想娶她么?”   “正是。”卢恒回答的从容又清晰。   许久,苏凤竹看周嫣挤出了丝儿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我帮你。”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弟妹你先自己去逛吧。”别了卢恒,周嫣没精打采地道。   “好。只是大姐不要走远了,大姐路径不熟,别迷了路,误了开宴。”苏凤竹道。   周嫣点点头,一个人慢慢走开了。   苏凤竹和兔儿对视一眼,吐吐舌头。   她自顾和兔儿周围转了转,然好一会儿过去了,再不见周嫣身影。   “别真迷路了吧。”苏凤竹道:“兔儿,你去找找她。”   “那我先送姐姐你回殿里去。”兔儿道。   “这点子路哪里就能出事儿了,还非要你护送我。”苏凤竹笑道。   “那这点子路,那傻大姐就能出事儿么?还非要我去找她。”兔儿小嘴儿叭叭的。   苏凤竹无法,只能叫他送回了殿里,然后他去找周嫣了。   过了一会儿,周嫣一个人回来了,兔儿倒迟迟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又欠了许多,会补上的。   ☆、晋江独发   定亲之礼开始了, 也没见着兔儿回来。   苏凤竹四下张望,便见着乐太后也在四下张望:“律儿去哪里了?还不快把人找回来, 马上到吉时了!”   几乎是卡着吉时, 郑律一溜儿小跑进来了。他走过苏凤竹身边之时, 苏凤竹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有一丝脂粉香气。   苏凤竹皱皱眉, 看向郑律的目光愈发锐利。   与此同时, 陈贵妃在问宫人:“公主回去后就躺下了?不肯宣召太医?这孩子,这是什么毛病。罢了, 等本宫回去后亲自照料她吧。”   苏凤竹收回目光,看向蔫蔫的周嫣。“大姐, 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啊?”她问道:“要不, 和陈贵妃那事儿, 就改天再说吧。”   “不,我没事。”周嫣抽抽鼻子, 努力振奋精神:“我行的!”   嗯, 这劲头, 不愧是周家人。苏凤竹笑笑,道:“教过你的话, 都还记得吗?便是一会儿赠礼之时......”   定亲之礼并不繁琐:男家提亲人诵求亲之赋,女家父亲应答;双方父母交换庚帖;男方送定亲礼, 女方回礼;定亲男女拜谢双方亲友。最后这一步拜谢之时, 亲友们当以金玉饰物馈赠准新人。   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锦衣华服的郑律与王鱼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只是双方准新人看着都太过平静了些,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尤其是郑律, 苏凤竹总看着他眉宇间有藏不住的紧张不安。   一时到了拜谢亲友之时。先拜谢的自然是帝、后、贵妃、丞相等。景泰帝赠郑律的是一口上古宝剑,赠王鱼的是一套金闪闪的首饰——后者比前者可不值钱许多。余皇后赠送的是一对羊脂玉佩,陈贵妃赠送的是一对玉香囊。范信芳送的是两把他亲自画的扇子——景泰帝还嘲笑范信芳:“真是小气!就差这点钱怎地?”被范信芳送了两个大白眼:“庸俗!”   然后就到了周嫣面前。   周嫣拿出来的是两串莲子般大小的明珠。然而拿着珠串的手却在剧烈地抖啊抖抖啊抖,半天才放到新人手里。王鱼顺着她手王上一看,只见她那张脸含悲忍戚,眼睛里泪光闪闪,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这是怎地了大公主?”陈贵妃便开口问道:“是心疼东西,不舍得给你弟弟弟妹怎地?”   “我怎会。”周嫣说道,然而眼中泪水随之哗哗落下:“我只是,这些时日在宫外,看到无家可归的流民们,没得吃没得喝,老人小孩儿,每天冻死许多......呜呜,好不可怜......朝廷拨的赈济银子不够呜呜,我想帮他们,可自己也没多少银钱,呜呜......”   “咳咳。”景泰帝尴尬地咳两声:“今儿是你兄弟的大好日子,你说这些作甚!还不快擦擦眼泪,收了声儿!”   “我原也不想的,”周嫣边胡乱抹着眼泪边道:“可今儿看到大伯娘这儿这排场,这么多好东西,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要是换成粗粮救济流民们,能活多少条命啊,呜呜......”   苏凤竹原本是说叫她假装难过模样,没想到许是卢恒那事儿刺激的,倒让她哭的委实叫一个情真意切,见者心伤。苏凤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强忍住了,边帮着她擦眼泪,边也做落泪模样:“没事没事了,大姐心肠就是好。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又是帮他们筹米筹衣,又是亲身去照看他们,凭一己之力救了不下百八十号人,差点没把自己累倒。这样的公主,纵览史册,何曾有过?”   “哦?大公主在外面,竟是亲身去赈济流民了?”陈贵妃惊讶道:“这般行径,委实可敬。本宫惭愧,这外面流民的事情,竟是丝毫未曾听闻。大公主不妨给咱们讲讲,许咱们能帮上大公主什么忙呢。”   乐太后见周嫣在这大好日子里哭哭啼啼,心中早不高兴了。再讲下去好事儿都要变成丧事了,如何使得!便要开口阻拦,然陈贵妃已转眸盯住了她:“太后娘娘素来吃斋念佛,最是慈悲,您定也会垂怜这些流民的,是不是,太后娘娘?”   乐太后给堵的只能勉强道:“可不是,可怜见的。”   “要说这流民现下的状况,哪里只可怜二字啊!”周嫣擤一擤鼻子,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一是遗传的她爹娘的好嗓门、好口才,二是心中情真意切,一时之间说的让人如亲临其境,亲眼目睹其惨状,座中女眷纷纷落泪落泪,男子们也连声叹息。   “这民间苦难,竟至于此。本宫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万不能坐视不管。”陈贵妃便揩着眼泪道:“本宫愿出五万两白银,助大公主赈济流民。”   咦,说好的十万两呢,怎么变了卦了?周嫣心中疑惑,不过还是扮出大喜模样,郑重拜谢陈贵妃。   “贵妃娘娘高义!”立刻又有一位侯夫人出声道:“妾也是穷苦人出身,愿追随娘娘,出一万两白银。”   “贵妃娘娘这般的爱惜百姓,是咱们大魏之福啊!妾也愿出一万两。”又一位将军夫人道。   “妾出五千两。”“妾三千两。”...... 又接二连三有人道。   苏凤竹看着,出声的全是新贵武将的夫人,顿时明了:看来都是陈贵妃的人。化整为零,想来不是陈贵妃少那五万两银子。   如此凑起,不一时十万两银子便得了。   余皇后全程寂然无声,好似这事儿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她那一派的人跟着一声不吭,眼角眉梢却露出看傻子花钱买脸的不屑劲儿。   景泰帝看的清楚,心中气怒,沉吟了一下,用力拍起了掌:“好好好,诸位夫人如此慷慨,倒叫朕等男儿羞愧。现下朝堂的状况你们也都知道的,朕便不在你们面前充大了。这样罢,吴义,记下,命在流民聚集之地立碑以记诸位夫人的善德。碑文就请丞相执笔吧。另,赐诸位夫人宫中乘轿之权。”   这话一出,其他人不由得心中掂量了下:身为女子,能被朝廷勒石以记,本就是难得的殊荣。而这宫中乘轿,看起来事儿小,但历朝历代,只有位极人臣者的亲眷才能享受。且也的确有用啊,这偌大的皇宫,从宫门走到最近的宫殿,也足有数里路。顶着上十来斤的大衣裳、首饰,走上这数里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受的了。若再遇上严寒酷暑,那就更难捱了......   “妾也愿为朝廷为陛下解忧!”于是陈贵妃派系之外的夫人们,也开始慷慨解囊。除了卢氏之外,诸高门几乎都参与进来了。得银竟比十万两多了一半还不止。   周嫣已然把卢恒的事儿抛之脑后,兴奋的两眼发光。“多亏了你!”她感激地在苏凤竹耳边道。   “嘘,不要被人听到,我怕皇后会撕了我呢。”苏凤竹跟她歪歪头。   周嫣一看,果然,皇后那脸色铁青铁青的。“唉,以前看她多温柔善良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周嫣叹道:“果然俗话说的对的,日久见人心哪。”   又笑道:“倒是看出你是真真的好,怪不得我弟喜欢你,我也愈发喜欢你了。”   “大姐可别哄我,我这人可心实,别人给我点好话就高兴的不行。”苏凤竹捂脸道。   “不哄你的不哄你的。”周嫣认真地道:“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阿玄欺负我,你告诉我。别的不管什么人欺负你,你都告诉我。我知道我笨,可是我会像护着阿紫粉粉她们一般,护着你的。”   真真是周玄的亲姐,说话也这么相似。“谢谢大姐。”苏凤竹抿嘴笑道。   “如今可算欢喜了?”景泰帝见周嫣开怀,自己也高兴。等下宴席开了,酒也喝的比平日更畅快。   兔儿直到开席才回来。   “发生何事了?”苏凤竹小声问他。兔儿使个眼色,苏凤竹便假托更衣,与他走开。   “我刚去找傻大姐,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便想着爬到树上,从高处往下望一望。”兔儿道。   “可是给侍卫抓着了?”苏凤竹揣度道。   “那倒没有,那些小虾米,也想抓着我?”兔儿不屑道:“只是看到了一场好戏。”   “赶紧说吧,想来要紧。”苏凤竹催促他。   原来兔儿上那棵树,恰是在花园假山之侧。到树顶上往下一看,便能看见假山顶部一个洞口,从洞口能看见洞里面的情形——从平地里是看不出假山里有洞的。   就见有个人很焦虑地在里面捂团团打转。不停朝外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兔儿眼睛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顾圆儿!   片刻之后,又匆匆而来二人。一个是个穿着宦官服的太监,而另一个,分明是今日的主角郑律。   顾圆儿一见郑律便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凝神听着,竟是这俩人有私情,约定了今日私奔的意思!”兔儿道。   “他俩?私奔?”苏凤竹大吃一惊:等等,那刚一直在眼前这郑律是个什么鬼?!   “别慌,这仅仅是个开头。”兔儿眉飞色舞地继续叙说:   就见着那个太监拿出了些衣物给俩人,顾圆儿便转过身去,像是要更换衣裳的样子。不曾想,那太监紧走两步到她身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顾圆儿转瞬间瘫倒在地。   “死了?”苏凤竹不可置信地道。   “不,”兔儿摇摇头:“应该是用了蒙汗药,让她昏迷过去了。这还不叫什么,接下来才精彩呢。”   郑律便匆匆忙忙往宴席去了,而那太监便拿披风裹了顾圆儿抱出去。兔儿便跟上了那太监。此时临近吉时,人都聚集在宴会之上,四下无人,太监飞快地把顾圆儿背到最近的一个下人住的厢房内,早有宫女在接应。她们给昏迷不醒的顾圆儿换了身睡衣打扮,拿轻纱蒙了面,然后也不避人,把人大大方方地抬到一处。   “你绝对猜不到是送到了哪里。”兔儿故意卖弄机关道。   “轻纱蒙面怎觉着怪怪的?”苏凤竹皱眉:“总不能是送到郑律床上吧?”   “很接近了!”兔儿眨眨眼睛道:“除了郑律,这儿能光明正大睡女人的,还有谁?”   苏凤竹:“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好戏才刚刚开始......   ☆、晋江独发   “今日高兴, 陛下多饮两杯!”宴席上,景泰帝正在众臣的殷勤相劝下, 海喝狂饮。   “爹啊, 差不离了, 别喝了。”周嫣劝他。   “俄滴乖乖!就你最疼爹!”景泰帝伸出蒲扇也似大手, 满头满脸地揉周嫣:“爹听你的!别人的话爹不听, 你的话爹得听!——爹再喝一杯,就一杯!”   “好侄女, 你就让你爹痛快喝吧。”乐太后笑道:“喝醉了也不怕的,就在这儿睡会儿, 屋子是一早就备下了的。”   “还是嫂子拿兄弟好, 嫂子好!”景泰帝突然变的不胜唏嘘, 扭头拉了范信芳的手道:“老三,你还记着咱们第一次见嫂子那时候的情形?”   “记得记得!”范信芳无奈道:“那日, 你也是像今日这般, 在大哥家喝的烂醉如泥!”   景泰帝大笑, 又看了乐太后道:“嫂子,你不知道, 那时候,俄就想着, 这天底下怎么能有嫂子这么俊俏、这么贤惠的女子!大哥真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谁知道大哥就那么去了呢!”说着就扑簌簌落了泪。   这周老二, 一喝点酒就拉扯那短命的。乐太后心中不耐烦,面上却是陪着落泪:“他爹结交了你们这两个好兄弟,也算没白活一场。”   “大哥走的时候, 一下子就过去了。”景泰帝抹着眼泪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说了嫂子的闺名俩字。俄看着手上的血,跟大哥发誓,就是拼上俄这条命,也得护嫂子和侄儿们安好!”   又来叨叨这些,整日里叨叨这些,还不是演戏给大臣们看。乐太后心中翻白眼,却还是得应和着:“陛下这些年待我们母子是没话说,就是亲兄弟也不能这样的。”   “不,俄还是有私心,俄问心有愧啊!”景泰帝胡乱挥舞着手道:“俄若是大哥那般坦荡荡的英雄好汉,俄一早就该立了律儿做太子!不,这皇位原就是该律儿坐!”   这倒是他从没叨叨过的。顿时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郑律只觉着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惊惧地看向乐太后   乐太后倒还镇定:他倒是好大脸皮,敢自己戳破这层窗户纸。但光嘴上说说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在收买人心!“陛下这是说什么话!陛下再说这样话,嫂子就要跟你翻脸了啊。”她板起脸道。   “俄这话当真是打心眼里的话!大实话!”景泰帝还哭道:“嫂子,俄问心有愧!”   “好了,陛下醉了,去歇一歇吧。”范信芳便拉他。   景泰帝踉跄站起,却还说道:“不,兄弟,嫂子,俄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大哥的孩儿,就是俄的孩儿,以后哪个有本事,哪个做太子,坐这江山!”   他虽是喝醉了,然话语铿锵有力,在场所有人不由得都把这话在心细细琢磨。   “你别听他瞎嚷嚷。”周嫣则与苏凤竹附耳道:“想让他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做梦!依着他的脾气,临死之前正巧把手里的东西全糟蹋干净,那是最最好的。”   苏凤竹噗嗤一笑。   乐太后给郑律递个眼神,郑律忙扶住景泰帝往外走。“本宫来照料陛下吧。”陈贵妃起身道。乐太后忙一把把她按住:“到了嫂子这儿就好好松快它一天,放心,嫂子做事儿你不放心?”   陈贵妃只得作罢。   乐太后张罗着,一时簇拥了景泰帝离了宴席,到后殿一间洁舍。   “没事,俄还能再喝两斤!”景泰帝醉相百出。   “陛下,陛下还是歇会儿。”乐太后凑到景泰帝耳边低声道:“陛下往那床上看,嫂子给陛下预备了个好人儿呢!”   景泰帝扭头看去,就见那轻纱遮掩的床榻上,若隐若现一个玲珑躯体。“到底是嫂子疼兄弟!”他哈哈大笑,推开郑律往那里走去。   众宫人、侍卫忙低头退出屋子——按前朝制,便是皇帝临幸女子之时,也该有宫人在床榻边伺候着。只是这新帝不喜,少不得得改了。   此时的郑律,脸上的不忍、惊慌再隐藏不住。乐太后用力拉了他离去。   “我,我受不了了。”半路上郑律甩开乐太后的手,瑟瑟抱住棵树。   “你这像什么样子,给我振作起来!”乐太后斥道。   “我,我真支撑不下去了,”郑律捂脸而泣:“我回房缓一缓......”   说着踉跄离去了。   “你们,快跟着伺候好了!”乐太后忙指使跟随的宫人们。   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乐太后才慢慢回了宴席。宴席上依旧和乐喧哗。乐太后从容与众人应酬,实则心中已绷到最紧。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片刻钟之后,有宫人急急冲进大殿:“启禀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下榻的房屋着火了!”   “什么!”顿时满堂皆惊。“陛下!”乐太后哐当摔了手中酒杯,左手扯范信芳,右手拉陈贵妃:“快护驾!”   众贵人于是呼啦啦跟着乐太后往那屋子而去。   反倒是周嫣周青等不急不忙:“他命硬着呢,哪儿就能把他烧死了。”   “就是这儿!”一时众人到了那屋子门前。只见门扇紧闭,但刚还站了半个走廊的随侍宫人、侍卫影踪全无。乐太后心中顿时察觉不对,但身边的范信芳已然一马当先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陛下,陛下可安好!”   其他人等紧随他身后冲入。然而待看清屋内情形,众人皆瞠目结舌,余皇后陈贵妃等冲在前面的女眷忙不迭地掩面回避。   乐太后一犹豫的空儿,倒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看到众人这反应,就知道更是不对:如果事情按自己谋划的来,那现下该一干男子回避、陈贵妃冲上去与周老二厮打才是......   她分开众人展目望去,眼前的情形让她目滋欲裂:   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壮汉正慌慌张张往赤/裸的下/体上套裤子。而他旁边,床榻之上,她的律儿,兀自撅着个白花花的屁股伏倒榻上,脸埋在被褥里,似是羞见人......刚刚前面冲进来的人看到的是何等情形,可想而知......   “阿律哥哥露屁股,不害臊!”还是周橙天真无邪的童声打破沉寂。   “去去去,嫣儿把你弟妹带走!都,都散了吧!”范信芳气急败坏地道。   那壮汉噗通跪倒,捣蒜般磕头:“小人,小人是与豫王殿下你情我愿的,是豫王殿下命小人伺候的,豫王殿下说要定亲了要小人服侍最后一回......”   “不,不,是你们陷害我孩儿!”乐太后这才如梦初醒,踉跄冲过去给郑律遮盖:“律儿,律儿是谁害你?律儿你怎么样,是不是被下了药,啊?”   郑律是醒着的,然而人如同木偶一般,眼珠子动也不动,只痴痴低垂着。给他娘一晃,此时倒回了魂儿。“不,我不认识他,是他抓了我来,折辱,折辱于我!”他转眸看清众人目光,只觉自己如被千万把利刃凌迟。他捧头崩溃大叫:“杀了他,快杀了他!”   然而落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郑律恼羞成怒了而已。原本也有人同乐太后一样怀疑,他被下了药。然而现下见他活蹦乱跳,倒拿捏不准了。   这种事情,原也不需坐实的。事已至此,郑律往后在朝堂上还有何颜面可言。   “来人,把这人拉下去,斩了!”范信芳指着那壮汉喝道。   “丞相饶命啊,殿下,殿下救命,殿下,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您救小人一命啊!”那壮汉的嚎叫之声久久在房中回荡。   “咦,怎地诸位都在这里?发生了何事?”此时吴用出现在门外:“陛下正歇在回廊那边屋子里,听到这边喧哗,怕惊了圣驾,故而老奴过来看看。”   “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我儿!”乐太后冲过去抓了吴用厮打:“周老二在哪儿?他怎能对我儿做这样的事!”   “这,这是怎么说的?陛下还醉酒睡着呢,太后娘您这是怎么了?”吴用捂着头,一副茫然委屈的样子。   “太后慎言!”范信芳捏着额头去拉架:“孩子小玩起来没分寸,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你如何能够污蔑到陛下身上!陛下对你们恩宠何等的隆重,你对的起他么!”   “你和他是一伙儿的,你和他一伙儿害我们孤儿寡母!”乐太后又去打范信芳。   “我,我不管你们这些破事儿了!”范信芳一跺脚,推开她大步离去了。   威武侯王雪川铁青着脸,走过去把那一纸大红庚帖掼在郑律身上:“我女儿从不曾许与你!”   “不,王大哥,你相信我,是周老二害我们,是周老二!我律儿不是那样人!”乐太后哀求王雪川。然王雪川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刘二哥,赵三哥......你们帮我,我夫君当年待你们不薄,你们要帮我啊!”乐太后又扯了几位将军哭喊。   “郑大哥那般的英雄豪杰,怎生出了这样儿子!”“太后这哪儿能赖到陛下头上。”“孩子还小,不知轻重,还是好好教着吧。”......然而他们要么鄙夷要么搪塞,都推开她离去了。其他人也窃窃私语着散去,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周老二我与你拼了!”乐太后踉跄往外跑。还没等跑出去,一只龙靴踏进来,还带着两分醉意的景泰帝一把把她推了个倒仰。   “周老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乐太后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这样糟践我孩儿!”   “你们又是如何糟践朕的孩儿。”景泰帝双目似炬扫过他们母子:“这是你们的报应。朕,从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于是作者君快刀斩乱麻解决了郑律。   ☆、晋江独发(补足)   “大姐, 郑家哥哥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把我们撵走啊?”被带离之后,周紫一脸认真地问周嫣。   “好像是被人剥了裤子打屁股了?”周嫣也不甚明白, 看向苏凤竹:“是吧, 弟妹?”   “呃......”苏凤竹望天:“好像, 是吧。”   她身边的兔儿咬着嘴唇嘿嘿的笑。   周青到底是男孩子, 虽是年纪小, 却不似他大姐无知。此时看兔儿这个样子的笑,顿时便震惊了:她, 她都明白的?这么纯真可爱的兔儿,怎么会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这笑容, 分明是男人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   苏凤竹咳嗽一声, 反手过去把兔儿的笑给抹平了。   自然是她及时向景泰帝通风报信, 景泰帝将计就计,才有了刚才那一幕。然而苏凤竹没想到的是, 景泰帝这还击手段, 真叫一个惊世骇俗啊, 啧啧。   不过想来也是因为乐太后这计太恶心人了的缘故。若不是兔儿误打误撞,察觉了这阴谋, 酒醉的景泰帝决然无法察觉侍寝之人是顾圆儿。然后乐太后引在场的这满朝文武及内外命妇,以救驾之名当场撞破——虽说是并无血缘, 但到底是以父女相称近十年。顾圆儿怕是再没脸面活下去, 而景泰帝的声誉极威望,也必将被重重损伤。再一重,陈贵妃又如何自处。她与景泰帝怕不得彻底决裂, 景泰帝会失去一大助力。而乐太后,又解决了顾圆儿这个纠缠她儿子的麻烦,又削弱了景泰帝的实力,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彻底激怒了景泰帝,以最恶心的方式回击。   郑律,算是废掉了,整个郑家以后也都没脸在朝堂上露面了吧。虽说还有个郑行,像是个立的起来的人——唔,他现下和周玄在一起,可要提醒周玄小心了。苏凤竹思忖着。   于是回去后,便研墨铺纸给周玄写信。   “又给他写信,都没给兔儿写过信。”兔儿赖在她身边,脸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   现下苏凤竹对兔儿这“给周玄做什么做什么没给兔儿做什么做什么”的句式已是非常之熟悉,闻言看也不看他,只抬手揉揉他的头。   兔儿便又往前凑凑:“今儿兔儿可算立了功了吧?什么奖励都没有么?”   苏凤竹无法,想了想突然童心大起。顺手另取了张花笺,提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小字:天下第一之好弟弟。然后一折一撕,便撕出个花朵形状。伸舌在背面轻轻一舔,然后拍到兔儿额头上按按牢:“奖励你!”   兔儿已经看到她写的字,倒是一副极欢喜的样子,并不拿开这纸,反顶着凑到苏凤竹面前晃来晃去:“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这是姐姐亲封的哦,以后不许耍赖!”   我家弟弟真的好可爱啊!苏凤竹忍不住抱抱他:“这有什么好耍赖的,兔儿最好了!”   与此同时的玉华宫中,太医正在给顾圆儿诊脉。   “你直言就是,不必顾忌。”景泰帝看着太医额上那一层细汗,心中已经有数了。   果然,太医伏地,哆哆嗦嗦禀报公主有孕。   此时才得知一切的陈贵妃几乎发狂:“我要杀了郑律,我要郑家都不得好死!”   景泰帝拦住了她。他还要郑家给他做仁义招牌呢。“朕今儿做的,是最好的报复了!你细想想是不是?他现在怕是活着比死了都难受呢!你若是吵闹开,大家伙儿少不得知道今儿这事儿是朕算计郑家,也知道圆儿给郑律糟蹋了。”他道。   陈贵妃听他这般一说冷静了些。“妾只恨,自己没用,也没管教好圆儿,都是妾这个当娘的没用......”她俯在景泰帝怀中痛哭。   “好了,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再自责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了解吧。”景泰帝拍拍她的背,看向顾圆儿。   “陛下的意思呢?”陈贵妃哭道。   “先把那孽种堕了,把身子养好,别叫外人知晓。”景泰帝低声与她道:“待朕慢慢给她寻摸个靠得住的人嫁了——万不能再和郑律有瓜葛了。”   早已清醒过来的顾圆儿,此时蜷缩进被子里,浑身瑟瑟发抖,无声哭泣。   在假山里被迷倒后,其实她还有迷迷糊糊有一点意识的。这一点意识,足够她清楚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当郑律扶着醉醺醺的景泰帝来到她身边,当郑律离开,顾圆儿如坠冰窟: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   好在那想象中羞愤欲死的情形没有发生,景泰帝叫人把她带走,送回了玉华宫。清醒之后,她听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顾圆儿不能明白:明明她用一颗真心对他,明明一切都很美好,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圆儿啊,你听爹说,”此时景泰帝坐于床沿,拍着她道:“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啊,是郑家母子居心不良!你是个好孩子,做错的事儿改了,你还是爹娘的好孩子,啊!”   顾圆儿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她娘改嫁之时她已经懂事儿了,又叫她奶娘挑唆着,惯来不怎么把景泰帝当爹。然今儿看着他,竟觉着无比的慈爱,忍不住唤了一声“爹”,又哀哀哭起来。   第二天一早,见顾圆儿精神好了些,陈贵妃亲手喂她,喝下了堕胎汤药。   “娘,疼,疼!”顾圆儿满床打滚。   “好孩子,疼过这一会儿,便不疼了。”陈贵妃含着泪抱住她。她疼,岂知她这当娘的更要疼上千百倍。   偏在此时,心腹宫人小声报她:“乐太后来了。”   陈贵妃猛地回首,面目狰狞:“她还敢来!”   乐太后精神憔悴,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数岁。但眉宇之间,倒见着愈发坚毅。   陈贵妃看着这样的乐太后,只觉着无比的可憎。“你还敢来!”屏退了宫人,陈贵妃上来就上演全武行。   乐太后不躲不避受了陈贵妃一个巴掌,然后深深伏拜于地:“妾向娘娘请罪!之前的事情,全是律儿鬼迷了心窍做出来的,妾,妾是丝毫不曾知晓啊!”   “你不知道?”陈贵妃冷笑:“鬼才信!”   “妾知无法见谅于娘娘,只求能弥补于万一。”乐太后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妾在剑州的封地,妾愿奏请陛下,以之供奉公主。”   “拿走,别污了我女儿的眼!”陈贵妃甩袖拂落。   “是,求娘娘安抚公主,万勿让公主动怒,毕竟公主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能有闪失啊。”乐太后垂首又道。   陈贵妃却听出一点话外之音。“你想说什么?”她蹲到乐太后身旁,凝视着她:“便直说吧。”   “律儿纵是有千错万错,可他与圆儿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乐太后泪涟涟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娘娘就让律儿和圆儿完婚吧。不然,这般闹将下去,可如何收场呢?”   陈贵妃怒极反笑。“太后这是气急攻心说胡话。”她道:“本宫的公主、清清白白尊贵无比的好姑娘,何曾认得你儿子那给人玩屁股的东西!不过太后把本宫公主算计到她父皇床上这笔账,本宫会好好跟你清算的。咱们来日方长。”   乐太后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娘娘何不再斟酌斟酌?若咱们做了亲家,那妾,必定会竭尽全力助娘娘达成心中所愿的。”   “本宫的心中所愿,”陈贵妃贴近了她耳朵道:“便是让你和你儿子生不如死。”   乐太后慢慢抬头,眼眸中血丝虬张。 “我也一定要让我儿子好好活着。”她说。   那边,苏凤竹写给周玄的信交给吴义送到钦安殿吴用手中——吴用便会安排,随着军机要件一起,送往周玄手中。   送走吴义后,吴用笑眯眯地捧了那信函走进内殿:“陛下,奉圣夫人给楚王殿下的信。”   “哦,又写信了么,整天写整天写,哪儿来的那么多话说!”景泰帝闻言拉长了脸嘀咕着。然而:“还不快打开,念与朕听!”   “是。”吴用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拆了信,展纸读给景泰帝听。   自周玄走后,他和苏凤竹几乎每天都有一封信往来。景泰帝说是担心周玄和苏凤竹信件往来中泄露军机,每一封信他都先行偷阅。不过吴用看着,陛下这越偷窥,似是越上瘾啊!   “哎呀呀,这都第几遍思你想你了?酸不死个人......床上的事儿也好写下来?真不害臊!......”景泰帝边听着,边兴奋地点评着。   不过等听到苏凤竹告知周玄郑律之事、提醒周玄堤防郑行之时,景泰帝脸色凝重起来:“她倒是比俄想到前头去了......快送出去吧。”   “是。”吴用便仔细把信原样封好。   景泰帝却又想起昨日苏凤竹与他通风报信时的情形。“陛下不必管妾是如何得知的,妾生长在这皇宫里二十载,总也有妾自己的路子。”那时苏凤竹这般与他说。   景泰帝便问吴用:“昨儿个那事儿苏凤竹是如何抢在前边知道的,朕叫你查,可有眉目了?”   “老奴无能,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吴用紧张地道。   好在景泰帝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拈须疑惑道:“你也在虞宫中那么些年,帮着咱们打探了不少事。也是你告诉朕,说苏凤竹没什么脑子,不足为患。可现下你看看,她这是没脑子的样儿么?”   “老奴也百思不得其解。”吴用答道:“她前后跟换了个人儿似的,许是楚王殿下洪福齐天,把她的性子硬拗过来了?”   “朕的玄儿那是厉害的很!一个乡下小子,整治的这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服服帖帖的!”景泰帝复又洋洋得意起来:“这小子和朕一样,会整治女人!”   “若论起威武不凡、潇洒风流,便是把老奴见过的前朝的、本朝的贵人们都加到一块儿,也挑不出一个能比得过陛下的!”吴用猛拍马屁:“楚王殿下深肖陛下,却到底年轻,火候尚且不足。”   “是吧,是吧!”景泰帝大笑:“王雪川那老东西,还不肯把女儿许玄儿,真是没眼光!好了,快把信送出去吧。”   不多一会儿,便有一军士,背负了重重一箩筐的信函,出了宫门,打马往南而去。   然而在他之前,也有人从京城中某双手里接过信函,向着同一个目的地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榜单来不及了,所以先发这一点,后面的过会儿补上......   ☆、晋江独发   当周玄接到苏凤竹这信, 获知顾圆儿郑律这事来龙去脉,他目瞪口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故意戏弄我, 自己瞎编的吧?”他质问禁军副统领李夏——景泰帝命李夏贴身护卫周玄, 并为周玄处理一些文字往来。   “臣不敢。”李夏苦笑。如果可以, 他真不想知道天家这些乱事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啊!!   “你说, 你说如何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周玄叹道:“我媳妇儿一定是给吓坏了!”   “臣这就去安排,叫手下弟兄们多提防着韩王。”李夏便道。   “不必如此。”然周玄却道:“我看郑行兄弟不是那样不明是非的人。我去与他谈谈就是——嘶~这倒叫我如何开口啊......还是等郑行他知道这事儿再说吧。”   然这日议事之时, 就见着郑行一改往常神采飞扬之色,满脸的阴霾。周玄便知道, 他该是知晓了。   他们一行此时已经快马加鞭, 到达南方的云城。各地筹集的粮食已经都集结在这里了。   云城城外南方天际可见群山起伏, 蜿蜒南去。这就是青岭,傅见省便被围困于青岭中据此三百余里开外之处。   这最后三百里地势险峻难行, 沿途虞军布置了重兵防守, 又加之民风彪悍盗贼四起, 故而虽然增援傅见省的的人马早到了,然迟迟不能彻底打通这三百里, 与虞军呈犬牙交错胶着之状。照这情形,怕是不等他们打进去, 傅见省的人马已经给饿死了。   故而周玄他们必须先于援军, 突破重围把粮食送进去。范信芳一早便想出了个奇招:虞军大部分是西南镇守使风峦海的兵马,小部分是各地匆忙间集结起来的杂军。这两部分彼此不熟悉也不服气。便把护送送粮队伍的魏军伪装成虞军,谎称擒获了魏军的粮队送往中军, 骗过重兵,混进包围圈里面去!   今日议事,便商议这押送的人员部署和路线。完了之后,周玄拉住了郑行:“家中发生的事情,你可是得到信儿了?”   郑行眼见着额上青筋直跳:“我现下不想和你说这个。”说着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却又停顿。“你放心,我和你那混账爹不一样,我不会在背后使阴招害你。”他冷冷地道。   周玄忙又按住他。“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是怎样,这是实情的全部真相,绝无隐瞒。”说着他把苏凤竹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你若心里还是有气,你就冲我来,咱哥俩结结实实来一架。不必藏着掖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郑行垂眸读了信愣了一会儿,一转身,还真一拳头冲着周玄来了!   周玄赶忙招架:“你还真不客气啊!”   往常只看着郑行是个纨绔子弟,今日动起手来,周玄惊讶地发现,他拳脚功夫相当扎实!还有股子狠劲儿!一时周玄全身从上到下都中了他的拳脚,火辣辣疼的厉害。   一时屋子叫俩人砸吧了个差不多,他俩也打累了,躺倒地上呼哧呼哧喘气。   “捧杀,你知道什么叫捧杀么?”周玄听郑律喘着气道:“你爹,他对我家,一直在捧杀,从我爹死后开始。”   “我不知道什么叫捧杀,可我一直知道,我爹究竟有多混账。”周玄拍拍他的肩。   “他便这样,对待他口口声声的大哥的妻儿。”郑行惨笑道:“所以你别叫我兄弟,我听着恶心。”   “说句心里话你别怪我,”周玄边呲牙咧嘴站起来边道:“你亲娘对你,我看还不如我爹这个捧杀呢。”   郑行凝噎无语。   转眼间便是出发送粮之日。这一日三更上,云城的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没有一丝灯火,一只庞大的车队趁着皎洁月光,快速而寂静地前行。   周玄、郑行都在这支队伍里,一个穿了魏军衣裳一个作了虞军打扮。倒叫随行的其他知情人叫苦不迭:万一这两位有个好歹,自己这前程全完了!   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一路畅行无阻,遇到的魏军散兵和关卡,都被他们糊弄了过去,没有一个察觉不对。众将官和幕僚纷纷面露喜色:丞相这计谋,真是高啊!   然此时周玄看着周围的高山密林,莫名心生警觉。“小心防备!”他刚刚喊出声,便听轰隆隆巨响,几块大石从山坡上滚下,堵住了路口、砸向了车队。“有埋伏,避到车后!弓箭手准备!”经验丰富的将军们指挥若定。   周玄和郑行二人被将士们团团围住。便听山坡上杀声渐起,还间杂着喊叫声:“里面有伪帝的皇子,抓住了赏金千两!别放跑了人!”   消息泄露了?!周玄眉头深深皱起。   他正无意识地看着郑行这边,郑行便以为他看自己,怒道:“不是我!”   “二位殿下请速速突围!”将士们护卫着他们向外冲去。   此时漫山遍野触目全是虞军,洪水般向他们涌来。周玄从未上过战场,何曾见过如此景象。咬牙挥刀招架着。只觉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与郑行二人。   突然郑行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个虞兵随即挥刀向他砍去。周玄一脚把人踹翻,把郑行拉起来:“走!”   “走不了了,腿给砍了。”郑行惨笑道:“你自己走吧。”   周玄一俯身,把他背了起来,继续奔跑。   “你还是放下我一个人走吧,不然谁也逃不掉。”郑行看看后面紧追不舍的虞军,叹息道。   然周玄只管哼哧哼哧地跑。   前方出现一道涛涛湍流,挡住了去路。“你会洑水么?”周玄问了郑行一句,然后也不等他回答,便跳了进去。   “我不会啊!!   在水里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郑行好几次以为自己要给淹死了,然而终于感到清冽的空气大口大口灌进了胸腔。   郑行剧烈咳嗽着,视野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待看清眼前景象,他却不由得大笑起来。   视野尽头,是云城的城墙。这河水,竟把他们送回了云城。当真天无绝人之路。   周玄哪里去了?郑行忙四下寻找。   拖着伤腿,郑行在很远的下游河滩才找到他。他倒趴着,脸深深埋进淤泥里。   “别憋死了吧。”郑行嘀咕着,用劲儿把人翻过来。   憋死倒是没憋死,只是呼吸微弱面色苍白,一副离死不远的样子。郑行这才看见,周玄衣襟血污了一大片,撕开衣裳一看,胸口深深一个口子。   郑行有点慌,忙掐他人中穴:“喂,醒醒,咱们回云城去。”   然而周玄一点反应也没有。   郑行看看四周,寂寂无声不见一个人影走动。时间已是下午,日光西斜,天越来越冷了。北风吹过,湿淋淋的衣裳贴在身上如冰渣一般。   不行,必须赶紧回到云城,不然冻也给冻死。可是,现下情形,如何走的。郑行心中犹豫:自己这伤腿本就难以行走,再带上他更是累赘。可是把他留在这儿,他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到底咬咬牙,忍着钻心剧痛把周旭背了起来。   “我说你醒醒哈,我可不知道我这样子能走多久......要么说望山跑死马,看着这云城就在眼皮子底下,走了半天还是那么远......你说你要是死在这荒郊野外该多冤啊,你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人......”郑律只能不停地跟周玄说话,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疼。   然而周玄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不会已经死了吧?”郑行继续嘀咕:“你若是死了那苏凤竹不就要做寡妇了么,可惜了的,那般的美人......不若兄弟我替你接手罢,我不嫌弃的。”   “想的美!”却在此时,便听耳边周玄一声闷吼。   “哎呀,没死啊!”郑行大喜过望,扭头去看他,身体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地上和周玄滚作一团。期间伤腿又被碰到,痛的他哇哇大叫。   “不行了,我真的没劲了,我支撑不下去了。”郑行苦笑道。   “我才不想死在这儿,和你死一块儿。”周玄倒睁开了眼睛,支撑站起:“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勉强走了几步,却又噗通摔倒。   他们到底福大命大,一队出城侦查的斥候发现了他们,救回了城中。留在城中的将领与幕僚见着他俩几乎哭出来。老天保佑啊,幸亏他俩没死,自己脑袋算是保住了!   “幸亏我多了个心眼。”而调养了两天,复又活蹦乱跳的周玄去看郑行的时候,欣慰道:“只运了半数的粮食,没给全丢了。”   “竟有此事?我竟不知,你到底还是防着我。”还卧床不起的郑行有气无力地道:“走露消息这事儿,当真不是我。”   “你莫多心,我不曾疑你。”周玄皱眉道:“可这粮食还得送。”   “刚捡了条命回来,还想着这些?”郑行朝他竖大拇指:“不愧是你爹的亲儿子。”   “不是,这一遭倒点醒了我,”周玄一拍脑袋:“这儿往山里面有条斑斓河啊,咱们干吗不走水路?虞军没听说在水路上设防吧?”   “因为现在是寒冬腊月。”郑行翻白眼:“虽说这边地气暖河没冻上,可也没多少水,如何能行船。”   “不试一试我总不死心。”周玄便叫人唤了熟知本土乡情的幕僚问道:“此地可有熟悉斑斓河水运的人?”   “若说这斑斓河水运,原是极繁华的。有一教派名龙母教的,根系蔓延这附近数城,把整个斑斓河上下水运都掌控住了。”那幕僚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又准备进新人物了。   ☆、晋江独发   “龙母教教主人称龙神老母, 行事诡秘,极少有人能一睹其真面目。据说有翻江倒海之能, 这冬日里把大桩货物走水路过青岭也曾有过的。但恐其仍心向旧朝, 要降服之怕不是易事。”   虽是设法与龙母教搭上了线, 然他们桀骜不驯, 不肯来见。周玄便决定亲自往他们的地盘走一趟。   出发是在夜间。周玄仅带着李夏, 与那熟悉龙母教的幕僚闻谦之二人,登上了中间人的马车。马车捂的严严实实, 周玄等人只凭感觉知道一直在走崎岖山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下,又让周玄等把眼睛蒙住走了许久, 这才听到有人说:“请客人亮相吧。”   周玄三人便摘下蒙目黑布。待看清眼下情形, 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   他们现下所处也不知道是何处, 眼前黑茫茫一片,不见一个人影, 上方空中却有上百个大小光球上下飞舞, 灿若银汉。而脚下是翻腾如云的雾气, 遮蔽住四面八方路径。能听到隐隐水声,却看不到何处有水。故而没人敢轻举妄动, 唯恐一脚踏空落水。   “这,这就是那龙婆的神通?果真了得。”闻谦之看着那些光球, 颤声道。   李夏也一脸的震惊:民间当真是藏龙卧虎啊!   然周玄嘴角一翘, 没有说话。   忽然,满天的光球急剧向一处聚集而去。须臾,聚成巨大的人首蛇身样形状。衣冠轮廓精细如真, 隐隐还能辩出面目模样,而蛇尾兀自一曲一卷,好不狰狞吓人。   “龙神老母降世!”此时四面八方响起无数人声,回荡不绝。   闻谦之自诩圣人门徒,不语怪力乱神。然此时所见所闻委实超出他认知。他腿一软几乎站不住,咬牙看向周玄。   原以为这村野里出来的小子该是比他更加的畏惧,却不料周玄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乃大魏楚王周玄。”此时他上前一步,扬声道:“今日特来拜会龙神老母,还请老母现身一见,勿以这些虫豸戏弄本王。”   “虫豸?”闻谦之和李夏惊讶不解。   “萤火虫而已。”周玄下巴点点,以让外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多多的抓萤火虫,拿出绣花功夫,用头发丝儿把几十上百只萤火虫系在一起。然后再像放风筝一样,拿绳索把这萤火虫团拴住,放飞空中。拉动绳索,一个个团子便好随意合散——这倒是我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只是他们这精细劲儿是难得的。”   “竟是如此?”李夏闻谦之目瞪口呆。   约莫这神秘的龙神老母给周玄一语道破玄机恼羞成怒了,光团突然分散开来,迅速消失,四下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李夏心生警觉,立刻伸手去抓周玄,然却抓了个空。他忙取出火折,点亮四下查看,然而哪里还见周玄的人影?   彼时周玄只觉脚下一空,身体落入了一条又滑又湿的地洞中,急速向下滑去。   滑了许久,突然又是腾空的感觉,周玄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重重摔落在平整的石地上,疼的周玄呲牙咧嘴:哎呀,不该一时嘴快,揭人家脸皮的。   抬头打量四周——墙上点了火把能够视物。却见现下是在一个小小岩洞里,岩洞一面装了铁栅栏,可见是个囚室。栅栏外面看出去,触目所及都是岩洞地道——这样想来刚才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岩洞里。周玄顿时急出了一头汗:这种鬼地方,若是给关起来了,就算外面人想来救人都无从下手啊!!   便在此时,听到脚步声与拐杖点地之声。不多时,便见一彪形大汉扶了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慢慢过来了。   这老妇人不同寻常人:身量健硕,满脸横肉,虽是上了年纪但并不见多少皱纹,一双铜铃大眼顾盼间凶气满满寒光四射。肩背挺直手脚有力,唯只一腿走动间一拐一瘸的,似是坏掉了。   这般妇人世间少有,故而周玄便是十多年没见了,也决然不会忘记。“你,你可是姓逢?”他猛地扑到栅栏上,颤着声儿问她。   老妇伸手捏了他下巴,扭过去看看他耳朵后面,那里有一个生来就有的痣。“唔,你果真是大玄玄,长这般大了。”老妇喃喃道,面色倒一派镇定从容。   “阿奶,是我啊,我是玄儿啊,你怎在这儿!”周玄几乎要落泪:这老妇,正是他的亲祖母逢氏英如!   逢氏周玄打小就没见过几面。听村人闲言碎语说,她不守妇道,早给周玄祖父休掉了。周玄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每年都来周家一两次看他们,对周玄他们姐弟倒是很好。后来周玄五岁上,他祖父去世了,打那以后,周玄就再没见过她,也再没她丝毫音讯。周老二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很怕他这个娘,素日里绝口不提,称帝后也没叫人去找。周玄甚至都怀疑她是否还活着,没想到,竟在这个诡异地方重逢!   “开门。” 逢氏示意她身边那大汉。   “是。这是老母孙儿?那真是恭喜老母,贺喜老母了!”大汉边开锁边笑道。   周玄一个激灵:“啥,啥?阿奶,莫不成,你就是那啥龙神老母?!”   “吓唬人的名头而已,不值什么。”门打开了,逢氏拉了周玄上下打量:“和你爹那时候长的一模一样,阿奶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玄忙跪下,恭恭敬敬三拜:“不孝的孙儿,给阿奶叩头了!”   “你这举止,倒不像你爹,活脱脱一个你爷那老东西!”逢氏叹息着把周玄扶起来,到底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一时间俩人千头万绪,倒是不知从何提起。“老母。何不请少爷到您屋子里,好生说话。”大汉道。   逢氏点点头,便与周玄道:“随我来。”   周玄忙扶了她,又与大汉道:“与我同来的两人还请把他们安顿下。”   逢氏便带着周玄往外走。“阿奶,你这腿是怎么了?我记着以前好好的。”周玄边走边问。   “哦,前两年手下有个孬种反水,没留神给他打断了。”逢氏淡定道:“不过没事儿,那孬种已给奶剁了喂狗了。”   周玄:“......”记忆中的阿奶,虽是与一般乡野妇人不同,却也没这般凶残啊!   “奶原本就是江湖中人。”逢氏看出周旭思虑,与他解释:“以前你们小,故而没有跟你们提起。”   原来如此。周玄竟丝毫不知。可祖父可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他是如何娶了阿奶的?   “原是机缘巧合,嫁给了你爷。”逢氏又道:“后来到底过不到一块儿,所以分开了。你爷他如今怎样?后娶的小老婆待你们可好?”   周玄给她问懵了:“爷,老早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娶的小老婆?”   逢氏的脚步顿时停下了:“你说什么?你爷,死了?!”   “是.....奶你不知道么?”周玄惊讶道:“十五年前,我五岁那年冬天上没的。”   逢氏的目光,看的周玄心中打怵。“可钟善,奶和你钟善大伯一直有书信往来,他说你爷好着呢,和小老婆过的有滋有味的......”她洪亮的声音已然微弱。   “钟善大伯,那是谁?”周玄一时还没想起来。   “就是你大爷爷家的儿子,你爹的堂兄,周钟善!”逢氏急切地说。   周玄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啊,他啊,他们早搬走了,钟善大伯中了秀才以后就从村里搬到了城里,都不肯理会我们家的。他跟你写信这样说我爷?他这是存着什么心那!”   “他从不肯理会你们?也不曾把我给你们的钱财交给你们?”逢氏立刻明白了。   果然周玄惊讶道:“竟有此事?他何曾给过我们一个铜板,便连拜年都不许我们踏进他家门槛!这就是了,怪不得呢,他家从哪儿来的钱财又买房又置地的!”   “成年打鹰,倒叫家雀啄了眼睛!”逢氏狠狠捶墙。   “阿奶,别动气,都过去了,如今咱家好着呢,且进屋去,容我和你细说。”周玄忙为她抚胸顺气。   这洞穴洞套洞洞连洞绵延甚广。一时到了一个宽广厅堂,聚拢了不少凶悍之辈,见逢氏过来,都恭敬且亲热地迎上来唤老母。逢氏摆摆手:“都散了吧,这事儿过后再议。”   转过这厅堂,又见极精致一室,数个麻利妇人忙里忙外,见逢氏来了,忙上来伺候着。逢氏也叫她们都下去了。这才和周玄坐下,仔细说话。   “你爷,他当真死了?怎死的?”逢氏又问一遍,神色迷离,像是打击很大。   “那时候我还小,约莫记着是受了冻,发热死的。”周玄小心道:“详情却是要问一问我爹。”   逢氏便别过了脸以袖遮面。   “阿奶,别难过,爷那般寿数,也算到时候了。”周玄忙安慰她:“咱家如今可算发达了,你绝想不到!”   逢氏抹抹脸,勉强振奋精神,露出个笑:“是么,看你很是出息的样子。想来,你是投了魏军?那劳什子大魏楚王,着你假扮于他来见奶?那你定是有了官身对不对?快告诉奶,让奶欢喜欢喜。”   “阿奶,我没有假扮大魏楚王呢。”周玄便缓缓把他爹当了皇帝这一茬说给逢氏听。   他已见过她娘、他姐咋闻这天大的喜讯时的模样,然她奶又是另一番情形。   “老二那块料,竟能当皇帝!”逢氏拍着大腿,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我那时候原就该听了赵永年的劝,也反了去!这龙椅还轮的到他坐!” 作者有话要说:  周玄:社会我龙奶,人狠话不多。   ☆、晋江独发   在周玄和逢氏祖孙团聚之时, 京城那边,却刚刚收到送粮失败、粮草被劫、周玄也受了伤的消息。年底下正准备过年的皇宫, 顿时喜气全消, 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更有心怀叵测之人趁机作祟。   宫外面的周嫣, 隔了几日才知道这事儿, 忙进宫打探。岂料竟在宫门口给侍卫拦下了!   “皇后娘娘刚下的懿旨, 大公主即是给陛下撵了出去,便该在宫外安分自省, 无谕不得入宫。” 当班的禁军们心中暗呼倒霉,可也不敢违抗皇后的旨意。   周嫣大怒, 便在吵嚷开:“我爹是不让我在宫里住, 可没说不许我回来看他!皇后便是当家主母, 也没这拦着家门不许我这当女儿的进的道理!”   到底引来了当值的禁军统领,忙叫人向钦安殿通报。吴用亲自来接人, 这才进去了。   “她这是想干什么?她为什么就是认定是我做的?怕是心里时刻提防着我大弟的缘故吧!我对她太失望了!”见到景泰帝后, 周嫣气愤又伤心地道。   “许是因为卢家的缘故。”景泰帝面色阴沉:“卢家昨日刚向爹提亲, 想让你嫁给他们卢恒。许是这个惹着余氏了。”   “什、什么?”周嫣闻言一愣:“卢恒娶我?可他的心上人是那个前朝的乐峨公主呀!他还跟我开过口,求我让爹把那乐峨赐给他, 我正寻思着和爹说呢。他如何又会想娶我?”   “哪里是他想娶你。”景泰帝闻言愈发心烦:“是卢家想娶你!娶个公主,他们的权势就愈发稳固了!”   “我呸!”周嫣决然道:“既如此, 我是绝不会嫁的, 爹回了他们吧。”   “眼下爹倒不好回他们。”景泰帝扶额道:“你大弟在南边弄出那么大乱子来,爹又得求卢家......”   “我进宫来正是想问大弟这事儿呢。”周嫣焦急地问:“这两天京城粮价飙升,都说是大弟在南边失了粮草, 带累的京里都没粮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竟还有这种谣言?”景泰帝闻言大怒 :“他们是想彻底败坏玄儿的名声啊!” 景泰帝只得一五一十把事情与周嫣说了。   “啊!大弟受了伤?到底伤成怎样了?那边可有好大夫?赶紧叫他回来吧!”周嫣一听急的不行。   “爹倒是想让他回来呢。”景泰帝苦笑道:“这民间的流言你都知道了。朝堂上还有不少大臣,话里话外都是你大弟没用,爹原就不该派他去。若是此时把他叫回来,他以后在人前就抬不起头了!”   “说的也是。”周嫣皱眉道:“那现下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景泰帝叹气:“重新筹粮,给你大弟送过去。所以又得求着卢家了......”   “难不成,卢家就拿这事儿要挟爹,要让他们帮忙,就得把我嫁过去?”周嫣一下子明白了。   “哟,俄闺女到底长心眼了。”景泰帝目露凶光:“他们真把俄逼急了,俄拼上这个天下不要了,先把他们灭了......”   “这,爹,再没别的法子了么?”周嫣愣愣道。   “爹思忖着,使个拖字诀。”景泰帝道:“爹先应下他们,终归这公主下嫁须得许多时候筹备的,这中间时候,南边战事怎么着也该结了,到时候爹就翻脸不认人,就该轮到他们家没法子了!”   周嫣还愣着。她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做小丫鬟的时候,她就暗自倾慕着卢恒,可从没想到自己能够嫁给他。便是身份巨变之后,她也没奢望过能嫁给他。他对她而言,就像天上的云,可望而不可及。尔后忙着赈济流民,眼界扩大了,这份心思不知不觉淡了许多。而今偏又因这些不得已的情况和他再次扯上关系......   “我,我明白了。”周嫣便道:“爹看着办吧。我去看看弟妹们。”   刚一走进含冰宫,周嫣碰上了授业完毕正要离开的卢恒。   “拜见大公主。” 卢恒与她见礼,冷漠中隐隐还带着憎恶。   “卢公子,我今儿进宫,原是想求我爹你和那乐峨的事情的,岂料却听闻,你家向我爹求亲。”周嫣笨嘴拙舌地与他说:“你即是想娶乐峨,便和家里大人好好说说,让大人们改了主意吧。”   卢恒咬着牙,一言不发。   之前他父母已然和他说了,是这大公主看上了他,去求了陛下,陛下把这意思透露给他们,他们没法子,只能求娶......如今她还在他面前装好人,真没看出来,她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他深吸口气,草草再施一礼,提步离去。   周嫣疑惑地看着他背影,而孩子们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欢喜地迎了过来:“大姐!”   周嫣也顾不得和孩子们嬉戏,略寒暄了几句,便拉了苏凤竹进内室单独说话。   “你说大弟不会有事儿吧?你说卢家这都弄的什么事儿么!你说我怎生是好啊!”把这半日的所见所闻与苏凤竹说了,周嫣抱怨道。   苏凤竹倒一如往常般云淡风轻,并不见忧虑不安之色。听了周嫣的话反噗嗤一笑:“大姐以前说我订婚了十七八次,如今可算知道了这十七八次从哪儿来的了吧?身为天家之女,这般身不由己的事儿多着呢。”   “好了,知道以前是我冤枉你了。”周嫣倚在她身上抱住她,闷闷地道。   “大姐是真心不想嫁给卢恒?那般的翩翩佳公子,可是难得的。”苏凤竹还试探她。   “嗐,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再说人家都有心上人的。”周嫣这话倒说的很坚决:“我打小看惯了爹娘的混账样儿,一早发誓,以后嫁人,他有没有本事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对我一心一意,万不能整天介沾花惹草。”   这倒和她弟弟挺像。苏凤竹又是一笑,握握她的手:“大姐放宽心,阿玄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他一定能把事儿办好。大姐就听陛下的,委屈这一时。”   “为了大弟,要我怎样都行的。”周嫣叹息道:“可是,现在市井里的流言真的挺厉害的。在爹面前我还没好细说,这流言把你都带上了,说是你迷惑大弟,让大弟和你说了运粮的军情,然后叫人传给了你娘和你弟弟,所以他们偷袭才能得手!”   “哦?竟有此事?我在这宫里,耳目倒是不够灵通。这般流言,却是不能小觑。”苏凤竹的笑便淡了下来。   “我是信你的,真的,我绝对信你,有敢在我面前说这话的,都让我堵了回去。”周嫣认真地道:“现下咱们周济的流民,都不信这话的。”   “唔,对了,大姐如今,手底下也是有人的。”苏凤竹叫她这样一说,顿时心生一计:“大姐,你回去之后,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这法子当真能行?好,我这就去办!”周嫣听了,急匆匆便走,弟妹们留她吃饭都不肯。   她直奔城外,悄悄地在灾民之中找了数十个能言会道的汉子、长嘴长舌的婆娘、说书的唱曲儿的等等各色人等,教了他们一番话。   不出两三日,市井中的流言便换了一番,说的是这陇上卢氏,心怀不臣之心。仿那秦时吕不韦行事,从外边弄了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献给皇帝——献上去的时候,已经是怀了卢家血脉。然后便扶持这女子,坐上了后位。如今又蛊惑着皇帝把嫡生的长子楚王送到战场去送死,好给那卢家血脉让道。送粮的军情,也是卢氏透露给虞军的。他们原就是贰臣,自然做这种事情是便宜的......   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天家秘辛,比之无能皇子与祸国妖姬却又更加引人入胜,一时都流传到了宫墙之内余皇后耳中,把她气的砸了满室的器皿。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你们如今势大了,便看本宫不顺眼了,嫌本宫不是你们家女儿,想换人了,是不是?”余皇后便宣召了卢氏几位当家人来,不管不顾地质问他们。   “娘娘冤枉啊!与我等无关啊!”卢家人这冤屈叫的真心实意的。诚然之前关于周玄的谣言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可是后面怎么风向突然调转,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们也还摸不着头脑。   “臣等也商量过了,唯今之计,唯有速速把透露军情这事儿坐实了,才能堵人口舌。”卢大老爷躬身道。   “坐实?如何坐实?”余皇后皱眉。   “自然是坐实,是苏凤竹透露军情了。”卢大老爷道。   卢大太太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奉于余皇后:“娘娘请看。”   余皇后接过一看:娟秀的簪花小楷,“母后娘娘在上,孩儿凤竹百拜......”   第二天一早,这信便到了一个在花鸟司供事,名刘华的太监袖中。他慢慢吞吞往宫门而去。   “喂,这位公公,请问下,”突然肩上被重重一拍,刘华一个哆嗦,转头一看,却见一个笑嘻嘻的小宫女歪着头看他:“司珍局怎么走?”   刘华大大松了一口气,含糊道一句“前边那道门往右转。”便加快脚步走开了。   一时候到了皇宫后门宝瑞门。刘华估摸下时辰,先等了一会儿。看着卢氏进宫的车马过来了,他这才咬咬牙,装出惊慌不安的鬼祟模样往宫门走。   果然就引起了守门禁军的注意。“你是哪宫的,出宫何事?”便有俩人来盘问他。   “小,小人,不是......”刘华嗫喏两声,拔腿就跑。   “站住!抓住他!”禁军们猛虎扑食般把刘华扭倒在地。“搜他的身,他定夹带了什么东西!”禁军们很快就搜出了那封书信。为首的校尉展开一看,顿时慌了神:“快去请统领大人来!”   禁军统领王沧来一看这信,也是出了满头的汗:“这事要紧,押着他,去钦安殿!”   钦安殿里,余皇后正在景泰帝面前伺候:“陛下这些时日都累瘦了,这燕窝汤多喝一些。”   景泰帝倒有些纳闷:她对自己冷脸相对许多时日,如何突然转了性子,亲自来嘘寒问暖?   吴用此时在外殿伺候着。王沧押了人过来,与他说了缘由。“眼下皇后娘娘在里面,统领且略等片刻。”吴用道。   “谁在外边嘀嘀咕咕呢?”却听里间余皇后扬声道。   吴用赶忙进去,把事情说了。“值当王统领报到陛下面前,想来要紧。”余皇后笑吟吟道:“这后宫之事,原是妾的份内事。如今闹出乱子来,是妾无能。便让他们进来,妾与陛下一起听一听这事情。”   景泰帝没多想,便允了。   王沧进来,目不斜视地把事情说了,然后把那封书信奉上:“夹带的书信在此,事关重大,请陛下御览。”   “吴用,念一念。”景泰帝边喝着汤边示意吴用。   吴用接过信来展开,扬声朗读:“叔父在上,侄女双双百拜:南方之事,要紧的是置楚王于死地,让他丢些军粮有什么用?虞军想来也是与尔等一般的酒囊饭袋,抑或叔父当真仔细叮嘱了虞军取楚王首级么?......”   “哐当!”景泰帝手中碗勺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这,这是什么东西!”余皇后不可置信地伸手去夺那信。   景泰帝一把按住她:“继续读!”   吴用心惊胆战地往下读,下面的话愈发的大逆不道:置楚王于死地、让卫王死在包围里。等皇帝归天后,余皇后与卢家共享天下......   “这,这是假的,妾,妾何曾写过这样东西!”余皇后震惊大叫。她的震惊倒不是假的:分明是诬陷苏凤竹的字句,如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等!那刘华,是卢家安排的旗子啊,是他们串通好了,害自己的吧!   便在此时,小太监来报,卢家的几位大人求见。   这倒是余皇后与他们串通好的。三位卢家当家人甚是庄重稳沉地走进来,向皇帝跪拜:“原是进来看望娘娘,不曾想娘娘在陛下这里。这是发生何事了?”   “你们来的正好。”景泰帝冷笑道:“今儿,倒抓着了那泄露军情的!”   “哦?竟有此事?!”卢大老爷作痛心疾首模样:“请陛下一定将之千刀万剐,以告慰屈死的将士们的在天之灵啊!”   “是么,卿倒与朕想到一起去了。”景泰帝哈哈大笑:“你们自己看吧。”   吴用把那一纸书信送到三人面前,他们聚首一看,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与余皇后面面相觑。   “冤枉啊陛下!”随即他们又急急喊冤:“这定是有小人作祟,冤枉娘娘,冤枉臣等!”   “冤枉么?”景泰帝垂眸看着他们,眼中浮现杀机:这封信应该是假的,但是事情,决然是真的!   但是他现在还要仪仗他们啊!不然在战场的两个儿子真会变成这信上说的那样......景泰帝闭闭眼睛,不甘地磨牙。   便在此时,外面突然有喧哗声响起:“大捷,前线大捷!卫王突围,一举击溃虞军!”   景泰帝猛地睁开了眼睛。   含冰宫里,苏凤竹正在给兔儿量身量,好给他做过年衣裳。兔儿没骨头一般倚到她身上。   “怎地了。今儿个这么没精神?” 苏凤竹问兔儿。   “想到有人编瞎话污蔑姐姐,气的慌,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兔儿打个哈欠道。   “小小的人儿,气性还挺大。”苏凤竹刮一下他鼻子。   “嫂嫂,前线来捷报了,哥哥成功了!”便在此时,周青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卡住了,抱歉更晚了。 84、晋江独发 ...   捷报上说, 周玄在当地帮派龙母教的协助下,从地下暗河运粮入包围圈中, 在虞军浑然不觉之中抵达傅见省部。傅见省部得粮军心大振, 与外围援军里应外合, 一举将虞军彻底击溃。      而景泰帝还有其他来源的消息, 比臣子们知道的更详尽一些。“原来之前失粮, 不过是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足够见省的人突围了——朕的玄儿多了个心眼儿!那啥龙母教, 说是有役使鬼神之能,等闲人他是鸟都不鸟你的, 便是前头虞朝, 他也未曾驯服过。朕的玄儿, 他就不信了,他孤身闯入这龙母教, 三下五除二, 便将那教主降服了!那地下暗河, 说是这龙母教的根基所在,外人别说进去, 知道都不让你知道!现下呢,那教主主动将这暗河路线献出, 倾全教之力, 帮着玄儿,把这粮,一夜之间, 就运到了见省的大营外面!”他说的唾沫横飞,展扬的要飞起来。      “哎呀呀呀,楚王殿下当真了得!”“这胆魄,不愧是陛下长子!”“此功不在卫王殿下之下啊!”“这也是陛下得上苍庇佑的缘故啊!”文臣们一窝蜂地大拍马屁。   也有臣子不小心拍歪了:“这岂不正说明陛下实乃真龙天子,才能得这龙母教相助!”      便有受不了他们这般阿谀奉承的武将冷笑道:“啥玩意儿啊,陛下是真龙,那劳什子是龙母,你给陛下平白无故认了个老娘?”   “啊哈哈哈!”景泰帝叉腰大笑:“行了行了,不值什么,多亏将士们帮衬,也都是托诸位的福!老三,你该预备起班师之后的封赏了,咱们要大大封赏!”      “爹,大哥啥时候回来啊,能赶上过年不?”而在含冰宫中,孩子们最关心的只有与兄长的团聚。   “爹已经叫他回了,不过这天寒地冻的,道路难行,怕是赶不上。”景泰帝笑道。      “大哥受了伤,咱们别催,叫他慢慢走吧。”苏凤竹则道。   “嗯嗯!”孩子们一齐点头。“大哥哥肯定很疼吧?粉粉想给大哥哥呼呼。”粉粉仰着小脑袋看着景泰帝认真地道。说着还真鼓腮作呼呼状。      “哈哈,俄滴小闺女真可人疼!”景泰帝上手揉揉她粉嘟嘟的小脸,又有些怅然:“这小模样和你娘一样一样的。”   “现下吃的好,她自然越长越好看了。我却是养不过来了。”周紫捧着脸,颇有些不忿。      “怎养不过来了?爹看养圆乎了许多。”景泰帝说着,伸手抓着她腋下举起掂了一掂:“嗯,来了这半年,重了,也高了!”   “阿橙更重,阿橙更高!”周橙也忙不迭地要他爹举。这半年他的变化最明显,个头窜的极快,原是和周紫差不离高,现下已经比周紫高出一个头了。      “好好,不错。”景泰帝笑道:“你们倒是好养活,给点吃的就长肉。不似那朱儿,三天两头的得病。”   又看向苏凤竹:“算是你的功劳。这样吧,等玄儿回来,朕给你封侧妃。”      侧妃?呵。苏凤竹心里翻个白眼。自然有人替她说话。“咋地,爹,哥是养不起个正妃咋地?”周青撇嘴道。   “亏你先生还夸你念书好!”景泰帝威严地一眼扫过去:“你也不小了,该懂点朝政上的事儿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多嘴的。”      这话说的重,周青便有些下不来台。周紫人小鬼大,立刻抓了景泰帝的手,蹦着高儿大喊:“不管不管,正妃正妃,我们就要正妃!”   这小女儿家,景泰帝却是没法子跟她计较。“爹不和你们说了,这不关你们事。”景泰帝拎着衣领子把她放到一旁,起身就想走。      周紫给周橙使个眼色,周橙立刻一跃而起,扑到他爹怀里。景泰帝偌大一条汉子,给这天生神力的小人儿撞倒回椅子上起不了身。“不嘛,就要正妃,要嘛!求爹爹了,呜呜!”周橙便在他怀里撒泼耍赖,连哭带嚷。      “这是作甚!像个什么样子!哎呀呀,别叫了,叫的人头疼!哎呀呀,你属哨子的?!”景泰帝连连挣扎,竟无论如何摆脱不了这小人儿的束缚。“苏氏,管管他!”他无奈严肃地看向苏凤竹。   苏凤竹从容起身:“妾这区区尚未册封的侧妃,如何敢管荆王殿下。”说着便施施然离去了。      “恃宠而骄,恃宠而骄!”好不容易从含冰宫脱身,景泰帝忿忿道。   “陛下,回钦安殿么?”吴用忍笑问。   景泰帝不想回去,还想与人分享心中喜悦。“出宫,去接俄大丫头回家!”他道。      周嫣的地盘这日也热闹非凡。达官贵人们的内眷,一波波人来人往。又是向周嫣恭贺楚王建功,又是道钦佩大公主功德,自己也要为救济流民出点力。   “这,这可如何是好?都和他们说了钱财已经够使了,他们死活求着我收,推都推不掉。”明尽道长闭关修炼,这儿只有京兆尹梁雨,是个周嫣能商量的人。      “公主照单全收就是。”梁雨躬身道:“这些钱财他们何尝是来赈济灾民的,原是孝敬公主的。”   “不不不,”周嫣急急摆手:“这更不能收了,我平白无故的收人钱财作甚?要么,要么我去人家里退回去吧!”      梁雨看她慌张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泼天的富贵,公主当真要退回去?”   “我爹已经给我泼天富贵了,我不缺!”周嫣笑道:“你别看我现下不显,我的好东西都在宫里,我弟媳妇给我收着,你没瞧着!有手指头这~么大的珍珠,大饼这~么大的玉璧,太阳这~么亮的宝石......”      她边说,边挥动因裹了厚重棉袄而显得笨拙的胳膊比划着。天还飘着点小雪,雪花星星点点飘落在她弯弯的刘海上。梁雨漫不经心地抬手,给她轻轻拂去。   “怎么了,又有灰么?”周嫣忙摸一把,又催促梁雨:“梁卿,你快给我出出主意啊,我退回去行不行啊?”      “不用退。”梁雨道:“公主此时只看到眼前的这些流民得到了安置,衣食不愁。可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这整个大魏,全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帮助呢。公主把这些钱财留下来,帮助更多的穷苦人,岂不是好?”      “啊,整个大魏,全天下啊,我都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地方。”周嫣挠头道:“我能帮上那么多人么?”   “一步一步来,一定可以的。”梁雨笑道。   周嫣便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嗯嗯,好好,我知道了!”      “公主姐姐,又有人找你!”一个小儿引来一人。周嫣扭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愣,却是卢恒。   他今日锦衣华服,分外出彩,也分外与这地方不合。“卢公子,你怎么来了?”周嫣惊喜地道。      还不是被家人逼迫。卢恒心中叹息。书信那事景泰帝并没降罪余皇后和卢家,相反倒是好言宽慰,命王沧速速追查是谁诬陷。然而卢家人惶惶不安,道是斟酌陛下以前的路数,越是笑的好看越是出手狠辣。怕是等前线班师政局彻底稳定,他就会跟他们翻脸!故而正绞尽脑汁巩固恩宠。便以乐峨的性命威胁他,命他来博取周嫣欢心。      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卢恒拱手道:“臣感佩大公主仁义之行,且年底闲暇无事,故而想来帮助大公主做些什么。”   “啊,多谢你的好意,可这儿人够用了,没什么事儿要你做的。”周嫣道:“你还是请回吧,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碍事不碍事。”卢恒道:“这样,不如公主先带我到这里各处看看?”   周嫣不知不觉已然笑逐颜开:“好啊......”      “公主,人哪里够用了?”然梁雨笑眯眯走到周嫣身旁:“这新来的柴火,臣正发愁找不着人劈呢!”   “啊?哪儿能叫卢公子做这样事?”周嫣惊讶道。      “臣都做过,他如何做不得?”梁雨袖手上下打量卢恒:“是了,到底是文弱公子,想来是没那个力气的。”   卢恒自然明白梁雨在排挤他,可奈何周嫣那般傻,浑然不觉,老实巴交地看着梁雨道:“人家是读书人,自然不善做这样粗活——咦,梁卿,你也是读书人,你却什么都会,真是厉害呢!”      卢恒心中一阵烦躁,压了压道:“臣能做的。”   一时便被领到了依着城墙垛起的小山一样的柴堆旁。“慢慢来,不着急。”梁雨把一把钝斧头塞到他手里笑道。   “嗯嗯,不着急的,今儿还有的用的。”老实巴交的周嫣应和着。      卢恒劈了大半个时辰的柴之后,景泰帝的御驾浩浩荡荡的到了。卢恒有心到景泰帝面前露个脸,然而看看自己浑身上下都沾了泥土草叶,顿时便犹豫了。而这间歇梁雨已经陪了周嫣迎了驾。   “不错不错,是个好儿郎,好好干,以后有你的前程。”景泰帝赞许地拍拍梁雨的肩。又与周嫣道:“好闺女,爹来接你回家!爹说话算话!”      “啊?”周嫣却犹豫了:“我在无智观住着挺好的,能跟师父学很多东西,每日里来这里帮忙也很有趣,眼下要过年了,正是事儿多的时候......爹啊,要不我先不回去了吧。”   “啊?不回去?” 景泰帝没想到会是这样。劝了劝,见她是真心乐意在这儿,便也不再勉强。“务必把朕的公主照管好了!出了事,朕唯你是问!”临走之前,他严正嘱托梁雨。      大闺女有了自己愿意忙活的事儿,含冰宫那几个跟他闹;陈贵妃因为顾圆儿的事儿整日里哭哭啼啼见了好不烦心;永乐宫和漪兰宫不用提了;老三则因为郑律的事儿跟他别扭,话里话外指责他手段太下作了......如此景泰帝一时颇感孤独。      “眼看就是大过年了,”回宫的路上,他叹息道:“总要一家子团团圆圆才好。吴用,你着人,去寻刘桂兰回来过年。”   “是。”吴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 85、晋江独发 ...   周嫣一直忙活到除夕当日, 才在梁雨的苦劝下回转宫中。   “臣等护送公主。”梁雨招呼这衙役们,并亲自为周嫣驾车。      周嫣老大不好意思:“你也早些回家过年吧。”   “我家里也没旁人, 早些回去晚些回去又有什么不一样。”梁雨笑道。      周嫣早听人说了, 梁雨自幼读书, 长成后不知怎地却做了京兆尹的捕快, 还做的有声有色、百姓们赞不绝口的。因此被上峰嫉恨, 被诬陷下狱数年。家中为此散尽微薄家产,父母相继忧虑离世。本来准备过门的未婚妻子也退了婚约, 改嫁他人。改朝换代之时,他决然投奔义军出言献策立了功, 才当上了这京兆尹。      他以前那未婚妻现下该是后悔死了吧。周嫣想着, 想安慰他些什么, 又不知如何开口。   平时繁华的京城大街上,此时变的空荡荡的。人们都在家中与亲人团聚, 无人外出。但空气中回荡着炮竹声与人们的欢笑声, 让人心神愉悦。周嫣想到以往此时, 自己只能躲起来想弟弟妹妹们,而今年却能和他们团聚一起, 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      突然,不远处响起“哐哐哐”敲的震天响的锣声, 打碎了这和美的氛围。随之又听到有人傲慢大喝:“贵人出行, 庶民回避!——前面那辆车子,还不让开!”   周嫣从车窗探出头去看,便见后面浩浩荡荡极威风的一行队伍打着仪仗过来了。队伍的中央, 簇拥这一辆精致的八宝璎珞车,想来是哪家高门女眷出行了。      让让便让让罢。周嫣下意识想。然而梁雨却皱眉道:“京城重地,等闲不得捶锣喧哗。且这打出的仪仗乱七八糟不成仪制,怪异极了。臣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便停下了车,指挥衙役们拦住队伍:“本官乃京兆尹府尹,不知这来的是哪位贵人?可知这京城之中不可鸣锣扰民?”      锣声停了停,队伍中一人骑马过来。“咄!杂家乃内廷侍奉,这护送的,乃是天家贵人,鸣个锣而已,与你这小小的京兆尹何干!还不快快让开!”来人马也不下,趾高气扬地道。      原来是个太监。梁雨却愈发疑惑了:这人看着是个太监没错。然而本朝虽初立,许多制度尚不完备,但天家贵人也少,还从没见过哪个出行是这副德行。“巡视九城,约束官员百姓行止,本就是本官的分内之事。”他不亢不卑地道:“还请告知贵人尊讳。贵人这不遵规矩,且仪仗不合仪制,本官少不得需向朝廷参上一本。”      “你,你好大的胆子!”那太监恼羞成怒。又有一个尖锐女声从后面车子上传出:“让他参让他参!娘娘我还怕了他一个小官不成!”   “是!”太监得了这句话仪仗,顿时气焰愈盛:“便告诉你,这车上的乃是陛下的刘娘娘,你参就是!”      “不知居于何宫是何位分?”梁雨依旧不肯信:何曾听说过后宫有这一位刘娘娘。   “你!”那太监顿时语塞了。“娘娘,这狗官他刻意为难咱们!”他扭头向车子喊。      车帘一动,梁雨只见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哎哟喂,谁都能欺负到本娘娘头上!刘柱儿,你这个没用的,就这样,你以后还想留在本娘娘身边伺候?”这半老徐娘喊道。咦,如何这般眼熟?梁雨大惊,连连眨眼:妆太浓了,看不清啊......      “娘娘您别啊!”而这名刘柱儿的太监立刻慌了:“奴才,奴才这就收拾了他!”说着向侍卫们一招手:“你们都死人那!还不快给娘娘清路!”   数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杀气腾腾地过来了:“禁军奉命办事,有胆敢阻碍者杀无赦!”为首的手中扣着一枚令牌,证明他们诚然是禁军无疑。      “对对对,杀无赦杀无赦!咱现在是人上人!想要谁死要谁死!”那女子欢快嚷道。   “谁敢!”又一个女声响起,却是周嫣从车上下来了,怒冲冲走过来。   那太监刘柱儿见来者衣着普通,连正眼也不肯多看一眼,只催促侍卫们:“没听见娘娘说么,还不快动手!”      然侍卫们却是认得周嫣的,周嫣在宫里宫外折腾的事儿着实不少,他们不认识都难。“拜见大公主殿下!”他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刘柱儿吓了一跳,忙也滚鞍下马:“奴才瞎了眼,没看见是大公主在此,大公主恕罪......”      然周嫣看也不看他,只颤着手指了那女子:“刘桂兰!”   来者,正是被景泰帝命人寻回的周嫣的亲娘,刘氏桂兰。皇帝既然说了要一起过年,给吴用派了这差事的刘柱儿好不容易卡着日子把人找着了。岂料这刘桂兰路上便拿乔作致起来,定要摆出皇后的款儿来,不然她就不肯进京。刘柱儿没法子,只能临时凑起个四不像的仪仗糊弄她。岂料便被梁雨留心上了,闹了这一出。      刘桂兰也很快认出了周嫣,她下意识地立刻放下车帘躲闪。然周嫣已快走两步走到车边,一把扯开。   “哎呀呀,这不是咱的大姑娘么。”意识到躲不过,刘桂兰勉强笑道:“这倒巧哈,一来就遇上你了......”      “你怎么在这儿?”周嫣上下打量着她:“哎呀呀,看穿的这红艳艳的,看脸上抹的猴屁股似的,你这是又准备出嫁呢?”   “瞧你说的。”刘桂兰难得的不好意思拿袖子遮了脸:“这不是,你爹叫人接我去当娘娘,又是大过年的,娘就打扮的喜气了些......”      “啥?爹接你去当娘娘?”竟然瞒着我!周嫣嘴一撇:“就你还想当娘娘?你做梦吧你!你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这可由不得你。”刘桂兰从袖子后探出头:“你架不住你爹愿意!”      说着忙向刘柱儿挥手:“咱们走,咱们赶紧走!”   “休想!”周嫣已然爬上了车子,就去抓她娘:“你下车!你爱哪儿去哪儿去,别再来祸害爹和我们!”      “咋地,如今你爹他当皇帝了,又认你爹了?”刘桂兰边躲避着她边反唇相讥:“你能认,娘咋就不能认?娘也要再认他当我男人,娘要当皇后!”   车厢地方能有多大,且里面还有个慌张失措的侍女。不一会儿,周嫣便扑住了刘桂兰,一把揪住了她的发髻:“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我告诉你,他都有皇后了!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啥?上次来还没有啊,你没骗我?”刘桂兰一听这话,眼中精光暴涨,战斗力飙升,一个翻身把周嫣反压制住:“我才是他的正室,他敢再立小的,我跟他没完!”   说着又猛地扭着周嫣的手腕一拧。周嫣哎哟一声,不得不放开她头发,又被重重推撞到车壁上。      而刘桂兰已势如猛虎出山一般出了车厢,一把把车夫推开,自己拉住缰绳一抖,马儿便放蹄狂奔起来。跑的那样快,以至于车厢里周嫣不得不紧紧抓住车壁才能稳住身形。   “愈发疯癫了。”她看着外面刘桂兰的背影恨恨道。“你又能拿他怎样?他现下可是皇帝了!”她又扬声与刘桂兰道。      “这你就不懂了大姑娘。”刘桂兰的声音信心满满:“女人整治男人,有的是法子,不管他是皇帝,还是无赖!”   说着回头冲周嫣一笑,笑的明艳动人:“睁大眼睛跟娘学着吧,姑娘。别整天虎不拉几的。”   “啥叫虎不拉几的!”周嫣不忿大叫。   “这就叫虎不拉几的。” 86、晋江独发 ...   一时到了皇宫。吴用早着人等着了, 因此刘桂兰畅通无阻进了钦安殿,周嫣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跟随着。   “陛下还睡着, 娘娘不妨先和大公主去含冰宫看看小殿下们。”吴用提心吊胆地道。      “没事儿, 他睡着我把他唤醒就是。”果然刘桂兰拔腿就往寝殿里闯。   “哎哟娘娘使不得, 皇后娘娘也在呢......”吴用赶忙阻拦。   “这倒正好呢, 本娘娘正要会会这皇后!”刘桂兰哪里肯听, 横冲直撞过去。殿里侍奉宫人虽多,然都怕惊了驾, 不敢着力。刘桂兰没费多大力气就闯了进去。      龙床上,昨夜通宵达旦饮酒作乐的景泰帝, 现下搂着余皇后睡的正香。   余皇后自知自己现下境况有些不妙。虽然她已对景泰帝心灰意冷, 然心腹宫人劝她:“看看楚王立了点小功就把陛下这高兴的, 可见是何等的看重啊!若娘娘再不振奋起来,挽回陛下, 以后还有咱们赵王的活路么?”思来想去没奈何, 只得换上笑颜、拿出手段以图拢回景泰帝的心。昨夜宴饮伺候在侧, 顺便也就宿在了钦安殿中。      景泰帝到底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纵是睡成死猪一般, 依旧有两分警觉之心。就觉察到一只冰凉凉的手来撩拨他,景泰帝顿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你这, 你这小淘气!唔, 朕累了,让朕再睡会儿......”   “哟,看来这小妖精挺有能耐啊, 能让你周老二说个累字。”便听有人笑道:“还是到底不服老不行啊。”      这熟悉的声音让景泰帝一下子睡意全消。“桂兰儿,你到啦!”他睁开眼睛,惊喜地道   眼前伏在他胸上,笑吟吟看着他的,可不正是刘桂兰。她发髻被周嫣扯散,青丝瀑泻,却也颇有一番妩媚风情。“没,我没到,你这是做梦呢,小二哥~”她说着,抓起一缕发丝,挑逗着景泰帝的腮唇。      “做梦?”还带着两分宿醉的景泰帝当真给她诈的一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回过神来:“你逗俄捏,哈哈,桂兰儿,你淘气!”   旁边的余皇后给惊醒了,看清楚刘桂兰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刘桂兰?你怎在这里?”又是羞恼,捂着被子往角落里缩:“谁许你进来的?这成何体统!”      “原来是让这个年少的小妖精当了皇后。”刘桂兰全不以她的话为意,反往前凑靠近她:“年少好,谁都喜欢年少的,我也喜欢,看看这嫩生生的小脸儿,看看这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真勾人.....”   说着还伸手拂过余皇后脸颊。      “放肆!”余皇后躲开:“你即知本宫是正宫皇后,怎可如此无礼?”   “我哪儿无礼了,我是疼你呢!”刘桂兰笑容不改,突然手疾如迅雷地往下一拉,便把余皇后挡在胸前的被子拉开了。余皇后尖叫一声急急捂胸。然刘桂兰抢在前边、眼疾手快地在她胸上用力一拧:“又大又挺又白,我也喜欢!”      “你,你,你......”余皇后何曾见识过刘桂兰这般妇人、这般行事,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你无耻下流!”   “你害什么羞么,大家都女人。”刘桂兰大咧咧地道:“你若是觉着亏了,我的也给你看就是了。”   说着还真动手解起自己衣裳来。      余皇后目瞪口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她片刻也不想和这疯妇呆在一起。“来人,伺候本宫起身!”她探头向外喊。   “哎,别走啊!”刘桂兰一把把她搡倒床上,继续口出惊人之语:“这龙床这么大,睡咱们仨也足够了。咱仨一起好不好啊?”      说着把衣裳一脱,身上只剩下大红的肚兜儿,还向周老二抛个媚眼:“小二哥,你说好不好啊?”   “啊?好......”景泰帝已然看傻了。      余皇后再受不了了。她连滚带爬地下床,扯了件衣裳捂住身体,也不管皇后的脸面了,就这么跑出了寝殿。   “看把这小妖精吓的。”刘桂兰看着她背影笑的前仰后合。      而景泰帝一把抱住她:“你才是妖精!一来就勾人的火!”   “哎哟喂,小妖精没把你榨干了?还有火呢?”刘桂兰嫌弃地道。   “只有你才能把俄榨干!”   ......      周嫣咋外面,只隐约听了点里面动静。但见到狼狈逃出的余皇后,周嫣目瞪口呆之余,对他娘也是心服口服。   眼看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周嫣便自己先去了含冰宫。      远远的,就看见兔儿一个人在往宫门上贴门神、贴福字、挂桃符。   他今儿穿的极喜庆:一身红彤彤饰金色团花的衣裳,头上还插了满头的红绒花。脸上也是,大红花钿,大红唇。好在长的好,竟能把这般装扮压住,让人看了不会觉着像一个炸开的炮竹筒子。      一时把个素净的宫门贴的满满当当的,兔儿兀自觉着不够。还有一大沓福字,兔儿一一刷了浆糊,然后贴到守门的侍卫的胸甲上去。“这些都是我姐姐和小殿下们亲自写的福字,让你们也沾沾福气。”他边贴边道:“你们可得仔细着,别弄坏了。”   侍卫们都摸着头笑,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这哪儿有往人身上贴福字的。”周嫣走到近前,笑道。   “大公主来啦,小殿下们刚还念叨着。”兔儿把周嫣往里让。   “如何就让你一人贴门神?他们在作甚?”周嫣边走边问。      “大伙儿都累坏了。”兔儿道:“这年下一堆的宴会、祭祀,可把他们累了个不行。好歹今儿能歇一歇。这过年的事情,只有兔儿忙活了。”   语气里有忍不住的幽怨:这是兔儿第一个和姐姐一起过的年,结果大伙儿都没精打采的。      入了后殿,见到弟妹,果然一个个趴在榻上、倒在椅中,见了她都不肯动一动身,只你一嘴我一舌地与她诉苦,告诉她那些宴会、祭祀有多么的漫长累人。   周嫣只顾抿着嘴笑:弟妹们以及苏凤竹,穿的都和兔儿一样一样的。一屋子红彤彤金灿灿的。      “过年衣裳都是兔儿叫人做的。这款式,衣料,都是她的主意。”周紫告诉周嫣。   “好看着呢,喜庆。”周嫣道。   “是吧,也给大公主预备了呢,大公主一会儿换上。”兔儿得到赞同心中很是得意,端过一大盘糖请周嫣吃:“大公主尝尝,这也是我盯着御膳房做的。”      “还没过年,糖都快让他吃光了。”苏凤竹笑道:“真是个兔儿,一停不停吃。看看,脸都圆了一圈儿。”   “因为你们在外面吃饱了,回来都不肯吃。我怕没人吃坏掉了,只能自己吃了。”兔儿急急地道:“何尝是我自己嘴馋,真是冤哉妄也!”   “好好,兔儿不馋,兔儿最好了!”苏凤竹摸摸他的头。      “话说回来,这新衣裳不该明天开始穿么,如何今儿就穿上了?”周嫣突然想到。   “那是因为今天夜里要到钦安殿赴宴,和陛下一起守岁,一直到明晨才回。总不能穿着旧衣裳穿到明日早上吧?不如趁早换上吧。”兔儿解释道。      “是你实在忍不住了,想炫耀新衣裳吧。”周青插嘴。   大伙儿一起笑起来。      “唔,夜里要一起守岁么?”周嫣深吸口气:“那啥,有件事儿要告诉你们。今年这过年怕是要热闹了,爹把娘找回来了。”   “啊?!”孩子们一齐惊呼。      过午早早的,景泰帝就命人传含冰宫众人到钦安殿。   果然就见他们的娘,打扮的跟个衣服架子、首饰盒子、脂粉碟子似的,和他们爹腻味在一起。      “小乖乖们,娘又回来了!”见到儿女们,刘桂兰小心翼翼地站起,向他们张开双臂:不敢动猛了,这满身上太沉了。   青橙紫等努力从首饰间隙里分辨他们娘的脸。粉粉则害怕地躲到苏凤竹身后。      这便引起了刘桂兰的注意。“哟,又来一小妖精,这小妖精倒比别个更妖了。”她缓缓行至苏凤竹面前,用嫉妒的目光打量着她。   “说啥呢,这是玄儿的媳妇。”周嫣皱眉道。      “母亲万福。”苏凤竹屈膝而拜。   “嗯?玄儿的媳妇儿,不是那丑妇么,怎变成这小妖——小东西了?唔,是换了个?”刘桂兰扭头看景泰帝:“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疼儿子!”      “没呢。”景泰帝挠头:“上次也是她,不过是生了病。”   “啥?她,她就是那丑妇?”刘桂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正是呢,母亲。”苏凤竹微笑道:“儿媳那时,还承蒙母亲照看过呢。”      “啊,呃,没啥。”刘桂兰想起那时自己借照看之机偷人银子的事儿,顿时这脸面就有些挂不住。“这孩子,这孩子和你很亲呢。”她打岔道,并伸手去摸粉粉脸,粉粉愈发躲避她。      “那是,弟妹们现下都是玄儿媳妇照管着,自然和她亲近。”周嫣冷冷道:“你还不知道吧,玄儿媳妇可是前朝的公主,那教养,那学识,老厉害了!这世上等闲的贤惠妇人比她不上——更勿论那些不贤不惠,就知道吃喝玩乐的!”      “啊,前朝的公主?”刘桂兰只觉着自己在人面前又矮了一头。   景泰帝却看不惯周嫣如此捧苏凤竹。“其实也不是正经媳妇儿,一个侧室罢了。”他拉了刘桂兰回身边坐下:“你这当娘的没点头,俄哪儿能就把玄儿的终身定了呢?这不等着你回来给他看人么。”      “啥?原来是个侧室啊?”刘桂兰一听,复又抖起来,斜眼瞅了苏凤竹道:“是呢,小二哥你这话说的极是,我还没点头,哪儿来的什么媳妇儿!”   众人后面、装作侍女模样肃立的兔儿,听了这话,眸中有极冷的光一闪。      “嫂嫂不是侧室!”“就要这个嫂嫂!”周紫周橙立刻吵嚷起来。在他们心里,这个娘并不比陌生人强多少。   “好笑呢,什么时候我弟的事儿用得着你们来做主了,又或者你们做的了他的主么。”而周嫣则道:“爹啊,我劝你省省吧,别好赖不分了。刘桂兰是个什么德行,你这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行行行,大过年的,都吵吵个啥。”景泰帝挥手:“都坐下吧,坐下吧。”   而刘桂兰看着孩子们都围着苏凤竹,而不理会自己这个母亲,心中嫉妒之情却是越来越盛。      景泰帝只好东拉西扯打破僵局。“刚得到的信儿,玄儿刚刚走到建州。照这他这走法,怕是要正月完了才能回来。”他道:“也不知道他咋走这慢。”   “咱都嘱咐他了呀,叫他慢慢走。”周嫣道。      “嗐,这年轻小伙子离了家到了外面,哪有不爱玩的。怕是玩疯了,不想回来呢。”刘桂兰却道。   “那是你,不是我弟!”周嫣嫌恶地道。又安慰地握握苏凤竹的手。   “你弟不是我生的?”而刘桂兰尖牙利齿地道:“大姑娘,你别嫌弃我这德行,你们既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迟早也得变成这副德行!”      “好了好了,咋又吵起来了,尝尝这个,西域进贡的!你知道西域在哪儿么?那儿可远了俄跟你说......”宫人们刚端来了干湿果品, 景泰帝忙拿起一瓣西域进宫的香瓜,堵住了刘桂兰的嘴。   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兔儿嘴角微翘。      在这大冬日里,也就这皇宫里,还能吃的到这么多鲜嫩的瓜果。刘桂兰吃着着实香甜,便忍不住吃了一瓣又一瓣。   “少吃点罢。”景泰帝劝阻她:“便是好吃也少吃点,说是这瓜吃多了不宜肠胃。”      “没事儿,我这肠胃,好的很,天南地北都吃过。”刘桂兰吐着瓜子,自信地道。   然话音还没落。她便噗通一声,放了个大响屁。   “啊哈哈哈哈。”没心没肺的周橙立刻放声大笑。      刘桂兰顾不得尴尬,只觉着腹中骤痛。   “哎哟,不行,我得去上茅房!”刘桂兰捂着肚子急急起身。   “你们赶紧伺候着!”景泰帝忙唤宫人。      进了更衣之所,然而这身上的衣裳太多,一时半会儿竟解不完,把刘桂兰急出了满头的汗。好不容易脱下了坐到马桶上,顿时一泻千里,恶臭弥漫了整个屋子。宫人们忍都忍不住,急急捂鼻退散。   这除旧迎新的一整个晚上,刘桂兰几乎都是在马桶上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叫你欺负姐姐! 87、晋江独发 ...   原是该通宵守夜, 但刘桂兰身子这样,景泰帝也没了作乐的心情。又见其他人等不是心事重重便是疲乏已极, 于是只过了子时互道新禧后, 便命散了。   紫橙粉三个小的早熬不过睡了过去。便是苏凤竹和周嫣周青, 也是上下眼皮直打架, 听到叫散, 如蒙大赦。      唯有兔儿,依旧精神焕发兴奋难捱。“不守夜如何叫过年!”回含冰宫后, 他拉着苏凤竹的胳膊猛摇:“姐姐和人家一起守夜么!这是人家和姐姐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啊!”   苏凤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如何忍心拒绝他, 只好微笑点头:“那去我卧房坐着去.....”      “干坐多没趣!”岂料兔儿便把她往屋外拉:“我们一起放炮仗!”   “啊?放炮仗?我, 我从没放过炮仗......”苏凤竹慌忙道   “不放炮仗如何叫过年!我叫侍卫们帮忙, 好不容易预备的呢!”兔儿哪里肯听。一转身抱了偌大一包袱出来——都有他半人高了。      “这些都是炮仗?”苏凤竹惊讶道:“你是想把这皇宫给炸了么?”   “姐,你就等着瞧好儿吧。”兔儿笑嘻嘻道, 说着打开包袱, 把里面大大小小的炮仗满院子的放。他放的还挺讲究, 远近大小都有定数。炮仗之间还以火绳相连,倒是摆了小半个时辰才最终摆好。      苏凤竹已然冻的搓手跺足了。“冷么, 是我疏忽了。”兔儿过来捧着她的手呵一呵:“坚持一会儿,绝不会让姐姐白受冻得的。”   “你倒地卖什么关子?”苏凤竹笑问。      兔儿笑而不语, 只管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吹着。“来, 姐你来点。”他把火折子往苏凤竹手里塞。   “啊,不,我不要点炮仗, 我怕的!”苏凤竹连连摆手。      “不怕的不怕的姐,这火线很长的,要蛮长时间才能炸开的,我保证!”兔儿连退带拉,又强抓着她的手,点着那火线。   果然许久都没烧完。而趁这间隙,兔儿纵身一跃,身体腾空,单手抓住了屋檐苏凤竹吓了一大跳,刚问他这是作甚,兔儿另一只手抓住她胳膊,再一用力,苏凤竹腾空而起,落在了屋檐上!   “啊!”苏凤竹紧紧捂住嘴。      “在高处看更好看。”兔儿又是一个漂亮的凌空旋转,人便到了苏凤竹身旁扶住她。   “天哪,兔儿,你,你武功了不得啊!”苏凤竹忍不住为自己弟弟喝彩。   “还好了啦。”兔儿腼腆的笑笑:“啊,炮仗要点着了,姐姐仔细看。”      先是一个炮仗被点燃,喷出金灿灿的焰火。苏凤竹从小到大也是见惯各色漂亮焰火的,见此景倒也没觉着有什么特别的。然立刻,这炮仗旁边一圈数个炮仗被同时点燃,片刻之后,又一圈被点燃......如同鲜花怒放,烟火一层层亮起,绚丽如同落下了满天的星河。      “亏你怎么想来着!”苏凤竹眼睛瞪的滚圆,手都要拍疼了。   一时焰火又从中心到外圈,一层层熄灭。“谢谢你兔儿,这真是姐姐过的最好的一个年。”苏凤竹笑着对兔儿道,却只觉着眼眶酸的很。      “冻着了吧冻着了吧,姐姐快屋里暖着,小厨房里坐着参汤,我给姐姐舀一碗来喝。”从屋顶下来,兔儿把苏凤竹撵进卧房里,一阵风般跑开,转眼就端了一碗热乎乎的参汤过来。   太急了,他托盘也没用,参汤便溢出来洒到了手上许多。苏凤竹一眼看到了,忙拉过他的手擦拭:“怎这般毛躁,姐姐又不会逃走。疼不疼?”      “没事儿,这汤不烫。”兔儿笑道。   苏凤竹却还是寻了獾油来,给他细细抹上。   “别管我了,姐姐快喝汤吧,不然该凉了。”兔儿催促她。   苏凤竹便拿起勺子舀了汤,却喂到兔儿唇边。      “姐姐素日里,也都是这般待姐夫么?我都要嫉妒姐夫了。”兔儿一脸幸福地道。   苏凤竹含笑摇头:“却是他这般待我呢。”   “哦,是么。”兔儿挑挑眉:“这般做小伏低。嗯,你们姑娘家也就吃这套。”   “我看讨姑娘家欢心这事儿上,兔儿不比你姐夫差。”苏凤竹又喂他一勺。      “姐夫敢乱讨别的姑娘欢心的话,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出气。”兔儿严肃地道。   “姐姐才不用你操心,姐姐来给兔儿操心才对。”苏凤竹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兔儿,你可有想过,以后何去何从?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直装扮成小姑娘,跟在姐姐身旁。”      “那,那等我没法扮小姑娘的时候,就扮老嬷嬷好了。”兔儿夺过勺子,喂苏凤竹。   “你就没想过成家立业么?”苏凤竹温柔地道。      “唔,我原是出身这天下至高之天子家,肩负这天下至高的帝王业。”兔儿故作委屈地看她:“为了姐姐,我全不要了。而今姐姐又要我去成什么家,立什么业?”   苏凤竹当真有些愧疚:“兔儿,姐姐也一直在想,姐姐因为一己之私,却带累你不得一展抱负......”      “说什么姐!”兔儿赶忙打断她:“我说笑的,我原也不是那块材料。真的。我是龙鳞卫教出来的人,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行,别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堂堂正正走在太阳底下。”   苏凤竹听了这话愈发心疼不已,抱了他垂着头半天不言语。      “这大过年的,怎叫姐难过起来。”兔儿拍着她手笑道:“啊,和姐说个好消息,让姐欢喜欢喜吧。傅见省已经攻入梧州,母后和兄长全给他抓着了。不久姐姐就能和他们团聚啦!”   “嗯?终究到了这一步么?”苏凤竹苦笑:“这真不叫什么好消息。”      转念一想,又皱眉看了兔儿:“这宫里还一丝风声未听闻,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你和宫外边还有联系?”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兔儿笑道:“姐姐只信我就是。” 88、晋江独发 ...   “不对劲儿, 这事儿不对劲儿,一定是那香瓜有毛病, 一定是有人蓄意害我!”不愧是刘桂兰, 第二日腹泻止息了, 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 精神满满的跟景泰帝吵嚷。   “说啥呢, 那香瓜俄给你滴,俄要害你?俄要害你就不会寻你回来了。”一开始景泰帝还不当回事。      “自然不是你, 可你能担保没人在暗地里做手脚?我这些年可是进了不少高门大院,那些下作手段我见多了!”刘桂兰恨恨地道:“我昨晚那情形, 一下子就拉稀了, 若是自己吃坏肠胃, 哪儿有那么快的?决然是给人下了药!”      景泰帝方待说什么,突然想起了余皇后魔怔了的那回。   也是之前都好好的, 一下子就发病了。   且之前都有苏凤竹在场, 更准确的说, 之前都与苏凤竹针锋相对过。   景泰帝便皱起了眉。      刘桂兰还在喋喋不休:“小二哥,定是有人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必要除之而后快啊!不必说了,也就是你那些小老婆们没跑了!八九不离十就是你那小皇后!小二哥, 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呜呜。”   说着还真扮出一副柔弱模样,滚入景泰帝怀里嚎丧。      “好了好了,都是没影的事儿, 别瞎想了。”景泰帝拍拍她的背:“有俄在,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刘桂兰却不满意:“呜呜呜,听听你这话说的。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我给你生了那么多的娃,我给你爹发过丧带过孝,我就该是再正当不过的正宫娘娘。结果呢,现下我倒像是个见不得人的小老婆!周老二,你个负心汉!”      “这还不是怪你自己,是你先不要俄,十年前是,上一会来也是!”景泰帝无奈道:“果真叫你当皇后,当不了三两天又不耐烦,跑出去勾搭别的男人,俄现在是要脸滴!”   “我不跑了。”刘桂兰抹一把不曾存在的眼泪,可怜楚楚地看了景泰帝:“小二哥,这次来,我是真安下心了,我要好好和你过日子,好好给你养娃,再不做以前那些勾当了。”      “当真?”景泰帝将信将疑。   “当真,当一万个真!”刘桂兰忙道:“还是小二哥你有这么多小妖精了,已经不稀罕桂兰儿了?”   “稀罕,咋能不稀罕。”景泰帝欢喜地抱紧了她:“打俄十岁上第一眼见你就稀罕你,这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这男人落到老娘的手里还有个跑儿?刘桂兰心中暗自得意。可面上还是一派伤心模样,抱了景泰帝胳膊摇:“既如此你让我当皇后么,难不成你还怕那小妖精咋地?!”   “好了好了,俄跟你说句实话,你可别告诉旁人。”景泰帝看看四周,小声与她附耳道:“俄原本也不想封她做皇后,不过是那时候得依仗她娘家,没法子的事儿!过些时日,俄就把她娘家灭了,也把她废了!”      “当真?”这下轮到刘桂兰将信将疑了。   “千万别告诉旁人啊!”景泰帝又嘱咐她。   “我明白我明白!”刘桂兰眉开眼笑,却是没留神到,景泰帝可没说废后之后册封她。      “既然要长久过日子,那便得细细打算。”刘桂兰又与景泰帝说道:“我看你那些小老婆们都有自己一座房子,那你也得给我弄一座啊。”   “你跟着我住这个殿就行,何必还住那老远去?”景泰帝劝她。      若是换了别人听了这话,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可刘桂兰现下正是得意至极之时,只想着别人有的她一定要有,且要更好。景泰帝见劝不动她,只能依了。然后这大过年大冷天的,刘桂兰迫不及待地拉着景泰帝陪她逛后宫,挑选宫殿。      后宫十停宫室之中,现下景泰帝的嫔妃住了不过三停,余下的也都是世上难寻的华房,且阔朗的、秀巧的、雅致的、华贵的各种类型均有,按理说足够刘桂兰挑选了。然刘桂兰偏生就一眼瞄上了玉华宫,非要进去看一看。      玉华宫此时好不热闹。与陈贵妃交好的权贵的内眷们,来觐见陈贵妃向她拜年。宫人通传陛下驾临,陈贵妃还甚是欣喜,以为景泰帝特意过来给她长脸面的。然待看到景泰帝身畔的刘桂兰,陈贵妃顿时如同吃了个苍蝇也似——她曾被刘桂兰害的摔折的腿,现在都还没好全乎呢。昨日得知刘桂兰又回来了的消息,她便打定主意躲在自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避开她。岂料刘桂兰竟自己上门来了!      因此陈贵妃迎驾之后便木着脸,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行一步路。与刘桂兰中间隔着个景泰帝,保持两丈开外的距离。   然刘桂兰偏还亲亲热热地往她身边凑,仿似从不记得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儿的样子:“妹妹,姐姐来给你拜年了!”      她先一眼盯上了玉华宫主殿的琉璃灯:“哎呀呀,妹妹你这殿真是气派啊,这挂的灯是啥做的啊?亮晶晶的好看呢。琉璃?啥是琉璃啊?咋做的啊?这夜里点起火来更好看吧?现下点一个给姐姐开开眼界呗?不劳你的大驾,我够得着。我自己来......”说着就去搬椅子,意图往那桌子上放。      陈贵妃唯恐她把那灯弄掉了砸死她。“既然姐姐喜欢,过后妹妹叫人摘了送给姐姐就是。姐姐爱怎么赏玩就怎么赏玩。现下妹妹这里有客,姐姐不必急在这一时吧。”她冷冷道。   “那怎么好意思!不过妹妹久在周......陛下身边,想来好东西得了不少。姐姐我初来乍到,啥都没有,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刘桂兰便放开了椅子。      “这都是你的客啊?哎呀这老多人,这老多礼物,可知妹妹是个招人疼的。”刘桂兰一转眸又盯住了避让在一旁的众夫人们,笑眯眯向众人招手:“我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刘桂兰,以前和陛下失散了,现下这才团聚。我不在的时候,多亏了陈妹妹照顾陛下,也多亏了你们诸位的夫君辅佐陛下。桂兰儿在这儿给你们道谢了。”      说着冲陈贵妃和众夫人深深行礼。众夫人忙还礼不迭。她们之中多的是和刘桂兰一样,夫君发迹于草莽,分离多年后复又团聚的,也不乏团聚之后夫君身边多了其他女子的。因此当下看着刘桂兰的目光便亲近许多。      却把陈贵妃恨的牙根痒痒:这话说的,仿佛当年不是她刘桂兰抛夫弃子,仿佛是她陈玉荣在他们离散之际趁虚而入。这她玉华宫的地盘,倒成了给刘桂兰惺惺作态收买人心的场子!   “哎哟,许是天要变坏,妾这腿又痛了起来,恕妾要回卧房躺着了。”于是陈贵妃也装起来。      景泰帝自然知道陈贵妃是受不了刘桂兰。“你去就是,朕与桂兰儿再去别的地方转转。”他便道。   “是是是,身子要紧,妹妹好生歇着,咱们不打扰了。”刘桂兰也忙道。陈贵妃一直在躲避她,恰此时顾圆儿过来搀扶她母亲,刘桂兰便拉住了顾圆儿的手腕:“好孩子,代陛下和我照顾好你母亲。”   “是。”顾圆儿轻声答道。      然这接触之间刘桂兰便觉着顾圆儿的手冰凉凉的。“哎呀,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差的很,可是生病了?”她故作关切道。   “没,没有。”顾圆儿不自在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她小产之后身子还没复原过来。可是这过年的大日子,她总得露面。      而刘桂兰,却是懂一些千金科的脉象的——到底是在高门大户里呆过的人么。握着顾圆儿手腕的这一会儿,已经察觉了她的脉象。又结合她的气色,她立刻判断出来了。“哎呀,你这是小产了啊!”她脱口而出:“你不是还没出嫁么?!”   那声音如响锣般回荡在厅堂间,众夫人闻声抬头。      也炸响在陈贵妃耳中。“你瞎说什么!”她冲上来就与刘桂兰厮打。   “啊,啊,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刘桂兰慌张捂嘴,提了裙子拔腿就往外跑。   景泰帝也没想到竟会闹出如此事体来。“那啥,她当真浑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哈哈哈。”他没法面对陈贵妃,匆匆道一句,也追随刘桂兰而去。      只留下一室的死寂,和众夫人闪烁的目光。   顾圆儿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拔腿想离开这里。然就在此时,却见她娘一头栽倒在地。      “你说,你浑说个啥么!”出了玉华宫,景泰帝责怪刘桂兰。   “我,我也是一时惊着了,话就从嘴里出来了。谁知道她一个看着规规矩矩的姑娘家,竟这般不检点。”刘桂兰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神色,相反,却好奇地问景泰帝:“这事儿你知道?咋弄的啊?说说呗?”      “不关你事不关你事,少乱嚷嚷!”景泰帝怒道。   “哎哟,不许人说啊。”刘桂兰却还嘀咕:“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她娘就是个偷汉的,这拖油瓶能教养出来个什么好东西!”   “你!”景泰帝是真给她惹气了:“好像你没偷过似的!”      “我是没偷过。”刘桂兰大大方方道:“我刘桂兰行事,最是光明正大的,才不怕人知道!那般只敢偷偷摸摸的胆小男人,我刘桂兰才看不上!”   景泰帝给她噎的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不提她们了。咦,这个宫好大啊,咱们进去看看!”刘桂兰指使着抬轿子的太监往一处走。   景泰帝往外一看:好巧不巧,怎往永乐宫来了。“别别别,别去永乐宫。”他忙道。      “咋了,咋不能去了?这里面藏着谁啊,不许去?”然刘桂兰就是这样,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要做什么。   “这是郑家住的地方,郑家嫂子爱清净,咱们别惊扰人家。”景泰帝含混道。      “哦~就是那位乐太后,和她儿子啊。”刘桂兰闻言却眉毛一挑:“昨个儿夜宴都没见着他们一家人,今儿就算来给她们拜年了。这大正月拜年的,有啥惊扰不惊扰的!”说着叫太监停下轿子,风一般进去了,景泰帝拦都拦不住。      这大过年的,永乐宫不见半点喜庆之色,一片沉寂。乐太后和女儿郑徽闻讯出来接驾。短短数日,乐太后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尽白了,景泰帝见着,也难得有些不忍。      刘桂兰却似浑然不知曾发生的闹剧。“我昨儿个才来,没见着嫂子,今儿特意过来给嫂子拜年。”她亲亲热热地拉着乐太后的手道:“听说二侄儿和我们玄儿一起去南边战场上了,还受了伤,我这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多谢陛下和娘娘垂怜。”乐太后的心气儿似全被打消了,再不敢在景泰帝拿大。   “怎只有你们娘们两个?大侄子呢?怎不请出来见见?”刘桂兰又道。   “那啥,大侄子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别折腾他了,这就回了吧。”景泰帝赶忙阻拦。      “不,他没事,妾这就唤他出来拜见陛下。”乐太后却道。儿子总要面对周老二的,一时的忍辱负重,才能换取日后的反败为胜!且今日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刘桂兰在,正是修补他们和皇帝的关系的最好时机,      她亲自去了郑律的卧房。一时生拉硬拽,硬是把郑律拉了过来。此时的郑律,身子消瘦了一大圈,肩背伛偻、面目苍白、双目溃散无神,哪儿还是以前的翩翩佳公子。   他沉默地向景泰帝叩拜。景泰帝并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心中叹息。      “啊呀,这就是当今豫王?”然此时的刘桂兰,浑似变了个人。之前的贤惠妇人模样一扫而光,手拍着膝盖,满眼放光,声音兴奋的打颤儿:“我在民间听了你好多传说!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啧啧,果然是面如美玉色如春花,甚美甚美!啊哈哈哈!”      乐太后惊愕地看向刘桂兰。而刘桂兰炮竹也似噼里啪啦个不停:“那啥,民间传说当朝的武将你都求着人家上你,每个都求过,是真的假的啊?还传说你养着的一支军队,里面全是达官贵人家的儿郎,全是给你在床上打仗用的,当真有的?还有,说,说你爹是察觉你这事儿,带着气去上战场,然后就不小心给人挑落马下......”      郑律羸弱的身体晃了晃,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倒在了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桂兰儿: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晋江独发   郑律这一倒下后,便卧床不起。而同样被刘桂兰气倒的陈贵妃,却大不一样。   太医诊查出,她已有孕二月有余。   景泰帝闻讯大喜,赶忙重返玉华宫,看望陈贵妃。刘桂兰也牛皮糖一般跟着。   “朕就说,这老天爷肯定能给咱俩一儿子。”卧房里,景泰帝欢喜地握着陈贵妃的手道:“只是玉容,要让你受苦了。”   陈贵妃也是三十余许的人了,现下有孕,的确不比年轻人。“太医说,妾这气怒攻心,动了胎气......妾现下,只觉着腹痛的很,站都站不起来......”她此时卧在床上,神色憔悴,气若游丝地与景泰帝说话。   “哦?竟有这事?”景泰帝忙搂她在怀,又问侍立在侧的太医:“这可要紧?要怎样调养?”   “回陛下,”太医垂首答道:“娘娘这胎,已现滑胎迹象。臣已给娘娘开了保胎的方子。娘娘也需卧床静养,等闲不可起身。另最最要紧的,万不能再大喜大悲,大气大怒了。”   “哦?这般糟糕?”景泰帝听了便叮嘱陈贵妃:“听见了没,千万好生养着!别的事儿都别管了别想了,啥事能有儿子要紧啊?!”   “就今日那事,妾如何能不去想,如何能不气!”陈贵妃眼看着又要落泪:“这下算是满朝都知道了,圆儿以后还如何做人......妾现下着人守着她,唯恐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快别这样快别这样,这才刚嘱咐了你不能动气。”景泰帝安慰她:“那啥,朕会晓谕臣子们,叫他们约束自己婆娘,不要乱说话。桂兰儿么,她就是有口无心,她不是成心的。”   陈贵妃看景泰帝这般护着刘桂兰,心终愈发愤恨。又楚楚看了景泰帝道:“她既能看出圆儿小产,难道就看不出妾有孕?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想让妾动胎气,故而将圆儿的事宣之于众!”   刘桂兰此时,正捧着人陈贵妃的私房点心盒子大嚼特嚼。闻言心中冷笑:哎哟,这是仗着有孕,想治我呢?老娘能叫你这小妖精给治了,老娘就不叫刘桂兰!   “妹妹啊,你咋能这样冤枉姐姐呢!”她做了委屈模样站起来走近陈贵妃:“是,我是会看妇人有没有孕,可我咋看你也不像有孕啊。你猜疑我是故意让你动胎气?我还猜疑你是不是买通了这大夫,没孕说有孕,好让陛下疼你呢。否则哪儿有那么巧,以前那么多年都没怀上,我一来,你就有了?!”   “你!”陈贵妃哽咽道:“你若不信,便请陛下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宣来诊脉!总不成,本宫能把整个太医院都买通了?哎哟......”说着便皱眉捂腹作虚弱模样   “怎地怎地,又不好了么?哎呀,桂兰儿你少说两句,”景泰帝忙跟刘桂兰摆手:“你跟玉容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么!”   “我岂是那等不认错的人?”刘桂兰继续扮委屈:“我再试试你的脉,倘若当真是我看错了,当真你有孕,我二话不说,三跪九叩给你赔罪!”说着就去拉陈贵妃的手。   早见识过她的手段,陈贵妃如何敢让她碰,下意识就往床里边躲。然刘桂兰如狼似虎扑上来,一手推开坐在床边碍事的景泰帝,一手抓了陈贵妃胳膊狠狠一拽:“你躲个啥!”   直接把陈贵妃从床上拽下了地。   她动作之敏捷,力气之大,身经百战的景泰帝竟都无法拦她。“哎哟,那个啥对不住啊,使劲儿使大发了。”刘桂兰从容摸着鬓发道。   陈贵妃伏在地上,整张脸都扭曲了,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景泰帝顾不上责怪刘桂兰,忙把陈贵妃抱回床上,又叫太医再看过。这老太医看了这半天戏,心中正回味着。如今重新诊过脉,没留神就脱口而出:“糟了娘娘,这下是当真动了胎气了!”   “感情刚才全是装的啊?啊哈哈。”刘桂兰得意大笑。   “你,我......”陈贵妃指着刘桂兰,嘴唇直打哆嗦、   景泰帝也明白过来了,陈贵妃有孕是不假,可之前并没有动胎气,而是故意装的,好在自己面前给刘桂兰上眼药。却叫刘桂兰趁机给她弄假成真了……   他拿自己这俩女人都没办法,只有朝着那太医吼:“什么这回那会、真的假的,你就是个庸医,庸医!来人,给我拉下去砍了!”   “就算她娘矫情了些,到底是俄的孩儿,你咋能下那手呢?万一当真掉了可如何是好?”过后景泰帝责备刘桂兰。   “哼,老娘在那高门大户可也是见识了的,这正头娘子不发话,这小老婆就不能有孕,就算有了也得拿掉!”刘桂兰叉腰竖眉道:“老娘叫她一声妹妹,她还当真把自己当人看了,还敢给老娘上眼药!