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满世荣华 作者:徐风来 ================= ☆、第零一章   大慕国,京城。   恰逢春和景明,出门踏青赏花的游人络绎不绝,却都不约而同的谈论着一个人:魏晏。   谈起出身将门世家的魏晏时,人人都面带敬仰。他爹战死沙场后,他临危受命,接任大将军一职率兵出征,频传捷报。仅用八个月,便接连收复了被大越国吞并的三座城池,立下赫赫战功。   在湖畔一棵古老的梧桐树下,聚着几位千金大小姐,她们聊得最为兴致勃勃。   “你们可知道,魏晏大将军凯旋归来,听说他明天就抵京了。”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他有勇有谋,五次带兵潜入敌军的军营,烧毁敌军的粮草并安全撤退。还听说他率领一支千人精兵,奇袭敌国的主力军,周旋诱敌了半月,手刃敌国的将军于马下。”   “真是威武了得,听说他才二十岁,气宇轩昂,还尚无婚配。”   “如果能嫁给他,那真是……”   一个清脆的声音接了过去,“那真是积了十八辈子的福。”   闻言,大小姐们遁声寻去,是在她们的上方,有一个少女正悠闲的趴在梧桐树枝上,那根树枝并不粗,她却很稳当的趴着。她约摸十六岁,眼睛明亮,面容俏丽,唇角带着得意的笑。   还没等大小姐们发问,少女便纵身一跃跳下来,环抱着胳膊,轻哼道:“魏晏是六次潜入敌军的军营,烧毁敌军的粮草并安全撤退;他是率领九百五十个精兵,周旋诱敌十四天,手刃敌国将军于马下。他还受重伤两次,轻伤不计其数,差点失去左臂。他刚二十一岁,情窦未开。”   “你是谁呀?”   少女笑而不语,轻快的骑上马背,扬长而去。   她是谁?她的名字叫阮清微,是魏晏最要好的朋友。   阮清微牵着马走在大街上,闻着酒肉饭香,捏了捏空瘪的钱袋,便调转马头,去往了秦府。   她拾阶而上,叩开府门道:“监察御史许大人的女儿许灵玉要见秦大人,请通报。”   秦大人得知五品监察御史许奇正的女儿来府,不免诧异,先是在暗自观察了一阵,只见那少女负手而立,镇定自若的等待着。他只知许奇正有儿子,不曾想,竟还有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儿,他很不以为然的上前,端着三品官员的架势,道:“不知许大小姐求见老夫是为何事?”   阮清微平和的纠正道:“是要见,不是求见。”   秦大人一怔。   阮清微道:“秦大人在苍州郡做了三年的郡守,赴京上任工部侍郎不过半年?”   秦大人负手而立,怒而生威:“是又怎样?”   阮清微大方的迎视他,说道:“这么快就把邪风邪道带到了京城?”   秦大人厉声道:“放肆!”   阮清微不慌不忙的道:“你假借朝廷筑建工程为名,强制低价征收百姓良田百亩,以权谋私,试问你走的是清风正道?”   秦大人浑身一震,她怎会知道!   阮清微常声道:“你自以为此事做的极为隐蔽,不会被人察觉?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妄想企图蒙混。”   秦大人为官多年,他太清楚官场的权和利,既然被她抓住了把柄,那就无需狡辩,便面带着客气的笑,压低了声音道:“许大小姐真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老夫敢做敢当,倒卖良田是小赚了一笔,你不妨开个数目。”   阮清微挑眉,“贿赂我?”   “没有那么严重,”秦大人精明的笑道:“有生意一起做,有钱一起赚,老夫初进京城,人生地不熟,以后还望许大人和许大小姐多多提点,多多指教。”   阮清微轻问:“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跟你同流合污?”   声音虽轻,砸在秦大人身上却如巨石一般,使他目瞪口呆。   “我爹的为人你不曾耳闻?”阮清微仰起下巴暼了他一眼。   秦大人的背脊顿时发凉,他当然知道许奇正的为人,铁面无私到让人深恶痛绝。   阮清微正色道:“念你是初犯,我特来提醒你,今日之内把良田悉数退还给百姓,不得索要回已付给百姓的银子,否则,明日我爹定会一纸弹劾奏折呈上。”   秦大人愤慨的握紧了拳头,暗暗的咬牙切齿。   阮清微很和气的道:“奉劝秦大人眼界开阔些,莫因蝇头小利,误了亨通官运。”   敬酒不吃难道吃罚酒?事到如今,秦大人只得忍气吞声,犯不着往刀刃上撞,赶紧见风使舵的道:“老夫一时糊涂愚昧,听信谗言,幸得许大小姐的点化,老夫尽快归还良田,改邪归正!”   “在京为官大不易,所做的恶事都休想瞒天过海。你,好自为之。”   “是,许大小姐说的是。”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道:“既然说的是,可有束修?”   秦大人一怔,她刚才还一派正气,怎么一转眼就索要起财物了?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理直气壮的道:“我如此苦口婆心,秦大人不该付些银两以作酬谢?”   “当然是应该。”来日方长,秦大人也不多言,使了个眼色,仆人忙是迅速的取来了银两,“许大小姐请笑纳。”   阮清微掂了掂银两袋,还真不少,她干脆利落的收起来,转身之际,提醒道:“赶紧去把良田退还,我爹和我都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多谢许大小姐。”秦大人盯着她的背影,自觉倒霉透顶。   拐了几个巷子后,发现没有人尾随,不知不觉来到了巡抚御史苏大人的府邸。   阮清微想了想,从容不迫的叩开府门道:“监察御史许大人的女儿许灵玉要见苏大人,请通报。”   苏大人正在院中逗他的金丝雀玩,闻通报后,暗自纳闷片刻,便让她进来。   阮清微被请进了殿中,她扫了一眼堂中挂着的一块匾,匾上题有四个大字:两袖清风。   苏大人在暗窗里观察着她,她穿着一袭简约的青色裙裳,姿色端丽,让人看上一眼便如沐春风。许大人和许夫人如此貌丑,竟能出生如此貌美的女儿?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独自前来是为何事?   阮清微撇了撇嘴,忽然跳上了案桌,踮起脚尖去摘匾额,匾额太过牢固,她摘了数次也未能摘下。   仆人们见状,惊呼:“许小姐!”   “许小姐,你在做什么?”苏大人步入正殿,一脸的错愕。   “两袖清风?“阮清微转身过,拍了拍手中的尘灰,居高临下的俯视道:“江浙一带的漕帮猖獗至极,你功不可没吧。”   苏大人脸色一变,勉强保持着常态道:“何出此言?”   “你身为漕运的巡抚御史,跟漕帮勾结助纣为虐,以为掩饰得很巧妙?”阮清微负手而立,睥睨视之,“震东镖局水运的万两银子被劫,你敢压下;为报私仇,盐帮运输百石精盐的大船沉入河底,你敢压下;供给到军队的粮草被劫这种天大的事你都敢压下,你好大的胆子!”   苏大人骇得背脊发凉,额头直冒汗,她怎么知道的?!   阮清微跳下案桌,信步走到他面前,斜暼道:“你的靠山是谁?”   