你也是,你这是心疼这小妖精呢?老娘给你生了这半打娃子,也没见你心疼老娘,也没见你把老娘当菩萨供着!那年有青儿的时候,五个月上老娘弄只鸡补补身子,一转眼没看住就叫你偷了只大腿去,你还有脸......”   “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景泰帝悔不该一句话招了她这么一大篇,忙给她岔开话:“咱们还去给你挑房子吧。”   刘桂兰尚自气不平:“挑什么挑!人家都是亲娘闺女儿子一起住着,我这一个人孤零零住着像什么样子!叫外人知道闺女儿子不和我亲,笑话我么?!”   “这,这要也是你,不要也是你,真是,这女人心,海底针!”景泰帝无奈道。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刘桂兰心中生了一主意。“小二哥,既然我来了,哪儿有亲娘在,孩子却和成家的哥嫂住在一起的道理。”她拉了景泰帝手央求:“等挑好了房子,叫那三个小的和我住一起罢。”   景泰帝却不敢做这主:“你思量着,玄儿会依你么?”   刘桂兰也打怵儿子。“这不正好玄儿不在,赶在他回来前,把孩子搬走。”她盘算着:“他回来了,再好言劝着他,这大冬日里,总不好搬来搬去折腾孩子。”   “他不在,他那苏氏却也厉害。你别以为她是个前朝公主,就当是个好相与的?”景泰帝还是摇头:“她当面不好驳你,却不是还有嫣儿这个挡箭牌?你能拗的过嫣儿?”   “怎地,这说的跟老娘要拐卖人似的,老娘是她们亲娘!”刘桂兰嘴上还叫嚷的凶,却也不敢直接和周嫣对上。眼珠子一转,顿时生了个主意。   暂且掩下不提,又问景泰帝:“嫣儿都成老姑娘了,你咋还不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就算她长的不好看,人又傻笨,如今她是公主了,总有人愿意娶罢?”   “俄如何没给她打算,只是给这战事耽搁了。”景泰帝便一五一十把周嫣与余皇后、卢恒、卢家间的事儿说了。   “好小娘养的,竟敢这般作践我的闺女!你怎不跟我早说!”刘桂兰一听如何能忍,拔腿就往漪兰宫去。“不是,俄说了,会一块收拾他们......”景泰帝原想拦来着,想想却又作罢了:“要去你自己去!”   岂料刘桂兰往漪兰宫去的半路上,又折进了含冰宫。“得叫嫣儿当面看着,老娘给她出气,她得领老娘这份好儿!”刘桂兰想着。   含冰宫里,今日也有许多拜年的,多的出乎苏凤竹的预料。刘桂兰到来之时,恰好卢恒正在这里。   “哎哟,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啊?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儿郎!”刘桂兰见着卢恒,只觉眼前一亮。   卢恒便重新拜见,报上家门。   “呀,这就是那个要和我们嫣儿定亲的?”刘桂兰惊呼:“这真是,这真是好啊!快快快,近些来,让我这丈母娘好生看看!”   “娘,这没有定亲呢,你别乱说话!”周嫣一看,就知道她娘老毛病要犯。   “你爹都告诉我了,这不都说好了么?能摊上这般的好儿郎,啧啧,嫣儿啊,你可是攒了八辈子福气啊!”说着,刘桂兰已然一把把卢恒拉到身边,上下打量,恨不得剥去那一层衣裳也似。   被她目光盯着,卢恒只觉着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却又不好躲避,只能躬身僵立着。他虽已久闻刘桂兰大名,然思量着,毕竟这么皇子皇女在场,她定不会做出什么过格儿的事情......   正想着呢,刘桂兰的手蛇一般顺着他胳膊爬到他脸上,用力一拧:“哎呀,还什么羞啊,看着小脸儿都红了呢。”   “啊,呃,娘娘......”卢恒吓的踉跄倒退一步,差点没摔倒。   “娘啊,人家卢公子是大家公子,你这是作甚!给闺女留些脸面罢!”周嫣起身拉她娘:“没事你走吧,走吧!”   “嗐,嫣儿,你这没教养惯了,在未来夫婿面前,也不知道文雅着些?”到底是亲娘,刘桂兰一句话,便让周嫣不敢轻举妄动了。   刘桂兰又转眸看向卢恒,却是直了直脊梁,收敛了两分轻浮:“丈母娘是乡下人,没规矩惯了。只把卢公子当成自己孩子亲近了,卢公子你别见怪啊。”   卢恒见她这话说的像样,便轻易信了。“微臣不敢。”他拱手道。   然这手便被刘桂兰紧紧拉住,不住的摩挲:“好女婿,咱俩好好说说话......嫣儿媳妇儿,你们带着弟妹们该干啥干啥去吧,别在这儿傻坐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至于去漪兰殿?早被刘桂兰忘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桂兰儿:我还没有作够啊!!   ☆、晋江独发   “别的房子都不好,我还是住含冰宫里头吧。”得知了卢恒每日里往来含冰宫为孩子们授业之后,刘桂兰便对景泰帝如此道。借的却是孩子们的名头:“娃儿们不肯和我一起住,我上赶着和他们一起住,这总成了吧。”   “啊?你也住含冰宫里头去?放着这么多房子空着,你这当娘的和成家的儿子媳妇住一起,人又好笑话咱们村气了。”景泰帝摆手道:“再说你去住哪儿啊?总不能住厢房吧?也总不能叫儿子媳妇把正房让出来给你住啊,那是人家成亲的洞房!还有俄若是想过去过夜,和儿子媳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也不便宜不是?”   “啥成亲,啥洞房,啥媳妇儿,”提起苏凤竹,想起孩子们与她那般亲近,刘桂兰也气不平:“你不都说了么,就是个侧室!所以我这娘娘过去住了,又这般不便宜的,她好意思还占着地方不走啊?”   “哦,你是想趁玄儿不在,去把她挤兑走啊?”景泰帝恍然大悟:“嗐,俄都告诉你了那苏氏是个厉害的主儿,又有嫣儿他们护着,便是俄想动她,都动不了呢!”   “哼,老娘是谁。”刘桂兰信心满满:“你且睁大眼看我的手段!”   于是在景泰帝的亲自护送下,刘桂兰搬进了含冰宫。   “娘当真是那啥洗心革面了,”刘桂兰在一干人等面前情真意切地道:“就随便找间破房给娘住就好,就把娘当成伺候你们的老妈子就好。娘就是想补偿以往那些年欠你们的。好孩子,你们再原谅娘一回,娘再不会让你们失望了!”   她的儿女们木着脸不言不语。刘桂兰便握住苏凤竹的手:“好儿媳,玄儿不在,你就是这儿的当家人。你读书识字,最是明白道理的。娘就是有千不对万不对,娘总是生养了他们和你夫婿的人,孝道大于天,你们总不能把娘赶出去,对不对?”   苏凤竹笑笑:“母亲说哪里话。母亲和咱们一起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咱们这儿依旧依着在梅花村时候的行事过活,吃的粗茶淡饭,也没有人伺候,怕是母亲过不惯。母亲不妨住一两天试试,若委实不惯,依旧回陛下身边就是。”   “如何过不惯?我不说了么,我就是来伺候你们的!”刘桂兰说着看看日头:“这到做中饭时候了,娘知道你们一直自己开伙,娘给你们做去!”   说着当真往厨房去了。   “看看她能装到几时。”周嫣周青和苏凤竹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周紫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小小的粉粉也高冷的很,唯有周橙茫然,“唔,姐,咱们不去厨房帮忙吗?”他问周紫。   “只有好人才配别人帮忙!”周紫怒视他。   “可她是娘啊,娘怎么会是坏人......”周橙喃喃道。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周紫伸手猛拍他的头。   “好了。”周嫣忙制止周紫。周青想了想,蹲到周橙面前道:“橙子,我问你,当年大姐卖掉自己离开咱们,那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嗯。”周橙点头。   “那咱们娘,咱们不帮她,不是因为她是坏人。”其实她就是坏人,周青把这一句咽进肚子里,唯恐惊吓到自己天真的弟弟:“可是呢,她对咱们的好,会像大姐那样,突然消失不见的。你明白吗?”   “啊?娘也会被卖掉吗?”周橙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是说爹是皇帝了,咱们什么都有了么?如何娘还会被卖掉?”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周紫看着自己的双生弟弟,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样。   刘桂兰还真像她说的那般,又是做饭,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哄孩子的,很是卖力气。“娘啊,这过年人送了许多礼来,你帮我收起来。”周紫又唤她。   “哎!”刘桂兰正和周橙粉粉等玩老鹰抓小鸡玩的气喘吁吁,闻言暗自庆幸能远离这闹腾的熊孩子了。再说收拾礼物啊,谁不稀罕礼物!   便跟了周紫进了一间厢房,迎面半屋子的节礼,喜的刘桂兰笑的合不拢嘴:“这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光收礼就够一年吃喝了!”   “别光看着多,你不得给人回礼啊。”周紫道。   “啥,回礼?咱是天下最高的天家,哪儿有咱给人家送礼的道理?!谁叫你回礼的?你嫂子吧?败家啊!”刘桂兰竖眉道。   周紫翻个白眼,和她娘继续说道:“娘你帮我,先把礼盒都打开,东西分开。丝绸放一块,吃的放一块,酒放一块,珠宝放一块,摆设放一块,笔墨纸砚放一块......”   “这有啥好分的,就这么放着呗,要用的时候拿就是了。”刘桂兰一听就头大了。   “你不愿帮我就算了,我找嫂嫂去,反正以前都她一起和我做的。”周紫说着往外走。   “别别别,我和你一起,和你一起!”刘桂兰忙把她拦住,依着她的话去做。没干一会儿,毛毛躁躁单手抓了一个礼盒,岂料出乎意料的重,手一滑,盒子重重摔在地上,就听里面一声脆响。   “哎呀,娘不是故意的。好在不过是个陶壶,不贵不贵。”打开一看,一套紫砂的茶具已七分八裂,刘桂兰忙给自己开脱。   周紫略一上眼,脸便拉下了:“这是柷家送的,是当世制器大师茂硕做的,价值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啊娘,就给你这么败了。”   “啥,啥?一个破泥巴做的东西,要一千两银子?”刘桂兰吓了一大跳。   “娘啊,你可上心些吧。要不,你还是回爹那儿去吧,爹那儿宝贝多,不怕你败。”周紫冷冷道。   “好,好,娘上心,娘再不会出这样错了。”刘桂兰忙道。再收拾起来就稳重不少,周紫却又不满意:“快着点儿啊,娘啊,你干活能利索点么?找你这样,这一天就干这点活了了!怪不得咱家以前那般穷,你这又败家,又不会干活,只知道好吃懒做,能不穷么......”   她这唠唠叨叨声中,刘桂兰仿佛看见自己那死去的老公公重新站到了眼跟前,不由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这活儿原以为轻省,孰料却是意外的吃力。光捡分礼品就分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又要一一放入隔壁的柜子里。柜子一格一格直顶到天花板上,少不得要小心翼翼地捧着东西爬上爬下,多数都甚有分量......   等好不容易收拾完,刘桂兰已然觉着自己肩背酸痛起来。   “娘啊,你到我屋来下。”刚走出那门,不得一刻歇息,又是周青唤她。   “明儿个得去忠勇公府上赴宴。现下娘你帮我斟酌下明个穿啥。”周青边说边打开柜门,露出满满一大柜子的衣裳。   “哎呀,青啊,你咋这老多衣裳,比姑娘家都多。”刘桂兰惊讶道:“你爹给你的钱,怕不全让你做衣裳了吧?”   “哎呀娘啊,要不说你是我亲娘呢!”周青故作忧愁道:“可不是让你说中了么,我爹给的钱都不够我做衣裳的,娘啊,要不你再给点?”   “嗐,这还不够你穿?青啊,姑娘家都没你这般爱打扮!你这可不行啊,得有男子汉气魄!”刘桂兰讪笑道。   “眼下这些是够了,可马上不开春了么,我这春衫还没影呢。”周青撇嘴道:“这谁家里,给儿女做衣裳不是当娘的事儿?娘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为我做,可见不是真心悔改了。”   “呃......好好好,等我跟你爹要钱,给你做,做!”刘桂兰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不疼。   周青这才眉开眼笑,欢欢喜喜试衣裳。   这总算是个轻省事儿了吧?桂兰儿又想错了。冬天的大衣裳,还配上或皮或毛的披风,一套下来不得十斤重,她得给周青拿下来换上去,又换下去,再叠好放回去。周青还一套又一套不停的换,这套不中意,那套太老气,那套又小了;娘蹲下去帮我抻抻裤腿,娘站起来给我打打镜子,娘去外屋给我找找那双青色的靴子......换了十来套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桂兰儿觉着比刚才收拾礼物还累。   晚些时候景泰帝过来看,桂兰儿已经累倒在床上了。   “就累成这样了?你都做啥了?”景泰帝心疼地问。   “收拾节礼,帮青儿试衣裳。”刘桂兰有气没力地道。   “就这点子事儿?就累成这模样了?”景泰帝不可置信。   “......换你你也得累趴下。”刘桂兰警惕地看看四周,与景泰帝低声道:“你悄悄地,吩咐你带来的下人,出去给我弄些好吃食进来,千万别叫他们看见!”   “咋像个受气小媳妇似地,这吃点东西还得偷偷摸摸的?他们能拦着你不让你吃咋地?”景泰帝哂笑:“来人......”   “小点声!其实是那啥,响午我做的饭食,我自己个儿都吃不下!”刘桂兰难得有一丝的害臊:“偏他们叫我晚上还做......他们倒是不嫌弃!”   “这就叫子不嫌母丑,好事儿!”景泰帝拍怕刘桂兰肩膀:“你这般坚持下去,天长日久,不怕拢不回他们的心!”   “还天长日久?”刘桂兰一瞪他:“累死我吧!原倒是想着拢回他们的心,就好把苏氏排挤出去,如今看来这法子太笨太累,还是使个巧劲儿吧!”   “啥巧劲儿啊?”景泰帝好奇地问。   “少不得还得小二哥你帮我。”刘桂兰朝他抛个媚眼:“小二哥,一会儿你就回你殿里去。等晚上,你再偷偷的溜进来找我。那时候我就去把苏氏叫我屋,假装和她说话。半中腰我出去,你就进去,就把人往床上扑.....”   “哎呀你这是说什么话?这叫我以后哪儿还有脸见儿子?”景泰帝惊道。   “听我说完啊,”刘桂兰道:“你一扑我就进来!然后你就说是错当成是我了!我就假装生气,掐着这事儿当把柄要苏氏她搬出去。这样的事儿不清不楚的,苏氏她肯定害臊啊!她也肯定不敢叫旁人知道啊,尤其是玄儿!她还肯定得求着我帮她遮掩,所以我叫她搬出去,她决然不敢说个不字!”   “打算倒是好打算,然而俄到底是皇帝,不能像以前那般不要脸了......”   “哎呀小二哥!就不能帮我这一会么?就再不要脸最后一次!其实也不是不要脸么,说是弄错了么!”   “那啥晚上这含冰宫里面一重重门户都锁上,俄想溜进来也进不来啊!”   “那你就翻墙进来啊,你最会这个了!桂兰儿求你了么!”   ......   景泰帝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了。   刘桂兰打算的确是好打算。然她不知道苏凤竹身边有那么一个神出鬼没的兔儿。   当晚刘桂兰死活要苏凤竹一个人跟她去她屋里,兔儿就觉着不对。便悄无声息地上了屋顶,远远望着那屋子。也因此景泰帝在他的贴身侍卫协助下,鬼鬼祟祟从后墙翻墙进来之后,兔儿立刻发现了。   兔儿手一伸,一枚石子破空而去,不偏不倚正中景泰帝脚踝。景泰帝就觉着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噗通向前栽倒。而兔儿已经下了屋顶来到他咫尺之遥。   “啊~~有刺客啊~~来人护驾啊!”他放声尖叫,同时抬脚冲着景泰帝猛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应该回来了......   ☆、晋江独发   事后景泰帝只能解释说是来找刘桂兰的,为了重温年轻时候的感觉,故而翻墙云云。   也没法惩治兔儿。虽然兔儿将他踩的几乎吐血,脸上更是看不出人样。   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身为父亲的威信土崩瓦解。儿女们当时就叫他把刘桂兰带走不说,过后还写信告知了行路中的周玄。然后周玄又一封信回来,毫不客气地把他一通训斥,那语气用词,仿佛周玄是爹他是儿子似的。   景泰帝不禁便有两分恼意。且刘桂兰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现下不是以前了,你是皇帝了,小孽障们如何还能这般对你不敬?我虽是他们亲娘,可我得说句公道话,照这样子下去,再过两年,他们翅膀都硬了,怕不敢一脚踢开你□□篡位!你不能再给好脸宠着他们了,必得治治他们,叫他们长点规矩!”   于是周玄回来前一天,周嫣和苏凤竹来见他,商量明天为周玄迎风的事情的时候,他便板了脸道:“有什么好迎的?哪里有长辈迎小辈的道理?俄不去!”   “对!我们不去!”刘桂兰在一旁帮腔道。   “不去就不去,反正大弟也不稀的见你们。”周嫣撇撇嘴,看向苏凤竹:“有我们和弟妹就够了,是吧弟妹,大弟肯定最想你了。”   苏凤竹抿嘴甜甜一笑。   刘桂兰现下是最看不得苏凤竹好。“这倒难说呢,”她眨巴着眼睛道:“这不都传开了么,说是玄儿和那啥帮了他的龙母教的教主,女的!可是不一般!在南边的时候就整天往人家闺房里钻,回来路上还坐的一辆车子!啧啧,苏氏啊,我劝你趁早把你那屋子收拾收拾,过后要搬出去也便宜。”   “别听她浑说!”周嫣气的拉着苏凤竹就走。   然而苏凤竹知道,这不仅仅是刘桂兰的浑说,关于这事儿,这段日子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她虽是一直说相信周玄,可心中也未免有两分紧张:周玄给她的信里衣食住行无话不说,偏偏关于这龙神教的教主不过开始提了一笔,之后他带着她一同回京城等事他一句没说。他为什么不说?   苏凤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小事,然却架不住这疑惑随着时间推移在心中不住地发酵。周玄回来的前夜,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就没精打采的。 “姐姐,昨晚没睡好么?姐夫要回来了,你怎么看着没精打采怏怏不乐的?”在出城去迎接周玄的车子上,兔儿便问她。这次出行因是正儿八经的打的仪仗,因此其他人等也都单独一车,没有与他们同车,故而两人可畅言无阻。   “没事。”苏凤竹笑笑。   “姐姐这样子有几天了。莫非......”兔儿骤然一副受惊模样:“莫非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啊?”苏凤竹委实不明白自己弟弟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上面。   “我听说过,妇人有孕就会没精神脸色差。那陈贵妃不就是这样么?”兔儿兴奋地道:“是不是?姐姐你有小宝宝了,我要当舅舅了?”说着还侧首往苏凤竹肚子上凑,一副想听一听胎动的模样。   “没有没有!”苏凤竹哭笑不得地推开他:“都瞎想些什么。”   “当真没有么?别是有了你不知道吧?”兔儿还非拉着她的手腕诊脉。他会一些简单的医术的。皱着眉认真诊了半天,最后一幅沮丧模样:“当真没有啊,可我真的很想当舅舅。姐姐的宝宝,肯定比姐姐更乖巧惹人疼。”   “现下有粉粉阿紫阿橙这么多孩子陪你玩还不够?”苏凤竹笑问他。叫他这么一闹,她心中的情绪顿时抛之九霄云外。   “可是我想要长的像姐姐的。”兔儿双手托腮,气道:“都是姐夫没用!白长偌大个人了!”   苏凤竹叫他说的两颊飞红:“小孩子,胡说些什么!”   一时到了城外三十里的长亭。叫是亭子,实则是一座精致小楼,迎来送往之人都在此驻足的。今日因天家贵人降临,闲杂人等早被赶走。苏凤竹下了车之后一看,除了他们一行之外,只来了范信芳与零星几个与周玄交好的臣子,不复给周玄送行时的浩大场面。景泰帝不来,臣子们摸不透帝王心思,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孩子们迫不及待,出发的太早了。一直等了大半天,才见着周玄的随行队伍在远处露出了踪影。   “大哥回来了!”尽管还有段距离,孩子们再等不及,争先恐后跑出了长亭,兴奋地跳跃挥手。   苏凤竹也与周嫣挽手走了出来。   然后就见那行队伍缓慢地从天边往这里移动。马儿都是用走的,人都是不慌不忙的......都到面前了,就不能快点么?他,他心上说伤已经养好了,就不能纵马奔驰过来?苏凤竹咬着唇,深深吸气。   总过了两三刻钟,那队伍才到了面前。中间最大的那辆车子上,周玄笑着往这边招手。苏凤竹打量着他: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包括那炽热的目光,和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她的心又被狠狠攫住了。车子停下了,周玄跳下了车,却又转身伸手接过另一个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把人从车上扶下来。   天还很冷,那人呆着大披风,因此苏凤竹一时没看清这人面貌,这通过衣饰看出是个女子。   女子。   苏凤竹顿时觉着眼前有点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又从跟下来的伺候婆子手中接过长长的龙头拐杖。   拐杖?   苏凤竹用力眨眨眼:帽兜之下的那张脸,似乎不是很年轻,隐隐可见雪白鬓发.....   “那,那是......”而她身边的周嫣此时颤着声儿道:“阿奶?”   嗯?苏凤竹瞪圆了眼睛。   “姐,过来啊,你看这是谁!”而此时周玄招呼她们:“还有媳妇儿,过来!”   弟妹们早跑到了他面前。“是谁啊大哥?”他们好奇地问。   “这就是咱们的阿奶,快叫阿奶,快给阿奶磕头!”周玄笑着对他们道,还特意跟粉粉解释:“也就是爹的娘。”   “啊?!”弟妹们有些吃惊,便是最大的周青,也从没见过这位祖母,甚至听都很少听人提起过。不过周玄即吩咐了,弟妹们也乖乖照着做。   苏凤竹看看周嫣,她神情却是有些复杂。苏凤竹不及多想,拉着她一同上前拜见。   “好好好。”逢氏亲手一个个扶起:“这是青儿吧?这是阿紫和橙子?你叫粉粉?哎呀我的嫣儿丫头,你还记着阿奶吧?”   “记着呢。”周嫣僵硬地道,并不怎么与逢氏很亲近。   逢氏便又看向苏凤竹:“唔,你就是玄儿的公主媳妇儿?近些来,让我好好看看。”   “是,祖母。”苏凤竹忙到她身边扶住她。   “嗯,玄儿果真没夸嘴,生的真是好,看着也乖巧。难怪玄儿每日都在我这老婆子面洽提起你百八十回。”逢氏满意地点点头,抓起苏凤竹的手放到周玄手上:“行了,陪着我这老婆子慢慢腾腾走了一路,委屈我大孙子了。怕是现下一刻都等不及,想抱俊俏媳妇儿了吧,嗯?”   “阿奶,娃子们面前,这说什么呢。”周玄还没开口,周嫣先不满地道。   周玄眼睛一直黏在苏凤竹脸上,如今才仔细看一眼周嫣,便看出周嫣情绪不对劲。“阿奶,这是我爹的结拜兄弟,当今的丞相范信芳大人。”他忙打岔,为逢氏介绍范信芳。   范信芳此时也一脸震惊,闻言忙大礼拜见:“微臣范信芳拜见太后娘娘。陛下自登临九五之后,一直心系太后,派人多方寻觅,始终没有太有音讯。上苍垂怜,却让楚王殿下将太后寻回!”   “不必如此客套,你既是老二的结拜兄弟,唤老婆子一声婶娘便是。”逢氏忙把范信芳扶起:“范丞相的大名,老婆子早就如雷贯耳,仰慕的很!”   范信芳听了有些纳闷:别人倒也罢了,太后这上了岁数的妇道人家仰慕他作甚?嘴上却谦逊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些虚名罢了,若太后娘娘不见弃,便也唤信芳一声侄儿罢!”   “好好,好侄儿!”逢氏细细打量范信芳面容,啧啧称赞:“今日一见,果然一如传闻,胆识谋略之外,还一表人才。外面冷,咱们上车吧。好侄儿,你来与我细说说,那君城一役,那破城之计你怎么想来着!”   “敢不从命。”范信芳莫名觉着与这二哥的母亲竟有种知音之感。于是亲自扶了逢氏上车。   “好,咱们也上车回宫吧。”周玄便招呼着众人上车。   然等上车之时,兔儿却被周玄拦在了车外:“兔儿乖,你去和别人坐一车。”   兔儿冲他翻个白眼:“光知道占着姐姐,也不知道给我生个外甥!”   周玄:“......”   他本来见到苏凤竹整个人已是气血翻腾,如今听到兔儿这话,窘迫之余,却只觉着愈发难耐。   “媳妇儿,我回来了!”因此车门一关上,他立刻把苏凤竹紧紧抱进怀里,急不可耐地啃噬她的樱唇:“媳妇儿我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有没有被欺负?”   苏凤竹感知着这久违的炽热,却只觉着眼睛酸的不行,最终狠狠咬了周玄一口才算好了点。   “唔,媳妇儿咬疼了。”周玄叫一声,却是仍不肯松嘴。   苏凤竹用力推开他,手捧住他脸细细打量。   人清瘦了些,也粗粝了些——原本就很粗粝,后来经她手好生打点,总算让人细致了些,如今这些功夫算白费了。不过眉宇间却也增添了威仪与大气,那双眸子,也是愈发的灼然有力。   这张脸,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怎么看都看不够!苏凤竹便又凑上唇去。   “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只是阿奶到底是老人家,不能走快。”唇齿交缠间,周玄还不忘在抽空跟苏凤竹解释。   “不是说那龙母教教主和你一起回来么,人呢?”苏凤竹突然响起这一茬,忙又推开周玄问。   “阿奶就是啊。”周玄答道。   “啊?竟有这种事?”苏凤竹惊讶道“:“那你为何没跟我说?”   “嘿嘿,我想让周老二和刘桂兰吓一跳!”周玄狡猾地笑道。而手也狡猾地钻进了苏凤竹衣裳里:“媳妇儿,先不管旁人了好不好......这儿到宫里得些时候......”   皇宫里,景泰帝和刘桂兰召了一帮子臣子及他们的女眷正在宴饮。刘桂兰入宫虽没多久,然她最是爱热闹,朝中人等十停已结识了八停。虽是她行事惊世骇俗,然既皇帝宠爱,自然多的是人追捧。   “这时候玄儿该到了吧。”此时景泰帝瞅瞅天色道。   “你就安心等着他来见你就是。”刘桂兰拍拍景泰帝膝盖:“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叫他知道什么叫父子君臣之别。”   “嗯!”景泰帝威严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晋江独发   一时酒酣耳热,刘桂兰那边,给几个最会奉承她的夫人带着自己女儿围着。刘桂兰这个道一声好,那个赞一句妙,总之“我正缺这么个儿媳妇,陛下说了,就等着我来,给玄儿定下呢!”   而景泰帝则离座而去,张牙舞爪地舞剑。众臣自然争前恐后地叫好,文臣还免不得吟几句势如游龙破雷霆之类的酸诗。景泰帝愈发得意,命众臣与他比剑。他武功上的确有几分本事,加之臣子们暗中相让,一时间所向披靡。众臣鼓噪陛下神勇无双,景泰帝则振臂仰天大呼:“这天下有谁能与朕一战,谁!”   “战啥啊,皮痒了?”便在此时,一声不大然而清晰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景泰帝如雄鹰般展开的双臂立刻抖了一抖,然后脖子僵硬地扭转,往身后看去——   就见他多年未见的老娘,就那么凭空冒出来一般,站在他身后丈余之处,从容平静地看着他。   她如何能在这儿?景泰帝的豪迈之气早消散的无影无踪,如见了狼似地拔腿就跑,却没留神脚下,叫地衣给绊住,狠狠摔了个跟头。“陛下当心!”臣子们忙一拥而上扶起他。   叫他们一唤,景泰帝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下至高无上的身份——自己再不是那个只能在她淫威下瑟瑟发抖的窝囊废了,不是了!   沉了沉气使劲揉揉眼睛,再看:是花了眼吧!这都多少年没见了,然这张脸如何一如记忆中一点没变?咦,不对,若是看花眼,那一左一右搀住她的范信芳和玄儿,以及后面簇拥着的苏凤竹和孩子们,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莫要再揉眼了,这正是您的生身母亲当面。”而范信芳笑吟吟道:“陛下没想到吧?看把陛下这欢喜的!”   然其他臣子看看景泰帝那直着眼睛张着嘴的面容,诚然看不出半点喜色。   “看看这傻样儿,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啧啧,这是怎么当上的皇帝。”逢氏打量着他道。   这轻蔑而强大的语气,的确是他老娘天下妇人独一份的。景泰帝这才如梦初醒,情不自禁又往后缩:“你,当真是你?你咋来了?”   “是我在南边遇见了阿奶。”周玄也笑吟吟道。   “啥?你咋信里没说?”景泰帝哆哆嗦嗦指了他儿子。   “说了啊。”周玄道:“我一早不就信里说了么,要带龙母教的教主龙神老母来见爹——阿奶就是那龙神老母啊。”   景泰帝一口气噎住差点没背过气去。   “看把你娇弱的,还不快起来?难不成得为娘抱你起来再给你喂口奶?”逢氏嗤笑道。   景泰帝一听这话跟叫针扎了似的,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而周玄又催他 :“爹啊,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给阿奶磕头啊!”   “是是是,太后请上座,请陛下大礼叩拜太后娘娘,众臣亦叩拜太后娘娘。”范信芳请逢氏往上座去。   “这些就是辅佐我儿登上大宝的功臣?”逢氏边走边审视着众臣子:“都是精锐之士。光凭老二他如何能搜罗来这么多能人?还不都是多亏你芳哥儿啊!”   这一声“芳哥儿”在景泰帝脑中重重回响:这是叫的老三?他们才认识多久,他就成“芳哥儿”了,还多亏了他?!而自己则依旧是“那副傻样儿”?!他目瞪口呆看向他们,却见他娘一脸欣慰慈爱神色看着范信芳,且松根也似老手握着范信芳的手轻拍——她就从没这样对待过她亲儿!   悲愤的情绪促使他追上去一把抓住她娘:“那啥俄当皇帝咧,打下江山的是俄!老三他不过是给俄出过几个鬼点子罢了,出大力的还是俄!”   然逢氏一指头把他戳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吃独食儿,不知道让这人!”   他娘这老劲儿,戳的景泰帝捂着额头连连吸气。   而苏凤竹也是在暗中连连吸气,忍笑忍的好不辛苦。周玄扭过头看看她,向她挤挤眼睛。   上座那边,刘桂兰见逢氏出现,也惊的坐立不宁。此时勉强扮出个笑,迎着逢氏福身道:“婆母,您来啦,儿媳桂兰儿给您老请安了。”   逢氏歪头眯眼看她:“哟,你是刘桂兰啊?老二把你也接来了啊?”   “是啊婆母,可不是我么。”刘桂兰扭捏娇笑道。   “这身上披挂了这么多七零八碎的我差点认不出来了。”逢氏道:“怎地,是这皇宫里有贼啊,你不放心,必得把全部的首饰衣裳全挂到身上?”   刘桂兰自然明白逢氏是讽她打扮太过了。这老妖婆,倒是一如往常的嘴毒。刘桂兰心下暗恨,想了想抚着鬓道:“看婆母这小气的,到底是小家小户里过惯了。就这点子东西,不过我全部首饰衣裳的九牛一毛!您儿子,给了我那许多呢,我不要都不行!要了不用也不行!必得穿起带起给他看才高兴!没法子,我只能打扮的略招展了些。”   逢氏点点头:“哦,略招展了些,我看是不招人,却招耗子。看看,耗子都在上边做窝了。”说着伸手在她头上一抓,然后送到刘桂兰面前,就见一只粉嫩嫩的初生小老鼠给倒抓着尾巴蹬着腿儿叽叽叫唤!   顿时殿中响起女眷们齐声尖叫。刘桂兰尖叫过后,转身跑开躲入景泰帝怀里。“我头上有老鼠窝么,有么?”她惊惧在头上乱抓。   “没没没,她耍戏法呢。”景泰帝安慰她:“你忘了,她最会变戏法了。”   “当真么?我不太记得啊?”刘桂兰惊疑看向逢氏。   “你还是别招展了,安安心心过日子罢。”逢氏挑挑眉。   她手段太下作了!刘桂兰咬着唇,委屈地看着景泰帝:你要给我做主啊,男人!   景泰帝不得不出声维护自己女人:“娘啊,你你你快把把玩意儿扔了,你既投俄来了,就不能再使你那些江湖伎俩。得依着俄这儿的规矩来。”   “好好好,依着规矩来。”逢氏一扬手,把小老鼠扔进他身边的吴用怀里——吓的吴用也蹦了一蹦,赶紧又扔给了小太监——“那依规矩你和你的桂兰儿得拜我是吧,你们拜吧,拜吧。”她大马金刀地往景泰帝之前坐的宝座上一坐,那气势却比景泰帝还强。   景泰帝腿一软,便欲下跪,突然却又停了下来。“你们先散去,先散去。”他示意众臣子及女眷退下,然后吸了吸气壮了壮胆道:“倒叫你把俄饶了进来,拜什么!俄才不拜你!又不是俄请你来的,你早跟爹和离了,走的时候你也放过话,老了才不要俄供养。俄不拜你!俄也不留你!你也不是太后!”眼睛却不敢跟逢氏对视,只心虚地旁顾左右。   刘桂兰听他这话自然称心如意:“对,婆母以前是这样说过!”说着向景泰帝抛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二哥,”范信芳见没了外人,便改了称呼:“以前是以前,现下不一样了。你是皇帝,你得以孝道治天下!若天下人知道你不供养婶娘,怕不戳断你脊梁骨!”   “啥婶娘?你倒是不外道。”景泰帝今儿怎么看范信芳怎么不顺眼:这厮素日不是自诩清高么?如何见了老娘就鞍前马后的奉承了?撇着嘴道:“俄是皇帝,俄爱咋地咋地,你管不着!”   “就这混账样儿还当皇帝。”逢氏却丝毫不恼,笑着与范信芳道:“芳哥儿,你我联手,把他这皇位夺过来,给你坐,如何?”   范信芳瞠目结舌,而景泰帝已然觉着胸腔子要气炸了:“你,你还是这样,你就从没把我当你亲儿看!”   “你刚刚还说了,你不拜我,也不养我。”逢氏悠然道:“这是亲儿子呢?是你先不把我当亲娘看,我就不把你但亲儿看咯。我这个人,最是公平的,你知道的。”   “你你你,”景泰帝无言以对,然心中愤懑之气愈盛,随即转化为酸楚之味。最终一跺脚,竟推开众人,跑出殿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儿&凤竹:奶奶威武!   ☆、晋江独发   “小二哥,你等等我!”刘桂兰也慌忙拔腿跟上。   “你站住。”然被逢氏喝止了。一听她那威严有力的声音,刘桂兰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现下天也晚了,走了这么久的路,我得好生歇歇了。你来伺候着。”逢氏向她伸出只胳膊。   他儿子都不肯认她,她还有脸这般神气?“小二哥都不肯养你,我凭啥伺候你。”刘桂兰刺棱着头道。   “我先把话放下,你们不肯奉养阿奶的话,我养,我带阿奶回梅花村过日子。”周玄出声道。   “凭你自己能养活了?”刘桂兰小声嘀咕。   逢氏朝周玄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你过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她又与刘桂兰道。并伸手撩袖子,一串水汪汪的翠绿珠子在她袖口若隐若现。   这老妖婆使钱倒是大方的。刘桂兰顿时又松动了眉眼,提步款款来到逢氏身旁:“啥好东西啊?其实也不稀罕,现下啥好东西我没见过?”   然逢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骗你的,小傻瓜。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   她的手铁钳也似,钳的刘桂兰剧痛无比。“你做什么!”刘桂兰吃痛挣扎,却如同被老鹰攫住的小鸡也似,半分也挣脱不了。   “我叫你伺候着。”逢氏淡定道:“便是不关老二,你也得伺候我。可别忘了,你可是老娘从你那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爹娘手上买下来的!你的卖身契,都还在老娘手上呢!”   “啥?不是烧了么?!”刘桂兰震惊道。   “那也是骗你的,”逢氏挑挑眉:“谁叫老二看上了你,一定要娶你为妻呢。烧张废纸,哄哄你们罢了。”   “你这老.....”老妖婆!老不死的妖婆!叫她喝破旧事,刘桂兰心中发虚。暗忖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后挑唆周老二和她算账便是。便道:“好,我伺候你便是,你放开我,疼死了!”   逢氏却不放,只收了手上劲道。“老二这殿阔朗大气,我就歇这儿了。娃儿们还有孙媳妇你们都回吧。过后咱们再好好叙话。”她说着扶着刘桂兰站起来。   “苏氏得留下来!我伺候我婆母,苏氏你得伺候你婆母!”刘桂兰还想拖人下水。   “懂不懂点事。”然逢氏斜睨她:“这是老二的卧房!哪里有儿媳妇进到公公卧房里伺候的道理?你们快去吧!”   周玄等依言告辞离去。   范信芳临走有劝慰逢氏:“想来是这事发突然,二哥一下子心里转不过弯来。婶娘莫急,带我去好好和二哥说道说道。”   “我生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逢氏却笑道:“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你不必管。”   眼看人都走了,刘桂兰瞅着逢氏没留神,猛地挣脱了她的手,拎起裙子往外冲。   逢氏不慌不忙,龙头拐杖往前一送,啪地把刘桂兰绊了个狗吃/屎。   “大哥你看见打仗了么?看见杀人了么?”“大弟你哪儿伤着了,快给姐看看。”“大哥路上都有什么好玩的?”“大哥哥想我了么?”“大哥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回到含冰宫里,五个兄弟姐妹把周玄团团围住,问个不停。他们的确也是很想周玄了。   周玄看看被挤到一边的苏凤竹,苏凤竹跟他吐吐舌头。周玄咳嗽一声:“别的先不说,我给你们带了件礼物,千里迢迢带回来可是不容易。”   他说着去隔壁放行李地方,不一时抱了个布罩着的硕大箱子。“是我路上遇见,亲手抓的。”放到地上,把布一揭,孩子们顿时啊的一声:原来这是个鸟笼,里面架子上栖着通体白莹无暇的一只大鸟儿。尤其那尾羽,从架子上一直垂到地上,足有半人高。   “好漂亮的鸟儿”周紫捧脸惊呼。“大鸡大鸡!”粉粉则指着叫。   鸟儿半垂着眼睑,神态很是高傲,闻言眼睑一抬扫过粉粉,依旧又垂下去。   “不是鸡,这叫孔雀,这白的特别罕见。”周玄告诉她。   “怎么动也不动,莫不是生病了?”苏凤竹笑问。   “嗯,怕是路上闷的,没精神了。”周玄道。   “那不如把它放出来,孔雀不大会飞的。”苏凤竹又道。   周玄便依言打开了笼门。刚还没精打采的白孔雀,立刻嗖地钻了出来,划动两爪就跑。   “哎呀,别跑!”孩子们便跟着去抓。一时堂中鸡飞狗跳,便是周嫣周青也加入了抓捕队伍。   唯有兔儿,倚着墙抱着双臂,看着拉着苏凤竹偷偷溜走的周玄,不屑的冷笑。   然便在此时孔雀跑到了他面前。“兔儿你快抓着它快抓着它!”追在后面的周青大喊。兔儿作势去抓,却是鸟儿没抓着,反撞到了周青怀里,俩人滚做一团。   “哎呀你看,我真没用,没把你撞疼吧?”兔儿擦擦周青脸上沾上的鸟毛道。   “没,没......”周青忙不迭地收回环在兔儿腰上的手:好、好细!   那边,进了卧房,把门牢牢拴上,周玄欢呼一声,便把苏凤竹扑倒床上。   长久的缠绵过后,已是深夜。两人却都没了困意,苏凤竹俯在周玄胸前,手轻抚着他那结痂未落的伤口,问他这一趟出去的件件桩桩。   尤其是逢氏祖母的事情,苏凤竹尤其好奇。“一教之主,手下数千人,掌控一地水运,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以前我只以为是普通妇人,改嫁到了他方,故而你没有提起我也没有多问。”她道:“如今却要问一问你,祖母和陛下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陛下不肯奉养祖母啊?”   “一则祖母本事大,动不动就训斥我爹,我爹总是觉着祖母瞧不起他。二则,更要紧的,却是因为我爷。”周玄叹息道:“我奶都不知道这事儿,我也在她面前假装不知道,和你说了你可别跟旁人说啊。”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定不说的。”苏凤竹愈发好奇。   “却是因为,当年我爷的死,和我奶有干系。”周玄道:“我奶原是江湖儿女,机缘巧合救了我爷,俩人后来就成了亲,有了我爹。可后来,我奶改不掉江湖习气,到底和我爷和离了。和离之后,她一年还回来一两次,看看我们。我五岁那年冬上,她又回来了。住了几天却不知怎地和我爷吵起来了,奶就连夜走了。爷却又后悔了,便去追奶。那夜特别冷,且还飘着雪,我爹就不肯与我爷同去。谁知道我爷路上就坠了马,滚下了山坡。原那山坡也不是很陡,只是下面有个结了薄冰的水湾。爷差点没淹死里面,好不容易爬了出来,身上棉袄吸了水都湿透了,又冷风下走了几十里路走回家......等到家就倒下了,再没起身。”   苏凤竹听了心中酸楚:“那样的夜里去追祖母,祖父心中是还有祖母吧。而祖母,我看着也不是个无情的人。”   周玄点点头:“他们心中都还有彼此。若是那日追上了,把话说开了,说不定就破镜重圆......可恨还有人从中作梗。爷离世后,爹还曾怨恨奶心狠,连爷出殡都不回来,又岂知奶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得知爷的死讯,一直以为爷和她恩断义绝,直到见到我......”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而苏凤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有这种事?祖母那样厉害的人物,还有陛下,都给蒙蔽了这十多年?是谁竟能做出这样事情来?又为的什么啊?”   “是我爹的堂兄,我的堂伯。我们家不是不识字么,他是个读书人,我们和祖母的书信往来都经他的手。爷离世后,他瞒下爷的死讯,只说爷另娶新欢,叫奶不要回来了。奶那样要强的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便当真不回来了。只托我大伯告诉她我爹和我们的状况,大伯便假借我们的名义,跟奶要钱要物。”周玄苦笑道:“如今要整治我大伯是再容易也没有了。可是那些憾事,终究是没法子弥补了。”   “如果没有你大伯从中作梗,那你是不是也不会吃那么多苦。”苏凤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道。   “这要说起来,若祖母一直接济我们家,那我爹许不会铤而走险起事。”周玄笑着啄一口苏凤竹手:“那我依旧是不名一文的乡野小子,而你是高不可及的天家公主,我无论如何娶不到你。啊,我不要啊!如果要娶你必要吃那些苦,那就是十倍二十倍,不,一百倍一万倍的苦,我也愿意的!”说着紧紧抱住了苏凤竹。   ☆、晋江独发   景泰帝当时满腹委屈离了钦安殿,出来冷风一吹倒是回过神来:自己在逢氏面前,还是当年那副窝囊废模样!懊恼的几乎想扇自己的耳光。然时机已过,到底是没脸再进去见逢氏,干脆拔腿出了皇宫,去了一家常去的行院。就等着儿子或者是老三,最好是逢氏亲自来,听他诉说情衷,承认逢氏的不是,请自己回宫去......   岂料三日过去了,半个人影没出现在景泰帝面前。反从侍卫口中听闻,逢氏与自己儿女们相处甚欢,刘桂兰给鞍前马后伺候着,老三则是缩短处理政务的时间,往她面前凑......她第一日在众人引导下游览了皇宫,第二日带着众人微服前往京城西市,第三日则去京城东郊的大佛寺拜佛并赏梅。而今日,却是了不得,老三带她入了勤政阁内,与她细说朝政,说了这半日都不见出来呢!   这还了得!他俩还真想联手夺了自己皇位怎地!景泰帝又气又急,赶紧回宫。   果然勤政殿里热闹的很,一整面墙的九州全域图前,站了范信芳与众文臣武将。范信芳激情洋溢地指着地图,讲解着各地的形势、即将施行的新政等。逢氏端庄坐在一旁的上座上,怀里抱着粉粉,一手搂着阿紫,入神地倾听着,不时还赞叹、询问一二。   粉粉是听不懂这些大人的事,只顾吃着小荷包里的糖果,一会儿往逢氏嘴里送一颗。阿紫则紧紧抱着逢氏的一只手,面上认真神色与逢氏倒是如出一辙。遇到不懂的地方毫无顾忌,叽叽喳喳地问来问去。   周玄夫妇、周青周橙等也侍立在逢氏身后。周青与周橙一人一边给逢氏捶着背。苏凤竹不时为逢氏端茶送水,看起来都与逢氏亲昵极了。   唯有站在阿紫身后的刘桂兰心不在焉、垂头丧气地左顾右盼。   景泰帝就是要看看他娘到底在搞什么鬼,因此不许人通传,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刘桂兰第一个看见他。“小二哥!”她也不顾有外人、孩子在场,拨开众人冲着景泰帝就扑了上去:“小二哥,你都死哪儿去了呜呜!桂兰儿可是受了大苦,你再晚回来些,怕是都见不着桂兰儿了!”   景泰帝已然瞅见刘桂兰额上缠了白布,一只眼睛青紫,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这是怎地了?”他大惊,扶住刘桂兰胳膊问。   “哎哟!”刘桂兰一声惨叫。景泰帝又见到,刘桂兰左胳膊到手背也缠上了白布,边缘隐隐还可见烫伤的红肿。   “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景泰帝催促刘桂兰。刘桂兰惊慌地看一眼逢氏,欲语又迟:“是,是桂兰儿不小心自己磕碰的,不关别人事。小二哥,你别问了,你只带我走就是!”   “难不成是娘打你了?”景泰帝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不,不是,真的不是!”刘桂兰一幅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倒是让景泰帝愈发认定。“你们都退下。”他斥退群臣,然后质问逢氏:“娘,当真是你把桂兰儿打成这样了?她到底是你孙儿的生身母亲,你让她这副样子到娃儿们面前,你好狠的心!”   逢氏把粉粉交给阿紫,不慌不忙站起来:“狠?我看倒是轻了,叫她还有心劲儿装可怜挑拨是非。”说着已走到他俩面前。刘桂兰立刻深深往景泰帝怀里躲。景泰帝也怒目圆瞪:“有俄在这儿,你休想再碰她一根汗毛!”   “哦,是么?”逢氏从容抬手,闪电般抓住了景泰帝护着刘桂兰的胳膊,再一拧,也不见她如何用力,那健硕的胳膊便给她拧了个倒转,且还咯嘣一声的,怕不是骨头都错位了。景泰帝一声闷哼,眼见着面目都痛的扭曲了。   “你,你这是作甚?快放开小二哥!” 刘桂兰吓的往旁边避开两步,惊惧大叫。她是知道景泰帝的,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如何在这老妖婆面前就成了泥人?逢氏那两下子拳脚功夫竟是这般厉害?!   “婶娘,二哥现下不比以前,有话咱好好说,好好说!”范信芳也给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逢氏这龙神老母可不是白当的。   而孩子们也都张大了嘴巴看他们祖母。   “我这才叫正经管教人,”逢氏跟范信芳笑笑,又看向刘桂兰:“跟你身上,我还没动真格呢。你即挑拨他说我打你,那我不如坐实了可好啊?”   “不不不,我,娘我没说你打我,我啥都没说啊!”刘桂兰忙不迭地摆手。   “啥都没说可不行。”逢氏笑道:“你还是说给老二听听吧,你这胳膊上的烫伤,怎么回事儿啊?”   “我,是我自己个儿端热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刘桂兰哭丧着脸道。   “这就算完了?”然逢氏并不满意:“你没事儿端那般滚烫的沸水作甚?你是打算往哪儿倒来着?嗯?”   “我,我......”刘桂兰嗫喏。   逢氏又是敏捷出手抓住了刘桂兰的胳膊。刘桂兰一个激灵:“我说,我说!我是伺候你洗澡,给你澡盆里添热水,你一起身,把盆撞翻到我身上——我没想烫你,真的,我没想烫你的!”   “哦,没想烫我这也不跟我出个声儿,一大盆沸水就冲着我背上来了。”逢氏点点头:“再说给他听听,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那槌子给你捶腿,你一抬腿一挡,那槌子给挡回来砸我眼上了。”刘桂兰小声道。   “怎不提你把那槌子举那老高,手使那老大劲儿,难道不是想把老婆子我骨头敲碎?”逢氏冷笑:“还有头上这伤又怎么来的?”   “台阶上结了冰,没留神踩上去,滑倒磕破了!”刘桂兰身子一扭脚一跺道。   “嗯,你现下肯定想不明白你扶着我走过去,我怎就滑不倒呢?”逢氏道:“我却也不明白,没下雨没下雪的,那台阶下人们一天还扫几十遍,且别的地方也都没冰,如何就那一小块地方结冰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管我事......”刘桂兰别过头去。   “这下子都明白了吧?行了,继续心疼你的桂兰儿去吧。”逢氏与景泰帝说着,咔咔两声一拉一扯那手臂,放开了人。景泰帝咬牙揉揉,眼看是不碍事了。   他瞪一眼刘桂兰,却依旧把她拉到身后,咳嗽一声觍颜与逢氏道:“桂兰儿你还不知道么,她就是爱瞎闹腾。你若叫她不闹腾,那她也就不是桂兰儿了。”   “我没说不叫她闹腾啊。”逢氏笑笑:“闹腾呗,爱怎么闹怎么闹。看她闹腾倒比看百戏都有趣呢。”眼波一动,放软了声音,身子晃了晃:“不过老婆子我到底上岁数了,却是有些禁不住了呢。哎哟哎哟,我这腰怎么这般疼啊......”   景泰帝见状下意识就想伸手扶她。然手动了动却又迟疑。苏凤竹已然快走几步上前把人扶住:“祖母定是闪了腰,别动别动,让孙媳扶着您。快回去躺下,叫阿玄给您老推拿下。您不知道吧,阿玄会一手上好的推拿!”   “好孩子,你真是个贴心的。”逢氏拍拍她的手。   哼,贴心什么,拍马屁而已!景泰帝不屑地想。   “是,阿奶,我伺候您老人家。”周玄也过来扶住她另一只手。   “我的大孙子竟这般能耐!”逢氏拍拍他的肩。   不过就个推拿而已,算什么能耐,他可是夺得了天下的人,也没见她这般夸夸他!景泰帝愤愤地偏过了头。   “阿奶阿奶我也伺候你!”紫橙粉三个小的忙也过来,抱大腿的抱大腿,拉衣角的拉衣角,众星拱月地围着她。再没一人理会他们爹。   “好好好,我的小心肝儿宝贝!”逢氏捏捏这个的脸,揉揉那个的头。   心肝儿......宝贝......这话竟能从他娘嘴里说出来......景泰帝心好难受......明明是地龙烧的热乎乎的室内,景泰帝却只觉着寒风萧瑟扫在他脸上......   “许也是连日奔波,都没怎么好好歇歇,又到处游玩,这身子骨便受不住了。”苏凤竹又笑道:“内里也需好好补补。阿青昨儿在西市上不给祖母买了上好的燕窝么,正好炖了补补!”   “是是是,我亲自给阿奶炖,不要别人经手。”周青也上前道。   “阿青这般聪明俊俏,炖的东西肯定也比下人们做的好吃!”逢氏拉拉他的手。   这算个什么道理!景泰帝快受不了了。   “我那儿有几根数百年的好参,我马上叫人去取了送到婶娘那儿去。”偏范信芳也往前凑:“婶娘这岁数,这身子可要当紧了。我娘就是在婶娘这岁数......唉!”   “好孩子,以后有婶娘在,婶娘与你娘不是一样的么?”逢氏慈爱地与范信芳道。   “这补品能浑吃么?”景泰帝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把范信芳推开两步:“得叫太医好生看过,听太医的话!” 说着又推开周玄、拉开小的们,俯身蹲在逢氏面前,反手就把逢氏揽到了背上:“回屋躺着去!俄这就给你叫太医!”   站起来背着他娘虎虎生威地走了。   逢氏扭过头,挑挑眉看过刘桂兰、苏凤竹。落在她们各自眼中,意味自然不同。   “这老妖婆!”刘桂兰气急败坏地跺脚。声音却是小如蚊呐。 作者有话要说:  逢氏:想跟老娘横?你们还太嫩了。   ☆、晋江独发   既不再躲避逢氏,景泰帝便拿出了十分的殷勤伺候她:又是传唤太医院群医为她诊脉,又是谕旨司珍局宫人们为她置装;又是挑选了十余个最得力的宫女给她梳头捶背敷面修指甲,又是开库房把自己珍藏的宝贝一件件摆到她面前;又是叫摆珍馐百味,又是命传歌女舞姬......   倒是把逢氏烦的不行:“能不能让我清静会儿?当了皇帝骨头怎还这么轻?上不得大台面!”   景泰帝原在热火朝天的忙进忙出指使人,一听她这话迈出的步子和挥扬的手都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边的吴用,第一次从这铁血帝王身上看见可怜二字。   “叫他们都下去,你来给我捶捶腿就是。”而逢氏又道。   景泰帝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忙不迭地挥退众人,自己坐到床下的脚踏上,笨拙而温柔地挥拳给逢氏捶腿。   逢氏眨巴着眼笑笑:“现如今倒这般听话了,委实难得。”   终于得了半句认可的话。景泰帝仰脸看着他娘笑:“那是,俄转性子了,俄现下整日里修身养性,还读书认字.....”   岂料他娘又是一句:“都是芳哥儿调/教的好啊!”   “关他啥事,关他啥事么!”景泰帝立刻叫起来:“他本事差你儿俄差远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臭毛病还一大堆跟个娘们似的,到现下都没娶上个媳妇儿!你看俄,你看俄给你生了这么多孙儿孙女,个顶个的好娃儿!”   “当我不知道呢,娃儿们出落的好,与你何干!还不都是我大孙子支撑起了这个家!”逢氏提起这一茬,忍不住叹息:“却是我的不是了,竟被隐瞒了这么多年,没能照拂你们........”说着把这些年被他堂兄周钟善隐瞒的事儿说与景泰帝听。   “好他个周老大,简直禽兽不如!”景泰帝一听,怒发冲冠,立刻就起身想唤人,去把那狼心狗肺的周钟善拿来问罪。   而逢氏止住了他:“他我必要亲手办了才能解心头之恨。过些时日我想回村儿去你爹坟上看看,就把他留给我吧。”   景泰帝长长叹息,跌坐在地捂了脸,许久才道:“俄就说,娘你不是那样狠心的。”   “你爹是如何没的?那年我走之前他不还好好的么?”逢氏又问。   “啊,呃,就是冬日里着了凉,医不好就去了。” 景泰帝支吾道。   “身子骨那样强健的人,平生几乎没生过病啊,如何着了个凉就去了?”逢氏追问道,   “到底上了岁数么,那啥当时大夫也说了,就这素日里不得病,一病起来才要命。”景泰帝低着头道。   “哪儿有这样道理,怕不是遇到了庸医?!”逢氏将信将疑,又问:“你爹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这倒有的。”景泰帝答道:“爹说让俄代他跟娘你认个错,叫俄以后好好孝顺娘。”   逢氏听了这句,眼泪便扑簌簌而下。“你个死老头子!”她捶榻泣道。   倒把景泰帝惊的手足无措,他何曾见过他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娘做这般妇人之态!“那啥,那啥爹也到该死时候了,他死了我觉着挺好,不用听他唠唠叨叨了......”他口不择言道。   “你这混账东西!”逢氏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扭。   “啊啊啊娘啊你轻点,肉都给你揪下来了!”景泰帝呲牙咧嘴道:“要不这样好不,俄再跟你找个老头儿便是——啊不,给你找年轻壮汉,俊俏好看滴!”   “混账,混账!”逢氏干脆拿起拐杖敲他的背——却到底给逗的止住了泪。   很快景泰帝便召集群臣内外命妇举行仪典并昭告天下,道是找着了自己离散的生身母亲逢氏,尊为太后,居长阳宫。顺便也册封周嫣为昭阳公主,册封刘桂兰为元妃,居建秀宫。   刘桂兰还以为景泰帝等着废了余皇后后再立她呢。因此并没跟景泰帝闹,然心中亦怏怏不乐。且一则有逢氏在上头压着,她不敢像以前般为所欲为;二则宫中又发生一些事,景泰帝□□无术,陪她的时间便少了,刘桂兰愈发苦闷。   因此这日听宫人通传,道是卢恒携礼来贺她封妃,把刘桂兰喜的不行,提了裙子亲迎出门去。   “好女婿,如何这许多时日也不来看丈母娘?我不是嘱咐了你常来么?”她见面便挽了他的胳膊贴到他身上去。   “近日宫中诸事繁杂,臣想着不太便宜,便来迟了,娘娘恕罪。”卢恒硬着头皮道。实则是他哪里想来呢,给家里人逼的,不得不来。   “可不是么,都什么破事儿呢。”刘桂兰边把他往屋里拉边道:“前头不是应承了你么,叫陛下赶紧把你和嫣儿的事儿办了。谁知道呢,这郑家老大一下子死了。陛下说,得避一避——什么正经亲戚呢,什么体面死法呢,还用避一避!”   卢恒听了,一阵愤怒,只冲的他头脑发晕。   时日前,郑律死了。弱冠之年,王侯之身,撒手人寰。   他的死因不体面,又正值皇帝一家的喜庆之时,臣子们唯恐惹了皇帝的忌讳,丧事办的粗陋冷清,不成个样子。郑行原还滞留在南边军中,得信日以继夜往回赶,然等赶回来,丧事早已结束,乐太后也离开了皇宫,带着女儿搬去了城外的别苑中居住。永乐宫由此变为宫中最寂静的角落。   卢恒并不知道郑律与顾圆儿的事,只猜测是皇帝做局,毁了郑律;又听说是刘桂兰当面嘲讽,让郑律再无生志。而今这刘桂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无耻至极!他虽与郑律并无深交,却也未免兔死狐悲。   却也只得勉强按捺了,假意张望四周,道:“原还想拜见大公主,听说大公主要随太后和楚王殿下回乡祭祖,不知道现下得空不得空。”   刘桂兰哪里愿意她女儿来碍眼,忙道:“是呢,他们现下忙着收拾行李呢,忙的很,再见吧。”却止不住长舌本性,又挤眉弄眼道:“老太太是回去祭祖,其他人哪儿是去祭祖?是玄儿好日子过腻味了,又为了那苏凤竹跟他爹杠上了呢!”   卢恒这次来的本意就是打探这事儿,闻言故作惊讶道:“这是从何说起?”   刘桂兰张嘴刚想说,眼珠子一转:“唔,看看你,到底是年轻小伙子,对嫣儿的事儿这般上心。丈母娘都有些嫉妒嫣儿了呢。唉,陛下那天杀的,这好几天都叫玉华宫那小妖精缠住了脚,不是说肚里的胎又闹腾了,就是她闺女闹着去当姑子——爱当当去,又不是亲闺女!倒是害的我,得了一壶好酒,却是没人和我喝。”   说着歪头捧腮,作幽怨模样瞅了卢恒。   无耻,无耻!卢恒袖子下的手背上青筋崩出。但终究还是说道:“不如,臣陪娘娘同饮?”   “好啊好啊好女婿,真真是贴心贴肝的!”刘桂兰喜滋滋的,立时催促了人端上酒菜来,又亲自给卢恒斟酒:“来,丈母娘疼你!看看,看看这点小酒量,喝啊,喝啊!”   这酒甚烈,卢恒好不容易才喝完一杯。刘桂兰却是滋溜一口喝了一杯。“刚咱们不是说那苏凤竹么?”她也是憋的厉害,不等卢恒催促便眉飞色舞道:“哎呀呀,我瞧着也就脸长的略好些,别的也不怎地!不知怎的就把我们玄儿迷的五迷三道的。咦,女婿,我听说你曾和她订过婚的,你说她如何就这般厉害?是床上功夫厉害么?”   卢恒脸腾地红了。“娘娘慎言,臣何曾,何曾与她有过苟且之事!”只觉着再也呆不下去了,起身便想走。   “哎呀,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有啥好害臊的!” 刘桂兰麻溜儿地起身,一把把他按回椅子上,并顺势摸了一把他的脸:“看这小脸儿红的!”   “娘娘醉了。”卢恒用力推开她。   “我没醉!”刘桂兰恋恋不舍地坐回自己座位,又给两人斟酒。边斟边道:“咱还说刚才那事儿,也是玄儿好笑。他仗着立了点小功,又见他奶来了,自以为有了凭仗,死活要他爹给苏凤竹封正妃。他爹不答应,最妙的是他奶也不帮他说话!”说到这儿刘桂兰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把他给气的,就说要媳妇儿不要爹,他带着苏凤竹回村儿去!他许以为这总能拿捏住他爹了吧?岂料他爹这次腰杆儿挺的倍儿硬,倒是你要回去就回去,他才不管!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只能走了。哼哼,老娘倒要看看,没了这荣华富贵,那苏凤竹还能跟着他种地不!”   便向卢恒举杯:“来来来,为这快事干一杯!”   喝完却又恨恨道:“可恶嫣儿和那几个小的,还死心眼和他站一块,跟着他走!走吧走吧,带着那老妖婆,永不会来才好呢!我和他们爹俩人快活刚好!”   “陛下当真任凭他们走?”卢恒酒量不大,喝了两杯快酒,只觉着酒劲儿蹭蹭上来了。努力保持着镇定清醒道:“不说殿下们这一茬,只太后回乡祭祖,陛下原也该侍奉同行。”   “嗐,什么好祖宗,当周老二他很爱祭他们呢。”刘桂兰说的畅快,称呼都变了:“应付他娘,只说啥南边的兵回来前,这京城不能没他坐镇。原叫老妖婆再等等的,老妖婆等不及,一定要和玄儿他们同去。”   如此要打探的已然差不多了,卢恒晃晃悠悠站起道:“臣不胜酒力,改日再伺候娘娘吧......”   “哎哟,这正喝到好处,如何就改日了?”刘桂兰如何肯依。她也上来两分酒劲儿,借势便不要脸了。“好女婿,丈母娘可疼你了,丈母娘再没见过你这般的小可人儿!”她扑到卢恒身上,捏着他下巴往他嘴里灌酒。   卢恒再忍耐不得,一把把她推倒:“娘娘请自重!”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你,你给我站住!”刘桂兰醉醺醺地指着他骂开了:“不知好歹的东西!亏我还想着周老二把你们家灭了之后,把你留下呢。你还敢跟我横!”   卢恒脚步顿时一滞。想了想他转过身,走近刘桂兰俯身道:“陛下英明神武,断不会为这点小事,断不会为娘娘的只言片语,就治臣和臣家中的罪。”   “哼,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刘桂兰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媚笑道:“周老二一早跟我说了,等南边的大军回来了,就废了你们家那个皇后,杀了你们全家!怎么着,怕了吧。好女婿,你乖乖伺候好丈母娘,丈母娘自然会护着你!”   ☆、晋江独发   “这天下你既拿不下来,那还是我取了罢。”得知周玄要返乡的消息时,兔儿不无讽刺地在他面前说。   “兔儿,不许跟你姐夫这般阴阳怪气的。”苏凤竹拍一下他脑袋。   “姐,你还当真心甘情愿跟着他回村儿里去种地啊?”兔儿撇嘴:“你不会以为种地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吧?”   “呀,你如何知道我们老家有菊花篱笆,也有南山?”周玄故作惊奇地道。   “当真么?既然叫梅花村,也该有梅花吧?眼下正是赏梅的时候呢。”苏凤竹笑道。   “有,如何没有,山上漫山遍野的梅树。”周玄道:“我们冬日里不下雪的时候,就上山挖那等粗矮好看的梅树拿到城里卖。卖不掉的就栽在自己家里,拿绳子捆一捆绑一绑,无事就拿剪刀修剪修剪,养成个歪歪曲曲的样子,再卖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原来夫君在村里过的竟这般风雅。”苏凤竹双手合在胸前轻拍:“我都迫不及待想去了!”   “我都迫不及待想去了!”兔儿不屑地学苏凤竹的声音说话。又无奈道:“罢了,你顺心如意便好。终究有我在,饿不着你们!”   “好好好。”苏凤竹一手拉住他一手拉住周玄:“反正我这小女子,就靠你们两个大丈夫养活了!”   她和周玄相视甜蜜而笑,却是笑的兔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哟,受不了你们了......”说着跑开了。   周玄却又收起了嬉笑神色,握了苏凤竹的手道:“你放心,不会去很久的,还会回来的。   “其实我倒宁愿做个隐士。”苏凤竹笑道:“只是以你的身份,便是想隐也是不能的。不过你又何必太急在这一时,终究我并不觉的委屈。”   “我并非一时昏了头,拿回村来要挟我爹。而是现在时机正好。”周玄道:“媳妇儿,南边仗已经收尾了,傅见省马上要回来了。媳妇儿你知道傅见省是如何一个人么?”   “啊?”苏凤竹眨眨眼:“我在这深宫里头如何得知?”   “你至少也听闻过他的赫赫声名吧。”周玄赞叹道:“我这次去我见着他,果真是名副其实,极高傲果决的一个人。手下的能人也不少,都对他死心塌地的......”   “你是说,他也对皇位有野心?”苏凤竹打断他问道。   周玄摇摇头:“这我倒不敢说。但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然直逼我爹了。并且,以前怎样我不知道,就现下傅见省这性子,决然和我爹处不好的。我呢,多少算立下点小功,在军中也结识了些弟兄。到时候俩人对上了,我爹肯定得我给他助阵!”   “哦,我明白了。”苏凤竹挑挑眉:“所以你现下敢回村儿去,等着陛下来跟你服软是吧。盘算的真精。”说着伸手摸摸他脸。   “不精打细算,怎能养活好你呢。”周玄笑嘻嘻地蹭蹭她的手。又道:“我原还盘算着,阿奶是会帮我说话的,在回来路上她原也应承了我。不曾想她见了我爹后,许是愈发想念我爷了,心中不好受,还有些发小孩儿脾气......”   “你不必说了,我懂的。”苏凤竹忙打断他的话:“咱们的事儿合该咱们自己使劲儿,让老人家烦恼,却是咱们的不孝了。”   “我媳妇儿就是懂事,识大体!” 周玄心中面上,俱是喜滋滋的。   出发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空气中隐隐传来万物苏醒的气息。   长阳宫前,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排开了,用的是原虞朝皇太后的仪仗,金碧辉煌气象万千自不必言。皇宫内外有头有脸的人都赶到了这里来送别,便是还不能下床的陈贵妃,都命肩辇抬了来。   “妾唯恨身子骨这样,不能伺候太后归乡。”陈贵妃切切地伏在肩辇上向逢太后叩首:“这是妾嘱咐了下面人为太后预备的路上用的东西,还望太后不要嫌弃粗鄙。”说着宫人们把衣履吃食□□东西呈上。   “费心了。你现下顾好你自己个儿就行了。”逢太后道。她对着儿子的这些女人都是一色的不冷不热。   一边刘桂兰却是眉飞色舞欢喜天喜地。见到陈贵妃此举她不屑地翻白眼:马屁精!   却又见余皇后拉着周朱急急走到逢太后面前。“妾,妾请让朱儿,替妾伺候太后归乡。”她俯首道。说话的声儿都颤了。   “你舍得?”景泰帝也是惊讶:“朱儿还从没离开你身边过一天呢。”   余皇后看得出心中在激烈的挣扎。“伺候太后是儿孙该做的事,有什么舍不舍得?”她勉强笑着,把周朱推到逢太后身边。周朱早已换上了一身行路的衣裳,看着他娘眼泪汪汪的,倒是好不可怜。   刘桂兰又是一声冷哼:这个倒是更奸诈!啧啧,看你们这谄媚嘴脸,真是好不害臊!我刘桂兰儿就不奉承她!   “这才像个做媳妇的样儿!”景泰帝听了余皇后这话却心中舒坦。“没多少路,去不了几天。”他又看向在陈贵妃身边的顾圆儿和周缃:“要不圆儿緗儿也一起跟着去吧?圆儿正好散散心。”   顾圆儿自从听闻郑律死讯后,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都没了活气儿。景泰帝这也是担心她,故而有这一说。然陈贵妃看着这样的女儿,又如何放心她离了身边。“她们笨手笨脚的,去了尽给太后添麻烦,还是别去了吧。”她回拒道。   景泰帝也不勉强,又与她娘道:“娘啊,路上不舒服就停下来歇着,咱不着急哦。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指使人去弄,俄都下旨跟沿路官员说了.......”   “行了行了别啰啰嗦嗦不像个男人。难不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吃不知道喝,把自己个儿饿死啊?!”逢太后不耐烦地一挥大手。   “你看看,说好话都不爱听。”景泰帝委屈地抽抽鼻子,转眸看向她身后的周玄夫妇。“务必伺候好你们奶!”他板起脸冷着声道。   “嗯!”周玄也板起脸冷着声。   刘桂兰此时凑过来,甩着手绢儿对周玄夫妇及别的孩子道:“好孩子,这一去,你们可就再见不着爹和娘了,也再没有这金銮宝殿,和这老多好东西了。好孩子,娘如何舍得你们,娘的心都碎了呜呜!快跟你们爹认个错,别走了吧!”   “啊。再见不着爹和娘了?”周橙一听大惊,小脸整个儿皱了起来:“我想要爹和娘......”   “听她胡说!”周紫训斥他。   “你顾好你自己个儿就行了!”周嫣则冷冷道。然后也对弟妹们道:“昨儿和你们说过了,我这善济院中出了点事儿,我就不去了,你们照顾好自己个儿啊,照顾好奶。”   “大姑娘这整日里和那帮子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刘桂兰却又插嘴道:“莫不是,遇见了个相好的?”   “你!”把周嫣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这么多人当前她都想动手了:“是,我是遇见了相好的,遇见了你以前的一打相好的!”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像什么话。”景泰帝忙把两人拉开。“时候不早了上车吧走吧。”他催促众人。   “皇太后启驾!”随着威严悠长的呼喝之声,长长的队伍往宫外迤逦而去,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目光。   “真是奇怪,你娘怎么舍得让你跟我们走?她不是都不许你跟我们沾边么?”周紫带着粉粉和朱儿坐了一车,她不解地与朱儿说道。   “娘说,娘说好孙儿该和祖母亲近的。”朱儿边抹着眼泪边哽咽道。他努力抽搐着鼻子忍泪,看的出是想做出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   “阿奶是我们的,不是你的。”而粉粉冷冷地道。   “啊?”朱儿看看粉粉,只觉着粉粉不似以前那样和他亲近。“粉粉你不喜欢我了么?”他问道。   “是啊,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喜欢逢春了。”粉粉干脆利落地道。   “啊?”朱儿大惊,惊的连哭都忘了:“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因为逢春对我可好了,逢春说他长大要娶我。”粉粉捧着脸开心地道。   “咦,他那么小怎么能娶你!”朱儿大急。   “都说了长大后。”粉粉从容道。   “可是,可是”朱儿慌乱地比划着:“他两岁你四岁,等他四岁时候你已经八岁,等他八岁时候你,你,呃,呃,”他忙把十个手指比到一起数来数去:“十六岁,对是十六岁!!等他十六岁,你,你......”   这下是真不知道了。   “三十二岁!”周紫在一旁忍笑道。   “对,三十二岁!”朱儿大声道:“三十二岁有贵妃娘娘那么年老色衰!你要等到那么年老色衰才嫁人么?”   “哦,你说的好有道理哦。”粉粉怔怔点头:“我竟没有想到......”   周紫忍笑忍的肚子都疼了。   此时车子停了下来,周橙钻了进来:“二哥叫我和你们一起坐。”   “为什么啊?”周紫问他。   “因为兔儿姐姐被大哥赶下车,去和二哥坐一起,二哥说这样人太多了,叫我来你们车上。”周橙嘀咕:“明明这个车上加上我都四个人了,那边才两个啊!”   另一辆车上,兔儿身子一倒占据了大半个车厢。“唉,你哥和我姐又开始做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儿了。”他懒洋洋道。   “啊?”啥......纯洁如你怎么可以知道没羞没臊的事儿......周青一脸窘迫。   “整天折腾不老少,如何就折腾不出一个宝宝来。”兔儿又叹息。   “唔......”周青只觉着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   “这又舟车劳顿往那山沟里去,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指望了。”兔儿脚一撩,大咧咧摆个二郎腿。   “呃,啊,”周青赶忙岔开话儿:“兔儿你放心,绝不会让你和嫂嫂在那山沟里吃苦的。便是哥哥惹了爹的气,我,我会上进,保护哥哥嫂嫂的。”   “哦?”兔儿抬抬眼皮看他:“你要怎么上进啊?”   “我现下学了不少文章,差不离的道理我都明白了。”周青认真道:“没事儿我去爹身边、三叔身边听他们大人讲朝堂的事儿,我也都听的懂的。连三叔都夸赞我了不得,等我以后入了朝堂,定能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的!”   “唔,”兔儿爬起来,凑到他身边,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眼睛扑闪着上下打量他,叫周青心如鹿撞。“听你这意思,志向不小啊。”他道:“叫所有人都服服帖帖的,你这是想当皇帝啊,嗯?!”   “不,不行么?”周青茫然道:“我这么聪明,我当皇帝一定能护好所有人的。”   “不行!”而兔儿猛地一声大喝,震的周青耳膜疼:“你当皇帝我姐姐怎么办!我姐姐至少得当皇后!你要想当皇帝,我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   说着还伸手往周青脖子上比划。   “啊,好好好,那我不当了还不行,我不当了还不行!”周青慌乱中抓住了他的手,顿时又是一阵心神荡漾:啊,我抓住她的手了!怎么这么硬一点不软和——定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可怜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儿的暗恋状态不会长久了......   ☆、晋江独发   行了三日之后,逢太后就嫌仪仗走的太慢了——也的确是慢,一日不过行三五十里而已。周玄便叫安排了两辆寻常车子,只几个侍卫护卫着,一家人微服离了仪仗秘密先行。   少了繁文缛节的约束,这路途愈发热闹。   苏凤竹长这么大,还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出趟远门。因此这趟旅程,她颇有些新奇兴奋。而今又离了外人,摆脱了繁文缛节的束缚,她愈发欢喜。兴到浓时她也不管春寒料峭,出车登马,又招呼周玄:“我们赛马好不好?”   “别赛了,我现下就认输便是。”周玄笑道:“我骑术差,可不敢快跑。媳妇儿你可怜我,咱们慢慢骑一会儿可好。”说着也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匹马。   苏凤竹却存心要捉弄他:“那我指点你骑术好了。缰绳拉紧,脚蹬踩稳......”称其不备间,用力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嗖地窜了出去,周玄惊慌的呼喊在空旷的原野中拉的老长:“媳妇儿——救命啊——”   苏凤竹噗嗤一笑,拍马跟上。俩人风驰电掣,很快就把车子远远甩开。   “媳妇儿——我真不行啊——我要掉下去了——谋害亲夫啊!”周玄还在鬼喊。   “稳住,腰胯用力,身子随马起伏。”苏凤竹指点他。   “用不上力啊啊啊!媳妇儿,快救我,把我摔坏了夜里谁伺候你啊啊!”然周玄前栽后倒可怜兮兮地道。   “浑说什么呢!”眼见着他的确要摔下去的样子,苏凤竹驱马靠近了他,伸手去扯他的马疆,想把马稳住。   然不防,周玄的身形瞬间稳住了,胳膊一伸搂住她的腰,略一使劲儿就让她腾空而起,落到了他身前。然后低头凑她脸上,用力叭地一口。   嗯?苏凤竹眨眨眼,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周玄。周玄此刻笑容满面,马控的又稳又快,哪儿有一丝儿骑术差、不敢快跑的意思?   “好啊,你又骗我,装的可真像!”苏凤竹恍然大悟,又惊又气地捶他胸:“什么时候骑术这么好了,谁指点的你?如何从没跟我提起过?”   “就这往南边去的路上,我想着,我这不是正经打仗材料,所以必须把骑马练好,不然要是败了,想跑都跑不了。”周玄嬉皮笑脸道:“若是被俘了或是叫人砍死了,见不着我才娶着的亲亲好媳妇儿了,我多冤屈啊!”   苏凤竹听了忍不住的笑。“谁说你不是正经打仗材料了,就你这贼精贼精的,若你是统帅,你丈母娘和小舅子早给你算计死了。”她仰头蹭蹭周玄的脸道。   “有你在,我哪儿敢啊。唔,这脸上冰凉冰凉的。”周玄忙把她往怀里按:“快,钻我披风里捂捂。”   “别了,快把我放开,叫人看见不好。”苏凤竹推他。   “没人,你看哪儿有人啊。”周玄不放。   眼下还没开春,驿道上往来行人是少,可也不时有那么一两个。眼下就有一伙儿人从对面儿走近了他们。“那不是人啊,快把我放开。”苏凤竹急道。   说话间那一伙二十余人人已经风驰电掣到了跟前。都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看打扮非商非贵,不三不四,不像正经人。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三四个或面目嚣张或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其中一着红衣的早已瞅住了苏凤竹。“吁——”他一拉缰绳止住了马,其他人不用他指示,调转马头,把苏凤竹和周玄团团围住。   “啧啧,携美同御,兄台好兴致啊。”这红衣男子斜着眼瞟了苏凤竹道。   “这般姿色倒是少见,我猜定是京中行院的小娘子,咱这地块儿不能够有!却不知一宿作价几何啊?”他旁边一个黑衣的猥琐笑道。   “不管作价几何,这小娘子咱齐兄弟即看上眼了,那是她的福分!”又一粗头大耳的男子道:“咱齐兄弟,那是这叶城朱雀帮的少帮主!识相的,赶紧给我把人放下,滚!”   周玄心中早已大怒。“你们现下立刻叩头谢罪,我便饶了你们。”他冷冷道。   “嚯哟,是条硬骨头的好汉!”那被他们称为朱雀帮少帮主的红衣男子面目狰狞地笑:“弟兄们,遇到了这等好汉,咱们可不得切磋切磋?好叫他知道知道,我这齐字怎么写!”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随从们已经下马摩拳擦掌冲着周玄他们过去了。   然周玄面不改色,便是苏凤竹也没有一丝惧意。这齐少帮主心中却也有些疑惑:这人看起来不像个硬茬子啊,难不成是自己看走了眼?无妨,多硬的茬子,自己这边这么些人对他一个也必能拿下!   便听周玄淡淡道:“不要闹出人命来。”   “是。”响亮有力的应答齐声从他们身后传来。齐少帮主等应声扭头一看,才见后面路上不知何事出现了六骑人马。   人不算多,衣着装扮也平平无奇。然齐少帮主一看,一种本能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些是真正的硬茬子!   然为时已晚。六人二话不说,二人从马上跃入人群中护住周玄和苏凤竹,其他四人则饿虎扑羊般扑向齐少帮主的人。如风摧麦浪般,不到一刻钟,齐少帮主这边已经没个站着的人了。齐少帮主本人更是抱着腿满地滚,他两条腿怕都给踹断了。   期间后面的马车已经到了,兔儿不顾周青阻拦,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进战团也想打人,还是苏凤竹眼疾手快拦住了。   “哎呀看不出来,兔儿这小小的人,胆儿可真不小。”车子上周青震惊地道。   “哼。”而逢太后则看着兔儿皱了皱眉。   这一点小波折并未影响周家众人心情,反倒让孩子们愈发的兴奋。启程之后他们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叽叽喳喳:“哇,原来禁军大哥们都那么厉害啊!”“禁军大哥你们都练了多久啊?我能练成你们这样厉害嘛?”“不行不行,以后兄弟们的武学课,我也要去学!”“姐姐你算了吧,那好累的。”......   “行了都把窗帘放下坐回来,冻死我老婆子了!”逢太后不满地道:“这算什么啊。这放在江湖里,也就二流的水准,阿奶可见过那顶尖的高手!”   “顶尖的高手?还有比禁军大哥们更厉害的高手?”孩子们一听,果然被吸引住,争前恐后地缩回车厢里,央求着他们奶讲那些神奇的江湖故事。   “话说十三年前,江淮一带,有一位有名的.....”于是逢太后便绘声绘色地讲开了。别说,她声音洪亮圆润,用词深入浅出,故事条理分明一波三折,讲得比一般说书先生都强。一车人连苏凤竹在内都听住了。   因此等车子停下,侍卫禀报到了过夜地方时,众人还意犹未尽。   此时已经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名叶城,住了城中最好的旅店安顿下。一时用了晚膳,周玄照管着弟妹们去睡。苏凤竹则带着兔儿伺候着逢太后歇息。   洗了面烫了足,正解衣躺下之时,突然外面传来敲门之声:“客官,奴家是这儿的店家娘子。承蒙客官们惠顾住了这么多人,奴家特意吩咐厨房煮了安神汤与客官们消乏。”   “进来吧。”逢太后道。眉宇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门打开了,走进来那殷勤干练的店家娘子,连连向她们万福:“老太太好,给老太太请安了。一点吃食不成敬意。只是奴家长年累月做,吃的人都说好。”说着打开带来的食盒捧到逢太后面前。   逢太后鼻子翕动闻一闻,笑道。“闻着是不错,我这连日车马劳累,正想吃这么一碗安神汤。”   苏凤竹便忙从食盒里端出那汤。“费心了。”她与店家娘子点头道。   “娘子与小娘子也请用一碗,我便放在这里了。”店家娘子又拿出两碗放在屋中桌子上,告辞离去了。   “你们也喝,你们也去喝吧,不必管我。”逢太后说着欲从苏凤竹手中接过这碗。   苏凤竹却是在宫中自幼养成的习惯,食物落入尊上之口之前,必需先有人为其试毒的。“孙媳先尝尝味道。齁着腻着您老人家可怎么好。”她俏皮笑道。   逢太后倒正中下怀。她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兔儿的神色。   果然兔儿便尖叫起来:“吃不得!有老鼠屎!”   “啊?”苏凤竹吃了一惊,但手还是端的稳稳的。   “有老鼠屎,你看,在这儿啊!”兔儿劈手从她手中夺过那碗,疾步走到桌子旁,假模假样看看剩下两碗:“这两碗也有!就说白送的没好货,我去找那店家理论去!”   说着便往屋外走去。   打开门迎面和急急走来的周玄差点撞一起。“阿奶,媳妇儿,兔儿。”周玄与他们道:“这店有毛病,店家给侍卫们送的酒肉里有蒙汗药,叫他们看出来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好小子,竟没中计!也罢,得罪了咱们朱雀帮,今儿个无论如何,你们是走不出这叶城了!”   “看来是路上遇到的那些地痞无赖来寻仇了。”周玄道:“没事,兔儿,你守着你姐姐和我阿奶,我出去看看。”   “等等!”而逢太后从容整理衣裳道:“待我出去看看。”   他们一伙人住了一个小院儿。出去一看,外面火光彤彤,几百号凶神恶煞的大汉团团把小院围住。侍卫们面无表情地与他们对峙着。   “臣等护驾不周。”侍卫首领小声请示周玄:“现下这许多人,若是让他们损太后及殿下们毫发之万一,臣等万死莫恕。臣欲前往官衙寻求救兵......”   “不必。”逢氏听到了挥挥手指道。   “某乃齐冲云,”此时一中年大胖汉子挺着肚子指划着侍卫们道:“在这江湖上也大小算个人物。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在某的地盘儿敢动某的儿子,便是不遵江湖道义!休怪某要以多欺少了!”   “叶城,齐冲云,听着有点耳熟。”而逢太后嘀咕一句,推开侍卫上前两步问他:“那个齐大耳朵齐七是你什么人那?”   “什么大耳朵小眼儿乱七八糟的,”齐冲云旁边一狗腿道:“大爷们今儿就打的你们大耳朵小眼儿!”   然他余音未落,齐冲云啪地一巴掌打他脸上:“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转头惊疑地打量逢太后:“齐七是某家老爷子。你,你难不成是他相好的?!”   “果真是他亲儿,和他一样的不着调。”逢太后在周玄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叫他来见我,就说逢若英在此!”   “逢若英?”齐冲云脸上明显露出惊骇之色。“莫不是当年的六合帮帮主逢若英逢大奶奶?”   呃,不是龙母教么?如何又来一个六合帮?苏凤竹和周玄面面相觑。   齐冲云派人急急去了,不多时又急急回了。回来时却是搀了一清癯独目老儿。“在哪儿呢,我若英姐姐在哪儿呢?”远远的,便听到他急切的声音。转瞬到了跟前,这老儿把眼擦了擦细看,然后噗通倒地纳头便拜:“若英姐姐,当真是你!”   ☆、晋江独发   逢太后这一出手,一场风波化为无形。齐七赔礼谢罪不算,第二日又带着儿孙把他们一行送出百多里,才恋恋不舍分别。   “阿奶好厉害!”“阿奶是那什么六合帮的帮主?当真么?”“肯定又有精彩的故事,阿奶,你快给我们讲讲。”没了外人周氏兄弟姐妹们迫不及待地问他们阿奶。   然逢太后今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值什么,肤浅虚名罢了。”她摇头道。   “阿奶看着精神不太好,可是身子不爽快?”周玄忙问候她。   逢太后眼珠子转转:“唔,坐了这许多日车,倒是有些腰酸背痛。”   “那我帮阿奶捏捏。”周玄便道。   “不用你,你们老周家的儿郎,那手都硬的跟爬犁也似。”逢氏又摇头。   “那孙媳来吧。”苏凤竹便道。   “也不用你,你这细皮嫩肉的,老婆子我都舍不得让你受累。”逢氏拍拍她的手:“倒是你带着的那个小丫头,名唤兔儿是吧?叫她来伺候伺候我便是。”   苏凤竹心中便有些嘀咕:这老太后是个人精,她特意叫兔儿少在她面前露脸的。她和周玄对视一眼,便叫停车,叫坐在后面车上的兔儿过来。   “唔,以前没留神,这小兔子倒是个美人胚子呢。”兔儿一来,逢太后迎面伸手掐他的脸:“不错不错。”   兔儿并不以为意,见礼之后,便坐到逢氏身旁,给她按捏肩颈。   “唔,这小手儿还挺有劲儿。”逢太后便问:“今年几岁啦?”   “十四了。”兔儿答道。   “唔,也不算小了。许人家了没有啊?”逢太后又问。   “尚未。”兔儿答道。   “哦?这么好的女孩儿怎么还不许人家?这样罢,老婆子我给你做个媒如何?”逢氏挑挑眉道。   “阿奶,您怎么突然就说这上头了,当着人家的面,多让人难为情啊。”却是周青急急插嘴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逢氏大咧咧道。突然一拍大腿:“哎哟,我明白了,我果真是老糊涂了。孙媳妇儿,她是你预备给玄儿收房的吧?”   周青一听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奶,越说越离谱了,哥哥对嫂嫂一心一意,绝不会纳妾的,你快再别说这话了,别叫嫂嫂听了多心!”   “是啊,奶,”周玄也急急给自己辩解:“兔儿是凤竹的奶妹,便也是我的妹子,以后必要正正经经把她发嫁出去才好。”   “奶妹又怎地了?便是亲妹也不碍的啊!”然逢太后慈爱地看看兔儿,又看看苏凤竹:“这般好女孩儿,正配我孙儿!再者我看着孙媳妇也不是个不容人的啊,是不是,孙媳妇儿?”   “不关她的事儿,我真从没起过纳妾的念头。”周玄忙抓住了苏凤竹的手:“再说了阿奶,爷不是对你也一心一意么,我是要跟着爷学的。”   “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逢太后从容道:“你看看你爹,他现下有多少女人了,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你当真不眼馋?”   “不眼馋,从没眼馋过!他那多少个女人都比不得我媳妇儿!”周玄不知不觉伸手拢住苏凤竹,唯恐给人抢了去的样子。苏凤竹忍不住看着他笑。   “啧啧,净会说好听的,也跟你爷一样!”逢太后叹息道:“孙媳妇,老婆子我跟你说句过来人的话,这男人的话啊,信不得!还是自己活的舒坦好是顶顶要紧的!嗐,以前我看不惯刘桂兰,现下这活了大半辈子了要入土了,回过头来想想,嘿,还是刘桂兰那活法儿好!”   这如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苏凤竹倒不知如何接话了。而周玄沮丧着脸道:“奶啊,您可是我的亲奶啊!”   “哈哈,不爱听了?不说,阿奶不说了。”逢太后摆摆手,又看向兔儿:“咱还说这小兔子的事儿,既然不是给我大孙子预备的,你看我这二孙子怎样?他也没定亲,年纪又和你相当,把你许配给他好不好?”   周青没想到他奶这突然一个大拐弯,这次是惊的真的跳起来了,噗通撞着车顶,他自己还不觉着疼:“奶奶奶你瞎说什么呢,我我我,她她她......”   “怎地,”逢太后眯眯眼:“你是看不上兔儿?那便算了......”   “不不不,我我我,那个那个那个......”周青慌乱地摆手,眼看着一张小脸红的通透。   “不是就好。”逢太后点点头,又问兔儿:“那你看不看得上青儿啊?没事,在阿奶面前,不必害臊。”   兔儿倒是面不改色,从容道:“我不想嫁人。”   “胡说,这哪儿有女孩儿家不嫁人的道理!”逢太后顿时拉下了脸:“老婆子我想来说一不二惯了,且现下我儿坐江山,我说的话就是圣旨,谁都不能不听!就这么定了,把你许配给青儿!”   兔儿一脸莫名其妙:老婆子怎么突然变老糊涂了?周青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喜。周玄与苏凤竹也面面相觑。唯有周紫周橙齐齐欢呼:“哟哟二哥要娶兔儿了!”   “阿奶,这,这太轻率了吧?”周玄哭笑不得地道。   “不轻率不轻率,”而逢太后又恢复一脸笑眯眯:“今晚上宿下咱们就办喜事!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绝不轻率!”   “噢噢办喜事办喜事!”四个小的齐声欢呼。   “奶,你别闹了,”周玄无奈道:“便是当真要成亲,这哪儿有在路上,说办事儿就办事儿的。”   “怎不能办了?虽是你们爹妈都不在,然有奶给你们做主,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逢氏斩钉截铁道:“奶定下的事儿,你若是不从,就是不孝!”   周玄无语扶额,苏凤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   而周青一阵大吸气,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奶,奶,你不骗我吧?!”   “奶骗你作甚?”逢太后拉过兔儿的手,慈爱地抚摸着:“好孙媳,又多了一个好孙媳!”   “啊,呵,呵呵。”兔儿无语凝噎。   而周青扭捏地看一眼兔儿,又噗通想向逢太后跪倒:“孙儿多谢阿奶!”   “怕不是奶看出来兔儿是个男儿身,故意折腾咱们吧?”一时苏凤竹和周玄骑马离了众人,小声与周玄嘀咕。   “我看着也是。”周玄无奈地笑道:“阿奶真是......等今晚上今晚上咱们一起去和她说出实情就是。想来阿奶回体谅咱们的。”   这日宿在一个小镇上。下了车,周玄就急着去和逢太后单独说话,然周青也急匆匆拉住了他:“那啥,哥,办喜事儿得预备啥啊?喜服红烛啥的总少不了了。刚进镇子的时候,我看见有家喜铺还没关门,哥你陪我去采买呗?”   周玄看着自己弟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啥,那啥先安顿下,先安顿下再说!”他赶紧扒开周青的手,逃一般离开。   “那我自己去就是了!”周青委屈地撇撇嘴,转身一溜儿小跑往那喜铺去了。   那边周玄夫妇带着兔儿赶紧去了逢氏房里。逢太后一副“是的我已然看穿了正等着你们投案自首呢,然而我还是要装一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神色,正等着他们呢。   “阿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孙儿就跟您老老实招了吧......”周玄挠着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逢太后听。   “嗐,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多想了。逢氏心中哂笑。   她的确是,已然看出兔儿的男儿身,也看出兔儿身手不凡。苏凤竹如何收容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她倒没担心苏凤竹与之有□□或是图谋不轨什么的,只是怕苏凤竹是个有心机的,利用兔儿去做那等内帏秘事。   如今听周玄说开了,她便也豁达处之:“明白啦,孙媳妇,你的难处我都明白啦,是老婆子多事,以后你们的事老婆子我再不乱插手了。”   “祖母体恤,是孙媳的福分。”苏凤竹忙按了兔儿拜谢。   “可二弟那边怎么办呢。”周玄苦着脸道:“他都去预备喜事儿东西去了呢。”   “事到如今,只好也与他说明白。”苏凤竹道:“一则他不小了是个能存下事儿的,二则现下南边战事已了,便是兔儿的真实身份曝露人前,也并不碍什么了。”   “二弟他面上聪明乖巧,实则极爱钻牛角尖的。且之前已经经了琼华那一遭,如今又遭上这么一遭,我怕他受不住呢。”周玄思虑道。   “有啥受不住的?大点儿的事儿,偌大个男人了还能受不住!”逢太后大掌一挥:“我去跟他说,我就说,青儿这亲结不成了,那只兔子他是个公的!”   周玄一听差点岔气:“奶,奶,还是我跟青儿去说吧,我去说。”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周青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店伙计模样的人,每个手中都抱了一堆东西,皆是红艳艳的耀人眼。周青自己手中也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布包,看样子像是衣物。   “那啥青啊,哥有话和你说。”周玄尴尬地迎上周青。   “先等下,你们把东西都放到这屋,然后劳烦你们给摆设起来。”周青兴冲冲地指挥着那两个伙计。   “不是,不是你们先不动。青啊,你听我说。”周玄用力拉周青。   周青这才细看了眼周玄的脸色,聪明绝顶的他立刻猜到了:“莫不是,莫不是这喜事不成了?”   周玄沉重地点点头。   “当真?”周青哆嗦着嘴唇又问一遍。   周玄又点点头。   周青手一抖,手中布包落地,滑出大红的喜服。   “青儿,进屋听我跟你细说......”周玄把他往屋里拉。   “不,不必说了,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而周青推开他哥的手,转身就欲离开。   “你不明白!”周青赶忙拦住他。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然周青闭眼深深叹息:“哥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我就静一静就好。”   “不是你必须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逢太后:人都说人老了该含饴弄孙作乐,如今我总算明白这乐趣所在了。 99☆、晋江独发   周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谁叫也不开门,晚饭也没出去吃。只顾一个劲儿难受:定是兔儿不喜欢我呜呜, 兔儿为什么不喜欢我, 嫂嫂不都喜欢哥哥么, 我比任何人都聪明, 兔儿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      这样自怨自艾, 一直到深夜,才想开了点, 心里舒坦了点。却又觉得口干舌燥,腹中也咕噜噜叫起来。屋里一点食水也没有, 捱不过, 只好出门觅食去。      旅店内外黑乎乎一片, 只大堂里有个伙计抱着盏残灯打瞌睡。周青不好意思惊动他,自己轻手轻脚摸进厨房里去。   将厨房里的残羹冷炙一扫而空, 又咕咚咚喝了一大瓢冷水, 周青这才打了个饱嗝。便觉着尿意上来了, 又寻茅厕而去。      正哗啦啦地尿的爽快,就见有火光从外面映进来, 有旁的人也来如厕了。不一时那人晃晃悠悠进来了,把灯笼放下,站到周青旁边,也解裤子尿起来。   周青原还没留神。系好裤子转身准备走的时候, 恰和这人打了个对脸——却不正是他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兔儿?      周青先是疑惑地眨眨眼睛,然后猛地低头往下看, 又再急急揉眼往上看,又等圆眼睛往下看......   “哟,你也撒尿啊。”偏在这时兔儿打着哈欠开口道。   “啊!”周青放声尖叫,踉跄倒退。      第二日一早,众人继续上路。孩子们却发现,他们二哥一脸寒霜,一路上都不带理人的。   尤其是对兔儿。      “你可是把人家阿青那颗小心肝儿伤透了。”背了人,苏凤竹与兔儿说到。   “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这点小事都看不开。这还跟我记上仇了,心胸忒也狭窄。”兔儿豪迈地道:“亏我一直把他当好兄弟看待。”   “哦?你以前种种撩拨他,原来都是好兄弟间的相处之道?”苏凤竹戳一下他额头:“你就坏吧你!”      如此一路,倒也再没别的事儿发生。到第九日上,终于到了梅花村。   苏凤竹仔细看去,这梅花村果然如周玄所说,依山傍水,万梅掩映,美不可言的一个小村子。      一行人到来的动静打破村子的宁静,满村人都聚拢来。周玄便命停车,带着弟妹们下去与熟悉的父老们寒暄。   认出是周玄一家人,淳朴的父老们又惊又喜:“不是说你们给抓徭役的抓走了么?如何今日倒这般光鲜地回来?”“叔和你婶子听说是给拐子拐走了,害的我们一直担心着呢!”      原来当时把他们接走时匆匆忙忙,只顾把人塞进车就走,没有与父老们解释片言只语,故而父老们倒现在也没得知实情,只以讹传讹传散开各种骇人流言。      说起来也是怪景泰帝。他约莫是觉着自己以前所作所为太不光彩,故而一直对自己发迹前的事情讳莫如深。如今不说这些消息闭塞的乡民,便是全天下,便是得了皇太后回乡祭祖消息的一路地方官员,也只获悉帝乡在临橦附近,不曾知晓,帝乡到底是哪个乡,皇太后又要祭的谁家的祖。      周玄则是怕让父老们不自在,故而也隐瞒实情,只说是自己爹发迹赚了两个钱,把他们接走了。   “哎呀呀呀,”父老们啧啧称奇:“如今咱们这地界儿是了不得了啊,先是出了个皇帝,而今周老二这东西竟也能发迹!世上再有啥稀罕事儿咱也不稀罕了!”      然等到了周家门口,苏凤竹和兔儿扶着逢氏下车之时,还是又让父老们惊了一惊。   “这是,这是天上的仙女儿啊!”一村人都看呆了眼。   “这是我爹给我娶的媳妇儿。”周玄指着苏凤竹道,他别提多得意了。      苏凤竹早习惯被众星拱月。因此从容与众村人福了福,便去看周家的房屋:篱笆院落,茅草小房,梅树错落,水井菜田——啊,想当年,自己逃离皇宫之时,想着的就是这么一处悠然自在的隐居之所啊!   细心的周玄早就在留神苏凤竹的神色。如今见她这么一副欣喜之色,心下满满的感动:这般破屋媳妇儿都不嫌弃,可见媳妇儿是打心眼儿里爱自己啊!      而兔儿则笑眯眯地给人群中的孩子们发糖。便有周青的同龄小伙伴羡慕地问他:“这个小娘子,不必说了,定是阿青你的媳妇儿吧?!”   周青:“......不是。”      “呃,当真不是?这般好看,为啥你不娶?莫不是人家看不上你?”小伙伴一脸“这小子真傻”的惋惜神色。   心伤未愈的周青只好转身走开。   “咦,阿青怎不理人了?现下是有钱人了,就看不起咱们了怎地?”小伙伴们在身后嘀咕。      那边逢太后却已再等不得,不等安顿下来就催促这周玄带她去周老太爷墓上。   墓地在梅花山半山腰向阳的一处坡地。顾视左右,漫山万千梅树在初春阳辉中吞吐着薄薄青雾。还真是祖坟冒青烟啊。苏凤竹心中调侃道。      祭拜过后,逢太后看着那一拢浅浅黄土堆,久久不去。   “祖母莫要太伤心。”苏凤竹劝慰她道:“祖父大人在天有灵,此时见到祖母,定是极欢喜的。”      “伤心,我何曾伤心!”然逢太后头一仰拐杖一顿道:“我气他还来不及呢,哪个要为他伤心!这死老头子,当年是我先看着他可怜,帮他赶走了抢他粮食的无赖。结果呢,就叫他赖上了!左一口一个恩人,右一口一个好姐姐,最后又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你说,有这般报恩的么!”      原来周玄这品性,是传自他祖父。苏凤竹忍着笑,问道:“那祖母为何应了呢。”   “还不是耐不过他缠么!”逢太后恨恨地道:“可恨我那时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竟觉着他这死缠烂打吧,倒也有两分趣味。可时日长久了,他还这般黏黏糊糊,那就叫一个烦了。他又是看不惯我招小弟,又是看不惯我维持江湖道义;又是不许我应人家的英雄帖,又是不许我一人出塞北——老娘一早就说了,老娘是江湖儿女,老娘做不来那样围着男人转的婆娘!容不下趁早别娶啊,娶了又休——他竟然休我!老娘逢英若,放在江湖上那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这死老头子竟敢休我!老娘我这一辈子,再没受过这样的气!想出出这口气吧,这老东西竟死了!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那啥,阿奶,爷和你是和离,不是休妻。”周玄弱弱地纠正她:“是你死活要和爷和离,不是爷......”   立刻招来了他奶一嘴唾沫星子:“你给我闭嘴!你和你爷那德行是一模一样啊,可不你帮着他说话么!”      说着又拉住苏凤竹的手道:“孙媳妇啊,祖母我现下品度着,你倒是有两分我年轻时候的品格。你且要把祖母的事儿引以为戒,莫在这男女情爱上犯了糊涂!前些时日,玄儿说叫我帮他在他爹面前说你那正妃的事儿,过后我没张嘴——啥妃啊嫔啊的很稀罕么?自己个儿手里握着权才是最要紧的!祖母老了,手里的基业,正缺个传人。你来和阿奶一起,不出两年,这江山天下......”      “阿奶阿奶!”周玄给他奶这一通话惊的目瞪口呆,不得不急急打断:“我可是您的亲孙儿啊,我素日对您也算孝敬吧?您这不能教唆我媳妇儿和我离心啊!好了好啦,时候不早了,咱们回村吧,您老也是多少年没吃过咱们梅花村的风味了,回去我下厨给您做哦!”一阵风地推着逢太后去了。   逢太后却寻隙扭头跟苏凤竹眨眨眼:心意定了来和我说哦! -------------------------------------------------------------------------------- 作者有话要说: 周玄:我开始信我爹的话了——阿奶好可怕! 100☆、晋江独发   一时从山上回到了周家小院。周家的房子空置了大半年, 按理说该破败的没法住人。可实则不过略冷清点,连灰尘也没有多少。这是因为乡邻们在他们离去后时常来帮忙打理。如今稍微收拾一下, 便好住下。      这房子还是逢太后在的时候盖起的, 格局阔朗, 用料结实。只是里面摆设用度可谓一贫如洗了。便是逢氏见了, 也惊了一惊, 不住的问她的柜子哪儿去了,她的拔步床哪儿去了——多的都是给当年的周老二卖了换酒喝了。气的逢太后跳着脚的骂:“若是这败家子现下在这儿, 老娘定要给他俩耳刮子!”      “哟,逢大娘, 老二如今不是发达了, 置下了偌大家业么, 那点破桌子烂板凳算什么?”过来帮忙的村妇笑道。   “他便是置下天大的家业,也不及老娘的破桌子烂板凳宝贝!”逢太后气道。      好在周玄一早就预备了一概起居用度之物带来。然看着这与皇宫云泥之别的家, 他还是觉着太委屈苏凤竹了。“放心, 很快回皇宫的。”夜里入寝之时他与苏凤竹道。   彼时他正在帮苏凤竹沐浴。苏凤竹路上走了这许多天, 如今给热水一泡,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有什么要紧?反正有你伺候我, 比宫女都伺候的好。”她瘫在浴桶里,眯着眼睛道。      “是么?”周玄看看苏凤竹此时小模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媳妇儿,我手上力度可合适啊?有没有把你揉搓疼了。”他问。   “合适的。”苏凤竹答道。      “可解乏啊?” 他又问。   “嗯嗯。”苏凤竹迷迷糊糊地道。   “一会儿可要换过来伺候伺候为夫啊?”他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坏人。”苏凤竹脸慵懒地往他怀里一躲。      “阿奶的基业, 你是不是想接手啊。”周玄依旧用那醇厚温柔的声音道。   “想的......嗯?”苏凤竹话出口才反应过来,猛地直起上身, 瞪大了眼睛看周玄。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周玄忙又把她拉回怀里:“没事没事,我一早就看出你有这个心思了,你既然想接,那便接就是了。”   “你,你看出来了?”苏凤竹自忖自己应该没流露出什么吧。      “那是,我媳妇儿小脑袋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么,那还能叫你的亲亲夫君。”周玄亲一下她额头:“你不必有什么顾忌,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是有想过,可是,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苏凤竹伸出双臂搂住周玄脖子道:“你不要以为,祖母手下不过些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的江湖草莽。若是运用得当,不断壮大,也许会形成相当可观的一股暗中力量呢。”      “我自然明白,送粮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了。”周玄道:“媳妇儿,你能多些人护着,那我自然更放心。”   “你当真,当真不怕我起异心么?”苏凤竹到底问出了这句心底的话。      “不怕。你在我这儿呢。”周玄把苏凤竹的手握进掌心里:“我一个男子汉,连媳妇儿都信不过,担心这个顾虑那个,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苏凤竹看着他的脸,只觉着万千情思在心头,最后只道:“你既这般信我容我,那我,我以后不管你身在何方走什么样的路,一直在你身边便是。”      “夫妻之间,岂不正该如此。”周玄笑着揉揉她的脸。   苏凤竹也去揉他的脸。两人心有灵犀对视许久。      “对了,你是如何看出我心思来的?”苏凤竹又问他。   “很简单啊,你愿意和不愿意,想事情和没想事情,人都不一样的。”周旭说着啄了一口她的唇:“就比如,你想和我亲热的时候,嘴唇亲起来湿糯糯的,就像现在这样......”      “讨厌!”苏凤竹又惊又羞,忙推他:“这薄屋陋室的,会被听到的......”   “不会的,这墙和门都厚......”   外间屋子里的兔儿忙挪开贴在门上的耳朵。哪里厚了,声音听的一清二楚,嘁!      第二日一早,苏凤竹被从没听过的鸡鸣之声惊醒,还颇吓了一大跳。   小山村的早上宁静而忙碌。因着昨日他们初初归家,众父老乡邻怕他们累了,没多打扰。今日却是里三重外三重,把个小院儿内外挤的水泄不通。他们好奇地询问着外面的世界,直爽而不粗鄙。      苏凤竹早就听周玄说起过,周家祖上原也不是这梅花村的人。周玄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是从外地逃荒至此安家落户。子孙却不甚繁茂,只养大了了周老太爷一辈兄弟俩。周老太爷只养住了景泰帝一人,周老太爷之兄也不过有一男一女成家立业,都不在这村里。      俗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这周家人才刚刚回来,亲戚便寻上门来了。   “周大秀才来了,周大秀才来了!”便听外面马嘶声响起,孩童一连声的喊。苏凤竹琢磨着这该是景泰帝的堂兄,那个蒙骗了逢太后的周钟善了。      “他还敢来!”周玄一听,立刻双目圆瞪,便要冲出去。   “玄儿,让他进来,让阿奶料理他。”逢太后眯了眯眼道。   “是,孙儿迎他进来。”周玄犹豫了下道。      三布做两步跑出去,在门口正和下车的周钟善打了个对脸。   周钟善岁数比景泰帝大三岁,差不离的大块头铜铃眼横肉脸,然他眉宇之间并无景泰帝的霸气,代之以板正迂腐之色。此时他也打量了周玄:“哟呵,玄哥儿啊?果然是发达了,大伯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周玄便挥挥手,守在门口的侍卫们急急上前,一字在他身后排开,对着周钟善怒目以对。周钟善不由地倒退一步。“咳咳。”他咳嗽声壮威:“怎地玄儿,大伯好心好意来看你们,你这是作甚?”   “我奶要见你。到了我奶跟前,你说话仔细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否则,哼。” 周玄冷冷地道。说罢转身就想走。      “玄儿你等等。”周钟善却拉住他:“伯父自然明白。有些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更要紧是不是?不过,婶娘脾气刚烈,一会儿还要玄儿你在婶娘面前帮大伯多说说好话,好不好?”   这是拿他爷的死因要挟他了。周玄看着他,第一次有想弄死一个人的想法。      乡邻们也都从逢太后口中听说了周钟善的所作所为,如今对他都是怒目以对。而周钟善却沉稳地昂着头,并不把众乡民看进眼里。   “啊,婶娘回来了,侄儿钟善来给婶娘请安了。久疏问候,婶娘身子可好啊?”到了逢氏面前,他才把头低了低,倒是扎扎实实做了个揖。      “你倒还敢来见我。”逢太后一顿拐杖,冷冷笑道:“周钟善,你骗的老娘好苦!”   老太太见过血的煞气震的热气蒸腾的屋子顿时冷如冰窟。      “婶娘容禀。”周钟善不慌不忙地道:“叔父的事儿,侄儿瞒着婶娘,何曾是侄儿本意?侄儿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婶娘年纪大了,在外面也不容易,说是您老得知实情一时激动有个什么好歹,侄儿如何向叔父的在天之灵交代啊!你说是不是玄儿?换了是你你也会如伯父一般想法罢?”   无耻!周玄冷着脸不出声。      “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孝心。”逢太后听了他这颠倒黑白之词,倒是从容镇定:“为我担心了这足足一十五年,倒是辛苦你!那以后我叫你给玄儿他们的银钱,他们分文没见着,你又有何说辞?”      “这也是侄儿的苦心啊!”周钟善喟叹道:“还不都是因为二弟不成材么!一点家底子在他手里全败干净了。长兄为父啊,侄儿我是不得不为他们一家子打算啊,故而侄儿把婶娘给的钱全替他们攒了起来,等着给孩子们成家立业用啊。你说我这打算应不应该,玄儿?”   周玄撇过脸,深深吸气。      “你如何有脸说出这话。”逢太后怒极反笑:“那老二离家后你又怎么说?这些孩子们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不得已时候大丫头把自己个儿卖了给人当奴婢。你却拿着我的钱又置房又置地,门都不让他们进。你这是亲人呢,便是寻常相识,也没有缺德成这样的!”   “可不是么,缺德!”“那时从没见你上门!”“你可知他们那时有多可怜!”乡邻们也纷纷出言斥道。      “婶娘却又误解侄儿了!”周钟善倒是丝毫不动容,依旧一副诚恳模样:“俗话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咱们祖上,赤手空拳来到这梅花村,吃着苦中苦才打出一片天地!而老二呢,却毫无先祖遗范,好逸恶劳i,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侄儿这当兄长的痛心啊!难过啊!侄儿不能叫这些好好的孩子们重蹈他的覆辙啊!侄儿说句心里话婶娘莫气,侄儿思量着,都是婶娘从小宠溺二弟,才叫他养成那样性子。所以说必得叫孩子们吃一吃苦,才能品性端正。婶娘你看,玄儿和他弟妹们,何曾有二弟一丝影子?这全是我让他们吃苦的缘故啊!”   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人。兔儿偷偷与苏凤竹笑。      周青已沉不住气,想冲上去揍人了。而被逢太后拦下了。“照你这意思,你心心念念都是给他们打算,我的钱财呢,你也没有私吞,不过是替他们存了起来。”逢太后道。   “是啊是啊,正是如此啊婶娘!”周钟善猛地点头:“我这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      “既如此,现下玄儿也成家了,你便把那些钱财全还给他吧。”逢太后不作声色地道。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周钟善爽快地道。岂料下一瞬话音一转:“只是好叫婶娘和侄儿们知道,我把那些钱财大头暂时挪去做了一件营生,马上就见结果了,到时候怕不是有原来十倍之利呢!”   “哦?”逢太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却不知什么营生如此赚钱啊?”      周钟善欲语又休,挥袖驱赶周围乡民们。等人都走了,才凑近逢太后笑道:“却是你的侄孙殷儿,他是个读书苗子,比我强多了!在旧朝时,只差一点点就能中举人了。如今改朝换代,却是他的机会来了。新来的县尊,甚是赏识他,要想朝廷推举他出仕。一旦出仕,必不在一县之位之下!到时候,那银钱,岂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了?只是这朝廷上下,却也要打点一二。为侄儿们留着的银钱,我先腾挪到这上面了,然还差最后那么临门一脚......”      “唔,你这是还想要我出钱帮你儿打点?”逢太后笑道。   “婶娘是见过世面的人,必能明白这其中利害的。二弟就算发达了,怕不是抢来的盗来的吧?终究不是正道。”周钟善苦口婆心地道:“但殷儿这官一旦做成了,咱们就是官宦人家了,这家声和现在就是天上地下了!这一笔好帐,婶娘总算的过来吧?”      “唔,你真是好打算。老婆子我听了说了这半天长篇大论的,却是有些头晕。”逢太后闭上眼睛道:“你先回吧,容我好好想想。”      周钟善之所以今日“屈尊迂贵”来这儿,为的就是诓骗逢太后再给他出钱。现下见状还以为当真又把逢太后哄住了,意气风发地离去了。   “这样恬不知耻的人,让他死都算便宜他!”他一走远,逢太后哐当砸了手边茶杯。 101☆、晋江独发   当下逢太后便命侍卫外出送信。晚些时候便有一人随着侍卫一同折返了梅花村。      “晚辈黄金霸, 一早就收着赵永年赵大爷的信了,说是您老这些时日许到小的这地儿办点事儿, 许是有用着小的的地方, 叫小的留神着些。您老的大名小的是如雷贯耳啊, 能为您老效力是小的福气, 您老尽管吩咐。”来人长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在逢太后面前却甚是恭谨。      “那老婆子我也便不跟你客气了。”逢氏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这城中一个秀才,名周钟善的底细?”      “知道知道。”黄金霸答道:“他原来不过是乡下的一个穷酸秀才, 说是得了贵人赏识,赠了他钱财, 一跃而成为这方圆几百里数得上号的财主。为人极刻薄狠毒, 虽是读书人, 为了几斗叫不出的租子能逼着佃户卖儿卖女。对官府和城里的头脸人物却是不吝钱财的巴结,故而他这家业倒是一年比一年大了......他的三个儿子, 也尽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逢太后听完, 回房从箱笼中取出一物, 交于他细细叮嘱道:“你听着,回去如此行事......不必担忧官府, 自有我去应付......”      周钟善自以为糊弄过了逢氏,心中得意,这两天在街面上出入时也不免愈发的高傲——自然,遇上身份比他更加体面的人, 他笑的也是愈发的和蔼可亲。   恰这日是县尊大人的寿辰。周钟善早预备好了寿礼,一早便往县衙去贺寿。      他虽不过是个秀才, 然素日巴结县尊巴结的紧,礼又送的多,故而也得了一两分高看,前厅后衙里,他们男丁女眷的位子还是在挺显眼的位置的。宴席间,县尊大人也免不了亲自敬他一杯酒,把个周钟善喜的满脸红光。      除了祝寿之外,宴席之间谈论最多的还是那即将到来的皇太后鸾驾。“已经到了江安,怕是再过不到一旬就到了。”县尊忧心忡忡地道:“可是,还是未曾听闻丝毫风声,这帝乡,到底是治中何处啊?这万一是,万一一不留神,开罪于帝乡乡民,甚或是天家亲族,唉,那颗如何是好。”   “正是啊。”“这圣上行事,真真让人捉摸不透。”众宾客随声附和着。      周钟善也点头,并思忖着,自己和天家是本家,这临橦不是个大地方,七拐八绕能和天家连上宗,也未可知呢——咦,不如乘早预备下,一等明了那天家出身,便把自家族谱改一改,连到天家祖上去!好计,好计!唯一可顾虑者便是自己家是外来户,不过在此地绵延三辈,轻而易举就能被人识破——那便再往上连!就说祖上原也是这里人,搬走了又搬回来的,故而才和天家断了消息。好计,好计啊!!......      周钟善正拈着胡子,为自己想出来的妙极得意。突然就听外面一阵骚动。有家丁过来急急请了县尊老爷往后宅去。周钟善并没在意,依旧该喝酒喝酒,该应酬应酬。偶然目光扫过他儿子们那一席,却见他大儿不见了踪影。周钟善也没放在心上。      然不多时,却见他大儿子周殷走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给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扭拿了进来。衣冠凌乱,面目青紫,显然是挨了打的。   “这,这发生了何事?”周钟善吓了一跳。忙迎上去问。      “哼,周大老爷,你这儿子目无礼法,乱闯后宅。县尊大人给你面子,就不跟他计较了,你们请回吧!”管家傲慢地道。语罢也不容他们父子再分辨,家丁们一拥而上,把父子四人赶出了府衙。   到了外面,迎面看见家中女眷过来,也都是一样狼狈惊慌之色,原来她们也给从女宾席上赶了出来。      周钟善还从没丢过这样的人。“这是如何说的?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当真,当真闯了后宅?难不成是喝多了酒走错了路吧?”周钟善不敢置信地问周殷。   周殷面色涨红,讷讷不能语。周钟善便知道事情有异,便叫赶紧上车回家,回家再细说。      回到了家中,周钟善一再追问,周殷才说了实话:“原是素日往来府衙给县尊大人请安,便曾碰到过县尊的小姐的,生的真是沉鱼落雁之貌。今日宴席上,吃酒吃多了,原是想到外面透透气。便见着一丫鬟,与我说她姐姐要与我私会。我便随着她去了后宅。她把我带到花园假山旁,说去唤小姐来。我等了一会儿听见有女子走路的动静,便出去见人——谁知道竟是县尊夫人,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你!”周钟善大惊:“你可曾唐突了县尊夫人?”他还是明白自己儿子性情的。   周殷支吾半天方道:“喊了句小心肝儿......还差点撞到夫人身上......”   “你你你,”周钟善便知这事儿不好了:“你定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定是有人害你!你可想想,近日可曾得罪了谁”      “哦,对,定是有人害我,不是那小姐的意思!要不我说那夫人发落我,那小姐在一旁,怎连个求情的花儿也不替我说!”周殷恍然大悟道。   “还记着那小姐呢!”周钟善怒道:“都是有妻儿的人了,便是那小姐当真有意,你也不该行这般龌龊之事,这哪儿是读书人所为!”      “我原是想着若是小姐与我有意,我成了县尊的乘龙快婿,那出仕之事,便再无忧虑了么。”周殷倒理直气壮道:“爹给我娶的媳妇,到底是个土财主家的闺女,现在可是配不上咱家了。”      “这话可别在你媳妇儿眼前说,这还用的上你丈人家的银钱呢。”周钟善焦虑地来回踱步:“现下可糟了,原本你出仕的事儿已经是有了八/九分了,如今怕是县尊大人恶了你,功夫都白费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爹。”周殷哭丧着脸道。   “还能如何是好,送礼道歉呗。”周钟善烦躁地道。      托人往县衙送了重礼,推说是周殷酒后乱性,并非成心冒犯夫人。然不过得到县尊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由此周钟善一扫往日得意之情,每日里脸黑如锅。      “哟,周大爷,这谁得罪了您老啊,怎这副脸色?”这日傍晚,一人与他打招呼。   周钟善转眸一看,原来是城中一破落户,诨名叫做金折扇的。这金折扇家中原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其人从小生的聪明伶俐,然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抡起生计营生却是一窍不通。这家产到了他手里,不上三五年给他挥霍了个精光。现下尽靠着给大户帮闲混口饭吃。      周钟善自诩是白手起家,素日里看不起这金折扇。然现下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这金折扇也常帮人调解事端,说不定能帮自己出出主意。便拉了金折扇到路边酒馆去喝两杯。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先放上来赶榜单。 102☆、晋江独发   三杯两盏下肚, 气氛活络起来,周钟善便与金折扇大吐苦水:“......素日里对他甚是恭谨, 孰料这么件小事, 竟这般不依不饶的, 真真是没有容人之量!”   “唔, 我思量着, 若是在往日,这事儿许县尊大人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偏生是犯在此时。” 金折扇捋着胡须道。      “什么叫偏生犯在此时?此时怎么了?”周钟善不明就里。   “此时是何时啊?皇太后要回来祭祖的当口!县尊大人为着迎驾, 攒了一肚子的火。现下你犯在他手中,他岂能轻饶?”金折扇道。      “说的倒也是。”周钟善叹息道:“难不成这事儿当真就没有法子化解了?金兄弟你是个伶俐人, 你快帮老哥想想法子!事成老哥必有重谢!”   “什么谢不谢的, 周大爷你这就是和我外道了。”金折扇故作高深地道:“要说法子么, 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能从这皇太后身上找了!”      “从这皇太后身上找?”周钟善一听哭笑不得:“老弟你莫不是糊涂了?我若是能搭上皇太后娘娘的线, 我还用得着怕他一个小小县尊?”   “非也非也!”金折扇摇头晃脑道:“兄弟的意思是, 既然县尊为着迎驾着急上火, 那你就想个迎驾的好法子,给他降火, 让他欢喜,不就是了?”      “这迎驾的事儿我一介白衣如何插得上手?”周钟善急了:“金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高招就直说吧!”   “高招就俩字, ”金折扇故作神秘道:“祥瑞!嘿嘿,周大爷您是读书人, 这不必我多说了吧。”      “祥瑞......”周钟善恍然大悟。历朝历代帝王无不搜罗天下出现的奇异景象,什么河里龟背出的石碑、山上盆大的灵芝、结双穗的稻谷......号为祥瑞,以证明自己是得天授命的天子。而改弦更张的新王朝,往往愈发重视祥瑞的出现。      自己这里乃是帝乡,皇太后回乡祭祖之时恰有祥瑞出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迎驾方式?到时候别说县尊欣喜若狂冰释前嫌,便是皇太后亲自见自己一见,赏自己一个大大的官职,也说不定啊!周钟善越想越觉的这主意高,真高。      可是转念一想,又犯了愁:“这祥瑞哪儿是那么好找的,鸾驾只剩一旬就要到了啊。”   “我送佛送到西罢了。”金折扇道:“我听闻,城外松山上来了个道士,怕是个有大道行的。我听去打猎的猎户说,曾见这道士手里拿着甚五彩斑斓的宝物,夜里映的一山都是亮的。”      “竟有这事?”周钟善又惊又喜。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周大爷不妨去寻寻看,终究也不远,不费什么。若是寻不着,可也别赖我。”金折扇道。   “不赖不赖,多谢多谢!”周钟善忙为他添酒。      既得了这主意,周钟善这天夜里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萌萌亮就醒了,叫着家丁套车,叫着儿子们作伴,一起往松山而去。   时已是初春,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松山山高林神怪石嶙峋。父子四人冒雨在山中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日,又冻又饿,除了些粗鄙的山民之外,何曾见到半个室外高人。眼见着天黑了,没奈何下山去。      走了一阵眼尖的二儿子突然大叫一声:“呀,在那儿呢!”   周钟善寻着他目光看去,顿时惊的合不拢嘴:只见远远山崖上,一仙风道骨的老儿盘坐在伸出山崖的树枝上,悠然随风起伏。   “神仙,神仙!”周钟善忙带儿子们向那里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跟前,就见那老儿突然消失不见。   周家父子急的团团寻觅。   “在那儿!”三儿又喊。只见那老儿又出现在山巅上。      他们又往那儿跑:“神仙,神仙且慢,我等有礼,有礼了!”   还是没等跑到,人又消失了。、   扭头一看,老儿又出现在他们刚来过的路上,盘坐在一块大石上。   这次老儿总算没再消失。      周钟善自然对这位神仙的道行深信不疑。   “贫道岂敢妄称神仙,不过一介云游道人罢了。善人们有礼。”老儿挥着拂尘道。      “神仙有礼。”周钟善带着儿子们恭恭敬敬地对老儿下拜:“某一心向道,听闻神仙仙游至此,欲向神仙请一件法宝,护佑家人。”   “贫道说了,贫道并非神仙,也尚练不出法宝,善人请回吧。”老儿道。      然周钟善一把扑住他大腿,苦苦哀求,又是道自己家中有病重的八十老母一生诚心向道有生之年只想得一件法宝,又是道自己白多岁的老祖父在阴间受苦,必得法宝宝光照射才能解脱......涕泪俱下,好不可怜。      最后老儿只好道:“罢了,看善人一片诚心,那贫道便把这件师父传下的法宝传于善人吧。”   说着也没见他怎么动,晶莹剔透一物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时已黄昏,春雨暂歇,阳光破云而出,洒在那物上。散出万千璀璨光芒。而在这璀璨光芒之中,分明有一条小龙,腾云驾雾,翱翔畅游!   周钟善揉揉眼睛,才看清老儿手中实是托着梨子也似的一块水晶。可里面那小龙是真的。虽是鳞角倨无,细看来不过是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雾。然神态具备,诚然是一条会动的小龙!      “此物名升龙云。”老儿高深莫测地道:“尔等所见的这里面的龙,乃是我师父收服了一条真龙,将其魂魄镇于此云中。此物在侧,百富毕至,百邪莫侵。”   “啊呀呀呀,当真是宝物。”周钟善眼中闪着饿狼似的光,伸手就想去抢夺——此物作为祥瑞,再合适也没有了!      “莫急,贫道还有话说。”老儿从容道:“这宝物实非木石,却是活物。善人们若要请去,却也要喂养才行。”   “喂养?”周钟善不解:“这一块石头,如何喂养?”      “龙魄需饲之以天地灵气。”老儿道:“灵气悠荡于天地中,贫道日夜修炼,汲取之喂养龙魄。善人们不能修炼,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现成的灵气来喂养龙魄。”   “哪里有现成的灵气?”周钟善忙问。      “凡尘之中,美玉宝石,是为灵气之所化。”老儿道:“以上好的美玉宝石,每日半斤,碾为粉末。洒于升龙云左右即可。”   “啊,这......”这可要费老鼻子银钱了。周钟善听了不禁有些肉痛。      “若是不能,那边罢了。”老儿说着便要把升龙云收起来。   “别别别,我喂,我喂就是了!” 周钟善忙道。   “殷勤喂养,莫要疏忽,否则,一两日不喂,龙魂将虚弱隐匿,时间长了,必然魂飞魄散!”老儿走时还严正告诫了他们一句。      “他莫不是喂不起了才给咱们的?”三儿子惊奇地道:“都没要钱呢!”   “咱们喂!终归皇太后不过十来日就到了,能费多少!”周钟善咬着牙道。      远处他们看不见的树林里,四个穿的一模一样,脸上也粘了胡子眉毛,远看决然看不出异样的“老儿”,正默默盯着他们。      拿回升龙云之后,周钟善先悄悄养了两日,并没用玉石喂养。果然,到了第三日上,那小龙便消散不见了。骇的周钟善赶紧去玉楼花了数百两银子买了一块上好的玉,依言碾作粉碎,洒在升龙云周遭。果然隔了一日,那龙又出来了。      之后第二日,周钟善便高捧着升龙云,敲锣打鼓往县衙去,禀告他发现祥瑞。顿时轰动一县。县尊果然欢喜不已,待他比以前愈发的亲热。对周殷的事儿也道决不再追究。      那升龙云县尊原是想留在府衙内,周钟善此时这心倒愈发的大了,唯恐这县尊届时在皇太后面前贪掉他的功劳,只推说这宝物与他结缘,龙必然得他来伺候才行。县尊其实并不是个小气的,并不与他争。      于是周钟善便在家中把升龙云恭敬供好,一日一斤上好玉石供着。本地的银楼玉石买光了,又去临县买。不出几日,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底掏了个精光。便又跟亲家、相识筹借。城中许多厚道的大户人家素来知晓他品性,不肯相借。唯有与他臭味相投的人家,道是他供奉祥瑞,不日必将发达的,倒是痛快倾囊相助。      然这皇太后的鸾驾,许是连日的春雨阻碍了行程。原本一旬便该走到的,这都半月多了,还没到。而周钟善这里可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临橦毕竟是一个偏僻小地方,没那么多有钱人。能借的人周钟善都借遍了,家中女眷嫁妆里的玉石都拿出来碾成了粉末,金子的则早送进了银楼以物易物。便是县尊大人,都拿出了自己的官禄,又在周钟善的聒噪下挪了一些官中的银子。      随着春雨的止歇,皇太后的鸾驾终于进入临橦三日路程之内了!   而周钟善,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却是盯着那升龙石,几乎发了疯。   吃尽了他家当的那条龙,这大半个月一直在他面前游荡的那条龙,竟在此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无论他再碾碎多少极品的羊脂玉蓝田玉,那龙就是不出现!      家中儿媳自己和娘家都大把银钱砸在了这石头上,如今事到临头连个说头都没有祥瑞就不见了,谁能认这个栽!二少奶奶最是精明,她其他两个妯娌还在哭天抹泪的时候,她悄悄摸进了公婆的卧室,翻找起地契房契来。      不妨就让她婆婆撞了个正着。顿时便打骂起来。周钟善娘子常年病弱,身子跟片柳絮似的。二少奶奶一没留神,就把她婆婆推倒在地上,额头装着墙角,血流了满面,人昏倒过去。   周钟善和儿子们这才闻讯赶到,原就着急上火的,见状便把二少奶奶一通痛骂,叫嚷着要她陪命。二少奶奶虽是精明却也懦弱,只以为自己把婆婆打死了,立时跑到后院跳了井,等救起来早没气了。      二少奶奶的陪房丫头赶紧跑回他娘家报了信。二少奶奶娘家气势汹汹打上门来,扭着他们送官。于是祥瑞消失这事儿再遮掩不住,顿时传遍全城。   债主你争我抢地到门上逼债。知道他们拿不出钱来,便逼把房契地契拿出来。不给?动手搜!好点的家具也先搬走!顿时周家上下乱成一团。      慌乱中也不知怎地,后厨突然着火了。当日春风浩荡,火趁着风势直往卧房、前厅扑。不多时三进三出挺周正的一出宅子便烧做了白地,幸好没伤人。但周殷在火中给倒塌的梁柱砸断了腿——他想回房抢救自己的私房钱来着。      还没顾得上多看一眼自己损毁的家业,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把周家大房男男女女拿下了狱,包括那断腿的周殷。县尊看着周钟善似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判他纵火烧毁祥瑞,是为叛逆,罪当诛——县尊自觉是被周钟善害的最惨的。别人不过是给他骗点钱罢了,他可给他害的失了前程。那祥瑞县尊一老早就快马上奏了朝廷,眼见皇太后要到了,说着祥瑞自己跑了!这岂不是讽刺当今圣上非真龙天子?所以必须是这周钟善纵火毁了祥瑞!      虽是处决犯人要上报刑部,等到秋天,然衙役们与县尊老爷同仇敌忾,二少奶奶的娘家又使了钱,故而讯问过程中十八般武艺可了劲儿地往周家大房身上招呼。周殷本就断了腿,哪里还经得住讯问,最先一命呜呼。而周钟善娘子本来就身子差,经这一吓一悲,不多时也随着她大儿去了。剩下几人眼看着也时日无多。      周钟善生命里最后的日子人已经全疯了。只会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双手在虚空中抓挠,不停地找他的龙......      “阿奶,那龙到底哪儿去了?”过后苏凤竹问逢太后。除了她,只有周玄与周青在场,也唯有他们,见到了逢太后从头到尾的布局。   “唔,风从虎,云从龙。龙自然是随云而去了。”逢太后淡然道。   “我知道了!”周青一拍巴掌:“是雨!雨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梗想了很久,想到看过汪曾祺老爷子有篇文章里提过一句,说他们那里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有块水晶,一到下雨天那水晶里就有片云飘出来。汪老爷子想虽然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然这家里有片云,真是美丽极了。 我看着越看越眼熟,这岂不是预测天气的风暴瓶? 于是就有了这个梗。 至于逢老娘在绝对权势的情况下费偌大周折灭大房,我认为应该可以理解吧。一则是老娘不愿借儿子的势,二则毕竟古代宗族观念强盛,若是直接摆明身份用手中权势去对付大房,会被天下人骂不仁不慈弑亲杀兄的。 103☆、晋江独发   且说皇宫里边, 自婆母孩子走后,刘桂兰算是没了约束。每日里只管撺掇着景泰帝纵情享乐, 差点没把个皇宫翻过来。   而景泰帝却是觉着心里空落落地少了一块。时间越过越久, 景泰帝开始不停地跟刘桂兰唠叨:“原是想着那苏氏定是千不愿万不愿跟他回村的, 也好叫玄儿死了给她封正妃的心。谁知道她还真能在村里住安稳了!她还真够狠!”      “他们爱住那儿就让他们住呗。怎地, 你还挺想他们的怎地?”刘桂兰嗤之以鼻:“他们都不想你, 你想他们作甚!你以前何曾这般腻味的?果然是老了。”      真真是老了。说实话,刘桂兰现在越看景泰帝越厌。虽说是当了皇帝, 穿的是绫罗绸缎——可还和他以前做闲汉那般,不到一日就弄的脏兮兮的, 宫人们伺候他换他还不爱换;吃的是山珍海味——依旧和以前吃面疙瘩一般扒着盘子吃, 吃的汁水四溅;用的是奇珍异宝——啥宝贝挨着他的边儿都得减去三分光华。      哪儿像卢公子。刘桂兰现下每每想到卢恒, 嘴角便忍不住翘起来:看看那小脸儿白嫩的,便是一般女人都比不上他。再听听那说话的小声儿, 不高不低, 不急不慢, 总那么文绉绉晃悠悠的,撩的人肝儿颤。那小身形儿就更别说了, 哎哟哟,哪儿哪儿都长的那么恰到好处。且人家还会穿,每日里穿的那些锦衣华服,看着不打眼, 可穿人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小腰杆儿总是挺的笔直,从不见一刻松懈, 坐是坐站是站,哪样有哪样的好看。总之浑身上下都是大家公子的范儿,周老二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这样的可人儿,刘桂兰唯只想把他衣服全扒了细看个够。她是谁啊?她刘桂兰想要什么能没有么!   可恨上次借酒劲儿调戏了她一下,似是把这小乖乖吓坏了,一连好几天再没来拜见她,各色宴会上也不见他露面,倒是让刘桂兰愈发想的抓心挠肺的。      便让一位在她身边奉承的夫人,夫家是御史大夫的王氏夫人看出了端倪,悄悄地问她。刘桂兰早已把她引为知己,被她三问两问便痛痛快快地说了。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王夫人掩袖笑道:“这京里有头有脸的夫人,谁私底下没三两个相好的呢。”      “竟有此事?”这京中竟有如此多志同道合之士?刘桂兰一听,心尖儿都痒了起来:“快细细说与我听!”   “可不是么,告诉娘娘,那赵月英,她男人在战中伤了根本,她和她男人下面的三个小将军......那孙美辰,和她大伯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夫人掰着指头把京中贵妇们的件件风流韵事一一道来,说了半个多时辰都没说完。      刘桂兰便再无犹豫:“偏许他们男人三妻四妾日日在眼前看着,就不许咱们处个相好的?我惯来是不服的!只可恨我在这深宫里面,等闲连出去都不叫出去,干点什么里里外外百十双眼睛盯着。”   “娘娘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来为娘娘促成此事。”王夫人神秘笑道。      “你当真能么?”刘桂兰大喜:“好妹子,若你真帮我做成此事,我一定好好谢你!你不就是想让女儿当个王妃么,那有什么难的,还不是我这当妈的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两日,王夫人那儿便给刘桂兰传来消息,道是已经劝动了卢恒。叫她以去王府赴宴的由头,明日来和卢恒相会。   刘桂兰喜不自胜,立时就去说与景泰帝。因着她这些时日和王夫人往来频仍,景泰帝也不起疑,痛快允了。      第二日刘桂兰打扮的花枝招展往王府去了。到了王府便道身体不适要小憩,命随从都在厅堂等着,王夫人亲引了她去了一间僻静屋子。   进了那屋,果然见窗前一人玉树临风负手而立。只看这背影刘桂兰也能认出这当真是她想了千千万万遍的卢恒。也不顾着王夫人还没走,张开胳膊就往人身上扑:“心肝儿宝贝!”      卢恒猝不及防,竟给她扑倒地上。“娘娘,你,你莫要着急,咱们慢慢说话。”他按捺着心中的厌恶道。   “我急?好乖乖,你与我说说,我急什么呢?嗯?你急不急啊?”刘桂兰伸手用力揉着他的脸:啊,可能够可意儿地亲近这张小脸了!又嘟起嘴去亲。      卢恒用力扭头躲开:“娘娘,咱们先起来说话。”   “我起不来,你抱我啊。”刘桂兰涎着脸道。   卢恒无法,只好把她抱起。站是站起来了,可刘桂兰还紧巴在他身上缠着他,一只手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衣带:“我的好乖乖,你可真是有劲儿,快让丈母娘瞧瞧,你身上长了多少肉!”      卢恒几乎要吐出。可是肩负着家族的任务,他不得不继续虚与委蛇:“娘娘,娘娘且慢些,臣有几句话要先与娘娘说。”   “还与我这般外道。”刘桂兰娇嗔道:“别老是喊娘了,你是我男人了,还是,还是唤我姐姐吧!来,叫一声好姐姐听!”   卢恒实在是忍不住,猛地推开她,大步走到一边深深吸气。      看来小人儿还是有些放不开啊。幸好老娘早有防备。刘桂兰赶紧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这可是她倚之纵横江湖多年不败的好东西。她迅速打开小瓶,往一边茶几上的茶杯里抖了抖,然后收好,再斟好茶,端起走到卢恒身边。      “这是怎么了?可是姐姐太粗野了,惹你生气了?”刘桂兰娇笑这把茶杯塞到卢恒手中:“姐姐像你赔罪还不行?来,喝口茶,平平气儿。”   卢恒原见她不似方才放荡,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接过茶杯喝了大大一口。      刘桂兰嘴角翘起:“你说有话与我说,快说吧,我听着。”   “是。”卢恒整理下思绪,道:“承蒙娘娘垂怜,臣不胜惶恐。臣,臣心中对娘娘也仰慕的很,只恨宫禁森严,臣唯恐稍有不慎,连累到娘娘......”      说着说着,他就觉着身体里一股热流猛地迸出、散开,涌向每根血管,每根发梢。   “说呀,怎么不说了。”刘桂兰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伸手抚摸着他指端。      此时卢恒眼中,惯来厌恶的刘桂兰,竟神奇的变的美如天仙,一举一动,亦是风情无限。   “我,我......”卢恒心底还有最后一丝反抗,然手却不受控制地紧握住刘桂兰的手。   刘桂兰顺势倒向他。急不可耐地捧住他的脸堵住他的嘴。      卢恒很快意识都变的混乱,只觉着自己被一波又一波的火热炙烤着,必须发散出去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卢恒终于恢复了清醒。看着身边的刘桂兰,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他,立时就想挥刀砍人:定是她对自己下了药!自己,千年世家精心培养的嫡子,竟让这放荡无耻的老女人给......      可是随即祖父阴鸷的眼神,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母亲的哀哀乞求,乐峨无助的哭泣,又涌上心头。   他的拳头捏的青筋条条崩出,可最终无力垂下。      “好人儿,你可真比我想的还要好。”而刘桂兰伏在他胸前,心满意足地道。   “臣也惟愿能日日与娘娘比翼双飞。”卢恒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      “我又何尝不想和你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刘桂兰幽怨地道:“可恨那宫里规矩太多了,我身边一大堆眼睛盯着。没事儿,心肝儿,我想法子,多多与你相会。”   “只是陛下宠爱娘娘,日日离不得娘娘。”卢恒背着事先计划好的说辞:“娘娘能有几时与臣相会。”      “那颗怎生是好?”刘桂兰愁道:“若是不能让我和你在一起,那还不如杀了我吧!”   “唯有陛下离了京城,你我才好方便行事。”卢恒缓缓地道。      “我想孩子们了小二哥。”这日回去之后,刘桂兰立刻去见景泰帝道:“不如,你亲自回一趟梅花村,把他们接回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桂兰儿:心想事成,大吉大利! 104、晋江独发 ...   “什么, 二哥要回村接太后和孩子们?”范信芳一听此事,极力反对:“时局未稳, 京城万万少不了二哥坐镇啊!便是实在懊悔, 派个伶俐的人去, 把二哥心思和孩子们言说清楚也就是了。都是好孩子, 绝不会不体谅二哥的。哪里就用亲自去了?”      “嗐, 还不都是桂兰儿非要俄去。”景泰帝摸着头道:“一开始俄也不想去,桂兰儿又说做梦咧, 梦见俄爹骂她亏待娃儿们,骂的她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说得让俄到俄爹坟头拜一拜才行。俄实在经不住她缠, 就去走一趟吧,终归京城这儿不还有你呢么。”      范信芳一听又是刘桂兰折腾的幺蛾子, 头早疼了起来。“既如此为何不让刘娘娘去?”他捏着额头道。   “说是身子骨不利落。”景泰帝苦笑道:“俄看她就是懒!还是俄去一趟吧, 不要朝廷上下知道, 少带几个人快马加鞭,十天半个月就能打个来回。”      “这更使不得了!”范信芳道:“二哥现在是九五至尊万金之体, 哪儿能如此轻率出行?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然景泰帝心意已定, 当天便悄无声息地引了一队精干侍卫离京而去。      景泰帝一走, 范信芳整个人如同拉满了弦的弓,连下数道命令,加强皇城京城防备, 盯紧卢家。他反复斟酌,自以为万无一失,这才略放了放心。      这日却有一意想不到的人求见他。“我娘自哥哥去后,一直郁结于心,日日哀泣不止,眼见着已是下世光景了。侄女惶恐无计,求三叔去劝解她一二吧!”乐太后之女郑徽来求他。   范信芳对郑家的事也是心存愧疚。因此略一踌躇,便答应了,与郑徽一同出城往她们暂住的庄子而去。      那庄子地脚偏远。不是达官贵人们喜爱的山水园林,却是墙垣高耸,壕沟环绕,十足一个乡下土财主修筑的碉堡。范信芳只觉着寒酸,心中好生不忍。一时入了庄内,庭院地方极狭窄,范信芳马车与随从们缩手缩脚挤在一起,腾挪不开。范信芳便命其随从在外候着,他自己随郑徽入了屋中。      日色已暗了下来,屋子里昏昏暗暗,乐太后孤零零跪坐在榻上,身形分外瘦小,见了他来也不起身迎接。   范信芳殷勤上前问候她,只得了乐太后的讥笑:“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我哪儿受得起大丞相的礼啊。”      范信芳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大哥待我的恩义比海深,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尊您敬您。大嫂还是养好身子安心受用,别的,不要想那么多。”   “安心受用?”乐太后抬头看向他。短短时日,乐太后已一派苍老模样,素日清澈的眼睛也布满糜障,目光却是阴毒入骨:“我的丈夫儿子都死了,都死的那样惨,我如何安心?我受用什么?!”      范信芳叹气:“大嫂,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我心中都清楚……”   “清楚?!清楚什么?!”乐太后厉声打断他:“我只清楚,要不是你花言巧语教唆,我男人他不会好好的官儿不做,跟着你们这些贼坯子去造反!更不会落得个利箭穿心的下场!反正当时也没旁人看见,谁知道是不是周老二他暗下毒手!周老二他能拿那下作手段毁了我律儿,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对,都是周老二,都是周老二,他害了我男人,又害我孩儿……”      “大嫂慎言!”范信芳看着这样的乐太后,一股无力感笼罩心头:“好,我知道说不服不了大嫂。事已至此,大嫂又能怎样?就这么一直窝在着庄子里怨恨着陛下?你可还有两个孩子,你不得为他们想想?”      “我又能怎样?”乐太后突然露出一个阴毒的笑:“你是拿定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拿他周老二怎样是吧?可这不还有你么?好三叔,你口口声声说念着你大哥的恩情,如今,可不是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报恩?”范信芳揉揉额头:“如何报恩?”      “杀了周老二!”果然乐太后急切地道:“杀了周老二替我男人我儿报仇,然后皇位你来坐!嫂子虽说是还有个行儿,可咱们不跟你争,你做皇帝!你本就是名门之后,满腹才华,周老二那村夫哪及你半分?你定是也不甘心屈居他之下,是不是?如今,如今他离开京城,正是时候……”      范信芳正听得不耐烦,此时眼中寒光一动:“陛下离开了京城?大嫂何处听来的?”   “我就是知道。”乐太后站起来,走近他:“如今京城内外兵马尽在三叔掌控之中,三叔只需动动嘴,这个天下就是你的了,三叔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某志不在此,大嫂还是早早忘了这念头为是。”范信芳转身往外走去:“大嫂好好歇着吧,我告辞了。”   “事到如今,你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乐太后在他背后大声道。门扇哐当一声关上。数条精干大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手持利刃把范信芳团团围住。      范信芳急急唤人,却听到庭院里无数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一道道血线染红门扇。随从们熟悉的声音传来,却终究哀嚎着消失。   大意了!这是陷阱!可她哪儿来的人?范信芳铁青着脸转头看向乐太后。却见她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卢恒之父卢章。      “你?”范信芳顿时明了:乐太后与卢氏勾结到了一起!“你们当真敢造反?!”他沉声问。   “什么叫造反,”乐太后咯咯笑着:“这原本就是我家的天下,如今不过是完璧归赵而已。”   “正是。”卢章拱手道:“我等不过是匡扶正统而已。”      “你们还是醒醒吧。”范信芳冷笑:“天下兵马尽皆臣服陛下,区区一个卢氏,安敢螳臂当车?!待陛下闻讯回转之时,便是你们灭亡之日!”   然乐太后与卢章脸上不见一丝惊慌。“哼,实话告诉你吧,他是回不来了!”乐太后欢快而狠绝地道。   “你们……你们刺杀了陛下?”范信芳大惊。      京城风云突变,梅花村中尚和乐融融。   皇太后仪驾眼见到达临橦,周家众人本准备离开梅花村,去与仪驾会和。岂料此时有一门许久不见的亲戚来到梅花村,拖延了众人一日。      来的是周钟善的亲妹,景泰帝的堂姐,周玄的堂姑。   这位姑太太嫁的是邻近镇上姓乔的人家,家境一般,能够温饱。且不像她哥那般没良心,周玄兄弟姐妹实在饿极了没吃的,厚着脸皮去她家,挨着受她夫婿些白眼,倒也能得她偷偷接济一二。故而如今她满脸殷勤地来了他们家,周玄自然好生待她。      “哎呀呀,看看这茶壶茶杯,这般俊俏精致,咱这小地方再找不出来!婶娘您这头上的簪子,是十足真金罢?看亮的!侄儿们这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杭缎罢?看软的!”乔姑太太畏畏缩缩地东看西看:“哎呀呀,我二兄弟,这是真发达了!”      “还行还行,托福托福。”逢太后淡淡敷衍她。此时苏凤竹带着兔儿和阿紫去村子周边赏梅去了,尚未回转。逢太后没他们在身边凑趣,很是懒怠理人。      乔姑太太便不太敢和逢太后说话,只扯着周玄抹着眼泪道:“哎呀呀,我一早就说了我二兄弟不是常人!如今总算好了,姑母可真替你们高兴!”   又拉过自己女儿喜姐儿:“你妹妹更是!你妹妹和你最好了,早先说是你们一家给抓徭役抓走了,把你妹妹急的啊,哭了好几天呢!前几日听说你们回来了,这总算才笑了笑!”      她的女儿喜姐儿今年一十七岁,生的亭亭玉立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倒也可人。但却与她娘一般的小家子气模样,此时低着头不安地扯弄着自己衣角,小声道:“娘,别说了……”   周玄便与他姑母道:“我原记着喜妹妹是去年腊月里出门子吧?这如何……”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乔姑太太立刻耷拉了脸,拍着大腿哭嚷起来:“哎呀呀,这事儿说起来,哪儿说理去!还不是你钟善大伯么!好好日子不过,弄什么祥瑞迎皇太后,结果祥瑞没了,他们一家人家破人亡,还带累了我喜姐儿!喜姐儿那婆家是你们大伯给找的,借了你们大伯些钱去供养那啥祥瑞。如今见你大伯家这样,钱也打了水漂儿,却把气撒在我们喜姐儿身上,把我们喜姐儿休回家了!你说说,他们家好的时候咱们也没沾他们什么光,如何这时候却带累了我们!”      “竟有这事!”周玄一听又是气怒又是愧疚:“这般不厚道的人家,必要与他理论理论才是!姑父不曾为妹妹撑腰么?”   “嗐,你姑父也借了你大伯钱,这还怪着我呢,哪儿有心思为你妹妹撑腰。”乔姑太太一听,低下了头。      周玄便心中有数:他这姑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没陪着回来呢。   便道:“姑母妹妹莫慌,有那些人后悔的时候!以后凡事有我,我必为姑母和妹妹撑腰的!”      “你看看你看看!”乔姑太太一听喜上眉梢,与自己女儿道:“我就说你玄哥哥最疼你,万不能不管你是不是?哎呀呀,玄儿,姑母是从小看着你长大,一直就说你这孩子不错,要不是那时你爹太混账,姑母就把喜姐儿许配给你了,咱们亲上加亲……”      “娘你说这些话作甚!”喜姐儿急的一张脸都红了:“终归是我命苦罢了,我认了!”   “无事无事。”周玄忙安慰她:“妹妹这般好的人才,必能觅得德才兼备的如意郎君,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唉,叫人休了的女人,哪儿还能再觅得什么如意郎君。”乔姑太太哭道:“偌得玄儿你这般人才这般家境的,便是能给人做妾,我也认了……”   “娘你快别说了,你这是逼着我去死是不是!”喜姐儿捂脸往外跑。   “橙子带你喜姐姐到厢房坐去。”周玄忙吩咐周橙。      “和你哥哥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乔姑太太仰着脸儿冲着她闺女背影喊。她是见周玄真心实意地看顾她们,胆气愈发大了,看向逢太后道:“婶娘,侄女此来,实是想向婶娘提一桩亲事……”   “不必跟我说,你要跟谁提跟谁说去。”逢太后斜躺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乔姑太太复又看向周玄:“好孩子,你是我亲侄儿,我才好跟你开这口……”   “姑母,那啥我爹给我娶媳妇儿了呢。”周玄苦笑不得道。      “我听说了听说了。”乔姑太太拍着周玄的手道:“听说生的甚是俊俏?倒不知怎样个俊俏法儿?你看看你妹妹,不是我这当妈的夸嘴,我这十里八乡看着,还没见着有生的比我们喜姐儿好的。那心性儿你也是尽知的,放到哪儿去都拿的出手吧……”   “姑母,姑母!”周玄忙打断她的话:“你看,我媳妇儿她们回来了!”      外面苏凤竹和兔儿周紫各抱着一捧花,叽叽喳喳走进来。   “这是哪家亲戚?”苏凤竹福身:“给您老请安了。”   梅花掩映下,苏凤竹恍若梅花仙子。乔姑太太看直了眼,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吃好喝招待了,临走又送了一车礼物,着侍卫给送回去。侍卫回来之时那乔家姑父却又跟着来了。眉开眼笑,好不谄媚。“我从小到大都没看着姑父这般笑过。”过后周玄不屑地道:“等明儿个亮明身份,他又待怎样,我倒很想看看了。”      可是这日深夜,匆匆而至的马蹄声又一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是仪驾那边来人报信:“有刺客袭击仪驾,随行侍卫官员等伤亡惨重!”   “难道是前朝的人做的?”周玄与逢太后、苏凤竹商议着。      “可别乱猜疑人。”兔儿突然推门进来,冷笑道:“我这儿也刚得到一份线报,周老二悄悄离了京城,似是要来找你们,半道也遇上了刺杀,下落不明。与此同时,京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什么?”周玄大惊:“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我自有我的路数。”兔儿傲然道:“爱信不信。”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小天使们久等了!作者君这两天回家过年,竟然拉下了我小笔记本的电源线,换了台电脑,不知怎地,卡的天昏地暗写不出来o(╥﹏╥)o后面一定补上来...... 105、晋江独发 ...   “幕后主使应该是卢氏, 范信芳十有八九已落到了他们手中,不得自由。周老二原对范信芳极其信任, 丞相令有对群臣生杀予夺之大权。卢氏该是假传丞相令, 欲杀尽周老二的心腹。但是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周老二一些心腹们不肯引颈待戮, 拔剑而起反抗。卢氏便又散播谣言道是是范信芳刺杀皇帝欲登大位, 周老二的心腹里有些信这谣言的有些不信这谣言的,这两派人又打起来。也有人都不信, 只管攻打皇宫去救周老二。皇宫现下该是落在卢氏手里。总之局势非常之乱。”兔儿细细分说京中局势,眼睛雪亮:“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周老二, 只要周老二出来振臂一呼, 事态便可平息。”      “所以我爹那儿和我们这儿的两处刺杀该也是卢氏做的了?”周玄细细琢磨一回, 不由得用力捶桌:“我爹这没事儿都往外跑什么啊,明知道现在局势不稳啊!”   “哼, 我就知道他当不好这皇帝!”逢太后倒是镇定自若, 甚至隐隐有两分兴奋:“你这长耳朵的小兔子, 你倒说说,老二他在哪儿失踪的?”      “离这儿很近了, 三百里外的黄鹤原一带。”兔儿答道。   “想来卢氏的人肯定也在找他。”周玄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去救他。”      “这般的混乱, 现下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宜。”苏凤竹则道。   “我也是这样想, ”周玄叹息道:“这里怕是也不安全了,你们得躲一躲。”      “哼,笑话, 我逢若英会怕那些喽啰。”“他们倒是敢来,来两个我杀一双。”逢太后与兔儿同时道。然后俩人对视一眼,互相欣赏地点点头。   “你们别闹了。”周玄无奈道:“我想起来了,乔家姑母他们家地方极偏僻,不妨前往他们家暂住。”      当时便把弟妹们都叫起,连夜往乔家而去。去了只道是周老二生意上出了点岔子,周玄得赶紧离去帮忙,故而把家人托付给乔家,乔家姑父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但还是热心应下了他们。      略一安顿周玄就想走。他们此时身边的侍卫不过六人而已,委实不算多。周玄坚持要把所有人留下守卫家人:“我心里面老有个念头,不是人多就能找着我爹的,可只要我去了,就能找着。”   苏凤竹哪里放心。“要不还是兔儿陪你姐夫去吧,你最机灵了,你陪着他去我才放心。”她对兔儿道。      兔儿一听一百个不愿意:“我只要保护我自己的姐姐,别人关我什么事!”   “兔儿,你是想要姐姐跟你们一起去?”苏凤竹皱眉看他。   “哼,心里眼里只有你男人。”兔儿不高兴地叽歪:“好吧,我跟他去就是。”      此时弟妹也都在旁边。“他顶什么事,我与大哥同去就是。”周青与周玄道。他现在正眼都不愿意看兔儿。   而懂事的周紫一瞬间脑子不知道转过多少转。“为、为什么要兔儿姐姐陪着大哥?二哥喜欢她的啊!”她一脸正义满满、替二哥撑腰的模样嚷道。      “阿紫,瞎说什么!”周青气恼大叫。   “啊,我明白了,难不成兔儿姐姐和大哥……所以二哥这些时日才不肯和兔儿姐姐说话…….可是大哥有大嫂了……”周紫的小脑瓜子又不知想了些什么,她愤怒而又痛心地看向周玄:“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始乱终弃!琵琶别抱!”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玄莫名其妙。      而兔儿不屑地哼一声,敏捷地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绕着自己一扬。周紫只觉着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眼前哪儿还有那个笑的甜甜、打扮的也甜喜可人的兔儿姐姐,分明是一个脸色苍白、眉目高傲、身量瘦削、一身玄色劲装的陌生少年!他身量未足,比自己大哥矮了整整一个头。然而一身锐气四溢,眼中寒光如霜,叫人无可置疑,他诚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啊!”周紫下意识大叫。她听到比她更惨的叫声发自她二哥口中。   “嘘~都别叫了!阿青不是知道的么,还乱叫个什么。”周玄忙捂自己弟妹的嘴。   “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是长这样的!”周青一副吃了苍蝇的脸色。      “哦,你以为我该是脂粉气满满的软蛋模样是不是?”兔儿挑挑眉,支起自己胳膊:虽然并不粗壮,然大臂上却隆起高高一团腱子肉——声音也变的沙哑清俊,和之前的声音天壤之别。   想想自己那平坦的小身板儿,周青的神色于是愈发复杂。      “不,他是谁,兔儿姐姐呢?”周紫连连揉自己眼睛。   “不是兔儿姐姐,是兔儿哥哥。”兔儿弯腰吧脸凑她面前供她细看。   “啥?”周紫和其他几个小的都傻了的模样。      “行了,没时间多解释了,你们快去吧。”苏凤竹催促他们:“兔儿一定保护好你姐夫啊!”   “姐姐放心!”兔儿潇洒地一转身,笑眯眯地与她道:“我保证,不让姐夫少一根毫毛!”      “你保证,你保证有用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周青还是对兔儿不屑一顾:“我们家的事,才不用你管!我陪大哥去!”   “青儿,怎么说话呢,兔儿和咱们是一家人!”周玄呵斥他:“以前当他是女孩儿的时候你和他那样好,现在知道他是男子了就这样待他,你这岂不是以色取人?”      “我……”周青语塞,然而还是坚持:“我和大哥去!”   “就你这小样儿还想去呢你当是去玩耍呢?”兔儿说着逼近周青。周青刚想反驳,然兔儿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胳膊,下一瞬间,周青腾空而起,等稳下神来,只见兄弟姐妹都在自己脚下,原来兔儿施展轻功把他放在了屋梁上。      “有种你就跳下来啊!”兔儿已经落回了地上,笑嘻嘻地仰头看着他。   还别说,周青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高。这房梁虽不过丈余高,然周青就是不敢跳。非但不敢跳,还紧紧抱住屋梁,眼睛看都不敢往下看:“快放我下去!”      “好了兔儿,不许欺负阿青了。”苏凤竹嗔道:“还不快把他放下来,和你姐夫上路!”   竟然给他欺负了!他先欺骗他,而今还敢欺负他,这事儿没完!被放下来周青看着兔儿,咬着牙心里发狠。      借着明亮月光,周玄与兔儿一人一骑迅速远去。到天亮时分已经走出百里去。   兔儿突然勒住了马,止步不前。“怎么了兔儿,是累了要歇歇么?”周玄也跟着停下来。   “那倒没有。”兔儿环顾四望:“我在观察地势。”      周玄也随着他目光看去,他们现下是在一深幽山谷中,周围都是陡峻耸峙的岩壁。“这里有什么打紧的么?”他不明所以然。   “这样地方,最合适杀人劫财,毁尸灭迹。”兔儿扭头冲周玄一笑,露出白森森一排牙齿。      周玄却毫不动容。“你是担心有土匪?那咱们还是别歇了,快走吧。”他催促兔儿。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然兔儿拍马拦在他前边:“你当真天真的以为,我堂堂皇子之尊,会心甘情愿,做供你驱使的走犬?”      兔儿一寸寸拔出腰间佩剑,指在周玄颈上:“我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现下这样再完美不过的时机,你和你爹,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死不见尸。没人知道是我做的,包括姐姐。她只会去恨卢家。然后我便可趁势而起,再整山河。而姐姐,为了给你报仇,自然会帮我。天时地利人和,哈哈,都是我的。”      “嘶~你别闹了,这剑锋利的很,你小心着,弄伤了我就不好了。”然周玄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兔儿手一动,周玄一缕头发飘落坠地。“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定是怕的恨。”他冷笑道:“你心中定是在后悔自己的大意吧,竟敢与我这前朝皇子独处?竟相信我这前朝皇子会肯去救你爹,那夺了我家天下的人?哈哈,我知道的,你素日面上装的好,心中何尝不猜疑我和我姐姐!正如我,也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你,算计着你!”      “兔儿,”然周玄还是毫无惧色,反倒咧嘴一笑,笑的一脸宠溺:“其实吧,有件事儿我没和你姐姐细说,你更是不知道。我有一样不同常人的异秉,那边是我能轻易看穿人心。别人对我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另有所图,不管他面上伪装的有多么好,我都一眼能看穿。”      他拨开兔儿的剑,又靠近揉揉兔儿的头:“所以你就不要用这样的伎俩来考验你姐夫我了,嗯?姐夫从不猜疑你和你姐姐的,心思多多的小兔子。”   “好了,走了!”周玄一抖缰绳,纵马继续向前。      兔儿看着他背影,难得的手足失措。“你才看不穿我的心思!”他不服气地嘀咕一句,收回剑,拍马追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祝新的一年遇见更好的自己!都出来领作者君的贺岁红包吧! 106、晋江独发 ...   二人在黄昏时分到达黄鹤原。这里多密林深壑而少人迹, 零星分布着些小村落,而最近的官府也在百里开外。发生点什么事,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 唤地地不灵。   “不知道刺杀究竟发生在哪儿, ”兔儿问周玄:“这要如何找起?”      “我记得我爹以前曾对我说过, 他在这黄鹤原上一个叫黄家寨的村子里有个相好的。”周玄道:“我猜他既然路过此地, 十有八/九会顺路去看一看这人。我们且去问问看。”      入夜时分寻到了这黄家寨。与其他村落比,这里算是个南北通衢, 人烟茂盛。然打听起那与景泰帝相好的妇人黄三娘子,村人们纷纷变了脸色, 四散躲避。周玄好不容易抓住一人, 塞了银子。这才给带到一处屋舍——然已被烧成一片焦土了。      “四日前, 他们家来了一伙子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剑, 看看就不是一般人。说是他们老爷与黄三娘子有亲, 当天就在他们家住下了, 第二日也没走。那时候我碰见过黄三叔一回——就是黄三娘子她相公。就见着他脸色不大好,说话也没个章法, 我就估摸着得出事。可不叫我猜着了?到得晚上,就听着这里闹腾起来, 还夹杂着刀剑之声。我等吓得也不敢出来看。不多时就见房屋烧起来了, 那夜风急,火窜的半天高,哪里救的来……”村人心有余悸地与他们道。      “可曾烧死人?”周玄问他。   “如何没有!”村人脸上惊惧之色愈甚:“前日清晨火灭了之后, 足足从里面扒拉出来整整三十六个死人!三十个六啊天爷!黄三叔黄三娘子和他们儿女一家五口全在里面,来他们家那伙人,当时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就不到二十个,多出的这些人哪儿来的?且有的身上还插着刀剑——这火,绝不是自己着起来的啊!我们寨里一合计,这事儿有蹊跷,万不能叫官府知道了。故而把人一股脑往村后头沟里埋了。你们要想去看的话就顺着这坡往上走,翻过了坡就是。天晚了我得回了……”      “看来,周老二便是在此遇袭的了。”兔儿道:“要去看尸体么?”   周玄摇摇头:“依着我爹的脾性,即便只有一个人生还,那这人也必定是他。”      他趁着夕照,绕着残垣废墟四下查看。兔儿也去看。龙鳞卫教给他的本事中少不了循迹寻踪之类,他的眼睛比周玄更尖,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看这个痕迹!这是人被拖走的痕迹!”      两人忙牵马循着那痕迹寻去。黄三娘子家的位置在村的最后头,这痕迹又一径往村后荒原而去,故而这些痕迹保存的比较好。拖曳的痕迹很快消失,变成浅浅的脚步,一时消失在乱草从中,一时又纷乱难辨。而兔儿可算火眼金睛了,每每都先于周玄发现:“看,这里有条布条,宁缎!”“有血滴!这儿应该发生过打斗,刺客也如我们这般,在循迹追着他。”      追逐着将沉的夕阳,二人急急寻觅而去。夜色全黑下来之时,他们发现了一具倒在沟壑中的死尸。“是你爹的侍卫。”兔儿翻了翻他身上道:“一路上的脚印都是他的,许是你爹的最后一个侍卫了。”   “忠义之士。”周玄叹口气道:“咱们先把他埋了吧。过后再叫人来收敛。”      “天快要黑了。”兔儿看看半沉的夕阳:“不要抓紧去寻你爹么?估计他跑不远,就在这周围了。”   “我爹若是死了,那我们现在去了也是白去。若是没死,从刺杀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刺客还弄不死他,那就永远弄不死他了。”周玄道。语气里倒有对他爹满满的自信。      初春的土还冰硬,俩人又没趁手工具,倒是折腾了好一阵才把人埋好。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就倚着这新坟,露天将就了一宿。第二天待能看清东西了,继续寻去。      痕迹在一个山村外断掉了。数百只大小不一的羊散在村外吃草,这些羊的足迹覆盖了村口每一寸土地。   “这下可如何是好?”兔儿皱眉道。      “我倒想起我爹曾与我炫耀的一件事。”周玄道:“他说他有一次给人追债,追的上天下地无处可逃,恰见一家大户,家中有若大一个羊圈,养了几十头羊,他便往那羊圈中一钻羊肚子下一躲,追债的人在外面团团打转,就是找不着他。”   “……你爹果真是狠人。”兔儿叹息道。      这样的小村子,能养起这许多羊的大户也就那么一家。门户在诸多低矮茅房中鹤立鸡群。俩人偷摸靠近了,扒着墙往里看。却见羊圈里羊都放了出去。空荡荡的一览无余,哪里能躲人?“就说姐夫你这也太能想了,他现在到底身份尊贵,哪儿还能像以前那般行事。怕是宁肯受死也不肯受辱的。”兔儿小声与周玄道。   “我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那咱们还去别处寻吧。”周玄道。      便在此时,却听大户院中传出呵呵斥斥之声:“这些鸡惯来每日一共下三十来个蛋,昨儿个才二十八个,我就觉着不对劲。今日竟只有二十三个了!定是你这贱骨头偷着藏起了!”   “冤枉啊东家奶奶,奴在你家干了这三四年了,何曾做过那等偷鸡摸狗的事儿?奴想起来了,前日夜里听着鸡窝里鸡乱叫,莫不成是进了黄皮子了?”      “进了黄皮子哪有只吃蛋不吃鸡的道理?”   “东家别急,奴钻鸡窝看看,许是有鸡改了习性把蛋产窝里头了也未可知,东家你家这鸡窝太大了……哎呀妈呀,这咋有个人啊!快来人啊!抓偷鸡贼啊!”      “来了!”周玄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兔儿麻溜儿地应了一声,翻墙跳进了院中,一把抓住那被村妇从鸡窝里揪出来的人,复又行云流水般翻墙而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唉呀妈呀,还真是黄皮子……大仙啊!”院中俩村妇吓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外面周玄接应着兔儿,二人你抱头我扛腿一溜儿疾跑,到了村外僻静处才停了下来。“哎我们为什么要逃跑啊?”兔儿喘息着问。“不知道啊,你跑我也跑。”周玄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正在努力辨别被他们抢来这人。      眼前这人,赤/裸着黑乎乎的大脚,滴滴答答尚淌着血。一身衣裳乱七八糟、破破烂烂、拖泥带水,早看不出原本模样。脸却给一头乱发遮了,上面混着鸡屎与鸡毛,把个面目遮的严严实实。周玄撩开乱发,拿帕子给他擦了脸细看。然这脸紫一块红一块,肿一块鼓一块——周玄琢磨着该是给鸡叨的;又有黄一块黑一块的糊糊糊了半张脸——周玄擦着像是生鸡蛋液。委实难以辨认。      还是这人眯缝着眼,先看清了周玄。“怎地,不认识你亲爹了怎地。”他奄奄一息地道。   这声音这语气,诚然是他亲爹周老二无疑。“爹啊,当真是你?你受苦了啊!”许是近来看多了他爹人模狗样,如今见他这般狼狈,周玄难得的鼻子一酸。      景泰帝一转眸,盯住了一旁正在倒水囊洗手的兔儿:“水,水!快给俄水!”   “没了。”兔儿摇晃下水囊,把最后一点水也倒到自己手上。“咦,还是好臭啊。”他搓洗着刚碰过景泰帝的手,嫌弃地道。      还是他亲儿子不嫌弃他。周玄打开自己水囊,给景泰帝喂水。“爹,身子如何?我这儿带着太医院给配的药丸呢,你先吃一粒,安神滋补的。”他又顺手喂景泰帝吃了粒药丸。   药丸下肚,火辣辣地化开。景泰帝这才觉着身上有了点劲儿。“呀,俄又活过来了!”他叹息一声,差点落下泪来。却又急急催促周玄:“你赶紧带俄走,那刺客定还在这一带找俄!”      “爹你这身子还经得起颠簸?”周玄有些犹豫。   “木事木事,爹死不了,赶紧走赶紧走!躲开人走!怕是人多的地方他们都设了伏!”景泰帝急急道。      “我会一点医术,我把把脉看。”兔儿小心翼翼地避过脏污把景泰帝的脉息:“哎呀,当真福大命大,受了些小伤,没伤着根本,过后调养一阵就好了。”   周玄闻言这才心安。俯身把他爹背起:“那咱这就走。”   兔儿见周玄毫不嫌弃他这臭气熏天、乞丐都不如的爹,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路上景泰帝给周玄问着,说出了事情经过。   原来跟他出来的侍卫精悍能干,一路平安无事。偏生他路经黄家寨,想起以前的老相好黄三娘子,忍不住要到人面前显摆显摆。这黄三娘子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相公黄三懦弱无能,素来不能辖制她。故而景泰帝毫无忌惮,大摇大摆就住进了人家家里。多年未见,这黄三娘子风姿不减当年,倒是勾的景泰帝欲罢不能,住了一夜还嫌不够,还想住第二夜。谁料就是这第二夜出事儿了。      “现下想来,定是那刺客串通了黄三,给我们饮食里下了药。”景泰帝恨恨地道:“要不然我带出来的人都是一个顶十个,高手里的高手,哪儿就能让他们得手了。结果吃了饭,不多时就觉着腿脚酸软使不上劲儿……弟兄们拼死护着,才叫俄逃了出来……”   “爹啊,我就知道,别人都弄不死你,你就能死在女人身上!”周玄恨铁不成钢地道。      眼下局势变幻莫测,景泰帝信不过这黄鹤原周围的官府,便和周玄商量着,先回临橦,与逢太后他们会合,再做打算。   马不停蹄走了大半日,前方出现一小镇,周玄思量着进去打个尖。兔儿却道:“我先去看下有无可疑之人。”说着打马而去。      不一时回来了,道:“不行,有人在盯着过往行人,看那架势决然是高手。”   “走走走。”半昏迷的景泰帝嘟囔着。   “爹委实得歇歇了。”周玄看看他爹,皱眉道。      “我倒有个法子。”兔儿道:“把他和我以前那样,装扮成女子怎样?我刚进镇里顺便买了套女人衣裳。”说着把手中一包袱举起。   “这……”周玄哭笑不得:“也只能如此了。”      俩人拉着马带着景泰帝躲进道旁小树林里。“把他交给我吧。”兔儿帮着周玄把景泰帝放到平地上:“没水了,姐夫你去寻点水来。”   “你去寻吧,我照料他,怕他这一身肮脏气息冲了你。”周玄道。      兔儿略一犹豫,便依言去了。不多时拿着装的满满的水囊回来了。“要喝水么?”他把水囊在景泰帝耳边晃荡下。   果然景泰帝睁了睁眼:“水……”   兔儿便打开水囊要给景泰帝喝。      岂料却给周玄一把拦住。   “爹你现下不能喝冷水了,马上到镇子上了,到了镇子上喝热水。”他边说着,边把兔儿拉走。   “干什么?”兔儿推开他的手。   “兔儿,姐夫说过,姐夫能看穿人的心思。”周玄夺过他手中的水囊:“你这水,当真喝得?”    107、晋江独发 ...   “如何喝不得?”兔儿却是一副从容不以为意的模样:“要不, 我喝给你看?”   说着就把水囊拿起往嘴里送。      周玄一把夺过来:“要不,还是我喝给你看?”   “随你便, 爱喝不喝!”兔儿头一扭, 嘴还很硬。      周玄把兔儿的头扭回来, 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猜, 这水里面添的料, 对身体康健之人许没什么,但我爹现下这般虚弱不堪, 喝下后却是致命的,对不对?”   唔, 这厮当真有那本事!兔儿心中叫苦, 一跺脚道:“罢了, 我便与你说清楚!的确如你所言,这水周老二喝了后, 会要了他的命。”      “兔儿!”周玄脸色铁青:“你到底还是不把我当姐夫。”   “不, 正是因为我把你当姐夫, 我才这样做。”兔儿不忙不忙道:“你这爹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呢?整天介做那些混账事,对我姐姐也不好。任着他性子折腾下去, 这江山能不能传到你手里还两说呢。不如让他早早死了,你继位登基, 姐姐做皇后辅助你。以你们的性子, 这天下必定能治理的太平安康,百姓安居乐业,多么好!”      “兔儿, 姐夫领你的好意。”周玄无奈道:“可他是我爹,他再混账,江山也是他打下来的。姐夫若是照你说的做了,便是天底下第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你莫不是担心现下这情形,他死了你平定不了这局势?”兔儿却还撺掇他:“你放心,我也一早想到了,所以这水他喝了之后不会立刻死,而是慢慢衰弱致死。没有人看得出来是咱们的手脚不说,其间时间,足够你带着他回归京城平定叛乱了!”      “你还想的挺周到的。”周玄叹息道:“可是我当真这般做了,我当真是这般的狠心,兔儿,你放心你姐姐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你姐姐自小看惯无数阴谋诡计,周旋于各色无情冷血的人之中,都生出了避世隐居的心。你觉着你姐姐看上姐夫,是因为姐夫也是一般的无情冷血么?”      兔儿听了这话一愣,嗫喏道:“可,可周老二,他实在混账……”   “好兔儿,我知道你是为你姐姐好。”周玄揉揉他的头:“可是这事情真不能这样做,嗯?你现在不是龙鳞卫了,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做事情也要堂堂正正的。”   “哼。”兔儿脸上还有不服气,可不再还嘴了。      经此一遭,周玄歇也不敢歇了,更不敢叫兔儿接触他爹,立刻往回赶。好在接下来再没发生什么事儿,第二日傍晚时分他们顺利回到乔家。   “哎呀呀,这是怎地了?怎弄了个叫花子回来?”乔家姑太太惊讶地问。景泰帝闻声抬了抬头,认出了人,却是很欢喜的:“大姐啊……”      “呀,是二兄弟!”乔家姑太太又是一惊:“不是说发达了么?怎又弄成了这样?”   周玄胡乱应对她:“叫强盗给劫了……”      “他这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再怎么发达,也少不了打回原形。”而给苏凤竹扶着慢慢走来的逢太后冷笑道。   景泰帝现下这狼狈模样,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娘。干脆眼一闭头一歪,装昏死过去。      “快快快,把我爹抬屋里去,烧热水去!”周玄忙指挥着侍卫们。   乔家姑父远远一边背手看着,脸上早已不复当初的和气谄媚,代之以冷眼和鄙夷。一时周玄他们进了屋,乔姑太太本也想跟着进去照看,却被乔姑父一把拉住。“你赶紧叫你这些不三不四的亲戚走!”他大声呵斥道。      “这,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刚不还好好的么?”乔姑太太手足失措,惊惧地看着她夫婿。   “好什么好!我就知道,你娘家就没个好的!什么发达了,定是坑蒙拐骗的,如今给打回原型了!”他冲着房门啐道:“赶紧走,别弄出什么不像样的事体,带累了我家!”      姑太太低声下气地求他:“这,当家的,二兄弟是给强盗劫了,不是做坏事儿了。这天也黑了,再说我二兄弟看着不大好,哪儿还能走动……”   “周老二嘴里能有句实话?一早我就觉着他这事儿不对劲儿,可不叫我料准了!赶紧走赶紧走!你若舍不得你这好兄弟,便随他一同去就是,我绝不拦着!”乔姑父推搡姑太太。      “爹你这是作甚。”喜姐儿闻声出来劝他爹:“你要赶舅舅一家走,你便把舅舅家给的东西也还人家,你舍得么?”   “这哪儿有你这丧门星说话的地方!”乔姑父勃然大怒,一个巴掌打喜姐儿脸上。乔姑太太哭着挡在喜姐儿身前,她另外两个儿子儿媳却只远远伸头窥看。      生生把屋里的景泰帝从装死气醒过来:“乔大志你这混账东西!你敢欺负俄姐俄外甥女!俄弄死你!”   “哼,我招呼一声抓贼送官,全村百多口汉子马上过来。你看看是你弄死我呢,还是我弄死你?”乔姑父嚣张地道:“看在大家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不和你计较,赶紧走!”      景泰帝气的差点真的昏厥,其他人等也都是一脸怒色,唯逢太后却是一脸欢喜,拍着景泰帝脸道:“这皇帝当成你这样儿,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儿了。”   “阿奶,你别笑话爹了。”周玄劝道。他想了想吩咐了一个侍卫一句,那侍卫便出去嗖地拔了剑架到乔姑父脖子上:“我们明早就走。你若敢继续聒噪,你便试试是我这剑剁了你脖子快,还是你叫人来快?”   乔姑父这才吓的不敢说话了。      烧了热水来,周玄周青周橙伺候他们爹擦洗身体,清理伤口。“真是爹的好儿子,不嫌弃爹这一身腌臜。”景泰帝虚弱而又欣慰地道:“特别是你,好玄儿啊,你又帮了爹大忙了!”   “哦?我又成你好儿子啦?”周玄撇嘴:“在宫里赶我走时候怎么说来着?‘俄才没有你这不肖滴儿子,赶紧走罢,不见了你俄还舒服些!’”他学他爹的语气学的一模一样的。      景泰帝难为情地笑笑:“是爹不好,爹哪儿是真心赶你走?爹其实就是想试试你媳妇儿,试试她是不是真心和你过日子。若不是真心,她定不愿随你回村儿的。”   “如今可算看见了吧?”周玄用力梳着他爹的头发:“我媳妇儿和我过的好好的!”      “是是是,过的好好的。”景泰帝龇牙咧嘴地道:“等这次事儿过去了,爹一定给她封妃,正妃!爹再不食言了!”   “媳妇儿!”周玄把被子往他爹身上一捂,扭头就喊人:“你快进来!”      “怎的了?”苏凤竹闻声挑起门帘走进。   “快给爹谢恩,爹亲口给你封妃了。”周玄说着拉着苏凤竹就拜。      “呃,俄说是等事儿过去了,看把你给急的,还是信不过爹怎地……罢罢罢,起来吧起来吧!”景泰帝叹息道。又看向周青:“青儿啊,放心,爹不是只疼你哥不疼你。爹听说,你挺稀罕你嫂子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你可是也想娶她当正妃?若是的话爹便一块儿给你们封了,终究你哥这已经不成体统了,不多你这个……”      他难得一片慈父心肠,岂料他二儿听了那脸唰地变了色,眼睛扫过一旁抱着胳膊忍着笑的兔儿:“不是!没有!”转身摔门而去。   “这是怎么说的?”景泰帝莫名其妙。      “他们小伙子的事儿,便让他们自己闹腾便是。”此时苏凤竹已然不知从哪儿寻摸出只笔,就着自己手帕龙飞凤舞写了行字,拉过景泰帝手涂了点墨就要往上按手印。   “你这又是想作甚?”景泰帝赶忙缩手。      “封妃的事情,空口无凭,立字为证。”苏凤竹笑眯眯地道:“儿媳什么事情,都喜欢立个字据。”   “这……你这趁火打劫!玄儿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哼,你们两个果然是一样货色!”景泰帝抗议归抗议,还是乖乖落下了手印。      唯有兔儿把那行字看的真切。“啧啧,到底是姐姐。”转身背了人他凑到苏凤竹耳边:“大字不识,还做皇帝呢,呵呵。”   “我也不过为防万一罢了。”苏凤竹笑笑道。      这一夜没人睡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乔姑父又摔锅砸碗地叫起来:“要走怎不早走?就知道你们姓周的人说话跟放屁似的!”   “姓乔的,你记好了,这是你自己不把我们当亲戚,不是我们不认你。”周玄再忍耐他不得,出去与他理论。      “有你们这般亲戚,光宗耀祖呢!”乔姑父直骂到他脸上去:“老子娶了你们乔家的闺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老子早就想休了她了,只恨没尽早!结果怎样,把我乔家好好的闺女,也拖累成了给人休回家的丧门星!”   一边姑太太早哭的直不起身来,要不是喜姐儿扶着,早瘫倒在地上。      周玄拉姑太太:“姑母随我们走吧,妹妹也是。以后与乔家再无瓜葛,”   然姑太太还推拒他:“侄儿说的是什么话,这儿是姑母与你妹妹的家。你们到底隔了一层,不是正经娘家人,随你们去算个什么说法呢,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呢……”   “娘!”喜姐儿气的跺脚。      “我们走!”景泰帝给侍卫们抬了出来,阴沉着脸道:“过后再来接他们便是。”   “不不不,走,你们一块儿走,我欢喜还来不及呢!”乔姑父却把妻女往周玄那儿推:“走的远远的,再别回来!死外头也别回来!”      “行!大姐你给俄站起来,玄儿带着你大姑,咱们走!”景泰帝半眼不想多看他堂姐这一家人。   而姑太太还兀自挣扎着:“我不走……当家的,你消消气……”   苏凤竹叹口气:可知道周嫣那性子像谁了。      便在推推拉拉之间,外面传来人喧马嘶之声。“便是此处!”从半开的门缝中,可看到无数披坚执锐之士将小院围住。   “完了完了!”乔姑父一脸惊慌:“我就说周老二不能学好,果真叫你们引来了官兵!哎哟喂,这可不关我事,周老二你得跟军爷说明白,这可不关我事!”   “绝不关你事!”景泰帝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说话间一行官兵急急冲着景泰帝就来了。乔姑父已然吓的跪地不停磕头:“军爷,这不关小的事,小的啥都不知道啊!”   然并没有人理会他。只见为首的那样貌英俊气度威武的将军,扑到景泰帝身边抓着手就嚎:“二叔俺地好二叔哎!你咋在这儿啊?可把俺大柱子吓坏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儿?乔姑父还跪着,扭着头看着这边一脸茫然。   这是据此最近的景泰帝的心腹,昨儿一回来,景泰帝便命侍卫持信物去调兵。如今可算来了。景泰帝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矜持地咳嗽一声:“田柱子,不是叫人教你礼仪了么?怎地一点儿都没学会啊?”      “学会了学会了!这不一高兴忘了么。”田柱子忙抹一把脸,带着部众哗啦啦跪了一院子,高声大喝:“鹰烈将军田柱子,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乔姑父给他的大喝喝得头晕眼花,顿时一个不稳,跌倒于地。眼神却还迷茫着,片刻之后,才慢慢有恐惧浮现。这一惊,就惊的浑身颤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108、晋江独发 ...   景泰帝得了田柱子接应, 原是心胸大展,料想随着他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出, 扫平叛逆不过旦暮之事。然随着田柱子告诉他现下最新的局势变化, 他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京城传出消息, 范信芳要登基称帝了, 并急令卫王傅见省回朝护驾。傅见省原正在得胜班师的途中缓缓而行, 得令之后,立刻率亲军往京城星夜疾驰。      “他娘的, 反了他了!”景泰帝破口大骂。   “三叔不是那样人,定是叛逆假借三叔之名行事, 爹别中了他们的计。”周玄劝他。      “妾看陛下何曾是信不过丞相。”苏凤竹在一边笑吟吟接话道:“怕是信不过的, 是卫王吧。卫王这样着急忙活地进京, 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正正说中景泰帝心思,让景泰帝不由地一惊。然面上却吹胡子瞪眼地道:“胡说, 俄能怕他那毛头小子!他在外头名头吹的响亮, 在俄面前啥都不是!俄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捏死!”      “是, 陛下威武,爱捏死谁捏死谁。”苏凤竹笑道:“怕是那叛逆, 正巴不得陛下这样想呢。”   景泰帝心中一琢磨,便回过味来:苏凤竹在提醒她, 叛逆此举, 是想离间他和范、傅二人。哎呀,差点中了计!看着苏凤竹的目光便又不同。嘴里却还硬道:“你个妇人家,你懂个甚!俄是那般小心眼么!他们与俄出生入死这么多年, 俄能这点小事就猜疑他们?”      然说是说,过后还是不顾身体伤痛,由田柱子率兵护卫着,往京城狂奔而去。      京城里,范信芳一直被囚于乐太后的庄子中,已是许久不见天日。这许多时日来,乐太后和卢氏对他威逼利诱,甚至动刑,逼他与他们同流合污。范信芳心怀死志,不肯屈从。只是他一人的性命倒也罢了,他们搜走了他随身携带的丞相印信。凭这印信却是可以调兵遣将、生杀朝堂大臣的。也不知道朝堂给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范信芳每每思之,心急如焚。      这日午时过后,范信芳正徘徊于囚室之中,烦闷无计之时,突然听到外面有话语声传来,转头一看,是郑行来了。   乱起之时并没有见着郑行。不过几天后,郑行便时常过来,替他母亲当说客,劝他屈服。因此现下范信芳看着郑行也没好脸色,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      然今日的郑行不同以往。“三叔,我今儿是来救你的。”他凑近范信芳急急道:“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了骗过我母亲见到三叔,故而假意为之。”   “竟有此事?”范信芳狐疑地打量着郑行。他不敢相信这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竟有如此心性。      “是。刚刚传来消息,二叔没死,现下正率兵往京城来呢。”郑行道:“我母亲和卢家的人慌了神,怕是要对三叔下毒手。故而我来赶紧带三叔走。”   “哦?你二叔没事?”范信芳听了心中宽慰,却还是将信将疑:“外边防守严密,你如何带我走?”      “如今危急之际,也只能冒险为之了。”郑行指着自己带来的随从:“委屈三叔,和他换了衣裳,随我混出去。”   范信芳思忖现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姑且信他一信。便依言和随从互换了衣裳。范信芳身量与那随从仿佛,唯只多了一口美须。现下这生死存亡之际,少不得忍痛剃去。      “三叔只管低着头跟我走。”郑行说着,深吸口气便要往外走。范信芳却示意他稍候。他拿起桌上茶杯冲着郑行和自己一泼,然后狠狠摔到门上,并大声怒斥:“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你给我滚,快滚!别污了我的眼!”      “三叔息怒,息怒!”郑行倒也机灵,忙脚步踉跄做狼狈模样,从房中急急退出。范信芳便跟在他身后跑出去,并伸袖挡在面前做擦茶水样子。果然门口守卫无人起疑。   二人急急行过重重门户。眼见着只差一道门户就好到庄门,便听着急迫的锣鼓声和人声从身后传来:“走了要犯,截下韩王!”      “三叔快走!”郑行拉起范信芳就跑。   已有守前方门户的守卫向他们冲了过来。郑行早有防备,从腰带中抽出一根软剑,迎面厮杀过去。从不知何处冒出十数精干好汉来,聚拢到了他们周围,也同守卫厮杀起来——原是郑行早预备下的人。不一时,狭小的庭院已血流成河。      “老二,你这个孽障!”刀光剑影中,传来乐太后气急败坏的骂声:“我原就该猜到,你这白眼狼哪里养的熟,你就是来骗我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打斗暂时中止。“娘,住手吧!”郑行一边喘息着一边向他娘喊:“儿子求你了,住手吧!你斗不过二叔的,儿子是为了你好,儿子不能眼看着你自取灭亡!”      “住手吧大嫂!我会跟二哥求情,他不会跟你计较的!”范信芳也躲在郑行身后喊。   “住嘴!老二你是不是个男人,家中被周老二欺辱至此,便是豁上性命,也得跟他拼!”乐太后怒指着郑行道:“你现下跟我认错,把范信芳交出来,看在母子情分上,我再原谅你这一回!”      “我从没做错什么,娘,我不用你原谅。”然郑行坚决地道。素日玩世不恭的脸上,此时是如山如海一般的刚强决绝:“做错的,是娘你。娘,你悔改吧,放三叔走吧!”   “你你你,”乐太后气的浑身哆嗦:“你给我看清了,你逃不出去的,墙上还有弓箭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便陪范信芳一起去死吧!”      “终究我这条命是娘给的,娘愿意取去便取去吧,儿子毫无怨言。儿子还想着,若我爹在九泉下得知,我是为了三叔而死,他定是极欣慰的。”郑行从容不迫道:“而娘你呢,日后,你可能问心无愧去见爹?”      “我自然问心无愧,我自然问心无愧!”乐太后似乎被他这话戳着了痛处,声音一下子尖起来:“我有什么不对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都是为了郑家!你,你却一心向着他周老二,你姓周么?你到底也姓郑!你这般为他拼死拼活你当他会感念你么?不会的!他不会容咱们郑家好过!你只有和娘一条心,才能拼出个活路啊!”      一时她又放软了声音抹着泪道:“好孩子,想想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好孩子,娘只剩你这一个儿子,娘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这样对娘啊!好孩子,便是娘现下住手了,周老二他也万容不得娘了,他定要弄死娘。那到时候论起来,就是你帮着周老二杀了娘啊!儿啊,你且想想,你以后还如何做人!”      郑行狠狠闭了闭眼睛。“娘,终究这一世,我做不成一个孝顺儿子。”他叹息一声,双膝跪倒向乐太后三拜。   “好好好,你既不在乎娘的性命,娘又何必在乎你的!”乐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泪,决然道:“放箭!”      四周墙垣上,早站满弓箭手,听此一声令下,箭落如雨。郑行的人急急护在他和范信芳身前,不多时便倒下了十之八/九。郑行肩上也中了一箭,却护得范信芳毫发未损。   乐太后虽是已下定决心与郑行恩断义绝,然亲眼见那箭扎到他身上,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狠狠作痛。“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住不住手?”乐太后声竭力嘶地喊:“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郑行充耳不闻。“怕是我只能送三叔到这儿了,出了庄子,三叔只能自求多福了!”他与范信芳笑道。   范信芳见过诸多生离死别,可这次格外的心痛:“不,阿行,我是过来人,可你还小,你不能……”      “三叔如何又做这般小儿女之态。”郑行道:“这个我爹拼死打下来的天下,可是离不得三叔。三叔,保重!”   说着便把范信芳往墙上送——此时他们已经突围到了外墙根下。郑行拼着自己背后不顾,只护着范信芳左右。      乐太后也看出弓箭手们心存顾忌,放箭的准头和力度都弱了。“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她崩溃大叫:“射死他们,射死他们,全都射死!”   范信芳看不到郑行的背后,只听到一声声沉闷的箭入骨肉之声。最后一面,他见到郑行双目尽赤,他听到郑徽撕心裂肺的喊声:“哥——”      “跑,有人接应。”郑行最后与范信芳说了这么一句,把范信芳推到了墙外。而他自己,则无力地掉落墙内。    109、晋江独发 ...      闻讯而来的郑徽, 不顾一切地跑向了落下的郑行。弓箭手急急收手,然还是有一只箭穿透了郑徽的肩膀。郑徽强忍着痛, 去看郑行:“哥, 你醒醒, 哥, 你不要死啊!”   此时的郑行身中数箭, 浑身上下被血染透,对她的呼唤没有一点反应。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女, 乐太后踉跄后退:“不怪我,都是周老二害的, 都是周老二害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慌乱溃散的眼神因之一亮:“杀不了周老二, 也得让那小贱人为我儿赔命,进宫!”      玉华宫中, 陈贵妃搂着两个女儿, 警惕地看着来看望她的余皇后。她们以往斗的乌眼鸡一般, 互相之间如无必要从不往来。然不曾想这乱起之后,余皇后倒每日里来看望陈贵妃——皇宫现在已完全在卢氏掌控之下, 陈贵妃和女儿们被软禁在宫中严加看管,且喜并没被伤及性命。      陈贵妃胎相不好, 又给叛乱吓着了, 对着余皇后哪里有个好脸色。“我这思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是图的个什么。”她奚落余皇后道:“素来那般恶我,如今得了机会, 如何不赶紧将我除了?在这里惺惺作态很有趣么?”      “我说了多少遍,卢家做下的事情我之前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也从未曾生过背叛陛下的心。”余皇后叹息道:“咱们以前不和是不和,但现下这种时候,妹妹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哦?娘娘之前一点都不知道卢氏要反?”陈贵妃挑挑眉:“那怎生会舍得叫你的宝贝朱儿跟太后走?若是无事,你如何会舍得?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姐姐这话说反了。”余皇后从容镇定道:“若是我知道卢家要反,若是我存心想和卢家同流合污,那我该将朱儿留下,叫卢家扶持朱儿登基为帝才对。姐姐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没错。陈贵妃叫她这一说倒拿不准了。可女人的直觉告诉陈贵妃,余皇后绝不像她说的这般问心无愧,她定是藏着什么鬼主意呢。这余双双,是越发的有城府了。      “皇后娘娘,他们说父皇被刺杀了,可是真的?”周缃怯怯地开口问余皇后。   “没有的事,那都是叛贼的谣言!”余皇后安慰她道:“好孩子,不要怕,你们父皇肯定会很快回来平定叛乱的。你和姐姐,就照顾好你们母亲,还有她肚中你们的弟妹,这最是要紧。”      “是,缃儿知道了。”周缃听了她的话,脸上惊惧之色稍减。而一旁的顾圆儿,却始终不言不语,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自郑律逝后,她便一直这样。   陈贵妃见余皇后对自己女儿和颜悦色的,脸上神色也不由得和缓了几分,问余皇后:“那刘桂兰和大公主,还是没有音讯?”      “是呢。”余皇后答道:“卢家怕不把京城翻过来了,就是找不着。这大公主也罢了,原在宫外头,怕不是听到动静早跑出京去了。那刘桂兰,分明乱起那日在宫中没出去的,平地就消失了影踪!可把卢家气恼的不行!还曾疑我藏了她,把我宫里都搜了一遍!”   “竟有此事?”陈贵妃点点头:“你也受委屈了。”      这点委屈算什么,都是为了我的朱儿,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朱儿。余皇后见陈贵妃对她态度好转,心中不无得意。   她瞒过了陈贵妃,她瞒过了许多人。      她在事前,是知道卢家要叛的。虽然卢家并未告知她,但这么多年,她在卢家也总安插了几个眼线。   获知之后,一夜沉思,余皇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不告诉景泰帝,她也不会任由卢家利用她。   她只站在自己这边,她只要她的朱儿好。      不叫任何人察觉,出发之前突然让朱儿跟逢太后走,是为了避免卢家叛乱之后拿朱儿当傀儡掌控大义名分、稳住局势;不向景泰帝通风报信,是因为她与卢家一样,她也想景泰帝死!   那样薄情又无耻的男人,要他作甚。      她只要在他死后,收拢他心腹的人心就好了。   乱起之后,卢家囚禁范信芳,以丞相令诛杀众臣。却不料功亏一篑,走露消息,逃脱了许多人。   送出消息的,正是余皇后的人。      如此,卢家已注定失败。等平定叛乱之后,不消说,满朝臣子必定对她余皇后感恩戴德。   再大度一些,拉拢一下陈玉容——她肚里那块肉,大抵是生不下来的。这些资本在手,她的朱儿足够盖过刘桂兰的儿子们,登临大位了——纵是有成年长子又怎样,皇帝可是给刘桂兰哄出了京城。刘桂兰的奸/情,当人都是瞎子呢,是刘桂兰勾结卢家,害死皇帝!她的儿子,还有什么脸面继位!      余皇后越想越得意,嘴角甚至忍不住翘起。   呵,心情竟如此之好?陈贵妃愈发起疑。      便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余、陈二人应声望去,正见乐太后带了一群婆子和侍卫闯进来。玉华宫的宫人们惊慌四散。   “给我把这贱人拿下!”乐太后二话不说,伸手指向顾圆儿。      陈贵妃一见她来就心知不好。“你要做什么?”她不顾身体虚弱,把顾圆儿紧紧护在身后。   而乐太后带来的婆子们凶神恶煞地就来揪顾圆儿。   “住手!本宫乃卢氏之女,正宫皇后,你们谁敢放肆!”余皇后拦在她们前边。现下她这皇后身份不管用,和卢家的关系倒成了倚仗。婆子们到底不敢放肆,犹豫地看向了乐太后。      余皇后忙与乐太后赔笑道:“大嫂,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有话好说,何必打打杀杀的呢。”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乐太后只盯着顾圆儿,眼神疯狂:“是这小贱人害死了我儿,合该给我儿赔命!”   “你……你疯了!”陈贵妃大惊。      “大嫂我看你是伤心过度,还是坐下先喝杯热茶……”余皇后试图安抚乐太后,然被乐太后一把推开。接着她势如猛虎般扑向陈贵妃身边,一把揪住顾圆儿发髻就往外拖!   “不,你放开我女儿,你这个疯子!”陈贵妃亦疯狂地捶打、抓挠她,想救出自己的女儿。“放开我姐姐!”缃儿也哭嚷起来。      婆子们一窝蜂地来助乐太后,七手八脚地揪住了顾圆儿。然之前虚弱到床都起不来的陈贵妃,此时莫名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与乐太后、众婆子厮打着,竟不落下风。   顾圆儿死水无波的脸上,这才慢慢现出一丝动容。“娘,你放手让我去吧,小心身子,你身子经不起折腾啊!”她的声音夹杂在吵嚷中,弱小又无力。      “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来拿人!”乐太后呵斥侍卫。   侍卫们动手,哪里是陈贵妃能抵挡的住。陈贵妃被狠狠推开,幸得余皇后眼疾手快,扑过去把她抱住,拿自己身子给她当了肉垫子。“乐锦娘,你这个丧门星,你儿子就是叫你克死的,你男人也是!你克夫克子,你克死你全家!等我男人回来,灭你九族!”陈贵妃兀自挣扎着,破口大骂。   这又狠狠激怒了乐太后:“把这老贱人也给我拿下,一起拿下,一起给我儿子赔命!”   “关我娘何事,我随你去便是!你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顾圆儿猛地大喝一声,压过所有人的声音:“等我死了,我倒要去问一问郑律,他有没有脸让我给他赔命!”      “你,你这个贱人!”乐太后无言以对,竟伸手一连狠狠扇了顾圆儿数个嘴巴。   “圆儿,我的圆儿……”陈贵妃现下几近脱力。      顾圆儿最后一丝死气,也被乐太后的巴掌打散了。“娘,没事,我不怕,我一点不怕,她敢让我给他儿子赔命,等爹回来,你告诉爹,叫她给我赔命!还有她儿子,叫爹扒了她儿子的坟,把他儿子挫骨扬灰!我倒要看看,她敢让我给她儿子赔命!”她怒瞪着眼睛,毫无畏惧地道。      “你……”乐太后颤抖着手指着她,却只道出一句:“给我带走!”   “圆儿!我的女儿!”陈贵妃挣扎着还欲阻挡,然却已经站不起身来了。她一手伸向被拖走的顾圆儿,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紧紧抱着她的余皇后,眼睁睁看着一丝丝血线流下她大腿……以往曾是那么恨的人,此时却只觉着她的疼,一分不少地疼在自己身上……    110、晋江独发 ...   乐太后带走顾圆儿后不过半日, 范信芳便率军夺回了皇宫。      他那时逃出庄去,乐太后的人马紧追不舍。郑行安排的人护着他逃了一会儿, 终被一箭射落马下。范信芳眼见着追兵近在咫尺, 心中叫苦不迭:难不成赔上郑行一条性命, 还是回天乏力?      便在此时, 突然听到一声呼号, 旁边树林里呼啦啦跑出百十号衣衫褴褛之辈。他们大喊着强盗杀人啦,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农具冲向了追杀人马。追杀人马虽兵强马壮, 奈何对方人数是己方数倍,一时之间被死死缠住。      范信芳也吃了一惊, 拿不准这到底是敌是友。正犹豫间有人迎上了他:“丞相, 下官京兆尹梁雨, 特来营救丞相!”   范信芳打眼一看,面前向他打马而来的, 是和其他人等一样, 穿着乞丐也似的一个人。然身姿端正, 气度不凡,细看污秽掩饰下的眉眼, 可不正是当年他亲手提拔的京兆尹梁雨!      然现下这处境,范信芳是对谁都信不过了。他脑中迅速思量着:这梁雨位卑权微, 他如何知道自己现下处境?如何能恰巧这时候出现?他是为谁做事?   梁雨看出他顾虑, 忙道:“丞相无需顾虑,下官乃是受大公主殿下差遣而来,大公主殿下正在前方等待丞相。请丞相随我来。”      范信芳将信将疑随着他而去, 行了不多时果然见一辆马车,周嫣正立在车前焦急张望。见了他们来欢喜地跑过来:“三叔!可算找着你了,你没事儿吧?这可太好了,这些时日可把我急死了!”   范信芳心这才放了一半。“嫣儿,你如何在这儿?”他上下打量周嫣:“那些作乱的贼子们没把你怎么样?”      “多亏了梁雨。”提起这茬,周嫣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告诉他:“叛乱刚起来的时候,梁雨就觉着不对劲。我正在善济院里呢,梁雨拉着我就跑,带着我藏了起来。后来京城里乱的不行,京兆尹也叫别人接手了。梁雨就说你一定是出事了,定是给人抓了起来。就偷偷叫我们帮过的穷人们四下帮咱们打探消息去。打听了许多日,说是乐太后这庄子很可疑。可惜里面防守太严密了,咱们想了许多法子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守着。今儿可不就见庄子里乱了起来,见你出来了!”      如此范信芳这心才算全放下来了。“好你个小子,算我没看错人。”他拍着梁雨肩膀道。   “想来丞相对平息叛乱已胸有成竹。”梁雨沉稳地道:“下官业已探清叛贼兵力动向,想来可助丞相一臂之力。”      “是吗?我整日里和你在一起,我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探听的?”范信芳还没说话,周嫣先咋咋呼呼道:“梁雨你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而已,如果这都做不好,我也没脸见公主和丞相了。”梁雨看着周嫣微微笑道。      范信芳看他二人眼神,心中已有了数。咳嗽一声道:“咱们先去京军大营。”      景泰帝心腹倚仗京军在叛乱中纹风未动。范信芳一露面,京军毫无迟疑地任其差遣。随即挥军入京,荡平叛逆,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这般容易,也是因为卢氏的几个要紧人物均消失了影踪,不在城中。      范信芳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卢氏绝对还有后招。他忙命梁雨去追查此事,又命人追寻乐太后下落营救顾圆儿,又派人迎接景泰帝御驾,向他请罪。一时忙的焦头烂额。      御驾迎着的时候,已是到了不足三百里外的云城。      景泰帝乘了一辆八马御的大车,一路狂奔昼夜不停。现如今他身上带着伤,哪里经得起这般颠簸?伤口数度被震裂,浸透血的帕子也不知道扔掉多少条,他忍着一声不吭。周玄却忍不住,路上劝他:“爹啊,还是慢点走吧。再这样下去,怕是就算夺回了京城,也没命再当皇帝了。”      “你是巴望着俄没命,你当这个皇帝是不是?”然景泰帝哪里肯听,只管瞪着眼喘着气道:“哼,你死了这个心吧,谁死俄都不能死!这是俄的天下,谁都不能抢,谁都不能抢!”   “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罢了,算我没说!”把周玄气的不理会他。      然过又一时景泰帝却似全忘了这会事似的,神智不清地抓紧周玄臂膀呢喃道:“玄儿,玄儿,爹死了以后你们怎么办啊,你们还能有活路么?爹死了都没法合眼啊......爹还没看见大孙子呢,怎么办啊......”   让周玄的气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腹酸楚。“你不会有事的。”他只能低声安慰他爹。      苏凤竹见状心中亦暗自叹息。为了不拖延队伍速度,逢太后和几个小的都抛在后面,留了人护着他们慢慢走。可苏凤竹实在不安心周玄,死活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走。   周玄即心疼他爹,自己便格外的辛劳。他为了减轻颠簸,就一直抱着他爹,拿自己身体给他爹当肉垫。又时时刻刻留神他爹的情形,伺候他爹吃喝拉撒。这样既不能松快筋骨又不得休息入眠,煞是难熬。      等迎驾的人到了,前后原委一说,景泰帝这才松了口气,却又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把众将士吓了个半死。周玄也是变了脸色,赶紧命安营扎寨,命跟着的大夫给他爹看诊救治。      一通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看着景泰帝脸色恢复几分人气,呼吸也和缓下来。众人这才定下心来。周玄便命将士们自去歇息,他却依旧坐在景泰帝床边守着。   苏凤竹这才得了空子与周玄说几句话。“快喝口水。”她端了水往周玄唇边送:“看着急的,嘴唇都裂开了。”      “我没事。”周玄就着她的手一口把水喝干,长长的舒了口气道:“我爹以前也曾有过给人打的要死、喝酒醉的要死、掉进河里淹的要死的时候。可是哪次,也没像他现下这次这般,真的离死不远了。”      “我以前也说过,你们家的运道不一般,老天都在帮你们家。陛下一定能挺过去的。”苏凤竹一边安慰他,一边洗了帕子来给他擦脸。   “看我,光顾着爹了,却忘了你。”周玄把苏凤竹拉入怀中,夺过帕子,反给她擦脸:“这两天累着了吧?人都憔悴了。”      “哪有。我一路上都是睡过来的。”苏凤竹捧住他的脸:“反是你,这两日照顾陛下昼夜不歇,看眼睛都凹下去了,眼里都是血丝。”   “无事,我偌大个男人,这点子事算什么。”周玄笑道。      “你睡一会儿吧。”苏凤竹劝他:“我替你守着陛下。”   “我不困。”周玄摇头:“我一点儿都不困。媳妇儿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苏凤竹眨眨眼睛:“周围都是些大男人,你不在我一个人不敢睡。”      “都是信得过的人,如何就不敢睡了?”周玄不明所以然:“要不叫兔儿去守着你。”兔儿也随着他们一起来了。   苏凤竹摇头:“兔儿也大了,这像什么样子。我就要和你一起睡么。”   “这......”周玄有些为难。      “这样好了,我倚在你身上睡一会儿就是了。”苏凤竹伸手搂住他脖子,依偎在他身上。   周玄扭头看看他爹,想来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便搂紧了苏凤竹。“这如何睡的安稳。”他低头亲亲苏凤竹的额头。   “和你在一起,再安稳不过。”苏凤竹抬头啄一下他的唇。      周玄赶忙又看看他爹,然后狠狠噬住媳妇儿的唇——这两日没亲近媳妇儿,委实有些想了。而今在他爹床边亲热,倒有些偷偷摸摸的趣味。   一直亲的喘不过气来,周玄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苏凤竹手掩着唇,噗嗤一笑,并冲周玄挑挑眉:有胆儿你继续来啊!      “淘气!”周玄低声斥她,耳根子却已红透。“快睡吧。”他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   苏凤竹闭上眼睛,唇却凑到周玄耳边,轻轻哼着柔缓美妙的曲调。“怎还不老实?”周玄问她。      “心里绷的紧,哼一哼才能睡的着。”苏凤竹软软地道。   “倒是好听的紧。”周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那曲调并没有词,只百转千回,似叹息又似欢笑,似清风又似慢雨。周玄给吸引住,只顾着听,不知不觉眼皮合上了,头一歪,伏在苏凤竹肩头,睡着过去。      苏凤竹仍旧轻轻吟唱着,并轻微调整了下自己的身影,以让周玄睡的更舒服些。这催眠曲子还是兔儿前些日子教给她的,原是要她哄他的。倒真的如他所说,有奇效。   睡过去的人压在身上,非常的沉重。可苏凤竹丝毫不觉得。她只看着周玄香甜的睡颜,觉着心满意足。      盯着周玄看了好一会儿,苏凤竹还看不够。“周玄,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她轻声地喃喃自语:“你也喜欢我,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是不是!”   周玄自然没有反应。      苏凤竹却只管自说自话:“你说,没有了我你怎么活啊,都没有人疼你,没有人疼你累着,没有人疼你困着,只有我最疼你,你说是不是!”   “你说啊,周玄离了媳妇儿活不了!周玄只要亲亲媳妇儿,才不要那破江山!”她越说越起劲:“什么逐鹿天下,什么至尊九五,一定是上天为了把周玄送到他媳妇儿身边,才把他爹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不然怎么说的通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得意而无意识地扭头扫了一眼周玄他爹,转过头,又猛地扭过去:景泰帝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她。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作者君在旅游,更新缓慢...... 111、晋江独发   “啊, 呵呵,陛下醒了。”苏凤竹从容笑道。   “朕再不醒, 怕是你就要窜上天了。”景泰帝颤巍巍伸手指了她:“朕就知道, 你就是想哄的俄儿没志气, 你就是想把俄好好的儿子弄废掉!”      “几句玩笑话, 陛下何必这般小气。”苏凤竹撇嘴道:“阿玄他刚刚睡着, 陛下且别把他吵醒。”   然景泰帝此时看着他俩抱在一起的亲热模样,莫名一股妒忌急躁占据心头。“儿子是俄滴, 你滚开!”他猛地起身,伸手就来推苏凤竹。然头脑突然眩晕, 身形一个不稳, 顿时脸朝下扎到了地上。      呃, 不关我事儿啊。事发突然,苏凤竹想拉人都拉不住。   这动静到底把周玄惊醒。“爹你怎么了?这怎摔下去了?”他睁眼一看, 吓了一大跳, 忙把景泰帝扶起。便见着他已然再次昏迷过去, 且满嘴的血。周玄咋一看还以为是他吐了血,顿时脸都白了。还是苏凤竹看的真切:“陛下似是磕破了嘴。”      周玄闻言忙捏开他嘴细看, 原来是刚才落地之时磕破了嘴唇,更把嘴中左侧两颗牙齿磕断、磕进了腮帮子中,将腮帮子刺个对穿,这才血流不止。   周玄这才略松了口气, 命人传大夫,嘴中又不停自责:“都怪我, 我怎就睡了过去,没看好爹......媳妇儿不关你的事儿哈,都是我没看好......”   这倒让苏凤竹心中颇为羞愧。      好在大夫来看了说,只是皮肉受损并没加重伤情。周玄这才安下心来。   然却迟迟再不见景泰帝醒来。   景泰帝伤重,难以继续行路这消息传到范信芳那里,很快范信芳又派了人来。使者面色沉重地传达范信芳的意思:京城形势虽定,然人心惶惶,范信芳是罪魁祸首的谣言仍在流传;最要紧的是,作乱的罪魁祸首卢家虽被拿下,但要紧人物与书函信物等消失无踪。有消息说他们投卫王傅见省而去,正在游说傅见省趁景泰帝虚弱之时,起兵夺取大位。而本来奔赴京城而来的傅见省,也是突然止步不前,态度暧昧不明。如此形势下,京城委实需要皇帝露面。范信芳退而求其次,请周玄先行入京,多少也可以助他掌控局势。      此时逢太后等人已赶了上来,闻言逢太后大手一挥,替周玄拿了主意:“去就去,没什么可怕的,阿奶与你一同去,甚事有阿奶呢!你媳妇和弟妹留在这儿照料你爹便是。放心!你爹这粗坯,等闲死不了的。更别说孙媳妇是个极妥当的人,咱们只管放心去就是。”      “阿奶,我也要去。我不小了,我要和哥哥一样做大事情!”不等周玄说话,周青忙道。   “若你也去了,这里只剩你嫂嫂和弟妹这些妇孺,委实让人不放心。”周玄摇头:“好弟弟,你还是留下来吧。”      “这不是还有那兔子在吗,他不是老厉害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周青不高兴道。   “不,兔儿要跟着你哥去的。”苏凤竹却道。   “凭什么他可以去我不能去?”周青生气了:“他虽厉害,可现下我的身份比他本事更有用处吧!”      “因为我是人质。”一旁的兔儿冷笑道:“周老二交到姐姐手里,可不得把我交到姐夫手里做人质,这样大家才好心安。”   “又乱说话。”周玄拍一下他脑袋。然到底还是带上了兔儿,留下了周青。      周玄走后,苏凤竹当真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日以继夜细心照料景泰帝,不敢有一丝懈怠——除了周玄的托付和信任之外,到底是让景泰帝摔了那么一下,她心中有愧。      景泰帝是在周玄走后第二天的过午,悠悠醒转。彼时他那磕伤的嘴和脸颊,都高高肿起,让他的脸庞看着狰狞怪异又滑稽。他觉着喉中干渴如火烧。“水......”他下意识地喊。然话还没出嗓子眼,嘴一动顿时一阵剧痛,硬生生把他痛醒过来。      “陛下醒了?陛下说什么?”守在一边的苏凤竹忙凑近问他。   咦,怎又是她?她还敢往自己跟前凑?这大胆的贱人!景泰帝气怒地瞪她一眼,目光越过她想找自己儿子告状——咦,怎屋中竟只有她一人?      “玄......”景泰帝就想高声叫嚷。然顿时又是一阵剧痛,痛的他额上一层细汗。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就伸手摸自己脸。苏凤竹也顾不得避嫌,忙把他的手牢牢按住:“陛下不能碰,你的嘴里磕伤着了。”      咦,这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景泰帝却只想着这个。他用力挣脱开苏凤竹,回手往自己脸上一按——于是便杀猪般嚎叫起来,一叫却又牵扯着脸颊,于是又想嚎叫......一时呲牙咧嘴的,好不可怜。      “都说了陛下不能碰么,也不要张嘴了,又流血了!”苏凤竹忙欲给他擦血,却还是被景泰帝躲避推开。玄儿呢,俄儿哪里去了?叫他来!他没法子说话,只能以目相询苏凤竹。   “阿玄他们先回京城了。”苏凤竹告诉景泰帝事情原委,又道:“陛下只管安心养伤,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      景泰帝却愈发惊怒:这当口竟把自己托付给这前朝余孽,玄儿真是昏了头!他身体还虚弱难以动弹,便手足并用捶打床板,想闹出动静引来其他人。   如他所愿,很快周青推门走了进来。“爹醒了?这是怎地了?哪儿不舒服么?”他没精打采地问。他还沉浸在不能去做大事的沮丧中。      景泰帝没法说话,只能连连朝周青招手,而又嫌弃地对苏凤竹摆手。   “阿青你来了,快帮我劝劝陛下,这一醒来就乱动,你看,这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若是再弄裂身上的伤口就麻烦了。”苏凤竹则与周青说道。      “爹,你没听到嫂嫂说么,赶紧躺好,别乱动,弄裂了伤口又得给你打理。”周青极不耐烦地道。   你倒这般听她的话!她不是个好东西,快叫她走!景泰帝又是呜呜乱叫,又是手舞足蹈地指划。      “这怎不听话呢,越说越乱动!爹你总是这样,不听好人言。”周青皱眉,略一思忖道:“没事,简单。”   说着转身离去,不多时又回来了,手里却是拿了粗粗一圈绳子。“嫂嫂帮我忙,咱们把他绑起来。”      苏凤竹:“......啊?”   景泰帝:“你啧——啊呀!扑叫几!嘶~”   “嫂嫂快赶紧的!”周青抖开那绳子就往景泰帝身上扑:“爹啊咱们这可是为你好啊,谁叫你三岁小孩都不如,这般难管呢.....”      “呜呜呜呜!”景泰帝悲愤地挣扎着,然到底无力抵抗,不消片刻就给他儿子用被子裹着从头到尾绑成了一个粽子。   “臣斗胆,敢问陛下可安好?”动静传到了门外,外面的侍卫扬声问答。      “来人啊......”景泰帝强忍着伤痛大喊。然周青眼疾手快,夺过苏凤竹手中的巾帕给景泰帝塞了个满嘴。“没事,陛下有些疼,在乱叫唤罢了。”他扭头朝门外道。然后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对苏凤竹道:“嫂嫂你不要去歇着么?不要啊,那就劳烦你继续看着他,我出去走动下。”      景泰帝看着自己儿子无情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陛下,你且放下心来,这里没人要害你。”苏凤竹忍着笑,与景泰帝道。   景泰帝闷哼一声,用力扭过头去不看她。      他脸上的伤口原本就在流血,这一扭头却让血流进了眼睛,好不难受。景泰帝只能低头往床单上去蹭。   苏凤竹忙按住他,拿帕子给他擦干净,又小心翼翼给他伤口重新上药膏。      景泰帝给绑住了不能大动,小动还是可以的。他不停地扭头躲避,因之牵扯到脸上伤口也只强忍着那剧痛。   苏凤竹看明白他心思。“陛下这是宁肯痛死,也不要我照料,是吧。”她扔开帕子,淡淡地道。   哼,亏你还有两分自知之明。景泰帝怒视着她。      苏凤竹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须臾,她展颜一笑。“好,不要就不要。我去唤阿紫来照料就是。”她说着起身走开了。   哼,总算走了。景泰帝长舒一口气。      一时果然见周紫过来了。景泰帝眼神示意她给自己松绑,然周紫也不肯:“这是为了爹好,爹就忍耐一时吧。我喂爹喝药。”   她取出景泰帝口中布帛,拿勺子舀了汤药,喂她爹。倒是好大一大海碗的药。      景泰帝想着身上有劲儿才能和这些熊孩子斗,因此喝药甚是痛快。不消一刻钟,一大碗汤药喝见了底。   “再喝口清水清清嘴。一定很苦吧。”周紫又立刻贴心地送上一碗清水,一滴不剩全倒进她爹嘴里。      “爹真棒!”周紫鼓掌,又笑眯眯道:“爹张张嘴,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景泰帝不疑有他,乖乖张嘴。   嗯,周紫立刻麻溜儿地把布帛重新塞回他嘴里。   这,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姑娘家家也不学好!景泰帝哭笑不得。      “这是为爹好,叫爹别说话,动着伤口。”周紫小手摸摸他脸道一句。又起身道:“行了,差不离是时候了,该嫂嫂来换我了。”   嗯?怎又她来?不要她来!景泰帝呜呜抗议,然并没有用,周紫蹦蹦跳跳离去了。苏凤竹又出现在他面前。      “陛下放心,我不打扰陛下。”苏凤竹从容在远远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摸出一本书:“陛下只当没我这个人就是。”语罢当真认真读书,不看他一眼。   然景泰帝此时却没法子无视她。刚给周紫喂下的两大碗汤水,很快浩浩荡荡冲他膀胱而去,渐成金城欲摧之势......“呜呜!”景泰帝不得不扭动他高贵的头颅,冲苏凤竹乱晃。      苏凤竹视若无睹——分明是装的!是故意的吧,她是故意整自己吧!景泰帝恍然大悟。   然形势逼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呜呜,呜呜!”景泰帝只好愈发剧烈挣扎。   终于苏凤竹放下书走了过来。“陛下这是怎么了?”她俯身看着景泰帝。      明知故问!等朕好了一定将你重重治罪!哼,还正妃,想都别想了!俄无福消受你这般能耐的儿媳妇!景泰帝恨恨地瞪着她。   “咦,怎不动了,似是没事儿啊。”苏凤竹转身回去:“对啊,陛下说过不用我照料。我又何必非凑人家眼跟前犯贱讨嫌呢。”   “呜呜!”景泰帝赶紧又叫。      “嗯?怎地,陛下这竟是唤我”苏凤竹转回身:“陛下这是在说什么?我怎听着,是在说,陛下错了,陛下不该跟我置气,以前待我的种种不好,都是陛下心胸狭隘了,嗯?”   你,你放肆!你休想拿这点小事逼朕就范!景泰帝咬紧了牙关。      “唔,难道我又听错了?”苏凤竹摇摇头:“我还是不打扰了。陛下请继续好好歇息吧。陛下这伤,十天半个月怕是没个起色。陛下正可趁这时机,好好卧床歇息。放心,没人敢打扰陛下的。”   她把“卧床”二字咬的特别重。景泰帝焉能听不懂她眼下之意:如不顺她的意,他就一直吃喝拉撒在床上吧。      说实话景泰帝潦倒之时过过和那样差不离的日子。现下尊贵了,再回想回想,却只觉着格外的可怖,无法忍耐。罢了罢了,何必逞这一时之强,这不是他周老二的为人。景泰帝转瞬就想通了。于是便垂下了竖立的眉毛,消融了凶狠的目光,冲苏凤竹委委屈屈呜呜了两声。 112、晋江独发   “去把苏氏给朕抓起来!”等苏凤竹唤来侍卫、给侍卫伺候着解了手, 景泰帝立刻吩咐。   然而听在侍卫耳中只是哇啦乱叫。侍卫不明所以然,惊惶出去把避让在外的苏凤竹请了进来:“娘娘, 陛下这不知道吩咐些什么, 恕臣愚钝......”      “就把她, 给朕抓起来!”景泰帝嘴里叫着, 手上还对着苏凤竹又是做抓拿状、又是做削砍样。   “唔, 我明白了。”苏凤竹歪歪头,笑吟吟与侍卫们道:“陛下这是说你等伺候的不好, 把他弄疼了,要治你们的罪。”      景泰帝往日里的杀伐无情, 侍卫们都是见过的, 且打心眼儿里惧怕。如今一听这话, 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臣等万死!”   俄何曾说这样话,这苏氏果然是个谎话精!景泰帝眼中几欲冒火, 嘴上哇啦哇啦叫的愈发响, 手也比划的愈发剧烈:“苏氏你好大的胆子!你今儿几次三番跟朕对着干, 你是真不想活了吧你!”      “看看,把陛下气的, 这是要砍你们脑袋呢。”苏凤竹款款提步上前,坐到景泰帝身边,把景泰帝手臂牢牢按住:“哎呀呀,陛下别生气, 陛下龙体要紧,犯不着和他们计较这点小事儿。看在儿媳面上, 就饶了他们这一遭吧。你们还不快走?”   “谢陛下隆恩,谢娘娘!”侍卫们如蒙大赦,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你你,你这个贱人,你们这群蠢材!”景泰帝欲哭无泪。   “陛下这又说什么?我怎听着是在骂我?”苏凤竹歪着头看着他,一派温柔贤淑的模样:“刚不还夸我么,刚咱们不还父慈子孝么,怎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唉,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儿媳?儿媳这心中实在难过不已。”   “哪个夸你了,是你使诈,真不要脸!朕要治你的罪,治你的罪!!”景泰帝咬牙切齿道。   “陛下别乱叫了,反正叫破喉咙也没用的。”苏凤竹眨巴眨巴眼,伸手戳戳他脸上伤口:“只会叫伤口崩裂。陛下再不住口,我就只好还和先前那样,给陛下绑起来堵起来了。”      景泰帝叫她戳的倒吸一口冷气。怒火支撑之下,倒来了力气,伸巴掌往苏凤竹脸上就是一扇。若是他平常时日,这一巴掌下去,苏凤竹少不得得少半条命。然现下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叫苏凤竹轻巧就躲了过去。且她躲避过程中手顺势一按——恰按在景泰帝肋上一道很深、但并未伤及内脏的伤口上。      顿时把景泰帝疼的又是惨叫连连,五官都扭曲成一团——于是脸上伤口又崩开了,眼见着又肿起三寸高......   “爹啊你这是又做什么!”突然看见周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说话间已到了跟前。      “她故意碰俄伤口!”景泰帝急忙抓住苏凤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叫他儿看上面沾到的血——爹都要给她弄死了,你不能还和她一边吧?   周青脸上眼看着怒气充盈——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景泰帝心中欢喜。“行了行了爹,我刚都看见了!”然却听周青说道:“是你先动手打嫂嫂的,嫂嫂躲你,这才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说你怎能这样呢?嫂嫂劳心费力地伺候你,你还打她,你怎能下得去这个手?”      这这这,这哪儿说理去!苏氏你又跟朕耍阴招,你离间俄和儿子骨肉亲情!景泰帝恨恨看了苏凤竹。   苏凤竹迎着他的目光挑挑眉。“不,阿青这不怪陛下。”面上却作楚楚可怜之态:“都是我伺候的不好。陛下这卧病的人自然委屈难受,打我两下解解气这没什么的。我原就该受着不该躲,这一躲反倒碰着了陛下的伤口,都是我的不是。阿青你快去叫大夫来,再给陛下看看!”      “有啥好看的,你轻轻碰他一下,能把他怎地。”周青装模作样地扶额叹气道:“嫂嫂你受委屈了。也就是嫂嫂你脾气好教养好,这要换上我们村的媳妇子摊上这样不讲理的公爹,早给打一顿扔出家门去了!”   景泰帝差点没背过气去。      罢了罢了,子不教父之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景泰帝再不挣扎,只扭头不看人缩在床里面。看看那萧瑟背影,倒是好不可怜。      周青见状,满意地自顾自玩耍去了。苏凤竹倒是再出声没刺激他,直到大半日后,碗筷声响。“陛下,该用晚膳了。”苏凤竹又凑近了他。   景泰帝置若未闻不理会她。      “这几日都在路上,诸事不便宜。大夫又吩咐只能让陛下进流食,不能动荤腥。想来陛下都没吃好。” 只听苏凤竹在身后从容道:“儿媳今儿特特吩咐人,去周围寻了好厨子,教他做了一道原来虞宫里面世代相传的药膳,又清淡,又滋补,又鲜美。请陛下尝尝罢。”   哼,不给你药死俄就谢天谢地了。景泰帝翻个白眼,继续不言不语。      “陛下,尝尝罢。”然苏凤竹拿勺子舀了汤,倾身在他鼻子前晃来晃去。   那汤果然格外的鲜美,景泰帝一闻,只觉着口中唾沫不住地往外涌,吃了多日清汤寡水的肠胃也不争气地剧烈蠕动起来。      别这般没骨气,哼,刚打了俄一棒子这是又给个甜枣么,当俄是什么人了——俄是皇帝!天底下至高无上的皇帝!俄才不犯贱!拿走拿走,不吃不吃!景泰帝甚有骨气地一扭头,远离那汤勺。      “陛下不肯吃?”苏凤竹犹豫一下,收回了汤勺:“唔,这汤可是拿雪蛤人参竹荪等数十种天材地宝做出来的,就这么小小一碗,价值不下十金。这可都是陛下的子民的民脂民膏。陛下不吃可惜了的,那便便宜了我罢。”   岂能便宜你!景泰帝一听,翻身而起抢了这汤就往嘴里倒。      “陛下小心烫!”苏凤竹不缓不急地道:“这汤浮着层油,看着不冒热气,实则滚烫。”   景泰帝已然给烫着了——他嘴里的伤给这一烫格外的受用,差点没把碗扣身上。      苏凤竹眼疾手快地接过汤碗,转手取过一边早备好的茶盏:“这是凉水,快喝了解烫。”   景泰帝忙不迭地接过茶盏一口喝尽,立时便觉着口中好了些。略一回味,才察觉出这水清苦回香,似是放了什么药进去,反正不是普通凉水。   哼,又是有备而来。景泰帝了然看向苏凤竹,然而脸上却横不起来了。      苏凤竹微微笑着,又舀起一勺汤,吹吹凉送到景泰帝唇前。景泰帝翻了翻白眼,到底张嘴一口喝下,一口又一口。   于是苏凤竹嘴角愈发上翘:终于把这周老二拿下了。      而景泰帝却想:哼,给你个好脸,吃你碗汤罢了,就把你得意成这样。可见你到底不过一个可怜的亡国女子,唯有博了朕的恩宠才能活下去。   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看着苏凤竹也顺眼了起来,也肯与苏凤竹说话了:“朕还要再吃一碗......多多地盛些肉......下顿也吃这个,那些清汤寡水的,可把朕饿死了......这般好东西,怎不早拿出来给朕吃?......”      如是景泰帝终于安心养病,身体倒也恢复的飞快。眼看着不日就该能上路了   这日傍晚,景泰帝吃好喝好睡过去了,苏凤竹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四下走动想松散松散筋骨。他们现在借住的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庄子。现下庄里的人都赶净了,只剩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兵丁防卫。      苏凤竹只避着兵丁,寻着那无人的地方走。一时拐过一重院门,就见面前是一个阔朗大院,四下是马厩,养着十数匹马。此时许是人都吃饭去了,只有一人背对着她,在打理马匹。   苏凤竹见了顿时一愣:这背影她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周玄么!他如何突然回来了?怎也没人跟她说一声?她只顾欢喜,也不多想,蹑手蹑脚走近去,猛地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你回来啦!”      然而这一抱就觉出不对。苏凤竹瞪大了眼睛抬头,这人也扭过头来看她:这人拿巾帛捂着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倒也和周玄极像,昏暗天色中,苏凤竹竟分辨不出。于是苏凤竹伸手就给他扯了下来,这才看清这人模样:竟与周玄有六七分相似,不过棱角轮廓比周玄柔和精致多了。   “啊,哈哈,认错人了......”我真是累昏头了!苏凤竹放开人,拎起裙角拔腿就跑。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终于结束旅游回来了,接下来恢复日更...... 113、晋江独发   一口气跑回自己房中, 苏凤竹才停了下来。琢磨一下刚才那情形,不由得疑窦丛生:怎会有和周玄长的这么像的人?倒比周青更像周玄的兄弟!难不成, 是周老二在外面沾花惹草结的果?若真是如此, 怕是又有的闹了, 那人年纪应该比周玄只大不小......      越想越有可能, 忙去寻了周青, 与他道:“我刚在马厩看到一个和你哥哥长的极像的人,看打扮似是普通的兵士。你去打听打听看这人什么来路。”   “呃, 难不成,是我爹在外面的野种?”聪颖的周青瞬间和苏凤竹想到了一起。      他匆匆而去, 许久才回, 却道:“没找着那么一个人。不过, 有一位南地镇守使派来看望陛下的使者,他手下的一个随从刚刚离开, 说是去别处公干。”   “嗯?”如果是这人, 为何匆忙离开?苏凤竹直觉这事绝不简单。便叫周青传令加强警戒, 并暗中盯紧这使者。      然接下来的两天并未发生任何异常。而刚刚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景泰帝已是迫不及待地命启驾回京了,苏凤竹这才把这事儿扔在一边。      