苏大人慌道:“老夫……”   “不用告诉我,有人会慢慢查出来的。”阮清微挑眉笑了,看到苏大人的双腿在颤,“你有所不知,让你寝食难安的那些旧帐,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苏大人用袖子擦了擦汗,供给到前线的粮草被劫,眼看魏晏大将军凯旋而归,怕是压不住了。   阮清微很好心的道:“我特来提醒你,朝廷已打算清查漕帮,你要赶紧想出对策,全身而退。”   苏大人眼睛一亮,顿时看到了曙光,连忙道:“还望许大人和许小姐帮老夫指条明路。”   “明路?”阮清微笑道:“没有。”   苏大人的心咯噔一下。   “看上去只有一条黄泉路。”   苏大人脸色苍白,呆如木鸡。   “不过,我爹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的表现了。”阮清微很缓慢的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苏大人顿时明白,这是在要银子,心中不免奇怪,难道素来铁面无私的许大人表里不一?既然如此,他郑重的作了个揖,道:“许大人和许小姐的大恩大德,苏某此生难忘!”   阮清微笑得很和气,低声道:“你今晚就去许府,把已查出来的和尚未查出的事,都和盘托出的跟我爹坦诚相待,只要银子带的足,对策肯定是有的。”   “是是。”   阮清微悠然的离开了苏府,不由得笑了。其实,许奇正只有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但他的刚正不阿是有目共睹的,从不会为权贵摧眉折腰,那就等苏大人今晚自投网罗了。   望了望夕阳,她盘算着先去打一壶酒喝。刚拐进一个巷子,就被几个侍女模样的少女包抄围住。   阮清微摸了摸腰间的暗器,笑吟吟的道:“这看样子不像是劫色,也不像是劫财,那是劫什么的呢?”   有一个姿色颇佳的侍女上前,恭敬的道:“我家主子有请。”   阮清微眯起眼睛问:“你家主子是谁?”   侍女坦言道:“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啦,红包已备好,求各种花式的评论 ☆、第零二章     踏入太子府中,阮清微好奇的四处瞧着,花草木石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每一处景致很自然而然的存在,相得益彰,一切都显得祥和、生动,恰如其分。   侍女在前引路,绕过一片茂盛的竹林,便见到了太子殿下慕径偲。   他站在迎春花枝旁,身穿竹青色春衫,优雅绝伦一尘不染,宛似深谷中的幽兰,静谧的生长于无涯的时光中。   阮清微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虽见识过百草之美百花之香,跟他一比,那百草的美略显单薄,百花的香略显轻渺。   有一瞬间,她的呼吸停顿了。   “我寻了你三十二日,终于寻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径偲笑容明朗,闲庭信步的走向她。   “寻我干什么?”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驻步于原地,打量着他,他约摸二十岁,身形颀长精劲,头束青玉冠,有着清心寡欲的纯粹气息,眉目高洁深远。   慕径偲凝视着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七岁那年结识了魏晏,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欢花,无酒不欢,常久坐在树上和塔顶,偶尔赌博。银子多时就住客栈的上房,点一桌子美味佳肴;银子少时,能窝在桥洞里睡觉。每个月,你会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贪官奸商赚些银子,看上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阮清微背着手,轻扬了扬下巴,哼道:“你知道的不多也不少。”   “你对我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母后去年病逝,你自幼被册封为太子,一直深居简出。”   “还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要留你在太子府中居住。”   阮清微膛目,一副受惊的样子。   “整个太子府,你想怎么种花就怎么种花。天下的美酒无所不有,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府中一百零九间屋子,你想睡那就睡那。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给。”   阮清微皱了皱鼻子,挑眉道:“我这是几百辈子积的福,几千世修的德?”   慕径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千万别错过了。”   她偏头瞧他,一探究竟的道:“我的祖坟冒青烟了?”   慕径偲笑容不变的道:“其实,原因有两个。”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道:“先说第二个。”   “第二个是,我对你一见倾心。”慕径偲脉脉的注视着她,浩大天地间,缤纷色彩里,他眼中的她有着恒古不变的灵动,于不动声色中熠熠生辉。   阮清微的心猛得一颤,抬眼瞧他,很奇怪,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挚,那种干净纯粹的真挚,还看到了一小撮火焰在燃烧。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她的脸颊竟有些泛红,心跳有些无措。   “什……么,”她有点语无伦次,“什么一见倾心?”   “我,慕径偲,对你,阮清微,一见倾心。”慕径偲偏头定睛看她,“一见倾心的意思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对你痴迷,念念不忘,有一种想亲近你的冲动,不由自主。”   阮清微难以置信,两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缠在了一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滋生着、蔓延着。她脑中蓦地一僵,思绪凝固住了。   “我第一眼看到你是在去年的六月二十三日,你在京郊山谷的密林深处,那泓清澈的温泉边,泉边有一棵樱花树。”   “你!”阮清微的脸猛得红透透。   “嗯,从头到尾,我全都看到了。”慕径偲似笑非笑的道:“后来,我又去看了一次。”   “你!”   “我不说了。”   阮清微转身就走,她实在头皮发麻羞赧难当,整个人如同着了火般。刚转身走出几步,就被他拦住了,她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只听他喃喃自语,似有失落:“你竟没有对我一见倾心?”   “没有!”阮清微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   他低低说道:“真是遗憾,使我有点无地自容了。”   她轻哼一声,将目光落在别处。   他抿嘴笑道:“所以我想与你朝夕相处,使你能多了解我,争取让你倾心。”   阮清微缓过神,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哼道:“一点也不好笑。”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第一个原因更不好笑。”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道:“好不好笑是我说了算。”   慕径偲道:“第一个是,我想让魏晏常来太子府。”   阮清微突然就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笑了一会,才说道:“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嗯?”   “自古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就很微妙,继续大隐于朝岂不安全些。你却要拉拢有兵权的大将军,你是嫌自己的太子之位坐的太稳当了?”   慕径偲目露赞赏之色,缓缓说道:“魏晏收复城池,斩杀了大越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大兵本是可以趁势向前推进,攻占大越国的城池。你可曾想过,为何突然停战,他被宣回京?”   阮清微轻哼道:“因为柳贵妃和柳丞相主张停战和谈,怕魏家的功勋占了上风。”   柳家和魏家是当朝最为显赫的家族,政见素来不合,结怨已久。   柳家,在后宫中有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被培养的很得人心。在朝堂中有柳丞相,擅弄权术,织就了一张很大的势力网,对皇上有恩。   魏家,有魏淑妃,未育;将门世家,吞并大瑞国,平定战乱,震慑大越国,对国有恩。   她忽然笑道:“仔细一想,毫无外戚势力的你,确实应该拉拢魏家。“   慕径偲跟着笑笑。   阮清微叹道:“只不过,魏晏生性耿直单纯,他只专心于率兵打仗,让他参与皇权斗争,他可不感兴趣,也不擅长,会弄巧成拙。”   “放心,我绝不会给你的朋友惹麻烦,也不会让他给我惹麻烦。”慕径偲闲适的笑着,有着了然一切的通达。   阮清微咬了咬唇,她深知人心叵测各有所往,她所往的不过就是此生活得舒舒服服,赏花饮酒,曼妙度日。而眼前的他,所往的是惊涛骇浪血雨腥风。   慕径偲忽然道:“此后,你就是太子府的管家,太子府中的人你可以随意支配。”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也包括你?”   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如果是你在更衣和沐浴时,欢迎随意支配我。”   阮清微瞪着他,像瞪着一个混蛋一样瞪着他,可偏偏这个混蛋俊美无俦,目光明亮真诚,高贵出尘似嫡仙,本是有着高不可攀的王者之气,此时有血有肉的在她面前,竟是教她的心里荡起异样的波。   慕径偲问:“还有什么疑问?”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哼道:“真有必要让我留在太子府?”   慕径偲的双眸静谧谧的端详着她,认真的道:“很有必要,正大光明的方式如果没有用,那就是用哄、抢、强、骗的手段,也要把你留下。”   阮清微怔了个彻底。   “我会很有耐心的对你,希望你一次也不要尝试溜出太子府,用心的享受我许诺给你的一切。”慕径偲抿嘴一笑,笃定的道:“等你在出府后能知道回来时,我肯定会让你自由的进出太子府。”   阮清微轻哼道:“你以为你要留,就能把我留下?”   慕径偲低声问道:“需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阮清微不禁一愣,红唇微张。任她在外多么的伶牙俐齿,在他面前,好像失语了一般的哑口无言。   慕径偲含笑瞧着她,她的美丽浑然天成。不由得,他渴望与她一起体会更多。   此时天色已黑,他回首高声唤道:“石竹。”   “奴婢在。”一个娇小的侍女快步上前,正是那个在巷子里把阮清微请来的侍女。   慕径偲道:“传命下去,从此以后,阮清微就是太子府的管家,她的一切命令皆视为我的命令,待她如待我。”   “是。”   慕径偲道:“先带她去留栖院歇息,如果有任何布置是她不喜欢的,全按她说的去换。”   “是。”石竹恭敬的道:“阮管家,这边请。”   “好啊,”阮清微笑了笑,“如果能在太子府里为所欲为,那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留栖院与太子府的寝宫仅一墙之隔,院中被精心布置得很幽雅,极为讲究。   推门而入,阮清微不由得惊喜,这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闺房的样子,她奔过去躺在床榻上试了试,软硬适中。盯着藕荷色的帐幔,她有些恍惚,好像是做梦似的。   既然不是做梦,那么,她就要好好计划一番了。 ☆、第零三章   清晨,阮清微从熟睡中自然醒来,她伸了个懒腰,轻扒开床幔瞧了瞧,只见床边摆着一排精美的衣裳,都是她喜欢的素淡纯色,她眼睛一亮,忍不住想凑近了看看。当她拉开床幔时,铃铛响了。   石竹闻声而入:“管家大人,您醒了?”   阮清微坐在床沿,笑问:“这些衣裳都归我?”   “是的,”石竹道:“从选布料到裁制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亲力亲为,他还为每套衣裳搭配了发饰、靴袜呢。”   他竟然知道她常穿的衣裳颜色?他到底在她不知情时见过她多少次呀!阮清微咬了咬唇,也不知衣裳是否合身,试试便知。她跳下床,随手挑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裳,面料的触感极好。   把衣裳穿上后,她怔住了,衣裳非常合身。再配上镶着细碎宝石的银簪,穿上靴袜,梳妆镜里的她,比往日的她更为清新脱俗。   看到品样多的早膳时,她又怔住,皆是她常爱吃的东西,就连她每日吃早膳必喝一碗女儿红的习惯,也被了解的一清二楚。   阮清微撇了撇嘴,用完早膳后,她就走出了院子,先要熟悉太子府的地形。   