也难怪景泰帝着急, 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虽是叛乱平定,但也折损了他好几个老兄弟;范信芳虽然死里逃生,然出逃时也给伤着了, 加之过后不分昼夜的忙碌,终至卧床不起;同样卧床不起的还有郑行和陈贵妃。郑行在营救范信芳时给数箭穿身, 万幸竟还留了一口气没有死绝。只是人一直在鬼门关打转转,昏迷不醒。陈贵妃则到底是给折腾落了胎,大伤元气。好在顾圆儿毫发无损地给救了回来,陈贵妃不至于伤心太过。而那时抓着顾圆儿去给她儿子陪葬的乐太后,知大势已去,最后绝望地撞死在自己丈夫的陵墓前。      然和乐太后合谋叛乱的卢氏,走脱了几个要紧人物至今不知所踪。传闻他们投奔卫王傅见省,正在游说傅见省反叛,而赴京途中的傅见省突然驻足不行,以各种理由推诿入京,这才是景泰帝现下最担忧的。      必得朕亲自出马,才能镇的住那天生反骨的小子啊。景泰帝一早就在琢磨着回去后的各种大招。这回去的路上又想了一路。   突然稳稳前行的车子停了下来,侍卫禀报,周玄迎来了。   景泰帝想想这离京城还百八十里地呢,看这时候,儿子怕不是天没亮就动身迎自己来了,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很快周玄一阵风似地进了车子。“爹,我来了。”他急匆匆地问候景泰帝:“如何不多调养几日再走?身子当真无碍么?嗯,看着脸色是好多了。”   “没事了了没事儿了,爹你还不知道么,爹这身子是钢筋铁骨,最抗摔打!”景泰帝慈爱地道:“倒是让你受累了。”      “我有啥累的,”周玄这就看好了他爹,麻溜儿地凑到苏凤竹身边,絮絮道:“我媳妇儿这些时日伺候爹才受累了呢。媳妇儿你又瘦了,回去等我给你做好吃的。哎呀呀,这脸怎看着也叫风给吹粗了,还有这手,都长茧子了!定是端汤送水磨的!都是我不好,你哪里受的住这般奔波劳累,等回去了你什么都不许动,先养上仨月!......”      把景泰帝给气的连翻白眼:“赶紧带着你宝贝媳妇儿离了俄眼前!过一会子好赖是俄给使唤坏了!”   倒是正中周玄下怀,拉着苏凤竹就走。不合却又想起一事,扭头与景泰帝道:“阿奶和姐还有皇后娘娘他们在城外迎着爹。二叔和陈贵妃还都病着,就没让他们出来......”      “怎地,你奶也出来接俄?”景泰帝以往何曾受过亲娘如此关爱!顿时紧张起来,朝着苏凤竹招手:“你俩先别走了!儿媳妇,快来给朕弄下这个啥仪容,朕这个头发有点乱,今早这也没洗脸,你之前给朕擦过的那啥头油面脂都弄上......再给朕找件像样衣裳!”      “陛下不是不肯梳头,不肯洗脸么?还说那头油面脂遮掩了陛下的英雄气概。”苏凤竹忍笑道。   “朕何曾说过不肯,是不用!可现下不得用了么!得在你奶面前精神些,不能叫你奶看了忧心。”景泰帝着急道。      “那啥你使唤我媳妇儿使唤的挺顺手么!”然周玄赶忙拦住苏凤竹:“还是我来吧。难不成之前都是你伺候爹这些琐事?怪不得把你累成这样!阿青阿紫,都老大不小人了,怎也不知道帮着嫂嫂?”   “爹嫌我们手脚粗笨,比不上嫂嫂灵巧,只有给嫂嫂打下手的份。”周紫无辜地道。      “爹这实在病的难受么,她也是在是个精细人。怎地,爹这个长辈支使她这点子事儿都不行?”景泰帝撇嘴道:“爹也不是白使唤,爹一回去就给她封妃,楚王正妃!”   “哼,我把你从黄鹤原上救下来时候你就说给她封妃了,如今又封妃,分明就是白使唤么。”周玄嗤之以鼻。      “呃......”景泰帝挠挠头:“爹叫底下人风风光光地大办这封妃仪典,这总行了吧?”   “原来你本是打算给我不风风光光地小办啊。”然周玄还是不阴不阳地道:“早知道就让你在鸡窝里多受会子苦!”      苏凤竹觉着看他们父子俩斗嘴可有趣了。可惜周玄草草给他爹整饬好,拉着她拔腿去了别的车子上。苏凤竹原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迫不及待把她扑倒,岂料他并没有,反是捧了她的脸,严肃地问她:“你和他如何变的这般亲近了?”   “嗯?什么?”苏凤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爹原不是怎么看你怎么不顺眼么。”周玄道:“我这才走了几日,怎就,怎就你们这不止有说有笑,他还肯听你的话!”   “唔,”苏凤竹想起之前与景泰帝的种种较量,脸上忍不住的笑:“好歹是伺候了他一场,他总算是对我放下心防了。”      “可是,却也太近了!”然周玄用力抹平她的笑。   苏凤竹这才反应过来,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你这是,你这是在乱想什么呢!”她气怒地推开周玄,转身背对他。      周玄忙紧紧抱住她:“好媳妇儿,我不是乱想你,不是你!”只是我爹那人,他可什么烂事儿都能做出来,以前他多少次抢走我的口中食儿......周玄想想,到底把这句话吞到肚中,只道:“只是我们许多时日没见了么,你却对对着别的男人这般好,哪怕这男人是朱儿呢,我也受不了!你只能对你唯一的夫君这么好!”      “你这是什么话!”苏凤竹听着他这撒娇一般的话语,到底肚子里的气下去了一大半:“要不是他是你爹,要不是他病的快死了,要不是你托付我,我才懒的看他半眼呢。”   “是是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周玄把她头掰过来面向自己:“好媳妇儿,原谅我,笑一个。”   苏凤竹咬唇:“不高兴了,不想笑。”      “好媳妇儿,别啊。”周玄低头抵着她额头,轻啄她嘴唇:“我做错了事,你罚我就是,何必让自己生闷气?不如罚我好好伺候你如何,嗯?”   “不好。”苏凤竹撇脸道。      “那你说,那你说如何是好?求求你媳妇儿,给为夫指一条明路吧。”周玄头低到她胸前,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她。   苏凤竹心早给他化掉了,可还强绷着脸。“唔,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样好了,先记下,等我想到了,再一并处置!”苏凤竹点着他的鼻子道。      “谢媳妇儿隆恩。”周玄乖乖地道:“媳妇儿这般仁慈,为夫好生惭愧。还是让为夫伺候伺候媳妇儿,以弥补为夫的罪责之万一罢。”说着就猛地把苏凤竹扑倒。   “你别总是这样......侍卫们肯定能看出来......”   “馋死他们。”   ......      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达京城外。果然逢太后、周嫣、余皇后和一干大臣都侯在这里。   “别动别动,老二啊好生躺着,别起来!”逢太后登上了銮驾,握着景泰帝的手,细细打量他的脸色道:“这脸还雪白雪白的没个血色。怎不多调养些时日呢,这儿有娘,啥事儿都没有。”      景泰帝看他娘那一脸慈爱着急之色,只觉着浑身伤痛都消失了。“没事了娘。让您老操心了!”他笑道。   “先不说话了,先把这补汤喝了,你知道娘不善厨艺,这是叫太医院写了方子,娘盯着底下人做的。”逢太后接过旁边周嫣手中的食盒,亲自打开,喂到景泰帝唇边。      “娘啊,儿,儿喝,你也喝......”景泰帝感动的都热泪盈眶了,只觉着自己是在梦中。心想以前年少时多少次伤了病了给人打了,也没见她如此待他——反倒是她揍他揍的最凶。如何这一下子就转性子了?想来是老天爷看自己受了苦,故而给自己的补偿吧!      美滋滋地喝完了补汤,逢太后又笑眯眯地拿帕子给他擦嘴,并道:“老二啊,现下舒坦不,受用不?”   “舒坦,受用!”景泰帝猛点头:“喝了娘的汤,儿浑身上下都有劲儿了!娘您坐着,儿子得办点事儿。青儿,你去叫外面的王雪川进来......”      “办啥事儿啊,不许叫!你好好养着就是,啥事儿都不管!”然逢太后嗔道。   “不是娘,儿子是要和他说那几个死了的老弟兄的缺儿怎么填补,这事儿要紧,必须马上办。”景泰帝解释道。      “娘都帮你想好了!”逢太后麻溜儿地从袖子中掏出张纸,展开眯眼读道:“赵大江的部属并入禁军,刘云之由他麾下的小将王成替代,方大越的缺由他的儿子替补......”   “等等等等,”景泰帝震惊道:“娘你如何知道这些事儿?这不干你的事儿。”      “咋就不干娘的事儿了?你的事儿不就是娘的事儿?”逢太后挥挥手中纸张:“娘和芳哥儿商量过的,已经叫底下人照着办了。”   “甚?!”景泰帝这一惊非同小可,肌肉一抽抽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伏榻喘息。      “哎呀呀,就说你身子没好,就不要管这些小事了么。快躺下快躺下!”逢太后按住景泰帝。   “你,你和老三还瞒着俄做了甚事?”景泰帝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俄是皇帝,俄没点头这事儿不做准!”      “嗯?你说啥?!你老娘我做不了你的主?!”逢太后立时眼珠子一瞪眉毛一竖。   “不是,不是......”景泰帝的声音立刻低了三分:“家里的事你做主,这是国事,得俄这皇帝来......”   “你也得来的了!”逢太后虎着脸道:“什么好皇帝!这叛乱还不都你折腾出来的!这天下是你的,也是我孙子的,老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给败了!”      “如何是俄折腾出来的,要怪就怪你那好芳哥儿,看个门都看不好!”景泰帝委屈叫道。   “哼,你还不服气。”逢太后撇嘴道:“要不是你不听芳哥儿劝冒冒失失跑出去,能闹出后面这些事儿么?”      “那不是要去接回你的好孙子孙女们么,叫他们在村儿种地你就愿意了?”景泰帝反驳道。   “啥为了孩子们呢,是刘桂兰撺掇你的对吧。”逢太后冷笑道。      “她这当娘的为孩子们打算,劝我去接回孩子们,如何就叫撺掇了?”景泰帝道:“对了桂兰儿呢?不是说找着了么,怎没来这儿么?”   “还护着你的好桂兰呢。实话告诉你吧,咱们都查出来了,你的好桂兰儿犯下的好事儿。”逢太后道:“她和卢家的卢恒勾搭到了一块儿,为了她偷人便宜,故而照着卢恒给她出的主意,哄你离京!”      “甚?”景泰帝目瞪口呆:“她,她,她......”   “嗯,她又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逢太后拍拍他脸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儿媳妇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老娘给个甜枣打一棒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晋江独发   “刘桂兰在哪儿, 俄要砍了她,砍了她!”景泰帝的怒吼直冲天际。竟至把已经结好了疤的嘴伤再次撕裂。   周玄苏凤竹等忙一通安慰、召医处置。逢太后却不屑一顾地道:“行了, 我还不知道你?在别人面前横, 到了刘桂兰面前, 三言两语就叫她耍的滴流转。这事儿我做主处置了, 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留她一命, 我叫人找了个尼姑庵子,把她送了过去看管起来。没啥事就不要出来见人了。”   “哪个尼姑庵子?”景泰帝啐着血沫子问。   “你不用知道。叫你知道了她保准还得出来蹦跶。”逢太后撇嘴道。   “罢了罢了。”景泰帝意志消沉地闭闭眼, 歇了一会儿却又不放心地睁开:“这又是一件,你接着说接着说, 你还做了甚?”   “啧啧啧, 看防你娘跟防贼似的, 再没见你这般防备你的好桂兰儿!”逢太后不悦地道:“罢了,你听着便是。这再一件么, 那时候在乔家你不说了么, 回来就给我孙媳妇册妃, 我叫宫里和礼部预备起来了。”   又换了笑脸看向苏凤竹:“看看,这昭告天下的圣旨, 都给你拟好了。”说着就从袖子中摸出一卷明黄圣旨,递给苏凤竹。   “哎呀, 多谢阿奶, 阿奶办事儿就是牢靠。”周玄欢喜地与苏凤竹一起接过打开看。   “也就是你阿奶早走一步回京罢了,爹回了也照样给你们办。”景泰帝撇嘴道:“罢了,这是后宫的事儿, 娘你这太后做主也合情理。”   “再有一件,”逢太后掰着手指头道:“原京兆尹府尹梁雨,擢升刑部侍郎。”   “嗯?哦,我想起来了,是这梁雨助着老三脱险,平叛时也出了不少力是吧?”景泰帝勉强点头:“原就是个人才,给他升个官儿也没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呢,”逢太后从容道:“加封驸马都尉,给我们嫣儿做女婿。”   “甚?”景泰帝一听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谁许你把俄闺女乱许人的?!”   逢太后并不理会他,只笑眯眯从袖中又掏出一卷圣旨,递给周嫣:“这圣旨,阿奶也给你拿过来了。”   “啊呀,阿奶,谁,谁要嫁他!”周嫣身子一扭脚一跺,并一把夺过圣旨,捂在怀里跑出了车子。   “......闺女自己愿意就行。”景泰帝唉声叹气躺回床上。   “这还有一件。”逢太后又道:“是你那皇后。虽说是皇后查知卢氏叛乱,赶在卢氏前边向众臣子通风报信,救了许多人的命,可终究她乃卢氏亲眷,这皇后再当下去,就不妥当了。便降为贵妃吧。原来那陈贵妃,看着人不错,叛乱里还掉了胎,可怜见的,便让她做皇后。这一升一降,已经命礼部预备着了,不日也昭告天下。”   这又让景泰帝差点蹦起来:“立废皇后,这是顶要紧的大事儿!只能俄这皇帝做主!”   “老娘的儿媳妇,老娘如何做不了主?”逢太后又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卷圣旨,往景泰帝身上一扔:“这圣旨,也在这儿了。”   景泰帝咽口口水,细看看他娘的袖子:并不很大啊,如何藏得住这么多圣旨?她还藏了几卷?“罢了罢了,俄不跟你计较,终归俄原也是这样想的。”他揉着太阳穴道。   “这件件桩桩,你就说老娘哪件做的不比你妥当一万倍?”逢太后猛拍景泰帝肩膀:“你就说老娘怎就不能替你做这个主?嗯?”   这个“嗯?”尤其的霸气万分。景泰帝差点就惯性使然屈服于他娘的魔爪下了。然到底心中有事,道:“娘做的是妥当,可还有要紧事儿儿子真的得赶紧跟人商量,娘你就别闹了......”   “是傅见省那事儿吧。”就听他娘道:“娘也处置了,傅见省已经继续上路,往京城来了。”   “啊?当真?”景泰帝这一惊非同小可:“何时的事儿?你,你做了什么?”   “你和老三原不是担心他给卢氏说动造反么。”逢太后志得意满地又抛出一卷圣旨:“高官厚禄加封他和他部下,他们还造哪门子反?傅见省加食邑一万户,他儿子加封郡王,麾下部将十五人封侯,五人授都督......”   “什么?”景泰帝骤然换了脸色,急急抖开圣旨细看——他养尊处优许久,也识了几个字的。“这怕不半壁江山成他的了,这万万不可!”他怒声道。   “有啥不可的?老娘说可!”逢太后也抬高了声音。   “你懂个啥!”景泰帝气结无奈,抓着那圣旨狠狠撕成两半。   “你撕也没有用。”逢太后安稳如山:“这道圣旨,已经明发天下了。”   “你!”景泰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娘,一捂胸口,竟是给气晕了过去。   “哎呀,就说这身子不好好好歇着么,不听!”逢太后笑道。   “哥,阿奶和爹这是怎么回事?” 周青拉了周玄到车外,悄悄问他:“我知道以往虽是朝政由三叔打理,可大事儿三叔都得和爹说,爹拿了主意他才敢去干。现如今阿奶这样弄,不会再弄出事儿来吧?”   “你放心吧。”周玄看看四周,低声与他道:“其实傅见省这件事儿,阿奶是和三叔还有我一起商量过的。三叔的意思,爹和傅见省俩人的事儿说来话长,近些年来有小人在他俩中间生事,才让他俩越来越离心。此番卢氏叛逆期间傅见省态度不明,三叔以为傅见省未必是想反,可爹怕是已经认定了。爹素来欺负傅见省欺负惯了,接下来十有八/九是削他的兵权,打压他。这样傅见省就是不反也给逼反了。三叔不忍见他二人父子一场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故而才瞒着爹对傅见省示好,让傅见省归心。阿奶此番,是帮我和三叔扛下了所有的事儿。”   “这样啊,我刚还以为是阿奶逞威风独断专行,错怪阿奶了。”周青挠挠头:“可是哥,你全篇都是三叔以为,可三叔就不会错么?傅见省未必想反,也未必不反。这般情形下给他滔天权势......我是觉着三叔有些文人意气了。”   “阿奶相信三叔的目光,我也是。”周玄道:“且傅见省立下大功,这滔天权势本就是他该得的。咱们可别治国理政什么都还没学会,却先学会猜疑人,这可不好。”   周青默然无语,只愈发用力挠头。却听一个尖细声音响起:“哼,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兄弟俩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兔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他又装扮成了原来的女子模样。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周玄笑笑道:“姐夫一直这样,你姐就喜欢我这样啊,你不知道么。”   “嘁,姐夫你就装吧,其实你心最黑了。”兔儿撇嘴:“我不是来管你们破事儿的,姐夫,你把姐姐从你爹跟前叫出来啊,我这半天还没见着姐姐呢,我想姐姐了。”   “哦,好,我这就去。”周玄拍拍周青肩膀离去了。   周青从兔儿出现就扭过了头。此时也欲离去,走了两步却停下来:“你这个样子自己不觉得恶心吗?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说着又走。   “我从一生下来,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做人的资格。”然兔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的身份,我这张脸,注定了我只能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这世上,从没有属于我的位置。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声音中有着周青从没听过的悲伤。   周青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细细一琢磨兔儿的话,愧疚顿时弥漫了周青的内心。   “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不一样......”他转过头去,然视野里哪里还见兔儿的人影?   “兔儿,对不起。”周青低下头,喃喃自语:“不过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呵呵,小傻瓜又上当了。不远处的一棵树背后,兔儿收回偷窥的目光,得意地挑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玻璃心神马的,不存在的。   ☆、晋江独发   对于紫橙粉朱等幼子而言, 周嫣突然许给梁雨,这事倒比叛乱更让他们吃惊。   “阿奶为什么要把大姐许给梁雨?因为他立了大功吗?”回宫之后, 胆子最大的周紫寻了个空儿直接问到逢太后跟前。   “不是。”逢太后摇头   “那是因为他品性出众吗?”周橙跟着问。   “阿奶才见了他几面, 哪里知道他品性。”逢太后又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粉粉歪着头皱着眉头。她身边的朱儿也跟她学着一样动作神情——余双双被废之后, 上表道自己失德不贤、不配养育皇子, 求将朱儿养在逢太后膝下。逢太后允了, 然她只一心扑在朝政上,哪里有时间管朱儿, 于是又把人扔到了含冰宫。   “这岂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此时逢太后拊掌而笑:“因为这儿郎生的实在俊朗好看呀。你姐算是挑着了!”   “啊?!”周紫惊讶大叫:“这岂不是以貌取人?这如何使得?大哥一直教我们,结交朋友该看他心地品性好不好, 不能光看外表!更何况大姐这是嫁人、一辈子的事儿呢!阿奶这事儿太不妥当了!”   “听你哥胡咧咧。”逢太后则豪迈地挥手:“你且去问问你哥, 他那时见了你嫂子一面就要娶人家, 何曾知道她心地品性了?还不是色迷心窍!”   “咦,阿奶这么一说还真是哦。”周橙挠着头道。   “可是, 可是那是因为嫂嫂一看就是好人......”周紫还不服气。   “好孩子, 听阿奶告诉你吧。”逢太后慈爱地搂过周紫:“啥看重心地品性啊, 那都是人嘴上说说的。到底那心肠隔着肚皮谁都看不见。唯有这脸是天天在人眼前晃荡的。你说,人凭什么相信那看不见的东西, 而不信这显而易见的?长张你嫂子那样的脸,胜过一万个好心肠!”   “啊?”周紫感觉很受伤:“可我长的不好看......大姐也是。照着阿奶这说法, 梁雨岂会对大姐好?”   “没事, 不怕,这不有阿奶在么。那梁雨对你大姐好则罢了,不好咱们就打断他的腿, 然后再给你大姐寻生的更好的!”逢太后边说边挥舞拐杖:“你以后也是!”   周紫心中莫名打个冷颤,倒为那素未谋面的梁雨担心起来。   差不离同时苏凤竹也在与周嫣说悄悄话:“走之前还一点端倪都没有,如何突然就好上了?还是大姐你拿我当外人,故意瞒着我的?”   “没有没有!”周嫣羞答答地摆手:“我原和他没什么,只是叛乱里面......没法子的事儿......”   “什么没法子的事儿?”苏凤竹立刻严肃起来:“难不成,是梁雨乘火打劫,对大姐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儿?他好大的胆子!”   “没有没有,梁雨他是个好人,大好人,真的!”周嫣整张脸都红了。   “那难不成,是大姐趁火打劫?”苏凤竹故意逗她。   然不料周嫣却愣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快说啊,你想急死我啊!”苏凤竹催促她。   “你,我只告诉你,你万不能告诉旁人啊。”周嫣垂着头,脸红的都要滴血:“就是那时候范家到处抓我,梁雨带着我躲来躲去么。少不了拉拉扯扯......翻墙的时候我爬不上去他托我,逃跑的时候我跑不动了他背着我......最打紧的是有次我们躲进了一个箱子里,那箱子太小了,两个人哪儿能腾挪开啊......我,我一不小心一扭头一转脸......”说到这儿声音已细不可闻。   “一扭头一转脸怎么了?难不成是你头磕着他牙了?”苏凤竹掩唇。   “是磕着他牙了,”周嫣嗫喏道:“可是我嘴磕的......”   苏凤竹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周嫣捂脸道:“他说既是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他就不好娶别的女子了。我想着也是这样道理......”   “咱们这位驸马爷还真是冰清玉洁忠贞不二呢。”苏凤竹笑道:“如此人才的驸马爷,想来可看托付终身。”   “要不是爹当了皇帝,我哪儿配得上人家。”周嫣扭捏道。   倒不知道梁雨这般费尽心思地娶她,几分是为着她,又有几分是为了荣华富贵。苏凤竹便道:“大家伙儿都想见见咱们这位驸马爷呢。恰过两日是阿紫和橙子的生日,到时候在含冰宫中办个小宴,顺便把他请来和大家见见可好?”   “你着人去请便是。”周嫣爽快地同意了。   这是周家兄弟姐妹进宫后的第一个生日,依着苏凤竹意思原该给他们大办。奈何现下前朝后宫迎接傅见省班师、册后侧妃等等诸事繁忙,二则景泰帝新后等一干贵人病的病伤的伤,更有乐太后的丧事正在操办——乐太后虽是自取灭亡,帝相顾念旧情,命依旧以王太后规制入葬。如此情形,实在不宜为这两个小辈大肆操办生日。故而只开了个小宴,与宴的不过逢太后和一干兄弟姐妹,加俩人读书的几个伴读。   至于寿星的亲爹亲娘,景泰帝给逢太后气的伤势又恶化了,自从回宫后就没出过钦安殿。这生日含冰宫众人便没去惊扰他;而刘桂兰,苏凤竹请示过逢太后是不是叫她先回来这一日,逢太后大手一挥:“叫她再勾搭一个驸马么?!”   对孩子们而言,父母的双双缺席并没什么,反正他们都习惯了。反倒是准姐夫的出现,让他们格外兴奋和期待。甚至都顾不上过生日,只顾一次次跑去宫门张望。   “好了,他来了侍卫们会通报的。这外面还下着小雨呢,别淋着了。”兔儿一把把跟在兄姐屁股后面的粉粉抱回屋中。   “我想知道新姐夫长什么样儿么。”粉粉挣扎着不肯回。   “还能长什么样子,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呗。”兔儿道:“和你哥哥们差不了多少。”   “那他是有几张脸呢?”粉粉伸手揪住兔儿的脸:“他会不会也和兔儿一样,有一张哥哥的脸,一张姐姐的脸,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是姐姐......”   “......到时候你也这么抓抓看。”兔儿按下她的手,笑眯眯道:“就这么使劲儿,使上全身的劲儿,揪、扯、撕、拉、咬,你就会发现,他说不定还有猪猪的脸,狗狗的脸哦!”   “兔儿骗人。”然粉粉撇嘴道:“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呢。”   “哟,粉粉这么厉害啊。”兔儿笑道:“那等粉粉长大可了不得呢。”   “不过他们都说新姐夫是驸马。”然粉粉又两眼放光:“那他会变成大马是不是!”   等梁雨来的时候,还隔着含冰宫宫门老远,他就看着一串小脑袋往里跑,伴着一连串的“来了来了,就是他就是他,新姐夫新驸马!”   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京城第一直臣,此时却也不禁地紧张起来。   “哈哈,姐夫来啦?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快请进,快请进!”周玄和周青已迎出门来。周玄一脸笑意,周青却是冷漠又防备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梁雨忙欲下拜,早被周玄紧紧拉住:“今日只叙亲戚,不论君臣!”   便请他进后殿拜见逢太后。“怎样,我说是个俊朗好看的好儿郎吧?比你们兄弟都强吧?”逢太后乐呵呵与周玄兄弟道。梁雨忙道不敢。周嫣则拉着苏凤竹远远坐在屋子另一边,看都不往这里看一眼。   周玄又介绍一干兄弟姐妹与梁雨认识,梁雨不卑不亢应对着。然苏凤竹却敏锐察觉,他看向自己时,比之看其他人,眼眸中多了点东西。   我以前和他有过过节么不能啊,他那时不过一介小吏。苏凤竹百思不得其解。   这当口逢太后扭头与侍立在她身边的兔儿说笑道:“不过我见过的这些儿郎里,要说生的好,谁也比不过小兔子!”   “那是您老没见过我兄长。”兔儿俯身与逢太后笑道。   “哦?还能有人好过小兔子?我不信,小兔子是最好的!”逢太后拧一把兔儿的脸,把兔儿拧的呲牙咧嘴的。   一时梁雨与众人相见已毕,分主宾落座。梁雨看着一双双盯着他眨也不眨的圆眼睛,就知道今日绝不是单纯赴宴这般简单。好在他也早有预料。不说天家,便是寻常人家嫁女儿,也要考量考量这夫婿,这原是题中之义。   然梁雨没想到的是,首先发难的是那小小一团的小女孩。“新姐夫,你能变成大马是不是?你变个大马给粉粉看好不好?”她三步并两步跑到他面前,兴奋地看着他。   “啊?臣不能变成大马......”这什么意思?是故意考验他的诚意么?梁雨想的有点多。   “怎么会?你不是驸马么?驸马不是马么?”粉粉理直气壮地道。   “啊,原来是这样,”梁雨哭笑不得:“驸马自然不是......”等等!他脑子里一个激灵:白马非马!这是个陷阱么?让这小女孩问出来自己没防备地跳进去丢人现眼?——大魏未来的大驸马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未来的小姨子赶紧把人拉了回去,给他解了围:“驸马是个官职名,自然不是马。叫姐夫笑话了。”   然紧张的梁雨已觉着背上微微出汗。   此时周青又幽幽咳嗽了一声:“听闻梁卿不仅读书,以往还曾当过捕快,文武双全,当真了得。”   这次是真的来了!梁雨挺挺脊背,不缓不急道:“臣亦听闻齐王殿下天赋异禀,文章过目不忘,经义诵读即通。臣这点子浅薄伎俩,在殿下面前,不值一提。”   “说过了,今日不论君臣,唤他阿青便是。”周玄皱眉看向周青:“你也是,跟姐夫端什么架子!”   “哼,我可还没认他这个姐夫。”周青撇嘴道:“我的考考他,看看他有多少斤两。可不能把我姐嫁给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殿下所言极是。”梁雨点头道:“臣若是个绣花枕头,委实不敢攀附天家。殿下请考便是。”   “我也不考你些没用的。你不是京兆尹么,该知百姓疾苦。你听着。”周青一拍手中折扇——这还远没到夏天,他就早早拿出了扇子:“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原有多少酒?”   梁雨还没说什么呢,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嫣立时叫了起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啥都没说啊,哪儿来的酒?阿青你别故意难为人!”   “哟,这还没嫁呢,就知道心疼人了?”周青取笑她:“罢了,算我啥都没说......”   “有酒八分之七斗。”然梁雨从容道。   “唔,可以嘛。”周青故作惊讶状:“看来配得上我唤一声姐夫。”   这就过关了?梁雨心中松了一口气。   “我也要考姐夫!”然周橙却又把胳膊高高举起:“我要和姐夫比试拳脚!”   “呵,呵呵,橙子天生神力,拳脚功夫厉害,姐夫一早听说了。”梁雨抹着额上汗道:“可是姐夫是大人了,和你这小孩子比试的话,赢了姐夫没什么光彩的,输了姐夫可就丢人啦。”   “就是,安静坐着!”周嫣又助腔道:“这样吧,你不是爱听江湖故事么?让你姐夫讲他以前做捕快、抓江湖大盗的故事给你听!”   “是吗?姐夫抓过江洋大盗?什么样的江洋大盗啊?杀人?越货?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周橙一听立时兴奋起来:“姐夫快给讲讲。”   “哦,那我就讲讲......”梁雨思忖着必得把最厉害的经历拿出来才镇的住场子:“数年前,京畿一代的黑道上,一统江湖的是一个名唤做六合帮的帮派,这六合帮的帮主,人称九头凤凰冯大奶奶,虽是女流之辈,然能耐了得,不说江湖上,便是官府也拿她无奈何......”   岂料厅堂中突然安静了一瞬,然后周氏众人齐齐看向逢太后,敲桌子拍椅子放声大笑。逢太后也是笑的直不起腰来。   梁雨:我,我说什么了......他只觉身上已汗湿重衣...... 作者有话要说:  梁雨:娶个公主真是太不容易了嘤~   ☆、晋江独发   总而言之, 生日宴上梁雨的表现还是让周氏兄弟姐妹们很满意的,他这大驸马的地位算是没跑了。   但是苏凤竹却无法忘怀他面对她时那复杂的眼神。思来想去, 不好和周玄讲, 便偷偷叫兔儿想法子查一查, 梁雨以往是否和她有什么恩怨瓜葛, 别因此影响了他和周嫣的婚事。   兔儿很快就查了出来:“梁雨在旧朝时虽然只是一介小小捕快, 却与西南镇守使风峦海私交甚好。姐你以前不是和风峦海定过两次亲又都退了么,故而梁雨现下见了你, 许是心中为风峦海鸣不平吧。”   “哦?竟是这样么。”苏凤竹听了这话倒放下心来:“风峦海是个正人君子,那梁雨的人品也一定错不了。”   “哼, 什么好正人君子呢, 争权夺势尔虞我诈一个顶俩, 兵败国灭之时却也没见他有点骨气自行了断!还不是乖乖做了傅见省的俘虏。”兔儿嗤之以鼻。   “咱们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苏凤竹一听“俘虏”二字,头就忍不住疼了起来。傅见省要回来了, 带着他的战利品和俘虏一起回来了。俘虏名单上打头二人, 便是她娘文太后和她弟弟苏勉......   “姐, 你是担心母后和兄长回来后的事儿吧,” 兔儿看她神情已然明白她心思:“你不要烦心, 万事儿有我呢。”   “娘的所做所为,我实在没法子原谅她, 我更不想见她。”苏凤竹叹息道:“可以娘的脾性, 虽是沦为阶下囚了,然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绝不会安生的。我估摸着到时候我想躲开她都难。”   “想来经历这遭国破家亡, 她总该悔改了吧。”兔儿挠头道。   苏凤竹看得出来,兔儿与她不同,他对他们娘没什么怨恨。苏凤竹心中暗叹一声,又道:“还有勉儿。勉儿那样的性子,如何受的了这从万人之上跌落尘埃的耻辱。先前你姐夫就帮我打听着,他在回京的路上已经病倒了。回到京城,还有班师献俘大典、还有更多受辱的时候等着他呢,他能熬的过去么?就算眼下的耻辱熬过去了,以后呢,他以何安身立命?我想想这些,实在忧愁。”   “说起兄长来,我刚刚听到一件事儿。原是不想说出来污了姐姐耳朵,可现下我不说迟早姐姐也得知道......”兔儿欲语又迟道。   “你说就是。”苏凤竹忙催促他。   “就是这回京途中,兄长的未婚妻子枚冷,现下已是傅见省的妾室了......”兔儿低着头,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儿一般。   “什么?他俩勾搭到了一起?”苏凤竹只觉着头愈发的疼:“傅见省不是出了名的冷面冷心不近女色么?我以前听裴嫂子说起过,她还有府中的侍妾,都是周老二做主给傅见省娶的,傅见省自己见了那些花红柳绿的看都不看一眼。如何就突然闹出这么一桩来?唉,以后这等事儿不知道还有多少桩呢!勉儿啊......”   “姐,兄长不会有事的,你信我。”兔儿见了苏凤竹这样,眼神闪烁不定。   娘和弟弟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些事情也在刺激着苏凤竹,让她心情低落:她册封正妃的事情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非议和反对之声铺天盖地。纵然逢太后和周玄竭力弹压,还是有一些落入了她的耳中。   指责她以往德行不佳这样的倒也罢了,苏凤竹自认问心无愧。可到底有一件戳着了她的心窝子:她到周玄身边也大半年了,至今没能诞育子嗣,怕不是故意为之?   周玄对这些流言一笑置之:“我们成亲才多久?”然苏凤竹是有些着急的。毕竟她和周玄都老大不小了,平常人家他们这般岁数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她和周玄又那般恩爱,怎会迟迟没有好消息呢......若是她身体不好倒还有个说头,然她身体又好的很,面色红润精神旺盛,小日子向来准时没偏差......苏凤竹不能不乱想。   从小的教养,让她习惯把所有情绪藏在心底,只以笑脸迎人。可周玄还是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焦躁不安。   他也去问兔儿:“你姐姐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你可知是因为何事?”   “哼,这不显而易见么。”兔儿便一五一十把苏凤竹关于他娘他兄长的顾虑讲给他听——子嗣的事儿他还不知道。   “竟是如此,是我粗心了。”周玄皱眉。   “你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兔儿也皱眉:“终归我家是失败者,折辱是免不了的。远的不说,就说这近在眼下的班师献俘大典。你爹需要我兄长在大典上向他卑躬屈膝,以让天下人看清楚,现如今这天下是他的。傅见省和功臣们呢,则需要在大典上耀武扬威,彰显自己的功绩。而我兄长,唉,那般尊贵又柔弱的人,还生了病,我都担心他能不能熬过这场大典。”   “我明白了,必须取消这场大典是吗。”周玄思忖道。   “我可没这么说,我可没拿我姐姐要挟你去这样做。”兔儿摇头:“姐姐也不会想你这样做的。根本没法子做到啊。因为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应当应分、且极荣耀的事儿。你当真要去做的话,那就是和你爹、傅见省和所有功臣作对了。”   周玄沉默了一会儿。“为了你姐姐,我愿意试一试。”他最终做出了决定:“终归这大典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便是取消了,也无关国计民生。”   兔儿是当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你想怎么试?我能帮你吗?”他的语气不由得迫切起来。   “这大典总得我爹在才行,正巧我爹现在病着。”周玄犹豫道:“兔儿,你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药么。可有能让他病情暂时恶化,没法子出门,但过后很快就好的药?我再在朝堂上吹吹风,想来十拿九稳能取消掉。”   “啊?这样的药有是有......”兔儿还是不敢置信:“你当真愿意,为了我姐姐,算计你爹?”   “终归我爹以前对我做过许多混账事,”周玄挠头:“如今我只对他混账一回。”   兔儿难得心中感动:“要么我帮你下药吧,你不必经手。”   “不,”然周玄断然拒绝:“这事儿只能我经手。”   景泰帝这些时日好不苦闷。军国大政给老娘把持着,他竟丝毫沾不上边。想跟她说说,说轻了是不管用的,必得跟她翻脸才是。可是看着老娘兴致勃勃、精神焕发的样子,景泰帝一时半会儿又狠不下心来。只能安慰自己说等养好身子再说吧。   除了权力以外,最能引起他兴致的当然是女人。然他受的是外伤,动都不能多动,如何能碰女人。更勿论最得他心的三个女人,一个伤病一个沉寂一个被幽禁,竟是没一个能来陪伴他为他解闷。   因此这日,难得忙于朝政的周玄来看望他,并坐下来与他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景泰帝起初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时日累坏了你吧。”他拍着周玄的胳膊道:“都怪你奶气俄!要不俄这身子不能这样!俄也想开了,俄不跟她计较,俄得赶紧养好身子,”说着往周玄跟前凑凑,小声道:“才好对付傅见省那小子!”   “爹不要着急,越着急这身子越养不好呢。”周玄心不在焉地旁顾左右:“爹该喝药了吧?吴用,把爹的药端来,我伺候爹喝。”   “是,差不离该煎好了,老奴去看看。”吴用应一声,出去了。不一时端着药碗回来了。   周玄接过来,拿起勺子轻轻搅拌。“这药闻着苦的很。”他又道:“吴用,怎不取些蜜饯来,给我爹喝完药压压苦。”   “是。”吴用应一声,又出去了。   “嗐,爹又不是你弟妹那样孩子,喝个药还要就蜜饯。”景泰帝笑道:“哦,俄知道了,定是你媳妇教你的,咱家以前再没这样行事。”   “是呢。”周玄只管低着头搅拌汤药。   “爹这媳妇儿给你娶的好吧?”景泰帝得意洋洋道:“倒也叫人真是想不到,先前听着名声那般差,实则这般贤惠懂事,可见这世人的流言是靠不住的。”   “可不是么。”周玄舀起一勺药送到景泰帝唇边:“爹喝药吧。”   景泰帝张嘴就要喝。突然,一只手凭空出现,把周玄的手带勺子一把拉开。   周玄手一抖,勺中药尽数洒在了被褥上。   他身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   “你是何人?来人.....”周玄大惊,急忙就要喊人。   “没事没事,玄儿,没事。”然景泰帝摆手道:“这是爹的侍卫,暗中保护爹的。”   “甚?你什么时候有暗卫了?”周玄再没想到这茬。   “嗐,这不是经过了卢氏这遭事儿......你突然蹦出来作甚?”景泰帝质问那暗卫。   “禀陛下,小的看见大皇子往药里加了东西。”那暗卫一板一眼道。不等周玄分辨,他灵巧地抓着周玄的袖子一抖,一个小纸包顿时掉落出来,纸包里尚残留着药粉,也都撒了出来。   “是不利于陛下病情的东西。”暗卫拿手指挑了一点闻了闻道。   “甚?”景泰帝瞪着铜铃大眼,满脸的不可置信:“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你放进了药里?”   周玄无言以对。   景泰帝的震惊一点点转为震怒:“说话,你给俄说实话!你这是要作甚!”   周玄垂首跪倒于地,应对之辞是早已想好的:“爹,我没想做甚,我就是想让您老多歇些时日,我,我也好多执掌些时日的朝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又是卡的天昏地暗的......   ☆、晋江独发   景泰帝一听这话, 顿时也忘了受伤体弱了,一脚踹出去将周玄踢了个倒仰。“你个狗东西, 你也学会跟你老子使阴招了啊!你你你, 你对的起老子吗!”他破口大骂, 然手却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   “爹, 都是我的错, 要打要罚随你。你小心伤口。”周玄忙劝他。   景泰帝突然又觉着不对:“俄不信你能做出这样事儿来!俄知道了,定是你奶撺掇你干的是不是?她才有这份狠心!个老不死的......”   “以阿奶的本事, 她何必撺掇我。”周玄忙道:“不关阿奶的事,阿奶什么都不知道。当真是我自己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怕不是色迷心窍吧!”景泰帝又猜疑到了苏凤竹身上:“不是你奶就是你媳妇儿撺掇的!就说俄好好的儿子迟早得叫她带坏了!”   周玄之所以不说实情, 就是怕带累苏凤竹, 让她和景泰帝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再度紧张。刚要辩解, 却听景泰帝又道:“也不对,她要下手, 前些时日在外头时候有的是机会, 不必等到现在。还是你奶!你不必说了, 俄得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来人,去请太后过来!”   “这是怎么了, 怎还叫我大孙子跪地上啊?”不一时,逢太后气定神闲地来了。   景泰帝气呼呼地把事儿说了。末了道:“你说, 这事儿咋办吧!”   “唔, 你一直不都嫌玄儿太板正了、不肖似你么。”逢太后不慌不忙道:“今儿他这事儿做的却是极得你的真传的。你有什么好气的?”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景泰帝捶床:“俄知道了,你的好孙子做甚都是对的,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啧啧啧,看气的看气的。”逢太后故意逗他:“老娘和他就是一伙咋办吧,你来咬老娘啊!”   “你你你,你当俄不敢是不!俄任你为所欲为那是敬着你,你当俄就是个窝囊废了是不!”景泰帝掀被就要下床。   “行了行了你快好生躺着吧,真不经逗。”逢太后一拐杖把他戳了回去。   景泰帝还待挣扎,却见他娘反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拐杖狠狠砸在了周玄背上!   周玄闷哼一声,宽厚的脊背几乎伏到地上去。景泰帝也给惊的双手抱胸身子一个哆嗦——少年时挨老娘揍的恐怖情形又一一浮现眼前......“你怎又动蛮力!爹说了,不许你这样!”他胆战心惊喊道。   然逢太后置若未闻,只拐杖抡的高高,一下接着一下打周玄:“对自己爹下阴招,阿奶再没看出来玄儿你是个这样的人!像你爹那般再怎样混账阿奶都可以不管,唯独残害骨肉至亲这一条,阿奶不能忍!阿奶万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子孙!”   “是,都是孙儿的错。”周玄咬牙受着。   “呃,你俩别演戏了!”然景泰帝却又起疑心:“当装模作样打两下俄就好心软了,就好把事儿糊弄过去了?不能够!这事儿咱还得仔细掰扯掰扯!”   “没错。”逢太后从容道:“现如今你爹是皇帝了,国事即家事。这谋害皇帝的大罪万不能打两下骂两下就过去了。吴用,去叫侍卫进来,把楚王给我绑起来,再去把刑部的大臣们叫来,商量商量这罪该怎么处置!”   “不行不行!”然景泰帝却又立刻叫了起来:“不能叫外人知道!若叫外人知道了,玄儿这还怎么做人!”   “他既敢犯下这样的事儿,就不配为人!”逢太后面色如霜。   景泰帝这才觉察出他娘是真的怒了。这倒不似作伪。景泰帝琢磨着,便与周玄道:“便是不干你奶的事儿,爹还是不信你的说辞,这事儿必有内情。你不说是吧?你去太庙里给俄跪着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愿说了什么时候起来!”   新修缮好的太庙,油漆尚未干透,气味冲人。周玄跪了没一会儿,就见苏凤竹匆匆而来。   “你没事儿吧?”她跪到周玄身旁,急切地打量周玄:“听说祖母打你了?打哪儿了?”   “没事,不痛不痒地打了两下而已。”周玄笑道:“消息传的倒快。”   “怎么突然闹出这么一茬,我刚去问了祖母,祖母说你为了抢夺权势给陛下下药?这我万不能相信的。”苏凤竹又问他。   “那啥,这事儿你不管了。”周玄咳嗽一声道:“这殿里头阴冷,你快回去吧。我也没事儿的,等爹气下去了就好叫我回的。”   “你的事儿,我如何能不管。”苏凤竹摇头:“果真如祖母所说这般?是不是被人陷害算计了?”   “嗯,是我自己不合行差做错。”周玄叹口气,转眸目视前方不看她:“我知道你最厌恶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对不住你我让你失望了。我再不这样了。”   “不,你在说谎。”然却给苏凤竹看破了。她伸手掰过周玄的脸:“因为你说谎,所以心虚不敢看我。”   “哪儿有。”周玄拉开她的手:“这是因为祖宗跟前,得庄重些。你也别拉拉扯扯......”   “祖宗跟前,还不能说谎话呢。”苏凤竹又摇他的胳膊:“到底什么事,跟我都不能说实话?你从不这样的。”   “就这一件,我以后再不这样就是。”周玄道:“你也就容我这一件,别问了。”   苏凤竹皱眉看着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一定要瞒着自己呢?她想诈他一诈。“啊,我知道了!”她故意惊呼。   她猜到了?周玄紧张地看着她。   而苏凤竹伸出一根指头点着他鼻子,愤愤地道:“一定是你变心了,所以这样的要紧事都瞒着我。”   “说什么呢!”周玄哭笑不得。   而苏凤竹以袖掩面爬起来就走:“你既变心了,那我便离宫自去就是......w我这就收拾东西......”   “给我回来!”周玄伸展胳膊一把把她拉回身旁。却因之牵扯了背上被逢太后打过的地方,不由的嘶的一声。   “看样子被打的不轻,让我看看。”苏凤竹见状,也顾不得和他闹了,忙扒他衣服。   “这像什么样子!庄重些庄重些!”周玄哪儿肯。   “没事,这儿除了你天上的祖宗,就是些太监,你害什么羞啊。”然苏凤竹不依不饶,到底扒开看了看:背上一道道青紫瘀痕,都渗出血来了。   “阿奶下手怎这么重!”苏凤竹一看心疼的不行:“得赶紧召太医上药,这儿又这般阴冷,不行,你不能跪了,你得回宫休养,别闹出大病来。”   “不碍事不碍事,这跪太庙你当是玩呢。”周玄推她:“你别给我捣乱了,传到爹耳朵里头好说我不诚心悔过了。快回去吧。”   “回去我就要走了。”然苏凤竹又道。   周玄只能又把她抓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无奈道。   “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啊!你一定有苦衷的,”苏凤竹又催他:“把这苦衷和陛下说了,他一定能原谅你的。”   可周玄打定主意就是不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呆在这儿吧。”   殿中一时沉寂了下来。周玄眼角余光看看苏凤竹,她咬着唇垂着眼似是生气了的模样。唉,这事儿办的。周玄心里暗骂自己。   突然,只听“阿欠”一声,苏凤竹打了个喷嚏。俄而又是接连几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就说这殿里太阴冷了。”周玄摸她额头:“快回含冰宫去!”   “你不说我不走。”然苏凤竹扭头跟他赌气。   周玄没法子,只好赶紧脱下自己外套给苏凤竹披上。然苏凤竹肩一抖把外套抖落,伴随着又是两个喷嚏。   “怎喷嚏打的这般厉害,怕不是要得大病。”周玄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想用自己体温给她暖和暖和。   然苏凤竹避开他:“祖宗面前要庄重,别动手动脚的!”然喷嚏打的愈发响亮,眼看着人精神都颓靡了。   “好了,小祖宗,我怕了你成吗?”周玄用强把她抱住:“我说便是。说了你就回去,乖乖躺床上吃药睡觉,别的什么都不许做,知道了么?”便把与事情缘由一五一十与她说了。   “什么?”苏凤竹也猜测了许多,连他接触了权势之后人变了这种情况她都估量了一二,却再没想到是为了自己。心神恍惚间,不觉已泪盈于眶。   “这如何还哭上了。”周玄到给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是了,是因为弟弟的事儿委屈难过了吧?你放心,我一定再想法子,绝不会让弟弟有事的......”   “不是。”苏凤竹用力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为了我让自己受这么大委屈......”   “这有什么,有什么委屈的。”周玄只觉着媳妇儿这一句话,自己半日的所作所为都值了。   “不,你以后不许做这样的事儿了。”然苏凤竹捧着他的脸,严肃看他:“我虽心疼弟弟,却也知道,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的身份该受着的。他必须去面对、去熬过这一切,以后的路才能继续走下去。我们纵使能护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的,更勿论,搭上自己的名声、前途去护他。夫君,我不许你为我不顾你自己,你明白吗?”   “明白了明白了,媳妇儿就是疼我。”跟小舅子相比,还是他是她心上第一位的!周玄这样一想,心里愈发的美。又与苏凤竹道:“好了,现下可以回去了吧?”   然苏凤竹还是摇头:“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更要陪着你一起。”   “都着凉了,陪我一起只是让我担心烦忧。”周玄故意板着脸道。   “着凉?没有啊。”苏凤竹抹抹眼道:“谁说我着凉了,我身体好的很。哦,你说刚才那阵喷嚏啊,那不是冻的,是给这里的漆味冲的。”   “嗯?”周玄恍然大悟:“你是装的,你诈我!”      ☆、晋江独发   在周玄和苏凤竹目所不能及之处, 一个黑影悄然离去。片刻之后,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景泰帝和逢太后的耳中。   “又是为了他的好媳妇儿, 俄本来都猜到了!”景泰帝一听捶胸顿足, 颇有一番押错宝的后悔痛心模样。   “若是这般, 倒也罢了。”逢太后则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好孙儿果然还是我的好孙儿。”   “啥叫这般倒也罢了?”景泰帝不悦道:“俄明白你意思, 你孙子孙媳妇还有孙子小舅子都是好人, 就俄不是好人,所以为了让他们舒心, 折腾死俄就折腾死罢,是不是?”   “到底是当了皇帝的人, 这看事情就是透彻。”逢太后拍着他肩膀道。   “......俄不跟你生气, 跟你生气那是气不完的。”景泰帝无力地摆摆手:“唉, 俄倒宁可他是为了争权夺势。”   “刚是谁言之凿凿,说绝不信他是为了权势?”逢太后嗤笑道。   “总比连自己至亲骨肉都信不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动手打人的强!”景泰帝反唇相讥。说到这里忙又吩咐人:“去叫楚王回含冰宫去, 叫太医给他看看打成什么样了。”   逢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景泰帝脸上一热,心中暗骂自己犯贱, 却还嘴硬道:“听听儿媳妇那话说的还像样,是个懂事识大体、又真心实意待玄儿好的意思。否则俄是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的!”   周玄回到宫中, 又传召过太医, 已经是入夜时分。弟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凤竹只哄着他们说是哥哥有些不舒服,要早早歇着。   “嗐, 姐夫把事儿弄砸了。”而周玄背了苏凤竹与兔儿道:“容姐夫再想其他法子。”   兔儿默然不语。   第二日里,苏凤竹不许周玄起身,叫他躺床上歇息一日。洗漱用膳都由她在床边伺候着。她只顾心疼周玄,就没察觉,不知何时开始,总是缠在她身边的兔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还是周青在将近中午时分问了句:“兔子呢?你们这半日可曾看见兔子?”   “唔,在哥哥嫂嫂房里吧?”“没有,我刚去过的,他没在那儿。”“早饭时候就没看见他了,我只当他睡懒觉呢。”“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弟妹们答道。   周青皱皱眉,吩咐周橙:“去他屋子看看,若还在睡把他叫起来吃饭。”   “二哥为什么不去叫?”周紫却抢着道:“莫不成,二哥还在和兔儿置气?可是置气的话你又干嘛管他吃不吃饭呢?”   “小丫头片子,大人的事儿你少管。”周青翻个白眼,指挥周橙:“还不快去!”   “切,好大的人呢。”周紫冲周青做鬼脸。   周橙飞一般跑去了,须臾又飞一般跑回来了:“兔儿还在睡着,叫都叫不醒,看着像是生病了。”   “生病了?”周青皱皱眉,亲自往兔儿屋子去了。弟妹们忙也都跟在他屁股后面。   到了兔儿屋子,果然见床未整被未叠,兔儿蜷缩成一团蒙头睡着。   “兔子,你怎么了。”周青隔着被子推一推他。   只听被子里面一点微弱的唧唧哼哼。   莫不成当真病了?周青伸手揭开被子。   就见露出一张羸弱的小脸——是兔儿真正的男儿容貌,而不是他乔装打扮的女子模样,想来是因为没起床亦没装扮。不过在宫外时看他的真容,似乎没这么瘦啊。难不成一夜之间病成这样了?周青惊了一惊。   “啊呀,果然是生病了,看脸红的!”周紫忙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滚烫的!兔儿,兔儿哥哥,你醒醒,你听的到我说话么?”   兔儿闻言悠悠睁了睁眼睛,目光却也虚浮漂移,许久才定了定。“这是.....在哪儿......”他虚弱而吃力地说。   “都病糊涂了!”周紫惊叫:“得赶紧给他叫太医!”   “嗯。”周青一边倒水,一边吩咐道:“橙子去叫太医,阿紫去和嫂嫂说,就说有我们照看呢,叫嫂嫂不要牵挂。”   “嗯!”周紫周橙齐齐点点头,跑了出去。   周青坐到床边,伸手扶兔儿,想扶他起来喝水。岂料兔儿如受到惊吓一般,往被子里面直躲。“别动给你喝水!”周青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他拖到身边。   然兔儿还是不配合,别过头闭上了眼:“我不喝,你们走吧。”   哟,自己这看他病了不跟他计较以前的事儿,好心好意照顾他,他倒还矫情上了?“喂喂喂,我警告你啊,别给脸不要脸啊!”周青气道。   “放肆。”兔儿有气没力地吐了这两个字,然后,然后周青竟看着有泪滴从他眼角流了出来!   周青半张着嘴,方寸大乱:啊?哭了?不是吧,叫自己骂哭了?不能,决然是他的诡计!这只诡计多端的兔子!他用力咽一口口水,语气却愈发的冷峻:“你别这般装模作样,又想要耍什么花招?这水你喝不喝?信不信我给你灌进去!”   兔儿这才乖乖张嘴喝水。然那眼角的泪珠却是一颗接一颗滚滚而下。他容貌本就美的雌雄难辨,再配上现下这楚楚可怜之态,真真是梨花带雨的哀婉凄丽。周青再没见过他这样,心中竟忍不住生出歉疚之感。   “二哥哥把兔儿欺负哭了!”一边的粉粉也痛心疾首地道,并努力伸长胳膊去帮兔儿擦泪:“兔儿不哭,都是二哥哥坏,粉粉叫大哥哥帮你打二哥哥哦!”   然兔儿已经喝完了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竟是又昏迷过去。   嘶,这病莫不是把脑子病坏了吧?周青看着这样的兔儿,心中暗自担忧。   周紫先回来:“嫂嫂那里有件着急宫务,一时脱不开身,说等完了马上过来。”   周橙隔了半刻钟才带着太医过来。周青叫放下床幔,只把兔儿手拿出去,自己也钻到床上,吩咐弟妹:“和太医说病的人是我就是。”这才叫太医进来诊脉。   来的人不是别个,乃是院正皇甫远亲至。因和含冰宫上下都熟了,所以并不拘礼。见拿床幔遮挡了还甚是惊奇:“齐王殿下这怎和深闺小姐似的,还不叫臣看了?”   “呵,呵呵,你只诊脉就是。”周青敷衍道。   皇甫远坐定,气定神闲地诊脉。然那诊脉的手慢慢颤抖起来:“这,这脉息......”   “怎么了先生,莫不是他,咳咳,本王,本王这病厉害?”周青忙问道。   “啊,啊,只是这脉息和,和臣的一位故人,相似的紧,相似的紧。”皇甫远放开兔儿的手,从袖里掏了帕子哆哆嗦嗦擦额上的汗。   “唔,巧合,真是巧合。”周青没当回事:“先生只说说,本王这病如何?赶紧给本王开个药方,本王吃了药好读书去。”   “这,这病么......”这病就不是一日得的,我昨儿个还见着你活蹦乱跳呢!皇甫远心中暗暗叫苦,斟酌道:“乃郁气凝结所致,急不得,得慢慢调养。更要紧的是要身心舒畅,正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   “哦?是么?那请先生快开药吧。”周青听着,心中也纳闷:整日里看着兔儿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如何就郁气凝结了?   “父皇,儿子无颜见您.....父皇,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便在此时,兔儿突然又开始说胡话。周青赶忙一把捂住他的嘴。   看来是那位没错了。皇甫远强作镇定,躬身告退。然出门之时却神思恍惚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那边周青看着皇甫远的身影消失于门后,这才挪开捂着兔儿的手。然一低头,却见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迷糊而恐惧地看着自己。   “终于到了这一日么。”他慢慢道。   “呃?什么?”周青不明所以然。   “你是要捂死我,还是把我脖子扭断?”他又道。   “啊?”周青大惊:“你说什么呢?又糊涂了吧!”   “那样未免死相狰狞,有失天子尊严。”然兔儿只顾自说自话:“我不会让你为难,请为我寻一把宝剑,我愿自刎。”   “我日,这是中邪了吧?”周青伸手在他面前用力挥动:“快好过来,快好过来!!”   “二哥,我看还是赶紧找嫂嫂过来吧。”周紫也怕了,又跑去找苏凤竹。   “哦,去寻剑了么?”而兔儿看看周紫的背影,用力喊道:“剑要锋利一些,一下断喉为宜,我怕疼!”   周青只觉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兔儿还与他道:“可否再麻烦阁下,为我寻周正衣冠,还有清水濯面。我不能这般蓬头垢面而死。九泉之下,我会记着阁下的好意的。”   “嫂嫂,救命啊!”终于苏凤竹疾步过来了,周青崩溃地奔向她:“兔子他中邪了!”   “到底怎么了?”苏凤竹忙去看兔儿:“兔儿,告诉姐姐怎么了?”   兔儿看着她,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姐姐?是你么姐姐?一定是上苍垂怜于我,让我临死之间,还能见到姐姐!”   “就是这样啊嫂嫂,一直说自己要死!”周青躲在苏凤竹身后道。   而苏凤竹也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天哪,这,这不是真的......”   “是啊,谁知道这只兔子好好的怎么就中邪了!”周青猛点头。   “不,他没中邪。”苏凤竹缓缓摇头,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也不是兔儿。”她呜咽道:“他是,勉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晋江独发   从苏勉怀里找到一封兔儿写的信, 信里说现下这种情况,莫若让自己和兄长对调身份为好。请姐姐姐夫照顾好苏勉, 不必挂念他云云。   苏凤竹看了扶额:“他倒是越发的能耐了!”   “可不是么!一边是皇宫大内, 一边是万人军中, 兔儿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换了, 兔儿太厉害了!”而周紫则两眼冒星星:“我决定以后叫他兔子大仙!”   “有什么厉害的, 就是个大傻瓜!”而周青怒道:“死脑筋啊,非要一换一?俩人一起跑不就行了么!哥, 我这就去傅见省营中,叫这傻瓜跑!”   “若是跑了, 怕是这以后都不能安生度日了。终究大家还是要做亲戚的。”周玄看向苏凤竹:“还是我去一趟, 去看看他是否平安无事。”   “我与你一起去。”苏凤竹叹息一声道。   周玄犹豫了一下:“你娘也在那儿, 你不是不愿见你娘么......”   “我穿男装,扮成你随从就是。”苏凤竹揉着太阳穴道。   傅见省班师的队伍现下已到京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寨, 等着三日后的吉日入京。周玄与苏凤竹到达之时, 已是日落黄昏。至辕门前通报后, 很快有傅见省属下文武官员迎出,将两人引入营中。却是不见傅见省身影。以周玄的身份, 傅见省此举委实是失礼了。苏凤竹思忖着。   直行到中军大帐前,才见一人慢慢从帐中走出。如血暮色下, 苏凤竹远远眺去, 虽尚看不清眉目,却也觉着这人气势雄伟,非同凡品。“这就是傅见省。”周玄侧首低声与她说道。然后换上笑容, 大步走向那人,拱手道:“傅大哥,久违了!”   “楚王殿下安好。”然傅见省不过不冷不热回应一句。   苏凤竹早已听闻,傅见省生性高傲孤僻,沉默寡言。不过眼下他这做派,却更似是无礼拿大。怪不得景泰帝看他不顺眼。苏凤竹心中不悦,面上只低头做恭谨状跟在周玄身后,待走到近前,才悄悄抬眼,打量傅见省。   这一看之下,顿时大惊:这眉眼,这秀气精致、与周玄足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分明是那日回京途中,在景泰帝养伤的庄子里,被她误以为是周玄抱了一下的那个人!   他是傅见省!那他那日藏头露尾的出现在那里,他意欲何为?想私下见景泰帝?打探景泰帝伤情?还是刺杀景泰帝呢?苏凤竹心中一瞬间不知道转过多少念头。面上却把头低的更低。   好在傅见省完全没注意她,只客套而疏离地将周玄请入帐中落座。茶奉上之后,傅见省便旁若无人地盯着自己茶碗喝茶,帐中一时陷入沉寂。   “不知楚王殿下突然驾临,是为何事?”还是他属下的一个文官率先发问。   “哦,原是早就要过来看看的,看看班师大典一概事务你们这儿可曾准备妥当,只是琐事缠身,一直耽搁到如今才抽出空来......”周玄从容地与他们打着哈哈。东扯西扯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眼见着傅见省面上已露不耐烦之色,才道:“听闻虞帝病的厉害?这我得去看看。若是到大典上出了什么差错,这就不好了。”   “说起来这虞帝可是殿下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殿下当然得去看看了。”却有一武官阴阳怪气地讽他:“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绝色,把咱们楚王殿下迷的神魂颠倒,怎也不带出来,叫咱们兄弟开开眼界啊?”显然他是不满周玄娶苏凤竹的。   “是呢是呢,殿下太不够意思了。”“难不成还怕咱们给看坏了不成?”别的武将们也跟着一起起哄。之前周玄去送粮的时候,他们与周玄打过交道,知道周玄脾性,故而才敢如此放肆大胆。   “可不是么。”而周玄淡淡笑道:“我可不是怕你们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么,那就只能把你们的眼珠子剜出来喂狗了。”   众人顿时齐齐收了声。“哈,哈哈,楚王殿下就爱和咱们兄弟说笑。”便有人赶紧打哈哈:“你们,还不快去把虞帝带来!”   “不必了,”周玄起身道:“他既病了,还是我去看他吧。”   而傅见省只管喝他的茶,外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一时周玄和苏凤竹被引到了关押“苏勉”的地方。是一座单独的小帐篷,周围把守的重兵可谓首尾相连把帐篷围了起来。这样严密的看守,兔儿怎么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的?苏凤竹百思不得其解。   帐内倒是空荡荡的,只一人蜷缩在木榻上。周玄叫其他人都退下,苏凤竹三步作两步冲向榻旁,拧着耳朵就把人揪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就干了!”   “放肆......”那人有气无力地□□。然下一秒钟就活蹦乱跳了:“咦,姐,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先放手,疼疼疼!”   “还知道疼啊你!”苏凤竹又是气他又是怜他:“我还以为你这条命不是你的,再怎么磋磨你也不会叫一声呢!”   “说什么呢姐。”兔儿揉着耳朵笑道:“兄长你也看见了,病成那样。我就是想帮他顶过这一阵,再换回来。终归也不累也不危险......”   “可是却要承受天底下最大的屈辱。”苏凤竹颤抖着手抚摸着他的脸:“而你从未享受过与之相对的无上荣耀。”   “大家骨肉至亲,何必分的那么清。”兔儿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姐,你就安心回去吧。现下给兄长治病最是要紧。”   “好弟弟,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苏凤竹觉得除了这一声好弟弟,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话能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激与欢喜。   “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我就知道你发现后会来的。”而兔儿也笑道。   “母后......母后可曾来看过你?你要小心给她看出来。”苏凤竹又道。   “她来看过一遭,我只管装睡,她坐了坐就走了,应该什么都没看出来。”兔儿答道。   苏凤竹心中暗叹一声,又嘱咐他:“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跑,千万不要因为有什么顾虑勉强自己留着。”   “不会有事的姐,你放心。”兔儿指向周玄:“这不还有姐夫么,姐夫能让我有事么?”   “你也知道姐夫不能让你们有事。”而周玄叹道:“你这样子一来,可让姐夫在你姐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兔儿推苏凤竹:“你们走吧,在这儿耽搁久了有人会起疑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想好后面走向,先来个短的......   ☆、晋江独发   苏凤竹哪里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正犹豫间, 便听帐外有人通传:“禀楚王殿下,虞太后求见殿下。”   “虞太后?”周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丈母娘来了啊!而苏凤竹顿时皱起了眉头:“她怎么来了, 我不要见她, 哪里可以躲一躲......”   “姐, 到被子里来。”兔儿忙给她出主意。   “不想见不见就是了!”眼见苏凤竹埋头就要往被子里钻, 周玄哭笑不得地拉住了她:“我叫她回就是, 你有什么好躲的?”   “咦,是哦!”苏凤竹这才反应过来:现下不是以前了, 她娘不能为所欲为了。   “如何就吓成这样了?”而周玄又道:“我倒好奇了,不如让我去会会岳母大人......”   他本是半真半假的戏谑之言, 然苏凤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摇头:“我何曾吓了?我是气的!你也不许见她!对她没用的人她才懒得多看一眼呢, 她定是对你有所图谋!”   “好好我不见就是了。”周玄忙应承了她, 扬声对外面说一句:“不见,叫她走。”这才见苏凤竹脸色舒缓了一些。   “姐夫快带姐姐离开这里吧。”兔儿体贴地道。   苏凤竹也再无心逗留, 匆匆与他道别离去。   此时夜色已落下, 随从禀报道傅见省已备了宴席, 款待周玄。然周玄明白苏凤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边走边与苏凤竹道:“待我去与傅见省告个别, 咱们就连夜离去......”   便在此时,一物嗖地窜过他们面前, 把苏凤竹吓了一大跳。周玄忙把她护在身后, 凝神看去,却见前方夜色里白花花软绵绵的一团,扭头冲着他们软绵绵地“喵~”一声。   “原来是只猫儿啊。”周玄笑道。而苏凤竹, 却更是惊喜:“玉团子!是玉团子啊!”   “嗯?你认识这猫?”周玄问。苏凤竹顾不得回答他,快步向那猫跑去:“玉团子小乖乖,是我啊,快过来!”   而那猫又是喵喵两声,撒腿跑开。“你跑什么跑,不认识我了么!回来!”苏凤竹见了这猫,竟把所有事情都抛之脑后,只顾追着猫跑去。   “哎,这地方不好乱跑!”周玄忙也跟上她。   这猫也没跑多远,转过一个帐篷,周玄看到这猫被一女子俯身抱起:“哎呀,玉团子,又跑哪儿疯去了?疯的不要娘了是不是?”   月光下只见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体态婀娜,气质高华。一阵风吹过,她裙带翻飞,恍如神仙中人。   而刚还追猫追的很起劲的苏凤竹,一看到这女子,脚步急急刹住,转身往回走。   然已经来不及了。   “凤竹?”这女子惊呼:“凤竹我儿,是你么?”   苏凤竹疾走的身影无力地停下了。   凤竹.....我儿?周玄不敢置信地看看苏凤竹面色,便知道了:这看起来恍若苏凤竹姊妹般年轻的女子,竟是苏凤竹的亲生母亲,虞朝文氏太后,他的丈母娘!   此时文太后已走到苏凤竹面前,撒开猫儿,伸手拉住苏凤竹细看:“真的是你,娘不是做梦吧?”   苏凤竹推开她,退后两步,浅浅一矮身:“母亲。”   文太后似是因她这举动而惊愕、不知所措。“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她低头擦一擦眼角:“娘这些时日,每日晚上都梦见你,娘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就是想再见你一面,亲口跟你说一声,娘对不住你。”   她说这话时,那慈爱混杂着愧疚的神态再动人也没有,而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真挚坦诚。再加之她神仙一样的出尘容貌,委实让人想不原谅她都难。   然周玄到底是有着能看穿人心的天赋异禀,他已然看出,文太后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不是苏凤竹。   但苏凤竹却没看出。相反,她因为第一次听到她娘嘴里说出“对不住”这三个字而心胸激荡:“你说你对不住我?”这许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是,娘对不住你。”文太后作泫然欲泣状:“那时候,娘走的时候不该丢下你......娘无论如何也不该丢下你一个女儿家......娘每每想起来,都后悔的想抽自己......”   周玄眼看着苏凤竹冷峻的眉眼舒缓了起来。喂喂喂,媳妇儿你不是给她这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吧?你若是轻易原谅了她,她过后又做出伤你心的事,可怎么好?!周玄心中暗暗着急。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苏凤竹又问了一句。   傻了吧?问出这话说明心里已经原谅了三分了。唉,媳妇儿怎么对上她娘就笨了呢?周玄捏着下巴思忖着。   “实在是那时候情势太危急,”文太后解释道:“详情说来话长,总之娘没想到事态那么快变的不可收拾,只能匆匆逃命。偏生那日你外出不在宫中,娘,娘只能选择保护你弟弟,实在是来不及找你......”   完了,弟弟是媳妇儿的命门,把弟弟祭出来媳妇儿绝无招架之力。周玄想。   果然苏凤竹也开始低头擦眼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娘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娘不是,好孩子,娘对不住你......”文太后握住苏凤竹的手。   苏凤竹也紧紧握住文太后的手:“我就知道,娘是因为要保护弟弟才顾不上我......娘还得打点好玉团子,玉团子的小窝、给它梳毛的玉梳一个都不能丢下;娘还得打包好你所有的首饰胭脂仔细装车,全是你花费心血亲自监制的,少了哪个碰坏了哪个可不如割你肉似的;娘还得照顾你的好儿媳枚冷、和枚冷全家包括她奶娘,哪个不在身边枚冷都会难过——娘得顾上这件件桩桩,如何还有时间去找你的亲生女儿呢!”   “对,对,是这样......啊,不是的,不是的!”文太后慌忙否认,而苏凤竹抓着她的手也骤然用力,疼的文太后几乎哭出来——这回是真哭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周玄却松了一口气。   “还当我和以前一样好骗么!”苏凤竹松开文太后的手,冷冷道:“实话告诉你吧,以前你从没骗的住我,只是我愿意给你骗罢了。”   文太后踉跄倒退几步,终于瘫倒地上,惊愕而楚楚可怜地仰首看着苏凤竹。   “而今整个家国都给你折腾没了。”苏凤竹摊摊手:“我对你也仁至意尽,我们以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她说着转身向周玄走去。又停顿了一下俯身抱起地上的猫儿玉团子:“不过我绝不会任你再染指这天下,或是我和兄弟们的前程。”   “不,凤竹,娘什么都不想做,娘只想补偿你,娘只想做一个娘对女儿该做的事情。”文太后的哭腔还断断续续从她背后传来:“娘知道,娘不能再给你荣华富贵了,可咱们是骨肉至亲啊!骨肉亲情,在天家富贵面前难道什么都不是吗!凤竹,我的孩儿,求求你,不要离开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凤竹只当他娘故意如此,迷惑周玄的。和周玄对个眼神,两心相知,于是头也不回携手而去。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傅见省正缓缓走到文太后身边,伸手将她搀扶起。   “夫人不必伤心了。” 他看着周玄夫妇的背影,憎恶地歪歪嘴角:“这样的女儿,便当没生过就是。”   而文太后则哭的愈发梨花带雨。   ☆、晋江独发   “媳妇儿你没事儿吧?”回去的路上, 周玄担心地问苏凤竹。   “能有什么事儿,我好的很。”苏凤竹只管看着怀中的猫儿:“是不是玉团子, 姐姐见到玉团子, 开心还来不及呢!”   然周玄却留神到, 苏凤竹抚摸玉团子的手在微微打颤。他心中暗叹一声, 伸胳膊连人带猫一起抱住。   “对了, 你以前怎没跟我说过,傅见省长的和你这般像啊?”苏凤竹想起这一茬来, 问周玄。   “我没跟你说过么?我爹一早就跟我说了,说是他离家后想念我们, 恰巧遇见傅见省, 见他跟我长的像, 这才收了他做义子。”周玄道。   “哦?陛下还有这一说?”苏凤竹琢磨着。   “要我说,也就是身形、眉目约莫像了那么一点点。”周玄看苏凤竹如此关注傅见省, 不由得撇嘴道:“就傅见省那张脸, 生的那般俊俏白嫩, 跟个姑娘家似的。你夫君我才不那样呢。”   “真不害臊,你倒是有本事长成那样呢。”苏凤竹伸手戳戳他的脸。   “咦, 媳妇儿,”周玄捉住她的手, 醋溜溜地道:“听这意思, 你是嫌弃我长的不如他了,嗯?”   苏凤竹噗嗤一笑,挠挠他掌心:“不跟你说笑了, 说正事。你就从没想过,他会不会不只是你义兄弟?会不会是你半个亲兄弟?”   周玄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是我爹在外面的野种?不能吧,若是当真的话,我爹直接让他认祖归宗就是了,何必还这样藏着掖着。”   “陛下行事,向来出人意料。”苏凤竹道。   “唔,那我们回去问问他就是了。”周玄便道。神色间并没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有件事情,我原想着不要紧,故而没告诉你。”苏凤竹咬唇道:“现下看来,却是大事儿了。”   “嗯?什么事儿,难道是和傅见省有关?”周玄立刻板起了脸:“快说!不许有事情瞒着我!”   苏凤竹便跟他讲了,包括自己抱了傅见省一下,也都说了。眼见着周玄的神色真的不好看起来了。苏凤竹心中咯噔一下:原想着他这人豁达大度,不会跟自己计较这样的事情的,难不成是自己错了?   “你原不该瞒我!”果然就听周玄怒声道。   “我,好吧,是我的错,我知错了,是我不守妇道,夫君要打要罚我都认了。”苏凤竹闭闭眼,只觉着满心的委屈:素日的种种恩爱,都抵不过这一次小小的犯错么?   “你不知错!”而周玄道:“你若一早跟我讲,那咱们肯定会猜到傅见省身上,今日我就绝不会带你往他营中走这一遭!若是他当真有不轨之图,刚才又认出了你,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说着把苏凤竹抱的愈发的紧。   “夫君......”苏凤竹愣愣道:“你不气我,不守妇道?”   “什么妇道不妇道的,”周玄眼睛里还满是怒气:“我只气我自己,让你处于危险之境,还一点都没察觉。”   “有你在,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甘之若饴。”刚才我怎会那样想他呢!苏凤竹又羞愧起来,搂着他脖子深深埋首于他怀中。   却没留神,她原本抱着的玉团子已给他俩挤的毫无容身之地。它艰难地钻了出去,委屈地冲着他俩喵喵喵直叫。   第二天一早去向景泰帝请安的时候,周玄还真问了他爹傅见省是不是他的种。   “天地良心!”把景泰帝惊的嗷嗷叫:“俄如何能生出这么个牛心拐孤的东西!”   “当真不是?”周玄还不肯信。   “不是不是!就是看他和你长的像,才收了他当义子。”景泰帝道:“哪知道样貌这样像,脾性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哪儿比的上俄玄儿的一个小指头!再不信你去问问他自己去,他那时候十一二了,自己籍贯父母记得清清楚楚,他爹原是个穷秀才,荒年间全都饿死了,他才一个人沦落成了小乞丐!”   周玄和苏凤竹对视一眼,这才放下了这一茬。   “怎地,是怕有人抢了你这长子的地位了?”景泰帝看着他俩面色,洋洋得意起来:“哼,整天介光知道气你爹,哪天把爹气狠了,爹还真不要你这儿子了!”   前日给景泰帝下药的事儿,周玄的确心中有愧。听他爹这样说,不由地垂下了头软了声儿:“今日没什么事儿,我便好好伺候伺候你。那啥你躺了这么多时日了,筋骨怕是都躺软了,要不我给你捏捏?”   景泰帝难得与儿子较量中占上风,简直喜出望外:“可不是么,俄这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坦!”   周玄便扶了他躺平,给他上上下下按捏起来。   景泰帝舒服的直哼哼。还不忘看了苏凤竹道:“你之前给的那个药膳俄都吃腻歪了。你可还有别的方子?”   “有有有。我这就去御膳房,当面交代厨子们。”苏凤竹忙道。   “就是的么,俄不提你不知道想着,到底是儿媳妇啊。”景泰帝还不满道。   钦安殿离御膳房很远。苏凤竹来回一趟,加上交代厨子们,总有半个时辰过去了。回来一看,周玄还给他爹按着呢,他爹则四肢大开躺在床上惬意的睡了过去。   “停下来歇歇吧。”苏凤竹端茶给周玄,轻声道。   然周玄刚一住手,看着睡的很熟的景泰帝立刻睁开了眼睛:“怎停下了,俄这腿还酸着呢!”   周玄赶忙继续,苏凤竹却心疼他劳累,因此与景泰帝笑道:“听大夫说陛下现下已能起身下地了。这大好春光,何不到外面走动走动。总躺在屋里多闷气。”   “倒也是。”景泰帝爽快应了。又支使他儿子:“玄儿啊,给爹穿衣裳。”   周玄便上上下下给他爹打点。待穿好了衣履。景泰帝却又看了苏凤竹道:“头有些痒,儿媳妇给俄梳梳头吧,你梳头比谁都舒服。”   苏凤竹便应了。岂料景泰帝又眨巴着眼睛道:“唔,在外边时候听你讲起你们家是怎么梳头的,你便照那样给俄梳梳可好?”   苏凤竹暗暗叫苦:谁知道他听过一遍就记到心里去了。却也只得应了。虞宫贵人们的梳头,哪里是寻常的梳头。要先把头发用热毛巾擦过三遍,然后撒上澡面,再用篦子细细篦过三遍,再用毛巾擦三遍,然后再揉上发油,按摩头皮之后再篦三遍.......一套下来又是大半个时辰,苏凤竹觉着自己胳膊都在打颤了。周玄早看在眼里,心疼地握握她的手。   “舒坦,真舒坦,这才是皇帝的日子么!”而景泰帝则兴高采烈道:“好了,去外面吧。”   周玄搀扶住他,他则顺势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到周玄身上,且步子迈的愈发的细碎虚弱:“哎哟哟,这身上就是没劲儿啊,哎哟哟,玄儿,你可把爹扶好了,哎哟哟,爹这头有点晕,不行了,得先停一停.....”   “要不,弄个肩辇来,叫人抬着爹?”周玄担心地道。   “不用,你扶着爹,爹比坐什么都舒坦。”景泰帝道:“爹就要你扶着!”   好不容易挪到后院中,景泰帝看看一院子花红柳绿,却皱眉道:“日头亮的刺眼睛。”   “这,吴用,快叫人打伞来。”周玄道。   “不要打伞。”然景泰帝挑剔地道:“俄就是嫌日头刺眼,可俄要晒日头,打伞就挡着了。俄多少时日没晒过了,这浑身上下都发霉了。儿媳妇不是拿着团扇么,正好给俄挡一挡。”   苏凤竹便赶紧举起团扇挡在他眼前。   景泰帝这才满意地继续挪步。一时见周玄已经额头见汗了——景泰帝这健硕体格,一般人架不住。景泰帝才道:“累了,歇会儿吧。”   吴用便赶紧叫小太监们放下椅子让景泰帝坐下。周玄才擦把汗,景泰帝又嚷起来:“这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鸟儿啊?看看,弄的哪儿哪儿都是鸟屎!”   “陛下忘了么,”苏凤竹答道:“过年时候陛下去三叔府上,看三叔的白鹤养得好,跟三叔要的呀。”   景泰帝经她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哪里是俄要的,是桂兰儿要的。”   既提起刘桂兰,他情绪便低落下去:“这桂兰儿......也不知道你们奶把她关在哪里。”   “爹你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啊。”周玄赶紧给他打住:“这才关了几天,你别想着把她弄回来。”   “俄何曾说这样话,她做下的那些事,不是看在你们面子上,俄早就弄死她了!”景泰帝烦躁地摆摆手:“把这些白鹤给俄弄走,一根毛也不许再到俄眼前!”   吴用便命小太监们赶白鹤。然这些白鹤性子却不甚温顺,见人来赶它们,倒是敢去啄人。一时闹的鸡飞狗跳,好不热闹。便是周玄也加入了赶鸟儿的行列中。   景泰帝看着面前的景象,倒是欢喜地拍着大腿咧着大嘴笑的前仰后合:“多少年没看见玄儿这小孩儿样了!”   呵呵,就当是学莱子彩衣娱亲吧。苏凤竹暗中笑笑。   好一阵子白鹤可算赶走了,周玄回到他们身边,景泰帝却又道:“俄这背上怎么这么痒,这还没入夏,就有蚊子了!玄儿,你快给俄挠挠。”   周玄只当他又没事找事,只道:“这我媳妇在呢,成何体统。爹你得注意举止,身为皇帝,不是什么时候想挠痒痒就挠痒痒的。”   “可是真的很痒啊......”景泰帝边说着边不适地扭动着肩颈。骤然,他一蹦三尺高,呲牙咧嘴地大叫:“不是蚊子,是痒辣子,有痒辣子掉进俄衣领里去了!玄儿救命啊!爹最怕这个了!!”   周玄负手不动:“原来这能蹦能跳的啊。”   ☆、晋江独发   一直折腾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景泰帝才放苏凤竹和周玄离开。   苏凤竹心中早已着急,她挂念着含冰宫中的苏勉。昨日到今早她离开的时候, 苏勉不是在昏睡就是迷糊着, 病的着实厉害。 `   急急忙忙回到含冰宫, 迎面看见周紫, 不等苏凤竹问, 周紫便贴心地告诉她:“他今天好多了,午后到现在一直醒着, 也不犯迷糊了。”   苏凤竹大喜,脚下生风往苏勉在的屋子去。周玄忙也跟上。   “勉儿!”推开门, 迎面看见半卧床上的苏勉正掩面啜泣。   “不关我的事儿啊!”旁边的周青见他俩来了, 忙解释道:“我就是把他来到这儿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讲, 他就又哭起来了!”   苏勉闻声泪眼朦胧地看向苏凤竹,哽咽难言地唤了一声姐姐, 挣扎着就想下床。   苏凤竹身边的周玄几乎掩不住自己的讶异之色:虽然面貌那般相似, 但这如幽兰泣露般的气质, 真真是和兔儿天壤之别。便是苏凤竹,便是自己姐妹们, 怕是都要比他强硬些许——一个男娃子怎会给养成这样?!   苏凤竹早一脸心疼模样,急急上前去把他按住, 温柔地给他擦泪:“勉儿, 不哭了,姐姐在这里。”   苏勉抓着苏凤竹,激动地打量她, 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终不过颤声重复着:“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竟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勉儿,没事了没事了。”苏凤竹抱住苏勉,轻拍他后背:“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还是个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你不需要为别人做的错事责怪自己......”   “不,不,姐姐,我是大虞名正言顺的太子,帝王。”然苏勉抽抽搭搭道:“我上不能保社稷,下不能护骨肉,我有何颜面苟存于世......我原早该自行了断的,只是放心不下姐姐......”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嗯?”苏凤竹忙道:“对不起这社稷的不是我们,该为大虞陪葬的也不该是我们。那些一手葬送了大虞的无耻之徒尚觍颜活着,我们为什么要死?答应姐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   苏勉只是哽咽摇头。苏凤竹于是又千言万语地开解他。   “好可怜的勉儿啊。”一旁的周紫早已看呆了:怎么会有人哭的这么好看!看着他哭,自己也想哭了呢!   “是啊是啊,”她身旁的周橙也猛点头:“这么可怜的勉儿,爹爹怎么可以抢他的皇位,爹爹欺负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周玄啼笑皆非,上前劝道:“好了小舅子,你姐姐累了一天了,你先别引着她伤心了。天也晚了,肚子都该饿了吧,我去做晚饭。媳妇儿,小舅子有什么爱吃的?”   苏勉闻言,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惊讶。周玄毫不费力地解读了出来他此刻所想:这厮是在唤我么?是在唤我姐姐么?他难道不是个粗鲁无文的闲杂人等吗?!   苏凤竹这才想起忽视了周玄,忙与苏勉道:“这是你姐夫勉儿,魏帝长子,楚王周玄。”   眼见着苏勉眸光一暗眉心一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哎呀,不必说,这个小舅子也瞧不上自己。周玄已经经历过兔儿的鄙视,此时再对上勉儿,倒是坦然不以为意。只笑眯眯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养好身子最是要紧。”   却见苏勉咬咬唇,不顾苏凤竹阻拦挣扎着跪坐而起,有点勉强地道:“早听闻楚王殿下宅心仁厚,姐姐......深受殿下恩宠,勉为姐姐拜谢殿下。”语毕行大礼深深拜倒。   “何必如此,快起来。”周玄吃了一惊,忙把人扶起来。心想这个小舅子和兔儿的性子也是天差地别。现下要是兔儿在这儿,怕不气的跳起来呢。想了想对弟妹们道:“都随我去厨房吧,叫他们姐弟两个好好说话。”   苏凤竹却也为苏勉此举感动不已。“勉儿,你真的不必如此为我委屈自己......”周玄他们走后,苏凤竹与苏勉道。   不曾想苏勉又是哇地一声又哭出来:“苦了姐姐了,让这样的莽汉给糟蹋了......”   “勉儿你说什么呢,”苏凤竹一听哭笑不得:“姐姐正要告诉你,虽是有夺国之仇,但姐姐与他是真心的。你,姐姐知道你怕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啊,我懂了。”苏勉赶紧擦了擦泪,含悲忍痛地道:“现下不比以前了,万事都得谨慎小心才是。姐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不,姐姐不是这意思。”苏凤竹深吸一口气,正视于他:“你听清楚了,姐姐这话诚然没有分毫违心。姐姐与他两情相悦相约白首。姐姐已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也不会做任何背叛他伤害他的事。”   苏勉听了她这话,眼睛都直了:“也就是说,姐姐是真心实意,做这大魏的楚王妃了。”   “没错。”苏凤竹点点头。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苏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觉着被背叛的耻辱充斥心头,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姐姐希望,你能站在姐姐这边,同样的,不要做任何伤害和背叛你姐夫的事。”苏凤竹缓慢而坚决地说道。   “背叛?明明是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被背叛的人是我!”苏勉猛地钻进被子,呜呜痛哭起来。   苏凤竹心疼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着,弟弟惹你生气了?”大半夜她才回自己屋里歇息。周玄看看她脸色就猜出发生何事了。   苏凤竹摇摇头,道:“没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周玄安慰地抱抱她。   苏凤竹这才想起一事:“玉团子呢?”把玉团子从她母亲身边抱回来后,苏凤竹便养在自己屋里,这一天忙了这个忙那个,倒是忘了这小东西。现下哪里还见它踪影?   “唔,跑出去了吧,我也没留神。”周玄忙唤来丽玉吴义等人问过,都道是事情多无暇留意这猫儿。赶紧里里外外找起来,又到弟妹们房里找。然翻遍含冰宫每一处,都没见那小东西的踪影。   “皇宫这么大,一时半会儿跑不出去的,明儿个我叫禁军找。”周玄安慰苏凤竹。他已经听苏凤竹说了,这猫儿是苏凤竹的父皇赐给她,她从手掌大一团养大的。可后来文皇后也喜欢上了,硬跟苏凤竹要了去。苏凤竹一直耿耿于怀,不曾想现下竟又回到身边。故而对这猫儿的情感不同别个。谁料这刚寻回来,就又丢了呢。   然第二日就是傅见省班师入京之日。皇宫里从上到下忙成一团,虽是周玄吩咐了,禁军哪里顾的上。   这一日含冰宫众人起的比往日更要早,并隆重装扮。他们兄弟姐妹都是要参加班师献俘大典的,按理身为周玄正妃的苏凤竹也该陪伴在周玄左右。不过周玄早替她打算到了,怕到时候让她难堪,故而就叫她不必去典礼,只等过后的宴会露面即可。   苏凤竹待他们走后,便去照顾苏勉。苏勉约莫是因着她昨日的话,病情又加重了,又陷入长时间的昏睡不醒中。苏凤竹心疼着苏勉,又挂念着大典上的兔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煎熬。   此时周玄兄弟姐妹,跟在景泰帝和逢太后身后,登上了皇宫正门瑞阳门的城楼。城楼高九丈,站在这上面,可俯瞰整个京城。此时,顺着瑞阳门继续往南看去,可见一队威武雄壮的兵马,正从外城城门处浩浩荡荡进入城中。将士皆着明光甲,在晴空丽日下湛湛放光,首尾相连,恍若一条流淌的银河。而银河的前方,众将簇拥之中,一点璀璨金色就格外耀眼——那便是着金甲的傅见省了。   景泰帝一见脸色就不好了。“怎这么多兵马?怕不有上万人了?还有谁许他铠甲兵刃在身入京的?”他低声质问范信芳。   “我许的,怎地了。”范信芳诧异地道:“不过是为了彰显我大魏军功,安定人心罢了。历朝历代得胜班师也都是如此。”   “这,这他要是想造反,立马就能把京城掀了!”景泰帝皱眉道。   “嗐,二哥你这都说什么呢,见省如何会造反。我看二哥你就是看不得见省比你威风。”范信芳嗤之以鼻——实则他内心远没有面上那般轻松。   “你怎老向着他说话!”景泰帝狐疑地看了范信芳道:“老三啊老三,我这些时日看你就不对劲。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是看不惯哥,想让哥给你腾地方你就说话,哥没那般小气!”   “越说越不像话了!”范信芳没想到这把火竟烧到他身上,顿时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哦,我知道了,就叛乱时候那谣言,说我要夺皇位那谣言,你竟是信了!我我我,我范信芳这一世清名,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着还真一脸悲愤地四顾寻柱子。   “咦,这说你两句你还跟俄闹死闹活咧!”景泰帝赶紧拉住他:“你个大男人,怎地竟和俄们村儿里那没见识的婆娘一般行径?”   “分明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于我,倒又是我错了!”范信芳气道:“你还讲不讲理了!”   “是你先事儿做的不对,我才说你两句的!说你两句怎地了,现下你这大丞相连说都不能说了?好大威风!”景泰帝撇嘴道。   “我哪儿做的不对了哪儿不对了!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自入京来就没睡过个好觉!”范信芳越说越委屈:“你倒好,甚事不管只管纵情享乐,闹出祸事来还得我给你收拾,你还有脸说我事儿做的不对!”   景泰帝还待反驳,然一边逢太后听的聒噪,顿顿拐杖打断他俩:“行了行了,你俩这打情骂俏有完没完!能不能让老娘舒舒心心看看年轻儿郎们?!”   ☆、晋江独发   然而接下来, 傅见省的所作所为,让景泰帝愈发火冒三丈:   周玄作为大典仪导官先行在城门迎接傅见省, 傅见省竟倨傲地坐在马上见礼;城门往皇宫来的一路上, 傅见省完全不理会周玄的示意和引导, 只管自己招招摇摇出风头, 慢吞吞行进着。原本不过两刻钟的路, 他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完;到了瑞阳门下拜见景泰帝,傅见省只行军礼, 而非三拜九叩大礼......   “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他这眼里还有没有俄!”景泰帝一早就想发作,给范信芳死活按住了:“想来是在南边时候受的伤还没好, 举动不便利, 你且忍耐下.....满京城的百姓和满朝臣子都看着呢, 有什么话等完事儿了再说!”一时又指给他看:“你看你看,那就是虞朝的小皇帝, 给你跪下了”   景泰帝这才提起了一点兴趣, 抬眼望去。   他身边周青也紧张地张望着。城楼之下, 冲天的鼓乐、飞舞跋扈的旌旗与闪亮冰冷的兵锋中,默默走出赤足披发、一身白衣的羸弱少年。无数人的注视下, 他缓慢地跪倒,俯首。鼓乐在此刻愈发喧嚣, 而胜利者的得意也到达顶峰。这一切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 压的这瘦削的身影动摇颤抖不已。   啧啧,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兔子,演技真好, 把他兄弟的娇弱演的活灵活现的。周青莫名想笑。   景泰帝也抻长了脖子,看的仔细。范信芳心里松了一口气:“如何,总算高兴了吧?”   “看不清啊,”却听景泰帝喃喃自语道:“不过小身条还真勾人,再看那脖颈,长的一定错不了......”   “甚?”范信芳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这是?”   “俄说这小皇帝身后那妇人。”景泰帝已然眉开眼笑:“不知道是甚人?是这小皇帝的皇后,还是他姊妹啊?”   范信芳一脸冷漠:“那是他的母亲,虞朝的文氏太后。”   “甚?竟这般年轻?哎呀呀呀,若非亲眼看见俄再不能她能生出这样大一儿子!”景泰帝嘿嘿笑道。   “还生了更大一女儿,嫁给了你儿子。”范信芳冷笑:“文氏也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家母!”   “甚?”景泰帝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俄儿媳妇的亲娘?这......”顿时那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收了起来。“这俄要不说看着面熟呢,呵呵,呵呵。”他勉强找补道。   “行了,都快别叫跪着了,快叫入宫领宴吧!”而逢太后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老娘要当面细细看看儿郎们!”   于是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移驾紫宸殿。傅见省及部将重新拜见。景泰帝还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任他们跪着这不叫起。岂料逢太后笑眯眯地招手:“都起来都起来,过来老婆子这儿,让老婆子好好瞅瞅。”   部将们面面相觑。傅见省一眼看到范信芳跟他使眼色,再不迟疑,起身大步走到逢太后宝座前。部将们忙也都跟在他身后。   “还真是和我们玄儿极像,又比玄儿长的好!”逢太后瞅着傅见省细看,看完了还动手去拧他的脸。   傅见省再没想到逢太后会有此举,下意识地手一挡同时倒退。   然逢太后也是有功夫的人,手顺势一滑就扣住了傅见省手腕,再往前一带,看着也没怎么使劲儿,然而傅见省闷哼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作甚?对太后你也敢不敬?反了你了!” 景泰帝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顿时暴跳如雷,拔腿过来就想踢傅见省。   “慢着老二。”然逢太后阻止住了他:“他身上有伤。”   “有伤?有伤还上蹿下跳蹦跶的那个欢快,”景泰帝怒道:“且南边战事早完了,他哪儿来的伤?”   “禀陛下。”一个部将胆战心惊地道:“就在昨日,殿下在营中受到了刺杀,腿上中了刀。殿下不欲陛下担忧,故而不曾与宫中使者言及,方才大典上也一直强装无事。实则,实则伤势委实要紧,尤其这跪拜,殿下就是想向陛下行三拜九叩都不能,只能行以军礼......”   “多嘴。”傅见省斜睨一眼,打断他的话。   “竟有此事?”范信芳凑过来道:“卫王这是何必呢?如此岂不让陛下自责难过?还跪着作甚,快快起来。陛下,还是速速为卫王宣召御医诊视为宜。”   “小伤,不必。”傅见省简意赅地道。   哼,就算有伤,什么怕俄担忧,还不是你自己舍不得大典上的威风!景泰帝却想。不必就不必,疼死你最好!他马马虎虎摆摆手:“既如此,赶紧去坐着吧!”   “刺客可曾抓到了?是什么来路”周玄亲自来把傅见省扶到他座位上,并问他。   “未曾,不知。”傅见省依旧是惜字如金。   众将落座之后,俘虏们也再次拜见。   景泰帝这才看清虞朝皇帝和太后的真面目。“哎呀呀,这儿媳妇的娘家人,和她长的一挂的,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他跟范信芳耳语,眼睛忍不住不停地偷觑文太后,与范信芳却只道:“看她这弟弟,倒生的跟个女儿家似的......咦,怎越看越眼熟,俄倒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当日在黄鹤原上,兔儿帮周玄从鸡窝里救下他时,他是见过兔儿真面目的。只是那时候伤重,视野不清,故而记的不真。   “长的俊俏的人你看着都眼熟。”范信芳冷笑道。   而逢太后又在朝兔儿招手了:“哎哟哟,这孩子长的更好。快来老婆子这里,叫老婆子好生看看!”   兔儿犹豫一下,摇摇晃晃站起,向逢太后走去。如今近了看的更真,他容色憔悴,神情哀戚,身姿也弱不胜风,真是一点儿兔儿的影子也没有。周青看着他愈发的钦服。   “怎这么瘦弱的,他们不给你饭吃怎地?”逢太后看他这模样也颇为怜悯:“这般大孩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好......”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疑惑地抽动鼻翼:他身上有血味。看向兔儿的眼神顿时伶俐起来。   咦?这老太太,鼻子不会这么灵敏吧?兔儿心中暗自吸气。   刺伤傅见省的刺客,不是别个,正是他。而他也在打斗中受了伤。只是那时他蒙着面,傅见省不知道是他。故而,他现下的虚弱,倒也不完全是演的。   与逢太后四目相对,兔儿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眼中的哀戚之色一扫而空,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逢太后也立刻明白了他意思。“这可怜孩子。”她咳嗽一声道:“以前的事情过去都过去了。现下你即诚心归顺我大魏,我等自然也会以礼待你。这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是亲戚。玄儿,带他去与你媳妇儿相见吧。”   “是。”周玄站起应道。   到底是道儿上的人,多谢!兔儿又偷偷向逢太后眨眨眼睛。   “不急不急。”然范信芳忙道:“陛下还有封敕未下。陛下,陛下?”   “啊?啊。”心思已然全放到了文太后身上的景泰帝,叫范信芳这一唤才唤回魂来:“那啥,按着啥历朝历代的规矩,你这前朝皇帝既然归顺了本朝,朕少不得得给你个本朝的爵位。便封作,便封作......”他又扫一眼文太后:“便封作承美侯罢,你母亲,也封为二品夫人。”   “谢陛下隆恩!亡国之人,何德何能,岂敢再受雨露恩泽!”文太后,此时该称为文夫人,含悲忍戚地再拜。那眼中的一泓泪光,当真勾魂摄魄。勾的景泰帝想挪开眼睛都不能。   而范信芳却是一愣:如何是承美侯了?原本商议好的是承恩侯啊。他转头看向景泰帝,恍然大悟:原是这个“美”!   ☆、晋江独发   苏凤竹听到给她弟弟的这封号, 也很是奇怪:怎会封个这么不伦不类的名号?这万不是范信芳的行事。   不过她现下也顾不上去追究这个,带着一道几乎横贯整个脊梁的刀痕、让周玄从班师大典上带回来的兔儿, 让她差点晕倒过去。“你, 你到底做什么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怒, 指着兔儿几乎说不出话来。   “傅见省遇刺, 是你干的?”送他回来的周玄亦严肃问他。   “哼, 是又怎么样?”兔儿冷笑道:“我就是要折了你们魏朝的栋梁,搅乱你们的朝堂, 为的么,自然是复我家国。你可算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   “好了, 姐夫这不没说什么吗, 就故意说这样的话来顶我。”周玄放软了语气:“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把你姐姐吓成什么样了。”   兔儿看苏凤竹果然眉宇间俱是凝重之色, 这才扑哧一笑:“我跟姐夫说笑啦,姐姐你别当真。原是我在傅见省营中实在闲的慌, 就想着四下闲逛下。谁知道就看几个藏头露尾的人, 很像是卢家的漏网之鱼。我就顺手把人给宰了, 一不小心惊动了巡逻兵士,傅见省也闻讯过来。和他过了几招, 就让他给划了一道。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也还了回去!”   他说的轻松容易, 苏凤竹却如何不明白其中凶险!“谁会没事在万人军中闲逛?还那么巧就让你碰见了卢氏的人?”她看着兔儿, 深吸一口气:“怕是你早知道卢氏的人在傅见省军中,正好借假扮勉儿这个机会把人除去吧!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如此说来, 傅见省是真的动了造反的念头啊。”周玄皱眉道。   “嘁,就你爹那德行,人不反他我才奇怪呢。”兔儿嗤之以鼻:“不过你放心,我这把人给宰了,傅见省想来有一阵子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兔儿,你真是帮了姐夫太多了。”周玄感慨地揉揉兔儿的头。   “哪个帮你了,我是帮我姐姐。”兔儿道:“行了,我没事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该去庆功晚宴了。”   苏凤竹原是打算在班师大典后的庆功晚宴上露面的,可现下见兔儿这样她实在放心不下。“你都这样了姐姐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叹息道。   “不不不,你一定要去,”然兔儿赶她走:“你得去镇妖呢。”   晚宴上除了白日里受封赏的将士和观礼的朝廷重臣外,还有他们的家眷,也蒙恩领宴。文夫人和一些要紧降臣,作为新朝君臣文治武功的佐证,也少不得有他们一席之地,倒是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听道通传楚王楚王妃驾到,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为他们让出通路。无数苛刻的目光投注在苏凤竹身上。苏凤竹早已习惯,迎着这些目光反愈发的神采飞扬。她这晚打扮的也极耀眼,穿的是一袭金银丝线装饰的衣裳,动起来恍若搅动满天星河,美不胜收。让人想不瞩目她都难。   所有的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的凌厉。苏凤竹因循看去,却是高居首席之上的傅见省,捏着酒杯,阴沉沉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也不躲闪。认出来了么。苏凤竹想。   不过现在认出来他又能如何呢。苏凤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目光又扫过他身后的卫王妃裴氏。裴氏正在哄怀里的世子逢春安。那温柔安然的眼神,似乎裴氏眼里心里,裴氏的整个世界,只有逢春——可是傅见省这刚刚回来......   继续往前走,苏凤竹看到了她母亲迎面走来。文夫人现下一身素服,钗环简单,眉目含愁,好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尤其是看向苏凤竹之时,那一抹混杂了担忧、愧疚、顾虑、欲语还休的目光,让苏凤竹好生不适应,又是烦躁。苏凤竹只能一昂头,看都不看她与她擦肩而过,疾步走向自己席位。   他们到达后片刻,景泰帝和范信芳一起出现了——后宫的两位女主人,逢太后上了岁数,今儿个坐了一天,身子到底是有些不爽快,晚上不耐烦再应付人了。陈皇后则是到现在身子还没调养好。   景泰帝乐呵呵地一边走一边和众人打着招呼。见到苏凤竹还特意道:“儿媳妇,如今和娘家人团圆了,高兴吧?”   苏凤竹勉强弯弯嘴角:“谢陛下垂怜。”   “不谢不谢,都一家人,外道个什么!”景泰帝边说边还四下张望:“咦你母亲呢?怎不和你母亲坐在一起啊?来来来,文夫人快过来!”   “陛下。”文夫人一脸惊惶模样过来了。俯身就要下拜,景泰帝赶忙一把扶起:“哎呀呀,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夫人这女儿教养的不错,侍奉朕和太后极尽心。朕要多谢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地,那手还紧紧地握在文夫人胳膊上。   苏凤竹一眼看见,心中有数。正要想法子将两人分开,文夫人却自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失德之人,岂敢当陛下一个谢字。能侍奉陛下、太后和楚王,是凤竹这孩子的福气。”   景泰帝看着她这守礼而贞静的模样,心下却不由得更馋痒难耐。“夫人过谦了,过谦了!”他上前一步,还想与文夫人纠缠。然范信芳看他这言行举止越来越不像话,赶紧推了他走:“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开席吧,别让大伙儿等着!”   唔,母后应该看不上周老二......吧?苏凤竹则斜睨着她娘,心中思量着:不过为了权势,也难说啊!还是万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一时开了席,身为这次宴会的主角,傅见省率先向景泰帝敬酒。景泰帝木着脸一言不发喝了,便去与旁人说笑。此后俩人再无片言只语往来。   景泰帝和最倚重的臣子们全都是草莽出身,几杯酒下肚,就打回了原形。很快,庄严华丽的大殿中酒令、逼酒声此起彼伏,恍若乡间酒馆子。   “爹啊身子才好,少喝两杯。”周玄劝他爹。   “不碍事不碍事,已经全好了,难得今儿高兴!”景泰帝如何肯听,反拿酒灌周玄:“你也喝!不喝酒像个什么男人?难不成是你媳妇儿那儿看着,你就不敢喝?”   顿时引起哄堂大笑。景泰帝却愈发上脸,又与苏凤竹道:“儿媳妇,你倒说说,你素日是不是管着他,不让他喝酒不让他纳妾,这也管他那也管他,管的俄儿没个男子汉气魄,嗯?!”   这话分量却重了。众人都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等着看苏凤竹难堪,   苏凤竹却没有丝毫慌张。“陛下问这话,是皇帝问楚王妃,还是公爹问儿媳?”她从容道。   “皇帝问楚王妃又如何,公爹问儿媳又如何?”景泰帝兴致勃勃地道。   “若是皇帝问楚王妃,那楚王妃无言以对,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儿有楚王妃说个不字的余地。”苏凤竹道:“若是公爹问儿媳,唔,只有那等最没男子汉气魄的公爹,才会婆婆妈妈管到儿子媳妇房里事。”   “你......”景泰帝给她堵了这一下,却是并不以为忤,反哈哈大笑:“就你会说话,谁都说不过你!”   众人便又齐声大笑。然有些人看向苏凤竹的目光中便增添了诧异:皇帝竟如此宽容于她?   “殿下至孝,不如殿下替陛下满饮此杯如何?”“大殿下,俺也敬你!”.....众臣看准景泰帝心思,一哄而上灌周玄。周玄自顾不暇,于是景泰帝又得以狂饮不止。   酒喝的差不多了,少不得找其他乐子。“那啥以前总听着说大虞的文皇后,那是满腹的才华,琴棋书画,啥都会。”景泰帝醉眼朦胧看向文夫人。   “陛下谬赞了。”文夫人听到说起她,身形颤了颤,如柔弱的春柳般伏倒于地。   “别谦虚别谦虚,朕最见不得人谦虚。”景泰帝却只觉着心里的火给她这小模样撩拨的更盛:“那皇后娘娘给咱跳个舞呗?看娘娘这小身段儿,跳起舞来,定然好看。”   “妾,求陛下恕罪,妾不会跳舞。”文夫人头抬都不敢抬。   “陛下喝醉了啊,喝醉了。来人,赶紧上醒酒汤。”范信芳忙劝景泰帝。又附耳与景泰帝道:“给你儿子儿媳妇留些脸面!”   “怎地了,朕就想看她跳个舞,怎地了?”景泰帝此时哪里听的进去,伸手指了一个前朝降臣道:“你说,她会不会跳舞?!”   “禀,禀陛下,夫人甚喜舞乐。”那降臣胆战心惊道。   “就说会吧!”景泰帝拍案大叫:“怎地,那虞朝的皇帝看的,朕这皇帝就看不得么?嗯?你看不起朕!”   “妾不敢。”文夫人抬起头,眼中已然满是泪水。袅袅娜娜站起,一副无可奈何不得不屈从的模样。   “慢着。”然苏凤竹抢先走出席去:“儿媳也会跳舞,不如儿媳跳给陛下看,如何?”   “好啊好!”景泰帝先兴奋大叫一声,俄而又蹙眉咄嘴:“你是儿媳妇,看你跳有什么意思,你快别捣乱了!”   “有意思,可有意思了。”苏凤竹边说着,边走向近旁的傅见省——他一身武将打扮,还带着佩剑。苏凤竹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他的剑,手一转抖出一个漂亮剑花。景泰帝被剑芒耀了一下眼睛,等视线恢复正常,却见那青湛湛的剑锋就指在他喉咙前方寸许之处! 125☆、晋江独发   景泰帝大吃一惊, 顿时喝下的酒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他身边的吴用也是大惊失色,刚想喊护驾, 却见苏凤竹嫣然一笑, 翩然后退, 旋即持剑起舞。   景泰帝长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却又涌起怒气:这是戏弄他呢还是试探?无论如何这举动太越矩了, 都是最近自己给她好脸太多了!      他阴沉沉地看着苏凤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酒杯。却见剑光如惊鸿, 伊人若游龙,这剑舞的着实精彩。景泰帝不知不觉手离开了酒杯, 而双目慢慢为那光彩四射的身姿点亮。   只顾着贪看了, 到底这气没发作出来。待看着苏凤竹舞姿将尽, 景泰帝示意身边伺候的吴用给他添酒,他得压压惊。      吴用看出景泰帝心情变化, 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赶忙执壶添酒。刚刚添好正准备奉给景泰帝呢, 突然眼睛一花,酒杯凭空而起——却是苏凤竹不知何时又近前来, 挥剑灵巧一挑将酒杯挑起。身子一旋,剑锋一轮,苏凤竹向后倒仰如满月,而剑锋又指到了景泰帝面前, 其上的酒杯稳如泰山,酒液没有分毫洒出。      她再敢这么挑衅朕的威严, 朕绝不容忍了!景泰帝心里想着,手却早已伸向那酒杯,且兴高采烈地夸赞:“好!哎呀呀,这一手真漂亮!儿媳妇,以前不知道啊,你会的还挺多。”——喝了酒的人忘性大,他此时全然忘了有文夫人这人了。      文夫人默默坐回位子上。又如之前一般,把头颈深深低下。然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愿博陛下一笑。” 苏凤竹站起,笑吟吟向景泰帝行礼。又双手托剑,走到傅见省面前把剑还他:“方才失礼了,卫王恕罪。”   然傅见省动也不动。“不要了。”他眼睛看也不看苏凤竹,冷漠地道。      “什么?”苏凤竹不明所以然。   “本王素来不喜本王的东西给别人染指。”傅见省又道:“你既碰了这剑,便留着吧。”   说着还把剑鞘解下来,扔给苏凤竹。      这是什么败家毛病!苏凤竹无语。“就说这都什么古怪脾气!”景泰帝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因对苏凤竹道:“你只管把剑插他身上就是!”   “爹又胡咧咧了。”此时周玄走过来,与傅见省笑道:“不过傅大哥我就好奇了。若是叫旁人碰了剑就得扔,那傅大哥血战沙场时候,得扔多少剑?”      “所以他们都死了。”傅见省这才抬眼看了他们夫妇一眼:“只有死人可以碰我的剑。”   哟呵,这是威胁我呢。苏凤竹从容笑笑。扭头跟一边的周橙招招手:“橙子,你前儿不是还跟我说,要跟师父学剑了,想要把好剑么?正巧今儿傅大哥哥这把剑送给你。这剑跟傅大哥哥上过战场,可是了不得。你有了这剑可要好好学,以后当个傅大哥哥这样的大英雄!”      “嗯嗯嗯!谢谢傅大哥哥!橙子一定会好好学的!”周橙喜出望外,不管不顾蹦着高儿就往傅见省身上跳。他的天生神力,竟是傅见省都扛不住,一不留神叫连人带椅子扑倒。   景泰帝倒是头回见傅见省如此狼狈,拍着大腿笑的几乎岔气。      如是宴会气氛愈发融洽热烈。破天荒的有几位命妇来与苏凤竹敬酒攀谈。苏凤竹应酬一会儿后,觉着略有些酒意上头,便借着更衣之名到殿后花园寻了僻静地方醒酒。   “每次醒酒都会到这儿来,你这习惯还是一点没变。”便听着他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凤竹转身看也不看他娘,疾步往回走。   “站住。”然而文夫人喝道。声音不大,却再不装柔弱,也无慈母柔情,俨然旧日威严。苏凤竹不由自主地便停住了脚步:“怎么,装不下去了?”      “亏我以前替公主提心吊胆的,今儿见了,才知道公主深受魏帝父子恩宠。”文夫人缓缓走到她身前,看着她似笑非笑:“我就说么,以公主的脾性,到哪儿都是受宠的命。”   “所以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会像以前那样,被你摆布利用么?”苏凤竹冷笑的。      “不敢。我如今沦为阶下囚,哪儿敢有那痴心妄想。”文夫人从容道:“我只是为你父皇不值罢了。他生前千娇百爱的掌上珠,如今对着害死他的仇人奴颜婢膝献媚邀宠,还丝毫不觉得羞耻。他若在天有灵,却是不知作何想。”      “你!”苏凤竹被她这话激的一股血直往脑子上冲。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没错,我就是厚颜无耻又如何。我却觉着自己差你还差的远呢!”   “是,我是天底下第一个无耻之人。可是你父皇终究是生养了你的亲生父亲,你认仇做亲,你当真能够心安么!”文夫人与她针锋相对。      “要说害死父皇的人,你才是第一个!”苏凤竹再忍不住怒气:“我若是还认你这个娘,我才是认仇做亲——那时紫宸殿那场火,怕不是父皇自焚吧,是你,是你谋害了父皇!”      “天地良心。”文夫人冷笑道:“那日,是你父皇避过我,命开九门放叛军进城。我得到消息知道大事不好,只顾着赶紧从叛军手下逃出命去,哪里还有心思去谋害你父皇?后来我派人多方打探,才知道你父皇身边早混进了周老二的奸细。你也看见了,那吴用一个前朝守门太监,凭什么改朝换代之后一跃而成为周老二身边的大红人?”      她靠近苏凤竹,一字一字地对苏凤竹耳语:“还不是因为,他立下了弑君的大功!”   苏凤竹呼吸一滞,踉跄倒退两步远离她。“你,你休想挑拨离间!”说着急急离去,脚步却是有些虚浮。      “你爱信不信。”文夫人朝着她背影喊。她目送着她远去,嘴角的笑纹慢慢扩大。   她身旁,一垄花苗正在抽条。文夫人蹲下身去,细细打量。“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她吟了两句毫不相干的诗。      “怎去了这么久?”等苏凤竹回到宴上,周玄问她。   “无事。”苏凤竹笑着摇摇头。   “虽是春天了,夜里还是冷,你得仔细。”周玄握握她的手:“看冻的手冰凉。”      宴会结束之后,范信芳先不回府邸,而拉了景泰帝密谈。“这天底下的女人,你上哪个我都不管,就那文氏,万万不可!”他严正地道。   而景泰帝一拍脑袋:“哎呀,你不说俄还把她给忘了!”      “......那就忘的更彻底一点!”范信芳揉太阳穴。   “玄儿要她闺女当正妃你都没说什么,如何就不许俄要这当娘的,”景泰帝猥琐笑道:“这两好并一好,正是好上加好么。”      “好什么好!”范信芳跟他讲道理:“若只是寻常人倒也罢了,终究你做的混账事不多这一桩。可是这文氏,活生生把个虞朝天下给断送了......”   “不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景泰帝却打断他:“以前你是说断送这虞氏天下的罪责,全落在一个女子身上,忒也不公,忒也无耻!”      “咦,我说过的万千道理你都左耳进右耳出,偏生牵扯到女人的记的这么牢靠!”范信芳叹气:“好好好,不能全落在她身上,可咱们也知道,这文氏并非她面上那般贤良淑德,心机深沉又虚伪狠毒。这样的女人,与她同床共枕,你能睡安稳了?”      “俄还就喜欢难对付的女人!”然景泰帝咧嘴笑道:“把这难对付的女人收拾的熨熨帖帖,才叫个男人!”   “你你你!”范信芳扶额:“我只怕她把你给收拾了!且别忘了,你的亲家爹可是叫她给活活烧死的!”      景泰帝兀自不服:“那啥当年玉容也为了俄毒死了圆儿的爹......”   “你你你,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范信芳的好涵养总能被景泰帝三言两语破掉。他怒道:“罢了,都是我的错,我原就不该留文氏活着!”      “咦,你不是说这文氏伪装的甚好,天下人多有不知她真面目的,要留着她的命拉拢人心么!”景泰帝忙道:“这事关大局,你万不能意气用事!”   “这如何又攀扯到我身上来了?你这人总是这样,就会倒打一耙!”范信芳跺脚:“总而言之,你给我离文氏远点!” 126☆、晋江独发   虽是给范信芳这般的严辞劝说, 然景泰帝何曾放在心上。第二日一早就吩咐吴用:“你去,把文夫人给朕弄来——别叫丞相知道。”   然吴用愁眉苦脸跪倒于地:“可陛下, 丞相已经吩咐了老奴, 若是老奴敢帮着陛下亲近文夫人, 他就打断老奴的腿!”      “甚?你怕他打断你的腿, 就不怕朕砍了你的头?”景泰帝气道。   “求陛下给老奴条生路罢!”吴用立刻抱住景泰帝大腿哭嚷起来。   然而哭归哭, 关于文氏的事儿他就是不接茬。      景泰帝没法子,踢开他, 召了禁军统领王沧来:“你给朕办个事儿,小事儿, 容易, 你不要张扬。你出去打听下, 承美侯府给安顿在哪里。”   而王沧咳嗽一声:“陛下恕罪,丞相交代臣, 这有关承美侯府的事儿, 一概不得插手。”   景泰帝几乎气个倒仰:“好他个老三, 这手脚倒快!他说话这般顶用,他来当皇帝好了!”      思来想去, 又去了含冰宫找苏凤竹。“那啥你娘家可都安顿好了?”他装出漫不经心模样道:“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这都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了,朕总得知道他们住哪儿,诸事可曾齐备。若有谁敢轻慢他们, 朕可不依。”   然苏凤竹现下也算十分了解景泰帝了,如何看不出他真正所图。“不知道。”她只这三字。      “啥?那是你娘家, 你如何能不知道?”景泰帝还不信,心想莫不成老三的手都伸到这里来了?   “妾的弟弟就在此宫中修养。至于文夫人,妾不关心,也不想和她再有往来。。”苏凤竹淡淡地道。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景泰帝惊奇道:“你如何这般不孝了?”   苏凤竹闭闭眼睛:“妾若当真是个孝顺的,妾的父亲宾天那时,妾早该一头撞死随父亲去了,万不能像现如今这样,死心塌地地做你家媳妇。”      “朕明白了,你是恨她害死了你爹,故而不肯认她了!”景泰帝恍然大悟:“你这又何必呢,其实你爹的死吧,你也不能全怪她。”你爹一个汉子管不好自己的婆娘,反叫婆娘给治死了,只能说是他自己窝囊!景泰帝心里想着,然怕伤着苏凤竹,故而没说出来。      然苏凤竹却琢磨着:不能全怪她,剩下的份儿是谁的,你的?——到底文夫人的话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让她忍不住去多想。      景泰帝见从苏凤竹这里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便又去另寻他法。周玄却看出苏凤竹情绪不对,又去问兔儿:“你姐今儿个看着心里有事儿,这又是怎么了?”   “我是我姐肚里的蛔虫么?”兔儿不耐烦地道:“自己的女人自己心里没个数儿,大事儿小事儿问旁人,好意思呢!”   周玄闹了个老大没趣,蔫头耷脑的去了。      兔儿今儿委实有些烦躁,故而才这样对周玄。   他回到含冰宫后,就迫不及待地相与苏勉相认。谁知道苏勉看到他如看到怪物一般,淌着泪直往被窝里躲。便是苏凤竹在一旁百般劝说,也始终不肯露面,从昨日到今时一直如此。这让坚强的兔儿难得也有想哭的欲望。所以现下看谁都不顺眼。      周玄到底寻了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直接问苏凤竹:“媳妇儿,今儿看着你一直心绪不宁的,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见到些故人,想起以前的事,有些不高兴罢了。”苏凤竹敷衍他。      然周玄岂是能被轻易骗过的人。“不对,你不只是不高兴,你心里有事儿,要紧事。”他握住苏凤竹胳膊,深深地看她:“和你男人说说,万事儿有你男人呢。”   “没什么要紧事,真的。”苏凤竹推开他起身:“我去看看弟弟们......”      然周玄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你不说实话,哪儿都不许去。”他赌气般道:“媳妇儿你什么时候有事儿不能对我说了。”   然苏凤竹咬紧牙关,就是不肯说。      “好,媳妇儿你既然这样,那我要生气了。”最后周玄道:“我真的生气了。”   自他们在一起后,周玄对她好的过分,大声儿都不肯一声,更别说与她生气。苏凤竹听了不禁有些心慌,她看着周玄:他生起气来是怎样的?拂袖而去?再不理她?      “我这村里出来的人最是粗野。”周玄板着脸道:“我气急了,是要打人的。”说着就高高扬起手来。   他,他要打自己?不过,想来也不会动真格的吧。苏凤竹咬唇扭头不看他,一副任你严刑拷打我也不会就范的倔强样。      却听重重一声巴掌声,惊的苏凤竹的小心肝儿都跳快了两下。   然而却不是打在她身上的,她没给碰着一指头。苏凤竹忙转过头,就见周玄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还真用力,打了明晃晃一个巴掌印出来。   “你这是作甚?”苏凤竹赶忙抓住他的手。      “我如何舍得气你,就只能气自己了。”周玄垂眉,委委屈屈地道:“气我这做夫婿的不够有本事,让媳妇儿有了难事都不肯对我讲。”   “你......不是,”苏凤竹抚摸着他的脸,无奈地道:“好吧我是有点事,不是信不过你怎地,只是跟你讲了也没什么用,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继续生自己气去了。”而周玄放开她起身往外走:“我要罚自己去兵部军械司帮着打铁的抡大捶,晚上还不许吃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亏他想的出来!苏凤竹哭笑不得:“你这是拿自己来要挟我呢,好吧,我告诉你就是。”      她便把昨晚上文夫人的话说与周玄听。末了蹙眉道:“我原以为他是自行了断,这样虽是因为你爹提兵进犯的缘故,但根源在他自己失了民心。他把这大虞天下折腾的山河破碎,他便合该去为大虞殉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没什么为他叫屈的。我也曾怀疑过是我娘下的手,就是从没想过会是你爹做的......”      “这......”周玄也是有些愣神:“你别着急,容我想法子打探下。”   “我之所以不想与你说这事儿,就是因为这事儿你不能去打探。”苏凤竹却道:“倘若当真是你爹干的,倘若他知道了你在打探这件事儿,他定会知道这是我起了疑心,那么他便绝不会再放心我留在你身边,甚至还会猜疑上你!”      “嗐,媳妇儿,你就是遇事想太多。”周玄笑笑道:“哪儿有这么多有的没的。好吧你放心,我打探的时候小心,绝不让爹知道就是”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怕知道这真相。”苏凤竹闭闭眼:“如果我爹当真是直接死在你爹手下,那到底是生养我的父亲,我如何,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与你做夫妻。如果那样,我还算个人么......”      “啊?媳妇儿,你这说什么话!”周玄一听急了:“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我们还这么好的......”   “我过不了我自己心里的这关。”苏凤竹打断他的话:“若换了是你,你能么?”   “我......”周玄难得也被问倒了。“上苍不会如此捉弄我们的。”他最终抱住苏凤竹,说了这么一句。      几乎同时,吴用在一家僻静茶馆中,与人见面。   “如今想见用公公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隔了一袭竹帘,帘后的人巧笑倩兮。      “贵人即知老奴事多,有话便快说就是。”吴用啜着茶板着脸道。心里却想这人到底是个不安分的,才回京城第二日就敢往宫里递消息。若不是看在随消息一块递上的银票的面子上,他才懒得理会她!      “用公公是个爽快人,我也是个爽快人,实不相瞒,委实是有一事想求公公。”那人道。   听到这往日高高在上的人对他说出个求字来,吴用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然还是从容道:“贵人最是聪明不过,自然明白,现下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      “我自然明白。”那人道:“就比如说,现下新朝初立,国库空虚。新帝恨不得把一个钱掰两半使。此时若是叫新帝知道,有人在改朝换代之时,趁乱把前朝末帝的私库都搬到了自己家地窖子里,那便是大大的不该干的事儿了。”      吴用手一抖,手里的茶杯盖差点掉落:她如何会知道这事?眼底深处顿时涌起凶光。   “用公公莫慌,我只不过是想求公公一件小事儿,一件比杀人灭口简单多了的小事儿呢,哈哈。”那人如同能看破他心思一般。      吴用心中定了定:“你说吧。”心下琢磨着莫不是她也跟皇帝想到了一处去,想让自己把她引荐给皇帝?哼,到底是女人啊。   却听那人道:“这两日,楚王妃,或是楚王,定会来跟公公探问,当日末帝是怎么死的。我只要公公闭口不言,就是了。” 127☆、晋江独发   “之前说的事儿, 已经跟吴用打探过了。”两三日后,周玄告诉苏凤竹。   “那他怎么说?”苏凤竹忙问。   周玄揉揉额头:“我刚擦着这事儿的边儿, 他便说有事, 急急忙忙走了。”      “这样么......那怕是得找旁人了。”苏凤竹勉强笑道。说是这么说, 可心种却思量:若是吴用什么都没做, 他怎会如此?   “我再找旁人打听, 媳妇儿你千万莫多想。”周玄忙又道。   “我不会的,你放心。”苏凤竹忙眨眨眼, 让自己看起来更开心点。      然周玄如何看不出来。“明日傅大哥家设宴答谢群臣,你还是与我一起去吧, 散散心。小舅子们叫青儿看着也就是了。”他道。   苏凤竹原是不打算去这个宴会的, 既然周玄如此说了, 便含笑应了。      因这宴会是在城外的别苑中,周玄为了让苏凤竹散心, 走的格外早。然到了别苑一开看, 各色骏马华车已在大门外排出几里地去。   “呵, 这般热闹啊。”周玄惊奇地道:“我倒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他如今权倾朝野,用你爹的话说半个天下都是他的, 满朝文武自然上赶着奉承。”苏凤竹挑挑眉。      一时进入别苑下车,傅见省与裴妃带着逢春早迎了上来。苏凤竹打眼一看,就见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却还有一个女子, 亦步亦趋跟在傅见省身后。   这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修眉凤眼间尚且残留着稚气, 然已可预见全长开后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气度沉稳中蕴藏风流,一举一动端庄华贵。一边正儿八经的卫王妃裴氏全然叫她的光彩盖了下去,跟她一比倒似个寻常市井劳苦妇人。      苏凤竹眉头一皱:这等场合,把她带出来,傅见省这是什么意思?是嘲讽周玄,还是恶心自己呢?——这女子却是她的老相识,正是那原本与苏勉订了亲,现下却沦为傅见省妾室的枚冷。   按捺下心中不快,苏凤竹随周玄下了车,与傅见省等见礼。裴妃握了她的手,引她往宴席走去。看着她的目光中,却隐隐有着歉意。苏凤竹明白她好意,用力握握她的手。      然想来苏凤竹是和傅见省八字犯冲。走了几步却又见到一个她不想见的人:她娘文夫人婷婷站在路边,关切而犹豫地看着她。   “啊,我这肚子怎地疼起来了,是了,定是我的老毛病犯了。”苏凤竹立刻停下脚步捂住了肚子。   “这怎么说的,快,快进屋子,这有大夫。”裴氏忙扶住她。     “不必了不必了,我宫里有药的。”苏凤竹转身:“就是今儿这宴我怕是没福享用了,大嫂子,咱们改日再会吧。”   “这是怎么了?”前方与傅见省叙话的周玄察觉这边不对劲,忙折返回来。一听是苏凤竹不舒服,忙也跟傅见省告了罪,俩人这屋子都没进就离开了。      文夫人走到大门处,愣愣看着远去的车马,半天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枚冷看傅见省一眼,傅见省点点头,枚冷便走到文夫人身边扶她:“夫人,回去入席吧。”   “啊,啊。”文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乱扯袖子抹抹眼:“你看我这是做什么,叫你笑话了。”      “夫人多虑了。”枚冷一边走一边与她道:“夫人慈母心肠,此乃天底下至真至善之情,有什么好笑话的?倒是那等趋炎附势的白眼狼,才合该给人笑话呢!”   “快别这样说,你凤竹姐姐不是这样人。”文夫人道:“你设身处地地替她想想,她一个前朝公主嫁给本朝的皇长子为正妃,有多少人看着,又有多少人不服。一举一动,可不得格外的小心仔细。若是和我这当娘的走近了,怕就得有那等小人编排,她心向旧国什么的。”      “难道这不都是应该的么?她再怎么和您疏离,再怎么不认您这个亲娘,却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枚冷愤愤不平地道:“我就不行,与其整日里这般虚伪做作以图荣华富贵,我宁可率性而为,想亲近谁亲近谁,想说什么说什么。让那些看不惯我的人骂去吧,终归生死荣辱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嗐。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最是天真烂漫的一个人,所以你和卫王的事儿,我并不气你。”文夫人叹道:“可凤竹和楚王,和你们又不一样。楚王日后,”说到这里文夫人小心看一眼走在前方的傅见省夫妇,压低了声音:“十有八/九就是太子。你也是知道的,事关储君,便是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些许行差做错,就会动摇国本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虽不大,然傅见省天生耳力异于常人,竟是一字不落听到耳中。旁边的裴妃也听到片言只语,她看看傅见省放空了的目光,了然而不屑地勾勾唇角。      一时回到席上,傅见省一如他往日般,沉默寡言地应付宾客们。便是他三岁的儿子逢春,似乎都比他能言善道些。一时日近中天,眼看宾客也都弃了,裴妃正要吩咐管家开宴,却见管家急慌慌跑进来:“殿下,娘娘,陛下御驾马上到门外了!”   傅见省裴妃一听这话,惊讶不已;虽是请了景泰帝,宫里一早说了不会来,如何这又来了?      便赶忙率众臣齐齐离座,出门迎驾而去。   走到门外便见一行禁军纵马而来,当中拱卫着的,正是容光焕发的景泰帝。竟没乘车架,跟着的人也太少,看来是临时起意来的。裴妃心中便估量着。      她猜的一点也没错。景泰帝现下看傅见省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如何愿意赏脸来他宴会?却是景泰帝今日在宫中无聊,便到含冰宫看孩子们。正巧见着周玄和苏凤竹去而复返。他俩一开始不知道景泰帝在。“卫王为何会叫我娘赴宴?真真是奇怪了。”苏凤竹还在院子里就与周玄道。   屋子里的景泰帝一听喜上眉梢: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当即拔腿就叫备马往这儿来了。      眼看着傅见省带了人迎出来,乌压压跪了一地,景泰帝顾不得叫起,一双眼睛只顾在人群里逡巡。果然就见人群后面,那想了好几天的妙人儿可怜巴巴地叫人给挤着,一身水绿衣裙都踩在了尘埃里。景泰帝恨不得立时过去把人一把搂怀里。然到底忍住了,咳嗽一声道:“都起来吧。”   今儿春光大好,时辰尚早,朕有的是功夫慢慢跟你磨。景泰帝心想。      傅见省引他入席落座,景泰帝何曾看傅见省半眼,心里想的都是接下来如何行事。“陛下请用茶。”傅见省亲自端茶奉于他。景泰帝正在努力分辨那混入一群女眷中的文夫人,何曾顾的上旁人。文夫人似乎也察觉到这炽热的目光,一转头和景泰帝对上,却是如初生小鹿般惊的一个哆嗦,急急垂首。这小可人啊!景泰帝只觉着自己心都酥了。      “陛下?陛下?”傅见省的茶仍端端正正举着,声音略高了一些。景泰帝才回过神,接过茶水草草喝了一口。   然后再抬眼,姹紫嫣红中,那抹水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景泰帝一惊,啪地把茶杯拍到案上,起身四顾。      众人都给吓了一跳。“陛下,可是这茶不合口味?”裴妃上前问道。   “没,没事。”景泰帝咳嗽一声,依旧坐下。想来是更衣去了?他心绪不宁地想。   然等到开宴,却始终没见那人再出现。反倒是她原本的坐席,被奴仆们撤下了。   她怕不是,走了?景泰帝顿时心情一落千丈。      “陛下,儿臣谨以此酒,为陛下贺。”傅见省依着京城宴席规矩,先来敬他。   然景泰帝哪里还有心情饮宴。“贺什么贺!”心烦气躁之下,他竟推开傅见省,拂袖而去了。   顿时满座宾客脸色都变了。傅见省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然而靠近他的枚冷,此时却觉着大好的春光被一道凌厉煞气逼退,空气冷的渗人。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很快,景泰帝那里就有臣子在觐见他的时候,言语间不加掩饰地攻讦卫王现下如何的势大,如何的不把他们这些老人儿看在眼里。      景泰帝却有些为着自己那日的失态后悔了。正想着怎么把人打发掉,却听这人又道:“人在军中就收了前朝的贵女为妾,这咱们就不说什么了。可他还和那前朝太后关系非比寻常。听说在南边时候,擒了人之后不仅好吃好喝的供着,且还常常彻夜长谈——陛下知道,这卫王最不爱说话的,和这一介女流又能说什么?这回来之后也是,常邀了这文后到府中做客......”      “哦?你是说卫王和文夫人有首尾?”景泰帝一听大怒:“怪不得,怪不得呢!” 128☆、晋江独发   景泰帝这一怒之下, 傅见省的几个亲信的兵马被削减大半。而隔日,景泰帝的亲信草菅人命的铁证, 便被摆到了范信芳案头。一时朝堂风起云涌, 范信芳不得不拉上周玄四下斡旋平息事态, 忙乱的焦头烂额。      周玄在外面忙活完, 回到含冰宫依旧不得安宁。末帝之死的真相现下还一点眉目没有, 成为横亘在他与苏凤竹心中的一根刺。更有苏勉让人烦恼。他现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日日里哭泣不休, 不肯好好养病,身子一点起色没有。苏凤竹不得不从早到晚的陪着他照料他——照料他又是极麻烦的, 纵是病成这样他也没放下他旧日的做派。周玄可算开了眼界了:就单说这衣服, 一天不知要换多少回衣服。不必说污渍, 单说他哭一哭衣袖上沾了泪滴、喝了药衣服带了药气,都要换衣裳。穿过的衣裳不能再穿了这自不必说, 没穿的衣裳, 有一次苏凤竹给他换的时候周玄在旁边帮了把手, 苏勉便立刻把穿了一半的衣裳扯下来,不要了......      都是媳妇儿给惯的, 就不信给傅见省抓回来的一路上,他也敢这样?谁理他呢。周玄心中如是想。然看着媳妇儿给累的憔悴的面容,哪里舍得责备她。   苏勉之外,苏凤竹还得分出半颗心担忧着兔儿。苏勉见了兔儿不是转过身去就是以被蒙面, 然后哭的愈发厉害。这把兔儿气的伤情也反反复复难以痊愈......      “兄长你别哭了,你都哭了多少天了。”这日周玄走到苏勉房外, 正听到兔儿在里面和苏勉说话:“这样吧,你说把,你要怎样才肯不哭,才肯认我?只要你说,什么事儿我都可以为你做。求你了,别哭了。那,你看,我给你把江山夺回来怎样?嗯?”      周玄扶额叹息,转身去找了苏凤竹。“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他与苏凤竹商议:“我看咱们还是得想法子治治勉儿这病。”   “这不正治着么。”苏凤竹有气没力地道。      “我是说,治一治他这又傲又娇的皇帝病。”周玄道:“他心里不转过这个弯儿来,喝再多药也没用。”   “我不是没想过。”苏凤竹叹息道:“他现下这病歪歪的,恰似一块掉进了灰里的豆腐,拍不得打不得,能怎么治他?”      “拍不得打不得,可以恶心他啊。”周玄笑道:“就是媳妇儿你得能狠下心来,把他交给我。”   “有何不可。”苏凤竹爽快地道。      周玄得了苏凤竹这话,于是又往苏勉房中去。兔儿已经走了,苏勉一见周玄,便还和之前一样,拉起被子把脸牢牢挡上。   “大舅子,今儿个如何,皇甫先生新改的药方,吃了可有好点?”周玄问他,并动手扯他被子。   果然苏勉一声不吭,用力揪着被子抵抗着他的拉扯。      “你给我出来,出来!”周玄佯怒道:“好了,我受够了!这么些天了,我真心实意拿你当舅子待你,你却这般瞧不起我。便是普通人家,也容不下你这般没礼数的东西!你打量着我疼你姐姐就不敢拿你怎样了是不是?”      “我的所作所为,不干我姐姐事!”苏勉这才出了声:“我堂堂天子,何须她一个小女子庇护!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你这小哭包,竟也有硬气的时候。”周玄冷笑道:“你以为,没了你姐姐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吴义,去叫禁军来!”      “殿下,殿下息怒,这,这是作甚?”要把他下狱么?那王妃岂能答应?吴义心中忧虑。   “把他给我抬到厨房去。”却听周玄道:“没了我和他姐姐,他也只配当个灶下烧火的奴仆!”      片刻之后,苏勉还真叫四个膀大腰圆的禁军,使一架窄窄竹床,连人带被子给抬到了厨房里。   “来来来,往这边来一点。”周玄指挥着人往灶下搬。      苏勉此时倒也不哭了,咬着唇一声不吭,一副大义凌然从容就义的模样。其实这厨房还算阔朗,打扫的也清爽,没什么污渍,油烟气息也不大。不过对于苏勉而言,现下这处境已然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了。      孩子们早已被惊动,一窝蜂跟了来。“咦,为什么要把大兔儿挪到这儿来?”周紫问——大兔儿,是孩子们私下给苏勉起的名字。   “哼,以后他就住这儿了。”周玄忍笑道。      “啊啊啊,凭什么他可以住厨房,我也要住厨房!”周橙不忿地大叫。   “厨房有什么好?”周玄奇怪道。   “厨房有好吃的啊,住在厨房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了!”周橙兴高采烈道——他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惊人的大。      “瞧你这点出息。”周玄揉揉他的头:“好了,也是时候做晚饭了。橙子,去帮哥哥搬柴火。   “今天大哥有空做饭么?太好了,大哥忙的好久没做过了。”周橙边说边跑开了。      “是呢,大哥哥好久没亲手给你们做饭了,要补偿补偿你们,做大菜。”周玄俯身看看粉粉和朱儿:“吃兔子好不好?”   “啊?”朱儿惊惧地看向苏勉:“要,要吃他么?”   “笨了啦!”粉粉笑他:“不是他,是真的兔子啦!”      “没错。”周玄便吩咐周紫:“阿紫你去御膳房要一只兔子来。”   “哎。”周紫答应一声去了。粉粉和朱儿也跟上她:“抓兔子去!”   周玄便围上围裙,挑拣瓜果蔬菜,择菜准备做饭。一转头却见苏勉一脸的目瞪口呆。这惊奇的小样儿倒是和他姐姐极像的。周玄心中笑笑。      苏勉在含冰宫住了也有不少时日了,然一味只顾着哭去了,何曾关心别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姐姐姐夫过的是这样男炊女织的日子。   这边还没惊奇完,就听门口传来动静,扭头一看,周橙抱着足足把他上半身完全淹没的一大垛柴火过来了。他噗通往灶口一扔,柴火上的草叶土尘顿时腾起来扑了苏勉一身一脸。      他还真敢把自己当灶下婢侮辱!苏勉咬咬牙,闭眼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脸。   “大哥哥!我们抓大兔子回来了!”又一时外面传来粉粉兴奋的叫喊声,从窗子望出去,正可看见粉粉和朱儿两个小东西,把一只绑好的肥硕灰兔,一人揪着一只长耳朵提起,吃力而威武地走了进来。      “哟,你们俩帮二姐姐的忙搬兔子?”周玄出去接过兔子:“真乖。”   “要杀掉它么?”朱儿不忍地看着兔子:“可是它好可爱啊。”   “那你们不要看好了。”周玄说着,解开绳子。眼角余光瞅一眼苏勉,然后手上一松,那兔子顿时从他手中飞窜了出去!      “呀,兔子跑了!”粉粉朱儿大叫,粉粉更是敏捷地扑向兔子。兔子一个转身,纵身一跃,便跳到了苏勉床上。更挥动两腿,沿着苏勉腿向头蹦去!   苏勉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颗尖锐的利齿已近在眼前,且伴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腥臭.....“啊啊啊啊救命啊!”      “我来了!”而粉粉勇敢地扑了上来,也手脚并用,从苏勉腿爬向头:“兔子别跑!”   “粉粉让我来!”朱儿继之于后。混乱中苏勉只觉着有无数只小蹄子踩到自己脸上,也不知道哪道是兔子的,哪道是孩子的——竟然有人敢踩他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过转瞬之间所有的蹄子又都远去。兔子帅气地从苏勉肩旁纵身一跃下了地。孩子们也是。只剩下披头散发的苏勉还在手舞足蹈地挣扎着。   “抓到了抓到了!”粉粉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了兔子的尾巴。可兔子岂能屈服,愈发奋力奔跑。粉粉的小力气还是拉它不住的,反给它带着跑起来。朱儿赶紧张开小胳膊牢牢抱住粉粉的腰:“抓紧了!”      周玄和周橙早笑的前仰后合。“好了,我抓住它了!”周玄一把把兔子拾起来:“真是多亏你们了!你们两个太厉害了!”      “哎呀,可把我累死了。”粉粉叉腰喘气:“大哥哥这下你可别让它再跑了!”   “嗯嗯,我记住了。你们出去玩吧,我们要杀兔子了。”周玄赶他们。      “我才不怕!”然粉粉不走:“我在村里时候,杀大猪都见过呢,我一点都不怕!”她骄傲地看一眼朱儿:“朱朱,你见过杀大猪么?”   “没有。”朱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你出去好了,你一定害怕的。”粉粉推他。   “我,我不怕的。”朱儿咬咬牙道。      “好了,你们都很勇敢。出去吧。”周玄把兔子交给周橙,然后一手一个,把两个小东西拎出了厨房,关上了门。   “大哥要我帮你折断兔子脖子么?”周橙问他。   一边在努力收拾自己仪表的苏勉一听,顿时手上就是一个哆嗦。      “不用,折断了不好放血,还是我来剁掉它的头。”周玄接过兔子,按到砧板上道。   苏勉惊的愈发魂不守舍。被傅见省俘虏之时是他娘识时务,见大势已去便乖乖投降束手就擒,所以即便经历了国破家亡,他却也未曾见过血。如今就见周玄拿着那大的惊人的、寒光粼粼的菜刀,在他眼跟前,对着那可怜的、软软的、弱弱的兔子,比划过来比划过来比划过去......      寒光一动,那菜刀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苏勉眼一翻,晕了过去。   “呃,这药下的有点猛啊。”周玄惊愕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你们要的男主和孩纸们...... 129☆、晋江独发  苏勉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却见自己仍然身处厨房灶下。时已入夜,四周黑乎乎的, 唯有灶里的一点余火若明若暗地闪烁着。空气里依稀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让苏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惊慌四顾, 却是并不见半个人影。      远处隐隐传来嬉笑声, 细细分辨,依稀夹杂着他姐姐的声音。以前, 自己害怕难过的时候,姐姐都会陪着自己。如今, 她有了别的需要关心的人了......苏勉顿时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却是努力忍住, 不让它流出来。不,这样正好, 这不正是自己所求么。他想着, 便缩了缩身子, 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声响,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灯光透进来。苏勉微微睁眼,见是粉粉拿着灯笼,周橙端着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走了进来。   “你醒啦。”周橙放下托盘, 随手从里面捡出一碗粥往苏勉面前一递:“吃饭吧。”      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们的剩饭的!苏勉一抬手, 将粥打翻在了地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周橙生气大叫:“谁许你糟蹋吃的!”   苏勉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好,既然这样,那你便饿着吧!”周橙也不理他了,气呼呼地去刷锅洗碗。   一边的粉粉则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睁圆了眼。“好奇怪啊。”她走到苏勉面前,伸手摸他的脸:“原来真的不是兔儿和咱们开玩笑,你当真不是兔儿啊,粉粉以前还不信。现下我信了,兔儿不会糟蹋粮食的。”   苏勉又转个身,远离她。      然粉粉无知者无畏,并不在意他的情绪。她使两只小手一起上,出全身力气,把苏勉的脸掰向自己,并用力揉捏:“真的一模一样,怎么弄都不会变样子。可是兔儿那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坏?”   我坏?苏勉满腹的悲辛,但又如何和一个三尺幼童计较。“你懂什么,放手!”他颤声低吼。   “好了粉粉,咱们不理这个坏人。”周橙走过来,拉着粉粉走了。屋子里又恢复沉寂和黑暗。      苏勉又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过去,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突然,又听到门轻轻吱呀一声,细碎的脚步声轻快地向他靠近。只那传来的奶味,苏勉便知道又是刚才那个小东西。   “大兔子你睡了吗?醒醒!”她毫不客气地猛摇苏勉的身子。      苏勉无奈地睁开眼睛:“大兔子是什么东西?”   “大兔子就是你啊,你是兔儿的哥哥,所以是大兔子。”粉粉道:“可是明明你看起来比兔儿小一圈呢。”      兔儿因着练武的缘故,轮廓上是要比苏勉壮实一些的。“和你说不明白。你一个小孩子,这么晚了不睡觉,到处乱跑做什么。也不怕撞见妖怪,把你给吃了。”苏勉故意板着脸道——他自己都没察觉,许是因为粉粉太小的缘故,他和她说话倒是没对其他人那么大的抵触和防范。      “咦,你都这么大了,还相信有妖怪,真是个大傻瓜。”而粉粉不屑地道:“我来给你送吃的。”又从自己衣服的小兜里掏出一快糕点送到他嘴边:“你晚上没吃饭,肯定饿了,粉粉知道挨饿可难受了,特意省下自己的点心给你吃。”      苏勉看看那糕点,烂乎乎的一团,已然揉捏的不成型。以他的性子别说入口,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皱眉道:“我不饿,你吃吧。”   “你当真不饿?那我吃咯。”粉粉一口塞到自己嘴里,啊呜啊呜大口吃起来,吃的极香的样子。苏勉看她的吃相,自己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慢点吃,别噎着。”他道:“我姐姐没教过你,做公主该怎样吃东西么?”      “教过的。”粉粉应到。一张嘴嘴里的糕屑便掉到了身上,粉粉赶紧捡起来,塞回嘴里。   苏勉捂眼:“这还叫教过呢。”      “可是不可以浪费吃的啊。”粉粉一边用力咽食一边道:“再别说这样的好东西,以前我们在村时候都吃不着的。二姐姐告诉我,刚有我的时候,要给我喂米汤,可家里的粮食全交给官府了。大哥哥好不容易弄了一点,叫二姐姐熬汤。二姐姐熬好了,着急端起来就往外走,可没想到碗太烫了,二姐姐一下子给砸在了地上。二姐姐说她那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想法子把粥从地上给弄起来。里面全是泥啊草啊的也顾不得了,我那时候饿的都快要死掉了,就是这碗弄脏了的粥把我的命救了回来。所以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浪费一粒粮食的。”      苏勉听着她奶声奶气却又极懂事的叙述,就觉着鼻子越来越酸,忍了半日的泪终于再忍不住了。   “啊,你怎么又哭了。你为什么整天哭啊。我生病的时候就不哭。”粉粉伸手给他擦泪。她手上全是糕点的油腻,然苏勉此时却不觉的肮脏了。      “还有兔儿对你那么好,你不要不理他好不好。”粉粉又道。   苏勉闭闭眼,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话:“是啊,他对我这么好,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地保护着我,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我原本可以掌控乾坤,让他,还有姐姐,都不用那么辛苦。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太没用了......如今,没用的我更是成为他们的负担,我有什么颜面苟存于世......我现下唯一一点有用的地方就是这个身份了,不若还给他,这是他该得的。他那么有本事,一定能活的比我精彩万分......”      粉粉歪着头满脸的疑惑,她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门外窃听的苏凤竹却是明白了:原来苏勉是打着把自己作践死给兔儿腾地方的主意。她不禁又气又怒,推门大步走入:“你倒是好打算!”   屋里俩人给她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粉粉拍着小胸脯道。苏勉则一副气恼羞愧的模样。      “大舅子你实在想多了。”周玄跟在苏凤竹身后走进来:“兔儿这事儿现下也不算什么事儿了,等找个合适时机,我和我爹说下,也就过去了。”   “你却错了,”而苏凤竹冷笑道:“他何尝是为了兔儿着想,他是为了他自己!”   “姐姐!”苏勉委屈地看向苏凤竹。      “你不过是,平生从未为家国做下半件功劳。而今又处境艰难,你怯于面对,便想一死了之。正好有兔儿这事儿,能让你给自己的无能与软弱盖上一层遮羞布。”苏凤竹咄咄逼人道。   “我不是!”苏勉顿时涨红了脸大声道。      “你不是?”苏凤竹目光凌厉:“好,便说你现下是真心实意把身份给兔儿,那兔儿就要承担起天下人对你这无能皇帝的羞辱与唾弃。这是对兔儿好吗?”   “我......”苏勉讷讷不能语。      “你若当真对我,对兔儿,对家国有愧,你便该活着,承担起现下这一切。等一切恩仇了尽,你若还执意想把身份还给兔儿,我绝不拦着!”苏凤竹斩钉截铁地道。语毕拂袖而去。   哎呀,媳妇儿这真动起气来还挺有气势的。周玄暗中咂舌。他却没跟着苏凤竹离去,而是拿个板凳坐到苏勉身旁,与他说话,直说了大半宿。      兔儿全然不知道在他兄长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他第二日一早依旧去看苏勉时,却见苏勉不再躲避他,而是紧张还带点羞涩地唤他:“弟弟,你来了。”   兔儿倒愣住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一声:“嗯,嗯,哥我来了。”      弟弟们的事情总算了解了,苏凤竹长出了一口气。可她爹娘的事情还如大山般压在她心头。她爹那边还是没打探出什么头绪,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吴义都为她爹陪葬了;而她娘,她虽躲着她娘,奈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文夫人几乎一天三次叫人往含冰宫送信送东西。不许来人进门吧,就在皇宫外站着,倒闹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这日周嫣来找苏凤竹。见了面迎面便道:“进宫时候又看见你娘家的人了。怎么,你还真打算躲你娘躲一辈子啊?”   “咱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儿吧。”苏凤竹微笑道:“说说大姐大婚的事儿吧,大姐你也真是沉得住气,撂挑子什么都不管,整日里不沾家门。我知道你外边救济穷人的事儿是越做越大了,朝野内外赞不绝口。我也着实替你高兴,可是这大婚也要紧,大姐你得上点心。”      “谁让这全天下的穷苦人这般多呢。”周嫣叹道:“再说了大婚那些事儿我都不懂的,反正有你,你经手的我有什么不放心。咱们先别说这个了,你赶紧跟我走一趟,明净师父说有要事要见你呢。”   “什么要紧事,特意劳动大姐你大驾?”苏凤竹想不到明尽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只依言跟周嫣去了。      一时到了无智观。明尽道长亲自迎了苏凤竹到自己方丈,还把周嫣支开。“到底何事,这般神神秘秘的?”苏凤竹与明尽道长相交多年,知道等闲事体她不会这般紧张。   “这事情,委实匪夷所思。”明尽道长边关门边道:“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是万不能相信的。”   “说吧,我信你的。”苏凤竹也给她勾起了好奇心。      “是这样,前几日天好,我带着弟子们翻箱晒书。”明尽道长与她低语道:“不料翻出一卷以前没见过的旧籍。上面记载的全是沟通鬼神的神秘之术。我不合一时技痒,避着人照着修炼了一二。”   “然后呢?走火入魔了?”苏凤竹上上下下打量她。      明尽道长深吸一口气:“然后我正脸到一名‘拘魂’的术法,突然窗子一动......”   “出现了七窍流血的厉鬼?”苏凤竹瞪大了眼睛。   “呃,不。”明尽道长道:“跳进来一只猫儿。”   “嗐。”苏凤竹拍拍胸口。      “可是这猫儿不是等闲猫儿。”明尽道长又道。   苏凤竹眼珠一转:“既然你叫我来,难不成是玉团子?玉团子前些日子从我身边走失了。”   “正是。”明尽道长点头道。   “呀,那太好了,它在哪儿呢?”苏凤竹欢喜起身寻找。      明尽道长拉住她:“我话还没说完。这猫儿是玉团子,可又不是玉团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苏凤竹皱眉:“你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还有快把玉团子给我,我想死它了!”      明尽道长叹口气,走进内室,果真抱出一只白花花软绵绵的猫儿,不是玉团子是哪个?   苏凤竹眉开眼笑地就想去接它,岂料就见玉团子爪子一挥,张嘴怒道:“大胆的奴才!你弄乱了朕的毛!”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再次放飞自我...... 130☆、晋江独发   “它它它说人话了?!”苏凤竹惊的倒退一步:“不, 是猫叫声,怎么我能听出人话意思来?”   玉团子还在叫, 落在旁人耳中不过长长短短的喵喵喵喵。可苏凤竹就听着冥冥中是她父皇的声音在说:“狗奴才, 这么笨!吴恩, 吴恩何在!还不快把这没用的奴才拖下去!”      “咦, 你我还没作法给你开天眼呢, 你现下就能听出来?”明尽道长边用力约束着玉团子边道:“想来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了。”   “你也能听的出来?这,我不是在做梦吧?”苏凤竹震惊之下, 甚至顾不得淑女姿仪,用力掏耳朵。      “就说难以置信吧。”明尽道长道:“我思来想去, 定是那时我做法之时招来了游荡在世间不肯离去的孤魂野鬼, 而这只猫儿突然闯入, 恰被这鬼附上了身。”   她拎起猫儿的脖颈,与猫儿对视:“而且还不是等闲的鬼, 是身前地位显赫无比, 死的却极惨, 致使怨气深重的厉鬼。”      那本来暴躁挣扎的猫儿,和她面对面之后, 反倒平静起来,嘴角一歪,如人般笑:“哟,这不是明尽道长么, 今日这般巧,辰光又正好, 卿与朕去那静室,谈谈道论论法,可好啊?”   “啧,做了鬼还这么不安分。”明尽道长摇头叹息。      “这,它当真是我......”苏凤竹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当真是你的风流父皇。”明尽道长手潇洒一扬,把猫儿扔向了苏凤竹:“快伺候着吧。”   苏凤竹手忙脚乱地接住。“喵!凤竹我儿?你何时来的?朕这与道长论道呢,你且退下吧。”猫儿边往明尽道长那里挣边道。      “他附身之后,神智似乎是混乱了。”明尽道长又与苏凤竹道:“他意识不到自己是猫身,却残留着猫的习性。能认出人来,记得以前的事情,然说话行事却乱七八糟的。”   苏凤竹呆呆地看着猫儿,哦不,应该是她的猫父皇,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手却下意识地,按着玉团子以往的习性,去抚摸他。      “舒服。”猫皇给她摸的安静了下来,化成一滩泥瘫倒在她臂弯。眼睛却还是看着明尽道长:“道长,你也为朕捋捋毛可好?你可知朕的毛有多么的柔软顺滑?嗯?”   苏凤竹扶额:“不,不是,可玉团子是只猫......还是只母猫啊......”   “唔,这我倒忘了。”明尽道长抚掌而笑:“如此倒愈发有趣了,哈哈。”      “你别幸灾乐祸了。我现在脑子全乱了,此事该如何处置,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苏凤竹无力道。   “虽说是骇人听闻,然造化之神奇,岂你我可窥探。”明尽道长一脸的高深之色:“老天让他重返人间,自是你们缘分未尽。你且坦然待之便是。”      “可他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苏凤竹还是神情呆滞。   “非也。即说了他怨气深重,等他这怨气释然之日,便是他离去之时。”明尽道长颔首笑道。   猫皇翻了个身,扭动着身子,把自己扭成一个真正的球——玉团子今年已三岁大,体态长成。毛发本就较一般猫儿旺盛,偏又给文氏喂的极肥,一举一动都憨喜可人。却哪里能看出半分怨气了?      “行了,事情既然说清楚了,你便赶紧把他带走吧。他这两天可把我聒噪死了。”明尽道长端茶送客。   “咦,道长赶朕走?道长好狠的心......罢了,那便改日再会吧。起驾回宫!”猫皇伸爪向明镜道长挥舞,举止间却也甚是优雅。      苏凤竹魂不守舍地与明尽道长辞别,魂不守舍地抱着猫回了宫中。“凤竹我儿不需搀扶为父了,为父自己走便是。”猫皇想来在她怀中呆久了腻歪了,又开始挣扎想下地。   猫叫声却引来了粉粉和朱儿。“咦,猫猫,是猫猫,猫猫找回来了!”粉粉惊喜大叫。   “给我抱,嫂嫂给我抱一抱!”朱儿也直蹦高。      然猫皇此时却也不闹着下地了,反瞪圆了眼睛往苏凤竹怀里直钻:“小人精,可怕的小人精!!护驾,护驾!!”   “他不让你抱,他害怕你。”粉粉道。两个孩子面色如常,看来果然外人是听不到父皇的声音的。苏凤竹看着两个孩子想。      又想,小人精是什么鬼?哦,知道了,以前时候,文氏的娘家,自己的外祖家有几个调皮孩子,每次来觐见文氏,都要玩弄玉团子作乐,文氏也不阻止。想来是那时候的悲惨经历影响到现下吧。她便欠了身,与两个小东西道:“玉团子在外面有些受了惊吓,不肯理人。等他好一点了再和你们玩好不好?”   “那好吧。”俩人乖乖应了。      “出去一趟把玉团子找回来了么?”周玄此时也在宫中,迎出来与她道。   苏凤竹示意他:“回房说。”   “发生了什么事么?”回到房中,见苏凤竹又是关门又是闭户,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周玄不禁奇怪道。      “我说出来你一定不信。”苏凤竹深吸一口气:“可这诚然是真的。”   “你说的话我自然信的,”周玄握住她的手,拉她到榻上坐下。      本来见了小人精神色有点萎靡的猫皇,此时骤然来了精神:“放肆!哪儿来的野杂种,竟敢轻薄朕的公主!”并探出爪子,冲着周玄的手狠狠挠了过去!   周玄猝不及防,顿时就给他挠出了三道血痕。“嘶~”周玄捧着手惊讶道:“这猫儿之前不是很温顺么?如何竟乱挠人了?”      “疼不疼?快叫太医来包扎下。”苏凤竹心疼极了,气恼看向猫皇。若是玉团子,她有一百种管教的法子,可是她父皇......苏凤竹是打心底里的惧怕。   “没事,这哪用叫太医。不过媳妇儿你还是把猫给我抱着吧,挠着你就不好了。”周玄道。      同时猫皇喵喵叫道:“唔,世上竟有如此皮糙肉厚之人,这抓起来倒甚是舒爽。兀那汉子,把你手伸过来,让朕再抓两把,朕便赦你不敬之罪!”   嗐,他现下到底是猫了。苏凤竹的敬畏之心便少了许多。咳嗽一声,严肃地看着猫皇道:“不许乱挠人,再乱挠人我就把你交给小人精。”      “喵呜~”猫皇委屈地叫了一声,窝回她怀里不叫唤了。   呀,有效的!苏凤竹莫名心情舒畅。   “媳妇儿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儿啊?快说吧。”周玄催促她。      “便是......这猫的事儿了。”苏凤竹回回神,从头到尾把事情缘由说了。   “甚、甚?”周玄也直了眼:“这猫儿,现下是你爹,虞朝末帝?这,这这......”   他不得不起身在屋中急急转了几个圈才略微镇定了点。      “那啥,媳妇儿,你并不怨恨你爹是吧。”他挠着头道。   苏凤竹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一茬。“是,与我娘不一样,我爹已用一死为所有事情做了了解。我虽是还气他把祖宗基业弄没了,却也记着他养育我的恩情。”她答道。      周玄便一撩衣袍,跪倒于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他恭恭敬敬对猫皇道:“小婿娶凤竹之时未曾祭拜告知大人,失礼之处,求大人恕罪。”   猫皇冲着他喵喵喵叫了几声。      “大人说什么?”周玄忙问苏凤竹。   “呃,好一个壮士,朕欲跳到你头上去登高望远,你可愿伺候朕?”苏凤竹捂脸:“你还是起来吧。怕是他现下神智混乱,没有听进你的话去。”   “那也该拜一拜的。”周玄还是伏地三拜,才站起,又问苏凤竹:“这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宾天那事儿,你可曾问清楚了?”      “啊呀,你不说我竟忘了!”苏凤竹一拍脑袋,忙托着两爪把猫皇托到面前,严正看他:“父皇,快告诉凤竹,你是如何宾天的?是自尽,还是有人害你?”   “宾天?什么宾天?放肆,谁敢咒朕宾天!朕是天子,朕要活万岁万万岁!”岂料猫皇勃然大怒道。      苏凤竹慢慢地道: “父皇,你想想,那日四月初三夜里,紫宸殿燃起大火,你和三十二个伺候的下人一起所在了殿中......”   那碧绿的猫瞳骤然紧缩,缩成一条细缝:“火,大火,好大的火......救火!来人护驾!”他猛地浑身炸毛,一跃而起,苏凤竹竟抓他不住。他跳到地上,飞快地跑到了门边,用身子狠狠地撞门:“来人啊!给朕开门啊!”      “看他这样,这事儿得慢慢地问。”周玄忙阻止住欲过去的苏凤竹:“别叫他伤了你,我来吧。”   他轻手轻脚接近他:“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护驾了......”      手刚刚碰到他毛发,猫皇猛地一个蹦高,喵喵喵叫的愈发凄厉。   “好好好,不碰你。”周玄忙后退:“今天不能再逼他了。”   “不,他说出来了。”而苏凤竹抓住周玄的手,颤声道。   “说什么了?”周玄忙问。      苏凤竹闭闭眼:“他说,吴恩,你竟敢刺杀朕!是皇后指使的你?!皇后,朕后悔啊,朕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131☆、晋江独发  “吴恩是谁?”周玄问苏凤竹.   “是那时伺候我父皇的大太监, 我都不知道他竟也投效我母后了。”苏凤竹闭闭眼,上前抱起猫皇:“父皇, 我带你见母后去。”      承美侯府在内城南边一个极僻静的角落。小巷子里拐进去七拐八拐, 又是两行柳树掩映, 柳荫深处才见一个不打眼的门楼。   然都这样偏僻了, 却也挡不住有心人刻意追寻。小巷子里已是连续几日迎来贵客。这日更是一大早就堵在门口。      前几日的到访, 皆被以主人有恙,主人外出等名义推诿。这日虽是这般早, 下人却道主人天不亮就去礼佛了。贵客原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现下再按捺不得:“那朕便在这儿等着夫人回来!”说着只管提袍跨步大步闯进门里去。侯府出来应对的不过一个前朝太监一个前朝宫女而已, 哪里阻拦的了他?      这等气势的, 除了景泰帝还有哪个?他到底是皇帝, 这存心想找一个人,纵有范信芳再如何阻挠却也阻挠不了几日。文夫人的住处到底叫他知道了。虽说文夫人一直躲着她, 可她越是躲他越是志在必得。如今竟是魂牵梦萦, 把国事家事一概抛之脑后, 满脑子只有文夫人了。      “陛下,奴婢们惶恐。”侯府的下人便追着他边愁眉苦脸地道:“夫人这将将回来, 房舍尚未整理妥当。现下只把夫人的卧房收拾出来了,这正堂尚粗陋的很,别说陛下了,便是寻常宾客都不好招待......”      “哦?”景泰帝一听, 却是眼睛一亮:“正堂既然没收拾好,那朕便去夫人卧房便是。”说着就往后院闯去。   他身后, 侯府下人们对视一眼,眼神隐隐有得意之色。      这府邸小的很,不过三进。景泰帝轻而易举地寻到了主人起居的正室。推门进去看,尚未看清房中布置,先闻幽香扑鼻。景泰帝不由得抽抽鼻翼:当真好闻!自己是个粗人说不出怎么个好来,只觉着这香就和它主人一样,影影绰绰若即若离,勾的人心痒难耐。      再放目望去,触目见一帘通天彻地的藕色轻纱。轻纱之后,隐隐见一个人立在哪里。   俄就说她没出去,这可叫俄逮着了吧!景泰帝大喜,三步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撩起纱帘——哪里是人,却是一个衣服架子,撑开一袭华美丽裳。      景泰帝失望地叹口气。脑中却又不禁浮现出那妙人儿穿着这衣裳是怎样的风姿——他见到的她都是穿着素雅的衣裳,再没做这样华丽打扮。边想着,边凑近衣裳,低头嗅了嗅。      在衣裳这儿徘徊了会儿,又被那床旁的书桌吸引去。书桌上尚铺展着一纸写了一半的信函。景泰帝捡自己认得的字看了,却也读懂大半。原是写给苏凤竹的,说自己是思念于她,自己一定安分守己绝不给她添麻烦,求苏凤竹见一见自己之类的话。景泰帝便颇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原也是这样的,落魄时候亲生子女都不认。这些不孝的东西。      一时大半日过去了,终于听外面传来动响:“夫人回来了。”   正躺在人家绣榻上、闻着那馥郁的馨香几乎要睡过去的景泰帝大喜,却还是合眼装睡。不一时听到门扇一响。景泰帝从眼睛缝里看见,他朝思暮想的文夫人袅袅娜娜走了进来。她今日一身雪青衣裳配着几只白玉镶嵌的钗环,虽是简单,却越发衬托她那高洁灵动之色。叫景泰帝看着只觉着如同一颗草尖儿上的露珠也似,恨不得一口吞下。      “罪人文氏拜见陛下。”她走到榻前,俯身下拜。   景泰帝只管装睡,一动不动。   文夫人等了一会儿,抬头看看,略大声又道一遍:“罪人文氏拜见陛下。”   景泰帝还是不动。      文夫人无法,犹豫站起,靠近景泰帝一步,伸手轻推他:“陛下醒醒。”   景泰帝就等着这茬呢,他伸手一揽,便把人拉倒怀中抱个满怀!      “陛下,陛下醒醒!”文夫人惊慌挣扎着。景泰帝只管俩手乱摸:啧啧,这把年纪了还有这身段,了不得! 正得意间,就觉着手臂一阵刺痛:原是文夫人拔出了一根簪子,刺中了他的手臂。景泰帝吃痛一个分神,便叫文夫人逃开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口,景泰帝并不当回事,反倒给这痛激出了野性。他喘息着看向文夫人,只觉着再忍耐不得。却见文夫人泪盈于眶面色决绝。“陛下若要强迫妾,妾愿以死明志!”说着竟把那簪子冲自己喉咙刺去!      景泰帝大惊,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把簪子夺过:“你这是作甚!”心中欲/火这才消下去一些。“那啥,朕不是存心轻薄夫人,朕这是睡糊涂了,把你当成旁人了,夫人莫怪。”他尴尬掩饰道。      文夫人闻此,面色才和缓了一些。眼中泪却忍不住滚滚而出,“妾失仪了,”她以袖掩面哽咽着说:“妾伤了陛下,求陛下降罪——啊,千万莫牵连凤竹!”说着却又紧张惊慌起来。   “没事没事,你何罪之有,都是朕的错朕的错!”景泰帝温声软语地道。      “谢陛下隆恩!”文夫人说着又欲下拜,景泰帝忙扶住。正好把两只白玉似的手纳入掌中。然文夫人现下倒是再不挣扎,景泰帝敏锐觉察她似是因刺伤了自己不敢或是不忍抗拒,心中窃喜。      “陛下请坐,容妾整理仪容,为陛下奉茶。”文夫人低着头道,经过刚才那阵子挣扎,脸还是红红的,看着愈发可爱可怜。   “啊啊,好好。”景泰帝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眼睛却黏在文夫人身上,看她整妆理鬓。心中欲/火却又一点一滴复燃高涨。      一时奉上茶来,景泰帝哪里顾得喝。“今日这事儿这是怎么说的,”他笑道:“夫人贞烈,朕委实钦佩。可是朕这轻薄了夫人,总也得给夫人个说法。”   “任凭陛下做主。”文夫人垂着头,一副羞愤之色。      “莫若,朕便纳了夫人。你我名正言顺地做个夫妻,便算不得轻薄了。”景泰帝斜眼笑道。   果然文夫人大惊:“陛下这是说什么话?这万万使不得!”      这小可人儿可真好逗。景泰帝正待继续撩拨她,此时外面传来随从急切的声音:“禀陛下,楚王和楚王妃来了,马上便到此了。”说话间已经听到苏凤竹的声音:“不用你们通传,我自去见我娘便是。”   咦,一直躲她,如何这当口亲自上门?文夫人纳闷。却又想来的正好,冲撞了周老二的好事,周老二不知怎么降罪于她呢。      然不料景泰帝惊慌跳起来:“哎呀妈呀,儿媳妇怎么来了,不行,朕得躲起来......”   “陛下......”文夫人惊愕极了:这算怎么个说法?   “你这女儿厉害啊!”景泰帝来不及和她多解释,急急寻藏匿之处。屋子和家具都窄小,景泰帝又生的高大,左看看右看看没合适地方,只好钻到床底下。“千万别让她知道朕在这儿!”躲进去之时他还叮嘱文夫人。      几乎他刚躲进去,门就咣当一声给踢开了。“大白天的,这关什么门啊。难不成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继而景泰帝就听到苏凤竹道。声音不似在宫中谦逊,却多了一份盛气凌人。如此拜高踩低,朕真是错看了你!景泰帝便皱起了眉头。      然不等文夫人说什么,却听苏凤竹又道:“咦,还点了催情的龙凤香!看来我果真来的不是时候——阿玄你便在外边不要进来了。”   啥?催情?景泰帝一听这话愣住了。      “啊,这,你认错了,这哪里是龙凤香,不过普通的夜合香罢了!”此时的文夫人心中叫苦不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极擅调香,岂会认错。罢了,你随便爱折腾什么就折腾什么。”苏凤竹从容道:“我今儿个来,却是要告诉你,那日你与我说的父皇宾天之事,我已经查明白了。”      文夫人一听这话茬,顿时出了满身冷汗。“你查明白了便查明白了,终归一切都过去了。要紧的是活着的人,你现下自己过的好,比什么都强。娘也为你欣慰。至于你怎么待娘,娘都认了。”她缓缓道。又一脸关切问苏凤竹:“你弟弟的病如何了?娘委实忧心的很。”      然到底是二十年的母女,苏凤竹敏锐地察觉文夫人想避开她父皇的事。“你且别东拉西扯。”她一步步逼近文夫人道:“你为我欣慰?你想我过的好?天大的笑话!明明是你收买了吴恩,让他刺杀了父皇,你却故意告诉我,是当今陛下指使的吴义杀害的父皇。你这不就是想让我和楚王还有陛下离心么?你是知道我性子的,知道我容不得这样的事,对不对?我若当真动了异心,说不定就得在魏宫中搅风搅雨,带累的整个朝堂不安稳,你就有机可乘了,对不对?!”      “你,你这是胡说些什么呢!我,我何曾与你说过那样的话!你污蔑我!”纵是计谋多段如文夫人,却也再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形,什么法子也想不到,只能不认账。      “这,你何时又添了敢做不敢当这一条了。”苏凤竹看出她娘今天举止有异来了,心中颇为疑惑:“你放心,你到底是我亲娘,我得给你留一份颜面。这事我不会禀报陛下,也不会让外间知道。不过下次你胆敢再往我这儿伸手,就休怪我不念母女之情了。终究,我现在手上的凭仗,比你多。”      她拂袖转身就要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差点忘了。”她转身盈盈笑着举起怀中的猫儿:“玉团子很是想念你呢。玉团子别睡了,你看,我娘在这儿呢。”   那酣睡的猫儿被摇醒,烦躁地伸个腰。待看到文夫人,骤然瞪圆了眼睛,“喵”地一声戾叫,从苏凤竹怀中跃出,朝着文夫人迎面扑去!   文夫人躲避不及,顿时就一声惨叫,几道明晃晃的爪痕几乎把她半边脸撕开。      “啊呀啊呀这是怎地了,玉团子以前不这样啊。”到底是亲娘,苏凤竹心中不忍,忙上前把猫儿抱回:“一会儿我叫个太医来给母后看看。”如是再不停留。   景泰帝在床下把一切尽收眼中,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从床下爬出来,看看那满脸血染污了花容月貌的妇人,闷闷道一句:“凤竹既然给你这个脸面,朕也不跟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吧。”也大步离去。 132、晋江独发 ...   “夫人, 这,这是怎么了?”人都离去了, 文夫人的心腹李姑姑进屋查看, 惊的腿一软差点没瘫倒。   “不必惊慌, 不过叫猫挠了一爪子而已。”文夫人此时神色却极平静。她示意李姑姑:“快, 找那白玉膏出来。”      “是, 是。”李姑姑忙搀了文夫人到妆镜前坐下,又翻出一圆盒药膏, 给文夫人细细抹在伤口上:“这伤的太深了,便是抹了白玉膏, 怕是也少不得得留伤痕。公主好狠的心, 竟对夫人下这样的毒手!”      “哼, 离开我身边这些时日,到底是不一样了呢。我费了这许多时日设的局, 竟让她给破了个稀巴烂!”文夫人的手指在桌子上不急不缓地轻敲:“不过到底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东西, 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去, 去卫王府见枚冷,如此与她说.......”      “别拦着朕, 朕要杀了那毒妇,杀了那毒妇!”那边回宫路上, 猫皇兀自暴躁怒吼不已。周玄动手, 才勉强束缚的住他。   “看父皇这样,莫不是非要杀了我母后,他的怨气才能消散, 他才肯从这猫儿身上离去?”苏凤竹忧愁地道。      “媳妇儿你别急。”周玄便挑帘往外看看,交代外面的侍卫:“张礼,我记得来时见着前边路上有卖鱼的,等会见着了,买几尾小鱼来。”   不一时,还真买来了鱼,拿张大大的荷叶包着,尚活蹦乱跳。“来来来,岳父大人,生了这半日的气,该饿了吧?用膳吧。”周玄把荷叶包摊开放猫皇眼前。      “喵!今儿这膳看着着实新鲜,赏!”猫皇一见,顿时也不叫了也不怒了,挥着爪子只管往小鱼上凑。看来的确是饿了,十来条小鱼不一会儿就吃的干干净净,吃完还知道仰着猫脸举着猫前爪与周玄道:“兀那奴才,还不快伺候朕洗漱!”   “他不是奴才,他是你女儿我的夫君。”苏凤竹忙抽帕子给他擦嘴擦爪并道。      “什么?凤竹我儿想要夫君了?”猫皇爪子从她手里挣出、拍她的脸:“你自己挑来挑去没个定数,你叫朕如何是好?罢了,不如把那几个你有意的儿郎通通收了、以后生下来的小猫崽子通通姓苏便是,也免得朕为你头疼!”   “当了猫了愈发不正经了!”苏凤竹哭笑不得。      “他说什么了?”周玄问苏凤竹。   “胡言乱语。”苏凤竹搪塞他,又与他商量道:“看来父皇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那你说这事,我要不要与勉儿兔儿说啊?他们的伤病还没好全,我怕他们知道了受不住这惊吓。”   “既然你能听到岳父大人的话,那小舅子们定然也能听到。”周玄笑:“含冰宫大是大,也免不了岳父大人的声音传到小舅子的耳朵里。到那时候,怕才要把他们吓死呢。”      苏凤竹想想的确如此,回含冰宫之后便当真叫了两个弟弟到面前,严正把这事儿说与他们听。   “姐你这说什么呢,哪里会有这种事,莫不是给那明尽骗了?”起初苏勉坚决不信。      苏凤竹挠挠怀中猫皇下巴:“父皇,弟弟们来给您请安了。”   而猫皇则挥爪揉眼睛:“朕怎么眼跟前老有两个太子,朕这眼睛出毛病了么喵?”   这声音一出来,苏勉眼神便直了,噗通一下跪倒:“不孝儿拜见父皇......都是儿臣无用,致使江山旁落,父皇英灵才不得安息啊呜呜......”      “父父,父皇,”兔儿跟着苏勉跪倒,又凑到猫皇面前,磕磕巴巴道:“儿臣是你另一个儿子,你还有个儿子,我,我叫兔儿。”   然猫皇把眼睛一捂往苏凤竹怀里一钻:“定是朕这些时日操劳过度、神志恍惚,才至眼神都花了。不行,朕得养养,太子先退下吧。”      “父皇,你眼神没花,你听我说啊,我是这么一回事情......”兔儿还焦急地待与猫皇解说。苏凤竹也忙把猫皇头扒出来,让他面对兔儿。“喵,太子挡着朕的太阳了,朕要晒太阳!喵,太子退下!”然猫皇不耐烦地动来动去,何曾把兔儿的话听进耳朵里?      “嗐,他现下神智不清,怕是听不进去的。” 苏凤竹无奈对兔儿道:“不着急啊兔儿,慢慢来,他会认识你的。”   “可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走了。”兔儿眼巴巴地看着猫皇,又是期盼又是着急:“原以为今生今世再没法让父皇知道我,谁想到又有这样天赐机缘。我真是,真是等不及想听父皇唤我一声......”   他说的可怜,苏勉嘴一撇眼看着又要落泪:“弟弟都怪我没用......”      “好了好了兔儿快别这样说了,勉儿也不许哭。”苏凤竹无奈道:“这样,来,兔儿,父皇给你抱一抱。”说着把猫皇递给兔儿。   “啊?我,这,这却有些不成体统。虽是父皇这个样子,可也是父皇啊。怎可抱一抱.....”兔儿扭扭捏捏,小心翼翼地举双手接过,倒像是举着个稀世奇珍一般。      猫皇给他这样举着却不舒服,纵身一跃,跳下地去:“朕要晒太阳!”并跑到门边挠门。   “父皇不喜欢我。”兔儿的头便垂了下去。   “怎会。”都成死鬼了自己还要帮他们打理这父子关系!苏凤竹心中叹息:“那,那你便陪他晒太阳吧,别让他到处乱跑啊。”      “哦。”兔儿便又打起了精神,过去给猫皇打开了门。猫皇p跑出门,伸个懒腰,就在门前阳光照射的台基上趴下,并翻身露出白肚皮:“这大好春日,躺这儿真是再舒服也没有。唔,我儿也不必拘礼了,躺吧。”   “啊,啊?父皇叫我?”兔儿喜出望外。   “躺着吧。”猫皇拍拍身边空地。      兔儿诚惶诚恐地凑过去,想了想,也跟猫皇一样姿势,仰面躺倒。   “唔,来,我儿,伺候下父皇,给父皇挠挠肚子上的毛。”猫皇伸爪拍拍兔儿的手。   “挠、挠毛?父皇,这,这未免不敬......”兔儿犹豫道。      “朕叫你挠你就挠!”猫皇嗷地一声怒了。   “是,儿臣遵旨!”兔儿赶紧伸手过去:啊,好软的肚皮!这软绵绵毛茸茸的触感,就是属于父亲的感觉么?   这样好的阳光,又有人给撸肚皮,猫皇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呼了。      周青恰来找苏凤竹:“呃,兔儿,你这是作甚?干嘛躺地上?”   “嘘!”然兔儿只急急示意他不许出声,又摆手赶他走。   周青翻个白眼,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一时从屋子里出来,却见兔儿还躺那地上,却是把那猫抱在怀中,与那猫依偎着一并睡去。      如此猫皇便在含冰宫中安顿下来,苏凤竹与两个弟弟精心伺候着,一时平安无事。外间文夫人也安静下来,再没出什么幺蛾子,苏凤竹舒心不少,得以专心操办自己的册妃之礼——她册封正妃的圣旨虽然已经下了,但仪典还没办。原是因为陈皇后这一直病着,封后大典便办不成。于情于理,苏凤竹的册妃仪典都不好赶在陈皇后前面办。便拖到了现在。      而今陈皇后终于将养的差不多了,能出来见人了——但她身子仍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苏凤竹也隐隐听说,她怕是再不能生养了的。封后大典虽择吉日风风光光办了,然苏凤竹看着陈皇后,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甚至看向景泰帝的目光中,都看不出几分情意。      但那些就不是苏凤竹该关心的事情了。时已夏初,节气宜人。苏凤竹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更好。这日司珍局送来了一批夏日衣裳,苏凤竹带着女孩儿们兴致勃勃地试起来。   试着试着,周玄从前朝回来了。“回来的正好,看我的夏裳,好不好看?”苏凤竹到他面前打个转儿。      “我媳妇的眼光,自然没错。”周玄笑道,那笑意却带着点勉强:“就是这没穿好啊。”说着伸手把苏凤竹敞开的衣领用力一合。   “不是,这儿就是要开着的,开着才好看。”苏凤竹拍开他的手,复又把领子拉拉好。   “还是不开的好。”周玄又给她合上:“等没人了咱再开着。”      “你,我又没露什么!再说京中姑娘家都这样穿呢。”苏凤竹明白他意思,啼笑皆非。   “哥哥是个土包子!”周紫冲周玄吐舌头。   “土包子就土包子,反正我媳妇儿就不给人看。”周玄捏她脸蛋。      苏凤竹却看出周玄脸上残留着两分恼色。“怎么了,今儿个谁气着你了?”她问周玄。   周玄并不瞒她:“最近傅大哥也不知怎地了,脾气是愈发的轴了。这两日上表,要给他那个妾室枚冷请封侧妃。父皇不允。他便又指使他的人造势,说都是前朝女子,是凭甚你能封正妃,却不给他的妾室封侧妃。我揣度他意思,竟是想阻挠几日后你的册妃仪典。”      “唔,看来我这事儿又成了他和你、和你爹较量的把柄呢。”苏凤竹皱眉。   “我原想着,他现下正是得意时候,行事张扬些是有的,我能让他些便让他些。”周玄恼火道:“但欺负到我媳妇儿头上,却休怪我和他翻脸!”   “唔,你翻脸却是有些不太合适。”苏凤竹眼波流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转折时候,作者君就要卡住嘤...... 133、晋江独发 ...   这夜, 卫王府中,枚冷伺候傅见省宿于书房中。   夜深时分, 傅见省已沉沉睡去, 枚冷却睁开了眼睛, 悄无声息地起身。她小心翼翼地行至书桌前, 打开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一沓帖子。   这是别的府邸请傅见省赴宴的请帖,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故而才这么大咧咧放着。不过对于枚冷而言, 却是足够有用了。      进了卫王府这些日子,她已经摸清楚了:傅见省与王妃裴氏之间, 外人面前相敬如宾, 内帏里也是一样。虽说傅见省每日若在府中夕餐必与裴氏及世子一起用, 初一十五也至裴氏房中过夜,但俩人很少说话。是礼节性的话都很少, 更勿论交心。      而这两天, 裴氏难得找傅见省叙了一件事, 却导致之后俩人之间愈发寒冰也似的冷。   “为枚氏请封侧妃此事,殿下既然决定了, 妾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依制,此事该由殿下与妾这正妃一同向陛下请奏。殿下事前未曾告知妾, 奏表上也未曾写妾的名字。还望殿下以后莫要出这样的疏漏了。”那时裴氏如是说, 声音从容淡漠。   “是我疏忽,怠慢王妃了,以后不会了。”而傅见省也是一样公事公办的声音。      真是两个怪人啊, 枚冷现在还疑惑着。他们俩给人感觉,感情淡漠之外,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然而傅见省对自己不也是说不清道不明。枚冷又想。人人都道自己受宠,傅见省面对自己也是与旁人不同的温和,但是她却总觉着,和傅见省中间还隔着层什么......唉,自己原是母仪天下的人,现如今却只能以色侍人......      昏黄的灯烛爆了一个灯花,让枚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吸口气,不再胡思乱想,伸手从请帖里拿出一本,小心打开看。   帖子下面空白地方,傅见省已写了一行字:“请王妃同去。”——两个相处冷漠的人,但凡有需要共同应酬的场合,并不事先见面言说。向来是傅见省在帖子上批示一下,送到裴妃处。到了时候裴妃便会出现在二门外与傅见省会合,一同前往。      枚冷小心翼翼地拾起旁边的笔,就着残墨把这行字划去,重新写上俩字:不去——笔迹却与傅见省一模一样!   然后又翻动下面的帖子。第二个帖子是与第一个帖子同一天的,写的是“不去”二字。   枚冷划掉,重写上“请王妃自去”。   傅见省素来有落笔后修改的习惯,因此这两个涂抹的帖子夹在其他帖子里,并不起眼。      “大姐可曾听说近日来卫王的事情?”三日后,含冰宫中苏凤竹与周嫣闲话。   “闹的这般不成样子,谁人不知?”周嫣一听,连拍大腿:“为了他那妾室,非和你和大弟杠上,不给他那妾室册封就不许办你的册封礼,这叫什么事儿么!他那妾室凭什么和你比?你上面孝敬长辈下面教养弟妹们,中间还帮我和大弟做了多少事情,才有今天这境地?他那妾室别的咱还没看见,只知道这才来几日,就把裴大嫂子排挤出了府,再过些时日,怕不折腾的他家破人亡!——咦,不如就叫爹遂了他的愿,也免得他不识好人心!”      “陛下到底还是顾念卫王的。”苏凤竹边嗑瓜子边道:“裴大嫂子出府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模糊听到一句,并不明就里。”   “那,前日夜里傅见省去刘将军家赴宴,竟是没和裴大嫂子一起,而是那妾室跟在身边,同进同出。这叫人如何能忍?”周嫣道:“然后昨儿个一早,裴大嫂子就带上逢春,去了城外别苑住下了。要我说也是裴大嫂子性子软,竟给欺负到这份儿上!”      “我素日看着裴大嫂子不是那样软弱的人。”苏凤竹道:“倒像是太清高了,不稀罕和枚冷争。”   “换成是我,就算是不稀罕,哪怕砸个稀巴烂呢,也不能便宜了那起子恶心人的东西!”周嫣拍桌子:“真真气死我了。”   “要说起来,以大姐的身份,还真可以去给傅见省砸个稀巴烂,给咱们出出气。”苏凤竹莞尔一笑:“我正想拜托大姐呢。如何,大姐敢不敢?”      此时的卫王府里,花园的牡丹正开的绚烂。牡丹树旁,枚冷与文夫人并立赏花。文夫人一如往常般素雅装扮,只手中多了一柄洁白羽扇轻轻遮面。移动见隐隐可见数道深深疤痕几乎到眼下,好不可怖。      “裴氏出府这事儿,你却是操之过急了。”此时文夫人与枚冷低声道。   “我也没做什么,我依着娘娘教诲,面上可敬着她了。谁知道她不声不响就离府了。如今可好,外人都像娘娘这般,当是我把她逼走了。”枚冷委屈地道。她的委屈却是因为,现如今,她得和这等末流小官家出身女子斗智斗勇,人家还一副清高不屑理会她模样!      “你以后行事,要愈发的谨慎谦逊,万不能心高气傲失了分寸。”老辣的文夫人岂看不穿她。   “娘娘放心......”枚冷道:“呀,殿下过来了。”      文夫人扭头看去,果然见傅见省走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她与枚冷道一声,便举着团扇低头而去。然而傅见省来的路是唯一一条路,俩人少不得碰上。“夫人倒是好些时日不曾见了。”傅见省与文夫人见礼,言语间很是尊敬。   “啊,却是有些不得闲。”文夫人匆匆福一福,停也不停的与他擦肩而过。      然而她举止间的躲避欲盖弥彰。傅见省敏锐地看到了她脸上的伤痕,格外的震惊。   “夫人的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问枚冷。   “我也是问了许久夫人才肯说,还不让我告诉旁人。”枚冷咬唇道:“还不是宫里那位......”      傅见省皱了眉,半天没言语。“差不多是时候了,你与我到前面去吧。”然后他道。   “是。”枚冷欠身应一句。      今日卫王府又是宾朋满座。名义上是赏花宴,赏王府中前朝留下来的上百株极品牡丹,实则是为了枚冷办的。虽然枚冷这名分未定,但傅见省权势滔天,自然少不了人奉承。      一时宴席开始,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枚冷看着眼前衣冠济济,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在虞宫时候的错觉,心下倒是安宁了几分。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慌张通报:“大公主殿下驾到!三公主殿下、五公主殿下驾到!”      正在敬酒的枚冷与傅见省闻声回首,只见宴席入口处雄赳赳气昂昂走来十数个身着骑装的姑娘。枚冷不认得,傅见省却认得,打头的正是周嫣周紫粉粉三个。   她们如何来了?傅见省疑惑地迎过去:“诸位公主到来,有失远迎。”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咱们今儿个是当姐妹的,来趟哥哥家。”周紫笑吟吟道:“难不成,竟来不得?傅大哥哥把咱们当外人?”   “不敢不敢。”傅见省伸手道:“公主们请......”   “还叫公主,你该叫我什么?”周嫣不满地盯住他。      她怎么突然来跟自己套近乎。傅见省觉着今儿这事儿不对。然还没等他想到应对之策,粉粉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大腿:“傅大哥哥,你不知道么?我教你好了,大姐姐比你大三天,所以你和粉粉一样,要叫大姐姐大姐姐的。”   她嫩生生的声音,说的傅见省心中发软。到底咳嗽一声,看向周嫣道:“大姐。”      “嗯,这才对么,好弟弟。”周嫣抬手,抚摸小孩子一般抚摸他的头。   傅见省素来厌恶人碰触他。然而听了周嫣这一声好弟弟,莫名地竟不能躲避她。      只听周嫣又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姐,那大姐就不跟你客气了。”说着豪气地一挥手中马鞭:“砸了,都给我砸了!”然后一马当先,抬脚哐当把离她最近的一席酒席踢翻!   周紫则毫不含糊地带人冲向其他酒席,麻溜儿地掀桌。瞬间场中鸡飞狗跳一片混乱,宾客惊哗四散。然碍于闹事者的身份,却是无人敢阻拦他们。      “殿下,这......”枚冷惊慌躲在傅见省身后。   事情太突然也太出乎常规了,身经百战的傅见省难得给吓了一大跳。“大公主,你们这是何意?”定下神来他按住周嫣马鞭,面若寒冰:她这是为周玄出气来了?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折辱于他!——还跟他姐姐弟弟的打掩护!      “何意?还用问么?给我裴氏弟妹出气啊。”然周嫣却道:“傅见省,你这个宠妾灭妻的东西!把嫡妻嫡子赶出家门,却给个妾室大张旗鼓地办宴,你这干的是人事儿么?”   “是,你欺负逢春的娘,你是坏人!”刚还一脸甜甜地唤他大哥哥的小东西,也叉腰怒指着他。      周家人这变脸可真快,不愧是周老二的种。傅见省心中无奈之余,竟没有多少火气。“这是傅某家事,不劳公主们费心。还请公主们住手。”他冷冷道。   “我管的就是家事!”周嫣正中下怀:“你是我爹的义子,我的义弟。你的家事不正是我的家事?如今太后年老,皇后病弱,我这个大姐却是不得不担负起当家主母之重任,万不能由着你胡来!砸砸砸,继续给我砸!”      “大姐是当家主母!大姐要教训弟弟,天经地义!”粉粉举双手高喊。   “这......”她们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砸场子的声音的映衬下格外的有力,傅见省竟无力反驳。      “你倒是说说,我裴氏弟妹,上给你孝敬我爹,下给你养育逢春打理王府,她是哪点儿对不住你?嗯?!”周嫣又踮起脚昂起头,一边拿手指戳着他胸膛一边质问他:“你不名一文的时候人家一官家小姐就跟着你,如今你是想抛弃糟糠之妻么?我周家容不得这样的子孙,义子也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粉粉猛摇头。   “并没有这种事,”傅见省给她逼的步步后退。他打过无数场仗,但从没历经过这样的啊!!   “是,王妃只不过是出城小住,请公主明鉴。”傅见省身后的枚冷探头道。心中却在暗骂傅见省,不过是个泼辣女子,如何就给震住了?      “小妖精都在这儿了还敢狡辩!没有这样的事!”然周嫣一口如雨般的唾沫给枚冷喷的再不敢冒头。又继续去喷傅见省:“我知道,你是想说,这事儿你不是冲着你媳妇儿去的,你是冲着咱们去的是吧?我呸!傅见省你也忒小瞧人!咱们真心把你当兄弟,你却把咱们当什么?你欺负人!”说到后面声音都颤抖了,竟是一捂嘴,哭了起来。      “欺负人!呜呜,傅大哥哥欺负人欺负人!”粉粉也跟着小嘴一撇,哇哇大哭。   我欺负人?你们都打上门来了还我欺负人?傅见省目瞪口呆。      “你说,你认不认错?你还敢不敢了?”周嫣一边哭天抹泪一边问他。   “不、不敢了......”傅见省愣愣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傅见省:我从未见如此出尘脱俗之大姐...... 134、晋江独发 ...   这一闹过后, 枚冷册封的事儿再无声息,而苏凤竹的册封礼顺顺利利风风光光办了。   “原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真有用啊。”周嫣还特意去告诉苏凤竹:“傅见省不单没跟我记仇, 宫里宫外遇见了还上赶着叫大姐, 倒有几分跟我亲近的意思。真是个怪人啊。”      “定是因为大姐人好啊, 他给大姐感化的懂事了呗。”苏凤竹眨眨眼。心里想的却是, 果然和他那干老子一样的犯贱。   “哎呀, 这真是,我原并没拿几分真心待他。”实诚的周嫣立刻不好意思上了:“这样看来他心底并不坏, 想来是给人挑唆的才一直不和咱们亲近。嗯,我得正儿八经把他当兄弟管教起来才行......”      “你又要把谁当兄弟呢?”周青此时走了进来:“你贴心贴肉的亲兄弟你都多久没理会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周嫣拉了周青到身边坐:“怎么看着不高兴, 是谁惹你了?”   “笑话, 我堂堂大魏齐王, 谁敢惹我。”周青撇嘴不说话了。      “你看他。”周嫣与苏凤竹相视而笑。“这大小的孩子是最古怪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肯对人说。”苏凤竹又道。   “要说古怪你弟弟们才叫一个古怪。”周青顿时来了劲儿:“两个大男人整天围着只猫转, 抱着个猫不撒手我就不说什么了, 刚我又瞧见他们俩三拜九叩地给那猫磕头, 还死活跟我讲这猫是神猫,拜一拜能交好运!什么玩意儿嘛!”      唔, 这破绽圆的妙,不必说, 定然是兔儿那机灵鬼说的。苏凤竹想。她也明白了周青的不高兴:怕不是吃勉儿的醋了!   勉儿来了之后, 尤其是和兔儿相认了之后,俩人便一天比一天要好。到现如今,便如长在一块儿也似, 形影不离。原本周青和兔儿虽有过龃龉,然到底是差不离大的儿郎,一起在这深宫里也算有个伴。然现下双胞胎这般要好,又是有猫皇这个共同的秘密,倒是有意无意地和周青疏远了。周青如何能够高兴!      苏凤竹想着,忍不住掩唇而笑:“你不如也去拜拜,求神猫保佑你早日找一个小媳妇!”   “哼,大丈夫功业未成,何以家为!”然周青一昂首道。   “咦,你们都在呢。”门扇又是一动,原在前朝的周玄也回来了。      “今日如何回来的这般早?”苏凤竹迎上他问。   “呃,遇上件事儿,把我吓回来了。”周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啊?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竟把大哥吓着了?”周青忙问:“难不成又有叛乱?”      “倒也不是那般。正好说与你们听听。”周玄苦笑道:“刚那国子监祭酒林老夫子打探我口风,意思是想跟咱们结亲!”   “结亲?”苏凤竹赶紧想想这位林老夫子:“哦,他们家有几个和青儿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这事儿来的真巧啊,咱们刚说这宗呢!”      “嗯?”周青顿时瞪大了眼睛,然还努力保持镇静:“不不不,我说了,我年纪还小呢,现下不想成亲,大哥你赶紧拒了就是!”   “不是。”然而周玄道:“人家不是和你提亲。”      “嗯?不是和我?”周青语气有些尴尬,也有些隐隐的失望:“那是和谁?难不成,又是倒贴给你做小老婆?”   “淘气!”周玄瞪他一眼:“你们再想不到,人家是给他十二岁的儿子,求娶咱们阿紫!”   周嫣正在喝茶,闻言噗地喷出三尺远:“甚?”      “什么玩意儿啊这!”周青先是不可置信,然后震怒:“阿紫这才十岁呢,他就敢肖想!看我不打断他狗腿去!”说着起身就欲往外冲。   “那啥人家儿子十二岁,如若定亲岁数合适的。”周玄把他拉回来。      “哦,我想起来了!”苏凤竹也是惊的不行:“那日我册封礼上,是有个小儿郎围着阿紫团团转,比旁的小儿郎都更要殷勤!依稀听到是叫林什么的,想来就是他了!”   “是么?阿紫结交的小伙伴太多了,我竟没留神。这林小子生的如何?”周嫣忙凑近苏凤竹问道。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是个读书人家孩子的样子。”苏凤竹道。      “我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周青板着脸道:“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行,阿紫太小了!”   “不如先问问阿紫的意思?”苏凤竹笑道。   “嫂嫂这话却误了,她这么点大的女孩儿家,懂什么呢,如何好拿这样话问她!直截了当拒掉就是!”周青便推周玄:“大哥还不快去!”      “别别别呀,若当真是个好儿郎,拒掉可惜了的,”然周嫣不同意:“这事儿还是的慢慢来。”   “是呢,虽说阿紫现在小了点,可天家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原就该早早预备起。嫁妆还是小事,要紧的是早早留神这未来驸马的品性。现下这时候、这时机正合适。”苏凤竹则道。      四人正纠结间,又有人来了,却是吴义。“工部孙侍郎来了,说有急事求见殿下。”他道。   “我去去就来。”周玄以为前朝有要紧事,赶紧去了。      然倒是没过多少时候就回来了,脸上神色却是愈发的惝恍迷离:“简直荒唐!”   “这又怎么了?”苏凤竹忙催促他。      “孙侍郎说,他家打听到林家跟咱们求亲,因此也赶紧来了。他家的三子,与阿紫同岁,倾心阿紫久矣,且哪儿哪儿都比林家儿郎强。”周玄揉着太阳穴道:“请我务必细细斟酌,万不能把阿紫错许了人。”      周嫣周青张大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那小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么香的香饽饽了?”周嫣转惊为喜:“亏我还担心她长的不好别嫁不出去!”   “我知道她挺会结交人的,不少大臣家儿女和她交好。”周青挠头道:“可也不知道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现在这些小孩子,脑袋瓜子都想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权势?也说不通啊,两家都有和青儿一般年纪的女儿......”周玄用力挠头:“要不然还是把阿紫叫来问问吧。咱们家到底和别家不一样,不讲那些虚的。”      “什么?胡闹!”周紫给叫来,周玄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桩求娶跟她说了之后,她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我知道了,都是那天林洛那话惹的这事儿......大哥不必理会他们,不过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乱来。等我明个把他们揍一顿就好了。”      “可嫂嫂记着那林公子人虽小,气度却很沉稳。”苏凤竹努力收住笑,认真与周紫道:“不像是个不懂事乱来的人呢。再说人家大人都出面了,可见是真心对你的。”   “我不稀罕。”然周紫小嘴一撇斩钉截铁道。      周青一听大为高兴,摸着她头道:“对,不稀罕!当公主就该这样!”   “她小孩子懂什么,哪儿能由着她性子来。”周嫣有些失望。      周玄则长舒一口气:“那我就回了人家?”那声音又是小心,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回了回了!”周紫一边扭头离去一边摆手:“以后再有这样事儿也都回了!就说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周青一个大跨步把她拉回——差点没扭着自己腰:“如何、如何叫你已经又意中人了?!”   “就是我已经决定以后要和谁成亲了。”周紫干脆利落地道。      周玄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中——周紫年纪虽小,主意素来大。周玄从不敢把她话当儿戏的。“谁,啊?”他看着自己妹妹,几乎说不出话来。   “亏是我亲哥哥,心里竟没个数么。”周紫从容笑笑。又跟苏凤竹点点头:“我会好好读书长本事,以后好叫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      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话?!苏凤竹猛地捂住了心口。   “好了没事了吧?没事了我走了。”周紫再次离去。被她惊吓的魂不附体的兄嫂们竟无力阻拦她。   “不行,我得和那祸害算账去!”周青哆哆嗦嗦说一句,踉跄离去。      后边院子里,兔儿和勉儿正立在一棵海棠树下仰首望着。树上面猫皇正四爪并用、紧紧抱住一岔高枝随风起伏,并发出凄厉叫声:“护驾!快来人护驾啊喵!朕下不去了!”   “父皇没事的,没多高,你松手就是,掉下来儿臣接着你。”勉儿看看四周没人,轻声道。      “才不松手!朕会摔死的喵!太子你这不孝子,就看着朕摔死么!快来救朕!”猫皇只管紧闭着眼睛嚎。   “好好好,儿臣来救父皇。”兔儿磨拳擦踵往树上爬:“可也请父皇努力振奋些,往下边来点。上面那里太细了,儿臣过不去。”   “不,朕不要动!朕一下都动不了!快救朕你们这些没用的!”猫皇哪里肯听。      兔儿只好勉力接近他。可是树枝委实太细,随着兔儿的接近,树枝动荡的幅度愈发的大,于是猫皇叫的愈发的惨:“啊啊啊朕一定会摔死的,一定会摔死的!”   “父皇,到儿臣手上来。”兔儿努力往他那边探出胳膊:“父皇动一下,父皇不怕的,动一下!”      猫皇睁开了半只眼,把一只小肥爪往兔儿那边颤巍巍伸了伸,又是大嚎:“朕掉下去了掉下去了喵!”   这一嚎之下心气松懈,只觉浑身都没了劲儿,爪儿一松,当真往下掉去!      兔儿早给他叫的方寸大乱,见此景竟是不管不顾,脚一蹬飞身跃出,半空中把猫皇接在了怀中,然后身子在空中一个翻滚,堪堪立在了地上。   “弟弟你好厉害!”勉儿惊呼鼓掌。      “你才知道他厉害!”身后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勉儿忙回首,却见是周青走了过来。且半眼不看他,直直走到兔儿面前才停下。   “怎么了,有事么?”兔儿只管查看怀中猫皇,半眼不看他。      “你......你......”周青一时激动来了,到面前才惊觉这事儿不好开口啊!一旦开口,就不好挽回了啊!   “怎么了这是?”兔儿这才正眼看他一眼:“呀,如何脸色这样难看?”   “我,我来拜拜神猫!”周青闷闷改了话头。 -------------------------------------------------------------------------------- 作者有话要说:  走向这种东西么,作者君真的有的...... 135、晋江独发 ...   “哦?刚不是不信么?嗯, 看你这副倒霉相!”兔儿一听,顿时又起了戏弄周青的心思。便把猫皇捧到周青面前:“你要拜神猫求什么啊?必要虔诚才灵验的!”   周青不过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其实心中哪里相信, 便草草道:“求保佑我万事顺遂而已。”      “咦, 你这般不敬如何使得, 你得这样求。” 兔儿把猫皇交给苏勉, 自己作虔诚状拜倒叩首:“神猫啊神猫,求你给我指点迷津, 我的祥鱼玉佩不见了,却不知是遗失在何处?”   咦, 你怎知道是朕拿的?哼, 朕就拿你块玉佩怎么了, 你的什么不是朕赐予的!猫皇高傲地扭过头去。      然而兔儿直起身子,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块小鱼干在他面前晃晃。   猫皇立刻从苏勉手上鱼跃而下, 飞快窜到一边草丛之中, 又飞快窜回, 蹲坐于兔儿面前,面庞高高扬起——那嘴里叼着的不是块青翠的玉佩却是何物?   “那, 那,灵验吧灵验吧!!”兔儿笑眯眯接过玉佩, 并抱起猫皇把小鱼干喂到他嘴里。   呀?周青顿时瞪大了眼睛。      “还有, 兄长这些时日总是咳嗽,求神猫给他去去病气吧。”等猫皇吃完,兔儿再次拿鱼干诱惑他。   唔, 勉儿的咳嗽是挺厉害,这身子骨太弱了。猫皇便慈爱地伸爪拍了拍凑过来的苏勉的胸膛:素日里吟诗作画之余,也要练练弓马,这样身子骨才结实。   “谢神猫降福,我真的感觉好多了。”苏勉诚心诚意地道。      周青再无怀疑:若说找东西事先教一教许是能教会,可是它如何能够听得懂咳嗽是怎么回事!看来这猫的确有些灵异。   他这才认真想了想自己可有甚想求神佛的——唉,哥哥嫂嫂恩恩爱爱好不羡煞人哉,大姐眼看出嫁也是欢喜圆满,就连小紫儿都有人求娶了,偏生自己,这姻缘上一而再地出岔子......他舔了舔嘴唇,郑重下拜:“神猫啊神猫,求你保佑我,诸事顺遂,最要紧的是那啥赶紧来个良缘......兔子借我块小鱼干。”      哟,想娶媳妇儿啦。兔儿眼珠子一转,在袖中摸了摸,却摸出一块霉坏了原挑出来准备扔掉的小鱼干给周青。   周青没察觉,然却逃不过猫皇灵敏的嗅觉。这刁民,竟敢如此轻慢于朕,这是要造反啊!猫皇顿时嗷地一声,狠狠地给了周青伸过来喂食的手一爪子。      “哎哟!”周青猝不及防,手上顿时几道明晃晃的血痕。   “哎呀,你做什么亏心事了?神猫竟不肯保佑你。”兔儿憋着坏笑道:“看来你近些日子是没甚良缘了。”      “我哪里做亏心事了!”周青愤愤站起来扭头就走:“这破猫根本不灵验!”   “你何苦捉弄他。”苏勉看着他背影,轻声责备兔儿。   “好玩儿啊。”兔子混不在意地道。      然离去的周青却把这事存在心里了,越想越烦恼,干脆纵马一个人出宫去散心。   他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突然一阵黑烟扑面而来,才把他拉回神来。      “失火了失火了!”周围人喧哗着,往前跑去。周青顺着人群去向看去,便见前方一栋颇气派的小楼,此时正被浓浓大火吞灭。“救人啊,里面还有人......谁救我们小姐出来,我们老爷赏金千两!”有人在厉声喊叫。      周青也没多想,纵马来到楼前,跳下马夺过旁边人手里的一桶水往身上一浇,就往火场里冲了进去。火势相当大,梁柱已开始倒塌,然周青竟没丝毫恐惧,灵巧地躲避过危险四下找人。很快看着个女子倒在楼梯上,周青一把抗在肩上跑了出去。      看救出人来了,有人迫不及待地迎过来,哭嚷着道:“我的女儿啊......”声音戛然而止:“这不是云玉!”“不是小姐!”   周青这给熏的头昏脑涨的还没回过神来呢,肩膀便被一双带满金玉戒指的肥厚大掌抓住猛摇:“这不是我女儿,你这厮做什么吃的!赶紧回去,去救我女儿出来!”      “什么?”周青揉揉眼,才看清眼前是一大腹便便的富贵中年男子。“快去快去,我女儿但凡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他还在怒吼。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我好心帮忙救人,如何就全赖在我身上了?”周青皱眉把人推开。      “这般大火,委实进去不得了。这位老爷您节哀顺变吧。”旁边有人也在劝说这男子。   “呸,你才节哀顺变!”然那男子一口啐在人脸上:“谁有事儿我女儿都不能有事!一千两金子不够?一万两!只要能把我女儿救出来,我有的是钱!快去快去,别惜命,便是你们死了,你们家人我给你们养着!”      周青到底顾念他是一片当父亲的心,便咬咬牙,又冲进了楼中。现下情形愈发危险,柱子和房橼哗啦啦地掉下来,几次擦着周青头发过去。周青几乎就准备放弃之时,终于寻着个已经被火吞灭的小小身影。周青赶忙一下把这人着火衣裳扒下,抱着人飞奔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跑出去同时,小楼哗啦一声倒塌了。      周青这才感到后怕,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救出来那人早被那中年男子接过,千心肝万宝贝的喊——看来这次救出来的是他女儿了。又有人七手八脚把周青扶起并赞他:“这位郎君小小年纪好了不得!”“可受了伤?快擦点獾油。”“怎就这般能耐!我家儿子有你一分,我死也闭眼了!”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周青面上撑着云淡风轻,原本想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然看着那富贵男子,又想他许诺的万金为何不取,现下朝廷没钱,自己这堂堂齐王也是拮据的很哪!   便咳嗽一声,和富贵男子拱拱手:“这位老爷请了,不知方才许诺的万金,还作不作数啊?”      忙着照顾女儿的富贵男子这才看他一眼,却是没有丝毫感恩之色,反气怒道:“大胆狂徒!你趁人之危,竟敢如此轻薄我女儿!”   这是嫌他为扑火扯了他女儿衣裳?周青不禁冷冷笑道:“我从未见阁下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就是,不舍得银钱就说么!”“早知道就该让你女儿烧死里面!”周围人等也是纷纷指责富贵男子。   然富贵男子丝毫不为所动:“谁说我不舍得银钱?银钱算个屁?老爷我有的是钱!”说着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挥舞着让众人看清楚了,然后朝天一扬扔了!      人群愣了一瞬,然后一下子炸了,都追寻银票而去。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周青愕然。   “我们老爷,便是大大有名的蜀中首富,莫大名老爷。”男子的随从耀武扬威的告诉周青:“老爷有的是钱,一万金算得了什么!”      “但是我女儿的闺誉,是多少银两也换不来的。”莫大名上上下下打量着周青:“你即碰了我女儿,以后,就是我女儿的人了!”   周青:“......”      “老爷我出十万金,十万金,买你这个小家伙,如何,赚大发了吧!”莫大名示意随从:“回去跟他立个卖身契。”   “什么玩意儿!”周青胸腔几乎气炸:“你可知我是谁,就敢如此放肆?!”      “看你这身破衣烂衫,约莫是个米铺的少东家,要么穷京官家的儿子?”然莫大名牛皮冲天:“在老爷我眼里屁都不算。今天这卖身契,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把人带走!”      “你当这是哪里?你一个身居末流的商贾,手中有几个臭钱,就敢在天子脚下掳人为奴?你就不怕惹上不该惹的人,送了性命?”周青怒道。      “这个你就放心吧,老爷我有钱可通神,这天上地下,就没老爷我不敢惹的人!”莫大名毫不在意道:“行了,快把人带走,得赶紧回去叫大夫给小姐看看。”   他的随从便上来拉扯周青——方才救人之时一个个畏畏缩缩往后躲,现下倒是个比个的奋勇争先。周青双拳难敌四脚,围观人等又得了莫大名的银票,拿人手短,竟是没人来帮周青一把。      这是什么世道啊!周青无奈极了。好在此时九城巡检司的人马过来了,周青认得那带队的,忙唤他:“钱来,钱来校尉,快来救我!”   那钱来闻声看来,先是疑惑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来。“齐王殿下?”他分开人群走过来,嗖地拔出了佩剑,不由分说便斩杀了一个拉扯周青的莫家随从:“大胆!尔等何人,竟敢冒犯齐王殿下,弟兄们,快与我来护驾!”      人群这一下给吓的不轻,齐唰唰跪倒一片。莫大名原还趾高气扬模样,听了钱来这话,才变了脸色。“齐王?他是当今皇次子?”他兀自不肯相信地问钱来,钱来干脆利落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请殿下示下,这人如何处置?”      周青整整被拉扯乱的衣裳,嘿嘿冷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万死。”莫大名跪倒道。然声音听着还不是很惊慌:“小人久居巴蜀,刚刚蒙当今陛下宣召入京面圣,不识京中规矩。还请殿下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饶恕小人则个。”      嗯?爹要见这种人做甚?周青眉头便皱起了。“便是我父皇亲至,也没有恩将仇报,掳人为奴的道理。”他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他道。   “那个,卖身契什么的,原是跟殿下开个玩笑。”然莫大名兀自强辩:“小的是见殿下英雄了得,心生仰慕,想招了殿下去,做个上门女婿。并不敢恩将仇报。”      “我呸!”周青心中对他的厌恶已至极点,抬脚把他踹翻:“当真巧舌如簧!这样吧,你刚不是说有钱能通神么,那么你猜猜,你有钱能买通我饶了你么?”   “求殿下明示,任是多少钱,小的也出的起的。”莫大名道。那声音还硬气的很。      “你......”周青无语,正琢磨着怎么收拾他,而此时一旁仆妇怀中的莫家女儿,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亲手救出的人,周青不忍心她有事。便挥手道:“罢了,你女儿得赶紧看大夫,本王看在她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若是你再敢胡作非为传到本王耳朵里,本王定不饶你!滚吧!”      带着一身狼狈回到宫中,把上上下下都吓了一跳。周青得意洋洋与他们说明原委,倒是招致许多人惊慌,劝他以后务必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了。   然周玄却是很为他自豪的。“不愧是我的弟弟。”他拍着他肩膀道。      原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然万万没想到,几日之后,景泰帝把周青召到面前,神色古怪地与他道:“我儿,你也是时候议婚了。前几日你不是从火里救了个姑娘?他爹如今来跟你提亲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我这都什么姻缘线啊...... 136、晋江独发 ...   “哟呵, 青儿救人,然后人家以身相许, 也算一段美谈了啊。”一旁的周玄先笑道。   然周青一副吃了苍蝇屎的模样:“什、什么?那莫大名?!他是怎么找到爹你这儿来的?他有毛病啊?我不跟他计较, 他还敢找过来!还还还提亲, 他哪儿来的脸!”      “这是怎么说的?”他父兄一脸不解。   周青这才把那日发生的曲折讲了, 末了道:“这等铜臭冲天的东西, 他闺女就是美成天仙我也不要,爹赶紧把人撵了吧。”   “竟是这样品性?”周玄给他说的皱起眉来:“那这亲事还是作罢吧。”      “那啥爹叫人查过他的, 他这人是张扬些俗气了些,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许就是一时不慎嘴上没个把门的。青儿, 咱不如再见见他和他闺女再说?哦, 爹还听人说他闺女当真美若天仙呢!”然景泰帝竟为莫大名说情。      周玄疑惑看他爹:“正儿八经论起来,以咱们现下身份, 莫家的身份本就配不上。我原是想着二弟和那莫小姐有那一段缘分, 甚是难得, 不要因门楣之别埋没了。然二弟即看不上她爹行事那自然作罢。爹却是为的什么,着意促成这婚事?莫大名定然给了你好处!”      “我知道了!”不等他爹说, 周青脑中灵光一闪:“这莫大名是个有钱的,朝廷现下又缺银子, 难不成, 莫大名是想拿银子跟爹给她闺女买个王妃之位?!”   “你这是说啥呢说啥呢!”景泰帝大力摆手:“咱是天家,天家的媳妇儿如何能拿钱买!那咱们威严何在!呃,不过, 就是,那啥,莫大名说了,他就这一个闺女,他毕生赚的都是他闺女的,给她闺女预备的嫁妆光银两就有百万金之巨......”      “啊!啊!看吧!”周青几乎没蹦起来:“就是要买王妃!不,是把我卖给他!啊,我知道了,那日他说要买我没得逞,竟是不肯死心!”   “看你这瞎想什么呢,是他女儿嫁过来,到时候人和钱都是咱的,咱什么都不亏!便是你不喜欢他女儿,多多的置纳妾室也就是了......”景泰帝还腆着老脸安抚他儿子。      “爹你不必说了。我绝不会为了钱权身外之物而拿弟妹们的终身大事做交换的。”周玄斩钉截铁地道。   “这才是我亲哥啊!”周青抱住他哥胳膊嚎叫。      “哦,俄不是亲爹是吧?”景泰帝却也恼了:“好人谁不愿意当!可玄儿你清楚啊,眼下你那好丈人爹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急等着收拾,哪儿哪儿都得用钱,可咱们钱不够用啊,没有啊!怎么办,就看着下面百姓们饿死累死,发洪水给淹死,闹瘟疫给病死?”      “这......”周玄知道他爹倒不是危言耸听。现下山河一统,局势安定。朝堂上大臣们没别的事儿,就是日日为着银钱打嘴仗,折腾的焦头烂额。周玄着实体会了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的滋味。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大财主愿意拿银子出来,他原是盯上了蜀中的铁矿。”景泰帝又道:“若是把铁矿给他吧,虽能救一时的急,可后面事儿就麻烦了,就等于把个刀把递到了人家手里。和这相比,让青儿娶他闺女,真真是有百害无一利,再合算也没有的事情了!”      “这,爹啊,咱如今是天家,天下咱都抢过来了,就不能把这莫大名的钱也给抢过来啊?”周青不服气地道。   “我也想啊,了你三叔不让,打天下的时候他帮过咱们的忙。”景泰帝也不服气地道。   “你们就别动抢这念头了。”周玄赶紧给他们打住:“容我想想......”      “都是傅见省那小子可恶!”景泰帝却又骂起傅见省来:“拿下虞朝送回来才大点东西?贪就贪点吧胃口也忒大了!咱们这般为难他就能站一旁看着!这个没良心的俄当年就该让他饿死......”   “爹爹爹快打住,这没凭没据的话不要说了。”周玄赶紧打断他爹。   “没凭没据?那虞朝的银子到底跑哪儿去了?”景泰帝却还道:“不在京中、你丈母娘小舅子那儿也没有,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了?!”      景泰帝此说,却是因为近日满朝上下一个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虞朝覆灭之后,为数巨大的国库存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是以为给文后等带走了,可南方战事结束后这批银子仍没找着。文后和虞朝旧臣只说是并没有带走银子——谁信?怕不是进了傅见省的囊中!      景泰帝和周玄还在争论不休。而周青却垂了头,陷入极认真严肃的思考中。终于他决然道:“罢了,那便应下这门亲事吧。”   “咦?你真应了?”景泰帝和周玄齐齐吓了一跳。      “什么,你真应了?”过后苏凤竹得知此事,也是吓了一跳:“如何能这般委屈青儿?现下朝局虽然艰难,只是一时的事儿,总能挺过去,可结亲这事儿,关系青儿一辈子的安好啊......”      “嫂嫂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周青叹息道:“并不干爹和哥哥的事儿,是我看开了。用我的姻缘能给朝廷帮这么大忙,我心甚喜。”   “你看开什么了?”苏凤竹不解。      “我遇到的每个人,都不是对的人。相知相许、如意姻缘、白首永年,终究镜花水月一场。”周青斜斜扶额,仰望虚空,眼中泛起点点波光:“我想我这此生注定缘浅情薄,不必去强求了。一人孤守心城,却也是极好的。”   “什么酸不拉几的东西,青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周玄给他说的有点发懵。      苏凤竹则差点笑出来:“青儿你别胡思乱想,小孩子到了你这年纪都还这样胡思乱想......”   “不,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猫神都说了我不会有良缘了!”周青再忍不住,掩面而去。      苏凤竹:“......苏兔儿,苏兔儿你给我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上个短的,稍后还有一更 137、晋江独发 ...   “我什么都没干哦, 不干我事。”兔儿知道了事情原委后,一口推个干干净净。   “姐姐不管。终归你们是好朋友, 你得帮帮他。去, 劝劝他去, 让他打消结亲这念头。”苏凤竹道。      “怎么劝?为什么要打消?姐姐你是最明白不过的, 这天家子女, 姻缘有几个能随心所愿的。”兔儿耸耸肩道:“如今他这么个小屁孩能卖上一百万金,赚大发了好吗。”      他说的虽直白, 苏凤竹也明白,这事儿根子在银钱上, 不解了没钱这困境, 今儿个不卖周青, 怕是明个也得卖别的孩子。“话说起来,国库里的银子到底哪儿去了, 是母后藏起来了还是傅见省贪了, 你可知道些什么?”她又问兔儿。   “哟哟哟, 这就想要拿娘家银子补贴男人了哦!”兔儿撇嘴看一眼旁边这半天没说话的周玄。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是百姓的银子, 得用在百姓身上。”周玄温声软语求他:“好兔儿,好弟弟, 姐夫求你了, 你若当真知道,告诉咱们好么,姐夫现下真是难死了, 看,这头发都愁白了许多。”      “可我只知道,银子的确不在我母后手里。”兔儿挠头道:“以前在南边的时候,隐约听着,母后逃出去的时候原是准备运走国库的银子的,可动手时候却发现银子已经都不见了。”   “竟有这样事?”苏凤竹与周玄惊讶对视一眼。      “既不是母后,难道,难道会是父皇活着时候做的?”苏凤竹又思忖道:“可是这么大手笔,我不该一点动静没听说啊......”   “要不问下父皇?”兔儿便道:“我去把父皇抱来。”      “喵!太子这给朕的画像还没画完呢!”被抱来的猫皇十分不满。   “父皇恕罪,原是御膳房送来了上好的小黄鱼,父皇尝尝?”苏凤竹把预备好的一盘鱼送到他眼前。大大的盘子却只盛了两条小小的鱼。      “唔,忙活了这半天,倒是有些饿了。”猫皇两口吃个精光:“果然鲜美!再叫他们送些来。”   “父皇先不急,儿臣这里有件要紧事要禀报父皇。”兔儿忙道:“却是不知怎地,国库里的银子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父皇,咱们没银子了,没银子买小黄鱼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嗯?”正从容舔爪的猫皇闻言脸色便肃穆了起来:“谁与你说的此事?!”   “呃,自然是有司臣工。”兔儿随口答道:“父皇,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放肆!”然不料猫皇一爪子抽他脸上:“太子,谁许你探听国库之事?你僭越了!”并起身跑开。   “父皇,儿臣大了,该是时候替父皇分忧了。”兔儿忙挡住他。      然又得到了他的凌空一踢:“喵呜!朕英明神武天下无双,用得着你分忧!你们一个个都想夺权,都想篡位!滚开,不许跟着朕,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   “唉,都变成猫了还这般猜疑人。”苏凤竹心疼地给兔儿揉脸。      含冰宫这边想方设法追查前朝遗银的同时,钦安殿里景泰帝也在想这事儿。与子女们不同,他是认准了银子是傅见省贪的,唯恨不能立时提兵把他的卫王府剿了、把银子挖出来。   玄儿说无凭无据不好冤枉人?哼,这证据么,却也好找!“吴用,”景泰帝便吩咐人:“去把文夫人带来,朕有事问她!”      哟,前一阵子迷的神魂颠倒的,给楚王妃搅合黄了。眼下这宗,又是个什么意思?吴用琢磨着。看景泰帝脸色事情不小,他不敢懈怠赶紧安排下去了。   朕为的是正事儿,绝不会再与那心机妇人有什么瓜葛。景泰帝心里打算的好。然而等文夫人到了面前,他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亮了亮。      那日那猫儿一爪子下去文夫人半张脸都是血,景泰帝原以为她这脸算是毁了。然现下见了,却只见三道疤痕如虹霓般斜斜在她脸颊排成一列,并不很难看。要紧的是她一改之前素雅柔美的装扮,妆容浓墨重彩,衣裳改之以窄袖贴身的胡服,发髻也变作有异域风情的盘辫。这样装扮和那伤疤配起来,倒让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狂野与神秘。      见了他也不再作以往楚楚可怜模样。而是镇定从容、甚至是目中无人地问他:“陛下召妾,可是要治妾欺君罔上之罪?妾自知罪无可赦,引颈待戮久矣。”   “啊......”景泰帝咳嗽一声,这才挪挪眼睛:“文氏,上次的事儿朕说过不和你计较了。可是你心里该清楚,你欺君罔上的事儿岂止上次那一桩?你老实跟朕说实话,也算不罔顾朕对你和你儿女们的宽待。”      “请陛下明示。”文夫人道。   “傅见省说他在南边没找着前朝的国库银子。”景泰帝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道:“你和你的臣子们也说,走的时候没带上那银子。那那银子哪儿去了?文氏,朕思来想去,这事儿还得问你。”      文夫人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陛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妾一亡国女子,生死皆悬之他人。自然是人想让妾说什么,妾就得说什么,想让妾做什么,妾就得做什么。”   “如今,朕让你听朕的话。”景泰帝忍不住伸手,拂开文夫人额上一丝凌乱发丝。   “陛下贵为天子,陛下想要的,必将如愿以偿。”文夫人红唇翕动,眼神明亮。      便在这微妙时刻,突然又是一声凄厉猫叫。文夫人一个哆嗦应声望去,可不又是那发疯了的玉团子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冲着她扑了来?!   “这猫儿如何跑到这儿来了。”景泰帝忙挡在前边,把猫儿抓住。因这想起上次的事情,动了一点的旖旎心思又淡下去不少。“行了,你先回吧。朕有事儿会再找你。”他对文夫人道。      文夫人此时对玉团子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闻言也不多流连,急急离去。   回到府邸,傅见省却早来了等着她。“听说陛下宣召夫人,是为何事?没有为难夫人吧?”他见了文夫人关切地问。      文夫人也不复刚才在御前的从容,而焦急与傅见省道:“却是为了这些日子传的失银的谣言。陛下到底是怀疑你。妾竭力在陛下面前为殿下分辨,可是陛下根本不听,一味逼迫妾改口诬陷殿下。妾自然是不能应的,可只怕陛下不肯善罢甘休。殿下,妾只替你担心,你可如何是好啊!”      傅见省对她的话没一点怀疑,只闭了闭眼道:“陛下竟如此行事?”   “殿下,你务必早作打算啊!”文夫人又道。   “我心中有数。夫人不必担忧。”傅见省叹口气:“陛下再逼迫夫人的话,夫人从了就是。夫人处境比我艰难多了,且顾好自己要紧。”      文夫人伸手捂脸:“妾这半生,最幸运之事便是与殿下相交莫逆......”   “早知今日,原先就不该与夫人为敌。”傅见省心灰意冷地道:“一早应了夫人的招安,投奔夫人多好。”   