她随意的闲逛,所经之路,都记在了心中,每到一处,都畅通无阻。   正走着,她忽然发现前方有人在树下练剑,晨阳下,一袭白衣,身形飘逸,一招一势干脆利落,气贯长虹。   定睛一看,是慕径偲。   阮清微驻步于原地,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他的剑法精而妙,身手一定了得。   一套剑法练完后,慕径偲迎上了她的目光,抿嘴一笑,将剑入鞘,缓步走向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她,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   不得不说,她只是沉静的站着,就很赏心悦目。   阮清微负手而立,等他走过来。当他一步步的靠近时,她的心中突然有灼人的热意在滚动。   “昨夜睡的很好?”慕径偲脉脉的凝视她。   阮清微展颜一笑,轻哼道:“那么好的房,那么的床,那么好的被褥,那么好的酒,若是睡不好,岂不是很没有福气。”   “你满意就好。”   “有人煞费苦心的投我所好,我若还挑剔,岂不是矫情。”   慕径偲笑道:“你真善解人意。”   阮清微轻哼道:“你没少在暗地里窥视我吧,你就那么闲?”   “我把仅有的闲暇时光,都用在了你身上。”   阮清微挑眉,“我就那么荣幸?”   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荣幸至极,使我对你一见倾心。”   阮清微打趣的笑道:“那我可真要细细体会,不能辜负了你的一见倾心。”   慕径偲跟着笑笑,道:“我晌午进宫赴宴,为魏晏接风。”   “他已经回到京城了?”   “可能还要一个时辰。”   “你会告诉他我在这里?”   “会暗示他。”   阮清微咬了下唇,若有所思。   慕径偲道:“我想让你跟我一同进宫。”   她惊问:“一起赴宴?”   慕径偲抿嘴一笑,“我想让你进宫去见见庄文妃。”   庄文妃?阮清微回忆着在坊间听到有关庄文妃的只言片语,问道:“大瑞国的亡国公主?”   “对。”   “八年前,她十三岁,当朝皇上御驾亲征,兵临大瑞国的京城之下,破城之后,只带回她一人,封她为妃。一年前,突然被册封为庄文妃。”   “传闻不假。”   文妃之位可不容小觑,在后宫中,皇后之下是三妃并列,分别是贵妃、淑妃、文妃。如今,贵妃是柳丞相的妹妹柳贵妃,淑妃是魏晏的姑母魏淑妃,一个亡国公主,竟然能成为文妃,曾令坊间的百姓震惊。   阮清微笑问:“让我去见她,是有何意?”   慕径偲道:“她跟我的关系非比寻常,我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非比寻常?”阮清微愕然道:“当朝太子与当朝皇妃的关系非比寻常?”   慕径偲抿嘴笑道:“有没有很奇怪?是不是能浮想联翩出很多?想不想抽丝剥茧一探究竟?”   阮清微轻哼:“确实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去换身衣裳,我们即刻进宫。”   “可以。”   阮清微隐隐一笑,她是很想探寻与他有关的事,也想知道在他‘一见倾心’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回到院中喝了一碗女儿红,她便跳上了备好的马车,趴在马车窗沿,好整以暇的看着慕径偲在跟石竹说着什么。   慢慢的,她的眼睛里全是他,看他在很专注的说话,红唇一启一合,他的五官很英俊,充满雄性硬朗的气息。他穿衣裳的品味真的很好,简约而精致,与他优雅高贵的气质相得益彰。   像他这样的男子,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她就看痴了。   当他交待妥当,目光一转,便迎上了她的注视,他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光,柔和而欣悦。   他抿嘴笑了,无限温存。   她的心一颤,不由得回过神,有些慌乱,若无其事的坐在马车里。   慕径偲矫健的跃上马车,坐在她对面,端详着她绯红渐褪的双颊,张开手,把手里的东西递向她。   阮清微抬眼一看,他的手干净修长,红润,骨节分明,在他手中的是六颗花生。她把花生抓过来,剥壳吃道:“我突然想到我的墓志铭该怎样写了,就写:去问慕径偲。”   “这个墓志铭你肯定用不上。”慕径偲握了握手掌,回味刚才她的指尖划过他掌心时,他心弦的撩动。   阮清微轻哼一声,自顾自的吃着花生。   慕径偲温言道:“进了皇宫后不必紧张,有石竹在,她知道如何带你去见庄文妃。见到庄文妃,更不必紧张,她很好相处。”   阮清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宴席散后,我们一同回府。”   “好。”   马车行驶了许久,停在了明昭门前。石竹上前,对宫门的守卫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太子府的管家大人进宫给庄文妃娘娘问安。”   明昭门的守卫们都知道,自庄文妃进宫为皇妃起,就跟皇后娘娘的关系甚好。当皇后娘娘健在时,太子殿下每日进宫,总是先给皇后问安,再去给庄文妃问安。是在皇后娘娘香消玉殒后,太子殿下不再亲自前来,而是让府中侍女进宫代为问安。   获准通行后,阮清微初次踏进了皇宫。有石竹在前引路,她漫不经心的四下看着,尽管每处景致并不新奇,内心却是没缘由的澎湃不止。   不多时,便到了庄文妃所居的琉璃宫。   琉璃宫中极为空旷,院中只有一棵郁郁葱葱的茶花树,有一身穿华服的女子正在茶花树下弹琴,琴声空灵幽静,如流水般抚过,尽染哀思。   一曲还未终了,宫女就上前禀报,庄文妃闻言,忙是不再弹琴,起身迎了过去。   阮清微瞧着弹琴的女子快步走来,明媚似阳光,浅笑间风清云淡,朱唇柳眉,面带善相,使人心生暖意。   石竹行礼道:“庄文妃娘娘。”   庄文妃微笑頜首,眼睛落在阮清微的身上,轻道:“你就是清微姑娘?”说着,笑得很喜悦,俨然没有宫妃的架子,上前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正殿牵去,很友好的道:“快进殿中坐会,想喝些什么?红茶?花果茶?想吃什么?木瓜如何?”   她的声音很温柔,表现的也很热情,阮清微有些无所适从,顺着她的力度向前挪动脚步,脸上带笑道:“我还没有向您行礼问安咧,噢,不该说‘我’,该是自称民女?”   “这里没外人,你不用拘泥,无需理会繁缛礼节。”庄文妃开心的把她带进了殿中,“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无外人时,你唤我姐姐就是了。”   阮清微吓了一跳,怎么进一次琉璃宫,辈份就比慕径偲大了。   庄文妃柔声道:“你先坐会,我去去就来。”   转眼间,殿中只有阮清微一人了。她看向殿外,见庄文妃正在跟石竹说着什么,院中候着两个宫女,宫女的模样看着都很老实守本分。   