文夫人闻言心中愣了下:凤竹什么时候招安过他?我竟不知道这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连连叹息。      那边皇宫钦安殿里,景泰帝抱着猫儿半天没撒手。“唔,这毛真是软和顺滑,还香喷喷的。怪不得儿媳妇那般喜欢你。”景泰帝陶醉地摸着猫皇道:“今天不回她那儿了,就住俄这儿,好不好?”   这是哪儿来的奴才,这般粗手大脚的!猫皇却很是看不上他,烦躁不已,一直想挣脱他。景泰帝一不小心,撸下了他一簇毛。      “喵呜!”猫皇立刻一声怒吼:“好大的胆子!拉出去斩了,斩了!!”   “啊啊啊好了好了,俄不是故意揪你毛滴。”景泰帝手忙脚乱地安抚着炸毛的小东西:“这样,这样好不好,俄揪了你的毛,你来揪俄滴胡子,咱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他也就嘴上说说,岂料就见猫儿眼中精光一闪、爪子一伸,当真一把抓住他的胡子狠狠一撕!   “哎哟俄滴妈呀,疼死俄了疼死俄了!”景泰帝给疼的满宫殿蹿高。      “陛下陛下快把这不知好歹的畜生给奴才吧。可要宣个御医?”吴用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追着。   “不用不用了。”景泰帝呲牙咧嘴看猫皇:“你个小东西,脾气还挺大!”   猫皇傲然一扬头。      外面有动静,吴用过去看,一会儿抱了一沓奏章来。“禀陛下,这些折子丞相说是要紧,请陛下务必立时决断。”他把奏章放到景泰帝身边茶几上。   “行吧行吧,读给朕听。”景泰帝抱着猫皇坐下。      嗯?有军国要务?猫皇顿时也严肃起来,把前爪从景泰帝的揉捏中挣脱开,严正在景泰帝怀中端坐好。   吴用便一桩一桩读起来。读着读着景泰帝眉头就皱起来了,猫皇也皱起来:怎竟是些伸手要钱的话?还一个赛一个的在哭穷?我堂堂大虞的臣属,什么时候变的小媳妇般小气可怜了?等等,哎呀是朕疏忽了,朕先前如此那般,臣子们都不知道,故而没钱用啊!      “怪不得要朕决断,丞相净把得罪人没法子的事儿推给俄!”景泰帝还在为难着,只叫吴用:“别读了,先收起来吧,那句话怎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笑话,我盛世大虞能没米下锅?!启驾,去国库!猫皇便朝景泰帝挥爪儿。      “这是要作甚?”景泰帝不明所以然:“在屋子里呆腻味了,想出去晒太阳?好吧,朕也出去走动走动。”便抱着猫皇走出了钦安殿。   废物,饭桶!往丽景门走是去国库的路! 猫皇不停地拍打景泰帝的脸,叫他顺着他指的方向去。      “这到底是想去哪儿么,这也不是回含冰宫的意思啊。”景泰帝疑惑不已,但还是乖乖顺他意思走着。   一时都走出了宫门,而猫皇还不见停下。“快点,快点走,今儿这轿子抬的又慢又不稳,没用的奴才!”景泰帝愈发频繁地拍打景泰帝的脸。景泰帝只觉着已是一片火辣辣。      一时终于到了国库门口。国库看守官员急急出来迎驾,跪倒了一地。“免礼平身吧。”景泰帝与猫皇同时说道并抬手/爪儿。   “朕不过是随意过来看看,并无甚大事,尔等且散了吧。”景泰帝并不想进国库去。这里的屋子是凿地而建,又阴森又寒冷——最要紧的是没钱,看了心烦,有什么好进去的!      嗯?怎还不伺候朕进去?谁许你往回走的?罢了,朕今儿得给你这奴才气死!猫皇哧溜一下从景泰帝怀中蹿下,往国库内跑去。   “嗯,小东西,快停下,这儿不是乱跑的地方!”景泰帝无法,只好赶紧去抓。随从宫人们和国库官员们也跟在后面跟着。      猫儿的速度比人快多了。猫皇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窜到国库中不起眼一个小屋子里。这里粗看看不过是看守休息的地方,然有一面墙是纯铁铸的。并雕刻着神秘的花纹。   猫皇四爪并用,艰难地踩着花纹上墙,又吃力地去敲打部分花纹。      “哎呀,跑这儿来了,哟呵,还会上墙了。”景泰帝终于追到了,上手把猫摘了下来:“哎呀呀,你这只猫儿还真是非同一般......”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脚下也微微震动。“地震了么,护驾!”吴用惊慌护在景泰帝面前。      “不用管朕,要紧的是银子,银子!”景泰帝推开吴用,一马当先就往存放银子的库房跑:“快打开把银子挪出去!”   守库官员赶紧开门——门一开,满目的金光银光把景泰帝耀的睁不开眼睛。“呃,朕的国库里何时有这么多钱了?”景泰帝不可置信地揉眼睛。   “是没有啊。刚还是空的。”守库官员也揉眼睛。      地面还在颤抖,原本平整、空无一物的青砖地面正一处处塌陷下去,又升上来一个个盛满金银的箱子。   “喵!”猫皇得意叫一声:“这才是我大虞的国库。” 138、晋江独发 ...   “怪不得那银子上天下地死活不见踪影, 原来它压根就没出过这国库的门!是这国库底下安置着极精巧的机关,把银子藏了起来!现下想来定是俄抓玉团子的时候无意触动了机关, 才叫这银子跑了出来!”过后景泰帝极欢喜地到含冰宫告诉儿女们:“啊哈哈哈, 这下咱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还有青儿, 你也不用娶那莫大名闺女了!”      “竟有这样巧的事?”周嫣周青等齐齐愕然。而周玄苏凤竹相顾无语。   “可就说呢, 戏文里也不敢这样写啊!”景泰帝洋洋得意:“要不说你爹是真龙天子呢, 这样的运气,用他们读书人的话说就叫‘天命所归’啊!”      “亏得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水落石出, 要不可冤枉死傅大哥了!”周玄叹息道。   “呃,谁叫他那古怪脾气, 打死不张嘴。但凡他能跟俄好好说句话, 俄也不能那般待他。”景泰帝为自己开脱。又想到文氏, 想这文氏也一个劲儿把俄往沟里带,一回不行两回, 真真是好心机好心气儿。但又如何, 一回都没算计中, 气死她,啊哈哈哈......      周青则想起之前兔儿戏弄他的话, 顿时大叫:“啊,这猫果然是神猫!嫂嫂这猫真真是神猫!”   “呵, 呵呵。”苏凤竹看着给景泰帝珍而重之抱着的猫皇, 恨不得立时抓过来一顿胖揍:防范你亲儿亲女防范的那个严实,倒叫周老二得了这便宜,真真气不死个人!      “神猫?这是怎么说的?”景泰帝一听却极认真地问周青。听周青说了这缘由, 他又惊又喜,并又□□了几把猫:“这就都对上了,这猫正是老天爷派来帮爹的!好宝贝,朕要赏你,怎么赏呃,嗯,这样吧,朕封你作‘福禄大将军’!”   “册封一只猫?爹你这不是胡闹么。”周玄哭笑不得。      “这如何是胡闹?”景泰帝摆手道:“俄不仅封他,还得好好供养着,一丝儿委屈也不能叫他受着!你们这群孩子毛手毛脚的不老成,以后他就住俄这儿了,俄来养。”   “咦?陛下,您这是抢儿媳的猫啊!”苏凤竹一听不依了。   “你家的天下俄都抢过来了,何况这一只猫!”景泰帝抱着猫扭头就走。      “爹,你不用回拒莫家了。”而周青追上他,凄然道:“反正神猫都谕示了我没良缘,娶谁都是一样的。”   “这说的什么话,这猫好的信便是了,不好的......权当没听见!”景泰帝一摆手:“那莫大名算个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看把他轻狂的!俄最看不上这样的人!他那闺女别说倒贴给咱当媳妇儿,就是当洗脚婢呢,咱也不稀的要!”   景泰帝走了,周青没精打采地回他屋里去了。      “媳妇儿,没事啊。”那边周玄安慰苏凤竹:“爹也就是两三天的新鲜劲儿,等过去了咱们就把岳父大人抱回来。终究都成猫了,不会有事的。”   “我不担心他,大姐的大婚马上到了,我忙死了,有人帮忙看着他,我高兴还来不及。”苏凤竹笑道:“不过我倒是挺担心青儿,他这样子不行啊。”      “嗐,有什么呢,到底他年纪还小,不着急。”周玄嬉皮笑脸道:“没见他哥我可是想媳妇想到二十多岁才摊上。”   “浑说什么呢,小心弟妹们听见。”苏凤竹嗔道:“我是想,马上到大姐婚期了,京中素来有新娘子在出嫁前设宴与亲朋好友辞行的风俗。我想不如趁机广邀朝中文武的女儿,叫青儿相看相看。”   “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周玄道:“我听你的就是。”      为了方便周青相看,宴席设的露天的赏花宴,设在含冰宫的后花园里。男席与女席只隔了一片芍药花,彼此一举一动看的清楚。又叫周青做那迎接客人的主事。眼见着周青和同龄的姑娘儿郎们寒暄着,脸色越来越开朗,苏凤竹心中松了口气。      “弟妹你可听说了?” 周嫣只管安安稳稳坐着,和苏凤竹咬耳朵:“见省那枚冷,怀上啦!”   “这、这般快!”苏凤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小腹。      “可不是么。”周嫣叹息:“原本就极宠爱,如今更是宠上天。上次我去卫王府闹了一场之后,见省不是亲自去把裴弟妹接回来了么。才安生了两天,这枚冷一怀孕,他便又把裴弟妹扔到了一边,日日只陪着那枚冷!”   “这夫妻间的事儿,光靠外人劝,能劝的了一时,劝不了一世啊。”苏凤竹心不在焉地道。      “可不是么。”周嫣拊掌:“他家这事儿说来也怪,你要说都赖见省,却也冤枉他。我也和裴弟妹聊过,只觉着这裴弟妹竟是只管教养逢春,并不怎么把见省放在心上呢。”   “是么,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事儿。”苏凤竹道。      “就是......哎,你快看快看,青儿这半天眼睛都跟着那个姑娘转呢。”周嫣还这眼睛倒尖:“就那个,那个穿藕荷色衣裳的!你觉着怎样?”   “啊,我认识她,是前朝的旧人。”苏凤竹点点头:“叫孙绿,品性和气度都不俗。”      “是吧。哎,说起这前朝旧人,有个人,就那个镇守西南的风峦海,听说以前跟你定过两次婚?”周嫣又道。   “嗯?”苏凤竹被她这话拉回了神:“是姐夫和你说的吧。那又如何?”      “我没别的意思,也不关你姐夫的事儿。”周嫣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就是他,这不给抓了以后关在牢里么,怎么劝都不肯归顺,上赶着求死。你说何必呢,你们一家子和咱们处的好好的,他一个当臣子的死撑个什么啊。”   苏凤竹琢磨着,周嫣这是想让自己去劝风峦海的意思?于是道:“我虽是和他定过两回亲,不过全是父母之命。我私下里与他并没有太多往来,只知道他人是极刚强的,是个宁折不屈的性子。”      周嫣还待说什么,然便在此时听到一声长长的喵声,猫皇雄赳赳气昂昂跑入了众人视线中。   “咦,他怎么跑回来了,陛下没看好他么。”苏凤竹起身,准备去抱过他来。   “父......玉团子你快回来!”就见追着猫皇,苏勉急急跑了来。      “我儿,这大好的晴日,莫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出来和人戏耍戏耍。”猫皇还扭头冲苏勉叫:“看看,这儿这么多与你年龄仿佛的姑娘,个顶个的娇嫩可爱,朕都忍不住想让她们抱上一抱呢!”      然实打实的说,这里最娇嫩可爱的姑娘,在苏勉面前也要自惭形愧的。此时此刻,姑娘们,乃至在座的所有男女老幼,都把目光直直地聚焦在苏勉身上。一双双眼睛如同被白月光照到的水波,骤然闪亮。   “我,我就是抓个猫,他突然跑过来了......”苏勉慌张不安地跟众人解释一句,匆匆抱住猫回去了。      然就是这样的惊鸿一瞥,倒愈发的让人难以忘怀。他离去之后,场中因他的出现泛起的涟漪久久无法消散。姑娘们一个个心不在焉,眼神堂皇迷离,相互窃窃私语。   周青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那个藕荷色衣裳的姑娘,脸色又变的孤傲冷漠:都说了我没什么良缘嘛!      “你这意思,就因为人家姑娘多看了一眼勉儿,你就不高兴了,就都不喜欢了?”过后苏凤竹与周青说道。   “不是喜不喜欢,是感觉不到缘分的存在。”周青叹息:“就让我一个人孤老终生吧......”      “又来了。”苏凤竹无奈极了。   “就是么,这也算个事儿?这都多少天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碍哥的眼。”兔儿也受不了了:“就是闲的!走,和哥出宫赛马去!”硬拉着他去了。   周青不想让他小看自己,勉强振奋精神。一时俩人并肩骑马出了宫门。      “齐王殿下,这倒巧。”守门兵士看到周青忙上来道:“这里有位小姐,这半天闹着想见殿下,我们正赶她走呢。”   “嗯?谁啊?”周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顶二抬小轿。此时轿子中也走出一名头戴幕篱的女子。周青便拍马过去道:“你是何人?”      “殿下,小女的父亲是莫大名。”那女子拜倒道:“小女想当面向殿下拜谢救命之恩。”   “啊,原来是你,快起来吧。”周青不自在地说。      这女子依言站起。恰此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她幕篱遮面白纱。周青不经意看见其下真容,顿时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她微微一笑:“殿下大恩大德,小女衔环结草难报。只恨身份低微,便是做殿下的洗脚婢都不配。唯只能余生日夜在佛前为殿下祈祷安好了。”   语毕又福了福,转身进轿。      周青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兔儿看着不对,这才过来问他。   “她,这莫大名的女儿,当真长的美若天仙......不比你差......”周青喃喃着,挺直的脊背也塌了下去:“我,我这都什么运道啊,这良缘硬塞到手里都会跑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卡着了,更晚了。 139、晋江独发 ...   这一下打击, 让周青愈发的消沉,直到周嫣大婚之日才勉强振奋了些精神。   与他截然相反的则是他亲爹。景泰帝人有银子精神爽, 人有银子腰杆硬。这些时日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让自己因叛乱受损的的威望重回高峰, 被立下大功的傅见省威胁到的地位亦重新稳如磐石。诸事顺遂, 他便又闲的难受了。大婚前几日便召了众儿女商议:“嫣儿出嫁那日, 你们亲娘总要露个面吧?”      “不必,我权当她死了。”周嫣倒爽快。   “这叫什么话, 她终究是生了你的人,这样要紧时候不让她来, 外人见了岂不笑话。”景泰帝一力坚持。      “爹啊, 你这是又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周嫣白他一眼:“她三番五次给你戴绿帽子你也能忍, 世上如你这般男人真真稀罕呢。”   景泰帝一听涨红了脸:“你这是说什么话?这是你当闺女的该说的话么?爹还不都是为了你的脸面?不识好人心!”      眼见着周嫣还要跟景泰帝争吵,周玄拉一把她:“这事儿咱们说了不算, 人是阿奶给关起来的, 放不放的还得听阿奶的话。”   景泰帝咳嗽一声:“这, 爹这不就想要你们去问问你们阿奶么......”      “哦,叫我们做这坏人, 爹你咋这么能呢,不去!”周嫣一扭头。   景泰帝又垂眉耷眼地看向周玄。“那帮你问有啥好处啊?”周玄则道。   “你还缺什么爹没给你?”景泰帝撇嘴道。      “爹你也知道, 儿子没多大志向, 就知道疼个媳妇。”周玄笑嘻嘻道:“你这凭空得了我媳妇娘家的恁多银钱,好意思不分些给她?——真论起来这银钱该算我媳妇的嫁妆!”      到底周玄问到了逢太后跟前。原以为逢太后会一口拒绝,然出乎意料, 逢太后想了想,道:“那便叫她来便是。左右有我看着,她闹不出什么事儿。”   “啊,阿奶,你允了?”周玄惊讶地道。      “不过,你和你爹说,他得答应老娘一件事。”逢太后托腮笑道:“也不是啥大事,你是知道的,你爹他一直嫌阿奶插手政务,可阿奶这也没别的乐子,不就喜好逗弄逗弄朝堂上的儿郎们么......”      “一个个的,就知道跟俄要好处,算计俄!俄是为了俄自己么?俄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些讨债的!”背了人景泰帝气的牙根痒痒。“你说是不是,好乖乖?”他问怀中兀自给他霸占着不还的猫皇:“天下是俄打下来滴,银子是你帮俄找到滴,就都是咱俩滴,他们想打抽丰,没门!是不是,好乖乖?”   然猫皇干脆利落冲他脸来了一爪子:朕的天下,朕的国库银子,与你何干!      婚礼当天一早,刘桂兰到底跟在逢太后身后出现在了含冰宫。   苏凤竹忙里偷闲打量一眼刘桂兰:唔,看看这俯首帖耳、半步不敢多走、半眼不敢多看的小模样,到底是逢太后,硬生生把一个混世魔王调/教成了受气小媳妇。      “姑娘大喜,给姑娘道喜了。”得了逢太后的示意,刘桂兰才敢上前一步,与周嫣赔笑道。   “不敢当,”周嫣只管对镜查看自己妆容:“您老别再冲我驸马下手,就是我最大的喜了。”   “我,我知错了,再不敢了。”刘桂兰头深深垂下,声音细如蚊呐。      “别光傻站着,没见你媳妇忙成那样么,都不知道搭把手!这原都是你这当人亲娘的份内事!”逢太后呵斥她。   “是,是。”刘桂兰赶紧追上脚下生风的苏凤竹追出房去:“凤竹啊,你看有啥娘能帮你做的,你尽管吩咐!”      我敢吩咐你?苏凤竹笑笑:“这样吧,今日人多,请婆母看管好粉粉朱儿他们,免得他们给人冲撞了。”   “哦,好,好。”刘桂兰赶忙应了。粉粉和朱儿都在房中周嫣身边,刘桂兰便又回转房中。      “如何又回来了?”不等她停下脚,逢太后便问。   “回婆母的话,是凤竹,叫我看着粉粉和朱儿。”刘桂兰畏畏缩缩道。      “亏你还好意思说!这般大事,你这般大的人了,就落个看孩子的份儿,臊也不臊!”逢太后顿着拐杖道。   “可,那......媳妇知道了。”刘桂兰只好赶紧又往外跑,去找苏凤竹。      这昏头涨脑地一开门,差点和一人迎面撞上。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景泰帝?“小二哥!”顿时刘桂兰一声惊呼,泪水便盈满了眼眶。   景泰帝见了刘桂兰这心中也是一阵涟漪起:瘦了,黑了,看来在娘手底下没少吃苦头!该!活该!如今可知道俄的好了吧!不行,要狠着心,这次得彻底把她驯服!于是只板着脸,淡淡道一声:“哦,你来了。”      “是,小二哥,桂兰儿来了。”刘桂兰岂能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冷落。顿时那泪当真落了下来。   “见了男人又走不动道了怎地?”背后逢太后又大声呵斥:“还有啥小二哥?在庙里让人教你的规矩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没、没有。”刘桂兰顿时一个哆嗦,给景泰帝跪下了:“妾身拜见陛下。”   “起来吧。”景泰帝从她身旁走过,只管去看周嫣,刘桂兰幽怨扭头看一眼他,却正好碰上逢太后威严目光,顿时一个哆嗦,赶紧去找苏凤竹了。      “就说你是找她回来给我添堵的是吧。”周嫣这才从妆镜前转过身来,气呼呼与景泰帝道。   “她这不老老实实的,如何就给你添堵了。”景泰帝哄周嫣:“看看俄大丫头,看看穿这凤冠霞帔俊的,快,快笑一个,笑一个更好看。这大喜日子,可不能皱着个眉头。一会儿把脂粉皱出纹来了,叫新郎官看见,别后悔了不肯娶你了!”      “呸呸呸,乌鸦嘴说什么呢!”周嫣啐她爹。然到底给逗的转怒为喜了。   然便在此时,便听着外边一连声吵闹了起来。“外面怎的了?谁敢在俄丫头大喜日子吵闹?”景泰帝问道。      “哎呀呀,不好了陛下,”吴用早小碎步跑进来,惊慌道:“是皇后娘娘和圆儿公主过来了,见着了元妃娘娘,圆儿公主就,就揪着元妃娘娘扭打起来了!求陛下快过去吧,这打的可厉害呢!”   “这,这圆儿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自己也是马上要出阁的人了,怎能做如此不成体统的事!”景泰帝跺足道。      “弄臭了人家名声,又弄没了人家弟妹,换成是我,不打死她。”周嫣从容道:“没事,叫她打吧,我不介意。”   “老二,你不许去。吴用,你果然是个没用的。还不快去传话,就说老娘我叫他们住手!不许在我大孙女好日子里闹事!”逢太后喝道。      前边正殿上,苏凤竹此时正眨巴着眼睛看戏。刘桂兰自然是个久经历练强悍善战的,奈何顾圆儿连遭大变,早就不要淑女面皮。这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而顾圆儿又比刘桂兰年轻力壮,一时俩人倒战了个旗鼓相当。去劝说阻拦?大道理苏凤竹都懂,可见着刘桂兰今时今日之境地,心中怎就如此爽快呢!      一眼瞥见周玄周青陪着傅见省从外边过来了,苏凤竹这才走出藏身的柱子,挥动两下手绢:“哎呀,婆母妹妹别打了呀!这可如何是好呀!”   “你装的很假你知道吗。”周青从她身边走过,冷冷抛下一句,却是半眼也不看他们娘。      “行了圆儿,别放肆了,圆儿!”和苏凤竹一样袖手旁观的陈皇后,见到周玄来才出声喝止女儿——不能不给周玄面子。   然而顾圆儿激战方酣,哪里听的到她娘的话。周玄也心存顾忌,最后竟是傅见省上去,把两人分开:“圆儿,你这是成何体统!”他和顾圆儿兄妹相称时日比周家子女要长很多,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故而不避嫌。      “傅哥哥你放开我,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顾圆儿兀自不肯罢休。而刘桂兰趁机躲到傅见省背后,牢牢抓住他衣服做缩头乌龟。   傅见省没想到给两个女子拉架这般费劲,一时大意,倒是让自己给她们拉扯的衣冠凌乱,好不狼狈。顾圆儿终于给陈皇后拉走了。傅见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扭头对身后的刘桂兰道:“娘娘请放手。”      “多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刘桂兰哽咽着颤抖着,手松开他衣服,却是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傅见省忙扶住:“娘娘,可是要紧?”   啧啧,卫王殿下你没见着她刚才打的多么彪悍么?就不觉着她这一下娇弱成这样转变太突兀了么?苏凤竹心想。      “我,我没事。”刘桂兰一边楚楚可怜地抹泪,一边瞄一眼傅见省——然后又是第二眼,第三眼......还净往人家胸口瞄,那里因她们刚才的撕扯被拉开了些,露出一点胸膛和明晃晃一点朱砂痣。   嗯?这是怎么说的,这才装了多长时候,老毛病又犯了苏凤竹无奈地上前:“婆母,儿媳伺候您去更衣吧。”      “慢着!”然刘桂兰一把抓住傅见省不撒手了:“孩子,你,你姓什么,你是不是姓傅?”   傅见省也给她这诡异行径弄的心中不悦。“正是,儿臣乃卫王傅见省,今日是第一次与娘娘相见。”傅见省答道。   “娘你知道傅大哥的吧,就是爹收的义子......”周玄也过来拉他娘。      “你今年,可是二十二岁,十一月的生辰?”然刘桂兰只管盯着傅见省问。   “正是,想来陛下跟娘娘提过......”傅见省应道。   “你家是临云云极镇,你爹是傅卓傅秀才,你娘是赵氏娘子,你上头原有四个姐姐的?”然刘桂兰一连串地又道。      “他们都在饥荒中没了。”傅见省愣愣道:“娘娘原是与我家相熟的?”   却见刘桂兰双目圆瞪,张大嘴一声尖叫:“我的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家里有事没有更...... 140、晋江独发(修) ...   “娘啊你乱叫个什么, 我耳朵没聋。你你快撒手,时辰就快到了, 你快回后面收拾收拾。”周玄不耐烦地道。   “我, 我不是叫你, 我叫他呢。”刘桂兰只管抓着傅见省不放, 还伸手去摸他的脸。      周玄忙一把给她拉回来:“行行行, 傅大哥也算是你的儿行了吧,真真想一出是一出。快走吧, 你现在披头散发跟个疯婆子似的,没的叫人笑话。”   “不!”然刘桂兰又是一声尖叫, 几乎没把周玄耳膜刺破:“他就是我的儿,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的儿啊!!”      “你亲生的儿在这儿。”周玄皱着眉头, 用强想把她弄走:“这好好的如何又发疯了。”   然刘桂兰紧紧抓住傅见省胳膊:“儿啊,你听我说, 赵大娘子她不是你亲娘, 我才是!当年赵大娘子她生不出儿子来, 就从为娘身边把你抱走了啊!”      嗯?身边几人这才把她话当回事。周玄惊的松了手,苏凤竹骤然瞪大了眼睛, 傅见省也不会动弹了:“你,你这胡说些什么?”   “娘没胡说, 娘没胡说!”刘桂兰毛手毛脚就去扯他衣袖:“你胸膛这里有颗痣, 你手臂上还有个胎记对不对?!”   衣袖被撸上去,在大臂内侧,果然露出一块红色胎记。      傅见省神色还是木木的, 显然还是很难接受这事儿。“你大腿上还有个疤,是那接生婆子不小心把你弄伤了。”刘桂兰见他这样,干脆动手扒他裤子。   傅见省手忙脚乱把人拦住:“是,是有。”   “还不信么,你再看看你和玄儿长的有多么像啊,你就是我亲生的儿啊!!”刘桂兰扑到傅见省身上,嗷地哭嚷了起来。      傅见省已然给她弄懵了。还是周玄最先反应过来:“娘啊,你快别发疯了!虽说啥烂事儿摊你身上都不稀罕,但傅大哥才比大姐小三日,三日里你是神仙啊能再生一娃出来?!”   咦,是哦。苏凤竹经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是呢,三日里我是再生不出一娃来,可赵大娘子能啊。她生了个闺女,第五个闺女,她没法子跟家里交代,便拿她闺女,换了我儿子去!”刘桂兰不管不顾地嚷嚷:“你大姐才是傅家的娃!”   这话不啻一个响雷在几人耳畔炸开。什么?听她这意思,傅见省还不是她和外人生的,是她和景泰帝的亲子——长子?!当真如此事情可是要紧了!苏凤竹脑子极快地转动着。      还没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又听一声利喝:“你说什么!”   凤冠霞帔、一身红装的周嫣从后门走了过来。她满脸的煞白,显然已将刘桂兰的话都收入耳中。而她身后,跟随着一脸阴沉的景泰帝与逢太后。      这都什么事儿啊。苏凤竹忙迎上周嫣:“大姐,别听她胡说。快,快回去,新郎官马上来迎亲了。”   “不,今儿她得把这话说明白了。”然周嫣如何肯听。她颤抖这指了刘桂兰:“刘桂兰,你说,我不是你生的?你说,我和傅见省是给掉了包?”      “桂兰儿,这大好日子,你这是还没喝上喜酒就醉了?”景泰帝也动怒了。   “皮儿又痒痒了是不?”逢太后用力顿拐杖。      “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找着了我的亲儿,小二哥,婆母,见省才是我给小二哥生的长子,嫣儿她不是!”此时的刘桂兰再不复畏缩受气模样,紧搂着傅见省胳膊眉飞色舞地道:“你们听我细说.....”   而执事太监在此时来报:“驸马爷已到了宫门口了。”      “叫他立时进来。”周嫣干脆利落地道:“这事儿他得知道知道。”   “这,大公主,这不合规矩啊!”执事太监愁眉苦脸地道。      “是呢,喜事要紧,别的以后再说。”周玄也忙道。   “不,叫他进来!今儿这事儿不让他知道,我嫁给他岂不是骗了他。”然而周嫣倔的很:“我也是万不能安心上轿的。”      梁雨进来了。眉梢眼角还残留着得意喜气,然而显然也是被这状况弄的如坠五里雾中。他方待见礼,周嫣抬手止住:“不用拜了,刘桂兰,你便说吧。”      “都是我不好,瞒了你们这么些年。再没想到今儿个这般巧,竟把人找着了,这岂不是双喜临门?!”此时的刘桂兰倒欢喜起来:“是这么回事,当年生第一胎的时候我不是回娘家去了么,恰巧隔壁村儿嫁出去的赵大娘子,也怀胎十月回娘家待产。她一连生了四个闺女,唯恐第五个也是闺女,夫家容不下。偏巧怕什么来什么,我生下这孩子三天后,赵大娘子生了嫣儿。她哭天抹泪的没法子,她娘就想了个歪点子,打听过来我这儿生了儿子,叫把两个孩子换换。赵大娘子手里有几个钱,我也是不合一时油脂蒙了心,就应下了......谁晓得这兜兜转转,又成了一家人,可见这孩子与咱们的缘分深厚啊!”      刚刚进来的梁雨毫无预兆地听到这些,惊的目瞪口呆。   偷龙转凤这都出来了?苏凤竹却是心生疑虑:单偷龙转凤倒也罢了,但后面丝毫不知情的父亲儿子还能再碰上且做了义父子,这事儿未免也太巧了吧!   “你胡说!”景泰帝也是一脸不信。逢太后则一脸高深莫测的冷笑。      “我没事何苦编这瞎话。”刘桂兰使劲推着傅见省往景泰帝面前送:“你看看,他长的和你有多么像,和玄儿有多么像!”   脸着实是像的,而事儿,也着实是刘桂兰能干出来的。“爹,当真如她所说,她是回娘家待产的?她不是老早和外祖家断了往来么?”周嫣沉着气问。      “还就是生了你后坐月子时候和他们闹翻了,这才断了往来。”景泰帝挠头。   “这我也没跟你说实话。正是我爹娘想把赵大娘子的钱给我全吞了,我才跟他们闹翻的。”刘桂兰忙道。      “你嘴里就没句实话。”逢太后冷笑道:“嫣儿就是我的大孙女,我周家的长孙就是她,没旁人!刘桂兰你再敢胡咧咧我打断你的腿!”   “你爱认不认!反正我认!见省就是我儿子!”刘桂兰叉腰嚷道。      “奶你不管她。”周嫣历经磨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遇事就慌的毛丫头:“爹,按刘桂兰这说法,她生了之后前三天你该是没见着她和孩子,这可也有的?”   “那时候她仗着有孕跟俄闹腾,闹腾的我也恼了,便任由她回娘家。有了你之后十来天俄才听人说起,这才去了你外祖家见到你们。”景泰帝望天。      “如何是我闹腾了?”刘桂兰气势汹汹直问到景泰帝脸上:“那不是你,把我补胎的老母鸡偷吃大只,还不承认,我才......”   “够了!”周玄的脸色已是黑如锅底:“我不管你怎么说,大姐就是我们的亲大姐,一辈子都是!”      “是,我们只要大姐!”几个小的也跑来围成一团抱住周嫣。   “那啥我也没说不要嫣儿了呀。”刘桂兰又扮出亲切模样跟周嫣笑:“嫣儿为这个家出了那老大力,这不是亲的胜似亲的。她这大公主的地位没的说,要不要她我也不依啊!只是见省也的确是你们亲儿子亲兄弟,便一起认了就是了么。多个兄弟,多么好!”      怎么会好!当真认下了,这可是长子!“不是陛下与殿下们不肯认,”苏凤竹扬声道:“只是兹事体大,又来的太突然,少不得得稳重行事。陛下,依儿媳看,得派人到帝乡去,寻了婆母娘家、赵大娘子家一干人等细细询问才是。”      “我爹我娘,还有傅家的赵家的人,早在饥荒里死了个干净,你找谁问去。”刘桂兰忙道。   “还是先寻了再说。”苏凤竹朝她笑笑,又看向傅见省:“事关殿下身世,殿下定也是愿意一切都清清楚楚、毫无疑窦的不是?”   木了这半天的傅见省,闻言这才僵硬点点头:“王妃所言极是。”      “对!一定要查清楚!”景泰帝忙拥住周嫣:“好闺女,别瞎想,爹知道的,你决然是爹的亲生闺女!赶紧的,干净的收拾收拾跟姑爷走,别耽误了时辰!”   “我不瞎想。”周嫣笑笑:“倘若当真我不是刘桂兰生的,我和刘桂兰一点关系没有,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不过,”她又转眸看向梁雨:“梁雨,事情你头听见了。这事儿不弄明白了,我不能嫁给你。你回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二更耶! 141、晋江独发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小修了一下,增加了梁雨迎亲到来,重看不重看问题都不大。 --------------------------------------------------------------------------------   “我不瞎想。”周嫣笑笑:“倘若当真我不是刘桂兰生的, 我和刘桂兰一点关系没有,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不过, ”她又转眸看向梁雨:“梁雨, 事情你都听见了。这事儿不弄明白了, 我不能嫁给你。你回去吧。”      “啊?!”周围一圈人顿时一阵大喘气。“这是怎么话说的!这还说不瞎想呢!”景泰帝第一个不依:“你是怕他以后嫌弃你怎地?他敢!爹不砍了他!”   “对对对, 娘和你兄弟也给你撑腰!”刘桂兰也忙拉着傅见省道。      然逢太后一拐杖冲她抡了过去:“带着你的新儿子, 滚到老娘看不见的地方去!还嫌今儿个没把老娘气死啊!”   可不是么!刘桂兰嘴唇翕动,然到底不敢说出来, 而拉了傅见省走开了:“儿啊,走, 他们不认你, 娘认!咱娘俩好好说回子话去!”   傅见省脚步踉跄地给她拉走了。      而同时周嫣也想走:“不关梁雨事, 我就是不嫁了!”   唔,她又别扭上了, 她这倔脾气上来, 不知这大姐夫可能降住他?苏凤竹与周玄无奈地交换个眼神, 又颇为期待地看向梁雨。      “大公主,嫣儿!”只见梁雨拦于她身前:“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我就是不能嫁。”周嫣别过头不看他。   梁雨倒从容不迫:“当真不嫁?”   “我这不是说的很清楚么。”周嫣咬唇道。      “果然不嫁?!”梁雨逼近她一步, 声音也略微提高。   “不嫁不嫁!”周嫣深吸一口气。然而气势已经很弱了。   “不嫁便不嫁。”便听梁雨干脆利落地道。      啊?周嫣心底一沉, 不由自主地看向梁雨。   “你敢!”景泰帝一听,这暴脾气如何按捺的住,撸袖子就想揍人。   而逢太后又是一抬拐杖把他拦住了。      那边梁雨与周嫣四目相对, 步步紧逼:“原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公主的身份才娶你?我们之间的种种,都是我为了讨公主欢心才做出来的?你不是公主了,我便会换上另外一幅嘴脸待你?嫣儿,你竟把我当成这样一个趋炎附势、朝三暮四、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小人?!那你不嫁也罢!”      “不、不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那样想你!”周嫣给他逼的心中大乱,一边倒退一边手足失措地否认。   “不是是吧,我不是为了你身份才娶你,是吧?”梁雨趁热打铁,加快语速问道。   “是!”周嫣忙点头。      “我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是吧?”梁雨微微笑。   “嗯嗯!”周嫣继续点头。   “你还是要嫁的是吧?”梁雨斩钉截铁地道。   “对对!”周嫣用力点头。      不等她反应过来,梁雨双臂一伸,麻溜儿地把她打横抱起,急急往外走去:“那便赶紧上轿吧,再磨蹭可真误了时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殿门去了。      殿里众人也还没反应过来呢。   “那个,那个驸马这迎亲礼还没行呢......”仪导官看着他们背影叫道。   “还管啥迎亲礼!”而景泰帝一把捂住他的嘴:“赶紧走,赶紧去拜堂成亲!送亲的呢,玄儿青儿你们还不快跟上!——万不能让你姐再回来!”      “啊啊,盖头,盖头!”暗中观察多时的兔儿此时跳了出来,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赶在梁雨把周嫣按进喜轿之前,把个大红盖头盖到了周嫣头上。      “好好的一场婚事,弄的跟山大王抢亲也似。”苏凤竹走到殿门口看着离去的喜轿叹息。   逢太后来到她身边,也叹息道:“亏老婆子我还夸嘴说,有我在,这刘桂兰绝翻不起水花儿来,嗐,我这张脸皮算是丢尽了!——来人,给我把那刘桂兰丢回寺里去,叫她跪到佛前诵一万遍心经,赶紧的!”      便有几个宫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听着狼哭鬼嚎之声从后殿传来,愈行愈近。“哎哟喂,婆婆啊,儿媳妇求你了,儿媳妇这好不容易寻着见省了,你如何就忍心拆散咱们啊!”便见刘桂兰拖着傅见省跪到了逢太后面前。      “呵呵,好不容易寻着了?”逢太后挑挑眉:“你何时寻过了?咱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茬啊?别光在嘴上寻的吧?!”   “我,我不敢说与你们听,只自己一个人辛苦去寻。”刘桂兰兀自嘴硬。      “行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知道的透透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逢太后冷笑道:“你若是识相,现下改口还来的及;你若是还继续作妖,等咱们去老家查出真相来,那时候就别怪我再不容你!”   “你爱信不信,左右我见省信我就够了!”刘桂兰说着往傅见省身上一靠。傅见省也不躲她,看那意思,还真是拿她当娘了。      逢太后见状便皱起了眉:“见省,老婆子我素来佩服你是个有本事有成算的。这疯婆娘的话,绝哄骗不了你。”   “太后有所不知,孙儿年幼在家时,便时常听闻流言说我并非父母亲生,是从外面抱来的。”傅见省声音晦涩,目光复杂:“孙儿的生父,也对孙儿很是生疏不喜。如今听元妃娘娘此言,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      “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刘桂兰得意地道。又催促傅见省:“还叫啥元妃娘娘,叫娘,叫娘!”   傅见省嘴唇动了两下,到底没叫出来。只与逢太后叩首道:“还请太后,允准孙儿在真相大白之前,先接元妃娘娘至孙儿府上居住。”      “你,我看你是油脂蒙了心!”逢太后脸色深沉:“罢了。你既拿着她当宝贝,便把她请回去供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供出什么好来!”   “不是,这,娘,这叫什么事儿么!”景泰帝听到这里动静过来,不满地道。   “什么事儿,还不都怪你!”逢太后拿拐杖敲他头。      “好歹拜堂成礼再没出什么事儿。”夜里,送亲回来的周玄告诉苏凤竹婚礼上的情形。   “今儿这事儿我思来想去,总觉的不简单。”苏凤竹边喂他喝醒酒汤边道:“先说这事儿的真假。我是不信的,如何能够这么巧。你呢?哎,对了,你不是会看人心么,你可看出来婆母的心思了?”      “你还别说,我这本事偏对上我娘就不灵了!”周玄笑道。   “什么?真是,偏有用的时候就不灵了!”苏凤竹撇嘴道。      “不过虽然本事不灵了,但我还是能断定她说的定然是假话。”周玄揪揪她脸:“依着她的脾性,若这事儿当真,她还不三天两头到傅家敲竹杠去。以前我可从没见她提起过傅家。所以决然是假的。”      “好了,那如果这事儿是假的,那为什么婆母知道傅见省身上的胎记,傅见省也说自己从小被说不是亲生的?”苏凤竹又道:“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串通好的?你说我娘和傅大哥?”周玄皱皱眉:“可我看傅大哥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再从傅见省这边想想,若是坐实今儿这桩事,对他多少好处?从义子变成亲子,还是长子。”苏凤竹喂完汤,拿手帕给周玄擦嘴:“再加上他的战功,马上就好变成太子了!”   “若当真是娘和傅大哥事先串通好的,那他们怎么搭上线的?”周玄抓住苏凤竹的手摩挲自己的脸:“爹都查不出来阿奶把娘关在哪儿。”      “所以说这事儿不简单啊。”苏凤竹点头道:“你明天和阿奶说说,查查这宗吧。不然我总不能安心。”   “嗯。”周玄点头:“不过媳妇儿你也不用太操心,娘虽然是疯魔了些,但心里面精着呢!和外人联手算计咱们、让咱们吃大亏的事儿,她万不能做的。”      “那上次叛乱原来是小亏啊。”苏凤竹笑笑。   周玄:“呃......” 142、晋江独发 ...   三日之后, 新婚的周嫣回门。   新人先到钦安殿拜见景泰帝。然到了跟前却见钦安殿门庭若市,候着等待召见的大臣直从殿门口排到宫门口去。“大公主驸马爷且稍等等。”吴用抹着汗对他二人道:“陛下、太后和丞相都在里头, 给刘将军鲁君侯一群人缠着呢, 实在不得脱身。”      “都是来说我和傅见省这事儿的?”周嫣下巴指指众臣子。大婚上这事儿传出去之后, 立刻在朝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周嫣虽在新婚中, 梁雨又竭力维护, 却也感觉到了这风波之巨。      “嗐,可不是么。”吴用声情并茂地道:“这个一口咬定自己早看出卫王就是陛下的种, 那个哭着嚷着贺他们父子骨肉团聚,还有装着个忧国忧民的样儿的, 催促陛下速速让卫王认祖归宗, 以安定社稷。可把陛下给烦的不行!陛下跟他们说了, 自己敢打一万个保票,大公主决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陛下会叫人去查清真相, 好叫大臣们无话可说。可是在查清真相之前, 谁再敢在陛下面前提一句让陛下认卫王, 陛下就宰了他!——可您猜怎么着,偏有那等刺儿头叫陛下赶紧宰了他, 宰了他他也要说这话!把陛下给气的哟......”      “行了,你去伺候我爹吧。我们先去玉华宫和含冰宫。”周嫣扭头便走。   梁雨忙跟上她。“我看着, 怕不满朝文武都在这儿了。”周嫣小声与他道。      “原本卫王便劳苦功高, 若再加上一个长子的名分,那太子决然没跑的。”梁雨笑道:“这里面许多人不过趋炎附势,想博一个从龙之功。二则, 想来也有卫王他自己在幕后推波助澜。唔,楚王境地堪忧啊。原本我看着,陛下是想慢慢打消卫王权势,而把楚王扶上太子位的。”      “我明白了。”周嫣叹息道:“从人家见省那儿想想吧,也不怪人家这样做。他立下那么功劳,又哪儿哪儿都比我大弟强。偏我大弟凭着他的身份死死压着他一头,他如何能服气。现下来了这机会,他可不抓紧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梁雨道:“卫王有功劳不假,可哪儿哪儿都比楚王强,这却不见得。我入朝堂虽不久,却也看的出来,卫王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待下面人也宽厚。但他性情未免太过孤僻,又不善言辞不善变通,应对这朝堂委实吃力。而楚王就不一样了。哎呀呀,我只能说他天生的一副帝王心术啊。你是没见着,他是怎么把大臣们玩儿的滴流转,叫人都心甘情愿给他卖力!”      “玄儿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周嫣小小吃了一惊。   “当真。他吃亏就吃亏在到陛下身边时候短。若是如卫王一般,陛下刚起事时就跟在身边,立下的功劳不会比卫王少。”梁雨言之凿凿地道。   “你就哄我吧。”周嫣还是将信将疑。      一时俩人先拜见了陈皇后,后来到含冰宫,果然现下的含冰宫格外的冷清。周玄和苏凤竹带着弟妹们,早等候在殿中,一听他们来,急急迎了出来。   周玄见周嫣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并不为眼下这事儿太过烦恼的样子,牵挂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周嫣却也顾不上别的,急急与他们道:“眼下这风波,眼见着是越来越大。虽然已经派了人往老家去查这事儿,可咱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大姐说的是。”在场没有外人,周玄便把对刘桂兰的怀疑说了:“怕是在庙里时候不知怎地和傅大哥串通好了。”   “殿下意思是顺着这条线去查,查找娘娘和卫王串通的证据。”捕快出身的梁雨立刻明白了他意思。      “都说了姐夫不要跟咱们外道,叫我名字就是。”周玄先一挥手,才道:“正如姐夫所言。”   “那还不赶快查去?查了没有啊?”周嫣迫不及待地道。      “已经请阿奶叫她的人查了,然而什么都没查出来。庙里的尼姑说娘进了庙里之后再没见过外人。”周青抢着道。   “那,这......”周嫣没了主意。   “我再去那庙里亲自查一遍。我到底当过捕快,别人我信不过。”梁雨则道。      “那也好,我其实心里也存着个疙瘩。”周玄点头:“我与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也去!”周青又是急吼吼的喊。又看向苏凤竹:“嫂嫂,不如让那谁也去吧,他诡计多端的。”   “呃,哥哥们都去,那橙子也要去!”周橙便也道,说着扑上来死死搂住梁雨腰。      “凭什么只能男孩子去,我也要去!”周紫不服气地道:“事关重大,我不能袖手旁观!”   “嗐,你也知道这是要紧事,就不要来碍事了。”周青嫌弃地道。   “嫂嫂!”周紫委屈地看向苏凤竹。      “唔,若只你们男丁去的话,这么多人却也打眼,未免打草惊蛇。”苏凤竹便道:“今儿天气也不错,不如大家一起去吧,跟外人只说是阖家出游散心。”      于是朱儿,粉粉,甚至苏勉,都一个不拉,全带上了。“姐夫不是外人,这个是勉儿,这个是兔儿,我媳妇的弟弟其实有两个。”路上周玄从容告诉梁雨他俩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龙鳞卫?他是龙鳞卫?!”别的倒也罢了,然听到龙鳞卫这一茬,稳如泰山的梁雨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了,姐夫?”周玄不明所以然。   “没事,姐夫定然是想起来当年做京兆尹捕快之时,被我龙鳞卫之赫赫武功压的抬不起头来的惨淡往事了。”兔儿傲然道。      周玄看看梁雨脸色:哟,还真是叫兔儿说着了,听这意思,当时双方结的梁子不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下那龙鳞卫也不复存在了,兔儿也不再是他们的人。若是以往有得罪姐夫的地方,我代他向姐夫赔罪了。”周玄便道。      “不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阿玄你不知道,”然梁雨摆出一副防御姿势对着兔儿:“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追着他们龙鳞卫,虽是虞朝土崩瓦解了,然龙鳞卫却还残存着相当一部分实力,延续至今。我升了刑部侍郎之后,动用多方力量,才好不容易隐约查到,他们有一个要紧人物,号称月主的,藏在暗处统帅全局——是你吧,以你的身份,决然是你!!”      “嗯?”苏凤竹睁大眼睛,她想起兔儿那般灵通的消息:“兔儿,他说的,可是真的?”   “呃,”兔儿挠挠头:“那时候不是我们天尊大人给母后杀了么,叫我逃了——还有几个忠心于天尊大人的人一起护着我逃的,这后来大家都还互通消息......”   “什么几个人,是掌控着残余龙鳞卫的几大星使吧?!什么互通消息,是他们都听命于你吧?!”梁雨捂着胸口,深深吸气。      苏凤竹看着兔儿心情复杂。“哟,不愧是我小舅子,啥时候都不吃亏。”而周玄伸手用力揉兔儿的头:“好样的好样的!”   “小意思小意思。”兔儿骄傲地道。      “不是......”你还敢和他亲近!梁雨看着周玄,只觉胸口堵得慌。又听周紫一声惊呼:“啊,兔儿你真是深藏不露,我更崇拜你了!”她看着兔儿,满眼都是小星星。   “小意思小意思。”兔儿矜持地点点头。      “小紫你别......”你别当他是好人!梁雨欲言又止。   “你别小小年纪不学好。”好在周青瞪了一眼周紫。      啊,这里总算有个正常人。梁雨方舒了半口气,却见周青又凑近点兔儿,双眼笑的弯弯讨好地道:“这是咱们男人的事儿,兔子,你啥时候为我引荐引荐这些深藏不露、神出鬼没的英雄好汉呗?”   “小意思小意思。”兔儿用力拍拍他的肩。      “带上橙子不许扔下橙子!”周橙挥舞着胳膊嚷。   “咦,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但大家都在夸兔儿,那我也夸夸好了。”粉粉也凑热闹,从自己小兜兜里掏出块点心往兔儿嘴里胸:“兔儿好厉害!粉粉的点心奖给你吃!”      啊啊,小舅子小姨子都已经给他带坏了,还能挽救回来么?!梁雨望天。   “弟弟,苦了你了。”而苏勉则是又眼泛泪光,而咬唇强忍着:“以后不要再沾那些危险的事情,有哥哥保护你。哥哥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万不能再让你受一丁点伤!”      呵呵,啥危险的事情有他危险啊?!还你保护他,你这样的他一根小指头就能放倒啊!唉,勉太子果然一如传说中的天真无邪呢。梁雨冷笑。   “呜呜多谢哥哥。”然兔儿立刻一头扎进苏勉怀里,满头满脑地滚:“哥哥可知兔儿听了哥哥这话有多开心?呜呜兔儿有哥哥护着真好!就说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梁雨下巴差点没掉地上:你还要不要脸了?!   “没事,没事,以后熟悉了就好了。”周嫣给他把下巴按回去。      终于听到外面的侍卫通传,说那曾关押刘桂兰的寺庙到了。   嗯,这是自己第一遭在小舅子小姨子们面前展露本事,万不能让这个已经笼络了他们的心的龙鳞卫再夺了自己风头去!梁雨心中暗暗发狠。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不顺手,先写一章日常吧......   ☆、晋江独发   下了马车梁雨便忙活开了。围着这庙是里里外外的看。兔儿也一耸身, 跳上了墙头,四下张望。   这是一坐名为静圆庵的尼姑庵, 坐落在距京城五十余里的一个偏僻山坳里。房舍前后三重, 院落不大, 围墙却足有丈半高, 围的密不透风。旁边再没其他人家, 最近的村落都在数里地开外。用来关人果然再好不过。   房舍该是没事。梁雨又审犯人也似去审问庵里众尼。岂料众尼说起这刘桂兰,都双眼冒光, 滔滔不绝:   “赵大财主是老尼的恩人,既然把她托付给老尼, 她又疯成那个样子, 老尼如何敢不尽心!她来的前几天闹腾的厉害, 都是拿绳子绑在柴房的,后面疯的轻一点了, 才敢松了绑。可也每日里都有俩人看着她管着她, 不许她乱跑不许她见外人, 没有一刻松懈!”   “每日里鸡鸣即起,念经诵佛、烧火劈柴、挑水挑粪、洗衣扫地、织布种菜, 到三更里歇下,没有一时闲暇——一叫她闲下来、身上有了闲劲儿, 她就得发疯!出门?见外人?那更不能有!”   “不瞒施主, 刘娘子逃是想逃过的。你看,那污水沟就是因为刘娘子想从那里钻出去,后来特特给堵上了的。可咱们一次没叫她跑出去!”   “说起来有那么一次, 刘娘子趁烧火时候拿柴火想烧房子,叫我一脚......咳咳,不是,是她自己一不小心反引火烧身了。胳膊上伤的不轻,咱们便给请了个大夫看看。可看的时候咱们都在旁边,也一早跟她说了敢在大夫面前胡言乱语过后不给她饭吃,到底她一声没敢吭!”   ......   梁雨看看这些尼姑们苍老而刻板的面庞,莫名打了个冷战。   “那这些时日你等都有谁经常出去的?”兔儿插嘴问。   “哎哟哟,这是猜疑咱们给她通风报信了?!”“我这几个徒儿都是可靠的,老尼敢给他们打保票!”“那样的疯子,谁要帮她!”尼姑们顿时吵嚷起来。   问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半点破绽。周嫣等人早不耐烦。“这该如何是好?”周嫣问道。   “不急,等我去娘娘的住处和劳作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梁雨道。   “唔,我明白了。这样的事儿我们以前没少干,我们帮你一块找。我们自己的娘,到底还是我们自己更清楚。”周玄道。   “嗯?什么没少干,以前也曾发生过现下这样的事儿?”梁雨不明所以然。   “以前娘偷了哥哥挣的钱藏起来,非说没见过。”周橙气鼓鼓地道。   “好了。”周玄指挥众兄弟姐妹:“大姐,你去翻娘的卧室,青儿你去柴房,阿紫阿橙带着粉粉去厨房。菜园子我去。媳妇儿你们这儿歇着。”   苏凤竹哪里歇的住。好奇地随着他们去看。   但见卧室里,周嫣雷厉风行地开柜子翻箱子。又去床边上上下下仔细翻弄,四周地面墙壁细细敲过。甚至把枕头里的糠都倒出来、被子里棉花都拆出来,几件破衣裳的衣领封边也都拿剪子绞的稀碎。   而在柴房里,周青把干草堆一点一点搬开,又把木柴一块一块拿到手上上下细看。墙角的老鼠洞,也挨个掏一掏。甚至屋梁上,也爬上去看一看。   厨房里的东西最多,三个孩子小大人一般正正经经忙忙碌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粮食蔬菜摊了一地。苏凤竹过去的时候,周紫橙正把半个身子探进灶坑里,把灶灰掏出来,又细细搅一搅。   菜园子里,周玄则脱去外衣,娴熟地挥着锄头,细细把菜地一点点翻过,把每一块泥土都敲碎......   “呃,姐姐,他们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苏勉震惊地道:“这是对付自己母亲,还是对付贼呢。”   “她可比贼难对付。”苏凤竹笑道。   “有了有了有了!”突然周青急急跑来:“我在柴房老鼠洞翻出了这个!”   大伙儿忙聚过去看,看向他手中,原来是一个窝成一团的油纸包。众人期待目光下,周青小心翼翼地打开——   却是一堆吃净肉的果核。   “嗐,我当什么呢。”周嫣丧气地道。   “不不不,这很有用。”梁雨接过油纸包细看:“这不是一般的果核。”   “啊?这能有什么不一般的?”周嫣惊奇地问。   “这是蜜饯果子的果核。”梁雨郑重地道。   “唔,说起来刘桂兰最爱吃蜜饯果子的。”周嫣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呢?最多是她偷嘴吃罢了。”   “我看庵里极清苦的,戒律又严,这蜜饯该不是你们吃的吧?”兔儿唤来众尼问道。   “我们从没有人吃这个!”“也不会给刘娘子吃这个。”众尼答道。   “那就说明,这蜜饯是有人偷偷给她的。”梁雨看向众尼:“你们之中,果然有人与她暗通款曲!”   众尼惊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可不好乱冤枉人啊!”   “冤枉不了。”兔儿伸展开那油纸,背面隐隐可见一个朱砂印戳。他细细分辨着:“这是.....桃李春记上好果品。唔,到城里找找这家铺子,问一问近日可有师太来买过这乌梅蜜饯,说不定人还记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梁雨则在细细打量众尼的表情。果然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尼姑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正想去拿了这尼姑细问,却听苏凤竹道:“桃李春记,这家字号怎这般熟悉,我该是在哪儿见过......”   “承美侯府外面的路口。”周玄接话道:“这铺子就在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事儿难不成还有文夫人在里面掺和?!   “前些时日,慧云师姐倒是多去了几趟城里。”此时一个尼姑犹豫着开口道。她看向的那所谓慧云师姐,正是梁雨刚留神到的那尼姑。   “我,我素日里去城里施主家中问安什么的岂不是常事。”这慧云怒瞪她一眼。   “却不知这些时日去城中是为何事,去了哪里?”梁雨便询问起慧云来。   “先是一十三日有一遭,刘记绸缎铺刘大官人的儿子过百日,我去送平安符与长命锁......这些师父都是知道的呀。”慧云从容不迫,说的滴水不漏。   “慧云打小跟着老尼出家,沉心佛法,再不会沾惹那些凡尘俗事的。”主持也为她开脱。   先前她混在众尼之中,苏凤竹也没多留神她,如今细细打量她面容,又兼想到了文夫人,倒是让苏凤竹看出一点端倪来。“师太俗家,可是姓李?”她出声问道。   “啊......”慧云师太一惊,嗫喏卜能语。然自有旁人替她答道:“师姐俗家的确姓李,不知娘子如何得知?”   “师太有个妹妹,俩人长的很像呢。”苏凤竹冷冷笑道:“诸位师太可以自便了,我有话和慧云师太说。”   “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妹妹,你认识?”众尼散去后,周嫣问苏凤竹。   苏凤竹点点头:“想来,她妹妹,该是伺候我娘,也就是承美侯府的文夫人,她身边的李姑姑。师太,我没猜错吧?”   慧因显然心中已乱,但面上还是强作镇静:“娘子说什么呢,贫尼一概不知。”   “你认也罢,不认也罢。”苏凤竹取过兔儿手中拿的那张油纸:“你暴露了这个破绽,便暴露了一切。”   “想来倒也是我娘的运气好。我婆母给送到了这里,恰巧你,有个妹妹,在我娘身边。自我娘回来以后,你们姐妹也重新有了往来。”苏凤竹绕着她缓缓而行:“我婆母被太后送到这里,并未动用真正的身份,但她自己岂会不说。别的师太只当是风言风语,你定是多了个心,在去见你妹妹的时候,提了起来。你妹妹便告诉了我娘,然后我娘就通过你,说服了我婆母,上演了一场好戏,是也不是?”   “娘子这都说的什么,贫尼一点都不明白。”慧因兀自嘴硬。   “哦,不明白?”苏凤竹逼近她道:“你是要我把你妹妹弄来一块儿对质,你才肯明白?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现下想拿你妹妹怎么样,我娘可是没法子护着她。”   慧因嘴唇动动,然还不肯坦白。   “媳妇儿,何必和她多费唇舌。”周玄走到苏凤竹身边道,扮出副凶恶模样道:“终究咱们已经明白了这事儿原委,她认与不认有什么关系。直接抓人砍头就是了,这等草芥之人,竟敢设计我天家,好大的胆子!嘶,这罪过我看砍头还不行,得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慧因终于扛不住了,一个哆嗦跪倒地上:“贵人饶命,饶命啊!贫尼说,贫尼什么都说!只求贵人饶贫尼一条小命!”   ☆、晋江独发   卫王府里, 此时的刘桂兰正卧床不起。她与傅见省“母子”初认,少不得得装一装慈和模样, 不敢如之前一般闹腾。但她之前时日也实在是给约束的狠了, 于是先把那困兽出笼的劲儿用在胡吃海塞上。三日下来, 塞的自己上吐下泻。傅见省立刻紧张的又是给她请大夫、又命给她炖补汤、又自己带着妻妾一通在她床前侍奉。她在她亲生子女身上都没享着这个福!这一步真是走的太对了!刘桂兰身子虽难受, 心情却得意的要飞起。   可也是自己吃了苦遭了罪换来的。刘桂兰一想到在静圆庵的日子, 便恨的牙根痒痒。   她刚去在静圆庵那些时日,众尼姑只把她当疯子, 没人肯信她是娘娘。日日责骂劳作不休,她刘桂兰活了这么些年加起来也没做这么多活计。正当灰心绝望、想着跟老妖婆服软之际, 慧云悄悄与她说, 她认得卫王府中的一位夫人, 常去卫王府走动,听说了她刘桂兰的事儿, 这才知道她当真是娘娘。刘桂兰如获至宝, 央求她助她逃出去。慧云虽然是道力不能及, 但从那以后对她暗中照顾,帮她做活, 偷偷塞她一些好吃食什么的。刘桂兰于是对她感激涕零,于是常常与她大吐苦水, 诸如太后是怎样恶毒的老妖婆、自己儿女媳妇是怎样的不孝顺怎样的白眼狼等等。   言语间慧云便提起了卫王傅见省, 告诉她傅见省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对皇帝是怎样的孝顺,又是怎样的老实、老给旁人欺负。“还有一件巧宗儿,卫王殿下的容貌, 和刘娘娘亲生的楚王殿下那是极像的,却又比楚王殿下秀气,更像娘娘。枚夫人曾和贫尼戏言,卫王殿下倒比楚王殿下更像是娘娘的亲生子呢——偏卫王殿下还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那时慧云如此与刘桂兰说。   刘桂兰那时心中就是一动:“他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竟还有这样一说?”   “可不是么!”慧云神神秘秘道:“是殿下自己告诉枚夫人的,说是在家时候,亲戚邻里的都说他是他娘生不出儿子,从外面抱来的。哎呀呀,你说若是卫王殿下是刘娘娘的亲生子,那该多么好,他定不会对娘娘不闻不问的。”   这话愈发说到刘桂兰心坎上。于是就拐弯抹角叫慧云去打听傅见省更多的事情。慧云也是个舌根长嘴巴大的,从傅见省的身家来历到他身上的胎记疤痕,没什么不是她不能打听来的——可不就成就了她一场好戏!   现如今,要不要去庵子里跟那些老姑子算算这笔账,再堵了慧云的嘴?刘桂兰又琢磨着:罢了,算账的话,叫老妖婆知道了不好。慧云么,不碍事的,就算能有人知道这一茬事,那自己只说的确是听了慧云的话才认出傅见省的,但这事儿却没有丝毫作假。那旁人也无话可说啊。哈哈,这场戏真真是天衣无缝啊!除非老妖婆她有那上天下地的本事,把他爹他娘那些死鬼们从地府里拉回来!   “娘娘,娘娘?”正想的得意,一连几声呼唤好不容易把刘桂兰的魂儿唤了回来。凝神望去,却是傅见省那妾室枚冷。“娘娘,该喝药了。殿下去前面一时回不来,便让妾来喂娘娘喝药。” 枚冷笑吟吟地道。   自她来了,枚冷忙前忙后的极殷勤,刘桂兰知道她得宠,也愿意敷衍她。而裴妃待刘桂兰却不冷不热,端着王妃的架子。刘桂兰最是会察言观色,如何看不出裴妃为人清高,且也不信她,心中早不高兴了。因此此时便摆出婆婆的谱道:“枚冷啊你歇着,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哪儿能这般劳累?王妃你怎也没个眼力见儿,还不快给你妹妹接过去?”   “枚氏放下药吧,”裴氏便道,人却是一动不动:“这些小事儿叫下人们做就是了,府里这么多下人呢,哪儿就能少了你不行了。”   这却是枚冷当下人看待了。然枚冷现在没得册封仅仅一个妾室,说她是下人也不为过。枚冷顿时涨红了面皮。   而刘桂兰久经沙场,何等的骁勇善战。见状面不改色,笑的却愈发慈和:“是呢,我只要下人们伺候着就成了,你们都去歇着吧,忙活大半天了,我这心里也不落忍的。快去吧,王妃这半日没见着世子,肯定也想了。”   裴妃给她一语道中心思,便告退离去了。   枚冷却不走。“妾反正也没事儿,与娘娘说说笑笑还快活些,这点子小事儿也累不着妾。”她笑着,继续喂刘桂兰喝药。   “哎呀呀,好孩子,老婆子我跟你这儿,可算是享着儿媳妇的福了!”刘桂兰装模作样地道。   “妾算个什么儿媳妇,咱们王妃和楚王妃娘娘,才是您正儿八经的儿媳妇。”枚冷便垂了首道。   “嗐,我这俩好儿媳妇,一个有心机一个眼界高,倒是一样的看不起我!”刘桂兰唉声叹气道。   “谁看不起娘娘了?”便在此时傅见省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   “没谁。”刘桂兰掀被子就要下地:“就是这儿住不得了,我还是回庙里去吧,也免得碍了人家的眼!”   “娘娘这是作甚?”傅见省皱眉阻拦:“是谁冒犯了娘娘?枚氏,怎么回事?”   “都是妾不好。”枚冷慌忙下跪。   “哪里关你的事,好孩子,小心着你的胎!”刘桂兰作势止住枚冷。   “那便是王妃?”傅见省把刘桂兰扶回床上:“娘娘莫怪,她脾气是冷傲了些。过后等我训斥于她便是。”   “别别别,我算哪根葱啊,别为我伤着你们夫妻和气!”刘桂兰凄然道:“还是大家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娘娘再别说这样的话,这样吧,我叫她以后不要到娘娘跟前伺候了,免得再冒犯娘娘。”傅见省道。   刘桂兰看今儿这也差不多了。于是又假惺惺两句便作罢了,傅见省亲自伺候着她喝药。   正喝着呢,便有下人来通报,道是文夫人来了。   前两日枚冷在刘桂兰面前奉承的时候,文夫人便来找过枚冷。刘桂兰听见了,便叫带到面前见了一见。原本一是好奇,二则在她女儿身上受的气想在这当妈的身上撒一撒,岂料见了面之后,却见这文夫人毫无架子,低声下气,说话极中听句句说到她心坎上,又极捧着她,倒是让刘桂兰受用的很。三言两语过后,刘桂兰非但把那羞辱她的心去了,反把她引为知己。此时听到文夫人来到,忙道:“快快请来!”   “娘娘病了?是什么病,可要紧?”文夫人一来,先关切地问候了刘桂兰身体。纵然刘桂兰不曾隐瞒说了是肠胃的毛病,然文夫人还是叹息道:“我知道了,定是娘娘太过思念陛下,这才相思成疾。卫王殿下,得请陛下过来看一看娘娘啊。”   这文氏真是个伶俐人。刘桂兰为文夫人找出的这借口叫好:这明面是为着她,而她见了周老二的面能不劝说他认傅见省么?唔,这文氏如此帮傅见省的忙,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啊?刘桂兰琢磨着,面面上却蹙眉做气怒状道:“他既然信不过我,不肯认见省这儿子,那我也不认他了便是!终归我有了见省这孝顺儿子,我觉着这一辈子都圆满了,别无所求了!”   你别无所求了,咱们图求的还多着呢!“陛下定是事发突然,心里转不过弯来罢了。一家人,最要紧的是团团圆圆,殿下说,是不是?”枚冷便与傅见省道。   “娘娘病了,父皇合该过来探望。”傅见省讷讷道。   “他现在定是恨我都来不及,如何会来看我!”刘桂兰却又捂了脸,做哀哀哭泣模样:“我也想过不如让我病死算了,死了干净!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儿你......”   “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傅见省忙好言宽慰她。   而枚冷和文夫人暗中交换个眼神:又来了,总是拿乔作势,好叫人捧着她。   果然傅见省劝了半天,刘桂兰这才勉勉强强道一句:“你实在要请便请去就是。他爱来不来,我儿你且别为了娘让自己受他的气。”   “哎。”傅见省虽不过是简单应一声,枚冷却留神他眼中濡慕之色愈发的浓重。哼,纵然现如今权倾天下又如何,骨子里还是那般轻贱。枚冷心中暗自不屑。   傅见省去了,文夫人又与刘桂兰说些闲话,和刘桂兰一起数落苏凤竹的不是。不多时,便有傅见省的随从来报:“陛下已经应了,已经和殿下在来府上的路上了。殿下打发小的先行一步,请娘娘预备着。”   “行了,我知道了。”刘桂兰打发人下去,却是动也不动。   反是文夫人惊奇道:“娘娘这还不快预备起来?”   “这还有啥好预备的?吃的喝的都现成的。”刘桂兰混不在意地道。   “哎哟,那些都是小事,要紧的是娘娘得梳妆更衣啊,纵是卧病在床,也不能这样见君王啊。”文夫人着急道。   “那按着你的做派,得怎么来?”刘桂兰好奇地道。   “那娘娘便交给我吧。”文夫人说着,便忙活开来,先是给刘桂兰寻了一件温温柔柔的藕荷色睡衣换上身上大红大绿的;又把簪起的发髻散下,拿月白丝帕松松束在胸前;拿热水洗过脸,拍上薄薄一层份,又用手指挑着一点胭脂在眼皮上细细涂抹。等收拾完毕拿镜子这么一照,刘桂兰眼睛一亮:虽说还是卧病憔悴模样,却憔悴的楚楚动人,比之康健时分另有一番风情呢!   “文妹妹你这心思太巧了。”刘桂兰美滋滋地道。   也就是刚收拾好,下人们便来报,陛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相会勇者胜!   ☆、晋江独发   “那妹妹就先走了。”文夫人赶忙告辞。   刘桂兰正想着赶人呢。虽然和文夫人姐姐妹妹叫的亲热, 但文夫人的美貌还是挺碍她的眼的,周老二什么德行她不比谁都清楚。见文夫人如此识相刘桂兰心中舒坦, 假意道:“陛下这也不是外人, 走什么走!那好吧, 姐姐我身子这样就不起来送了。以后咱们再聚。”   文夫人走出门, 看到景泰帝在傅见省的陪伴下, 已从中庭过来了。文夫人忙折向旁边回廊。不曾想景泰帝眼睛倒尖:“哟~这不是亲家母么,今日这般巧, 你也在那?”他扬声喊一声,又迈开大步急急往文夫人这儿走来。   咦?他这是什么意思?文夫人心中琢磨着:上次国库失银她污蔑傅见省意图离间两人, 真相大白之后景泰帝并未降罪, 她只以为是顾及着苏凤竹的面子, 景泰帝怕不厌透了她。故而,她才另辟蹊径, 走刘桂兰这条路子。然现下他怎又对自己如此亲热?怕不是, 污蔑傅见省之事并未激怒他, 反倒正中他心意?   文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恭谨疏离模样, 对着来到面前的景泰帝款款下拜:“罪妇拜见陛下。听闻元妃娘娘有恙,特来看望, 不敢惊扰圣驾, 罪妇这便告辞了......”   “怎朕一来夫人就走?夫人这是不待见朕?”景泰帝故意板起脸道。又毛手毛脚地拉扯文夫人:“都是一家人,别见外!朕也是多日未见夫人了,留下来大家一起说回子话。亲戚么, 就该多走动亲近才是......”硬是把文夫人拉扯回了屋。   亲近,你怕不是想和她到床上亲近!屋里刘桂兰把外面动静听的真切,早气的牙根痒痒,沉着脸瞪向那走进来的俩人。   然景泰帝兀自满面春风与文夫人说话,半眼不看刘桂兰:“夫人这脸上叫猫给抓的消不下去了么?可用药了?倒也无妨,这伤痕非但丝毫不损夫人的风华,倒是别有韵味呢!”   “罪妇残缺之容不堪入陛下龙目。”文夫人竭力避让景泰帝。然眼角余光看看刘桂兰,她眼中已然是要冒火了。文夫人心中暗道不好。   诚然,要搁以前刘桂兰怕不早蹦起来撕破这狗男女的脸了。然到底是给关了几个月,消磨了下些许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哟,小二哥,你说有啥味儿?我咋闻不见呢?”她冲文夫人招手:“文妹妹到我这儿来,让我仔细闻闻。”   文夫人赶紧去了她身边。景泰帝再不好纠缠文夫人,有些扫兴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这才草草看了一眼刘桂兰:“啥味儿?还闻闻?看看你这不学无术的样儿!真真丢不死个人!文夫人,让你见笑了,哈哈。”   我再忍!刘桂兰深吸一口气:“我是啥都不懂,我是丢人,小二哥你现下嫌弃我了是吧?我早就该知道了。罢了,你嫌弃便嫌弃吧,终归我有见省就够了。”她一转眸,眼中怒色尽散,哀哀看向傅见省:“见省啊,你不会也嫌弃我吧?”   “娘娘说的哪里话。”傅见省讷讷道。   “是呢,娘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这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实则心里还是跟以往一样看重娘娘。”文夫人忙道:“娘娘快跟陛下好好认个错,夫妻间哪儿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卫王殿下,咱们先退下吧,让陛下和娘娘好好说说话。”说着便起身欲走。   “你们不用走!朕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她嘴里就没句实话!”然景泰帝道:“眼下这不也是?还病的起不来床了,朕看着她这脸色,这精神头,比夫人都强上百倍!哎呀呀,夫人,说起来你这脸色可真真是那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这是怎地了?可叫御医看过了?”   怎又扯到自己身上。文夫人心中皱眉,忙垂首道:“罪妇无事,罪妇素日里便是这样的。”   “是么?哦,朕明白了,这才叫美人啊!”景泰帝又赞道。   “合着美人儿就不是装的,我这就是装的了是吧?”刘桂兰再忍耐不得,揪住文夫人发髻把她往地上狠狠一推:“老娘倒要看看你是真不禁风假不禁风!”   文夫人没想到她这说翻脸就翻脸,仓促之间差点没叫她推倒。景泰帝眼疾手快,赶紧上来扶住了。“看看这泼辣劲儿,还说没装!人家文夫人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能下这狠手!”他怒斥刘桂兰。又殷殷对傅见省道:“见省啊,你可算见着了吧?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了吧?你可长点心吧,朕这一辈子算是叫她害惨了,万不能叫她也害了你啊,她就是个害人精!”   刘桂兰下手之后就后悔了。眼见着傅见省似乎被景泰帝这话说动了,她心中暗叫不好。然此时吃坏的肠胃恰又是一阵翻腾,她脑子一动,面上是愈发的气怒伤心:“你,周老二你才是害人精!”然后哇地一声伏到床沿大吐,直吐的浑身抽搐。   文夫人虽心中因刘桂兰的折辱大怒,但勉强按捺,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忙理了理发鬓,上前为刘桂兰拍背:“哎呀,娘娘您没事吧?陛下,娘娘生病的人受不住委屈,跟妾撒撒气没什么的。这是娘娘没把妾当外人的缘故,妾也并不因此气恼娘娘。陛下不知这原委,刚与娘娘说那话,却是有点重了。”   “唔,还当真病了?”景泰帝面色这才和缓些许。接过下人端来的漱口清水,走到刘桂兰身边喂给她喝。   “你还管我作甚!你让我死了就是!”刘桂兰有气无力地推他。   “这话真是没良心,朕何尝曾辜负你分毫?还不都是你作的。”景泰帝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心疼。   刘桂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可这回我没作,我说的都是真的,小二哥。”她抓住景泰帝的手,涕泪齐下:“小二哥你再信我最后一回,见省他,他当真是你我的亲骨肉啊!!”   “你......嗐!”景泰帝叹息一声,看向文夫人道:“夫人与见省,你们先下去吧,朕与娘娘单独说会儿话。不过夫人且别离府,一会儿朕再代娘娘给你陪个不是。”   老娘用你赔不是?怕不要赔到床上去?刘桂兰暗暗翻个白眼。   “你要俄信你,”等他们走了,景泰帝叹息一声,与刘桂兰道:“只是俄委实是给你伤透了心,实在是受不住了。 ”   刘桂兰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有门。于是脸上愈发装的诚挚万分:“好吧,小二哥,便是你不肯信我了,这是我自作自受,我认。可你总该信见省吧?你也听见了看见了,见省和我说的样样都能对起来啊!”   “可,若是你们串通起来骗俄呢?”景泰帝犹豫道。   “我们串通起来骗你?”刘桂兰心中一惊,嘴上却愈发强硬:“那怎么能够,我和他之前见都没见过啊。”   “那谁知道呢。”景泰帝撇嘴道。   “这,小二哥你这不是故意抬杠么,天底下哪儿有人会没事找事故意给自己认一娘啊!”刘桂兰急道。   “这可说不定,见省这人没人比俄更清楚。”景泰帝压低声音道:“你别看人人都夸他孝顺、宽厚,实则他再心狠不过了,为了争权夺势,他什么都能做出来,别说认个便宜娘!桂兰儿,俄劝你也小心着点,别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嘁,向来都是我卖别人,哪儿有别人卖我的份!”刘桂兰嗤之以鼻。   直聊了半个来时辰,景泰帝叫刘桂兰歇着,然后出去叫召文夫人来。   “刚元妃对夫人真真失礼了,夫人看在朕面子上,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还当真替刘桂兰给文夫人赔罪。文夫人忙道不敢。   “到底是夫人,这般的身份,这般的人品,这般的大度......”景泰帝便又笑眯眯并色眯眯将文夫人夸赞一番:“朕有一事,思来想去,唯有夫人,才能托付。”   “罪妇惶恐,只怕力不能及。”文夫人只当他又要调戏她。   “夫人不妨先听听。”只听景泰帝道:“就见省这事儿吧,朕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其实朕也不是完全不信,只是吧......唉......”   他相信了?文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依然镇静道:“待派去帝乡的使者回来,自然真相大白,陛下不必过多忧虑。”   “你哪儿知道朕忧虑的是什么。”景泰帝重重地叹息一声:“其实这事儿本是件好事儿。见省本事大功劳大,不瞒你说,朕原先还有几分防着他。可若坐实了是朕的亲生子,那朕再不必操这份心,他便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太子,社稷也会因之会稳如泰山。总之于国于家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唯有一桩不好......便是元妃了。”   “罪妇不明陛下的意思,请陛下明示。”文夫人道。   “嗐!”景泰帝一拍大腿:“元妃的事儿你该都知道吧。她差点没把朕害死,没把这江山颠覆。朕叫她害了一辈子也就罢了,朕不能再叫她害见省啊!见省和朕还不一样,他太老实太好欺负了,又极重骨肉之情。朕还能狠下心来把刘桂兰关起来,若是见省,朕怕刘桂兰扒了他的皮,他都不知道叫唤一声!”   “陛下是想......”文夫人迟疑道:“去母留子?”   “就是这个意思!”景泰帝点头:“朕是想着,这话朕和见省说不太像样。见省素来敬重你,你去帮朕和见省说说,他想要朕认他,就不能把刘桂兰留在身边孝敬!”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作者君自己都解不了这个局23333   ☆、晋江独发   然老谋深算如文夫人, 转瞬之间思及了要害:景泰帝心意真假暂且不论,只说刘桂兰认这儿子, 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 要是傅见省敢不孝顺她, 她不立时叫嚷出真相, 自己的谋划全盘落空。这颗要紧棋子, 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于是文夫人做出惊慌模样道:“罪妇何等身份,岂敢间疏天家骨肉亲情。陛下此言, 恕罪妇万不敢从。”   哟,竟没上钩。景泰帝眉心微蹙。不过好在一早预料到了。“你间疏的还少么。”他热切的语气一下子冷下来, 似笑非笑道:“把末帝的死推到朕身上, 好叫凤竹和朕家里离心这事儿, 朕就不提了——不过话说回来,见省知道, 你男人是你给烧死的这事儿不?他若知道还敢跟你搞在一起, 这胆儿还真肥, 朕自愧不如。”   嗯?白脸不行换黑脸了?文夫人自以为了然,只管从容听着景泰帝继续道:“再说前些日子国库失银那事儿, 朕问你银子哪儿去了,你怎么说的来着?‘陛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妾一亡国女子, 生死皆悬之他人。自然是人想让妾说什么, 妾就得说什么,想让妾做什么,妾就得做什么!\'”   景泰帝捏着声音, 学文夫人学了个十成十。又道:“朕一直都想不明白,见省为啥就掏心掏肝儿的待你好?你又为啥一点儿这好都不领,反一个劲儿的算计他?哦,朕糊涂了,朕和他夺了你家的江山,你能不怨恨才怪!可见省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这些事情都是两人亲历的,文夫人再无法狡辩。可恨原以为手段极高明、万无一失的计谋,怎就那般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化解了呢。文夫人每每思及此心中都即气恼又无奈。现下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还留着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打定主意,朕碍着你闺女不能下这手。”景泰帝冷笑道:“不过朕好歹能把你流放的远远的关起来,叫你别给朕和凤竹添乱。但是呢,如果你答应朕这回,帮朕去劝说见省,朕便既往不咎,再给你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这威胁倒比杀了她来的更实在。答应又如何,使个缓兵之计先拖住他就是。多捱一天是一天,到时候这朝局还不定是什么样呢。于是文夫人痛快应了:“谢陛下恩典。”   “你最好再别想着耍花样,下去吧。”景泰帝厌倦地挥挥手。   文夫人走了,屋子里剩下景泰帝一人——侍从们都给景泰帝打发到了门外守着。“行了,出来吧。”而景泰帝转身看向身后。   他身后,原本是一架平凡无奇的书架,此时如门户一般被推开,傅见省从后面走了出来。   景泰帝走到他藏身之处往外看看,“都听见看见了吧?知道这女人是什么货色了吧?”并道。   “是儿臣愚钝,竟被这等前朝余孽欺瞒。”傅见省垂着头,满面的羞愧。   “这些事儿,原本朕没想着告诉你。说实话,朕见你被她玩弄于股掌间,心里还挺高兴。”景泰帝叹息道:“可现下不一样了。唉,真是天意弄人。见省,爹以前多有对不住你的,你就都忘了吧。”   傅见省慌忙跪倒于地:“儿臣不敢,都是儿臣糊涂。”   景泰帝过来亲手扶他起来:“不过刚和她说的你娘那事儿,爹是动真格的。她做过的那些事儿换成哪个男人都不能忍。见省,爹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江山。”   “这......”傅见省眼中满是不忍。   “你再想想吧,爹不强求你。”景泰帝拍拍他肩膀,转身往外走。傅见省还愣在原地。   然景泰帝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的走远,傅见省的目光慢慢恢复冷漠,甚至浮现点讥讽。   “对了,倒还有一事想问你。”突然景泰帝又转过身来道。   傅见省急急抬袖作揩泪状,遮挡住自己真实的神色:“是,父皇请示下。”   “你到底为啥对文氏那般好啊,若说是你和她有一腿吧,看着也不像。她年纪也太大了些,你要什么样儿女人不能有啊。”景泰帝好奇地道。   “父皇,记得几年之前,儿臣守渭原的时候么。”傅见省答道。   “记得记得,那不正是虞廷围剿咱们最厉害的时候么。多亏你死死守住渭原,要不咱们就完啦。”景泰帝想起以前沙场征战的时日,感慨万千。   “是,那时虞军不似以后那般无能。他们计谋百出,与儿臣战了个旗鼓相当。”傅见省道:“后来儿臣抓了一个统兵大将,审问后才知道,虞军对付儿臣的计谋方略,全是远在京城的文氏所出。儿臣从那以后,便存了一份与她知己相惜的心。谁知道,是儿臣错看了她。”   “哦,竟是如此。”景泰帝解了心中疑惑,这才真正离开。   皇宫钦安殿里,周玄周嫣等一直等在这里,早等的焦急。见景泰帝回来,一窝蜂涌上去问:“爹可照咱们商量的说了么?”“他们可上钩了?”   “上钩了?你去钓鱼了?朕许你一个人去钓鱼了么?可知这般日没你伺候朕是如何的烦恼?”猫皇也窜到他脚下,挠着他裤脚添乱。   “说了说了,俄亲自下的钩他们能不上么?”景泰帝草一边抱起猫皇一边与子女们道:“哄的他们滴流转!跟俄耍心眼?他们还太嫩了!”   “不愧是爹!那咱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周玄等七嘴八舌与景泰帝商量。   猫皇见景泰帝人虽回来了,却只管与旁人说话不理睬他,忍不住心中动火,嗷地伸爪冲景泰帝脸上来了一爪子:“放肆的奴才!”   苏凤竹给吓了一跳。却见景泰帝非但没恼,反是着意体贴抚慰:“哦,小心肝,怎么生气了?不见爹爹想爹爹了?”   苏凤竹忍不住扶额:“陛下啊,上赶着当你儿子的人已经够多了,您还要认它!”   “那又如何,”景泰帝与猫皇脸对着脸蹭:“咱们小乖乖可是个小公主!”又向众子女展示:“看它脖子上这项圈,俄叫人给它找的,好看吧?配它吧?!”   “甚得朕心。”猫皇也得意地抓抓自己颈下那颗硕大的光彩四溢的红宝石。   若说他糊涂吧,偏这些细枝末节知道的清楚。苏凤竹暗暗叹气。   “你就只管要它不要我了是吧。”周嫣看他爹这样对一只猫好,竟不由地生了一丝醋意。   “怎会怎会,大公主小公主,都是爹的好乖乖。”景泰帝笑眯眯把猫皇凑到周嫣面前:“来,这是大姐,叫姐姐,叫姐姐!”   唔,这个真是大姐不是小姐姐,朕要小姐姐,不要她!猫皇高傲地撇过脸去不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个短的,晚上还有一更。   ☆、晋江独发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我突然又起了一个念头。”苏凤竹边为周玄解发梳头边与他低语。   “看把我媳妇儿给操心的。”周玄知道苏凤竹给这事儿闹的心神不宁, 故意打岔。他一伸手把苏凤竹拉进怀里,又拈起妆台上苏凤竹的面脂盒子, 一扣扣了半手, 一巴掌糊了苏凤竹满脸:“脸上怕不都给操心出皱纹来。多抹点, 把皱纹抹平......”   “你干什么呢, 哪里要这许多, 糟蹋我面脂,好不容易配出来的呃!”苏凤竹一边抹脸一边心疼地嗔道。   “哦, 那分我些便是。”周玄便把脸凑过来,冲着她满头满脑的乱蹭乱亲:“媳妇儿你拿糖配的么?尝着也这般甜。”   苏凤竹任是再大的烦忧, 给他使出这一招, 便都烟消云散了。“小野狗又来了。”她笑着躲他:“好了, 说正事,说正事了。”   “你高兴才是最要紧的正事。”周玄头抵着她额头说。   苏凤竹给他这甜言蜜语弄的心都酥了。“人都说美人儿会迷惑的那君王不理正事。”她点点周玄鼻子道:“可这事儿搁你身上, 得换个个儿!”   “你说我把你迷住了?我把你迷的神魂颠倒是不是?”周玄忍着笑道:“那就别忍着了, 咱们赶紧春宵苦短罢......”   “又乱用词儿。”苏凤竹深吸一口气推开他:“好了, 闹够了,听我说。”   “咱们先前不是琢磨着, 依着慧云的话,只能知道这事儿是我娘的手笔, 却看不出我娘有没有和傅见省串通么。”苏凤竹严肃道。   “是, 傅见省的那些隐私,你娘通过枚冷就能知道。凭这个也没法断定他俩有勾连。”周玄点头。   “而以我对我娘的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挑动你和傅见省争斗, 好搅乱朝局。”苏凤竹又道:“若是她和傅见省窜通,这样大的事、这样精巧的计谋出自她手,傅见省怎么也得对她有所警觉。所以不如不让傅见省知晓更为妥当。咱们就断定傅见省是真的被咱们的这两位娘,一明一暗联手给蒙住了。”   “没错,所以咱们想出拿‘去母存子’去离间他和我娘。”周玄道:“而今你又想到什么了?”   “若是傅见省没被蒙住呢?”苏凤竹道:“若是我娘的确并未与傅见省串通,但傅见省看出这是个骗局,却将计就计,以为自己图谋好处呢?”   “嗯?”周玄皱眉:“事关自己亲身母亲,要说看穿这骗局,倒也不无可能。但当真如你所说,那傅大哥的城府,也就太深了。”   “我也是刚刚想起,傅见省早年间,手下还没多少人马的时候,他的打仗风格原不是现下这样大开大合横冲直撞的,也没几个人说他宽厚。”苏凤竹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周玄头发,眼神迷离,显然是陷入久远回忆中:“那时候的他是以恒心毅力见长,尤其善于潜伏设陷,伪装等待。时机一到,便以雷霆之势出击,将敌人撕个粉身碎骨。这,才是他真正的脾性吧......也难怪陛下一直提防他......”   “是么?竟还有这一说,我都没听说过,媳妇儿你那儿听来的?”周玄惊奇问道。   苏凤竹这才回过神来。“啊,那时我听我父皇说起过。”她遮掩道:“总之若他是将计就计,那去母存子这一招不一定灵。”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了,好好睡觉。”周玄亲亲她,抱起她往床上走。   苏凤竹还惊魂未定,心中暗责自己不小心:实则是因为她当年帮文氏理政,亲手对付过傅见省,所以才知道的这般详尽。   纵然与周玄百般恩爱,但苏凤竹心中明白,自己曾打理虞朝朝政、对付乱党这事儿,除了烂在自己肚子里,最好再没别人知道。   再说卫王府中的刘桂兰。景泰帝走后,她越是回想这日这事儿越是火大。看看周老二把文氏差点没捧到天上去!周老二的花花草草虽不少,却是是第一次敢当着她的面这么捧别的女人,刘桂兰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地位被取代的威胁感。   不行,万不能放任不管!这日刘桂兰正在专心琢磨怎么撕文夫人,就听下人们说,文夫人来了,正与殿下在书房中说话。刘桂兰立刻跳了起来:“来的正好!”气势汹汹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文夫人正把景泰帝那去母存子的话说于傅见省听:“......陛下叫我劝殿下,我不敢不依.我也知道以殿下的脾性,让殿下做这样不孝的事情,实在强人所难。还请殿下自断吧。”   “让夫人为我操心了。”傅见省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素来为人处世都是如此体贴入微。”   “现下唯有殿下信我敬我,而我呢,说句托大的话,是把殿下当儿子依靠。”文夫人面露慈爱之色:“我不体贴殿□□贴谁呢?凤竹么?呵,她巴不得我离她越远越好。”   傅见省笑一下:“夫人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人,几年前我在渭原那时候,那个龚氏老夫人。”   哪个龚氏老夫人?文夫人毫无头绪,当年的事儿根本就是不她打理的她如何能知道!她只管保持微笑看着傅见省微微点头。   果然傅见省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自己一个人说的起劲:“那时候,虞军抓到了她,想拿她威胁她儿子龚正投降。我那时都肯了,岂料这龚老夫人是个倔强的,两军阵前与他儿子喊话,说他儿子降了她就自己撞死。我们那时候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岂料夫人在京中得知了,竟一道旨意下来,叫虞军放人。就因为这件事,我开始敬重夫人。”   叫他这么一说文夫人依稀记着是有这么回事,于是笑道:“我那时候想着,拿着孝道逼降一个叛军,却会逼叛无数天下人。这万万使不得的。”   傅见省闻言眼瞳一缩: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然而双方阵营,却是反的。是傅见省拿着龚老夫人逼虞军大将龚正。   傅见省低头来回走动几步:“再说如今元妃娘娘这事。便是父皇不认我,便是我无法认祖归宗,我也万不能不孝敬娘娘。”   唔,他竟至如此?这话有几分真心?文夫人心中琢磨着,面上却作感动之色:“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殿下放心,殿下孝道动天,老天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两全的结果的。”   傅见省笑笑,方欲再说什么,下人通报,刘桂兰来了。   “哟,文妹妹来了啊。”刘桂兰进来,斜眼看着文夫人:“怎不到我那儿坐?书房,这是男人家办事的地方,可不是咱们该来的!”   “是,娘娘教训的是。妾只是有一言告于殿下,如今说完了就好走了。”文夫人低眉顺眼地道。   “走什么走呢。”然刘桂兰一把扣住她手腕,却是又换上了笑脸:“我这正烦闷着呢,想着文妹妹来,和我一起耍子,且巧妹妹就来了!”   文夫人浸淫宫廷多年,如何看不出刘桂兰这气不顺,这一起耍子,怕不是给她耍。因此愈发推脱道:“今日天热,却是觉着有些头晕,怕不是中暑了......”   “中暑了?中暑了正好!”刘桂兰笑道:“我正要邀妹妹一起去坐船游湖,解解暑气!”   和你游湖?呵呵,怕不游到湖里面。文夫人百般推脱。   “夫人莫要推辞了。”然不料傅见省道:“这样炎热的天儿,我也正想着到湖上凉快凉快。不如便一起去吧。”   文夫人见傅见省也去,心下稍安。“不如也请王妃世子,还有枚夫人一起去”却又拉扯上旁人,人多这刘桂兰发起疯来也有个回还。   卫王府紧邻着蓬莱湖,王府游湖是极便宜的。不到半个时辰,一干人等就已经来到船边了。   “来来来,文妹妹,你小心着,我扶着你。”上船的时候刘桂兰就往文夫人那儿伸手。   “娘娘自便,妾扶着枚夫人。”然文夫人只管拉定枚冷不松手,拿枚冷当护身符。   一时船开了,“哎呀呀,看看,这湖真好啊,以前咱当老百姓的时候老羡慕那些能来这儿游湖的贵人们了,谁知道咱也有这一天!你们倒是过来啊,这船边上才凉快!”刘桂兰使劲儿把人往船边招呼。   “是呢是呢,湖上好好玩!”只有逢春欢喜地拉着裴妃过来,这一船人,也就他们母子是真正来游湖的。   文夫人和枚冷坐在船的最里边一动不动:“回娘娘,冷儿在这船上有些难受,不能起身,恕咱们不能过去伺候娘娘。”   “哟,她一个没名分的妾,倒好大架子。”刘桂兰拉下了脸。   “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傅见省便吩咐道:“文夫人,请你过来陪伴娘娘,枚冷她不要紧的。”   今儿傅见省怎么净帮着刘桂兰说话?文夫人隐隐觉着哪儿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只得依着傅见省的话,走到刘桂兰身边。   “文妹妹啊,你当皇后时候,也常来这儿游湖吧?你坐的船,该比这还气派吧?”刘桂兰兴致勃勃地问文夫人,手顺势就放到了她后腰上。   然此时的文夫人是万分防备。“那时候的船是大点,可规矩也多,哪儿有咱们现如今轻松快活呢。”她只作亲热状,把刘桂兰那只手拉到身前握住。   “是吗。那想来那时候游船就是一动不动看着了?的确无趣。”刘桂兰眼珠子又是一转:“今儿咱们不如亲自动手划划船,多么好玩!”   ☆、晋江独发   文夫人心下明了, 刘桂兰怕不正等着自己说个不字,她便好借机来纠缠拉扯, 暗中下毒手把自己推湖里去。哼, 就你这村妇的粗笨伎俩, 也好到本宫面前现眼。因此她从容笑道:“娘娘这是哪儿想来着。不过委实有趣, 那便试试?”   说着便先行往船工那里走去。接过船工手中的桨, 学着船工的样子,稳稳当当跪坐于船舷旁。   刘桂兰的心思诚然正如文夫人所想。此时见文夫人如此, 倒是丝毫无可乘之机。这贱人果然难对付,她心中暗骂。却还不肯罢休。也赶走一个船工, 坐到文夫人后边, 装模作样地划起船来:“文妹妹。那边那片荷花开的真好, 咱们划过去采花儿去!”   “我也正这样想呢。”文夫人笑道。   “文妹妹,小心!”然没划三两下, 刘桂兰伸桨一撩, 往文夫人身上撩了一大片水。   原以为这下文夫人总该惊慌躲避了吧, 她们这样贵妇人最怕众目睽睽之下失仪。岂料文夫人还是稳如泰山。“娘娘真是淘气!”她咯咯笑着,反也撩起更大一片水花, 劈头盖脸浇了刘桂兰一身!   真好小娘养的!刘桂兰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妹妹你也不差!”又使劲儿往文夫人身上撩水。那水花儿越撩越高,那桨也越抬越高, 眼见着往文夫人头上去了。然却被严阵以待的文夫人一次次反击回来, 半点便宜占不着。   然刘桂兰忘了,她前几天吃坏肠胃刚好,身子还虚。太医嘱咐万不能受凉的。现下这浑身湿透, 又被湖风一吹,一时一个哆嗦,连打几个喷嚏。就这一闪神的空当,文夫人的桨打在了她的发髻上,虽没伤着她,却让她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娘娘没事儿吧?你看我,这都玩疯了。一时失手,娘娘莫怪啊。”文夫人还假模假样地道。   贱人,去死!刘桂兰眼中冒火。   不过好在她还有后招。   俩人一同到船舱更衣。更换的衣服都是一早预备好的,不过这船小,仆妇侍卫们多在别的船上,她们只得自己动手更衣。刘桂兰三下五除二脱了湿衣,草草换上干爽衣服就到外舱去了。而文夫人湿衣尚未除尽。   外舱里放着个炭火炉子坐着水,一个小丫头正扇扇子照看着,眼看一壶水已是烧的滚开了。刘桂兰上去抄起水壶,再顺手拿个茶碗,又往里舱去。迎面只见文夫人雪白纤细的后背。刘桂兰便晃晃悠悠作倒茶状:“文妹妹,没着凉吧?快喝展热茶缓缓,哎哟!”却是脚下一个踉跄,那倒出来的热水便冲着文夫人去了!   然文夫人背后长眼也似,极敏捷地一个旋转,就转到了刘桂兰身旁。“娘娘小心!”她嘴里说着,脚却疾若闪电地在刘桂兰脚上一勾。刘桂兰本是装着不稳,如今是真的不稳了,噼里啪啦,摔倒在地。虽是赶紧把水壶扔了出去,然打翻的水仍溅到了她胳膊上,烫的她哇哇乱叫。   “哎哟娘娘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文夫人边继续着衣边叹息道。   刘桂兰抬起头恶狠狠地怒视她,已然是气的发疯了:向来只有老娘叫旁人吃亏的份儿,今儿倒是第一次有人让老娘吃这般大亏!“贱人去死吧!”她装都不愿装了,起身一个大步上前,就想厮打文夫人。   文夫人如何能让她的手。“娘娘饶命,殿下救命啊!”她灵活的像猫儿一样,跑出船舱,躲到船边上傅见省身后。   “娘娘这是做什么!”傅见省拦住追出来的刘桂兰,又冲裴妃枚氏等喊道:“你们进去,离远点儿!”裴妃等如何不依。船工、仆妇们知道这贵人打架自己看不得,也都背过身去躲开。   “你让开,我今儿非撕烂这个贱人的脸!”刘桂兰手足并用张牙舞爪。   “娘娘住手,有话好说。”傅见省一只胳膊阻挡刘桂兰,一只胳膊护住文夫人。却是替文夫人受了刘桂兰不知多少拳脚抓挠。他不敢还手,只能带着身后的文夫人往后躲避退缩。他们本就在船边,此时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   便在此时,船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在那瞬间,文夫人也看到傅见省猛地抓住自己和刘桂兰,并腰一扭,然后三个人一同掉落水中!   文夫人骤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见省。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桂兰甚至都没察觉其中蹊跷,只当是船摇晃的原因。不过她心中并不慌张。哼哼,老娘纵横江湖多年,还怕这点小水湾!她推开傅见省,自管往水面游去。   一时露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刘桂兰刚要喊救命,突然只觉着脚踝被狠狠一拽,身体又没入水中。   刘桂兰低头,看到幽暗湖水下,不知哪里冒出个人,死死抓着自己脚踝。刘桂兰吓了一大跳,赶紧使劲儿踢,然而哪里摆脱的开,反是自己被这东西拉向了湖水更深处。   难不成是遇见水鬼了?刘桂兰大惊失色,张皇四顾想求援。   不远处的水里,傅见省还和文夫人纠缠在一起——文夫人不会水,这刘桂兰一早打听清楚了的。刘桂兰便想往他们那儿游。   然俩人在水里一个转身,让刘桂兰看的清楚:傅见省哪里是在救文夫人,他分明是和现下抓住自己脚踝这人一样,双手按着文夫人肩膀,死死把她往下按,不让她浮出水去!文夫人死命挣扎着,眼睛都凸出眼眶子了,然而哪里能撼动傅见省半分!   他要杀了她?不,他要杀了她们!抓住自己这人也是傅见省一早安排好的!刘桂兰此时倒是无比的聪明清醒。只是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文夫人脑中也唯有这个疑问。她死死盯着傅见省,傅见省的眼神冰冷无波,然而文夫人到底读了出来:你所欺骗我的,我全都知道。你冒认那个我引以为知己的人,你在皇帝面前污蔑于我,我全都知道。   闯过那许多大风大浪,竟是要丧命于此么。文夫人想。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刘桂兰又与她想到了一块儿。此时那抓住她脚踝的那人浮到了她面前,原来是个穿着鱼皮衣的男子,嘴里还含着根长管子,眼见是伸到湖面上的。他伸手捏住刘桂兰的脸颊,强迫她张嘴,然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她嘴里送来。刘桂兰隐约看着,是个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什么意思?刘桂兰也容不得多想,只本能地知道不能吃。愈发激烈地厮打挣扎。   可她一个女子,到底对抗不过这男子,眼看着那药丸给送到了嘴里,而刘桂兰觉着自己头脑也要闷的炸开了......   突然那紧紧攫住她的手松开了,刘桂兰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她立刻吐出嘴里的东西,然后没命地往水面游去。最后一眼里,她依稀看到那鱼皮人身上四散开血色......还似乎有别的人影在他旁边游过......   眼前突然明朗,空气大团大团涌入,刘桂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   “娘娘在那儿!娘娘,您没事儿吧?奴才们这就来救您!”喧嚣的人声传来,刘桂兰循声望去,这才看到画舫就在自己不远处,此时卫王府的仆从侍卫们正在往她这边游来。   刘桂兰却狠狠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又钻进水里去看:动荡的水波里,傅见省似乎在和什么人缠斗,而文氏却消失无踪。   傅见省,果然如周老二所言,这厮不是个好东西,万不能再落入他手中!刘桂兰赶忙急急朝着无人的地方游去。她水技是好,靠着一口气把卫王府一干人等抛的不见踪影,这才敢露出水面,寻了偏僻无人岸边游去。   出了水,刘桂兰这才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打哆嗦,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自己的儿女,再不济也顶多是个不理会自己,不会对自己下死手,自己这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想着不要他们,去当这黑心货的娘啊!刘桂兰一时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元妃娘娘,娘娘莫惊,臣等护驾在此。”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桂兰浑身一颤,抬头一看,眼前跪着一个和她一样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刘桂兰下意识便尖叫想逃。那人忙道:“臣乃陛下派来保护娘娘的,娘娘莫惊。臣这就护送娘娘回宫。” 一连说了几遍,刘桂兰这才听进耳朵里去。   “小二哥救命,傅见省他想杀我!”见着景泰帝,刘桂兰再没觉着如此安心。也不管旁边多少人看着,一头扑到景泰帝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啧啧啧,不是你的孝顺好儿子么,这才几天,就又闹翻了?”景泰帝凉凉道。   刘桂兰剧烈地摇头:“是我错了,我说了慌,傅见省他根本就不是咱们儿子,这黑心的杂种和咱一点瓜葛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   ☆、晋江独发   刘桂兰游湖落水, 说是傅见省害的。周玄和苏凤竹得到这消息,吓了一大跳, 急忙领着弟妹们往钦安殿而去。   “小二哥, 桂兰儿还是好怕呜呜......有水鬼在拖桂兰儿呜呜, 你再抱紧桂兰儿些, 不然桂兰儿就叫水鬼拖走啦呜呜......”才到殿门口, 便听着里面刘桂兰叽叽歪歪连哭带嚎。待走进去,就见刘桂兰楚楚可怜地依偎在景泰帝怀里, 眼泪打湿了景泰帝半个胸膛,两只胳膊还紧紧环着景泰帝脖子不放, 把景泰帝勒的面红脖子粗的。然景泰帝还是极怜惜极温柔地在安慰她。一旁范信芳拉着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看到儿女们来了刘桂兰这才松了手。“我的好孩子你们来啦, 你们才是娘贴心贴肉的好乖乖亲乖乖, ”刘桂兰边抽抽搭搭,边向儿女们伸出胳膊:“娘这回可是遭了大罪了, 差点你们就再见不着娘了!傅见省那杀千刀的要淹死娘啊......”   周玄体谅她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也不好责备她什么, 忙上去握住她的手:“娘,没事儿了啊没事儿了......”   岂料刘桂兰顺势一扑, 半个人巴到他身上:“我的儿!我亲生的儿啊!娘好怕,娘吓死了呀!你是不知道, 呜呜, 淹死那滋味啊,娘现在还觉着喘不过气来......”   周玄顿时也和他爹一样的脸红脖子粗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娘你松手, 咱们商量商量这事儿......”   然刘桂兰哪儿肯,只管撒娇卖痴:“我不!儿啊你要保护娘,娘只能靠你了啊呜呜,傅见省那狗娘养的,你快给娘报仇,杀了他!”   “哟,狗娘养的?骂你自己呢?骂的好!”逢太后此时到了,苏凤竹忙上前扶住。   “我,我......”刘桂兰见了逢太后,才松开周玄,扭身捂脸:“哎呀婆母啊,人家差点都没命了,你还骂人家!你好狠的心!人家还不如淹死算了!”   “行了,少跟老娘面前拿乔作致,老娘见了恶心!”逢太后给苏凤竹伺候着稳稳正座上坐下:“说说吧,怎么和你的孝顺新儿子又闹成这样子了?”   “他才不是我儿子!我才生不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刘桂兰下意识就嚷道.。   “哟,怎地傅见省又不是你儿子了?他还真是走运呢。”周嫣与梁雨也到了。   “娘还不快与大姐道个不是。”周玄催促刘桂兰。   刘桂兰哪里愿意向周嫣低头,眼珠子一转,转到苏凤竹身上:“哎呀,刚我没来的及说,媳妇儿,你娘也给傅见省淹死了!”   “什么?!”苏凤竹与景泰帝同时震惊失声。   “啊,他亲自动的手,我亲眼看见的!”刘桂兰现下想起水里傅见省那冰冷目光,仍是颤抖不已。   “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周玄忙搂住苏凤竹。   “当真?你刚才如何不早说?俄也好再派人去救啊!”景泰帝也问。   “不用费那劲儿了,现下肯定死的透透的了。”刘桂兰心里翻个白眼:“原是今儿个媳妇你娘来了,咱们一块儿去游湖,谁知......”她唾沫横飞地将湖上的事情说来。只略微添了点油加了点醋,把自己说的白莲花也似。末了道:“我逃命之时,文妹妹已经不知哪儿去了,想来是给水卷走了吧,儿媳妇你便节哀顺变吧。”   母后就这么死了?苏凤竹不敢相信:“我,我要听听卫王怎么说。”   傅见省是被禁军统领王沧率领上千禁军五花大绑绑了来。然苏凤竹见他形容虽狼狈,神色却丝毫不惊慌,只是一片悲痛,泪盈于睫。进到殿来看到刘桂兰,他眼眸骤然亮起,激动地就往刘桂兰面前去,被王沧死死按住。“娘娘,你如何在此?你,你还活着?儿臣还以为,儿臣还以为......”他哽咽喊道,几不能语。   “是,老娘没死,想弄死老娘?门儿都没有!你个黑心秧子!”刘桂兰冲上去就想给傅见省几个大嘴巴。然与傅见省四目相接,她莫名又是一个冷颤,竟是不敢打下去。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而傅见省惊愕道:“谁要弄死娘娘?娘娘是说儿臣谋害娘娘?这,儿臣是有罪,儿臣护卫不周,致使刺客趁机作祟,让娘娘落水,儿臣万死。只是,只是若说是儿臣存心谋害娘娘,儿臣万万不敢当这罪名!”   “你还想狡辩!还什么刺客,就是你要淹死我!小二哥你看他还敢狡辩!气死我了,来人,把他推出午门,斩了!”向来只有她给别人颠倒黑白的份儿,不曾想今儿轮到自己头上来了,刘桂兰气的暴跳如雷。   “你个混账东西!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景泰帝也上来想打人,范信芳赶紧拦下了:“陛下娘娘,兹事体大。咱们得先把事儿弄明白了,再给卫王定罪不迟。”   “事儿我不都说了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桂兰直问到他脸上去。   范信芳视她为无物,只问傅见省:“卫王,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原是今日娘娘说天热,游湖避暑,我便依着她办了。恰承美侯府的文夫人也在,娘娘便邀她同去。王妃世子等也随侍在侧。”傅见省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到了湖上,娘娘不知怎地和文夫人争执打闹起来,我正劝着,船猛地一晃,我们三人便一同落了水。”   苏凤竹闻言,心中冷笑:细听听傅见省这话,倒是把事儿全推到了刘桂兰身上。   “到了水下我才见着水下埋伏着人,蓄意刺杀。我和我府里下人们就赶紧护驾。谁知刺客是杀死了,却不见了娘娘。”傅见省还在说:“原以为娘娘遭了难,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之。且喜娘娘安然无恙,真是老天庇佑。但,但若说是我存心害娘娘,这决然是没有的事。娘娘受惊过度了......”   “再想不到你这闷葫芦也这般会说瞎话!”刘桂兰恨的牙根痒痒:“那刺客就是你的人,你叫他淹死我,还,还给老娘喂什么药丸子,想药死老娘!对,你们先淹再药,一边淹一边药,好让我死的透透的,死的不能再死!你好毒的心!”   “这......”傅见省求援地看向众人,一副“听听她说的这什么浑话”的神情:“娘娘,您一定是受惊过度了,还是速速宣太医来看一看吧。”   “我才没说胡话,你说的才是胡话!”刘桂兰好歹脑子还清醒:“小二哥,救下我的那个侍卫,你叫他来问一问么。他肯定都看见了!”   “臣奉命暗中保护娘娘。今日见娘娘与卫王等游湖,期间娘娘与卫王、文夫人纠缠落水,臣便入水救驾。水下便见一刺客抓住娘娘,欲谋害娘娘,臣便立刻击毙了此人。”那侍卫被召了来,一板一眼道。   “那此时卫王在做什么?”范信芳追问。   “卫王在把文夫人往水底按,似是欲置其于死地。”侍卫答道:“见臣出现,卫王便舍了文夫人,前来攻击臣。”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刘桂兰便拉了苏凤竹:“儿媳妇,他就是这样弄死你娘的,他那时候样子好可怕!”   “我是以为,这侍卫和刺客是一伙,故而才会攻击他。”傅见省看向苏凤竹:“至于谋害文夫人什么的,决然是娘娘你们看错了,我那是在救文夫人。”   “哈,亏你能说出这样话来!”刘桂兰显的后怕不已:“你不仅心黑,脸皮还厚!我先前真是小看你,太小看你了!哎呀呀,这一下看走眼,差点没给你玩死......”   “不必狡辩了。朕信他,他再不会跟朕说瞎话。”景泰帝指着侍卫道:“老三,你也别护着卫王了,你倒说说,这事儿该如何了结?”   “这......依着他与娘娘说的,只能坐实卫王杀文夫人,若说卫王谋害娘娘,却还有些牵强。”范信芳痛心疾首地看着傅见省道,显然心中也是信了几分的。   “三叔,谁说我杀了文夫人。”却听傅见省道:“文夫人被我救起,大夫诊治之后,性命无碍。不妨也请她来,问问当时的情形。”   “什么?!”刘桂兰骤然瞪大了眼:“她还没死?!”   就说她不会那么轻易死的。苏凤竹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晋江独发   “罪妇拜见陛下、太后, 各位殿下。”很快文夫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面色苍白憔悴些, 一切与往常无异。   “你, 你当真没死?”刘桂兰活见鬼了一般, 还忍不住上前又摸又掐以确信是真人。   “是, 是卫王殿下救了罪妇。”文夫人垂首答道, 一副想躲她又忍着不敢她的模样。   “什么他救了你,他分明是要杀你啊!”刘桂兰一听这话愈发震惊:“你莫不是脑子给水泡坏了?还是他威胁你?你说实话!”   “罪妇说的句句是实, ”然文夫人一脸惊奇地道:“罪妇不会水,多亏卫王殿下及时施救才得脱险。殿下要杀罪妇, 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 娘娘在怪罪殿下先救的罪妇, 没顾上娘娘?求娘娘息怒......”   “满口胡说八道!”刘桂兰抓住她肩膀使劲儿摇晃:“他都差点把你弄死了你还帮着他遮掩?你在怕什么?你犯什么贱!”   “求娘娘息怒......要怪罪就怪罪妾吧......”文夫人给她摇的语不成句:“殿下、殿下看见有刺客谋害娘娘,原是立刻就要扔开罪妇去救娘娘的, 是罪妇, 罪妇给淹的神智不清, 只管拉扯住殿下,妨碍了殿下......”   “好了, 娘娘松手。”范信芳赶忙把人分开。“陛下你看?”他看向景泰帝。   “小二哥你信我,这次我真没说假话, 就是他害我, 他们合起伙来害我,他们都不是好人!你赶紧把他们都杀了!”刘桂兰又揪着景泰帝袖子哭嚷起来。   景泰帝阴沉沉地看着傅见省:“派人先从那刺客查起。”   苏凤竹和周玄对视一眼:这事儿傅见省没有亲自动手,而刘桂兰人品又太差, 光靠刘桂兰的话来定他的罪,没人能信服的。   “娘啊别闹了,定是水里昏暗,你看花了眼。”周玄便走上前去拉扯刘桂兰:“再说傅大哥没事儿干吗害你。你们刚刚相认,他欢喜还来不及,为何要害你?”   “这......”刘桂兰之前还真没想过这茬,叫周玄这一提才想到:“因为我根本不是他娘,我和他一点儿瓜葛没有,说他是我和小二哥长子这话是假话。他定是怕我过后改口,把实情抖露出来,所以要先让我闭嘴!对,就是这样,阴险至极啊姓傅的!”   这就对了嘛。苏凤竹微微冲周玄笑一笑。   “什么?分明认也是娘娘亲口认的,如何又说这样的话?”傅见省闻言一副受伤模样,不顾被侍卫拉扯挣扎着膝行向刘桂兰:“是儿臣无能不孝,娘娘打儿臣骂儿臣都使得,就是,就是不要不认儿臣啊!”   “呸!死到临头了你还装,真不知什么样的黑心货能生出你这样黑心秧子!”刘桂兰用力啐他一口。   梁雨赶紧和周嫣附耳一句,周嫣便越众而出问刘桂兰:“若说是说的假话,那你如何得知见省的家世、胎记这些隐私?”   “我先前给关在静圆庵,有一个尼姑说与我的,她时常到卫王府后宅走动,故而知道。”刘桂兰痛痛快快把静圆庵慧云这一茬招了。末了腆着脸与周嫣道:“好嫣儿,你就是爹和娘的亲的不能再亲的好闺女。都是娘不合一时想岔了,想故意气一气你和你弟妹们,好嫣儿,你打娘吧,你骂娘吧,你怎么着对娘都行!”   “多虑了。”而周嫣冷笑道:“原来咱们还得继续作母女,真真好不叫人烦躁。”   “怎会这样,这一切不是真的......”傅见省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立刻把这慧云拿来!”范信芳立刻吩咐侍卫。又与景泰帝说情道:“这来回得一个来时辰呢,还是先给见省松松绑吧。”   景泰帝不置可否。   苏凤竹又求景泰帝道:“陛下,既然没妾的母亲什么事儿,她又落了水差点没命,妾想着和母亲先去一边说说话。”   景泰帝看苏凤竹一眼,眼神复杂:“去吧。”   苏凤竹从容搀了文夫人到一边偏殿里。   “摊上这么个婆婆,真是难为公主了。”不等苏凤竹开口,文夫人先语带嘲讽地道。   “我很好奇,”苏凤竹根本不接她的茬,只管说自己的话:“傅见省他为什么要杀你啊?他原不是与你交情很好么。”   “嗯?”文夫人嘴角一翘:“原来是拐弯抹角替你婆婆说话来了?我就说么,公主今儿这般孝顺我,真真难得!”   “你不说也罢。”苏凤竹看也不看她,在屋中来回踱步:“我更好奇的是,他都几乎置你于死地了,定是因为见刘桂兰逃脱,所以才临时改了心意,留了你的命,好叫你帮他信口雌黄。可是,他是拿什么拿捏住了你,让你不得不听命于他呢?”   “公主这说的真热闹,跟真的似的。”文夫人又笑。   “我猜,傅见省一定是这么说的。”苏凤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则,他说你若是不依着他说的做,他立刻再把你扔进水里,让你当真没命。”   文夫人听了面不改色。   “二则,他说他一早就知道这场偷龙换凤的好戏,是你的手笔。”苏凤竹竖起第二根指头:“他不过将计就计罢了。若是你敢阳奉阴违,到了御前敢改口,他便立刻把这事儿抖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文夫人的笑纹立刻淡了。   苏凤竹歪歪头看她,又竖起第三根手指:“三则,我猜他会说,若是他遭殃,就再没有人有那能力与阿玄争夺太子位了,周老二的朝堂会稳如泰山。那么母后你,不甘失败的母后你,如何能忍,是不是?!”   “哼,”文夫人嗤笑一声,扶扶鬓道:“无凭无据,公主不好诬陷人的。”   “无凭无据?”苏凤竹走近她,俯身逼视着她:“那母后猜猜,我是怎么知道偷龙换凤是母后做的?怪只怪母后没亲眼见过李姑姑她姐姐吧——而我已经见过了。俩人长的还真是像呢,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姐妹俩!”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文夫人一听这话,懊恼地闭了闭眼睛。然还是勉强笑着:“竟有这事么?”   苏凤竹看出她心思,微微一笑道:“母后这事儿办的真缜密,一早就叫李姑姑千叮咛万嘱咐她姐姐,若是将来有人问起了这事,一定要咬死了是枚冷告诉她的所有事,半个字不要牵连到娘身上。这还不放心,又叫那姑子远走高飞,实则半道伏了人把她弄死。唉,母后向来这般狠心!”   文夫人这才笑不出来了:不必问了,这人,定是已经到了苏凤竹手中。她既然拿捏住了事情要害,原本已然能置自己于死地。她还肯和自己在这儿说话,显然她对自己还有所图。傅见省也对自己动了杀机,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了。   “你想要我怎样?”于是,她艰难地问。   ☆、晋江独发   一个时辰之后, 慧云被带到了。   傅见省眼中惊疑之色一闪而过:来之前文氏与自己细说这偷龙转凤的始末。说是这慧云骗过刘桂兰后已经远走高飞了,难不成她还敢骗自己?转眸看文夫人也是一脸意外与惊慌。   如此事情就麻烦了。如果这慧云招出是文夫人指使她哄骗刘桂兰的, 那文夫人定会改口刚才的话, 拉着自己一起死。傅见省急急在脑中把整件事情过一遍, 寻找可乘之机。   其实傅见省从婚礼上刘桂兰认他那时候, 就知道她在骗人。   只因为刘桂兰画蛇添足, 提到他大腿上的一道疤痕,还说是他出生时接生婆子弄伤的。   他大腿上的确有道疤痕, 但并不是接生婆子弄伤的,而是他年少家破人亡、一个孤零零流浪时候, 有个乞丐见他长的清秀, 想对他做肮脏事情, 他挣扎打斗之时弄伤的。   这段恶心的经历他不愿跟任何人提起。故而在曾被人问及伤疤来历的时候,随口编了个瞎话说是接生婆子弄伤的。   而问这事儿的人, 也唯有一个, 便是枚冷。   虽然把枚冷放在身边, 但他并不放心,暗中叫人盯的很紧。他知道, 能帮她向外传递消息的,唯有文夫人了。