阮清微轻吁了口气,环顾殿内,陈设简单朴素,并不奢华,稍显冷清萧条,使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既然让她坐会,她便走到一个椅子旁,刚要坐下,却发现椅子上似乎落有灰尘,殿中怎会无人打扫?她忍不住弯着腰仔细的看,确实是灰尘,满满的一层灰尘。   庄文妃轻唤了一声:“清微姑娘。”   阮清微偏头看去。   “皇上曾在那把木椅上坐过,虽然他从未再来过,我却不愿让任何人动它,就想那样放着。”庄文妃站在殿门处,笑得习以为常。   阮清微奇怪的问:“从未再来过?”   庄文妃点点头,说道:“七年前,我以皇妃的身份搬进了琉璃宫,第一晚,他来过,就坐在那把木椅上。”   七年了,皇上从未再来过,琉璃宫俨然成了冷宫。   阮清微不禁诧异,她似乎被皇上长期冷落,那她又如何能稳在后宫,并成为了文妃?那么,皇上为何把她带回皇宫封为皇妃?   就在这时,殿外有宫女禀告道:“魏大将军已进宫,皇上在前朝设宴款待,皇上特请魏淑妃娘娘参宴,魏淑妃派人来邀娘娘同去赴宴。”   显然,魏淑妃是要借此机会,拉拢庄文妃。   庄文妃说道:“请回禀魏淑妃娘娘,我很感激也很想赴宴,却恰逢月事,身体极为不适。”   “是。”   “清微姑娘,你快请坐,”庄文妃示意她坐在别处,温柔的一笑,似自言自语的道:“我呀,以前有皇后娘娘的庇护,皇后娘娘内持恭俭,宽容端庄,深得皇上的尊敬,后宫之中也很安稳。如今,只要能不踏出琉璃宫就不出,我怕惹到麻烦,凡事能忍则忍,能避则避。”   阮清微挑眉,道:“终日窝居一处,跟躺在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庄文妃很亲切的道:“只要径偲一日未登基为皇,我就要活一日,盼是能为他做些什么,死而无憾。”    ☆、第零四章   午后,她们坐在院中晒太阳。   阮清微饮了一口汤色鲜亮的红茶,品了品味,茶虽好,还是不如酒。   庄文妃见她举手投足间很自在洒脱,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泰然自若,便想对她了解更多,轻问道:“你父母因何双亡?”   阮清微道:“娘娘的猜测呢?”   “你的身世应该很不寻常。”   “是吗?”阮清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娘该不会认为我出身权贵,因二十年前皇帝弑兄夺到皇位后,杀戮异己、清算半个朝堂的势力时而受牵连被满门抄斩,我侥幸存活背负血海深仇?”   庄文妃心中一骇,忙是四下看看,当朝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正,天下百姓都知,却从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提起。如此一算,恰好是整整二十年,也是夏初之际,大慕国血流成河,很多家族死于牵连,冤魂无数。   “我的身世很寻常,并不曲折离奇,”阮清微道:“我父母都是小商人,得罪了一个权贵,死于一个收了贿赂的贪官的错判,后来我报了仇。”   庄文妃深吸了口气,道:“你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一直孤零零?”   “我母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亲戚,但我过得不开心,便独自出走,从此跟亲戚们再无往来。”阮清微想了想,笑道:“也没有孤零零,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庄文妃看着她,觉得她就像是树,可独伫于旷野,也可立于闹市,悠然自得。   “娘娘呢?”阮清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瑞国灭亡后,娘娘为何会被皇上带回皇宫?却又倍受冷落?”   “我问过皇上,始终一无所获。”庄文妃轻皱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坦诚相待道:“我刚出生时,举国同庆,被称为大瑞国有史以来最得宠爱的公主,因父皇极为宠爱我母妃,爱屋及乌。盛宠不过半年,母妃突然被幽禁深宫,我就开始被父皇冷落,从此再没见过母妃。国破之日,我至今记得,皇上是拎着我父皇的头颅走到我面前的。”   阮清微轻声的问道:“娘娘是不是对当朝皇上恨之入骨?”   庄文妃避而不谈,只说道:“被掠进皇宫后,我想过报仇,也想过一死了之。当我最为无助的时候,是皇后陪着我,护着我,安慰我,她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太子殿下也对我尊敬有加。”   阮清微再次问道:“娘娘放下了仇恨?”   “难以说得清楚,”庄文妃想了想,道:“我在皇宫里生活八年了,皇后和太子殿下对我的照顾早已渗透进我的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我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太子殿下能顺利的登基为皇。”   阮清微挑眉,“娘娘想要不顾一切的帮他?”   “我是想帮他,但我的能力实在太弱小了,不连累他已是万幸。”庄文妃叹道:“皇后出身乡野,没有外戚势力,也没有拉拢过朝臣,她……她病逝前一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逝呢。”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好像皇后的身世较为离奇?”   “何出此言?”   “当朝皇上篡位成功登基为皇的次日,便封她为皇后,举国哗然,对于她的身世,只知她出身乡野,连皇上与她如何相识的也无从得知。”   “她是出身乡野,就不能被封为皇后?”庄文妃道:“你没见过皇后,她容貌极美,待人极好,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阮清微只是笑笑。   “皇上对她极为宠爱,她从不愿专宠,也从不恃宠而骄,对每一位皇妃和皇子都好。”庄文妃又道:“她所得到的任何世人高不可攀的荣耀,都能令人心悦诚服,并为之喜悦。”   阮清微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娘娘怎会担忧他不能顺利登基为皇?”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柳家肯定不遗余力的争取,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也绝非等闲之辈。”庄文妃叹道:“太子殿下势单力薄,怎能不担忧。   阮清微淡淡的说了句:“况且,皇后之位似乎本就应该属于柳贵妃。”   当年,皇上弑兄篡位时,柳丞相可是功高无量,冒着灭九族的罪恶协助皇上夺-权、残杀异己、血腥镇压舆论。事成之后,皇上竟册封别人为皇后,只封柳丞相的妹妹为贵妃,这肯定是有违与柳丞相的约定。   “若是柳贵妃成了皇后,后宫将再无宁日。”庄文妃也知道柳家对皇上的恩重如山。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太子殿下自己不知居安思危?”   “他受皇后的影响颇深,对人亲善,心存仁义,可不擅权术阴险。”   阮清微隐隐一笑,道:“人各有福,有各有命,娘娘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即使他登基为皇,娘娘成了皇太妃又能怎样,难道就为了能踏实的孤独终老?”   “我……”庄文妃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等他顺利登基,我再作打算也不迟。”   在这时,石竹来道:“马车正停在宫门外,总管大人随时可回太子府。”   阮清微站起身,笑道:“我要回府了。”   庄文妃亲切的道:“希望你能常来坐坐。”   “好。”   走出琉璃宫,看着庄严的宫阙,阮清微不禁想到了当朝的皇上。   二十年前,他弑兄夺到皇位,用了两年的时间,滥杀异己稳定皇权。   皇权刚稳固,他竟然挑起了跟大瑞国的战火,御驾亲征暴力攻打,不顾天下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整整打了七年,吞并了大瑞国。   大慕国的疆土变得辽阔,他就开始休养生息,推行了对百姓有利的诸多举措,孱弱的国力渐渐壮大。   两年前,大越国突然发兵攻打,大慕国征兵迎战,两国实力相当,两国边界的几座城池总被占去夺回,占去再夺回。在魏晏收复城池,斩杀大越国的大将军后,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决定停战。   坊间盛传他冷血、不苟言笑,对于他的初衷所知甚少。   马车正停在明昭门前,阮清微乘上了马车,却不见慕径偲。   车夫道:“方才,宫里来人传太子殿下进宫,太子殿下让总管大人先行回府。”   闻言,阮清微舒舒服服的坐好,盯着马车窗下的一个酒坛,坛身写有‘贡’字。她咬了咬唇,凑过去,轻轻的打开坛塞,深深一闻,是她爱喝的女儿红。她笑了笑,捧起酒坛喝了一口,一口饮罢,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真是过瘾。   回到太子府中,她拎着酒坛进了留栖院,院中有花架秋千,她闲适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啊荡的,安静的思索着慕径偲所处的形势。   到了傍晚,石竹来道:“魏大将军求见。”   魏晏来了?阮清微赶紧从秋千跳下,问:“他人呢?快让他来。”   不过片刻,一个神情态傲然、威武不凡的少年就映入了眼帘,唤道:“清微。”   “魏晏,”阮清微大笑着迎过去,拍了拍他的左臂,道:“还能用吗?没有残废吧?”   魏晏爽快的笑道:“伤口已经痊愈了。”   阮清微背着手,轻哼道:“要归功于我给你包扎的好。”   “对对,要给你论功行赏,”魏晏忽而想到她的处境,很不安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为何要留你在太子府?”   阮清微耸了耸肩,道:“你有没有问他?”   “问了,”魏晏道:“他说……”   “说什么?”   “他的原话是,‘她是让我一见倾心还不曾对我倾心的人’。”   阮清微的脸不禁有些泛红,咬唇道:“可信吗?”   魏晏道:“我极少与他接触,不知他的为人。”   阮清微挑眉道:“他留我在此,是想让你多来太子府。”   “简直荒唐!”魏晏严肃的道:“我现在就要带你离开。”   “不,”阮清微轻哼道:“我决定留下来。”   魏晏惊问:“为什么?”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抬起眼帘眺望远处,唇角含笑道:“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虽然很自在很舒服,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我不想一辈子就那样活着,怕有一天就那样死了。我喜欢新鲜,也想体会一番更刺激的惊涛骇浪,说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精彩。”   魏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你何时喜欢过新鲜?但凡你喜欢的东西都是喜欢很久。”   “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值得喜欢的新鲜事。”   魏晏还是很不理解。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更何况,慕径偲身份很尊贵,容貌很俊,品味很雅,待我很体贴,我为何不享受?”   “你当真?”   “如果我被他欺负了,我肯定会哭着去找你。”   魏晏没再说什么,既然她心意已决,便就由着她,他心中知道徜若慕径偲敢负她,定不饶。   俩人聊了许久,眼看夕阳西下,魏晏道:“我该回了。”   “我送你出府。”   俩人走到府门前,侍卫自觉的将府门打开,门外出现了一个非常不耐烦的脸庞,用非常不耐烦的语声道:“你怎么才出来!”    ☆、第零五章     太子府门外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五官娇俏,满身的骄气,十足蛮横的瞪着魏晏,质问道:“你为何进太子府?又为何在里面那么久?”   魏晏一脸困惑的站定,茫然的望着阶下陌生的少女,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清黄衣少女的相貌,又瞧了瞧远处停着豪华富丽的马车,阮清微不由得同情魏晏,他竟然招惹到了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是柳贵妃所生,自幼就很金贵,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魏晏,本公主在问你话!”亦心公主将缠在掌上的软鞭在空中猛得一挥。   听到震耳的鞭声,魏晏眸色一凌,这是哪来的野蛮姑娘,胆敢如此猖狂的造次?!阮清微轻声提醒道:“她是亦心公主。”   魏晏的神色骤然冷沉,身为大将军,不得不对皇家公主行礼,他在原地语声冰凉的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亦心公主的脸蛋红扑扑的,美丽的双眸里冒着火,气愤难消的道:“你知不知道本公主在这等你很久了。”