他猜文夫人是通过苏凤竹和刘桂兰搭上线。他以为文夫人到底还是不甘失败, 想借他之手搅乱朝局。   但认下刘桂兰对他的好处太大了, 他便决定将计就计。终归便是谎言败露,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不过经此一事,他终于对引为知己的文夫人产生警惕了。静下心来一想, 细相逢后,文夫人的言行举止破绽百出,完全不是当年那个人的感觉。   而后景泰帝来他府中探望刘桂兰时候,抖露出文夫人的更多好事,让傅见省对她的怀疑愈发加深。他思来想去,用往事简单的一个试探,便试探出了真伪:文夫人绝不是那个人。   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让他立时就动了杀心。   恰巧刘桂兰借游湖折腾文夫人。他便决定借刀杀人,同时一箭双雕:刘桂兰这样的人,谁知道哪天她就变了主意,把事情真相抖露出来,他得封她的嘴。他还不敢让她死,不过他得到一种药,可以叫人神智尽失,变成白痴。趁着落水之时,让刘桂兰吃下那药,过后尽可把失智推到落水窒息上,不会有人对自己起疑。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然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景泰帝那般气刘桂兰,竟还派人暗中保护她!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傅见省只能赶紧改变谋略,留下文夫人的命,威胁她给自己作伪证。   又思量着刘桂兰回宫后少不得得说出偷龙转凤的真相,若是说出慧云、被慧云牵连出文夫人,文夫人定会破罐子摔破说出所有真相。于是还特意叫心腹赶紧去静圆庵查看,若是慧云人还在就给了解了。如何她还能出现在这里?   现下只能希望这慧云是个聪明的。若是招出了文夫人,那她也少不了一个蓄意谋逆的罪名。若是只说是无意从枚冷那儿听到这些事,无意说于刘桂兰听的,那就好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只是枚冷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留啊,那时如何就那般鬼迷心窍了。傅见省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苏凤竹:卢家的叛乱中,他犹豫不决,偷偷潜入景泰帝养伤的乡下院子里,窥探景泰帝病情。岂料就给苏凤竹碰上了——那时他还不认识苏凤竹,观她衣着打扮,只以为是景泰帝的妃嫔呢。   匆匆逃离回到自己营中后,傅见省竟无论如何忘不掉那惊鸿一瞥的甜蜜笑容。尤其是她那是说的那句欢喜满满的“你回来啦”,勾的傅见省想起自己逝去的亲人们,几欲落泪。他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失魂落魄之时,恰遇到了枚冷,而枚冷又恰说了一句,殿下回来啦。傅见省顿时脑子便一片空白......后来他想,留在身边,聊胜于无吧。终归周老二用过的,他再不要的。没想到回京后又逢苏凤竹,还是那样的身份,少不得隔三差五就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真是让人好不烦躁。   ......   “兀那姑子,是你哄骗元妃娘娘说卫王是她生的?还不从实招来!”景泰帝一声利喝,让傅见省回过神来,转眸看向那颤抖跪在地上的慧云。   “贵、贵人们饶命,是文夫人,全是承美侯府的文夫人,指使贫尼这么干的!”慧云张口便道。   “什么?!”逢太后、范信芳等尚不知道这一茬的人大吃一惊。刘桂兰更是呆若木鸡。   看来今天这事儿难以善终了。傅见省深吸一口气。   “贫尼有个妹妹,在文夫人身边伺候......”慧云急急把所有事情全说了。   “你,你胡说!”文夫人惊慌道:“何曾有这样的事情,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贫尼一介出家人,为妹妹卷到这样的天家秘事中,原也是情非得已。岂料夫人心太狠毒了,还派了人来杀贫尼,贫尼决不能再助纣为虐了!”慧云哆哆嗦嗦说:“刺客已经叫侍卫大人们抓着了,这就是证据!”   “是,”禁军统领王沧上前一步道:“臣等赶去静圆庵时,正有人欲谋害慧云师太。臣等已将其拿下,现就在殿外。”   嗯?自己派去的人给抓住了?傅见省一皱眉:不应该啊,他本领高强,又比禁军早出发那许久,如何会杀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文氏,你好大的胆子!”而景泰帝怒视文夫人。   “不是我派的不是我!”文夫人急急摆手,继而恍然大悟模样,一指傅见省:“卫王,是你派的吧!”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你们串通好的!” 回过神来的刘桂兰激动的直拍桌子:“我明白了,怪不得姓傅的要杀你啊,他也要杀你灭口啊,你还帮着他瞒!”   “不,不是我......”文夫人终于撑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陛下娘娘明鉴,这些事儿,全是卫王指使罪妇这么做的!是他叫罪妇欺骗元妃娘娘!也正如娘娘所说,刚在湖上,他要杀娘娘和罪妇灭口啊!后来见不能得逞,就饶了罪妇的性命,威胁罪妇帮他说谎,若不然,就再把罪妇扔进湖里。罪妇,罪妇没法子,只能从了......陛下娘娘救命啊!”   “一派胡言!”形势急转直下,傅见省出了一身冷汗:“这前朝余孽污蔑儿臣,求陛下不要中了她奸计!”   “朕的桂兰儿会和前朝余孽联手污蔑你?你都要弄死朕的桂兰儿了,反倒是朕的桂兰儿害你?那你不若说是朕害你好了!”景泰帝指着他鼻子骂:“捡到你那时候,朕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来人,给朕把他拉出去......”   “陛下陛下,兹事体大,不可轻率!”然又给范信芳拦住了:“终归只有人证,缺物证啊。还是交付有司,仔细审理为是。不然,怕天下人和将士们不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晋江独发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周玄和苏凤竹回到含冰宫, 兔儿和苏勉早等急了,一连串的追问。   周玄便把事情讲与他二人听, 末了道:“我爹已命刑部接管此案, 你们娘暂时关进了刑部大牢里, 等定案后再做发落。”   “姐夫可答应了我们, 不能伤她性命的。”兔儿忙道。而苏勉则咬着唇, 强忍着羞愤之色。   “放心。”周玄一手一个,拍拍他们肩膀:“答应了你们的事情, 姐夫绝不食言。你们和你姐一样,心软。要是这事儿不处置好, 怕是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心安了。”   “谢谢姐夫。可姐夫到底准备怎么处置她呢。”兔儿追问。   “我做主了。”苏凤竹走上前来说:“她不能留在京城了, 否则她绝对还会继续搅风搅雨的。把她流放北疆。”   “姐, 北疆苦寒,又多风沙, 最要紧的是时常有蛮人侵犯。母后她, 母后她这一辈子锦衣玉食, 如何能捱的住......”苏勉垂首道。   “你还想怎样呢。”苏凤竹疲倦地笑笑:“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了, 你们都不必多说了。”   周玄便赶紧把苏凤竹拉进卧室:“怎么了媳妇儿,累了?来, 躺下, 我给你捏捏。”   “原也没什么,只是凡事一旦牵扯上我娘,就觉着格外的伤神。”苏凤竹依言躺下。   “马上就结束了, 我想着等把我娘也送回庵子里去。这样就再没人来烦咱们了。”周玄揉着她背道。   “话说起来,你还记着么。”苏凤竹闭上眼睛,柔柔地道:“去年咱们刚在一起那时候,你说等今年春天,你要在花园里开两亩地出来,种些青菜豆苗,搭个丝瓜架子,还要养鱼养鸡。唔,现如今,这些都在哪儿呢。”   “哟,可不是么。”周玄笑道:“开春那阵不是正好咱们回村儿去了么,后来又叛乱......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我哪儿还有功夫去种菜喂鸡。怎地,你想让我弄啊?那我明个马上就弄起来。”   “得了吧。”苏凤竹摇头:“你心里也明白吧,那样安宁的日子,咱们终究是过不上的。”   “是啊。”周玄也颇为感慨:“那时候我刚来宫里,很多事儿都还不懂。我既然是这个身份,便是我自己不去争,别人都会嫌我挡住了路。我必须坐到那个位子上,才能护住你们。”   苏凤竹含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呢,那时候你可不老多事儿不懂,什么不知道怎么摆出皇家天威来,不知道怎么把一颗心分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拿联姻拉拢臣子们,不知道怎么治国理政......如今可都知道了吧?”   周玄岂会上她的当:“那啥该不会的还是不会。也就一件略微会了些。”   “什么啊?”苏凤竹懒洋洋地问。   “就怎么和媳妇儿睡觉,略微会了些。”周玄伏到她耳边,故意冲着她耳朵吐气。   “哟。”苏凤竹捂住耳朵,眼波流淌看他:“可不才略微会了些么,真真浪费了那许多辰光,你这个大笨蛋。”   “是啊,我笨啊,所以要你这个聪明伶俐的再多多的耗费心力,耐心调/教......”周玄把脸埋进她肩颈间:“反正我这一辈子都赖定你了。”   “可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当真是你想要的吗。”苏凤竹在耳鬓厮磨的间隙中捧住他的脸:“这些日子,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在努力追赶傅见省,太辛苦了。”   “有你这么疼我爱我,我哪里会辛苦。”周玄翻身把她压住:“知道吗媳妇儿,你身上有灵气,我只要抱一抱你亲一亲你,什么疲累都会烟消云散。更别说狠狠要你,那就和吃了仙丹没两样,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儿......”   钦安殿里,众人都散尽了,逢太后却还没走。“娘你还有啥事儿吩咐啊?”景泰帝问她。   “你们都下去。”逢太后示意宫人们。又皱眉看仍巴着景泰帝不放的刘桂兰:“你也下去。”   刘桂兰可怜巴巴地看景泰帝:“人家这心肝儿还是扑腾扑腾地在跳......”   “滚!”逢太后重重一顿拐杖。吓的刘桂兰一溜烟跑不见了影儿。   逢太后这才郑重与景泰帝道:“你悄悄吩咐下禁军,卫王府不必看管的那般严实,不必跟看囚犯一样看卫王。”   “咋地?你还帮着他?事到如今了你还帮着他?娘你老糊涂啦?还是你唯恨他没弄死桂兰儿啊?”景泰帝一听便不干了。   “我不是帮他。”逢太后道:“我是帮玄儿,也是帮你。”   “这咋能帮上俄和玄儿?”景泰帝没明白。   “你这脑子都给狗吃了?”逢太后见他如此迟钝,无奈只得把话挑明:“你只想想,看管松散,傅小子会如何?”   “那还不和外面通消息耍阴谋......”景泰帝脑中灵光一现:“甚或是,干脆造反?娘,娘你想逼他造反?!”   “如何是逼他造反。”逢太后从容道:“老娘是可惜他的本事,给他个机会,看看他是不是至少对你还有点忠心。他若不反,以后还可再用;他若是反了,那便麻溜儿的收拾干净了,也省的以后再生事端。”   “殿下还不如反了算了!”傅见省被软禁这事儿震惊朝野,很快,这样的声音便频频出现在他的府邸中。   “住嘴!”傅见省怒喝。   “我偏要说,就是陛下知道了,我也不怕!”现下说这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别人不知道,我,陈二胖,那是一路跟着殿下你还有陛下走过来的。我什么没看见?想当初,在禹城那土地庙里,陛下收了殿下你当义子,说是义子,待你和个奴仆也差不离!整日里打发你去给他弄吃的弄喝的,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后来,他染上瘟疫病的快死了,大伙儿把他赶了出去,还是你不离不弃,不怕给他过了那病,没日没夜地照料他,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求药,这才救活了他。起事之后就更不必说了,哪次你不是冲锋在前,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才给他打下了江山,有了今日?如今他倒好,他婆娘和个前朝余孽串通一气胡言乱语一番,他就想治你的罪?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嫌你挡了他亲儿子的道了呢!这样的皇帝,谁能信服?不反还真等着他来杀么?!”   座中还有数人,都是傅见省的心腹爱将。听了这话众人沉默不语,也有和这陈二胖一样,不加掩饰,面露愤慨赞许的。   “不必多言,陛下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傅见省端茶送客:“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过。”   众人散去,傅见省却到他们坐席中,把用过的茶碗一个个翻看过,果然就在一个茶碗下发现一个小小纸折。   傅见省正看着,管家隔着门禀报:“大公主殿下来了。”   她来作甚?傅见省赶紧收起东西,把人迎入。   “我来是想和你说,你不要太过担心。”周嫣开门见山地道:“我觉着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会帮你和爹说情,让他赶紧把这事儿了解。”   “我差点占了大姐的身份,大姐就一点不生气?”傅见省试探道。   “你为国为民、为我爹,立下那般大功劳,我这当女儿的没什么可回报你的,若是当真可以把这身份让给你,我极愿意的。”周嫣真挚地道。   “你娘说我要杀她,你也不介意?”傅见省又问。   “嗐,刘桂兰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周嫣摆手:“退一万步说,她那性子,再好的人也会让她逼的想杀人!”   “可文夫人.....”傅见省还待说,而周嫣直接打断了他:“我弟媳都不肯见她,可见她也不是个好东西,她的话也不可信!”   “大姐......”傅见省难得的,感觉一股股暖流充斥心田。   “哎!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姐,我就把你当我弟弟看。”周嫣踮脚拍拍他肩膀:“不要瞎想,安心在府里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周嫣走了。傅见省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发愣。手指间,之前收到的密信又被折成小小一束,翻来覆去的玩弄。   直到管家又来禀报:“王爷叫把枚氏关起来,可她寻死觅活地求见王爷,奴婢们实在没法子......”   “告诉她,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便是一尸两命也随便她。”傅见省冷漠地道。   管家低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然傅见省又想起一事,忙唤住他:“罢了,我去见她一面。”   “王爷,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妾?妾到底哪里做错了?”枚冷一见傅见省,哀哀哭泣着,扶着肚子跪倒在他脚下——其实她肚子也没多显怀。   “不必再假模假样了,你和文氏串通一气算计本王,本王早就知道。”傅见省看也不看她,坐到一边椅子上:“本王告诉过你,本王最受不了两件事,一是别人染指本王的东西,二是欺骗算计本王。”   “殿下这是说什么?妾何曾算计殿下?”枚冷已经约莫猜出事情原委,但还心怀侥幸,准备把一切都推在不知情上。   然傅见省说出的话让她如遭雷击:“我大腿上的那道疤痕,是接生婆子弄伤的这事儿,我只管告诉过你——可惜,我是骗你的,这根本就和接生婆子没关系。”   枚冷的脸色变作煞白:“原来,殿下从一开始就防范着我,殿下从来就没信过我?”   “哼,你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傅见省伸手捏住她下巴:“也配我说个信字?”   巨大的耻辱感让枚冷瘫软在地,干呕连连。此时此刻她才察觉,她对傅见省,并非一点真感情也没有。   “本王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以解本王心头之恨。”而傅见省还在说,一字一字如刀剑剜着她的心:“不用指望你肚子里那块肉,让你这样的人生下本王的血脉,本王觉着恶心。”   与生俱来的高傲让枚冷恨不得立时与他同归于尽。然腹中的这块血肉,却让她不得不低头:“孩子是无辜的,求殿下,求殿下留下他,待妾生下他,妾立刻以死谢罪!”   “哼,留下他又如何,留他一人在这世上受罪么。”傅见省低低嘲讽一句,目光却有一瞬动摇。“我便给你个机会。有一件事,你须如实回答我。”他又道。   “殿下请说。”枚冷啜泣道。   “文氏执掌虞朝国政之时,有人在暗中为她出谋划策,那是谁?”傅见省问道。   他这话一说,枚冷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她果然知道!傅见省一把捏住她喉咙:“到底是谁?说!”   “这事儿她做的机密,妾也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自己推断出来的,不敢保证就一定是真的。”枚冷喘息着道:“许是苏凤竹。”   傅见省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手。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干坐着直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唤来自己的一个亲信侍卫,让他把几封信送出府外去。   眼下这非常时刻,府邸被禁军重重包围,也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故而送信也得极小心。明着送自然是不行的,暗地里飞檐走壁出府去送,也不保险——谁知道这府周围藏了多少高手呢!必须偷着送才行:信卷成小小的卷儿。厨房负责采买的老林,那是极可靠的人。把信卷仔细插入发髻中,再包上头巾,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只管如平日一般,担着买菜筐子出府,到了外面自有人来与他接头——昨日收到那封密信里已经约好了接头方式......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老林来来往往府内府外,菜筐满了又空空了又满。而傅见省的部属,也一步步完成。   又一个黑夜到来。书房没有点灯。傅见省在黑暗中穿着好自己最爱的铠甲。马上就是三更,三更之时,他杀出府去,府外自有人接应。他一露面,位于城里城外各处的部属便开始行动,杀向皇宫。   铠甲的最后一个搭扣合拢,傅见省再无犹豫,拿起宝剑,推门而去。   灯火俱息的庭院中,如霜皎洁月光下,盈盈站着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王妃?”傅见省皱眉。他再没有想到她会冒出来。   “殿下。”裴妃优雅一福:“我打理这王府许多年,这王府上下,再没有事能瞒过我。”   “你都知道了?你来阻拦我?”傅见省逼近她。   “我只是为逢春而来。”裴妃从容道:“殿下饱尝丧亲之苦,又如何忍心让逢春亦如此。”   “放肆!”傅见省怒道:“你敢咒我死?!”   “殿下心中比我更明白,”裴妃道:“殿下的赢面比陛下小。殿下素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何现下竟一反常态?更勿论现下事态,并没有到非如此做不可的地步。”   “让开。”傅见省不想与她多费口水。   “除非殿下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裴妃不躲不闪。   傅见省伸手把她推开。   然裴妃敏捷地又挡到他身前。   “你当真要断了这夫妻情分。”傅见省阴沉沉道。   “是殿下要断了这夫妻情分。”裴妃答道。   傅见省听到三更的梆子已遥遥响起。时辰已至,如果再让裴氏这么纠缠下去,闹出动静来少不得引来看守禁军坏了自己大计。他决然拔出佩剑,架在裴妃颈上:“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殿下便动手吧。”裴妃淡然道。   傅见省手一动,漂亮地抖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这却是迷惑人的,实则是使剑柄砸向裴妃脖颈,想把她砸昏。   然还未触及裴妃,却见裴妃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   ☆、晋江独发   傅见省的剑哐啷坠地, 他急急抱住瘫软下去的裴妃:“你......你服了毒?!”   裴妃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吐血,显然这毒性甚是猛烈。 “我知道, 我拦不住殿下......唯有一死了。”她好不容易说出这话。   “解药在哪里?一定有解药!”傅见省咬牙切齿:“你这蠢妇!你当你活着拦不住我, 死了就能拦住吗?别胡闹了赶紧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殿下不必费心了, 此毒无解。”裴妃似是已经吐尽了身体里的血, 脸色苍白的吓人:“我死了, 若是殿下败了,陛下看在我劝阻过殿下的份上, 想必会留逢春一命。若是殿下胜了,若是殿下胜了, 便把我忘了吧。”   傅见省闻言深吸一口气, 脸上又恢复死水无波:“你既心意已决,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夫妻一场,你有什么未尽心愿, 赶紧说。我必为你达成。”   “心愿?”裴妃艰难地摇摇头:“唯愿殿下与逢春安好......哦, 只告诉, 只告诉逢春,我去了外祖家, 要很久才能回来......”   傅见省闭闭眼,问道:“你可要和姜天玉合葬?”   “姜天玉?”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裴妃听到傅见省这话, 竟是面露怒色:“事到如今, 殿下还要拿他,拿他来羞辱我?我,我这一生都被他毁了......我死了殿下都不能放过我么......”   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快死了人也糊涂了?傅见省难得耐心与她解释:“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当年因为与我联姻, 害的你们有情人不能相守,阴阳两隔。你这么多年也一直不得开怀。你活着的时候这事儿没法子,死了,我总要弥补你一二.....”   “你在说什么啊!”然裴妃听了这话竟是愈发激动,激的人都多出了几分活气儿:“什么有情人,我从未对姜天玉有情!是他一厢情愿,在我出嫁前掳走我,使我闺誉蒙羞,我恨他还来不及,我恨他还来不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见省看她这话实在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得大震:“可,可当时你家中的一个姐妹告诉我,说你是与他私奔,你族人追拿你们致使他殒命,你伤心欲绝.....”   “我唯有伤心欲绝,我受他侮辱,我将嫁的良人,他会不会因此厌弃了我。” 裴妃伸手,颤抖着抚触傅见省的脸:“后来,他果然,他果然不喜欢我,新婚夜里,他看我的眼神,是冷的.......”   “不,我,我只以为你不愿嫁我,我以为你心里有他。我从没在意什么清白、闺誉的,我不在意!”傅见省开始慌张。   “我心里有,只有那时金阳城下,那个万人莫敌的男儿。”裴妃的声音复又衰弱下去,眼睛中却闪现极欢喜的光:“那时候,你也是穿着这么一身铠甲,光芒万丈......我就和爹说,说非君不嫁......爹说我没个闺秀的样儿......”   “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从没!”傅见省怒吼。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你不愿和我说话......你只说你最恨别人染指你的东西.....”裴妃此时眼中才落下一滴泪。   “不......”傅见省用力摇头。   他想告诉她,她不是东西,她是他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山上雪云中月。   当年的金阳城,她在城墙上看他之时,他也看到了她的,那时候他想,大家闺秀当如是,自己这种暴发户在人家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后来两家议亲,当相亲宴上见到是她,他只觉着眼前天地,前所未有的大放光彩。   蓼萧,裴蓼萧,她的名字。他将那首诗经一遍遍在心中吟诵: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宠为光.....   他曾发过誓,要宠她一辈子的,要让她成为最耀眼、最让人羡慕的女子的。   可是再后来听说她与人私奔,他的天地又重新坠入灰暗、一片冰冷,用了许多年,也再未曾暖回来。直到今日......   他素来沉默寡言,也不喜多言。然此时,他无比迫切的,想把这些话,想把许多许多的话讲于她听。可喉中哽咽,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傅见省只猛地抱起裴妃,无助徘徊嘶吼:“来人,来人!快去找太医,快去!”   “来不及了......”裴妃的手慢慢从他胸膛滑落:“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   “蓼萧,你,你振作些。”傅见省语无伦次:“我答应你,我住手了我不起兵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裴妃口齿不清呢喃着,而手,无力地垂落。   傅见省一个踉跄跪倒于地:“蓼萧?蓼萧——”   天亮了。   周玄这夜叫景泰帝留在钦安殿,说是陪他喝酒。苏凤竹不放心,带着弟妹们一早去钦安殿请安。便见俩人都是一脸严肃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再看周玄身上衣冠还是昨日的并未替换,脸色略憔悴,眼中隐现血丝,苏凤竹便知道,俩人想必昨夜一夜没合眼。   刚见了礼,吴用便疾步走了进来禀报:“卫王府来报,卫王妃昨夜服毒自尽了。”   “什么?”苏凤竹等闻言大吃一惊。   “知道了。传旨下去,叫礼部和内廷好生操办后事。”景泰帝叹口气,摆摆手。   “我去卫王府帮忙打理下。”周玄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苏凤竹跟上他。   路上周玄才告诉苏凤竹缘由:“昨夜傅大哥原是像要造反,似乎是被裴大嫂子以死劝阻住了.....”   “素日里只见裴大嫂子温温柔柔的,再没想到能做出这般刚烈的事。”苏凤竹又惊又悲。   到了卫王府,只见下人们乱成一团。见了周玄夫妇,如同见了救兵也似:“求楚王殿下劝劝我们殿下吧,这一直守着王妃一句话不说,不许咱们近身,更不许下敛落棺......”   “快带我去看看。”周玄与苏凤竹忙急急往王府中去。   走进书房所在的院落,便见傅见省一动不动地抱着裴妃瘫倒在地。斑斑血迹沾满衣衫,此时已经干涸。裴妃的头脸被傅见省护在怀中,只隐隐看见一点灰白的下巴——而傅见省的脸色也不比这强多少。而他的目光,更是让人不忍直视。那种悲伤、心如死灰不是能装出来的。怎么会这样?以他的心志不至于啊。苏凤竹惊讶不解。   周玄叹口气,走过去道:“傅大哥,你节哀......”不等他说完,傅见省突然抓起身边的剑,冲着周玄就刺过来了!   周玄狼狈后退。而傅见省放下剑,又恢复之前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周玄再不敢上前,只小心翼翼劝傅见省:“傅大哥,是我,阿玄。你,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么?你说句话啊......”   说了半天,傅见省没有一点反应。   “我来试试。”苏凤竹与周玄商量。“卫王殿下,可否容我为嫂嫂整理仪容?”她柔声道:“嫂嫂绝不会愿意自己这个样子让你,和逢春看到的。”   然傅见省还是置若罔闻。   苏凤竹尝试着走近,也如周玄一样,被一剑逼了回来。   “要不把世子抱来?”管家出主意道。   给周玄一个白眼瞪了回去:“让他看见他娘这样子叫人务必把他照顾好了,别出来!”   “还是来硬的吧,”苏凤竹道:“招呼几个拳脚厉害的侍卫,把他制住。”   “傅大哥武功高强,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他现下又这样。”周玄摇头。   正彷徨无计之时,急急脚步声传来,“这是怎么话说的,怎就,怎就这样了?”周嫣梁雨来了。   周嫣一马当先,不管不顾地就往傅见省跟前冲,周玄和苏凤竹忙拦住:“大姐,去不得。傅大哥现下伤心过度,谁过去他都动剑......”   “动剑,他犯贱吧!”然周嫣凌然不惧,推开他二人继续往那儿冲。   傅见省果然又是一剑指过来,周嫣勃然大怒:“傅见省,你犯浑还没犯够?!人活着你不好好珍惜,现下死了,你这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爆竹一般的尖锐声音还真刺的傅见省回了魂。他这才转了一转眸,迟钝地放下了剑:“大姐......”   “你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周嫣三步作两步到她跟前,捧了裴氏的脸看看:“昨儿个我还来见着了,昨儿个还好好的人,如何这一夜之间就成这样了?!啊,你告诉我,我好好的弟妹,如何就成这样了?”说着潸然泪下,又动手用力捶打傅见省。   “是我,是我......”傅见省声音嘶哑:“都是我害的她,我害了她一生......大姐,一切都是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让她安安心心的走吧。”周嫣掰他的手:“放手,让咱们给她拾掇拾掇。”   “不!”然傅见省慌张抱紧了裴妃:“我不能让她走!我不能让她走......那样,我便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呃,作者君今儿不知怎的了,特别抒情.....   ☆、晋江独发   裴妃的死让傅见省卧床不起大病一场, 之后更是一蹶不振,上表向景泰帝承认自己的所有罪行。并道原该一死, 只时下北疆蛮人犯边猖獗, 愿贬为庶人, 流放北疆抗击蛮人, 以身报国。   “哎呀呀呀, 这见省咋也这样了?为个婆娘,啥都不要啥都不想, 废成一滩烂泥!真真是见鬼了,以前再没看出他也是个情种!”景泰帝震惊莫名。   “这不正合你意么。”范信芳撇嘴道。   “唔, 他存心跟俄较劲时候, 俄是想把他打趴下、打废掉, 打的他满地叫爹。”景泰帝捋着胡须,惆怅地道:“可是不等俄动手他自己个儿废掉了, 却是让人有些不痛快不得劲儿。唉, 看看他现下这模样倒也可怜见的, 俄都不忍心再治他的罪了,俄就是心太软......”   “软个什么软, 还不都怪你!把好好的国之栋梁折腾成了这样!”然范信芳却怒了:“我还不知道你?一开始收他当义子不过是弄个不要钱的小厮使唤,等人长大了, 开始独当一面崭露头角, 你就嫉妒他年轻有为,处处打压他!终至让他与你离心背德,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什么俄嫉妒他俄打压他, 还不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如今这事儿也是,是他自己要造反,才带累的裴氏殒命么。”景泰帝反驳道,然底气颇有些不足。   “他心里有什么鬼?他错就错在,年少不解世事就跟了你这么个混账,让你给哄骗住了!”范信芳越说越激动:“可怜他还只当是他做的不够好,让你这当爹的不满意,你越是打压他,他越是铆足了劲儿、豁出命去给你办事,要让你说个好字!他岂知他越是拼命你越是忌惮他!到近一两年他怕是才明白过来,当初对你有多少期盼,明白过来后便有多少失望与憎恶!你倒说说,若是换了你,你能不反么?能么?!”   “呃,呃......”景泰帝无言以对:“哎呀,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想不让俄给他治罪么?你怎么说俄就怎么办,这总行了吧?!”   范信芳翻个白眼,这才收了收气。   依着范信芳的意思,近期发生在傅见省身上的事儿,给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遮掩过去,保住他的名声,暗地里削减下他的实权,这样大家面子里子都好过。岂料景泰帝这边还没什么,傅见省竟是不答应,死活要放弃一切,跑到北疆去吃沙。范信芳最后没法子,挥泪允了。   苏凤竹得知之后,看着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周玄便问她:“媳妇儿,你是不是担心,到了北疆之后,你娘再蛊惑傅大哥,闹出什么事儿来?”   “傅见省我是不担心的,他我看着是真的心死了。”苏凤竹道:“只是我娘么,她怕是还真能继续折腾。得有个得力的人看着她......”   “行,我吩咐下,找个可靠的人跟着她去。”周玄道。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苏凤竹深吸一口气道:“便让兔儿去吧。”   “什么?”周玄震惊失声:“你如何舍得?”   “我随母后一起去北疆?”兔儿被唤了来。听闻这事儿后,也是震惊极了:“原也是应该的,北疆那种地方,母后身边得有个人。只是,只是我舍不得姐姐呀!”   “我又如何舍得你。”苏凤竹叹息一声,拉了兔儿到身边坐下:“只是你必须去,姐姐不能自私的永远把你圈囿在含冰宫这一方小天地。”   “姐姐这话是如何说起?”兔儿不解。   “叫你去北疆,看着母后还是小宗,要紧的是,你要上战场,你要跟傅见省学着打仗用兵并建功立业。”苏凤竹深深看着他:“兔儿,你胸中有大丘壑,你必须去大展宏图,成就一番事业。北疆,比京城更适合你。”   “我早说了,我要建功立业,何不如把自己家的江山夺回来。”兔儿不高兴地道。显然他是不愿的。   苏凤竹笑看一眼一旁的周玄:“说句真心话,若是姐姐一早与你相逢,没有嫁给你姐夫的话,姐姐一定辅佐你,重整山河。”   “哎呀,不是吧,别吓我。”周玄故意做惊吓状。   “只是事已至此,为了姐姐,便只好委屈你了。”苏凤竹抬手细细整理兔儿的额发:“去北疆吧。”   “可是,可是......”兔儿一咬唇,一头扎进苏凤竹怀里:“没了我,姐姐给人欺负怎么办?受委屈怎么办?姐姐,姐姐想我了怎么办?我,我还没见着我的小外甥啊呜呜!”   “什么?兔儿要去北疆?”当这事儿告诉于弟妹们,顿时招来了一片反对。   “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是身份被人发现了吗?受委屈了吗?”周紫着急地道:“兔儿,告诉我。我带小弟们帮你出气!”   “对,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周橙也道。   “兔儿是像大姐姐一样,被人买走了吗?”粉粉跑过去抱着兔儿的腿:“我有很多压岁钱,全给你,我把你买下来,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这样。”兔儿抱起粉粉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终究要各自奔赴前程,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最后一句就是谎话了,北疆遥远,去了之后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回来?   苏勉是一早就被告知此事的,此时只低着头咬唇忍泪不语。   周青倒是一言未发。周紫奇怪地看他:“二哥向来与兔儿最好,你舍得他去?”   “好男儿志在四方。”周青一合手中折扇:“征战沙场勒碑燕然、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更是我辈梦寐以求之事。”   周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周青接着说出:“我决定了,我也要去北疆!”   “这.....”周玄与苏凤竹面面相觑。“去北疆不是玩儿的,北疆那地方你不知道有多苦......兔儿和你不一样......”他们苦劝周青。   “再苦能苦过咱们在家时候?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过只比我大一岁而已。”然周青哪里肯听,反兴致勃勃与兔儿道:“我都想好了,取了得把真实身份藏起来,不能叫人知道我是皇子,那样就不得自在了。得起个假名。你也是。你这苏兔儿这名字,太娘了,会被那里的汉子耻笑的。你也起个假名吧!”   “你才娘呢!”兔儿没好气地道:“我都想好了。苏化为方,至于名字吗,我们苏氏源自晋地,北疆又恰好有晋原十二州,我便取个晋字吧,以后我就叫方晋了!”   景泰帝得知周青要去北疆参军,也是万分的不肯。然逢太后倒是极支持的:“老大不小的孩子了,该出去历练历练!”到底促成了周青成行。   他们走那天,是个久暑之后难得的凉爽之日。因傅见省是戴罪之身,周青等是隐藏身份前往,故而不肯张扬。出行的车马随从极简单,送行的人也都微服而来。   “兔儿,去了多照顾些阿青。阿青啊,若是捱不住就赶紧回来,没人会笑话你,知道吗?”周玄与苏凤竹殷殷嘱咐两个弟弟——兔儿此时已经化了妆,遮掩了太过出色的容颜。对旁人只说是周青的随从。   “对,打仗的时候见情形不妙就赶紧跑,别逞英雄!”景泰帝也与周青道:“还有就是把你的身份亮出来吧,爹吃苦受罪打下了江山,不就是让你们享用的么?”   “知道了知道了,别唠叨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周青不满地道。   “姐姐,姐夫,你们来。”兔儿把周玄夫妇拉到一边:“我这里跟你们起誓,不管我立下多大的功业,只要将来周氏的子孙中有我姐姐的血脉一天,那我,和我的后代,就绝不会背叛你们。”   “兔儿......”苏凤竹忍了半天的泪水再忍不住。   “好小子,多谢。”周玄拍拍他肩膀。   “所以你们明白我意思么?”而兔儿歪歪头又道:“赶紧给我生外甥啊!!”   “楚王,王妃,可否请你们过来下。”那边傅见省又唤他们。现下的傅见省,瘦了憔悴了。虽然气场依然在,依然赳赳伟丈夫,然眉宇间的一抹悲烈之色,让人见了不得不动容。   “逢春,就托付给你们了。”傅见省把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逢春强行推开,递给苏凤竹。   “傅大哥,何必一定要如此。”周玄不忍地道:“逢春还这么小,你于心何忍啊。”   “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会教养孩子。”傅见省道:“他有幸能在你身边长大,比跟着我强多了。”   “傅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周玄叹息道:“我们对他再好,也比不上亲身的父母啊。”   “要爹爹,要娘......”逢春也哭嚷着。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了。”傅见省喟叹一声,转过身去。   “我们会好好教养逢春。等他懂事了,把你的丰功伟绩,把你和嫂嫂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他听。”苏凤竹便道:“我想,到那时候,他一定会有很多的疑问,想听你亲自告诉他。”   傅见省闻言,缓缓转头看一眼苏凤竹。苏凤竹含笑与他点点头。   “娘让你过去,说几句话一定要与你说。”兔儿又来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想了想,便过去她娘的车子里。   进去打眼一看,时至今日,文夫人虽然妆容钗环简单,但细微处仍是极精致的。苏凤竹心中不得不钦佩。于是问她娘:“母后叫我来何事?”   “有几句话,存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着机会和公主说。”文夫人答道:“如今再不说再没机会了。”   “母后请说吧。”苏凤竹倒有些好奇,时至今时今日,文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知道,公主是恨透了我当年舞权弄势,我也承认我为了权势曾坐下不少错事。”文夫人感慨万千。   “母后现在认错,是不是太晚了。”苏凤竹笑道。   “我不是认错。”然文皇后一扬头道:“若是这一切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那样做。我喜欢权势在手的感觉,我喜欢看满朝文武都匍匐在我脚下——凭什么只有男儿才能立于朝堂之上?分明我为朝政付出的心血,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多!公主,你也曾跟着我打理朝政,知道权势的滋味。你现在却只能做那跟在楚王身后的女子,圈囿于深宫之中,与孩童嬉戏,公主你当真就甘心过这样日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把兔儿强行改名,是因为作者君奇怪的强迫症,一定要和别的书里面的人联系起来......作者君的另两本书,《本宫命不久矣》和《名士家的小娘子》,主角一姓方一姓傅,就是兔儿和傅见省的后代啦!   ☆、晋江独发   然苏凤竹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甘心啊, 如何不甘心。人各有志,母后喜欢权势, 而我却极享受与孩童嬉戏的平淡时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我再没想到你也会做如此小女儿之语!”文皇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以前你不是没见过, 没了权势傍身的妇人, 是如何被夫婿弃如敝履的!情爱二字是最靠不住的!你想想, 你现下这样的尽心竭力帮那些泥腿子——大虞的国库, 你给了他们,大虞的皇子, 你打发去给他们守边!你和民间那等胳膊肘超外拐、挖空娘家补贴夫家的愚蠢妇人有什么区别!”   “我不尽心竭力帮他们,我帮你?”苏凤竹好整以暇地道。   “娘知道你不会原谅娘, 娘没指望你帮。娘的意思是你要为你自己活着, 不能为那男人活着!”文夫人谆谆道:“就说那朝政, 你本就有那打理朝政的本事,为何要藏着掖着, 唯恐人发现?为何不能尽情施展?为何只能在那泥腿子背后出谋划策, 让他博得天下人赞誉?......”   “因为太累了!”然苏凤竹眼波一动, 凛然盯住了文夫人:“母后你说,你为朝政付出的心血, 比谁都多,这话不对。你的心血是花在争权夺势上, 而扑在朝政上的, 是我!你享尽权势带来的尊荣,而权势的另一面,应付那些辛劳、孤独、恐惧, 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是我!”   “你是我生的,我的你的,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娘争权夺势也是为了你和弟弟,你帮娘辛劳一二也是应该的啊!”文夫人兀自狡辩。   “呵,多少次,我费尽心血将要完成的部属被你一句话全盘废掉,浪费人力物力无数;多少次我明明能够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却被你挪走银两物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一个个死去的数字。”苏凤竹的眼神慢慢溃散,似是沉浸入往昔岁月:“我是你的女儿,合该对你尽忠尽孝;可我也是百姓膏脂供养的公主,我无法直视那糜烂不堪、民不聊生的时局。可恨我当时无力挣脱你的控制,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所以,当风云突变、大魏代虞,你知道么,我并不像你一样不甘心,”苏凤竹长舒一口气:“相反,我感到如释重负,我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才是为什么我对周家尽心竭力。”   而文皇后眼波一转:“听听,你也说了,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当年你挣脱不了我的控制,而现如今,你又依附于周家。如若他们也变得如你父皇一般昏庸呢,你又如何?所以何如你自己大权在握!”   “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大权在握的。”苏凤竹不想和文夫人纠缠了,边起身离去边道:“我不适合,母后你也不适合。母后当年的大权在握,是靠着剥夺我还有两个弟弟的人生得到的。所以母后你没资格教导我该如何为自己活着。因为我一直为自己活着。而母后你,是为权势活着。到了北疆,远离权势,母后还是好好修身养性吧。”   “公主也好好活着,我在那苦寒之地,等着看公主的下场。”身后传来文夫人阴沉的声音。   正在掀开车帘的苏凤竹停顿了一下:“其实刚我过来时候,还以为母后会说一句善自珍重什么的......”她摇了摇头,决然离去。   “说什么呢说了那么久?”周玄接着她。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了!”周青已经登上马,迫不及待要启程了。   “照顾好兄长,还有父皇,我还等着下次回来让他认我呢。”兔儿还在拉着苏凤竹说悄悄话——之前兔儿也有与猫皇告别,只是猫皇依旧糊涂。   “好了,兔儿,别腻味了,走了走了!”周青等不及,早一抽马屁股奔驰而去:“哟呵!去北疆了!”   “俄等着你哭着回来!”给扬尘扑了一脸的景泰帝恨恨地道。   兔儿与周青这一走,苏凤竹心中免不得空落落的。不过苏勉又比她更难过十倍,竟是又一病不起。加之被寄养到含冰宫的逢春思念父母日日啼哭不休,苏凤竹忙着照料两人,倒也没多少工夫去想念。   周嫣也不放心逢春,这些时日频繁进宫看望他。“话说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见省原不是不怎么喜欢裴弟妹么,为何她死了他一下子就垮了。见省只告诉了我。”这日用过午饭,哄着逢春睡午觉后,周嫣夫妇与周玄夫妇闲话,便说起傅见省裴氏这一茬。周嫣拍桌子打板凳告诉了他们事情始末。   午饭时候四人喝了点酒,小醉微醺,此时咋闻此言,都有点纵情。   “都是傅大哥性子太木讷,裴嫂子又心思重,这才弄成这样。”周玄惋惜地道。   “那时候战事频仍,卫王四方征战,陪伴在王妃身边时候也少,故而难有互诉衷情的机会。”梁雨摇头。   “我还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糊涂人。彼此对对方都一往情深,竟是活生生看不出来?”苏凤竹揩眼角。   “可不是么!真是天下第一的糊涂人!亏平日里人精似的,这精明都喂了狗!”周嫣骂道。   “对,古往今来再也没有的蠢人!”苏凤竹抓住周嫣的手:“尤其是傅见省,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要藏着掖着藏个三五年!”   “嗯呐,不像个爷们!”周嫣激动地握着苏凤竹的手摇晃。   “嘁。”梁雨听她们说的热闹,忍不住叹了一声。   立刻招来了周嫣的怒目:“梁雨你什么意思,你觉着我的话有毛病?”   “没有没有!”梁雨忙摇手:“是无意发出那一声。”   然周嫣哪里肯信:“ 我知道了,你定是觉着这事儿怪裴氏,不怪傅见省,你们男人都是对的,啥事儿都是我们女人那啥红颜祸水!”。   “你这都想哪儿去了,真没有那意思。”梁雨作揖求饶。   “姐你温柔点,别虎不拉叽的。”周玄笑道。   “我如何虎不拉叽了?”周嫣一听这话急了,忙问苏凤竹:“弟妹,你说啥叫个虎不拉叽,我有那啥虎不拉叽?”   “不是,”而苏凤竹狐疑地看着梁雨:“我觉着吧,咱们驸马爷这是冲着我来呢。”   “嗯?弟妹你多心了,他不是那样爱藏心思夹枪带棍的人!”周嫣又转过头来帮梁雨解释:“虽然吧,他是有些小弯弯肠子......”   “我有什么弯弯肠子了,真是冤哉妄也!”梁雨叫屈。   “别东拉西扯!”苏凤竹板着脸道:“不信咱们就问阿玄,阿玄你说,他是不是冲我来?”   周玄不解地盯着梁雨点点头。   “真没有啊我的好舅子.....”梁雨还待抵赖,然周嫣怒了:“你敢说假话?!你不知道吧,我弟天生的会看穿人心的好本事,什么假话谎话都别想糊弄过他去!”   “竟有此事?”梁雨吃了一惊。   “我就一直觉着吧,咱们驸马爷对我‘另眼相看’,却不知我是哪里得罪驸马爷了?”苏凤竹盯着梁雨道:“还请驸马爷明示。”   “你赶紧老实招了,到底怎么回事?”周嫣催促梁雨:“大家都亲戚,有什么心结趁早解了,可不能存在心里。”   “姐夫请说就是,不必顾虑。若是我媳妇儿的错,我们向你赔罪。”周玄也道。   梁雨还想要紧牙关不说,奈何三人苦苦相逼,终逼的梁雨无奈何:“是你们逼我说的,我真不想说来着。”   “你就说吧。”三人又催促道。   梁雨揉揉太阳穴,看向苏凤竹,一副忍很久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忍的模样:“要不,请王妃与我借一步说话?”   “不必,我没什么需要瞒人的。”苏凤竹满不在意地道。   “好吧,那我便说了。阿玄恕罪。”梁雨深吸一口气:“王妃说卫王和卫王妃情深不知,是世上第一糊涂人。而这世上有一人,对王妃情深似海,几次为王妃赴死,而王妃浑然不知。那王妃又是世上第几等的糊涂人?”   苏凤竹:“啊?”   周玄:“嗯?!”   ☆、晋江独发   “嗐, 我们凤竹人这么好,有那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个八个稀罕她的有什么稀奇!”周嫣惊奇之后, 反倒是欢喜的抱了苏凤竹笑的合不拢嘴:“让他们眼馋去吧, 反正凤竹是我家的人了!”   “不不不, 大姐, 以前还真没什么人稀罕我。”而苏凤竹的惊讶则转变为兴奋与好奇:“驸马爷, 你快说说,是哪位小公子如此倾慕于我?我如何就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呢?哎哟喂, 我这还有点小害羞呢!”   “没人喜欢你?怎么能呢!没听阿雨说么,人家情深似海呢!”周嫣伸手刮一下她脸:“这张小脸, 换了我是男的我也情深似海!咦, 阿雨, 这情深似海的小公子生的可俊俏?又是如何为凤竹要生要死的?真让人心痒痒,快细细道来细细道来!”   “喂喂喂, 我在这儿呢哈。”周玄把脸探到她们面前, 撇嘴道。   “没你事儿, 一边儿凉快去!”苏凤竹一指头把他推开:“驸马爷你倒是快说啊快说啊!”   梁雨:“呃......”   “王妃你头上这里,应该有道疤痕吧。”梁雨艰难地开了口, 伸手指指自己脑袋。   “咦,的确有的, 每次梳发我都特别留心遮住。”苏凤竹惊奇点头。   “那王妃还记得这疤痕是怎么来的吗?”梁雨又问。   “唔, 我小时候九岁那年游蓬莱湖掉进水里,头上不知怎地就给磕了这么一下。”苏凤竹答道。   “咦,媳妇儿你和娘一样, 也掉进过蓬莱湖?”周玄忙问:“你这性子最是沉稳的,如何也会落水?”   苏凤竹翻个白眼:“那时我母后要算计一个得宠的妃子,故意把我推下水,栽赃在那妃子身上。给她推下去那时候我可是吓坏了,那感觉我现在还记的清楚。”   “竟有过这事?”周玄一听怒了:“我以前只知道你娘坑你,不曾想还有这直接下死手的时候!若是我早知道,我万不能容她全须全羽地离开!”   “嗐,真要和她算那些陈年旧账,那还算的过来?”苏凤竹摆摆手。   “王妃可还记得自己如何获救的?”梁雨追问。   “左不过是被宫人们救起吧。”苏凤竹皱眉:“那时候差点淹死,给救起来后又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病好了之后那段时间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果然不记得了。”梁雨叹息摇首。   “难不成就是你说那人救了凤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周嫣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王妃那年坠湖之后,并未被宫人及时救起。”梁雨深吸一口气道:“反是被水流卷走冲至远远岸边,最后被一个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卖苦力为生的十五岁少年救起。”   “喔唷,果然带劲!”周嫣拍掌。   “嘁,十五岁的男儿,从水里捞个小女孩,轻而易举的事情,有什么带劲的。”周玄不屑地道。   “这少年实则出身不凡。”梁雨继续道:“他的家族乃累世将门,坐镇一方,威名赫赫。只是为夺家主之位,族中各房各枝争斗愈演愈烈。他这一枝,便在争斗中失败。小小年纪的他孤身逃亡至京城,隐姓埋名以待时机,机缘巧合,救下了王妃。”   苏凤竹听他说到这里已然知道是谁,却只静静听他继续说。   “过了数日,宫里的人才找到了你们。王妃回到了深宫之中,而少年,则被带到你母亲,文皇后面前。”梁雨的声音低沉:“文皇后跟少年打探出他的身世,道是为报答他的救女之恩,她愿意帮助他回到家中,夺回家主之位。而当少年继位家主之时,皇后亦会将她的公主,许配于他。”   “什么?”苏凤竹不禁惊讶失声:她以前一直不明白,那独善其身独霸一方的将门,如何就倒向了文氏为其所用,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吗?   “那之后五年,得到文皇后扶持的少年,果然顺利回归家族,一步一步走到家主的位子上。而文皇后,也遵守她的诺言,为王妃你,和已经是西南镇守使的他,风峦海,缔结婚约。”梁雨轻叹一口气。   “啊,是你那个好朋友啊!”周嫣指着梁雨叫了出来:“怪不得你这么清楚!”   “还这么帮他说话。”周玄醋溜溜地道。   而苏凤竹怔怔不出声,似是若有所思。梁雨看她一眼,又道:“但是文皇后的扶持,岂是仅仅为了女儿的婚配。她更想要的却是利用风峦海,掌控风氏家族和西南大局。为此她不择手段,让风峦海去做越来越多的违背他良心的事情。风峦海开始试图摆脱文皇后。但很快,他在公务家事上连遭出现失误,威望急剧降低。几个心腹离奇身亡,甚至他自己,也在狩猎途中被人放暗箭,几乎丧命。而文皇后则以此为借口,取消了你们的婚约。”   “风峦海再次向文皇后低头,暗中积蓄实力。而他也的确骗过了文皇后,时隔两年,在风峦海的一再请求下,你们再次定亲。”梁雨道:“但是不久后,风峦海入京觐见之时,在宴会之上,王妃嘲笑风峦海送给你的礼物粗陋不堪,当众打翻在地。后来更是屡屡让他难堪,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子亲昵,最后直接与他言说,说自己与别人两情相悦,不如解除两人的婚约。”   “那是我母后又想和别人联姻,指使我故意羞辱于他,并非我本意。现下想来,真是对不住他。”苏凤竹闭闭眼道。   梁雨听了这话,又是一副实在忍不住的模样:“那时被你打翻的礼物中,有一管小小柳枝模样翠玉笛。他之所以要送你此物,却是因为七年前救起你之后,你惊惧不已,片刻离不得人。然他要出去做活挣吃食,没法陪伴你。无奈之下,他取下春日新发柳枝,做成柳哨,交给你,哄你说只要你吹动柳哨,他便能听见回来。”   “可是我吹了很久,他始终不曾回来。”苏凤竹脑中突然闪过一幕:   “这个柳哨没用,你骗人。”她把那吹了一天,已经不成样的柳梢扔在眼前人的身上。   “如何没用,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那人笑吟吟在她面前蹲下:“虽然迟了一点,不也是回来了么。你放心,我说了会保护你,就不会失言的。我人虽然在外面,可这儿的事儿我都知道的,如果真的有人来害你,我嗖的一下子就来了!”   “他那时还曾应允过你,要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这么些年,他继承家主,与你娘斗智斗勇,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要实现他对你的诺言。”与此同时梁雨说道。   “哇,好感人啊!”周嫣捧着脸道。   “京城沦陷、文皇后逃离之后,风峦海跋涉千里,率军护驾。”梁雨越说越快:“文皇后命宫女假扮王妃,藏身帷帐之后,与风峦海相见,哄骗风峦海将手中兵权尽归文后。被风峦海识破后,再称王妃在逃离中失散,恐为傅见省部所得。风峦海由是急躁冒进、忽视己方战术优势与傅见省正面对战、终至一败涂地。”   梁雨终于说完了,赶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而后他被俘入京,才知道凤竹已经是我弟妹了,且和我弟恩爱非常,这才那啥心如死灰,只求一死?!”周嫣没心没肺地摇苏凤竹:“更感人了!!像戏文里演的似的!弟妹你说我咋就碰不上这好事!”   梁雨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呃......真是个死心眼的小哥哥。”苏凤竹眨眨眼,笑笑道:“我看我得去跟人说句对不住,一句童言,我忘的一干二净,却让人家记挂了这么多年。”又歪头看看周玄:“阿玄,你说呢?你,不会吃醋吧?”   “我吃什么醋!”周玄作大气状挥挥手:“他巴望了小半辈子的人,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想想都心疼这兄弟呢啊哈哈哈!——媳妇儿我和你一起去!”   ☆、晋江独发   “我说大舅子, 对不住啊,喝了点酒, 一下子没忍住......”往收押风峦海的昭狱去的路上, 梁雨与周玄私语。   “姐夫你这定力也太差了点, 小心以后出大事。”周玄控马靠近他:“先不提这个, 风峦海人我倒没见过, 他,呃, 与我比何如?”   “啊,那个......”梁雨脑子里快速抠搜着字眼:“他哪里比的上你英武不凡!”   “哦, 是么?”然周玄一脸不信:看来, 这风峦海是真真强敌啊!   待见到真人, 周玄更是狠狠磨了磨牙:个头不比自己矮,身板不比自己弱, 面皮儿却比自己白!不仅白, 那眉眼还忒大气, 嘴角不笑也带着点勾儿。牢狱囚禁让他头发略有点凌乱、胡子拉碴,却也愈发地有爷们范儿。在昏暗囚室里这么一回首冲着自己媳妇儿这么一看, 周玄就觉着媳妇儿眼里凭空升起无数小星星啊!   淡定,大气, 输人不能输阵势。周玄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去与人见礼:“这位就是风峦海风兄?在下大魏楚王周玄,久闻风兄大名,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是楚王殿下,恕在下锁镣在身,不便全礼。”风峦海以平礼回应。他虽是与傅见省齐名的一代名将,但却不似傅见省那般的倨傲孤僻。而是平和谦逊,叫人见之心喜。   唔,愈发不好对付了。周玄心中品度着。面上却只含笑看苏凤竹:“唔,这我媳妇儿,与风兄你们是老相识了哈。媳妇儿啊,你和风兄聊,我们就不打扰了。大姐姐夫,咱们出去吧。”   周嫣还在愣神,被梁雨使劲儿拖了出去。“气度不凡,气度不凡啊!弟你就不说了,阿雨你,还有见省,叫人家一比都成暴发户了,不愧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哥啊!”出了门周嫣就大声嚷嚷,也不怕给里面人听见。   “后悔了你可以换,多少世家公子哥等着你临幸呢!”梁雨屈指,狠狠弹了周嫣一个脑崩儿。转身对周玄道:“阿玄咱们且去......呃......”   就见周玄已侧身弓腰、把耳朵死死贴在那厚重牢门上。   里面苏凤竹看着风峦海,心中感慨万千,倒是不知从何说起。   以前没往那儿想,加之诸事繁杂,忘了便忘了。现下被梁雨一说,再见到风峦海,记忆便如被触动了机关也似,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画面:   在水里浮浮沉沉许久,终于被救起,她抱着风峦海死活不撒手,风峦海嘀咕着救了条小水蛭......   买了一点点米,熬成米粥,风峦海一勺一勺喂给她。一边喂一边解释自己不会煮,第一次煮成焦饭了,只好再加水煮第二遍,故而味道差点......味道差吗?这个是真的不记得了......   晚上的破屋里,风从破缝里钻进来,呜咽着好不可怕。就着一点摇摇晃晃的烛火,风峦海用手给她演影戏逗她开心。可那手上全是做活磨破的伤痕,她捧住他的手小心地吹......   还有被宫人找到之后,她不肯回宫去,不肯与风峦海分离,哭着喊着小哥哥救我。风峦海拼命和宫人打斗,终究不敌,被压在地上,仍倔强冲她喊,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一定会!   ......   可是她怎么会全忘了呢,忘的一干二净!   苏凤竹闭闭眼睛,又想起五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巍峨宫宇中,千重玉阶上,她终于长成了风华初露的少女。风峦海见到她时,眼中是那般的惊喜与期望。他一定很想告诉她,他遵守他们的诺言,来保护她来了吧?可是她看向他的眼中只有冷漠。她脑子里想的,只有他为何迟迟不向她大礼拜见,这人委实无礼。她随即示意身边尚宫斥责于他,他那好看的笑容顿时失了颜色......还有再后来的后来,她当着他的面打翻礼物,亲口对他说喜欢旁人,亲自取消婚约,他的笑容一次比一次苍白,却还努力笑着......   “臣拜见公主殿下。”此时面前的风峦海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恭谨守礼。他带着一身沉重镣铐,向苏凤竹下拜——依旧唇齿含笑,暖如三春阳辉。   苏凤竹忙上前扶住他。“此时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当年那被你从蓬莱湖里捞出来的阿竹。”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阿竹?”风峦海愣了一愣。   “对不起,那时我病了一场,把你忘掉了。”苏凤竹颤着声儿唤出那个久远的称呼:“对不起,小哥哥。”   “啊?啊。”风峦海小心避开她,躬身后退:“多久前的事儿了,再说做臣子的为公主护驾不是应当应分的么,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苏凤竹用力摇头。她只觉着,在他面前自己似乎又变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只想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啼哭:“对不起,你曾为我做的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对不起,我以前羞辱你、与你解除婚约,那都不是我本意......”   “定是梁雨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吧?嗐,就他多事。”而风峦海笑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如今见公主风采更胜往昔,臣便放心了。”   “yu可是......”他这样的话,这样的疏离,让苏凤竹有些不知所措。她盯着风峦海的眼睛,可他恭谨地垂着目,长长的睫毛将苏凤竹目光遮挡,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心思。 “可是至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苏凤竹只得按捺一下心中波涛,小心翼翼地道。   “臣别无所求,唯愿公主安好。”而风峦海道:“这种地方不是公主该来的,还是请回吧。”   “你这是不肯原谅我吗?”苏凤竹垂下了头:“至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求你了。”   风峦海撇过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既如此,臣便求公主一事。”   “你说。”苏凤竹急切地道。   “求公主为臣说动魏廷,让臣以一个体面的方式,为大虞殉葬。”风峦海从容颔首道。   ☆、晋江独发   哟, 这招用的是虽死犹生啊。外面的周玄把这一句听的真切,心中不忿:这和妇人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什么两样?   果然就听苏凤竹声音愈发的急切:“大虞虽然亡了, 但山河仍在、百姓仍在、传承仍在, 我们苏氏的血脉也仍在延续。灭亡的不过一层皮而已, 还是糜烂不堪的一层皮, 为之殉葬, 值的吗?”   “公主高居庙堂,见到的是让人失望、不破不立的糜烂之象;臣手执兵戈, 见到的却是国朝两百八十年,无数赤胆忠心、战死沙场的将士魂魄望归之所在。”而风峦海道:“臣的魂魄, 也合该归于此处。臣那先行一步的袍泽们, 正在等着臣呢。还请公主成全。”   当即就把苏凤竹感动的目盈泪光:“感君高义!”   唔, 真真是高义,高的凌然云上啊!!偏媳妇儿似乎还就吃这一套!周玄捏着下巴琢磨着。   果然又听风峦海话锋一转:“臣之所以未自尽于战场, 苟且偷生至今, 所图不过是再见公主一面。今日这心愿圆满, 且喜又得见大魏楚王,果然是极温厚可靠之人, 有他守护公主,臣再无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我的媳妇儿用你顾?呵呵。周玄冷笑。   “可是, 你若不在了, 我又如何能得心安。”苏凤竹哽咽道:“我和我们家,欠了你那么多......”   “与公主结识一场,能够再听公主叫一声小哥哥, 臣此生足矣。”风峦海含笑道。   唔,这话说的真好听,真好听!小哥哥,真不嫌酸牙!周玄捂着腮帮子撇嘴。   这风峦海,绝不是个老实的!周玄凭着自己直觉断定。可看着自牢中回来后愁眉不展的媳妇儿,这话周玄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在她面前说。   风峦海会装,他就不会么?“媳妇儿啊,没事儿哈,风峦海委实是个正人君子,我也是钦佩的很。我来想法子,无论如何要保住他!”于是他跟苏凤竹拍着胸脯道。   “阿玄谢谢你。”苏凤竹这才正眼看一眼他:“可我也有想,他说的话没错,殉国对他这样的人才是最合适的吧。为了我的感受,强行把他留下来,是不是太自私了......”   哎呀呀,看看把他宝贝的!周玄强咽一口翻腾的酸水:“他一个大男人,哪儿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正因为他是大男人伟丈夫,才会为这道义二字所困。若是那等首施两端左右逢源的小人,再不会如此。”苏凤竹叹息道。   周玄磨磨牙:“道义这东西么,死守着就迂腐了。合适的左右逢源未尝不是好事。”   “阿玄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苏凤竹终于觉察了周玄的情绪,忙搂了他胳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我对他绝不是男女之情,我只把他当兄长看待,真的。”   “我自然知道,”周玄这才好受点,然面上愈发的一本正色:“咱俩都一起经历多少风风雨雨了?媳妇儿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的透透的么?我如何会乱想你们?媳妇儿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阿玄就知道你最好了!”苏凤竹依偎到他肩上,甜蜜地道。   这还差不多。然周玄还觉着不够:“叫人家一口一个小哥哥,轮到我就只是阿玄。”   “好了,玄哥哥玄哥哥,人家的好玄哥哥。”苏凤竹忍笑道。   “乖媳妇儿。”周玄欢喜亲亲她额头:“以后都这么叫。”   “饶了我吧,牙都酸掉了!”苏凤竹捶他。   “叫人家就不嫌酸。”周玄撇嘴。   “嗯?哦,你偷听我们说话!”苏凤竹这才反应过来。   “呃,不小心听到一耳朵罢了,绝不是故意偷听!”周玄断然否认。   “不是故意的?”苏凤竹将信将疑道。   “不是!”   “也不乱想我和他?”   “不乱想!”   苏凤竹这才重展笑颜:“既如此,那我想明天再去看他。”   周玄:“啊?”   “以后得空我就去看他,反正他也没多少时日了。”苏凤竹又道,   “......”周玄勉强维持笑容:“去,想去就去,没事儿!”   “你前朝事儿忙,就不必陪伴我了,我一个人去便是了。”苏凤竹又体贴地道。   周玄:“好、好啊!”   第二日苏凤竹还真又往狱里去了。   周玄在前朝心神不宁的,到底寻了个借口溜出去,打马往诏狱而去。   到了门口,周玄不叫人出声,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只隐隐听得琴声作响,并清脆笑语。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门乃厚厚一整块粗铁打制而成,唯有一小小口子,供狱卒日常巡逻观察犯人所用。周玄偷偷靠近那口子,斜眼往里面偷觑。   却只见自己媳妇儿和风峦海相对而坐,两人中间一盘棋局,正你来我往,战的好不激烈。旁边丽玉等一干随从都恭谨候着。   下个棋而已下个棋而已。旁周玄心里对自己说。   他又岂知道风峦海既是军旅之人,又在这牢房里住的久了,对这道门上的口子尤为警觉。但凡有人靠近,他本能性的就能察觉。此时周玄看着他是聚精会神在下棋,实则他早已把探头探脑的周玄纳入眼中。   他沉吟一下,手中棋子啪嗒落下。   “嗯?”苏凤竹瞪大双眼,立刻跟上一枚棋子。   风峦海微微一笑:“我输了。”   “不,你是故意的!”然苏凤竹佯怒道:“你故意让我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局不算!我们再来!”   “再来只怕也难分伯仲。”风峦海笑道。   “是呢,难得你我棋力相当,今儿这棋下的痛快,我许久没下过这样的棋了。”苏凤竹央求他:“再来几局嘛!”   “好,那我便奉陪到底。”风峦海笑道。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按说他们也没什么亲密动作,然门外的周玄却只觉着自己都快给酸水儿淹的没法呼吸了:不仅棋力相当,人也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这种默契,自己和媳妇儿就没有——自己又不会下棋,媳妇儿喜欢的那些文雅玩意儿,自己什么都不会......   他又站了一会儿,蔫头耷脑地走了。   里面的风峦海,嘴角轻轻勾了勾。   等周玄回到宫里,心里不高兴,话也懒怠说。便让范信芳看出来了。拉了他到无人处问他。周玄也没瞒他,滔滔不绝地跟他诉苦。末了抓了他手道:“三叔你是我亲三叔啊,你得帮我想想法子啊!!”   “这话我爱听。”范信芳笑吟吟道:“风峦海这人么,我也琢磨了许久了。他面上一副风光霁月油盐不进的样儿,其实吧,他心里是很享受施恩于人、被人感恩戴德的那种感觉的。正好,你那儿不正有一小麻烦精么.......”   苏凤竹回宫之后,就听弟妹们说周玄已经从前朝回来了,正在苏勉屋里。苏凤竹便忙也过去。   苏勉自兔儿走后,便存了心结,又一病不起。调养了这些时日虽好了些,但还是阴沉沉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苏凤竹进了他房,就见周玄在滔滔不绝说些趣事逗他,然他恹恹的也不太理人。   “哟,回来啦。”周玄见苏凤竹来,起身迎上她:“勉儿今天看着好的差不多了。”   “是么,你今日回来的倒早。”苏凤竹边说着边去看苏勉。   “姐姐,听姐夫说这两天你去看风峦海了?” 苏勉急切地道:“他还是坚贞不屈?倒是难得。我身子无碍了,我也要去看他。”   “你去作甚?”苏凤竹皱眉。   “咳咳,我想着,勉儿这整日里闷在屋子里憋闷的慌,兔儿青儿走了没人陪他也未免孤单。”周玄便笑眯眯道:“现下他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媳妇儿你再去看风峦海时候带上他,让他出去透透气。”   “那牢狱污秽不堪,哪里是透气的地方?”苏凤竹不肯。   “风卿既然能住在那样地方,我如何连去探看他都不能?”然苏勉已然拿定主意。   “对啊,再说勉儿也可以帮咱们劝劝风峦海,说不定风峦海就回心转意了呢。”周玄帮腔。   苏凤竹只以为周玄打的是这主意,便应了。   第二日一早苏勉便催着苏凤竹去。周玄也体贴地道:“让弟弟与风峦海多说回子话,不必急着回来!”   到了牢中,风峦海自是大吃一惊,纳头便拜。而苏勉扶起他,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风卿,你受苦了!”   “让社稷君王蒙羞,臣有何脸面说受苦二字。”风峦海恭谨道:“惟愿一死以报。”   “再没想到风卿是如此坚贞之士。”苏勉已经开始抽抽搭搭抹眼泪了:“那时候,在南边那时候,很多人都说风卿的坏话,朕,我也因此疏远你,这都是我的不是......”   “陛下切莫说这样的话,陛下年龄尚小,又未亲政,这家国覆灭,与陛下无关。”风峦海安慰他。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是这大虞的君王啊,与谁无关也不能与我无关。”然苏勉反倒哭的愈发厉害:“我一点法子也没有,我没用......我上不能安社稷,下不能护黎民,风卿你说我活着作甚......”   “陛下切勿这样想,”风峦海一听这话急出了一身的汗,赶紧跪下:“陛下,陛下......”却是找不出话来安慰。   “风卿说要以身殉国,该以身殉国的是我才对。风卿,在你面前我真是羞愧无地。可是死吧,我又放心不下姐姐......”而苏勉也跪坐在他面前,哭哭唧唧把这样的话翻来覆去念叨。苏凤竹过来百般劝解也没用。风峦海只好把头伏到尘埃里,听着他叽歪。   嗯,看来效果还不错。又跑来门外偷窥的周玄却在暗笑。 159、晋江独发 ...   苏勉只觉着, 唯有这风峦海是真真懂的自己。他情不自禁,直哭了小半个时辰, 这才收了收泪。风峦海与苏凤竹已是给他急的满头大汗。“该渴了吧, 快喝盏梨汤, 这么热的天。”苏凤竹忙唤随从拿来带来的食水。   “陛下身子羸弱, 哪里受的住这牢狱里的肮脏气息。臣乞陛下速速回转宫中。”风峦海则道。      “我没事的, 我没那么弱。”苏勉摇头:“风卿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我如何就能连片刻踏足都不敢呢!”又把苏凤竹端给他的梨汤夺下, 双手捧到风峦海面前:“风卿,你喝, 你喝!”   “臣不胜惶恐。”风峦海忙又跪下接了。      “你不必这般拘礼。我知道你腿上受过伤, 以后都不必下拜了。”苏勉又贴心地道。   “哟, 一下子这么懂事了。”苏凤竹不由得好笑。   “和风卿在一起,我觉着甚是自在。”苏勉认真地道。      “好, 喜欢风卿呢, 那姐姐以后带你常来, 只是不许哭了。再哭绝不让你来了。”苏凤竹又接过一碗汤,边喂他喝汤边道。   “姐姐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苏勉不高兴地挺了挺胸膛。   “哦?小孩子都哭不出刚才你那样。”苏凤竹笑道。      “我, 我那是情之所至么,为风卿这样的忠贞之士感怀而泣, 不丢人。”苏勉嘴硬道。   却给苏凤竹使帕子给他擦过嘴, 又喂一口汤:“好好好。不丢人,再喝一口,姐姐的小男子汉。”      苏勉便涨红了脸:“我决定了, 我不要再来了。”   “嗯?这又是为什么?” 苏凤竹只当他戏言。   “因为今日我就不走了。”苏勉面露坚毅之色:“我要和风卿一起坐牢,同生共死!我要做风卿这样的大丈夫!我要和风卿一起,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流传千古!”      “噗!”苏凤竹差点没笑出来。赶忙收敛了,正色道:“勉儿别闹了,你赶紧帮姐姐劝说风卿归顺、脱离这牢笼才是正经。”   然苏勉用力摇头:“对不起姐姐来之前我跟你说了谎话,我不会劝风卿归顺的,我要与风卿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呃.....”苏凤竹风峦海相顾无言。在外面听了这半天墙角的周玄沉吟了一下,跟身边的狱卒附耳吩咐了几句。狱卒急忙去了。   “陛下,臣这败军之将,于江山社稷、于陛下有罪,臣无颜苟存世上,可是陛下不一样......”里面风峦海长篇大论地跟苏勉讲道理。      然任他舌灿莲花,苏勉只道:“不,朕意已决!卿不负朕,朕亦不负卿!哪怕天崩地裂,此志不移!”他昂着头,一脸稚嫩的倔强。   这可如何是好,苏凤竹便觉着头疼了起来。      而外面狱卒已提了一物回来:尖嘴长尾,却是一只耗子。周玄接过来,从门眼中轻轻扔进去。   此时里面众人都把目光投诸苏勉无暇分神旁顾。那耗子落地后,闻到那边吃食芳香,嗖地窜了过去,正窜过苏勉身前。      “啊啊啊,耗子啊!!”苏勉顿时一蹦三尺高:“护驾,风卿护驾,有耗子啊!!”   “什、什么,陛下莫怕,已经跑远了。”风峦海忙把苏勉护在身后。   “耗子,耗子,刚才似乎碰到我了!”苏勉还在不停地两□□换跳啊跳,唯恐耗子近身的模样。      “这牢里自然有耗子咯。”苏凤竹从容道:“有很多很多的耗子。唔,你若是住在这里,晚上会有小耗子钻到你被窝里哦!”   “啊~”苏勉又是一声惊叫。      “咬你的脚指头!”苏凤竹冲他抓抓手。   “哈,哈哈,姐姐你吓我。”苏勉勉强道:“才不会有呢,是吧,风卿?”      “是,公主说笑了,耗子如何会咬脚指头。”风峦海笑道。   “嘘——”苏勉用力拍了拍心口。      “它们更喜欢咬耳朵,耳朵软。”风峦海扭头看向苏勉,并揪了揪自己耳朵,那里正有一个未痊愈的伤口。   “啊!!!”苏勉急急推开他后退,发出愈发凄惨的叫声。外面周玄捂着嘴,忍笑忍的好不辛苦。      “我,我是要与卿同生共死的,但并不包括这耗子。”最后他为难地道:“风卿放心,我就是不和你住一起,但这心思是不会变的!卿不负朕,朕不负卿!姐姐,咱们要不先回去,寻点耗子药再来?”      第二日他还真捧了包耗子药往牢里去了。第三日又抱了古琴去,第四日带了画具......苏凤竹却不再去了。“勉儿那粘人精粘他粘的紧,我去了也是无趣。”她告诉周玄。   “怎地,勉儿霸占了你的小哥哥不和你玩儿?”周玄嬉皮笑脸地搂住她腰头往她肩上一靠:“不怕,还有你玄哥哥在,你玄哥哥谁都抢不走!”      “讨厌!”苏凤竹戳一下他额头:“不过多谢你,这次这般大气,一点都不乱吃醋。”   “那是!”周玄骄傲地一杨头:“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大气大度大丈夫当如是也!”   “奖励你!”苏凤竹莞尔一笑,侧头在他下巴亲亲。      “这个奖励可不够。”周玄又正色道。   “大白天的!”苏凤竹娇嗔道。   “大白天的,正好做这事——媳妇儿你教我读书写字吧。”周玄道。   “啊,啊?”苏凤竹讶异道。      “你当是什么?你这小脑袋瓜子乱想什么呢?!”周玄憋笑道。   “坏人!”苏凤竹捶一下他胸:“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前不是不肯读书识字么,如何又肯了?朝政上吃力了?”      “嗐,我以前不是不肯,原是有一桩事。”周玄叹一声。   “说与我听,不许存在心里。”苏凤竹做出倾听模样。      “说起来怪丢人的。”周玄难为情地道:“我小时候挺想读书来着,可是交不起村里私塾先生的束脩。恰巧久没音讯的刘桂兰从外面回来了,知道这一茬,她那时候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心想装贤妻良母,就说她去央求先生,让先生教我。实则她哪儿是央求,她把那先生勾搭上了,故而先生不仅免了束脩,笔墨纸砚一概是他给我。然他的娘子是个精细的,就从这儿看出了端倪,不消几日,抓奸在床。更是当着所有同窗的面,把我的笔墨纸砚撕的撕、砸的砸,一池墨更是泼我脸上,道我这□□的杂种,如何配读书......从那以后,我听到读书这事儿就头疼了。”      “婆母她啊,能做到这样不错了。”苏凤竹好不容易想出个词儿来评价。   “哈哈,可不是么。”周玄就此把这茬掩过:“现下的确是,事儿越来越多,总靠着别人给我讲帮我写终究隔着一层,媳妇儿你教我,我肯定学的快。”      “嗯嗯,我夫君这么聪明,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学生!”苏凤竹点头。眼珠子一转:“唔,以现下朝堂局势来看,夫君,陛下有没有透露,给你换个封号的意思?”   “是给咱们俩换。”周玄冲她眨眨眼。      “玄儿啊,媳妇儿啊,你们在屋那?”便在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门给大咧咧地推开了,刘桂兰一阵风似地进来了。   抱在一起的俩人忙不迭地分开。“婆母,您如何过来了?”苏凤竹揉揉脸,迎向她。 160、晋江独发 ...   “娘来是想跟你们说, 经过上次那事儿吧,娘是真的知错了, 娘要改, 要做个贤妻良母。”刘桂兰低眉顺眼地与他们说道。   哟, 还真巧, 说什么来什么。苏凤竹掩唇。“娘, 你又想闹腾啥啊?”而周玄面无表情地道。      “娘真不是闹腾。我,我知道你们不肯信娘了, 娘也不求你们信,就是, 容娘在你们身边, 伺候你们给你们当牛做马, 尽一尽当娘的本分。”刘桂兰噙着泪,连连央求周玄。又向外面招手, 她的随从鱼贯而入, 放下一个个箱笼。      “这些都是你们爹给娘的。”刘桂兰拉着苏凤竹去看:“娘都不要了, 都是你们的!看看看看,这几个箱子都是金银, 拿去爱怎么花怎么花;这些首饰,儿媳妇你和嫣儿分分戴——看看这些珠子有多么大, 娘给你戴上!再看看这些衣服料子, 看看都多么鲜活,多衬你......”      “行了行了娘,这些东西我们也都有, 娘你自己留着就是。”周玄拉过苏凤竹。   “玄儿......那,那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和娘说,娘一定给你们弄来!”刘桂兰可怜巴巴地又道。      周玄叹口气:“这样吧娘,要说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就是大姐了。你先让大姐原谅你再说吧。”   “哦,嫣儿啊,好好!”刘桂兰略有点畏缩地点头,转身一边走一边扯嗓子喊:“嫣儿啊,你在哪儿呢,娘来给你赔不是了!”      “你喊什么呢,今儿大姐又没来这儿。”周玄皱眉道。   “没来这儿?那她在哪儿呢?”刘桂兰愣愣地问。   “在她的公主府呗。”周玄道。      “哦,哦,是啊,公主府,那我去公主府找她去。”刘桂兰拔腿就走,跟来时一般飞快。周玄忙指示她的宫人们带上东西跟上她。   “娘这怎么颠七倒八的。”周玄看着她背影嘀咕。苏凤竹心里也在想她看着没了以前伶俐劲儿,怕不是给吓了一下吓还没缓过神来?      “媳妇儿,我先往前朝去了。”周玄便跟苏凤竹招呼一声,往前朝去了。   “你娘找你们去了?”景泰帝见了周玄,面色颇为紧张地问。   “对啊,是不是你俩又闹腾上了?”周玄狐疑地看着他。      “没没没!”景泰帝摆手:“她之前那样的作,爹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也没拿她怎样,冷脸儿都没给她几个。她却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怎地,这些天变的神神叨叨不着五六的,就说昨儿个,俄这给小宝贝梳毛呢,她突然就给俄抢了去,说要把小宝贝炖了给你们吃,你说她这是哪儿想来着!哎哟把俄滴小宝贝儿给吓的哟。”      这小宝贝,自然就是给他抱在怀里的猫皇了。景泰帝边说着边怜惜地拿脸去蹭猫皇,猫皇却伸爪狠狠拍在他脸上:朕才没有给吓到呢!你这狗奴才怎么护的驾,竟容那等疯妇近了朕的身,没用的饭桶!   “竟有这事儿。”周玄听了也疑惑不解,只得把这茬儿先放下,与景泰帝商量政务去。自傅见省去后,景泰帝倒是勤勉许多。      正与大臣们议事议的火热,突然喧嚣传来,就见刘桂兰推开阻拦宫人,不管不顾地扑到景泰帝身上,扯着他衣襟大叫:“小二哥,嫣儿不见了,我找不着嫣儿了!”   “你这成何体统!这儿哪是你来的地方,还不快放手!”景泰帝小心翼翼地护着猫皇,呵斥刘桂兰。傅见省那事儿许多重臣和老三一样,心中对他多有埋怨,更是极厌恶刘桂兰。有那等藏不住话的更是直说到他面前,要他将刘桂兰治罪。都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强压住了。如今刘桂兰还敢在朝臣们面前这般放肆,他如何有脸护着她。      “小二哥你不能不管啊,咱们得把嫣儿找回来,咱们得做个像样的爹娘!我要见嫣儿,我要跟她赔不是!”刘桂兰带着哭腔嚷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周玄问跟着她的宫人。      “回殿下,娘娘去见大公主,恰巧公主与驸马外出,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娘娘便这样了。”宫人惊慌答道。   景泰帝心想定是刘桂兰找不着周嫣,以为周嫣躲她,所以回来如此博他的怜爱。心中不由烦躁,唤宫人道:“还不快把娘娘拉下去!把她关起来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五六个太监一起上,才勉强按捺住了刘桂兰。“放开我!周老二你想干什么!我知道了,定是你干的好事,你把嫣儿怎么了!嫣儿,嫣儿!不怕,娘来救你了!”刘桂兰披头散发地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给弄出去好久了,还隐隐听到她的叫骂。      “这,这,她原也不这样。”景泰帝尴尬地与满堂臣子道:“许是,许是这大热天出去撞了邪了?玄儿,叫你媳妇儿去照应下,再召个太医看看。”   苏凤竹闻讯赶去,到了却只见刘桂兰安安静静歪榻上磕瓜子呢。见她来了还笑道:“哟,儿媳妇你怎来了,倒是稀客,快过来坐。”如不是衣衫发鬓凌乱,再不像传讯之人所说的那样疯癫。      苏凤竹疑惑地看一眼宫人。为首的一太监忙小声与她解释:“刚在前边还闹的慌,回来了立时便安静了下来,跟换了个人似的。”真真是叫邪物附体了罢!太监自己心里嘀咕。   苏凤竹上前问候她,但见她应答流利,神态从容,又变成了原先那刘桂兰。太医也来了,诊脉过说无事。      想来是故意折腾景泰帝吧。苏凤竹于是如此认定。   “对了儿媳妇,你大姑子这些时日没往你那儿去?我想当面跟她陪个不是,又总碰不上她,也不敢去她府上。”刘桂兰不经意间道。   “婆母这不是刚去了大姐府上吗?大姐这几日不在京中。”苏凤竹又奇怪了。      “去了她府上?我何曾去过她府上?我连她府上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刘桂兰斩钉截铁地道。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真糊涂了,还是另有图谋?苏凤竹看着刘桂兰琢磨着。她曾见过老的失了心智的人,也见过人好好的活生生的被逼疯了的,但是刘桂兰如何能以常理度之。      “罢了,既然大丫头不在,那我就去看看二丫头三丫头。”刘桂兰起身道:“我既然要把以前的做派都改了,这娃子,也得我自己个儿看,再不能拖累儿媳妇你!”   这话说的委实像样儿。只是你能看好吗。苏凤竹想自己在旁边看着便是。      “你现下要紧的,是赶紧生娃子。”而刘桂兰又凑近她挤挤眼:“这成亲时候也不短了!”   如果她改的和天底下普通婆婆一样,那也有自己受的了。苏凤竹苦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161、晋江独发 ...   “乖乖娘来陪你们玩!”含冰宫里, 粉粉朱儿和逢春三个小东西,正在一起玩抬花轿。两个小小男子汉使出浑身气力, 把拿着手帕当盖头的粉粉抬着满院子跑。逢春年纪虽然比朱儿足小了三岁, 但他遗传了他爹的神武, 生的高壮, 只比朱儿矮半个头, 与朱儿比起气力来,也丝毫不落下风。      见到刘桂兰两个男孩停了一下。“不许停, 继续走呀,别耽误了吉时, 那新娘子就不要你们了!”粉粉有模有样地抬起盖头指挥他们, 却是看也不看刘桂兰一眼。   “乖乖乖乖娘当大马给你们骑。”刘桂兰也不嫌丢脸, 讨好地趴到地上去,追着他们道:“快, 来骑娘, 看把朱儿累的。”      “我才不累呢!我有劲儿!”朱儿喘着粗气道:“我们走!”和逢春一起使劲儿, 一溜烟跑远了。   “让他们玩吧,他们玩的正疯哪里愿意理人。”苏凤竹扶起刘桂兰:“阿紫和橙子正在读书, 婆母可要去书房看看。”      “哦,读书好, 读书好, 走咱们去看看。”刘桂兰急切地道。   还没到书房跟前,就听到周紫清脆而激动的声音。从打开的窗子看进去,只见周紫正站的笔直, 昂首挺胸地跟业师争辩着:“凭什么女子不能干政?我阿奶不就能么,我以后也要立于朝堂上,造福社稷苍生!”      那业师显然是颇为头疼,皱眉道:“请公主容臣打个比方。公主来自民间,当知民间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再插手娘家家业的,但嫁进来的媳妇却能。一样的道理,这朝政就是周氏天家的家业,故而太后指点一二并无不妥,然公主却不能......”      “这太不公平了!”周紫指了她身边一脸懵懂的周橙:“看看我和他,一个娘肚子里一起出来的,长的一模一样,每日里吃一样饭喝一样水,人人还都道我比他聪明,就只因为他比我多长了一块肉、他以后想干啥干啥,我就得是泼出去的水?我才不服!”      “什么只多长了一块肉!”然周橙急了,大声反驳他姐道:“前几日我们不是刚称过么,我足足比你多长了八斤肉!”   顿时哄堂大笑。   “笨死吧你!”周紫瞪他。      “成何体统,都安静!”业师怒道:“简直胡搅蛮缠!公主,属臣冒犯,臣万不能任由公主如此不明事理下去。把手伸出来。”   “啊?要打手板?”周橙忙挡在周紫前面伸出手:“先生,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不好。”      “打我吧,先生不常说么,殿下们犯错,合该我等侍读代为受罚。”满屋子的小姑娘小公子也都忙跑过来,把手伸到业师面前。   回回都如此,这还怎么管教。业师心中即无奈又欣慰:这两个小殿下倒是甚得人心。      正准备就着这台阶下去,岂料书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人旋风也似奔入。“谁敢打我孩儿!反了你了还,个穷酸秀才,敢打老娘的孩儿!”伴着尖锐刺耳的声音,业师的胡子给一把抓住,啪啪啪啪几个大耳光扇的他眼冒金星。      来人不必说,自是刘桂兰了。“婆母,你这是作甚!”苏凤竹这才反应过来,忙进去拉人。   一干小儿女也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刘桂兰你干啥!”周紫最先反应过来,用力一头撞到她娘身上。刘桂兰下意识一挡,把周紫推开几步远,期间长长的手指甲戳在周紫胳膊上,疼的她呲牙咧嘴。      “哎哟紫儿娘弄疼你了?”刘桂兰这才放开那业师,过去拉了周紫看:“娘不是故意的,娘这不是给你出气么......”   “谁用你出气!”周紫怒冲冲推开她:“谁许你来这儿胡闹?还不快跟先生赔罪!”      “娘不是胡闹,娘就是不想让你给他打......”刘桂兰说着眼中已经含着了泪花。   “不肯赔罪是吧?那我来。你走,你赶紧走!橙子,把她赶走!”周紫冷着脸叫弟弟赶人。   那业师早已伏倒在地,连称不敢。苏凤竹忙一通和稀泥,把刘桂兰拽走。      “儿媳妇,我,我给孩子丢人了是吧?”出去了叫穿堂风一吹,刘桂兰似乎又懂事了:“嗐,你说我怎么这么上不得台面呢!这如何才能让她原谅我啊......”   “这事儿急不得,越急反倒越适得其反,就像刚才那样。婆母还是后殿中坐着,先喝一盏祛暑茶汤吧。”苏凤竹把人拉回后殿正堂中,看她安安稳稳坐下了,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听得书房那边喧嚣声想起,是散学时候到了。周紫周橙走进来,看到刘桂兰还在,周紫的眉毛又竖了起来:“她如何还在这儿不走?是了,嫂嫂你是斯文人哪里对付的来她。橙子,把她给我扛了扔出去!”   “阿紫娘知错了娘是真的知错了,娘只说一句话,你听完再扔娘也不迟。”刘桂兰忙起身赔笑道。      “你能有什么人话,橙子还不快动手!”周紫催促她弟弟。周橙还真过去,一把把她娘拦腰扛起,往外走去。   “阿紫娘刚才都听到了,你说以后想和兄弟们一样进朝堂是吧,这事儿娘去和你爹说,必叫你爹应下!”刘桂兰挣扎着冲周紫喊。      “橙子,停下!”周紫一听,眼睛一亮,三步作两步跑过去:“你这话当真?”   “当真当真,娘以前太混账了,娘决意改了,这就算娘给你的补偿。娘说的话,你爹再没有不应的。”刘桂兰道。      “那你还不快去!”周紫一指门外。刘桂兰忙箭一般射出。   “又不知道耍什么花样。”周紫看着她背影嘀咕着,目光却有几分期待。      景泰帝已从前朝回到了钦安殿里,正在和猫皇玩的开心。“来,乖乖,这是吴地贡来的上好乌鱼子,已经叫御厨料理好了,你闻闻,多么的香~”他把猫碗在猫皇鼻子下晃过。   原本正昏昏欲睡的猫皇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不错不错,嘶,以前如何就不觉着这吴地乌鱼子这般的馋人。兀那奴才,还不快喂到朕嘴里来,傻愣着做甚!      景泰帝看出他心思:“这就给你吃,不过,先乖乖让俄摸摸你肚皮可好?”说着伸手把猫皇推倒:“不许挠俄不许咬俄,乖乖让俄摸一摸......”   大胆!为这一口吃的任你冒犯朕之龙体,你把朕当什么了!猫皇不悦地想,奈何这奴才手劲儿太大了——哎呀,已经给推倒了!哎呀,已经给摸上了!罢了,朕有些懒怠动弹......      唔,这就是老三说的那啥时日安好啊,原来这般有趣。怪不得他喜欢一个人过日子死活不要女人!景泰帝沉浸在静谧的时光中。      然正情到浓处,噼里啪啦的大脚丫子声,并刘桂兰尖锐的喊叫声传来:“周老二,这青天大白日的,你藏屋里作甚?又勾搭上了哪个小妖精?” 162、晋江独发 ...   猫皇顿时便挥爪子狠狠一挠, 景泰帝手上便是三道长长的血口子:“这疯妇如何又来了,你这没用的奴才!”   “不是叫关着你么, 如何又把你放出来了。你到底想闹腾什么!”景泰帝呲牙咧嘴地与刘桂兰道。      “哎哟小二哥, 你手都流血了, 来, 桂兰儿给你吹吹。”刘桂兰却瞬间变了一副嘴脸, 急急上来看景泰帝的手。   景泰帝忙抱着警惕的猫皇后退:“不用,不用你, 你到底有啥事,你不是说要跟孩子们尽一尽当母亲的本分么, 还不快去!”      “哦, 哦, 是呢。我去尽了”刘桂兰一拍脑袋:“这不是二丫头跟我说了个事儿么,我就想来和你商议商议。”   “唔, 这还像点样子。”景泰帝看刘桂兰还真帮儿女做事, 心中略略宽慰:“甚事?你说来听听。”      “二丫头说她以后要跟男孩儿一样进朝堂, 小二哥,这可是她第一次跟我这当娘的张嘴, 你可得帮我把这事儿办妥了!”刘桂兰坐到他身边,央求他。   “甚?进朝堂?她一个女孩儿家进啥朝堂?跟她说好好学学三从四德, 安分等着俄给她找人家才是正经。”景泰帝皱眉道, 又嘀咕一句:“都是老娘给带的,家里的婆娘没个婆娘样,女孩儿没个女孩儿样!”      “为何不能?”刘桂兰一幅没想到景泰帝会拒绝她的震惊模样:“你那朝堂上百多号人百多号位子, 分一个给丫头碍着你什么了?你如何这般小气了?”   “你懂什么!”景泰帝哭笑不得:“朝堂那是男人们的地盘,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位子,就算这位子都空着,也和这丫头家家的没关系!”      “咦,小二哥,你如何也来这一套了?”刘桂兰如何肯依:“那时候,你带着我去城里的酒馆子,人家说这是男人的地儿不叫我这妇道人家进去,你不是说全是他娘的臭狗屁,你的女人,便是金銮宝殿也去得——如何今日这话不作数了?”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倒记的清楚。” 景泰帝理屈,但仍不肯认:“这如何能是一码事。这样,你去和二丫头说,她要是嫌闲的慌,可以学学她大姐,救济穷人造福万民什么的,或者跟她嫂子学学打理宫中事务,都使得。干嘛非得抛头露面进朝堂?她当那好耍呢,她不知道有多累人,没看她哥累的头发都白了那许多,她爹俄,这也累的,呃,累的肚子都小了一圈!”      “不行,哎呀小二哥,丫头这是第一次跟我张嘴,若是我给她办不成,她如何肯再信我,他们兄弟姐妹如何肯再信我。小二哥你就帮帮桂兰儿这一回,小二哥你不疼桂兰儿了么?”刘桂兰便赖到景泰帝身上去撒娇撒泼。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闹俄还叫人把你关起来,关回尼姑庵子里去!”然景泰帝丝毫不为所动。   刘桂兰看这行不通,啪地一拍桌子,翻脸了:“周老二,你不答应老娘,老娘死给你看!”      “俄就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景泰帝如今再不肯容忍她:“你要死便死,死远点,俄再不吃你这套。”   还行不通......“哟,二丫头,你来啦。你都听见你爹说的话啦?”刘桂兰猛地扭头看向殿门处。      嗯?娃儿们来了?“没有,别听她胡说......”景泰帝下意识跟着看去:却见空空荡荡,哪儿有人?   还没回过神来,就觉着手中一空——猫皇已被刘桂兰夺去。“哈哈,又上当了,小呆瓜!”刘桂兰敏捷地起身退开几步,得意洋洋地掐着猫皇脖子高高举起:“你不答应老娘,老娘就把你这宝贝猫弄死!”      “喵!护驾,护驾啊!啊,她弄掉朕的毛了!”猫皇之前已与刘桂兰有过交手,知道不敌,此时只是两股颤颤连连哀嚎。      “喂喂,你别乱来啊!”景泰帝这下着慌了。赶紧上去抢猫。然因为之前有过一次这事儿,刘桂兰心中有了防备。见他靠近就是揪着猫胡子狠狠一扯,于是猫皇的痛叫声冲天:“喵——朕威武潇洒的美须啊!”      “你别伤俄宝贝,罢了,俄答应你就是了俄答应你!”景泰帝无法,心想糊弄她一下好了,先救下宝贝儿要紧。以刘桂兰的本事,他丝毫不怀疑她真能把宝贝儿弄死!   “答应我了,当真?”刘桂兰得意洋洋道:“那你和我到孩子们面前,跟二丫头当面说。”      “行行行,你先把宝贝儿还我!”景泰帝央求她。   “哼,我还不知道你德行。先去说了我就还你。”刘桂兰道。      含冰宫里,周紫和其他人给他们这架势弄懵了。“阿紫娘给你把事儿办妥了,你爹他答应了。快,周老二,还不快说与孩子听!”刘桂兰抱着还在哀嚎的猫皇跟周紫邀功。   “她抢了俄猫去,威胁俄不答应就弄死俄滴猫。哦不,儿媳妇,那猫是你的啊,你得帮俄主持公道啊!”景泰帝可怜兮兮地道。      “娘你这是作甚!”周紫一听生气了:“还不把猫放下!你这,你这和明偷强抢有什么两样!还是和以前一样混账!”   刘桂兰一听这话,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阿紫娘还不都是为你好,娘为了你这面子里子,啥都不要了......”她委屈地道。      “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好!”周紫说着动手,把猫儿从她怀中夺过,扔给她爹:“罢了,我本就不该对你有期望,我以后都不需要你的好了!”   “阿紫,阿紫,娘,娘是真心的,娘......”刘桂兰被女儿如此嫌弃,顿时就落了泪,语不成声。      “嗐,二丫头,怎么和你娘说话呢!”倒是景泰帝看不过眼了,出声呵斥周紫。   “那我该如何说话?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真不知道如何自处。”周紫叹息,转身想走。      “小二哥,不怪紫儿,都是我不好。”刘桂兰忙阻拦周紫,拉住了她的胳膊:“别走阿紫.....”   然周紫吃痛地倒吸一口气,推开她的手。      “这是怎地了?”刘桂兰复又强拉住她,撩开她的袖子,但见小臂之上,几条明显的抓痕,周边还有青紫瘀痕。   景泰帝在一旁看的真切。“这是怎么说的?是谁还敢磋磨俄滴公主?”他便沉下了脸。      周紫一看也愣了下,才想到该是刚在书房中,刘桂兰厮打先生时候,被她误伤到的。“只是不小心抓挠到,不碍什么事儿。”她不想再和她娘纠缠下去,故而含混道。   “哎哟喂,这还叫不小心呢?到底是干的,阿紫你尽管说不用怕,爹娘给你做主。”而刘桂兰又横眉立目道。      “你说是谁?”周紫心中奇怪:她现下说这样话是想作甚?   “这般吞吞吐吐作甚?有啥不能说的?难不成......”刘桂兰猛地看向苏凤竹:“难不成是你嫂子干的?”      嗯?苏凤竹没想到牵扯到自己身上:就算是想诬陷自己,也不用这么拙劣的伎俩吧?   “你说什么呢?”周紫震惊道。      “这分明是指甲划的,这么粗定然不是小孩子,阿紫平日里身边有这等长指甲的的大人,除了儿媳妇你还有谁!”刘桂兰振振有词,越说气儿越抓壮:“我知道了,你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怪不得娃儿们这般听你的话,怕不是打出来的!”      苏凤竹疑惑地与周紫对视一眼。“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话来!”周紫又看向刘桂兰:“分明是你挠的啊!”   “嗯?如何是我挠的?”刘桂兰十分惊讶模样:“阿紫,莫不是她指使你说谎话不许叫旁人知道?没事儿,你别怕,尽管说实话。现如今爹娘在这儿,再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二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大胆说就是。”景泰帝也叫刘桂兰弄的将信将疑。   “方才在书房里,刘桂兰她打人家郑先生耳光,我去拦着时候叫她挠到了。先生、橙子还有那么多同窗都看到了的。”周紫瞪着刘桂兰气愤地道:“如何能推到我嫂嫂身上去?哦,我知道了,你这半日惺惺作态要悔改什么的,原又是装的,为的,就是诬陷我嫂嫂吧!”      “哪里、哪里有这样事!”然刘桂兰只管叫屈:“我何曾什么打人耳光,我有何曾挠过你!你们串通起来说谎!”   “橙子你说有没有?”周紫唤周橙。   “有的,是娘挠的。二姐说不打紧,不用叫太医看。”周橙懵懂地道。      “爹还不信,把先生和同窗们也都叫来问就是,难不成我还能窜通那么多人,一起来污蔑刘桂兰?”周紫气道。   如此景泰帝再不能不信。“你,你还是屡教不改!”他极失望地斥刘桂兰。      “我没有,我真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刘桂兰见丈夫和儿女们都对自己没个好脸,一屁股瘫坐地上大哭起来:“我是真心要改......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愈发奇怪了,以自己多少年的识人之术,这刘桂兰神情委实不似作伪。她是打心底里没觉着自己有说谎话,没记着自己挠过周紫。这事儿有点蹊跷啊......苏凤竹琢磨着。 163、晋江独发 ...   “偏生那日我不在, 要是我在,我立时把她打出去, 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哪里能容她现下还赖在宫里!”过后周嫣回来知道这事儿, 拍着桌子与苏凤竹道。   “若是她是成心的我也不能再忍她。”苏凤竹也告诉她自己心中疑惑:“可我总觉着婆母这次和以前不同, 似乎她是真的忘了, 转眼就忘了之前做过的事儿。”      “嗐,弟妹我知道你心肠软, 还肯替她说话。”而周嫣道:“她向来这样的,说要改要改, 不上三五天就回归本性。我和弟妹们都习惯了的, 你这是头一遭, 也是最后一遭了!我得去和爹说说,还是把她远远送走, 送回村里关起来才妥当!”      “别, 叫外边知道了, 有损你们兄弟姐妹声誉的。”苏凤竹忙把她拉住:“现在把她关她建秀宫里严加看管就很妥当了。”   “能损着我们什么,你看看朝臣们哪个有稀罕她的, 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呢。”周嫣撇嘴道:“谁愿意以后朝着这么个太后三拜九叩——哦,我明白了, 是怕碍着大弟加封太子吧?”      苏凤竹下意识就小心地左右旁顾。“看把你仔细的, 就算叫人听去又怎样。”周嫣把她头掰回来:“现下这里里外外你去问问,谁不知道你男人要加封太子了。”   “你听到外面都怎么说此事?”苏凤竹便问。      “名正言顺的事儿,有什么可说的。”周嫣道。声音里却有一丝犹豫。   “定有人说, 阿玄册封太子可以,然太子妃之位,我得让贤吧。”苏凤竹玩弄着手指甲笑道。      “哪个说于你的?别听他们浑说!”周嫣忙摆手:“这我第一个就不依!爹也说了,什么你是前朝正宫的公主,大弟娶了你正是大魏继承虞朝正统么!”   “可定还有人说,我这迟迟没有生育,怕是不能生育的。须得为阿玄多多添置侧妃才是。”苏凤竹又道。      “你们成亲还不到一年,哪里就有这么快?我大弟都不着急呢,他们瞎操什么心。你也莫急。”周嫣安慰苏凤竹。   此后也不停有此类流言传入苏凤竹耳中,苏凤竹只管充耳不闻。      岂料这日景泰帝来含冰宫,特特与她说:“儿媳妇啊,告诉你个喜事,小宝贝它有喜了!”   “啊、啊?!”苏凤竹颤抖着伸手指了他怀里慵懒的猫皇:“陛下,陛下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小宝贝肚子里有小小宝贝了!”景泰帝喜气洋洋地把猫皇举高让苏凤竹看:“也不知道啥时候有的,看,这肚子已经这般大了,我原只以为是吃的呢。今儿叫太医看了,说是有了!”   苏凤竹不可置信地摸——诚然是有了。      “喵~凤竹我儿,你这是作甚?不许摸为父的胖肉肉。”猫皇则叫道。   苏凤竹几乎背过气去,怒视着景泰帝道:“你,你怎能让他,让他有了?!”      “不管俄滴事,俄把他看的牢牢的。谁知道它是啥时候跑出去,和哪个杂种有的。”景泰帝叫屈。又点着猫皇鼻子道:“是刘美人那里的三花?还是御膳房的大黑?亦或是御花园那只无主的虎皮?万不可是虎皮,虎皮又乖张又难看!也不能是大黑,大黑整日里吃老鼠,脏死了!若是三花还差不多——等等,三花似乎是个太监......你说说你这个不守妇道的,俄不是说了待叫人给你精挑细选些好猫伺候你么,如何就等不及叫那些野杂种勾引了去?”      “即说起来,近日朕临幸的这几个妃嫔,也该给他们个名分了。传旨,大黑册封美人,虎皮册封贵人。那没用的三花,拖出去打死。”而猫皇从容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凤竹无力捂脸。      “不过不管是和谁生的,不管以后他们长成什么模样什么花色,俄都跟疼你一样疼它们。”景泰帝一时又喜笑颜开,与猫皇温柔道。   “不许你养了!才给你养了几天就把他弄成这样!”苏凤竹怒冲冲上手夺猫。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猫要生崽子,有什么办法么。”景泰帝不给:“等它生下小猫来我给你养就是。”   生下来小猫......算自己的弟妹么......苏凤竹不管不顾地抓着猫皇摇晃:“你快清醒过来啊!!”      “啊哟,不能对它这样粗鲁!”景泰帝忙护住猫皇,扭头刻薄嘀咕一句:“到底是没生过的人,不知道有孕之身是如何的娇弱!”   苏凤竹:“......”      “怎么了,瞪俄作甚!”景泰帝又撇嘴道:“有那闲工夫赶紧给俄生个大孙子,自己生不出来,就赶紧给俄儿张罗侧室,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苏凤竹听了这话狠狠地磨了磨牙,便捂嘴呜呜咽咽起来:“我,我无颜活于世上了呜呜!”      “哟,你也学会矫情啦?”景泰帝颇惊奇地道:“装哭挑拨玄儿和俄闹也没用,这事儿俄忍了许久了!”   他却没留神到他怀里的猫皇瞬间打起了精神,目露凶光:“竟敢冒犯朕的公主?你这奴才是恃宠而骄了!”一个猛子窜起,两只前爪交替冲着景泰帝的龙脸狂风暴雨般猛挠!      “哎哟哟,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俄没得罪你啊......”景泰帝瞬间已是满脸血痕。跟随的宫人们一副想护驾又不敢的模样,显然这样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到底是亲爹啊。苏凤竹心中竟有些发酸:他活着的时候自己没受着他什么好儿,岂料现下受到了他的庇护。      景泰帝好不容易把猫皇从脸上摘下,猫皇还在不依不饶地挣扎与怒吼。“好了好了,别闹了,当心动了胎气。”景泰帝苦苦哀求他。   “他说,叫你给我赔罪。”苏凤竹悠然从容道。      “哈?胡说!”景泰帝还想斥责苏凤竹。然猫皇严正一声喵呜,意思再分明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唔,到底是你从小养的,向着你。”景泰帝酸溜溜地与苏凤竹道。又低眉顺眼地与猫皇赔笑:“行行行,俄不该冒犯她,俄错了,原谅俄吧。”      哼,看在你素日还算恭谨的份儿上,就免你一死!猫皇舔着爪子想。又挥爪示意苏凤竹凑到面前来,伸舌舔她的脸:“我的儿,不哭了。”   此刻苏凤竹毫无防备地,真的流下一行泪。 164、晋江独发 ...   景泰帝抱着猫皇走后, 苏凤竹思来想去,还是寻了明尽道长来, 请她帮忙赶紧把他爹送走。“都这么长时间了, 他也没自己消失。我看还是得你想法子把他送走。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生下小猫来吧!”苏凤竹很是无奈地道。   “可我很想看啊。”明尽道长笑眯眯地道。      “看什么看啊!总之是你把他招来的, 你必须把他送走。”苏凤竹恶狠狠地道:“否则......”   “否则如何?”明尽道长满不在意地道。      “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 你的道法就是个半吊子!!” 苏凤竹振臂大呼。   “喂, 你越来越坏了!”明尽道长赶紧捂她的嘴:“我尽力还不行!”      明尽虽是应下了,然之后几天过去了也没个音讯过来。苏凤竹不由得挂心烦闷不已。虽是尽量不现在人前, 然周玄到底察觉到了。便琢磨着这些时日让媳妇儿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补偿补偿她, 逗她开怀呢。自己以往的法子媳妇儿都熟悉了, 要来点新鲜的。要是兔儿那机灵鬼在就好了......      死马当活马医, 他便寻机把这心事说于周紫听:“阿紫和嫂嫂最好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唔,大哥这真真是找对人了!”周紫激动地一拍手:“这事儿包我身上就是!”   “你当真有法子?快说来听听。”周玄忙催促她。      “原是恰巧我有个小弟前两天折腾了一套东西出来给我看, 我不稀罕, 不过应该是嫂嫂喜欢的范儿。如此如此, 这般这般......”周紫连说带比划了半天。   听的周玄双目圆瞪,拍案叫绝:“妙极!亏他怎么想来着!真真是个人才, 未来的国之栋梁啊!”      “哥也看着好?那我便去安排。”周紫拍着胸膛道。   “行,就辛苦你们了, 哥过后必有重谢!”周玄揉揉她的头。又思忖道:“我得叫上爹。爹不是又要给我塞侧妃么, 还有朝臣们不是闲言碎语说的起劲儿么,好啊,叫上大伙儿都一起来, 这才热闹么。我这就和爹说去。”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走了三两步却又急急倒回来,瞅着周紫道:“我却疏忽了,你说这套东西原是你小弟弄给你的,这个小弟对你也,那啥?”   “嗐,拿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没办法。”周紫故作老成地叹气:“哥哥不必理会他们。”   “我们家阿紫实在是,”周玄不得不抚掌赞叹:“好样的。”      “唔,你要办宴?请爹去?不年不节办个啥宴啊?”钦安殿里,景泰帝听了周玄的邀请,撇嘴道:“怕是个鸿门宴吧!不去,不稀的去!”   “这不天儿凉快下来了么,那家的园子又听说是新翻修的极好的,就想请爹和朝臣们一起去乐呵乐呵。”周玄笑眯眯道。      “唔,要爹去也行,”景泰帝想了想又道:“爹前两天不是说了么,你得添几个侧妃,这宴上不如先见见。”   “你看爹你怎又提这茬。”周玄装出副头疼模样:“罢了,爹爱叫谁去就谁去!”      嗯?听着意思,这小子有那么一丝松口了?真是意外之喜啊,还以为他要死犟到底呢,到底是这太子位好过那苏凤竹!景泰帝心中得意不已。然很快又一阵心虚:儿媳妇知道这事儿,不知会怎样闹腾......可她自己生不出娃子来怪谁!孙子,俄滴大孙子......更勿论俄玄儿有多少个女人都不为过......倒还没见过她闹腾的模样......总觉着背后凉飕飕的......      “爹先别张扬出去,别叫我媳妇儿知道。”只听周玄又道。   “自然那是自然。”景泰帝忙不迭地道。      与苏凤竹周玄没多说,只道几日后有个宴,叫她准备着一起去赴宴。背着她周玄和周紫紧锣密鼓为着那日筹备起来。   然他事情虽做的机密,苏凤竹依旧敏锐地察觉倒他有事儿瞒自己。一开始苏凤竹想周玄定有他的道理,并不多想。然一两日过后,苏凤竹又觉出含冰宫外整个皇宫的氛围不对,宫人们看她的眼神在打飘——依着她在深宫里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是要变天啊......      “总觉着所有人都在瞒着我什么似的。”她忍不住与周玄说。   “嗯?瞒你什么?你想太多了,定是近日太过操心的缘故。凡事有我呢,不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都别往心里去。”周玄安慰她道。      然一时苏凤竹在去钦安殿看望猫皇时,又发现景泰帝面对她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慌张。   苏凤竹于是愈发起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未拜玉团子了。近日诸事不顺,我要拜一拜他,求求福气。”她笑吟吟与景泰帝闲话。      “哦哟,对呢咱们小宝贝可是个福气包儿,俄都差点忘了。”景泰帝便把怀中猫皇放到一边摆好,笑道:“拜吧拜吧。”   苏凤竹还真对着猫皇款款下拜。“天灵灵地灵灵,神猫大人,我这几日老觉着眼皮跳的厉害,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我背后对我使阴招啊?”她双手合十道。   景泰帝听着这话,眼皮便是狠狠跳了一下。      嗯?有人对你使阴招?谁敢这样大胆?!反了他!而猫皇威严地喵喵叫。   “哎呀呀,果真如此?那大人,你说他要对我使什么招数?他是要给我添堵呢,还是伤我性命呢?”苏凤竹又道,眼角余光却留神着景泰帝。      看把我儿吓的,父皇在此,谁敢放肆!猫皇伸爪子摸摸苏凤竹的头。   “大人伸爪,聚而为拳,即为堵也。”苏凤竹故作玄虚道:“我懂了,他是要给我添堵是吧。那是如何添堵呢?”      添堵,添,添......唔,这两日总是有人在朕耳边嚷嚷添侧妃什么的,好不聒噪。猫皇觉着坐的腻味了,拨拉过一边自己的玉球抱住,并叫道。   哦,原来还是老生常谈啊,我还当什么新鲜事儿。“大人抱住玉球,玉,通女也。难不成是说那人要给我身边多个女人,这样给我添堵?”苏凤竹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      “这,这如何看的出来?儿媳妇它定不是这个意思,不做准的!”景泰帝则一阵心惊肉跳。   “自然自然。”苏凤竹歪头看景泰帝,依旧一脸的笑容甜美:“我也并不全信,不过随便求求神猫罢了,图个心安。”又与猫皇道:“求大人保佑于我,并降罪于那对我使阴招的人,让他,唔,让他怎样呢......”      她又看向景泰帝:“陛下,你说我该求神猫怎么降罚才好呢?”   她,她莫不是知道了?不能,不能够啊......景泰帝心里琢磨着,而尴尬别过脸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关俄什么事儿!”      “哎哟喂,我见少识寡,又心肠软,却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苏凤竹悠悠叹息道:“这样吧,便求神猫让那人以后再也没脸见人就是!”   景泰帝的脸,之前叫猫皇挠了个满脸花,现下不过刚刚结好疤,他这许多时日了都尽量躲着朝臣们。      如是景泰帝嗖地跳起来:“哈,你果然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你敢咒朕!”   “哈,陛下此地无银三百两!”苏凤竹也跳起来,横眉立目地与景泰帝面对面。      “怎地,俄就是要给俄儿纳侧妃,俄儿也愿意了,你能怎地吧!”景泰帝彻底撕破脸皮:“不服气?憋着!小心你的正妃之位不保!”   “瞧陛下说的,陛下误会儿媳了。”然苏凤竹嘴角一勾,又笑的极温柔:“儿媳何曾说不肯阿玄纳侧妃?陛下还不知道儿媳么?儿媳这最是贤惠不过的软和不过的,只要阿玄愿意,儿媳没有半个不字!” 165、晋江独发 ...      打探清楚怎么回事, 苏凤竹反倒不挂心了,她相信周玄不会让她失望。   宴会这日, 周玄早早就催苏凤竹梳妆打扮, 还道:“今儿既是晚上的宴, 胭脂水粉不妨多用些, 否则看不清眉眼。”      “怎么, 是不是觉着我老了,比不得年轻姑娘们了, 怕在人面前丢你的脸?”苏凤竹故意嗔道。   “说什么呢,我媳妇儿就是那天上仙女下凡也比不过, \"周玄笑着拥住她:“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姑娘们, 都得嫉妒死你。”      傍晚时分来到开宴之地。原是蓬莱湖畔的一座园子, 园里围了蓬莱湖的一小片水域,颇有些江南韵味。不过比景色更亮眼的, 是一个比一个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呀, 来了这么多姑娘家, 可惜了呀......”苏凤竹看着周玄笑吟吟道。      “可惜兔儿和青儿不在,勉儿又不肯来, 不然他们不知该多欢喜。”周玄也笑吟吟接话:“他们都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可我怎么看着,姑娘们这眼神儿都净往你身上飘啊?”苏凤竹冲他眨眨眼睛。      “何尝是看我, 那是看你呢。”周玄刀枪不入:“我媳妇儿这好看的, 别说男子,女子都得给你迷住。”   “油嘴滑舌。”苏凤竹剜他一眼。      “他怎么油嘴滑舌了?”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周嫣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 把脑袋插在两人中间:“他欺负你了?弟妹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对付他!”   “哎哟吓我一跳。”苏凤竹拍心口道。      “瞧大姐说的,我如何舍的欺负她。”周玄笑道。   “哼,你敢再说。”周嫣狠狠瞪一眼周玄,看那意思,她也听到了要给周玄纳侧妃的风声。      “到底是大姐疼我。”苏凤竹握住周嫣的手:“若大姐是个男儿,我定然会舍了阿玄,嫁给大姐!”   “这小嘴甜的!”周嫣拧一下苏凤竹的嘴。      不远处水榭里的景泰帝看着他们三人和睦,竟打心底里生出一丝羡慕,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刘桂兰欢好的日子。他叹口气,招手唤周玄:“玄儿过来和爹走走。”   “行。”周玄大摇大摆拉着苏凤竹过来。      “那啥爹和你商议些政务,儿媳妇就不必跟着了。”景泰帝忙道。   “哟,啥军机大事,得瞒着我弟妹啊?”跟过来的周嫣却推着苏凤竹往前凑:“不行,弟妹你就跟着,把你男人看紧了!”   “这都胡咧咧些啥。”景泰帝无法,咳嗽声道:“爱跟着就跟着吧。”      四人于是男前女后往园中行去。行了没两步,转过一堵假山,便见花旁三两个女子在扑蝶。“哟,是柳侍郎、原常侍和赵司空家的小姐们,怎可在御驾前疯闹,老奴这边去呵斥于她们。”吴用装作若无其事道。   “不必不必。”景泰帝便道:“女孩儿家,就是要这样嬉闹才可爱。你说是不是啊玄儿?”      “我说再可爱也可爱不过我媳妇儿。”周玄只看着苏凤竹道。   “哎呀,你真是。”苏凤竹抿嘴笑道:“看看这些姑娘们,虽是在嬉闹,可一举一动多么雅致,像跳舞也似,赏心悦目。唔,我最喜欢那个红衣服的,看那肌肤水嫩的,叫人恨不得掐上一把。”      唔,可不是么,粉嘟嘟水灵灵的,水蜜桃般好吃!景泰帝看的目不转睛。   “我看还是差你差些。”周嫣却又捏捏苏凤竹脸道:“要么我喜欢掐你,就是你勾的人忍不住么!嘿嘿,我弟真是好福气。”   景泰帝下意识就扭头看苏凤竹,给周嫣一巴掌捂脸上:“干啥?你这老不正经的!”      再行一会儿,见一对长的很像的姐妹花相对坐在假山石上,各自手中掐了一把鲜嫩柳条,正在细细编织花篮。“这是赵将军家的两位小姐。”吴用暗中摸一把袖子里的银票,这才记起了:“赵将军和陛下一样,起自草莽。两位小姐也是在民间长大,从小操劳家务,侍奉长辈教养弟妹,裁剪编织种菜做饭,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最是贤惠不过。”      “哟呵,这不和朕大丫头一样么?真真招人疼。”景泰帝这次吸取教训,再不多看这女子一眼,只管扭头与周嫣笑道。      “哪儿能一样!”然周嫣手一摆,提起裙子三步作两步上前,一把夺下其中一人的花篮:“这编篮子哪儿有你们这么编的?真真急不死个人!你们得这么编!看见没?这每个手指缝都夹一根柳条,这样才快么!像你们还翘个兰花指,唱戏呢?这柳条只管使劲儿拽,拽不断!看把你们吓的,使那点小力......”边指点着,那手便拧着柳枝上下翻飞,不消片刻,原本只有个底儿的篮子已经完成大半了。      “看明白了吧?慢慢练着吧。刚上手是像你们这样不熟练,等编上十个八个就好了。”最后她把花篮还给人家还拍拍人家的肩膀道。   “大姐你好厉害!”苏凤竹看着两个姑娘一脸呆滞的神情,迎着走回来的周嫣拍手。      “这算个啥么,”周嫣从容道:“只是这就是京城的贤惠能干姑娘?啧啧,我看差我们村儿的还是差的远。”   吴用又摸摸银票,心中叫苦:谁还真指望她们做活,姑奶奶您今儿个就是来拆台的吧!!不慌,下一个,她绝拆不了台!      一时又行至湖畔,便见一清雅女子临湖作画,旁边几个长胡子白头发的清流文人观看着,赞叹不已。“是孙翰林家的小姐在泼墨作画。孙小姐的画在京城中是极有名的。”吴用眼角余光瞅着周嫣道。   “这都傍晚了还画,也不嫌瞎眼睛。”周嫣看看天色道。      景泰帝便拉着周玄走近了去看:“好,好!玄儿啊,你觉着如何?”   “我能看出个什么来,媳妇儿,你觉着如何?”周玄问苏凤竹。   “甚好,甚好。”苏凤竹打个哈哈。      “听闻承美侯乃是当世书画第一人,想来娘娘亦是造诣非凡,小女子斗胆,可否请娘娘一展大才,容我等开眼?”孙小姐道,语气恭敬,却暗藏锋芒。   “呀,勉儿那小子那么厉害?”周嫣惊奇道:“我说梁雨怎么特特跟他求幅画挂书房挂着,来个人就给人看。弟妹,你也能么?”      “我并没认真学过丹青。再者勉儿那名气也不过世人吹嘘而已。”苏凤竹谦虚道。   “你绝对会的,快画一个叫他们看看。”周嫣对她信心满满,却又皱眉道:“如何这全画的是墨的也没有颜料。画儿就是要涂的花花绿绿才好看么,快拿点颜料给我弟妹画。”      苏凤竹便看着孙小姐眼中隐现轻蔑之色,周围的文人们则是毫无遮掩地嗤笑出声。“大公这不通文墨,自然不知,这画么,就是以水墨为上品......”一个老头子摇头晃脑地就想来教导周嫣。   “大公主端颖聪慧,有什么不通的。”苏凤竹开口打断他:“这作画原也是件极简单的事,大姐,不如现在我就教一教你。”      “哎呀呀,我如何能会这些笔墨之事。”周嫣忙不迭地摇头。   苏凤竹强抓着周嫣的手拿起笔,在墨池中蘸满墨:“很简单的,正所谓泼墨泼墨,就是动动手,把墨泼出去就是了。”      孙小姐早已换好新纸,周嫣看着这白玉无瑕的纸,心疼不已:“弟妹别闹了,没的浪费东西......”   “真的你信我。”苏凤竹手上一用力,笔上墨汁挥洒出去,在纸上落下狭长的一条。      “继续泼。”苏凤竹只管抓着周嫣的手,继续一条又一条墨痕杂乱地落下。而苏凤竹还不停夸周嫣:“很好,就是这样......”   孙小姐和众文人此时面上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身为前朝公主,她如何能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哦,是了,她是在谄媚大公主,啧啧,忒也没气节了!      “好了,差不离了。”终于苏凤竹停了手。孙小姐忙凝神仔细去看:可再怎么仔细看也不过是些长长短短的线条么!“不知娘娘所画何物?”孙小姐忍着笑道。   “还略微差那么一两笔。”苏凤竹飞快地又在画上涂抹了几笔。      “咦,不一样了!”周嫣大叫:“这是大海!”   孙小姐和文人们也看出来了:原本看似杂乱的线条,在苏凤竹勾勒上一条小舟,与一轮将出未出的明月后,瞬间变成了波光粼粼的大海,磅礴之意似欲夺纸而出,非胸中有大丘壑者不能为也!      “弟妹真厉害!就说你总藏着掖着的么!”周嫣拍手,又叉腰骄傲看向其他人:“怎样?我们楚王妃画的好吧!”   “到底是承美侯之姐。” 文人们再不敢托大,诚心叹服。孙小姐垂着头再抬不起来。   “啥时候也教我这么泼泼墨啊。”周玄不无嫉妒地与苏凤竹耳语。      景泰帝看着他们叹口气:再继续相看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玄儿似乎没动心啊——那他安排这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继续看了几个姑娘,周玄还是一点不动容,景泰帝倒是心中火烧火燎的——妈蛋,他们都从哪里生出这么多漂亮闺女?怎素日里也没见着往他眼前领?      夜色沉沉落下了。“怎这园中也没人掌灯啊?”景泰帝不满地道:“差不离也该开席了吧,怎一点动静也没有啊?这像什么样子!”   “不急。”而周玄握了苏凤竹的手道:“媳妇儿,我先领你去个地方,看个好东西。”      “去哪儿啊?什么好东西?这般神神秘秘的?”苏凤竹好奇地问。   “就是,该吃饭了你们哪儿浪去?!俄饿咧!”景泰帝愈发不满地叫。   “跟我走就是。”周玄看也不看他爹,只管拉了苏凤竹往前走。又用力拍了两下掌。      前方正是湖面,在如霜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周玄径直走到湖边,依旧不停脚步,大步踏进水中。   “你这是作甚?”苏凤竹赶忙拉住他。   “随我走就是。”周玄笑看她:“怕了吗?”      苏凤竹便知道里面有猫腻。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苏凤竹也一脚踩进水里:“生死相随!”   踩进去才知道这水下有玄虚:落脚处平整坚实,似木似铁——原来水面下分寸之处垫了东西,水面外丝毫看不出来。      “你们闹什么?!”后面景泰帝和周嫣等也看到了他们进了水中,急急冲了过来。   却是周紫突然冒了出来把他们拦住:“无事,你们且看着就是。”      “跟我走吧。”周玄拉住苏凤竹,继续往水深处一步步走去。   “哈,凌波微步啊,阿玄你好会玩。”苏凤竹惊喜道。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光芒大作。苏凤竹又是吓一跳,低头一看,水波下隐隐见一朵金灿灿的硕大莲花层层绽放,美不胜收。      “你还知道步步生莲!”苏凤竹欢喜的合不拢嘴。她以往也曾见过能工巧匠们巧思设计的各色机关盛景,因此当下虽是惊喜,却依旧端庄从容,继续提步随周玄踏水而行。但见落脚处虚无水波里,一朵又一朵金莲依次盛开,美的如梦如幻。      岸上的人可么他们这么镇定。周嫣用力揉眼睛:“我这不是做梦吧?”景泰帝到底久经沙场,震惊片刻便只剩下了新奇:“这小子,就是会花心思讨婆娘欢心!”满园臣属们也急急聚集过来,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呼。      苏凤竹听到动静,回头观望,只觉的自己已不在那个烦扰人世间。“阿玄,你是要带我飞升仙界吗?”她忍不住问周玄。   “不不不,我要媳妇儿,可不要成仙。”周玄深情看着她:“成亲的时候没给你一个体面的婚礼,如今且弥补一二。”   “你......我好欢喜。”苏凤竹觉着想哭。      “这是愿你前程似锦,荣光万丈。才只是刚刚开始。”周玄笑道。十七,十八,十九。他心里在摸摸数着金莲的数目。等数到十九朵金莲亮起之时,他停下不再走了,搂住苏凤竹的腰在莲心站住:“仔细站稳了。”   “难不成你还能带我飞?”苏凤竹笑道。      话音未落,就见所有金莲光芒大作,飘飘忽忽破水而出,一朵接一朵扶摇而上。到最后,除了他们脚下的这朵还浮在水面上,其他一十八朵金莲皆围绕着他们悬于半空中,映的满湖金碧辉煌!   “你,你不是要带我去仙界,你是把仙境落入了人间啊。”苏凤竹晕乎乎地道。嗯,就算她看惯大场面,此时也给这阵势弄的有些晕了。   “这是愿你吉祥万年,百邪莫侵。”周玄又道。      岸上所有人都已经看呆了。“哇哇哇哇哇好好看神仙啊!”岸边的周嫣捧脸大叫,却是说不出成句的话来了。这是咋弄的?咋不让俄先玩玩?!景泰帝则不忿地想。      万众瞩目下,清冽鹤鸣声响起,几只白鹤悠然从漆黑夜幕中飞来,绕着周玄夫妇徐飞。其中一只喙里衔着什么东西,“伸出手来。”周玄与苏凤竹道。苏凤竹依言伸手,白鹤嘴一张,那东西落入苏凤竹掌中。   苏凤竹抓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枝花枝,末端一个硕大的花骨朵。苏凤竹认得,应是牡丹。      这是何意?苏凤竹正想着呢,就见那花骨朵突然动了!先是外面的花萼,然后朱红的花瓣,一层一层,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活物般打开!   苏凤竹手一抖,差点没扔出去。等回过神来,花已经完全绽放,诚然是倾国倾城、鲜嫩嫩的一朵牡丹!      “喜欢吗。”周玄从她手中接过这牡丹,细心为她簪在鬓上:“这是愿你红颜不老,倾国倾城。”   “太喜欢了。”苏凤竹捂着心口道:“夫君谢谢你,我好生欢喜。”      “还有呢,还有一个福泽延绵,千秋万代呢。”周玄仰头看看上方,又与苏凤竹道:“许个愿吧媳妇儿。”   “感谢上苍,赐我以夫君。”苏凤竹合掌,却歪头看着周玄笑道:“如今再赐我一个与夫君的子嗣吧。”      上方的十八朵金莲在此时一一炸裂,无数金色蝴蝶与各色鲜花如雨般倾泻而下,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 166、晋江独发 ...   之后的整整一个月, 京城上下都在热议这场特殊的宴会。甚至连明尽道长来见苏凤竹时,都与她说:“你可知你夫君给你弄那一出, 真真羡煞了满京城的小姐夫人!”   “是么?可也让你羡的想还俗?”苏凤竹打趣她。      “贫道道心坚若磐石, 不可转也。”明尽道长义正辞严道:“这红尘里的男欢女悦, 在贫道眼中, 不过自寻苦恼罢了。”   “好好好, 仙子境界高深。我这凡夫俗子,唯只能祈愿仙子早日得道飞升, 也好给仙子立个庙塑个像,日日里焚香供奉呢。”苏凤竹笑道。      “说起这得道么。”明尽道长凑近苏凤竹, 陪笑道:“许多贵人都来问我, 会不会使那些步步生莲刹那花开的‘仙术’。直言不会真真是没面子, 不如,你悄悄告诉我, 那是怎么弄的?”   “你这个半吊子, 还是先钻研好鬼术, 再说仙术吧!”苏凤竹戳一下她额头:“我父皇那事儿如何了?再耽搁下去,他都要生了!”      “我不就怕你着急么, 今儿特特来告诉你。”明尽道长不慌不忙地道:“那送走他的法子,经我连日来日以继夜钻研, 终于......”   “大成了?”苏凤竹满怀希冀地问。      “八九不离十了。”明尽道长颔首道。   “如何还差那么一点?当真可靠么?”苏凤竹皱眉。   “不过差些细枝末节, 不碍什么!”明尽道长意态悠闲地挥手:“终究他都是只发了疯的鬼猫了,就是再出些岔子,又能如何?!”   “越说越不可靠了。”苏凤竹扶额。      “正所谓道法天然, 强求反而不好。”明尽道长看看天色:“你若是肯呢,现在就把你父皇弄过来让我做法试试看。快午时了,正是施法最好的时候呢。”   便让她试试吧,便是不成终究也不会更坏,苏凤竹思忖着。于是便让明尽道长等着,她去钦安殿接猫皇。      路走到一半,便听喵地一声:“凤竹我儿,父皇在这儿!”苏凤竹抬头一看,猫皇正趴在墙头冲她挥爪呢。想来他又是从钦安殿偷跑出来了,倒是省了她去多费唇舌了。于是苏凤竹便踮脚伸胳膊把它接下:“都快要生了怎还敢爬那么高?去我那里吧,有好吃的。”      “哟,这不是明尽道长么?许久未见,道长风姿更胜往昔。”一见到明尽道长,猫皇便挣扎着要从苏凤竹怀里跳出:“朕可能在你那素雅的道袍上栖息片刻?”   “哟呵,还这副德行啊?”明尽道长近前接过他,伸指点点他鼻子:“真想看你生崽子的模样!唔,肚子这般大了,想来没几天就生了吧?凤竹,咱们真不能等他生了之后再说么?”      “就别笑话我们了,快快做法吧。”苏凤竹关闭所有门扇。又到猫皇跟前跪下:“父皇,不是女儿不孝,不想把父皇留在身边朝夕侍奉。实在是,实在是人鬼殊途,父皇这副样子,有损父皇威仪。求父皇早往极乐,再入轮回,重塑人身,复结尘缘。”语毕伏地三拜。      “我儿这是怎地了?如何突然行此大礼?如何哭了?是谁欺负了你么?快告诉父皇,父皇定替你出气!”猫皇叫道。   苏凤竹拿手帕紧紧捂住脸:“他活着时候,从没对我如此上心......事到临头,竟是舍不得与他分离......”      “你只想着,你与他尘缘早断,这些时日这一段奇遇,已经是上苍额外补偿你了,做人不可太贪心的。”明尽一边安慰她,一边取灯烛在地上摆成法阵模样,期间又夹杂着用朱砂粉画出复杂的符咒。   “得让他安稳呆里面。”一切布置好了,明尽又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便取了一碟小鱼干,和猫皇一起放在法阵中央。果然猫皇只专心吃小鱼干,动也不动。此时苏凤竹倒希望他自己跑开。   “好,我要开始做法了。” 明尽从怀里取出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双手捧着,口念法决,足踏七星,绕着法阵转开了——苏凤竹看着,还是很有跳大神的样子的。      她跳了半天,苏凤竹看的眼都要花了,猫皇的小鱼干也差不多吃完了,然而毫无异常。   “你让我想想,哪儿出疏漏了哦。”明尽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道。   “喝口水,慢慢来。”苏凤竹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再来一次。”明尽第二次看着比第一次卖力多了。   而苏凤竹,察觉身周似乎冷了起来,慢慢地,有若有似无的黑气从猫皇身上浮现。猫皇也开始焦躁不安。他抛下小鱼干,挥爪想跑开。然而跑到法阵边缘,却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挡下。“喵!来人,护驾!”他绕着法阵团团转,并大吼大叫,伸爪抓挠虚空。      “父皇,没事,按捺一下,一会儿就过去了。”苏凤竹跪在法阵外与他道。   明尽的法决越念越大声,施术也越来越快。猫皇的毛发已齐齐竖起,面目扭曲,好不可怕。“凤竹,你,你与明尽要对朕做什么?你们敢谋害朕!”他阴森森地道。      “父皇,儿臣岂敢,父皇求您安息吧,儿臣会日夜焚香,祈祷父皇来世安好。”苏凤竹连连叩首。   “什么?朕,朕已经死了......是了,朕已经死在紫宸殿,尸骨都烧成了一堆焦灰......”猫皇突然安静了下来,喃喃道:“朕如何还在这里,朕,朕怎么变成猫了,还给那乱臣贼子抱过......太可笑了......”      苏凤竹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抬头:“父皇,你想起来了?”   “是,朕死了,朕的家国覆灭了,不!”然俄而猫皇又狂暴起来:“不,朕不能死!朕要重振家国!朕不能死,放朕出去,朕不能死!”      “你已不属于此世,还是莫要再纠缠了罢!”明尽的作法已到了最要紧时候。她大喝一声,手中古镜骤然发出刺目的亮光。而猫皇身上的黑雾,此时已浓厚的凝聚成一个人形,被这亮光罩住,如冰见日,开始消融。“不,朕不能死,休想害朕!”他挣扎咆哮着。      苏凤竹不忍见此情形,闭目扭头。心里祈盼着这一切赶紧过去。   然她父皇的咆哮还没消失,却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咆哮:“你们在做什么!俄滴宝贝儿!”同时传来门扇轰隆隆倒裂之声。苏凤竹转头睁眼,就见眼前凭空多出景泰帝踢腿前扑的身影。明尽哎哟一声,手中的古镜哐啷掉地。冷风大作,古镜的光芒与法阵灯烛同时熄灭。黑雾骤涨,瞬间遮蔽了苏凤竹的视线。又有他父皇得意的笑,猫儿依旧在竭力嘶叫,震的苏凤竹的头剧痛......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苏凤竹再定下神来,只见黑雾已然消失的一干二净,而明尽、景泰帝和猫儿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陛下,陛下可安好?!”“王妃,这是发生何事?”“太医,快宣太医!”景泰帝的随从们一窝蜂闯进来,惊慌吵闹做一团。      糟糕,怕是景泰帝寻猫寻到这里,扰乱了做法。苏凤竹忙爬起来,去看两人一猫情形。   “坏、坏了,”明尽最先醒转,与苏凤竹附耳道:“这施法最要紧时候给打断了,我看我这身修为算是废了......”      “还好还好,你本也没什么修为,废了也不可惜。”苏凤竹拍拍心口。   “你这叫安慰人么?!”明尽给她气个倒仰。      “你且说说我父皇如何了?”苏凤竹看看周围道。好在宫人们都在顾着景泰帝,无人留神这边。   “你放心,虽是做法被打断,但你爹已经被逼出了猫身上。”明尽欣慰地道。      “可也没消失吧?现在在哪儿呢?”苏凤竹焦急地道。   明尽:“呃,我不知道......”   “这还不如不逼出来呢!”苏凤竹扶额。      “怎会不如?他又变回游魂野鬼,碍不着你什么了。”明尽安慰她道:“你若还心中不安,我过后再多做几场法劝他走也就是了。这种道法就简单了。”      两人正商量着,忽然又是一连串凄厉猫叫。苏凤竹扭头看去,只见那猫儿已经醒来,却是把两只爪子捧在眼前,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连连惨叫。   “啊!!!”明尽也一声惨叫。      “又怎么了?你要吓死我啊?!”苏凤竹惊惧看明尽。   “他他他说,”明尽一把紧紧抱住苏凤竹:“他说,俄怎么变成猫咧?俄怎么变成俄滴宝贝咧?俄是在做梦吧?!”      “什、什么?!”苏凤竹觉着自己头有点晕:“难不成,现在这猫,是当今陛下?”   明尽惊恐点头。   “那,那陛下自己的身体里.....”苏凤竹又扭头去看景泰帝,却只觉着自己的脖子已经变成了石头。      景泰帝此时已被宫人扶起躺到榻上。他悠悠睁开眼睛,正与苏凤竹四目相对——   这眼神,这如冰山压顶般的眼神,是属于她的父皇,虞朝的亡国之君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167、晋江独发   “你, 你马上把他俩给换回去,马上!”眼见着她父皇还很虚弱, 不太能动弹的样子, 苏凤竹狠命摇晃明尽。   “都说了, 我法力尽失, 不能施法, 换不回去啊。”明尽弱弱地道:“不过你放心,似这般亡魂强行附身于生人身上, 将日夜为其阳气侵害,不日就会烟消云散, 不足为患。”      “这不日又是几日啊?!”苏凤竹哪里肯再信她。   “典籍上没记载啊。”明尽挠头。   “什么!”苏凤竹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就在她们这说话间, 换了个芯子的皇帝, 慢慢坐起来了。   他先歪歪头,看看不远处铜镜中映出的自己周身上下, 又低头看看地上的猫儿, 真正的景泰帝。      景泰帝此时跑到了他脚边, 扒拉着他裤腿乱叫。虞帝把他抓起来放到眼前,眯着眼睛打量。   观这神情举止, 父皇他再不复疯癫,全然清醒了吧?他也知道这只猫现下是陛下吧?他不会弄死陛下吧?这该如何办才好?苏凤竹急的出了满头汗。      果然就见她父皇收紧了捏着猫脖子的手,猫叫的愈发惨烈。   苏凤竹倒吸一口冷气,就想上去夺猫。然明尽一把拉住了她。“莫慌, 你公爹认出了你爹!”明尽又与她耳语:“他说啊呀宝贝儿俄滴宝贝,你咋成了俄?俄咋成了你?俄这梦也太离奇咧——啊呀宝贝儿你爪上轻些, 爹爹快叫你捏死咧,总是爪上没个轻重!”      苏凤竹眼见着她父皇脸皮抽了抽,终究一挥手,把猫儿扔了出去。苏凤竹赶紧抓来抱住,不叫他再去触怒他父皇。   “你公爹在说,啊呀儿媳妇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放开俄,这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明尽尽心尽力地翻译着猫语——灵魂互换后,苏凤竹便听不懂了。      苏凤竹现下哪里顾得上这些。虞帝起身来向她走来,苏凤竹完全不知道现下该如何面对他!   “尔等都退下。”他看向宫人们,开口说道。语气与景泰帝相去甚远,然宫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只依言退出门外。      父皇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会叱骂自己未曾为大虞殉节?会怕自己抖露出现下这个惊天秘密,立时赐死自己?苏凤竹头上的汗已然汩汩留下面颊,勉强拉起瘫倒酥软的身子,向她父皇长拜。   还未拜下却被牢牢扶住:“起来吧凤竹,地上凉。”      苏凤竹惊讶抬头,只见“景泰帝”的面庞近在咫尺,唯双眸中是她父皇的眼神,倒是并未动怒的样子。   苏凤竹颤抖着站起,脑中一片空白。      “啊呀,宝贝儿会说人话?真真了不得,不愧是爹爹的宝贝!”唯有景泰帝的大呼小叫声打破沉寂。   虞帝是听得懂他的,“你若还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他阴森森对景泰帝道。     “宝贝儿每次一见到旧主人,就不喜欢爹爹了。”景泰帝委委屈屈道。眼见他宝贝儿目露凶光,赶紧拿两只前爪捂住了嘴,模样乖巧的很。      虞帝复又看向苏凤竹。“凤竹,是父皇。你认出父皇来了,是吗。”他说道:“上苍垂怜,又让朕回到了人间。想火起那日,朕看着你跪在紫宸殿前,整整跪了一夜,数次被逃命的宫人撞倒践踏,衣衫亦为夜露湿透。朕那时想扶你起来,只是已化身鬼魅,碰触不到你。谁想今日,终究天遂人愿。”      嗯?宝贝儿这是胡说什么呢?景泰帝捂着嘴疑惑地看苏凤竹。   “儿臣也不曾想能再逢父皇,实乃万千之喜。”苏凤竹颤声垂首道。      “我儿不要怕,”虞帝又道:“朕虽是鬼魅,亦是你的父亲。你何须惧怕自己的父亲。”   “啊,俄明白咧!”景泰帝却又惊呼起来:“俄滴宝贝儿被鬼附身了,被儿媳妇你爹、那个给烧死的昏君附身了!”      “哼,”虞帝眼风扫过景泰帝,冷笑道:“你这无才无德的村野莽夫,趁虚而入,占了朕的江山,原就是得了天大便宜。你不思惜福修身,竟还敢百般欺侮刁难朕的公主。现如今,朕便让你一样一样还回来!”      “甚?你这死鬼,你想的倒美!”景泰帝一听大怒,便要反唇相讥。苏凤竹赶紧捂住他嘴。“父皇,”她振奋精神,与虞帝道:“如今天下初定,周氏已尽得民心。便是雄才大略如父皇,想要光复故国社稷,怕是也难如登天......”      “我儿放心,那故国社稷,已被文氏那贱人折腾的腐烂不堪,朕要它何用?”虞帝笑道:“且喜上苍又让朕夺了这村夫的躯壳,朕何苦放着这现成的皇帝不做?这倒是像上苍借这村夫的手给朕把天下打扫了一遍,又还于朕呢。”      “你你倒好大脸面!”景泰帝胸腔子都要气炸了,给捂着嘴也呜咽着叫吼。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虞帝伸手把他从苏凤竹手中抢过:“便叫你看看朕的手段!”      “父皇,父皇得上苍庇佑才再回人间,万不可滥杀无辜,折了福报啊。”苏凤竹唯恐他父皇立时大开杀戒。   “父皇知道,这村夫的儿子伺候你伺候的不错。看在这份儿上,父皇便饶了他们一家性命。”虞帝冲苏凤竹挑挑眉:“只是若是有人看破父皇身份,到处去胡说八道,那便怪不得父皇不容他了。凤竹,父皇这够仁慈了吧?”      苏凤竹知道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暗暗叫苦。   “你敢碰俄的娃儿,俄跟你拼了!”景泰帝再按捺不住,伸爪狂风暴雨般向虞帝面上挠去!      “你的娃儿?你的猫崽子还在你肚子里没生出来呢。你且仔细着吧,别动了胎气!”虞帝一把牢牢钳制住他:“行了,凤竹,父皇去看看朝政。你该干嘛干嘛,不必替父皇忧心。话又说起来,朕得好好谢谢明尽道长,道长这次帮了朕大忙了。”      “你,你要作甚?”明尽往苏凤竹身后躲。   “左不过与道长探讨探讨道法而已。来人啊。”他唤来宫人,指了明尽道:“将道长请到钦安殿!朕知道道长是高人,不愿踏足红尘,尔等奴才,抬了道长去便是。”      “是!”吴用自以为领会皇帝意思,指挥着宫人们一拥而上把明尽堵嘴绑手抬走。明尽现下身上没一丝力气,只觉着自己如同那被恶霸强抢的良家妇女也似,欲哭无泪。      好在出门后便被拦下。“你们这是作甚?为何如此对待道长?”却是粉粉、朱儿和逢春跑来,挡住去路。   救命啊快救我!明尽用力挣扎。      “还不快把道长放下!”最大的朱儿敏锐地察觉事情不对。   “无事无事,”却是虞帝笑眯眯走出来,和蔼地蹲下与他们道:“这是尊重道长呢,道长是高人,就得高高抬起。”   “哦!”逢春和粉粉懵懂点头。      “可是父皇,道长的嘴为何要堵上?”朱儿却没被糊弄住。   “呜呜呜呜!”明尽愈发用力呜咽。      “这是仪式,你们小孩子不懂。”虞帝把手中的猫扔给吴用,上手把粉粉一把提起举到空中:“你们可也要高高抬起?嗯?”   “你要作甚?你要对俄滴小闺女作甚?!”景泰帝又惊惧大叫。      然虞帝并没把粉粉一把摔地上惯死,只是上上下下举高高,粉粉欢快地咯咯笑。   “皇祖父逢春也要逢春也要!”逢春也上来抱住虞帝大腿。      “好,你也有!”虞帝根本不曾放下粉粉,只空出一只手来,把逢春举起。“皇祖父好厉害!”于是逢春也欢快叫起来。   朱儿看的眼热,顿时把刚才疑惑抛诸九霄云外。“父皇朱儿也要父皇举高高。”他可怜巴巴地道。      “好,三个一起来!”虞帝双臂把他们三个一拢,一使劲儿一起举到了空中!   “父皇好厉害!”      宫人们趁机抬着明尽一溜小跑远去。明尽绝望地努力扭脖子往后看,只见苏凤竹向她挥手绢:没事,没事啊,有我呢。你且按捺一时,容我徐徐图之!   而景泰帝则在咆哮:“俄滴娃那不是你们爹,爹俄在这儿啊!”      眼见着已经要被抬出宫外,一抬小轿已经在等着了。只要往那小轿里一塞,怕是就再不得见天日了吧。明尽这才想到,虞帝要抓了她作甚?只是不叫她出去乱说话么?还是,留着她有用?譬如说,给他想法子叫他不受阳气侵蚀,长长久久地附身下去?——这可要老命了!      正想的浑身发冷,忽然又闻一声:“你们这是作甚?”   明尽再没像此刻这般听这声音这般悦耳:是周玄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168、晋江独发   周玄远远一看, 还当是苏凤竹给人绑了起来,大大地吓了一跳。疾走两步看清是明尽, 才松了一口气。待听到宫人们禀报说是陛下的旨意, 复又拉下了脸:“胡闹!还不快把人放开!”他只当是他爹看上了明尽的美色, 终于下手了。   “求殿下莫要为难奴才们。莫若殿下去求一求陛下旨意可好?”宫人们垂首道。   不不不, 那是个妖孽, 你等凡人是斗不过他的,要紧的是赶紧放我走, 容我恢复法力来收他!明尽觉着自己的目光都能给周玄脸上钻出个洞来了   “等着。”然周玄还是没能觉察她意思,拔腿往宫里走去。      走到后殿, 就见他爹正被三个小的缠住玩耍, 而旁边的猫儿在撕心裂肺地叫着, 见他进来更是激动的直挥爪子。   “爹啊我刚外面见着明尽道长了,你要对人家明尽道长作甚?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快给人赔个礼把把人放了吧!以后再莫做如此糊涂事!”周玄走过去接过弟妹气呼呼地道。      “唔, 儿子训斥老子, 天下独一份儿啊。”虞帝看了景泰帝嗤笑道。景泰帝气的翻白眼。   “好好好, 儿子管不了老子,我告阿奶去行了吧?”周玄作势欲走。      “我儿且慢。”虞帝唤住他, 脸上换了亲切的笑:“我儿,你不知道,朕拿了她原是为了你。你可知她蛊惑你媳妇儿做出了什么事体?”   说着示意他随他走进卧室:“你看,这都是些什么?”      周玄打眼一看, 就见满屋子七零八落的蜡烛,与古古怪怪的朱砂符咒, 他顿时愣住了,疑惑地看向苏凤竹。苏凤竹无奈苦笑。   定是这些,定是这些乱七八糟玩意儿弄的你老子变成这样!景泰帝也窜了进来,围着这些东西乱窜,又去抓挠周玄。      “这便是巫蛊之术,最是忌讳!前朝神圣年间,有宫人暗地里行巫蛊之术,事发后,宫内外死了不下十万人,你当听说过吧!”虞帝一边把景泰帝抱起,一边痛心疾首地道。   “媳妇儿,这,这当真是你和明尽弄的?”周玄沉声道。      “朕已经问过了,她说了,是生不出子嗣来,心里着急,叫那明尽撺掇着,便想走这歪门邪道试一试。”虞帝盯着周玄,加重了语气道:“生不出子嗣已然该休,求诸巫蛊更是罪上加罪!我儿,如今你再不能护着她了,这苏氏,决然不可留在你身边了!”   哟,这话如何说的这般中听?!景泰帝不解地看着他。      “爹,”周玄忙跪倒在地:“左右这事儿除了你我并无外人知晓,你就饶了她这遭吧,儿子替她打保票,她决不敢再犯的。”   “正是无外人知晓,才能留她一命,否则,别说她性命不保,便是你的太子位,也不用指望了!”虞帝恶狠狠地道:“你也入朝这么些时候了,当知道轻重!”      “这全是我没管教好她的缘故,爹要打要罚,冲我来便是。若是要儿休弃她,儿是万万不能的。”周玄倔强地道。   “你,你这般执迷不悟,让朕如何放心将来把天下交付于你?”虞帝怒道:“便是为了她,失了你的太子位,你也肯么?”   “便是失了性命,我也肯的。”周玄伏地叩首。     唔,这一遭试探下来,这小子还算个男人。虞帝给苏凤竹抛个眼神。   父皇,快别这样了。苏凤竹嘟嘴。   哼,今儿暂且算他过关。“罢了,朕怕了你还不成,朕只当这回事没发生过。”虞帝和缓了脸色道:“你起来吧。”   苏凤竹忙过去把周玄扶起。      如何又这般轻轻放过去了,如俄每回也似?景泰帝不甘地大叫,又去咬虞帝手指。   “细想想,儿媳妇也是为了咱们周家好,其情可悯,爹不该一听巫蛊这俩字,就吓的把什么都忘了,只管骂人。”虞帝弹一下景泰帝脑壳,口中话锋却已经完全变了:“是爹不好。”      “爹,爹这是说哪里话。”周玄满脸感激之色:“都是孩儿们不懂事,惹爹生气了。”   啊啊啊,玄儿如何你也给这死鬼拉拢了去!你也说这死鬼好!景泰帝气的只觉着肚子抽抽。      “好了爹也该回去了。”虞帝戏谑地看看他:“今儿这猫儿不知怎地叫的这般厉害,难不成是要生了?”   “我也正疑惑着呢。”周玄笑着伸手捏捏猫耳朵:“别叫了,留着力气生崽子,身子最要紧。”      去你娘的!景泰帝又是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却又想起,太医说过宝贝儿就在这两天生,所以今儿自己见宝贝儿不见了才如此着急来寻它。若是当真生了可如何是好?那不就是自己生了?自己要如一个妇人般生产?生下一堆小猫来?想想就,想想就——不要啊!!!! 169、晋江独发   “他这般闹腾, 还是留给凤竹照料吧,等他生产时也便宜。”只听周玄又对虞帝道, 手依然在揉搓猫耳朵:“这猫儿虽说素日里乖巧, 但这万一不知什么时候发动了, 弄脏了爹的衣冠, 叫臣子们看着不像样子。”      “不碍事不碍事, 朕的小宝贝儿,务必时时刻刻在朕身边朕才能安心。”只听虞帝笑道。   “那明尽, 既然是凤竹惹出来的事,便让儿子来收拾她。”周玄又道。   “你到底年轻, 怕是心慈手软收拾不干净, 也别沾手了。”虞帝又不允, 并作势欲走:“行了,朕便回去了。”      不!老子万不能落在这死鬼手里啊!景泰帝嚎的愈发厉害。耳朵狠狠一痛, 是周玄揉捏他的手劲加大了。你这不孝子!认不出你老子不说, 还对俄宝贝儿下这般毒手!——等等!哀嚎着的景泰帝, 脑中突然想起以前的旧事:      那是周玄五六岁大时候,他琢磨出一条新财路。每当城里有人家婚嫁, 他便带着周玄混进去混吃混喝。吃的差不离了,便叫周玄往地上一倒,他便撒泼打诨道是饭菜有毛病把人吃坏了,拉着主人家去见官。主人家在这大喜日子里哪里愿意多事, 往往赶紧塞了钱打发他们。但周玄那时候虽小,却已经很懂事了。虽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去, 事到临头也往往拖拖拉拉的不肯做。他便狠狠揪他耳朵催促他......      现如今,玄儿这意思,难不成他是认出了?那,那他是想要自己做什么......景泰帝眼睛瞪大,眼见着虞帝已经在提步往外走了,他不及再想,捂着肚子喵喵叫起来:“啊呀呀,动胎气了,破水了,是真的要生咧!”同时凝神使劲儿,憋出了一泡尿撒了虞帝满手!      虞帝下意识缩手——他和他儿子一样,有洁癖毛病。   景泰帝趁这空当,虎跃而下,拼了命地向门外窜去。这猫身子虽说小,却比人身子轻灵百倍。转瞬之间,他便窜过了院落,窜上了墙头。哼,你这死鬼休想成事!朕才是真命天子,朕必能找到法子还魂的!跳下去之前,他扭头恨恨看一眼虞帝。      却未曾想只见虞帝也灵巧如猫一般,三步作两步跨过了院落,跳跃而起。景泰帝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一只大掌凶猛如虎扑般冲自己拍下,顿时眼前天昏地转,须臾身子重重撞在地上,腹中一阵绞痛,痛的他啊呜乱叫。      “啊呀,小宝贝,这当口了到处乱跑可不行。你看,这不就摔着了?摔疼了吧?胎要不要紧?爹爹这就回去给你宣太医哦。”却见虞帝从容蹲下将他捡起,还冲着他笑。虽说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的脸,但此时此刻这脸怎这么阴森可怖呢,景泰帝只觉着他露出的牙齿都闪着寒光!   “他,他没事儿吧?”周玄和苏凤竹急急过来查看。      “玄儿你一个大丈夫,如何对这小小畜生这般着紧。”虞帝就这么闪着寒光看向周玄:“还是多着紧着紧你自己的子嗣为是。这样吧,你最近就不要入朝理政了,和王妃一起,去城外的望仙园住上些时日吧。好好修养身心,好叫朕早日抱上孙子!这便去吧!”又亲自安排了禁军守卫。      这哪里是叫他们去游玩,分明是把他们软禁起来了。周玄看出破绽了?父皇对周玄起了疑心?!苏凤竹心中焦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我爹和你爹掉了个个儿?可是明尽做法的缘故?”往城外去的路上周玄便问苏凤竹。      “你,你如何看出来的?”苏凤竹问。   “我爹不一直搁那儿叫唤么。”周玄道:“就和先前岳父是猫时候你听的懂他叫一样,现下我也听的懂我爹叫。”      “原来如此,你倒是沉的住气,连我都给你蒙住了。”苏凤竹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告于他:“可不都怪明尽么,方才......现下这可如何是好,我父皇完全清醒了,以他的文才武略,怕是当下没人能辖制住他!他虽是与我说说不欲复辟、只冒充陛下继续为皇,可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话怕是没几分真。他接下去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呢!”      “放心,还有阿奶和三叔在呢,他们不会由着他乱来的。”周玄沉思道。      景泰帝从没像此时般赞叹自己是如此的英明,让老三和老娘手中大权在握,以致他们可以不被虞帝辖制。果然前脚离开含冰宫,后脚老三就急急追进了钦安殿:“二哥,听说你把玄儿夫妇打发去了城外?这是怎么说的?这朝廷上还一堆事儿等着玄儿呢,你快别胡闹了吧!”      虞帝惊异于范信芳的无礼。真是没见过这样当臣子的,他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现下还不是可以肆意展露拳脚的时候。“无他,不过是为子嗣计罢了。你不必多想,也告诉众臣工,让他去歇息几日,无事不必打扰。”他道。      “如何就无事了?他手上的那一堆事哪件是不着紧的?如今交给谁接手?”范信芳啰啰嗦嗦道:“陛下真是想起一桩是一桩,可知这下面做事的人有多么辛苦?”   “这原本就是朕的分内之事。”却听虞帝道:“你一件件细说于朕。”      范信芳神色惊疑,似是不敢相信景泰帝能有这般的勤勉。他依言将政事一一道来,而“景泰帝”细听端详、从容决断,件件妥当不说,时有让范信芳拍案叫绝之处。不说周玄,便是范信芳他自己,都不能如此才思敏捷。“陛下今日,竟似换了个人也似。”他赞叹不已。      就是换了个人啊!俄什么时候有这么勤快了!!老三亏咱是兄弟,这点子事儿你都不明白哥?景泰帝欲哭无语。      政务处理完了,范信芳满脸欣慰地离去了。吴用这才上前通禀:“太后娘娘请陛下前往长阳宫一见。”   老娘不是个好糊弄的,且她还会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说不定她能看破他!景泰帝心中复燃起希望。      虞帝则以为逢太后也是过问周玄的事儿,准备也和应付范信芳般应付她。岂料一见面逢太后就抡着拐杖往他身上抡:“怎地我听说你今儿个强抢了个民女?还是从你儿媳妇手里抢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对,揍死他!败坏俄滴名声!景泰帝狂叫给他娘助威:若是俄,如何会动抢,再怎么着,也得骗的人家心甘情愿才是!      “并非如此,太后请听朕说。”虞帝与逢太后陪笑道:“太后哪里听得这样的谣言。那虽是个年轻女子,却并非寻常女子,乃是道法高深的高人。不信太后尽可问一问楚王妃。朕是想着,请她施法,为太后医好这腿疾,并祈福延寿。这高人有些拿乔是真的,故而朕叫人强请了来,正在说服于她。”      “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腿太医院看过多少次了,说是骨头都坏了,绝无治好的法子,这高人当真能行?”逢太后一听和缓了脸色。   “这高人修的乃是先天玄妙之术,非是凡夫俗子的药石之术所能及万一的。”虞帝便舌绽莲花、云里雾里地与逢太后分说道法玄术,却是把逢太后说的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叫好。且赞虞帝:“老二啊,你这真真是有心了,真真是孝顺娘!”      老娘啊,你也算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积年,如何这般轻易就给人糊弄了去?景泰帝仰天长叹。      “如何?见到了?就你那当皇帝也叫当皇帝?你也就是有那等狗屎运,臣子忠心得力,儿女孝顺上进,身边没有一个人藏奸。”回去路上,虞帝还嘲讽景泰帝:“至于你自己,你看,你做只猫儿,有的吃有的喝,想睡睡想玩玩,朕再给你寻几只美猫伺候着,和你做人的日子有什么不一样?”      “......俄才不是那样没用的窝囊废,你才是!!”景泰帝恼羞成怒,手爪并用,抓咬虞帝的手。   “你敢咬,朕就把你的牙一颗颗剪断,就和你爪子一样。”虞帝阴森森道:“唔,还是拔掉好,拔来的痛快,啊哈哈哈。”      景泰帝的嘴停在半空。他看着自己的爪子——刚已经叫虞帝命吴用给齐根剪掉了。再想想给拔掉牙的惨状,景泰帝只觉着背上冷飕飕的:俄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事儿不值什么,可这是宝贝儿的身体啊!对这么可爱的宝贝儿做这样残忍的事儿,也只有这死鬼能有这样狠心!!      此时正走在宫墙间的长街之中,突然一阵厉声叫骂传入景泰帝耳中,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刘桂兰的么!   “这声儿是?”虞帝也皱起了眉头。他当猫时候的大部分事情都记得的,尤其被刘桂兰冒犯的事儿更是记得清楚。      “回陛下。”吴用道:“这旁边不是建秀宫么,是元妃娘娘的声儿。就刚才,陛下和丞相议政那会子,建秀宫宫人来报,说元妃娘娘近日看着不甚妥当,宫人们不敢自专,还请陛下看一看娘娘。”   虞帝不想理会那疯婆子。不过低头一看,景泰帝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关切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哂:那疯婆子到底有什么好。“便去看看吧。”他改了主意。      建秀宫大门一开,就见院里鸡飞狗跳。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刘桂兰,当真与疯子没什么两样。她绕着院子左突右奔上蹿下跳,十数个宫人四面围捕她,竟是抓不着。“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小二哥,你们凭什么拦我!”她一头把一个接近她的宫人撞倒,并喊道。      “自娘娘被敕令闭门反省后,便一日日地迷糊起来,现如今,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楚了。”掌事宫人心惊胆战地禀报。   “甚?俄才几日不见,俄滴桂兰儿怎变成这样了,定是你们这群奴才害俄桂兰儿!”景泰帝一听,恨不得立时把这些没用的宫人都拖出去砍了。可听着自己发出的猫语,顿时心中一阵凄楚:俄和桂兰儿,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这是老天给俄们的惩罚么?!      却还是恶狠狠直起身子与虞帝四目相对: “你必须好好待俄桂兰儿,叫太医给她看病,否则,否则俄哪怕一头撞死,变成厉鬼,把你这死鬼撕了!”   “哦?你对这疯婆子还真是情深意重。”虞帝不屑地道。这才正眼看一眼刘桂兰。      “娘娘,陛下来了,娘娘快看,陛下来了!”此时建秀宫宫人们好不容易把刘桂兰按捺住,指给她看“景泰帝”。   虞帝矜持地走过去两步:“朕来了,桂兰儿,你还没闹够?”      刘桂兰双目直直地看着他——景泰帝看着,她的双眸再不复之前的精明明亮,这分明是痴呆傻儿的目光。怎会这样?景泰帝大惊。   刘桂兰看了一会儿,却又闹起来:“你们骗人!他不是我小二哥!小二哥你在哪儿?!”   虞帝眉心一皱:这么多明白人没识破他,偏这个疯婆子识破了?! 170、晋江独发   “桂兰儿, 哥在这儿啊,就知道你不会给这死鬼骗住!”景泰帝却是感动的涕泪齐下, 冲着刘桂兰嚷道:“哥现下叫这死鬼拿捏住了, 哥救不了你!你且顾好你自己, 别叫这死鬼害了!”   “哟, 你和这疯妇真是情深意重, 世上少有。唔,朕想到民间有一句话, 破锅配烂盖,说的就是你俩这样的了。”虞帝冷笑。      “破锅配烂盖, 也强过你这烧死鬼配文氏那黑心婆娘!”景泰帝反唇相讥。   虞帝一听给激怒了。 “刘桂兰装疯卖傻, 蛊惑人心, 委实可恶。再让她惊扰到朕,你这些奴才便不必留着这颗没用的脑袋了。”他放声与掌事宫人道。      “你, 你万事冲着俄来, 对女人下手算什么男人!”景泰帝慌了:“桂兰儿你快跑!”   刘桂兰还真似听懂了他话一般, 猛地张嘴冲她身边宫人挨个咬去。宫人们猝不及防,吃痛躲避, 便让她挣脱了束缚。“小二哥我来救你了!”她虎虎生威地冲帝驾了过去。      “护驾!”几个眼疾手快的太监忙张开双臂拦到前边。岂料刘桂兰一矮身就地一滚,竟从其中一个□□滚了过去,眼见着就到了虞帝面前。   这世上竟有这般毫无羞耻的女人!虞帝皱眉,踢腿想给她一脚把她踹开。偏生在这当口突如其来一阵头晕目眩。便让刘桂兰一把把景泰帝夺了去。      “桂兰儿好样的!”景泰帝惊喜大叫。   “放肆!”回过神来的虞帝如何能容忍刘桂兰在面前如此放肆。他飞起一脚, 正中往外跑的刘桂兰后背。刘桂兰整个人给他踢飞起来,摔落之时, 头又狠狠撞到台阶上,顿时血流满面。      然她在被踢飞之时,已用力把景泰帝扔出去。“跑!”她冲景泰帝喊这么一句,随即昏死过去。   桂兰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儿,等着哥,等着哥来给你报仇!景泰帝咬牙切齿,看准宫墙下一个小小排水口哧溜钻过去,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寻着隐蔽偏僻之处逃窜而去,到底把抓捕的宫人远远甩开。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第一要紧的是万不能让他掌控军权!景泰帝脑中迅速做出了决断。他并未逃离皇宫,反是往钦安殿而去。变成猫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飞檐走壁而不为人察觉,他很快回到钦安殿,且喜虞帝一行还没回来。      他掌控禁军和京军的令箭,便藏在寝宫之中。玄儿已经认出了自己,怕是虞帝会对他下手。取了这令箭送给玄儿,让他摆脱软禁,然后就好对付虞帝了。景泰帝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寝宫内外一群宫人守着,倒是碍事。景泰帝偷偷爬上一扇窗子,往里面探头探脑,但见此时里面的人又是格外的多。一群宫女正在把一五花大绑的女子往他龙床上抬:“劝姑娘乖乖听话,能被陛下看上是姑娘的福气!”      嗯?这么快就要淫/乱朕的后宫了?个老色鬼!景泰帝心中怒骂。然再定睛一看,那女子何尝是旁人,却是给剥去道袍装扮起来的明尽道长!啊哟,道长妆扮起来果然与别个不同。景泰帝不自觉便咧开了嘴。   而明尽道长也似察觉到什么,转眸过来,正与他四目相对。      他竟从虞帝身边逃脱了?明尽思量着,万不能让这里人看见,让他再给抓着。   原本她因为失去修为浑身虚弱,并未作无用抵抗。此时她猛地一头撞开身边一人,又用整个身子撞到旁边的香炉上,把香炉撞倒。因浑身都给绑着,一下用力过猛自己也倒在地上,她便顺势打滚,攻击宫人们的下盘。到底是练过武的人,宫人们给她连连放倒。顿时殿内大乱。      这正是机会!景泰帝于是乘机窜入,接着桌椅的遮挡,溜到自己放置令箭的匣子处。好在匣子是靠机关开的,不是用钥匙。虽说猫爪子不甚灵便,但也顺利打开了。没想到的是,令箭相对于猫的身子而言太大了,又是金的沉甸甸的,景泰帝竟没法子把它拿起来,一时急出了满身的汗。      “陛下回宫!” 偏在此时,吴用的声音远远传来。   糟糕!景泰帝心一横,张嘴叼住令牌,忍着猫嘴给撕扯的生痛,硬生生把令箭给叼起来了。又麻溜儿地把匣子恢复原状。      可是已经来不及逃出殿去了。景泰帝无法,只好拖着令箭往床底下一钻。   几乎就是他躲好同时,虞帝走了进来。“这是在说甚?放肆!尔等都退下。”他屏退宫人,然后给明尽松了绑、把堵嘴的布拿了出来:“冒犯道长了。”      “陛下拿了小道来,可是想让小道为陛下寻求长长久久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法子?”明尽想转移虞帝的注意力,让景泰帝跑出去,因此上来便如此道。   “正是。”虞帝爽快道:“朕现下时时觉着神思不稳,怕是在这具身子里支撑不了多时。唯有请道长为朕多多费心了。”      这样吗?太好了!景泰帝听了心中大为安稳。   “天机不可泄露,还请陛下附耳过来。”明尽微微一笑,冲虞帝勾勾手指。   虞帝依言靠近她。      景泰帝看虞帝脚走近,估量着他看不见自己了,便小心翼翼往外挪。   “我帮了陛下,可有什么好处么?”明尽眼角余光看看露出的猫头。   “奉为国师,天下供奉,如何?”虞帝敏锐地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看去。      明尽着急之下,一把抓住他胡子把他拉回来:“还请陛下不要痴心妄想了!世上若是有此等之术,岂不是天下大乱?陛下能重回阳间,原本已经是有违天道。若是一意孤行,恐怕是要遭到天谴的!”   她这一番话让虞帝再无暇分心旁顾。景泰帝趁机闪电般跑出,窜上窗子,一跃而出。   明尽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她却给自己招来了祸端。“是道长让朕重回阳间的,朕要遭天谴,也必拉着道长一块儿。”虞帝反捏着她的脸颊道:“道长还是用心为朕分分忧罢。朕知道,道长是极疼爱自己的弟子们的。自今日起,道长一日不能为朕分忧,朕就杀一个道长的弟子。哪日朕等不得了,便把道长的无智观一把火烧了也未可知呢。”      那边景泰帝出了钦安殿,叼着令箭想出宫,去城外的别苑找周玄。看样子虞帝已经下了令叫人找猫,沿途可见许多太监、侍卫在那钻假山爬树。景泰帝看看天色:已是黄昏了,不如入夜后再走更便宜,猫反正是能走夜路的。      于是便在宫里躲躲藏藏起来。一开始倒也顺利,然不多时却听到有狗吠响起。“陛下离了那猫儿一刻都不行,特特叫从百兽园牵了这十几条上好猎犬来寻那猫儿呢!”景泰帝又听到有人说。   景泰帝一听魂儿都吓掉了:这死鬼委实是狠毒!唔,不慌,咱早年间可没少给狗追着跑。这再灵的狗鼻子,只要你躲进了水里,他便找不着了!于是景泰帝便寻了个排水的阴沟钻进去,果然一时无事。      景泰帝这才松了口气。便觉着浑身没劲儿,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此时从眼前窜过一物,景泰帝一见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身子便立刻跟着窜了出去,把那物按在爪下:原是一只小小耗子。   呃,俄是人,不能变成猫啊!景泰帝这才回过神来。又是失望又是恼怒,便抓起那小耗子用力一摔,那耗子疼的叽叽乱叫。      叫什么叫,俄又没吃你,你走大运了!俄是多么地倒霉!景泰帝正想上去再补两爪子,突然就听着这叽叽声变多了,越来越多了......定睛一看,前方黑暗中亮起数十红点,须臾,一个个肥硕的身躯愤怒地向他冲来——妈呀,好大的耗子,好多的耗子!这架势,是要吃猫啊!景泰帝大叫一声,转身挥爪狂奔!      眼前一亮,他冲出了阴沟。耗子们不敢跟出来,在洞口示威地叫唤一阵,不甘地掉头回去了。娘的,这皇宫看着光亮,竟有这么多耗子!景泰帝拍着胸口想:等朕变回去了,一定把每段阴沟都掀开,把尔等杀个片甲不留!      啊,糟糕!景泰帝这才意识到,刚光顾着跑,把令箭扔阴沟里面了!这可如何是好?景泰帝急的团团转。   屋漏偏逢连夜雨。景泰帝转着转着,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个声音......景泰帝心惊胆战抬头看,果然见一张留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冲他落了下来:狗啊!!      已经来不及逃了,逃也逃不过。天亡我也。景泰帝闭上眼睛绝望地想。   “喵!”然就在此时,一声凌厉猫叫声响起,耳边风声作响,景泰帝忙睁眼,只见一个黑黄相间的身影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滚,爪子狠狠拍在狗脸上,直把狗拍的倒退两步!      那黑黄身影轻盈落地,昂首挺胸而立,却是一只黄底黑斑的威风大猫。景泰帝认得它的,乃是混迹于御花园野生野长的猫儿、他腹中猫崽子的亲爹人选之一,名唤虎皮的是也! -------------------------------------------------------------------------------- 作者有话要说: O(∩_∩)O 171、晋江独发   那狗子见不过是一只猫, 也是怒了,嗷地一声又扑上来。虎皮轻蔑地舔舔爪子, 迎面扑上。景泰帝只见眼花缭乱地一通乱拳, 狗子竟败下阵去, 夹了尾巴悄无声地跑开了。   “虎皮好样的!”景泰帝大喜:“朕以前因你生的不好不稀罕你, 还叫人撵你走, 是朕错待你了!”      虎皮威风凛凛地走回他身边,伸舌头舔他的脸。   “好好好, 先别闹了。”景泰帝推开它,指着阴沟道:“里面有朕东西, 你给朕开道, 去取出来。”      里面群鼠见了虎皮可不敢放肆, 一早望风而逃。景泰帝顺利寻回了令箭。天也黑了下来,宫门上钥的声音依次传来, 宫廷内已不太有人走动。“嗯, 便是现在, 该出发了。”景泰帝观察着,问虎皮:“你可愿护卫朕出宫?事成之后朕必重重赏你!”   虎皮歪头蹭了蹭他头, 温柔地叫了一声。      “真是好猫。”景泰帝赞叹不已:“走!”   然而与之同时,景泰帝肚子发出咕噜噜一声响叫。“啊呀,闹腾了这半天,倒是饿了。”景泰帝下意识地摸肚子。然一摸之下, 正有一只猫崽子在蹬腿。倒是把景泰帝吓的大叫一声。   虎皮又低下头去,柔情万分地舔他肚子。      “不必说了, 这崽子必是你的种了。”景泰帝点点头:“待朕恢复人身,必将你正儿八经赐给宝贝儿,让你们长长久久做夫妻。好了,别舔了别舔了,你可能为朕弄点吃的?”   虎皮抬爪按按他头,似是叫他等在原地。纵身一溜烟跑不见了,不到半刻钟又回来了,还真叼了一条湿淋淋的大鱼来!      啊呀,怎是生的?景泰帝脑子里这样想着,然爪子已然迫不及待地伸出去,夺了鱼来低头去啃。   到底这身子是猫,吃着这生鱼景泰帝非但不觉着腥膻恶心,竟是颇为美味。一口气吃了个干净。抬起头来,见虎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景泰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啊呀,一点也没给你留,对不住你了。”      虎皮只低下头,默默嚼巴鱼骨头。   “真是好猫,朕一定重重赏你。”景泰帝赞叹不已。      一时都吃好了,景泰帝叫虎皮叼起令箭,两猫钻阴沟爬墙头而去,不多时顺利出了皇宫。那时景泰帝还想着,这猫儿的身子别看小,可真能跑。然待跑出京城,景泰帝就累的大喘气了。想想到周玄他们所在的城外别苑中还有几十里路,景泰帝只觉着腿发软。可也没法子,只能咬牙奔跑而去。      跑了三四里吧,景泰帝着实跑不动了。“不行,朕得歇歇。”他与虎皮说道:“宝贝儿这是有孕之身,不能太累着了。”可转念一想,又忧愁道:“不行,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如何能够耽搁!”   虎皮似是看出他的纠结,放平四爪伏在他面前,扭头看看自己后背,意思叫他骑上去。“这,这如何使得?”景泰帝惊讶道:“你这还叼着令箭,已经够重了,如何还能背起朕?”      虎皮只管放下令箭,而把他叼到背上,复又叼起令箭,后爪一使劲儿站了起来,复又精神奕奕奔跑起来。   “想来虎皮在猫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汉了。”景泰帝大为感动。      就这样在这位猫好汉的护卫下,一路无事。眼看离别苑越来越近了,偏生天公又不作美,轰隆隆几声,下起暴雨来。   “先躲躲再走。”景泰帝环顾左右,还真不凑巧,这附近全是农田,连棵大点的树都没有。   虎皮找了堆茂密点的草丛钻进去,把景泰帝放下,自己复伏在他上方,拿身子给他遮雨。   “真是个好猫啊!”景泰帝都给感动哭了。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俩猫终于到达别苑墙头。“好虎皮,马上你就享福了。”景泰帝摸着虎皮头道。虎皮则忙着给他舔干净毛上的残水。从背上到屁股,从屁股到屁眼......“行行行,够了够了。”景泰帝莫名老脸一红,叼起令箭,纵身跃下墙头,往院子里寻路而去。      还没走两步呢,便听呼呼风声作响,竟又是一条大狗不知从哪里窜出,冲着景泰帝迎面扑来!   啊,玄儿救命啊!虎皮救命啊!景泰帝未战先怯,夺路而逃。      好在虎皮随后便道,和大狗战作一团。到底是劳累了一夜,此时的虎皮不复在皇宫中战狗时的骁勇,只能勉强招架住。   “你抗住,朕这就叫玄儿来救你!”景泰帝冲他喊一句,叼起令箭头也不回跑了。      周玄和苏凤竹这一夜都无法入眠,簇首商量着应对之策。商量到五更天才依偎着打了个盹儿。突然就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喵!老子俄吃苦受罪地挂记着你,你倒睡的安稳!”   苏凤竹受惊睁眼,就见眼前黑乎乎毛茸茸一团,当即吓的一声尖叫:“鬼啊!”      “你老子才是鬼呢!”景泰帝不忿地叫,并拿爪子挠他二人的脸。   “是,是那猫,是爹啊!爹你逃出来了?你怎么到的这儿?”周玄狠狠揉眼。   “还能怎么到的,跑来的呗!可没累死老子!”景泰帝怒侯道。他这猫身已给雨水污泥滚的看不出颜色,兀自滴滴答答滴着水。且这一夜下来又是累又是冷,哪哪儿都不由自主地发软打颤儿,倒是好不可怜。      “竟是如此?”周玄惊喜道:“到底是爹!我就说岳父大人不能拿你怎样!”   “哼,你这岳父大人叫的倒亲。”景泰帝撇嘴,扭头把放在一边的令箭拖过来:“拿去!拿了这个赶紧把你的好岳父大人给俄拿下!”      周玄一见两眼放光:“呀,这,这是调兵令箭?爹你拿出来了?太好了!媳妇儿,有了这令箭,便不用愁了。”   “到底是陛下,挂念着咱们的安危,连夜盗了令箭给咱们送来。”苏凤竹则取了巾帕给景泰帝擦毛,又唤人取水食:“一路过来定是渴累了吧,快先吃点东西。”      景泰帝一通狼吞虎咽,直到连连打饱嗝:“可算活过来了,你们不知道朕遭了多大的罪!”   “是是是,让爹受罪了。也亏得是爹,拖着这么副身子,又是盗令箭又是跑了几十里路给儿子送来,换了旁人再不能的。”周玄真心实意地称赞他。   叫他这样一说景泰帝才想起:“喵!虎皮!快去救虎皮!!”      周玄去找了侍卫问了一圈,最后才在园子角落里寻着虎皮,送到景泰帝面前。景泰帝只见它浑身给咬的血肉模糊的,头抬都抬不起来。可见着景泰帝,还是舒展了眉眼,发出欢喜的喵喵声。   “都是俄不好,忘了去救你。”景泰帝自责不已,下意识地凑过去舔舐它的伤口。虎皮则侧首来蹭他。      苏凤竹见状又惊又乐。忙紧紧咬住嘴唇,手暗地里摇周玄胳膊。   我看见了看见了。周玄冲苏凤竹眨眨眼,也是一副忍笑忍的很辛苦的模样。      景泰帝一转眸看见了,勃然大怒,猛地挺直身子,直视二人。“还有脸笑还有脸笑?俄变成这副鬼样子还不是你害的!”先数落苏凤竹。“便是这猫儿,都比你孝顺,知道疼你老子!”又斥责周玄。   然许是这一下起的太猛了,牵扯到了肚子。景泰帝便觉着腹中剧痛起来。“哎哟,哎哟!!”他捧腹大叫,低头只见自己肚子似活了似的,起伏不止。      “嗯?”苏凤竹忙伸手摸他肚子:“看这样子,是要生了啊!”   “甚?!”景泰帝哀嚎。   “陛下不必紧张,这猫儿生产,我原也见过的。我会好好伺候你的。”苏凤竹便取来软和被褥,把他放上去。虎皮约莫也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了,顿时有了精神,把双眼瞪的滚圆,挣扎着靠近景泰帝。   “你,你滚!”景泰帝一爪捂脸,一爪指他儿子:“你立马提兵去抓你那死鬼岳父去,别杵这儿看老子笑话!”   “好吧,那我便去去了。媳妇儿,爹就交给你了。”周玄不想叫他爹太难堪,依言离去。   “你也走!”景泰帝又赶苏凤竹。      苏凤竹虽是听不懂他,但观其神色也明白他意思。“我可走不得。陛下莫要因为难为情就赶我。可知这猫儿生产和妇人一样,是极凶险的,弄不好就要丢了性命呢。身边没个人照料哪儿行。”苏凤竹一边洗热帕子给景泰帝擦身子,一边笑道。      景泰帝在乡间是曾见过许多妇人因生产丢了命的。当下一个哆嗦,再不敢说个走字。反是弱弱道:“你也未曾生产过,如何懂的接生?还不快快去给朕寻个接生婆子来!哎哟,哎哟!肚痛,好痛!”   然这样的话苏凤竹就听不懂了。只轻轻揉他肚子柔声安慰他:“没事没事。很痛是不是?一会儿就好了哦!”      虎皮也焦急地喵喵叫,舔舐着他。   “怎会这样痛?”景泰帝沮丧地道:“以前见刘桂兰生个孩子那般容易,我还当就跟屙泡屎一般呢,哎哟哎哟,这怎还不出来呢?”   他以为是极痛了,岂知这才是开始。一时疼痛加剧,把景泰帝疼的七荤八素。      “没事没事。用力使劲儿就生出来了。”苏凤竹不停地安慰他。   然疼了半天,景泰帝只觉着浑身失力,就是不见一个猫崽子出来。“这是要难产了吧?”他有气没力地与苏凤竹道:“俄是不是要死了?”      苏凤竹听不懂他的话,只见他伏着耳朵眼睛水汪汪的冲自己叫好不可怜。顿时忘记他的身份,只当是自己从小养大的玉团子。“没事没事小乖乖,你不会有事的,崽崽也不会有事,小乖乖是最棒的!”她搂着猫头,脸凑上去蹭。      景泰帝也给折腾着失去了神智,只觉着被她鼓励着又打起了精神。他一定能生出来的,一定能的!   终于,第一只猫崽子生出来了!      虎皮欢喜地叫着,凑头去舔那崽子。“乖乖真是好样的!”苏凤竹也欢喜地亲猫。突然,她意识到什么,愣住了:呃,这小小猫儿的花色,怎是黑白相间的,不见一点黄?   然虎皮浑然未觉,依旧欢喜地去迎接下一只即将出来的小猫。 172、晋江独发   一只, 两只,三只。一胎生了三只猫崽子。两公一母。母的是那只最先生的黑白的, 公的则正好一黑一白。   呃, 虎皮是黄底黑斑么, 这黑, 就是从了虎皮吧。苏凤竹说服自己:再说了, 人家猫儿都不计较,你管它呢。      “瞧瞧, 多么惹人爱的小东西,倒也不负这一番奇缘!”景泰帝原是折腾的没了精神, 但一看小猫, 顿时眼里增添了母性的光彩, 欢喜地看个不够:“这个精神头最好,这个个头最大, 啊呀, 得给它们起个名字, 儿媳妇你说起什么好呢?”      “唔,陛下在说什么。”苏凤竹笑眯眯把小猫往他肚皮上放:“可是说小东西们看着饿了, 该给它们喂奶了?到底是陛下亲自生的知道疼它们。喂吧喂吧!”   “啊?”景泰帝惨叫:“不要!”      景泰帝在这儿逗弄他的猫儿子的同时,皇宫里的虞帝也在见自己的儿子。   苏勉完全不知道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天里他基本上每天都往风峦海那儿跑,与风峦海诗书琴画应答唱和,只觉好不惬意。这日也准备去来着, 却不防一大早就给宣到了钦安殿。自入魏宫以后,因有姐姐护着, 还没人敢难为他。此时见那周贼肃杀着个脸看自己,心中却是不禁有些发慌。      无事,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他咬咬牙,跪坐地上木着脸不发一言。   “有人告于朕说,你这些时日频频去牢里看望风峦海,怕是图谋不轨,想要复国?”那周贼沉沉地出了声。      果然是被忌惮了呢。“苏勉与他不过两个手无寸铁的囚徒,复国二字,从何谈起。”苏勉深吸口气道:“还请陛下不要误信小人谗言。陛下若是不放心,杀了苏勉便是,只是勿要牵连姐姐。”   “这话说的倒还像个男人。”周贼冷笑一声,起身缓缓走近他:“若是上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逃脱这囚笼呢?你又如何?你可敢忍辱负重,潜入民间,寻忠贞志士,复故国社稷?”      苏勉紧紧握紧拳头,不甘地低下头:“魏廷待苏勉恩重如山,苏勉又岂能......”   “你不要说违心话,让朕瞧不起你。好歹也是当过几天皇帝的人,莫辱没了你苏氏先祖的威名。”而周贼斩钉截铁地出声打断他的话。      苏勉到底受不得这激。“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有什么不敢的。唯为天下苍生计,为姐姐计,故而不想。”他答道。   “天下苍生受苏氏恩泽数百年,又岂会个个心向周氏,不过是权益无法罢了。而你姐姐,若是你得势护着,岂不更妥当。你说是不是?”周贼弯腰,直问到他脸上。      看他这意思,今日无论如何要让他认下了,再怎么做小伏低也没用的。“陛下说是,那便是了。是杀是剐,任凭陛下处置。”苏勉昂着头倔强道。   “到底是长了点骨气。”只见那周贼并不动怒,反是舒缓了眉眼:“也不枉费上苍安排这一场奇遇。”      他围着一脸茫然的苏勉踱了两步:“勉儿,朕不是周氏贼子,朕是你的父皇。”   嗯?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又耍什么花招?苏勉愕然。   “上苍助朕,朕从阴间归来了,夺了这周贼的身子。”只听他继续道,并伸手按按苏勉的头顶:“这事儿,你姐姐也知道的。”      这动作,却是他父皇生前□□他时常做的。苏勉瞪大了双眼,却是犹面带疑色。   “怎么,还不信?”虞帝后退两步:“起身吧。你那给冰滑倒摔伤的膝盖受不得久跪。你姐姐若是见了,定要怪朕的。”   他知道此事?不不不,自己膝盖有伤这事儿旧宫中很多人都知道,他一定是从那些多嘴奴才那儿知道的。苏勉还跪着一动不动,可脸色却发白。      “当初朕离世前见的最后一人便是你了,你屏退了宫人给文氏求情,说不知道她做了何事惹怒朕,朕下令将她囚禁。求朕宽恕于她。”虞帝见状,便抛出只有两人知道的事情,嗤笑道:“现下看来,你该替朕向文氏求情才是,原是朕的命悬于她手呢!”      苏勉听了这话,体如筛糠,瘫倒于地:“父皇,父皇,当,当真是你?是儿子不孝,让父皇亡灵不安......”   “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了,你且起来,听为父给你的谋划。”虞帝向他伸出手去。      然苏勉下意识畏缩躲避,神情甚是惊慌。   “朕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怕个什么?”虞帝气怒。   “不不不我我我......”苏勉哆哆嗦嗦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刚看你长了两分骨气,如今又这般没用!”虞帝狠狠闭闭眼睛:“是朕教导无方,是朕的错。”   “父皇,人鬼殊途,求父皇安息吧!”苏勉都哭出来了。      “看你这副软骨头的样儿,朕如何能安息!”虞帝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且喜你还有个立的起来的兄弟。你去,你立刻带着这道圣旨去大狱,把风峦海救出来,然后叫他护卫你去北疆,寻了你那兄弟,共图大业!”      “这这......”苏勉犹豫。   “快走!”虞帝把圣旨和预备好的书信信物等塞他怀里,往外推他。脑中又开始眩晕,虞帝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苏勉前脚离开,逢太后后脚就到了。   虞帝摇摇头,勉强振奋精神,满面笑容地迎上她:“娘如何亲自过来了?有事儿叫儿子过去你宫里就是。”他还不曾得知逢太后的种种传说,见她老态龙钟还瘸着一条腿,便只把她当寻常老妪看待。   “也是想活动活动筋骨。”逢太后从容道:“你叫人都下去,娘想和你商量商量玄儿封太子的事。”   虞帝依言屏退宫人。逢太后亲热地拉了他在身边坐下,打量着他,欲语还休:“这该从哪儿说起呢......”      “娘慢慢来,不着急。”虞帝为她奉上茶。   “唉,这两日看着,你比老婆子那混账儿子可真是天上地下。如何以前就那般昏庸呢。”逢太后摇手叹息。   虞帝一听,嗖地一下跳起来,疾步后退。      然逢太后却比他更快,伸袖冲他脸一甩,虞帝立刻软软倒了下去。   他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人不能动不能说话。他惊愕地看向逢太后,逢太慈祥地意笑笑,掸掸袖子。“来人,陛下这不知怎地不好了。”她扬声唤人道:“快去请楚王和丞相,他们都在我宫里。”      到这日过午,景泰帝本猫就回到了钦安殿龙床上,再次和那虞帝大眼瞪小眼了。只是这次,那死鬼被五花大绑,再不能作妖了。   “把俄滴身子还俄!”景泰帝冲虞帝怒吼。只是他猫身上还趴着三个小猫,这声怒吼委实不够有威慑力。 173、晋江独发  “啊哟哟, 老二啊,娘看这你这样真真是可爱的紧, 可爱的紧!”而逢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又是揉他又是揉小猫:“不如便这样, 别变回去了吧!”   “娘啊你是俄亲娘啊!”景泰帝气道:“俄不变回去, 你当就你和你好芳哥儿, 你大孙子,你们这三块料能坐稳这江山?”      “他说什么?”逢太后问周玄, 倒也奇怪,虽是也有血缘关系, 她却是听不懂猫语的, 只能听周玄转述。所以虽然昨儿个虞帝带着景泰帝到她面前去过, 但她并没察觉异常。而今儿个,周玄从软禁中逃出来, 秘密回城见了范信芳与她, 她这才知道这匪夷所思的事儿。若是事情闹大了怕是要掀起血雨腥风, 逢太后便拍板,拿出她的江湖手段来, 秘密将虞帝拿下,再从长计议。      此时逢太后见了他儿子这般倒霉相却是打心底开怀。见她儿子生气她愈发要逗他。便做了认真模样道:“这不有亲家公么,瞧瞧人家亲家公,同样一具皮囊, 换人家亲家公怎就这般的体面尊贵呢,这才叫个皇帝么。我还听老三说, 亲家公打理政务那也是极英明的?那还换回去作甚?!亲家公,你听老婆子一句,都是自家人了,你且把那些前尘往事都放下,别记恨咱们,咱们就叫你继续当玄儿他爹。往后,大伙儿一块儿共享这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虞帝岂看不出来逢太后不过在调侃,只冷笑连连。然景泰帝却被唬住,当即急的直起身来两前爪并上去挠他娘:“从来只听说有认贼作父的,竟还有你这认贼作儿子的!你且别瞎了眼,这死鬼可是心狠手辣呢,落他手里,能啃的你们骨头渣渣都不剩!”      “好了爹,阿奶和你说笑呢,你且别急。瞧,小猫都给你摔下来了。哎哟,这可是摔疼了。”周玄怜惜地把三只从他背上摔下来的小猫抓到手心里:“果然可爱。这小眼神,让我想起来粉粉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不愧都是爹生的!”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玩玩。”范信芳也笑嘻嘻伸手。      “别光顾着这些猫了求你们了!”景泰帝要气疯了:“赶紧想法子把俄变回去啊!”   “爹啊,你不听见明尽道长说了么。”周玄下巴点点在一旁的明尽:“过不了几天他自个儿就走了。亡魂夺舍,不容于世的。你就按捺个几天吧,终归这当猫也挺好......”      “好你娘个头!”景泰帝哀嚎:“你试试一个大男人生崽子奶崽子......不说了,俄啥都不说了......”景泰帝一时呜咽,整只猫完全崩溃了。可恨他那些没心没肺的至亲,竟完全体会不到他的情绪,他越难过他们越笑!      倒是唯有苏凤竹温柔安慰他,又去阻止周玄他们:“别笑了,陛下现下委实脆弱的很,当心把他激出病来。不如你们与陛下去侧殿暂歇,我劝劝我父皇。”   当真把他们劝走了。苏凤竹这又向虞帝大礼叩拜:“求父皇宽恕女儿。”      朕能怪你一个女孩儿家什么。虞帝合目笑笑。   苏凤竹看出他的意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随之又是心如刀绞。“父皇,事到如今,复国之事决然再无转机。你也听明尽道长说了,若不离去,日夜为这阳气所侵,必然将魂飞魄散。”她哀哀道:“父皇这是何苦呢。”      与其担负着亡国之君的骂名去见列祖列宗,朕,宁可魂飞魄散。虞帝闭紧眼睛:更何况,事情还有一线转机,朕布下了勉儿这一步棋,只要他与风峦海逃出去,复国,就还有希望!朕若能见到这一线希望,便是魂飞魄散也是值当的!      苏勉早已到了狱中,见到风峦海。   “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神色这般难看?”风峦海一打照面就发现今日的苏勉不对劲。   “啊,风,风卿,你,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苏勉神思恍惚地道。      “自然不是在做梦,陛下莫不是还没睡清醒?”风峦海扶了他坐下,又奉上热茶。   苏勉仰头张嘴就是一大口,又噗嗤喷出:“烫!”   疼痛才让他回了回神:“我,我当真没做梦?!风卿,父皇他,他活过来了!”      “嗯?”风峦海皱眉:“陛下此话何意?”   “就是就是,我刚见着我父皇了!”苏勉紧紧抓住他的手:“他,他活过来了!不,也不是活过来了,他就是周贼,周贼就是他!”      如何这般胡言乱语的?风峦海大惊:“陛下这是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是真的,真的你信我,我父皇变成了周贼!他刚召了我去,叫我来救你,一同逃走!”苏勉激动的嚷嚷。   风峦海警觉地捂住苏勉的嘴:“陛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哦,对,对。”苏勉猛点头:“咱们出去后再说,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说着拉着风峦海往外走。   “陛下,臣如何出的了这个门。”风峦海按住他,心中却愈发觉着他糊涂。想莫不是给人算计了,吃了迷药?      “能的,能的,有圣旨,父皇给的圣旨。”苏勉忙手忙脚乱从袖中翻出那圣旨,给风峦海看。   新朝的御宝,风峦海并未见过,看了这圣旨也不知真假。但他自幼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长大,此时脑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又是下药又是圣旨,苏勉定是落入了旁人的阴谋中。许是眼见着周玄要封太子了,有人便借机生事,想从他这儿入手,牵连苏凤竹乃至周玄.....哼,倒是好打算。想拿他当棋子使?却也太狂妄了些!      “风卿,别愣着了,快走啊。”苏勉又拉他:“出去了咱们就直奔城外,一径往北疆而去,去寻兔儿。哦,风卿你还不知道吧,兔儿就是我的双生弟弟。咱们去寻了他,共商大事......”   “陛下当真糊涂了,你何曾有弟弟。”风峦海把他按着坐下:“陛下莫不如歇息会儿清醒清醒。”      “我有的,当真有的,原是给我母后养在暗地里,人都不知道。他可厉害了,飞檐走壁、装神弄鬼什么都会。还会装成女子,以前他就装成女子在宫里和姐姐我们住一起......”苏勉急急解释。   这是吃了迷药出现幻觉了吧。风峦海开始担忧苏勉。忙唤狱卒:“承美侯似是身子抱恙,烦请速速通报宫中,请楚王妃来照看。”      “你在做什么啊?你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苏勉激动地手足并用阻止他。今日所遇之事委实离奇,因此苏勉激动之余再不复往常美好澹静的仪态,动作粗鲁。风峦海就想,这是开始发狂了啊!   “你不信我也罢,先离了这里我再慢慢与你解释!你还不肯走?你不走我就撞死给你看!”苏勉焦急无法,竟把头往墙上去撞!   哎呀,都开始自残了!这药真是厉害!“陛下,冒犯了。”风峦海叹口气,伸手给苏勉后脖颈上狠狠一下,苏勉便软绵绵昏倒过去了。      很快苏凤竹和周玄联袂而至。见到苏勉手上的圣旨,二人便知道是虞帝的手笔。对视一眼,各自心中暗呼好险。   “请公主照顾好陛下,万勿再让他中了这样的圈套。这次要不是臣警觉,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岔子来。”而风峦海忧虑地与苏凤竹道。   “风兄真是个人才啊!”周玄欢喜地拍风峦海的肩。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很快就要结尾了。 给接档的新文打个call,还请小天使们前往专栏收藏下《归汉》。 要写的还是一个小公举。 文案如下: 十年前,年幼的长广侯之子宋愿,向那因自己父亲战败而被迫出塞和亲的小公主刘昭发下誓言, 必横扫大漠,迎她重归汉家。 十年间,这誓言成为他的执念。 十年之后,他终于守诺而至。 然执念已成习惯,不得解脱。 必得把那人归于己家,才能安心。 不曾想,十年间人事全非, 曾经视他为救命稻草的公主,此时从容不迫地拒绝他: 不必了,本宫的男人够用了。 么么哒,爱你们。 174、晋江独发  那道圣旨很快又被送回了虞帝面前。虞帝一见, 气的横眉竖眼:这没用的东西,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成!   “父皇也不必责怪勉儿。”苏凤竹明白他心中所想, 因此道:“只能说这周家的运道太好。女儿已是数次见识过了的。这, 可能就是所谓天命吧。”      “天命若不顾朕, 又何必让朕归来?”虞帝哪里肯信:“便是事已不可为又如何, 虽然朕附身在周贼身上会日夜为阳气侵蚀, 可周贼也会受鬼气损害。朕便是魂飞魄散了,也不能让周贼好过!”      互相伤害的症状已经开始出现了。虞帝只觉着神思似有火烧, 痛苦不已。而这具身体,则冷的冰人, 脸色白中透青, 不似活人。现下不用绑他, 他也爬不起来了。   “你给你儿女积点德行不行?”给周玄抱着的景泰帝怒斥他:“你再多占朕的身子一刻,信不信朕叫人把你那没用儿子砍了?”      “朕不信。”虞帝吃定他碍着周玄不敢伤害苏凤竹姐弟。   “你, 你别当这样朕就拿你没法子, 朕是谁, 能叫你吓住?!”景泰帝恶狠狠地道。扭头却是吩咐身边的周玄:“去,命人娶黑狗血、公鸡血还有屎尿来, 朕就不信弄不走这死鬼,弄不走他也恶心死他!”      “爹,冷静,冷静。”周玄无奈道:“岳父大人也冷静。岳父大人, 此事就当真没有回旋余地么?”   “别叫朕岳父,你不配。”虞帝冷冷地道。      “我知道我德才皆不如凤竹。”周玄从容道:“可自我娶凤竹之后, 未曾让她受人欺侮,未曾让她有一日伤心,未曾让她操劳受累,未曾让她担惊受怕。岳父大人我倒想问问,她身为你的女儿受你庇护之时,你可能做到如此?”   “朕无需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虞帝不屑地道。      “眼下岳父大人行此举伤害我爹,你自己是痛快了,过后等你走了,我爹记恨凤竹怎么办,你当真就不肯怜悯她?”周玄也有些激动了。苏凤竹看看他,欲语又止,只静静握住了他的手。   “朕已经怜悯她够多了。”虞帝丝毫不为所动。      周玄深吸一口气:“身为帝王,你丢了江山;身为夫婿,你与妻子反目成仇。你唯剩下父亲这一块儿,还可挽回,还可让你得到生而为人的最后一次圆满。到底要不要,请岳父自己决断吧。”语罢拉着苏凤竹就往外走。      “玄儿,说的真好,说到人心窝子里了!”景泰帝大声喝彩,又挣脱周玄的怀抱,得意洋洋跳到虞帝脸上踩他脸:“还看不上朕的儿子?还瞧不起朕说朕是泥腿子?朕这泥腿子养出的儿子比你的强多了!”   “好了好了陛下快走吧。”苏凤竹心疼自己爹,忙把他抱走:“猫崽子们该饿了,你该给它们喂奶了。”      “不要啊!”景泰帝一听又是一声哀嚎。   他现在是怕了这给猫儿哺乳。小猫身体小嘴劲儿可不小,每次吃奶都吮的猫乳/头剧痛——他从来不知道哺乳会这么痛,跟上刑也似!偏生每次他在那儿痛不欲生,他娘还要在一旁捧腹大笑,好不羞人气人!      喂完小猫吃完午饭,等周玄夫妇和景泰帝再见虞帝的时候,虞帝终究勉勉强强开了口:“朕答应你们离开。不过,朕有几个条件。”   “岳父大人尽管提就是。”周玄和苏凤竹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快说吧快说吧!”景泰帝急切之色浮于面上。      “第一件,立刻封你儿为太子,封我儿太子妃。”虞帝看向景泰帝。   “这好说,朕原也是这般打算的,不是因为你已经办妥了。”景泰帝道。   “朕要当面看着颁下旨去。”   “也依你。”      “这第二件,” 虞帝看向周玄道:“他日你登基之后,太子须立凤竹的孩儿。以及往后百代千秋,你周氏的皇帝身上,都须有我苏氏的血。”   “这个岳父大人更可放心。”周玄笑道:“除了凤竹给我生的孩儿,我不会有其他孩儿。”   “哼。”景泰帝不甘心地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哼,”而虞帝也不信地哼了一声。又道:“这第三件,朕要与兔儿见一面。”   “兔儿是谁?”景泰帝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北疆路途遥远,怕是父皇熬不到他回来之时。”素苏凤竹皱眉。      “也许可以。”然周玄却道:“兔儿给我留下信鸽与他传讯。从别苑回来那时我就已经给他送了信叫他回来。现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再过三四日应该就能到。”   “可是,再过三四日,陛下的身体受的住么。”苏凤竹担忧地道。      “无妨,他没那么柔弱。”周玄道。   “喂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那是俄滴身子不适你们的!”景泰帝气怒道。      周玄一张手把他脑袋包住。“岳父大人还有其他条件吗?”他又问景泰帝。   虞帝沉默了一下,道:“朕,还要与你单独说些话。凤竹先和猫出去。”      苏凤竹抱着猫走了,虞帝示意周玄附耳:“文氏不必再留了。朕知道凤竹下不了这狠心。你趁着兔儿回来,把这事儿料理干净了。”   周玄惊讶抬头,然眼神之中也并无很多意外。      “朕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护她余生安好。”虞帝合目,遮住眼中的不甘之色:“朕的儿子们,也请你顺道看顾。”   “请岳父大人放心。”周玄向他大礼下拜。      册封太子太子妃的旨意,这日下午便由范信芳拟好,命明发天下。   之后又是两天过去,然而没有任何兔儿的音讯。虞帝的精神眼看着如冰遇火般,一时比一时衰退。而景泰帝的身子,也看着越来越吓人。苏凤竹不分昼夜地在他身边伺候。      “累着了吧。”虞帝体贴地与她道。放下所有的不甘,他倒愈发的慈爱。“你的夫婿该怨朕了,他都不舍得让你累一星半点,反是在朕这儿受累。”他打趣道。   “父皇这是说什么话,能伺候父皇,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苏凤竹笑道。然鼻子里却是有些酸的。      “朕看怕是等不到兔儿来了。”虞帝又道:“罢了,朕不如这便走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这副身子要出大毛病的。”   苏凤竹心中一痛。然一旁照料小猫的景泰帝却接话道:“罢了,朕送佛送到西。你再等等就是。朕这身子再结实不过,哪里就能出毛病了。”      “嗯?”虞帝倒是没想到景泰帝能作此语。   “俄也是可怜你那个儿子。”景泰帝已经听周玄说过了兔儿所有的事情:“可怜他一天爹都没见过。无论如何要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如此,便多谢了。”虞帝喉头蠕动,淡淡地道。      由此开始俩个帝王倒是话多了起来。子女、国政、女人,俩人还颇有能说的上来的地方。说着说着,景泰帝知道了他所见到的宝贝儿,其实内里一直是虞帝,那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但纵然景泰帝这般的慷慨,到第三日上,虞帝还是坚持不住了。他长时间陷入昏迷,周玄等几乎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   傍晚太阳落山之时他却又醒了过来。“扶朕到丽景门城楼上去吧。”他把手伸向苏凤竹:“朕,要再看一眼这江山。”      丽景门是皇宫九门中城楼最为高大的。于这之上,可俯瞰整个京城,乃至更遥远的壮阔天地。虞帝此时回光返照,挣扎着竟又站了起来,不肯叫人抬,自己扶着苏凤竹,一步步拾级而上。   落日熔金,洒在虞帝脸上,遮掩了他的虚弱。此时的他看起来庄严威武,依稀仍旧是那数十年前意气风发雄才伟略的英明帝王。      “这是朕的江山,这是朕的江山。”他俯瞰这一方天地,呢喃着。   “是俄滴了,都是俄滴了!”跟来的景泰帝一听这话不愿意了,耸身跳上城墙,跑到虞帝跟前,严正与他道。   虞帝笑笑,抬手揉他头:“好,是你的了。”      苏凤竹看着此情此景,只觉着欣慰、酸楚、感恩诸般情绪并上心头,压的她好不难受。   “只可惜,朕见不到兔儿了。”虞帝身子晃了晃,闭上了眼睛,眼看就要往地上倒的样子。   周玄和苏凤竹忙加大手劲把他搀住。“父皇你振奋些,再坚持些时候,兔儿他很快就到的,他一定会到的!”苏凤竹哽咽道。      也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苏凤竹慌张转头,就见夕阳碎铺的宫前大道上,一骑正风驰电掣而来。其上的人儿虽以布帛遮面,但苏凤竹本能知道那是兔儿。“他到了,父皇你快看,那就是兔儿!”苏凤竹欣喜指给虞帝看,又大声呼喊兔儿。      兔儿转眼已到宫墙之下,听到他姐姐的呼唤声,抬头展望,一双冷冽明亮的眼睛正与虞帝四目相接。   虞帝向他含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周玄便觉着手上的重量骤然加重,那一具伟岸身体如石头般倒在了他肩头。      “父皇......”苏凤竹便知道,她父皇,终究是走了。胸腹间的难受一下子冲向喉头,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放飞一时爽,作者君差点就圆不回来了,圆的好辛苦,到底圆掉了好开心233333 175、晋江独发   三年后。   中秋将至, 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今年的中秋比之往年又格外的隆重。数日前,北疆的捷报传入京城, 傅见省率部出击蛮人大胜, 迫蛮人王廷退避至遥远漠北。皇帝大喜, 传令傅见省率有功将士回朝, 共度佳节。      这有功将士里面, 自然包括兔儿与周青二人,他二人去北疆后, 当真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屡屡立功。现下周青已经是校尉了, 而兔儿则是比他更高一级的参将。从他们去北疆后的三年多,虞帝离去那时兔儿匆忙回来过一回, 周玄封太子时周青回来观礼一回, 其他时候再没见影踪。傅见省更不必说, 除了公文往来,信函也只寥寥数封。一干亲人早思念的不行, 故而现下欢喜不已,着意要把这个中秋好好过。      景泰帝比之旁人又多一重心思,特特寻了个时候,亲临含冰宫与苏凤竹商议。   含冰宫里, 苏凤竹正被个小小人儿缠着问:“娘,娘说雅雅的大伯父、二叔叔和小舅舅要回来了, 可小姑姑说,那是她的大哥哥、二哥哥,和小哥哥。”      “唔,你叫他们大伯父、二叔叔、小舅舅,小姑姑叫他们大哥哥、二哥哥、小哥哥。叫法不一样。”苏凤竹告诉她。   “咦,雅雅要叫三个,小姑姑只要叫一个就行了。”小人儿眨巴着大眼睛,惊奇地道。      苏凤竹知道自己女儿是给这些辈分称呼弄乱了。便细细说与他:“大伯父和二叔叔是爹爹的兄弟,爹爹的兄弟,雅雅要叫叔伯。小舅舅是娘的兄弟,娘的兄弟,雅雅要叫舅舅。爹爹的兄弟、娘的兄弟,也都是小姑姑的兄弟,所以小姑姑叫哥哥。”      “可是,可是,”小人儿显然还没弄清楚:“逢春哥哥说,他叫爹爹、二叔叔、还有不认识。”   苏凤竹给自己女儿逗笑了,忍不住亲亲她的小脸。      三年前,虞帝离去那时,苏凤竹难过不适,叫太医一诊脉,竟是有孕了。第二年便生下这小东西,前些时日刚刚给她过完两岁的生日,现下已是生的玉雪可爱、伶牙俐齿了。   雅雅还不肯罢休:“还有楠楠,楠楠说他叫大大舅舅、二舅舅,还有小叔叔。为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      楠楠是周嫣与梁雨的长子。苏凤竹发现有孕后不久,公主府也传出喜讯。生产时俩人也前后脚,雅雅大一个月。   苏凤竹继续解释给她听。然说来说去,雅雅两眼发空,眼看着给这圈圈绕绕的亲戚伦理绕晕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叔叔、伯伯、姑姑、舅舅......”景泰帝来时,便见他大孙女皱着小眉头扒拉着手指,好不为难的样子。      “小乖乖,这又在算计什么呢?”景泰帝笑眯眯地上前抱起她:“俄滴小乖乖,这才大点儿呢,就啥都知道问啥都知道想,真真了不得!”   “阿爷你来啦!”雅雅见到景泰帝,顿时把脑中乱麻抛诸九霄云外,捧住景泰帝老脸上嘴就啃:“啊呜,啊呜!”      “哎哟,好!哎哟,轻点!别咬阿爷啊!”景泰帝呲牙咧嘴。又看向苏凤竹:“看看这咬人的劲儿,还说不是俄滴小宝贝托生的!”      原是三年之前,虞帝的魂魄离去,景泰帝的魂魄随即自动回到自己身上。而原本好好的玉团子却是一头栽倒地下,没了气息。景泰帝悲痛不已。恰苏凤竹就在这个有孕了,景泰帝便嘀咕着,这孩子来的太巧了,莫不是虞帝托生?抑或是他宝贝儿托生?抑或这二者原本就是一体啊?待得雅雅落地之后被抱到景泰帝面前,睁开眼睛与景泰帝四目相对,景泰帝便死活认定了这孩子就是她外祖、也就是他宝贝儿托生的——纵然周玄苏凤竹左看右看,并看不出来很像——之后便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苏凤竹面对景泰帝如此言辞只置之一哂。“好了雅雅。快从阿爷身上下来,阿爷腰不好,别累着阿爷。”她伸手欲接过女儿。   “阿奶都要阿爷抱的,阿奶有雅雅几个大。”雅雅紧搂住景泰帝脖子不松手。      她说的阿奶,便是刘桂兰了。刘桂兰自三年前给虞帝摔了一下,摔伤了头,过后便变的宛如三岁幼童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且谁人都不认,只认景泰帝,一时不见了景泰帝就要吵闹哭泣,日常衣食住行大小事儿也只要景泰帝照料。太医和民间名医一波波看过,道是她原就不知吃了什么猛药,脑子受了损伤,那日那一摔,则是伤上加伤,让她彻底痴傻。      景泰帝听了感伤不已。虽是刘桂兰做了那么多错事,然最后还是帮了他一把,他还是愿意原谅她的。他把她移入钦安殿中,不分日夜,亲自照顾。照顾这样的病人的确劳心劳力,不知不觉中,景泰帝把以往拈花惹草、赌博饮酒的恶习都戒了。愈发像个体面的君主、慈祥的长辈了。      “阿奶身子不好,需要阿爷抱。我们雅雅不是跑的最快么?”苏凤竹指了景泰帝身后整整齐齐排成一溜跟来的三只猫儿道:“你看,猫猫们也不要阿爷抱的,雅雅和猫猫们比谁跑的快好不好?”   “好!”雅雅一听,出溜从景泰帝身上滑下,扑过去和猫滚成了一团。      “你就是俄滴宝贝儿啊。”景泰帝看着擦了擦眼角。   “陛下如何过来了?有甚事召儿媳去钦安殿吩咐便是了。”苏凤竹请景泰帝入座。   “你这又有身子了,且别累着。”景泰帝笑呵呵招呼她坐。      苏凤竹微笑看看自己的小腹:才刚刚显怀,倒是比怀着雅雅时候累许多。   “朕来是想跟你说,前些时日和你说的那些家的姑娘们,都见过了吧?觉着哪个合适?”景泰帝道:“这次青儿回来,务必要给他定下一个,把他拴住!看这两年把他野的,眼里哪里还有朕这个父亲,哪里还有咱们这个家!”      “儿媳是看着好几家的姑娘都合适,可不知道对不对青儿的心思。”苏凤竹笑道:“陛下不必太过挂心,青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时候到了机缘到了,他自然会把媳妇给您娶回家的。”   “懂事,他懂个屁事。”景泰帝撇嘴:“你还不知道吧,先前打蛮人时候,他就敢不遵傅见省的帅令,自己领着一队人马跑到大漠里头蛮人窝里去,差点没丢了小命!”      “竟有这样的事?”苏凤竹的确是不知道,大吃一惊。   “朕还能诓你怎地,还有你那小兄弟,也帮着他乱来。”景泰帝道:“唔,即说起你那小兄弟,比青儿还大一岁哈,等回来也一块儿给他定个亲。你那大兄弟娃子都快有了,别叫你小兄弟说咱们偏心。”      苏勉去岁已娶了亲。乃是当世名士之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苏勉夫唱妇随,很是相得。   “哟,爹啊,你这操心不老少啊!”景泰帝话音刚落,周紫从旁边侧殿过来了:“我劝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照顾你桂兰儿去吧,要不多跟阿奶跟前尽尽孝,别净到处瞎搅合。”   “怎说话这般冲?爹又哪儿得罪你了?”景泰帝莫名其妙。      苏凤竹看了周紫抿嘴笑。三年时间,周紫已经长成一个亭亭少女。虽说眉眼稍嫌平淡,少了几分寻常女儿家的妩媚俊俏,然却有一份少见的雍容大气与沉稳。令人见之生敬。这样的容色并不很适合鲜嫩娇俏的衣裳,她素日也多衣着素雅。然这几日她刚做了一堆新衣,如今身上穿了一身的粉粉嫩嫩。便连脸上的胭脂,颜色都重了几分。      便连景泰帝这粗心大眼的人都察觉到了女儿的改变。“今儿穿的倒不似以往老气,像个姑娘样儿。”他打量着周紫道:“再把那整日满京城里跑、结交各色狐朋狗友的做派也改了,就更好了。姑娘家么,就该安分守己,没事儿描眉画木绣绣嫁妆......”      “安分守己?若是咱们家这血性里有安分守己这四个字儿,怕是这回子你还在村里种地呢。”周紫拉着脸道:“我既是你和刘桂兰生的,便别指望我能安分守己。”   “哟呵,哟呵,瞧瞧这小嘴叭叭的。”景泰帝与苏凤竹笑道。眉宇间却不乏骄傲:“行了,爹以后不说你了,你爱咋地咋地!”      可是吧,她那份心思能成么,苏凤竹还真拿不准。      “爹来啦。”周橙闻声也过来了。十三岁的周橙,个头竟只比景泰帝矮半个肩,宽肩长腿。同样的眉目长在他姐姐脸上缺少女子妩媚,长在他脸上却是刚刚好的英气俊朗。这要再过两年全长开了,还不知是怎样的精彩。   他虎虎生威拖了一根寒光闪闪的丈八长矛来:“给爹看看我新作的兵器!”      “哇,三叔叔好厉害!”雅雅瞪大了双眼,跑过去抱住长矛四肢并用,竟是小猴子一般顺着矛杆爬了起来。三只猫儿也跟来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惹的景泰帝等大笑不已。   “丫丫才厉害!”周橙笑道。   “是雅雅。”苏凤竹赶忙给他纠正:可不能给他带偏了!      说起这雅雅的起名,还有一段缘故。早在孩子出生前数月,一干亲人便迫不及待地为孩子起名,却是起来起去,争论不休,到孩子都生下了也定不下。最后无法,便决定抽签决定采用谁的取名。      结果是周橙抽中了。而他起的名字,便是丫丫二字。“丫丫是最好听的女孩儿名字!粉粉起名时候我就说要叫丫丫!”周橙欢喜笑道。   苏凤竹看着这名字实在忧愁的很,可又不愿伤周橙的心,哄了他,最后落定雅雅二字。      雅雅也极喜欢周橙的。顺着长矛便爬到了周橙胳膊上:“三叔叔举高高,举高高!”   “好,来,橙儿,把矛给爹看看,你给她举高高。”景泰帝起身过来伸手。      “哎!”周橙想也不想把矛往他爹手里一送。   景泰帝看他拿的轻松只当没多重,谁料入手生沉,往地上坠去。景泰帝慌忙弯腰使劲儿拉起来,顿时老腰便是咔嚓一声,到底是闪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该结局了。 176、晋江独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意尽了,就这么愉快的结束吧。小天使们想看番外的请指名。 还要再次请收藏接档新文《归汉》,么么哒爱你们! --------------------------------------------------------------------------------   “今日陛下与我说起, 道是青儿与兔儿不遵傅见省帅令,擅自出战, 这事儿你可知道的?”夜里入寝之时苏凤竹问周玄。   周玄正在看睡着的女儿。这三年, 他在朝政上越来越得心应手, 景泰帝和范信芳也把越来越多事情交给他。倒是让他忙碌不堪, 经常夜里很晚回来, 女儿都睡着了,只能看看女儿睡颜。      闻言他离了女儿小床, 与苏凤竹携手到外间坐下,低声告诉她:“是有这么回事。兔儿你知道了担心, 写信叫我不许告诉你。”   “呵, 你倒听他的话。”苏凤竹白他一眼:“他们不是没分寸的孩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倒也让人唏嘘。”周玄摇摇头,面色颇为沉重:“是因为傅大哥。兔儿信里说, 傅大哥在北疆这三年, 也没从裴大嫂子的事儿里面走出来。先前战事频仍, 有事儿消磨着他还好说。这眼看打赢了,要消停一阵子了, 傅大哥就不对劲儿了。那日傅见省亲自领军出击,兔儿和青儿给分派在别的地方。俩人琢磨着傅见省的作战部署,便琢磨出来傅见省是拿自己当诱饵换这一战胜利。换句话说,他存心把自己交代在这一战里头。俩人手下没什么兵, 就去了风峦海那儿,叫风峦海借他们兵去救傅见省。”      风峦海也去了北疆领兵。三年前他不肯归顺魏廷一心求死, 谁劝也不听。折腾许久魏廷也烦了,几乎就允了。那时苏凤竹已怀着雅雅五六个月的身孕,挺着肚子又去劝了他一回。他依旧不肯听,叫孕中多思的苏凤竹好生伤感。周玄看不得,便借机诈他,道是苏凤竹已然被他气的动了胎气,若是他再当真殉国了,苏凤竹怕是也会有不测云云。到底让风峦海松了口,只道依旧不愿归顺魏廷,但愿为百姓守国门。便打发他去了北疆,却也丝毫不委屈猜疑他,依旧执掌重兵。      现下苏凤竹听了周玄这话,思忖道:“风峦海又不认识他俩,空口白牙,出兵这样大事,他如何肯听他们的?且别论傅见省和他还是冤家死对头。怕不是青儿摆明身份,硬拉了人马走?”      “你太了解风峦海了。可不是么,任他俩怎么说,风峦海油盐不进,只一口咬定不接傅见省帅令,他不能出兵。青儿是摆明身份了,风峦海又何曾肯把他这皇子当回事儿。”周玄笑道:“却是兔儿。兔儿去了北疆后一直拿铁甲遮着脸。眼看青儿拿风峦海没法子,他冲到风峦海跟前,把脸上铁甲摘了,你猜怎么着,把风峦海惊的手中的茶杯都砸了。兔儿就问他,我命你出兵,你出不出?风峦海再说不出半个不字。这才把傅见省救了。”      “竟有这样的事?”苏凤竹想想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道:“怕是风峦海立马就明白了,三年前勉儿手持圣旨去牢里救他,所说的那些话,那些他以为荒谬至极的话,竟是真的。他错过了一次极佳的复国机会,心中不知怎么懊恼呢。不过,他这人是个君子,不会做反复无常的事的。”      “是呢。且不说他,只说傅大哥,”周玄叹口气:“兔儿担心,救的了他的人,救不了他的心。怕是终究有一日......”他摇了摇头。   “等他回来,再找时候开解他吧。”苏凤竹也叹息。      “不管怎么说,真是多亏了兔儿。他帮了咱们这许多,我心中真是过意不去。”周玄又道:“我在想,能帮他做点什么呢?”   “兔儿肯定会说,照顾好我们母女,就是你帮他最大的忙了。”苏凤竹拍拍他手道。      “这么好的弟弟,真是老天的恩赐。”周玄拥她入怀:“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当时你娘掉个个儿,做太子的是兔儿而不是勉儿,那今天又会变成怎样。我家还有没有机会夺得天下,我还能不能娶到你。”   “你想多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俩人的性子也掉个个儿,依旧是天真软弱的太子,与聪明伶俐的暗卫。”苏凤竹笑道。      “说真的,若是我爹没当上皇帝,你还会看上我吗?”周玄忽然纠结起这一茬来了。然待问出口,却又后悔:“嗐,怕是我连让你看到的机会都没有。”   “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苏凤竹打个哈欠:“困了,咱们歇了吧。”      “累啦?别动。”周玄忙站起来,小心翼翼把苏凤竹抱起,抱进卧室里。   这一觉睡的深沉,周玄陷入了一场无边美梦中......      “阿玄,怎今日起的这般迟?快起来,上差要晚了。”直道被他姐姐的声音唤醒。   周玄睁开眼,却只见眼前青帐小床,素墙灰砖,窄窄小小的一间陋室。   这是哪里?自己怎会在这里?周玄脑中有些糊涂。      “还愣着作甚,快穿衣裳。”一身小门小户妇人家打扮的周嫣,把衣裳往他面前塞:“今儿是你第一天上差,可得谨慎着,不能给你姐夫丢脸。你姐夫可好不容易才给你安插进去这差事。”   姐夫......周玄透过打开的窗户,正见一人在外边小院里打拳,可不正是他姐夫梁雨?      是了,周玄想了起来:原是姐姐在这京城里当大户人家的丫头,攒了点钱嫁了人,特特把自己兄弟姐妹们从梅花村接了来过活。姐夫是京兆尹的捕快头目,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且喜时下天子英明国泰民安,养活他们还养活的起。周玄却不愿吃白饭,便由姐夫给安插下在他手下当差,今儿个正是第一日。      一时吃了饭离了家往衙门去。与同僚们相见了拜了上峰大人们,梁雨布置下这日的差事。正巧是中秋佳节,城中有灯会。衙役捕快们须得巡防九城,从白天一直忙到夜里三更后方能归家。梁雨思量着小舅子才来京城,没开过眼界,特特给他分了最是繁华热闹的地段去巡。      周玄听了他姐的话,格外谨慎小心,不敢偷奸耍滑。从白天巡逻到夜里,连坐下歇歇脚都不曾。   夜色浓厚,华灯一盏一盏亮起,百姓们纷纷从家中走出,经营吃食、杂货、百戏等等的摊铺也雨后蘑菇一般出现,大街小巷热热闹闹。周玄却无心赏灯,他愈发警惕地盯着人群及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一时,他留神到,一个身姿羸弱的少年,鬼鬼祟祟拿布帛缠着下半张脸,又鬼鬼祟祟地在一家卖酒酿圆子的食摊周围徘徊流连。   不知怎地,周玄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挪不开,只觉着这人可怜的紧。      “不吃就走开。”食摊胖大的掌勺娘子赶人。   “我,我想吃。”那少年细细弱弱道:“我钱不见了。”      “那回家取钱去。”掌勺娘子冷漠地道。   “回去就出不来了。”少年涨红着脸道:“我可不可以先吃,过后叫人把钱送来?”   掌勺娘子耷拉着脸不理人。      周玄思及职责所在,上前问他:“你钱丢了?如何丢的?可是叫人偷了?”   “啊?”少年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周玄便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映着灯光,亮的勾魂摄魄。周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今夕何夕。      “我,我不知道。”少年见周玄生的魁壮,又这般没头没脑地发问,有些害怕,扭头就想走。   “慢着。”周玄伸手按住少年肩膀,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数枚铜板丢给掌勺娘子:“来两碗。”     看少年还怯怯的,往一旁的桌椅边推他一把:“坐吧,我请客。”   少年还是有些害怕,犹犹豫豫坐下。转眼两碗酒酿圆子便摆在面前。周旭看他还是拘谨不敢吃,笑道:“吃吧吃吧,几文钱的事儿,我能为这几文钱把你卖了怎地?” 说着自己先吃起来。      少年这才低下头,拉下遮面的布帛,拾起勺子小口小口吃起来。   周玄三两口把自己的喝光。抹着嘴不经意往少年那儿一看,却是愣住了。      尽管少年把脸低的很低,还是能依稀看出那精致的脸部轮廓,还有那细腻如玉的肌肤质感。   呵,这京城的公子哥儿,怎一个两个都这样,比女人生的还好。周玄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边想。      却见他一碗东西吃光了,却还拿勺子细细刮着碗壁,把残留的一点汁水也吃掉。   在村里时候,弟妹们遇到点好吃的也是这副贪恋不舍的模样。周玄不由得大为怜悯:“没吃饱么?可要再叫一碗?”      “唔......”少年纠结地看向他:“想吃别的。”   这一看之下周玄更是心中猛吸了一口冷气:生的真好!“好,想吃什么,我买给你。”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道。      “多谢你,你人真好。”少年顿时眉开眼笑:“我还想吃那边的蜜酪,还有那边的熟藕,还有那个......”   “好,好。”周玄咽口唾沫,跟在她身后一一吃过去。      每一样东西他吃的都不多,然都吃的极慢极干净。两只手捧着,殷红的唇一点一点啃咬着,不舍得一下子吃完的样子,一如自己弟妹。吃完了还极满足的道:“真好吃!”   “有这么好吃么?”周玄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道。   “嗯,以前从没吃过。”少年点头。      这些都是极常见、极便宜的小吃,他竟从没吃过,怕是这少年家境比以前自己家还不如。周玄心中愈发可怜他:“那便再多吃些,看你瘦的。”   “不是我不想吃,是我兄弟管着我。”只听少年又道:“这个不许我吃,那个不许我吃;好不烦人。不止我吃什么,还有我用什么,做什么,去哪里,他都要管,真是好不烦人。”      “哦?这倒有些像我。”周玄笑道:“我们家爹娘不济事,惯来是我管着兄弟姐妹们的。”   “我家也是,”少年惊奇地道:“我兄弟说我爹爱玩,我娘瞎折腾,家里的事儿就不必他们插手了。还有我,我的事儿他也全包了,真是,分明我比他大!”      “哦?”周玄思量着:“听你这意思,现如今,你莫不是没让你兄弟知道,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耍的?”   “啊!”少年捂脸,显然是被他说中了。      竟有这种被兄弟管的严严实实的兄长。“放心,我不把你送回去。”周玄道:“话说起来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看花灯最好,不如我带你去走走?”   “好啊好啊,你真是个好人!”少年复又欣喜,跳起来拉他:“那快走啊!”      “好......哎,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周玄一边走一边问他。   “苏凤竹。”少年扭头一笑:“你呢?”   “周玄。”      越过大街越过人群,周玄带着苏凤竹钻进一条昏暗小巷。“这,这黑乎乎的,哪里还有花灯看?”苏凤竹惊疑后退。   “放心,别怕,跟我走。”周玄伸手拉住她手腕。   触手的柔软滑腻让周玄一惊。      “那你快走啊。”苏凤竹催促他。   一时来到一堵低矮院墙下。周玄伸胳膊一按爬了上去。“上来。”他伸手拉苏凤竹。   “啊?这,这不好吧?”苏凤竹迟疑道。      “没事儿没事儿你信我。”周玄拉他。   “我,我从没爬过墙,我不会。”却听苏凤竹软软糯糯地道。   这男孩儿家怎么教养的,倒似女孩儿般娇弱。周玄便跳下墙去,拦腰一把把人抱起:“我送你上去。”      话音未落,他愣住了。   怀中的躯体,柔软纤细,凹凸有致,绝不是男子。怪不得,怪不得呢!   “放肆、放开我!”苏凤竹也给他此举吓了一大跳,拳打脚踢地挣脱。      黑暗中视物不清。然周玄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的要冒烟。“对、对不住,我,我不知道你是姑娘家,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他磕磕巴巴地道。   “我,我走了。”苏凤竹小声说一句,低头往外走。      “哎,反正冒犯也冒犯了,你不如上去看看再走呗?不然多亏啊!”周玄却又喊她:“我不碰你,你踩着我上去!”   苏凤竹犹豫了下,还真调转回来:“那好吧。”      好好哄的一个姑娘啊。周玄在黑暗中咧开了嘴。他当着蹲下去,叫苏凤竹踩上他的肩膀,然后慢慢起身,把苏凤竹送到了墙上。自己再上去。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苏凤竹看着眼前依旧黑乎乎一片。      “跟我来,要小心。”周玄道:“抓着我袖子。”   苏凤竹依言抓住他袖子,跟着他慢慢走,从这堵墙上,复又爬上一片屋檐。      “小心,千万小心。”周玄抓着她——不知不觉,两人已十指相牵了。   终于爬到屋脊之上。苏凤竹展目望去,便见自己头顶是皎皎明月,脚下有华灯千盏,果然是极好的一个所在。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儿好吧?”周玄问她。      “哈哈,爬房好有趣!”苏凤竹张开双臂迎着风,欢喜笑道:“在家里他们再不许我这样的!别说爬房了,便是上个高点的台阶,我兄弟都得叫人给我搀着扶着,好似我是七老八十老太婆一般!”   “你兄弟很疼爱你啊,是亲兄弟么?还是,表兄弟啊?”周玄拐弯抹角地问。      “如何不是亲兄弟,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苏凤竹娇嗔道。突然又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你穿的太单薄了,这屋顶风大。”周玄忙脱下自己外衣给她披上。   “你人真好,也好有趣。”苏凤竹由衷地叹道。      月光把她的面容照的愈发娇美无双。周玄不由地低下了头。“你也好,你真好看。”他低声道。   “好看的人多的是,可是像你这样有趣的人我是第一次遇到。”苏凤竹咯咯笑道:“你还知道其他有趣的事情么?”      “多的是,多的是!”周玄忙道:“你还有什么想玩的?”   “唔,让我想想啊?”苏凤竹仰头看月亮。      然就在此时,重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惊碎一夜旖旎。周玄凝神展目看去,只见大队的禁军人马出现在街道上,挡住了人群去路。   “嗯?怕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咱们赶紧下去。”周玄便拉苏凤竹。      “不不不,咱们还是藏在这儿藏好,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苏凤竹紧张地按着周玄蹲下。   “若是藏在这儿,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就说不清了,还是赶紧下去吧。”周玄劝说她。   “不会的不会的。”苏凤竹死活不动。      说话间禁军已经到了他们脚下的街道。周玄看到,他们拱卫的中央,一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少年冷着张脸,发出一道道指令。禁军四下分散开盘问人群,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盘查了许久,似是一无所得,他们看着要走了。周玄心里琢磨着他们是找什么人,又想看这少年的威仪,怕是皇亲贵胄了。咦,听闻当今皇太子年少,正是这少年的年龄,莫不是,便是他了?      想的入神,便没留神到有只野猫轻盈地跳上了屋脊。   野猫也好奇,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往下面看什么呢,因此纵身一跃,跃到了苏凤竹头上,拉长脖子看去。   苏凤竹却猝不及防给吓得不轻:“啊啊啊,什么东西!”      清脆的女声划破夜空,让那正准备离去的少年目光一凛,抬头看去:“苏凤竹,你长能耐了!”   “糟糕,被发现了!”苏凤竹惊慌道:“我们快跑,叫他抓住会很惨的!”      “他们是在找你?”周玄惊讶道。   “来不及解释了,快跑!”苏凤竹起身想跑,然却一脚踏空。周玄忙抱住她:“小心!”      就这当口,嗖嗖嗖,从下面跳上来几个禁军,把他们团团围住。周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捏着脖子按倒在地。“臣等护驾来迟,公主殿下无恙否?”他听到有人说。   公主殿下?!周玄愣住了。      “你们放开他,他又不是坏人。”苏凤竹喊道。   “太子殿下在下面等着,公主还是先下去吧。”又有人说。      一时众人都落了地。周玄见那少年——想来便是太子殿下了,阴沉着脸走过来,质问苏凤竹:“这是怎么回事?”语气虽还带着稚气,却已威严十足。   “没怎么回事啊,”苏凤竹叫他这样一看,便低下了头,嗫喏道:“我,我就是看看灯......”      “看灯跑到屋顶上?和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狂徒?”太子打量着周玄,目泛寒光:“把这对公主图谋不轨的狂徒扔进刑部大牢,细细审问!”   “不要!兔儿,他没有对我图谋不轨,他人很好的!”苏凤竹忙向弟弟求情:“你放了他吧。”   “带走!”太子如何肯听。      “苏兔儿,我叫你放人,不然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苏凤竹看他这样倒硬气起来。   太子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周玄,终究一昂首:“放人。”      周玄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苏凤竹登上华贵的车架,在禁军侍卫下离去。   突然车帘被撩开,苏凤竹探出头,甜甜笑着冲他挥手。有缘再见哦。他看见她无声地说。   ......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兔儿了。”第二日周玄打着哈欠与苏凤竹道:“梦见他当了太子,可是坏的不要不要的。”   “怎么会。”苏凤竹现下哪里听得进他这些话:“快走,去接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