说罢,她气得跺了一脚。   魏晏肃目问道:“有何事?”   “本公主……”亦心公主忽然发现魏晏身边的少女,那少女所站之处离魏晏很近,还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立刻将矛头一转,喝斥道:“你是什么人?见到本公主敢不行礼?”   火势竟然蔓延了过来,烧上了身,阮清微很惊讶的眯起眼睛。   见公主不行礼那是藐视皇权,追究起来可大可小,魏晏连忙护道:“她一介草民,初入京城,不知皇城规矩,请公主殿下海涵。”   “你是在替她说话?”亦心公主玩着手中的软鞭,红唇一撅,“你越是替她说话,本公主就偏要找她麻烦刁难她。”说着,便用鞭子指了指地上,缓声道:“你,从魏晏旁边跪过来,跪到本公主的脚边。”   阮清微膛目。   “请公主殿下收回命令,”魏晏冷视道:“凡事冲着臣来,别牵连她人。”   “本公主就要牵连她人,”亦心公主得意洋洋,她生气了,也要让魏晏生气,才能算是一笔勾销。她瞪着无动于衷的阮清微,喝道:“你是个聋子吗?”   魏晏刚要开口解围,便见阮清微上前两步,她可不能再由着局面失控,微笑道:“民女可不是聋子,民女的这双耳朵灵光着呢,对亦心公主也有所闻,民间传说亦心公主很娇贵很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二。今日一见,却发现……”   亦心公主喝问:“发现什么?”   阮清微正色的道:“发现公主殿下还国色天香,性情坦率纯真,骄蛮的模样里有可爱之态,仅姿色便能胜过万千闺秀,何况贵为公主,简直能令天下少年众星捧月。”   亦心公主不可置信的愣住,满心的愤怒竟然在一瞬间被压下。   “公主殿下的心地应也良善,虽是语出惊人,皆是事出有因。公主殿下似乎也很讲道理,虽是偶有骄蛮,全是真性情也。无论何人只要是有幸跟公主殿下接触,就能发现公主殿下与众不同的迷人之处。”阮清微神色如常的说着,一旁的魏晏尴尬的扶了扶额,习惯了她用这种方式应付难应付的人。   一番话听着很是顺耳,亦心公主的眼睛里隐现笑意,暼了一眼魏晏,嘴上满不在乎的道:“谁稀罕别人的发现。”   “公主殿下的美丽、可爱、大度,根本就藏不住的。”阮清微不仅要把火势扑灭,还要让火源离开,她眼睛一亮,便啧啧赞道:“看公主殿下这发饰,这衣裳、这明珠,这软鞭……”说到软鞭时,她的语气故意也虚了虚,“这软鞭……”   亦心公主很享受自己的美丽、可爱、大度被当着魏晏的面说出来,忽然觉得她的语气不对了,便看了看掌中的软鞭,问道:“软鞭怎么了?”   阮清微脱口而出的道:“天底下唯有那一条软鞭配被公主殿下用。”   亦心公主急问:“哪条?”   阮清微努力的回想着道:“那条软鞭闻名江湖达百年之久,是用九百九十九张蛇皮所制,极软极韧,色彩鲜艳,打人特别的疼,可谓是软鞭之最。”话锋一转,她犹犹豫豫的道:“那条软鞭如今正在京城,被一人珍藏着,怕是……”   亦心公主骄气的道:“怕是他不肯交出来?”   阮清微咬咬唇,点头道:“他视那条软鞭为珍宝,珍藏在一个不肯让任何人踏进的地方。”   “任何人?”亦心公主神气的道:“大慕国里,还有不肯本公主踏进的地方?”   阮清微讪讪说道:“只怕他真的不肯。”   “放肆!敢不肯让本公主进?!”亦心公主猛得甩了一下软鞭,“快说,到底是哪里?”   阮清微仿佛被骇得不轻,连忙道:“在芳菲楼顶层的阁楼。”   芳菲楼是芳菲岛上唯一的客栈,芳菲岛是京郊闻名遐迩的游玩盛地,一年四季的景色皆怡人,常有富贵人家去游玩,留宿在芳菲楼住上几日。芳菲楼高三十三丈,站在顶层的阁楼上可远眺百里,能将京城尽收眼底。   随后,阮清微又说道:“此软鞭以及软鞭的珍藏处,民女也只是听说,听很多人说过,但并未有幸亲眼看到,不知真假。徜若真有此软鞭,愿能见识见识。”   “本公主这就去把软鞭拿回来,让你开开眼界!”亦心公主志在必得,转身之际道:“魏晏,你随本公主一起去。”   阮清微不着痕迹的接道:“如果软鞭的传闻属实,芳菲楼的老板看在国之功臣魏大将军的面子上,可能会让公主殿下登上顶屋阁楼,公主殿下便能轻松的拿到软鞭,真是一件快意之事。”   亦心公主不高兴了,“本公主得到一样东西,还需看在别人的面子?”   魏晏顺其自然的道:“臣明日等公主殿下的好消息。”   “那你等着。”亦心公主热血沸腾,俨然忘记了初衷,飞一般的奔向马车,命马夫火速赶车去往芳菲岛。   眼看亦心公主离开,阮清微倚着府门笑了笑,轻哼道:“她呀,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稍加调-教,就是一个可爱的佳人儿。”   魏晏道:“你把她骗去了芳菲楼,等她发现上了当,明日不知又会有什么事端。”   “明日之事明日解决,”阮清微撇了撇嘴道:“若不把她支走,我肯定会因你们的斗嘴而遭殃,灭顶之灾。”   “对不起。”魏晏很诚恳的道:“她实在蛮横无理,我……”   “干什么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阮清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尽管做你自己就行了,沾到我身上的事,我自己能应付。”   魏晏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便不再多言,说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好。”   目送着魏晏走远,阮清微才转身进府,刚一转身,便看到了身后不远的慕径偲,他好像站很久了,应该目睹了整个过程。   阮清微眨眨眼,背着手走过去,笑道:“这场戏你看得可还满意?”   慕径偲抿嘴笑问:“芳菲楼的老板有惹你不悦之处?”   “你是在提醒我给芳菲楼找了麻烦?”阮清微挑眉,轻哼道:“是芳菲楼的老板不许我上顶层的阁楼在先,我三番五次的跟他商量,他三番五次的拒绝,他给我添了多年的堵,我也给他添一次堵。”   慕径偲接道:“他能在芳菲岛上建客栈,还能把客栈建得那么高,背后自有强硬的势力。何况,他能言善辩,对付亦心公主绰绰有余。是不是?”   阮清微眨眨眼不置可否,低声道:“芳菲楼十层以上全被封闭,不准任何人上去,其中应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慕径偲道:“我带你去看看。”   阮清微惊讶不已,愕问:“你有十足的把握?那老板真的很难商量,终日笑面虎。”   慕径偲命人备来马车,掀开车帘,笑道:“且看你有无体力爬到顶层。”   “好啊,”阮清微跳上马车,“如果你能助我完成夙愿,我……”   “怎样?”   “我就算欠你一个人情。”   慕径偲坐在她对面,很认真的问:“偿还人情时,我可以提一个过分的要求?”   “什么要求你随便提,”阮清微轻哼一声,“同不同意是我说的算。”   慕径偲轻笑了笑,“那倒不如当作是我取悦你的一个举动。”   “好主意,”阮清微大笑道:“取悦我的事多多益善,我都能心安理得的承受。”   “我会的。”   马车驶了半个时辰,抵达到了芳菲岛。   夜晚,月淡星稀,缤纷的春-色被夜幕掩盖了,有阵阵花香随风飘来。   阮清微仰望着芳菲楼,直入云霄,她一直很想站在高高的顶层,喝喝酒,赏赏风景。不知慕径偲会用什么法子让她如愿以偿。    ☆、第零六章     四周寂静极了,只听到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阮清微竖耳听了片刻,不由得喜道:“亦心公主被打发了?”   慕径偲抿嘴一笑,显然并未放在心上,只道:“跟我来。”   “不如我在此等你?”阮清微眨了眨眼睛,“倘若你不被通融,也可以回来告诉我,老板不在,改日再来。”   石竹在旁点亮了灯笼,忍俊不禁的道:“管家大人,您真是低估了太子殿下呢。”   “是吗?”阮清微轻哼道:“那赶紧让我开开眼界。”   慕径偲笑而不语,迎风而立。   石竹挑灯在前引路,她并没有走向芳菲楼的正门,而是沿着一条小径走进树林深处,绕到了芳菲楼的后侧,那是一片荒草丛生之地,似乎是疏于打理。   阮清微曾不止一次来过此处,并没发现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石竹走到石砌的基座旁,回首请示太子殿下,在得到授意后,踮起脚尖迅速的在不同的红砖上拍了几下。忽然,基座处开了一扇石门。   阮清微目瞪口呆,竟然有机关暗道。   石竹进入石门,燃起了门里的一盏灯,随后自顾自的沿楼梯而上,每到一层楼,便将灯燃亮。   慕径偲示意道:“请进。”   阮清微咬了咬唇,快步的走进去,石门慢慢的关上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石门,严实合缝的,根本就瞧不出有异样。她好奇的环顾四周,是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干净的空无一物,只有向上的宽楼梯。   慕径偲抿嘴笑道:“有体力爬到顶层?”   阮清微轻哼一声,飞快的向上爬,爬了十余层腿就酸了。她喘着粗气,靠墙歇息会,抬首瞧了瞧,整个楼梯道的灯都已经被点燃了,石竹的身手未免太矫健了。她又向下看了看,慕径偲不慌不忙的走着,闲庭信步般。   很奇怪,尽管他只是不动声色,静静的存在,便能令世间万物没缘由的失去颜色,成为浩大天地里唯一的景色,任谁都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   见他抿嘴一笑,阮清微慌忙收回视线,还没缓过神,便就赶紧向上爬。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不稳,身子猛得前倾,她连忙用手撑向楼梯,正当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难看时,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量握住,随及一提,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借着他的力,阮清微迅速站稳,却是不可避免的挨着他的胸膛。一股优雅的兰香窜入鼻中,她浑身一颤,心绪忽然如波翻涌。   慕径偲将她往怀里拉了拉,让她依偎着他,自怀中取出手帕,轻拭去她额头的细汗。她红润的娇容,细嫩的肌肤,错乱的呼吸,都被他瞧得仔仔细细。一瞬间,他的心跳随之不稳。   她呼吸的是他清冽雄性的气息,使她的呼吸更为错乱。   他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跳便更为不稳。   阮清微的眼眸渐渐朦胧了,恍惚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升起,她不安的去看他,迎上了他温情的注视,她的脑中突然就一片空白。   凝望着梦寐以求的佳人,慕径偲展开臂弯,不由自主的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紧紧密密的搂住。   迷迷糊糊中,阮清微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快要跳出来似的。渐渐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搂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她挤碎在他怀里,阮清微痛的轻逸出声,“啊……”   慕径偲舍不得松开她,便顺势把她横抱起,抱着她向上攀登。   阮清微紧张的道:“我……我自己可以。”   慕径偲不语,暗暗的体会着她身子的柔软轻盈,和属于她独有的清馨。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台阶,阮清微的脸颊一下一下的贴紧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结实。她慌乱极了,快要喘不过气,全身热烘烘轻飘飘的。   慕径偲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已及笄了?”   阮清微一怔。   “正值碧玉年华?”   阮清微咬着唇,轻哼道:“不告诉你。”   慕径偲抿嘴一笑,脚步走得快了些。   阮清微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衣裳,望着他清俊美好的侧容,少女的矜持本是要挣脱开他的怀抱,转念一想,她撅嘴轻哼道:“被你盯上了,我应是在劫难逃。”   “劫?”   “难道不是?”   慕径偲学着她挑了挑眉,道:“拭目以待。”   阮清微学着他抿嘴一笑,心道:是要拭目以待,且看看,到底是缘是劫,又到底是龙潭虎穴还是春和景明。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极为暧昧,她不禁羞涩得闭起眼睛,任由他抱着她攀到了顶层,在门前,缓缓的把她放下。   过了片刻,阮清微睁开眼睛,目光一转,眼前的景象把她惊住了。   满室灯火通明,视野很宽敞,小桥流水,花草清新,亭台秋千,精心布置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个花园,赏心悦目。   她雀跃的奔过去,推开窗户探头眺望,这真的是芳菲楼的顶层。夜色浓深,凉风抚面。她兴奋的笑了,期待着明日的日出,可想而知它的美,能看到照射在京城的第一缕阳光,能看到旭日的光辉轻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可极目远望,那些朝霞中的古树、岩石、花草、湖水……   很美,肯定很美。   她转过身,激动而好奇的穿梭在一景一物里,温水池里冒着轻烟,珊瑚石边兰草丛生,簇簇鲜花犹自在各处绽放,梨花木桌上摆着三坛女儿红,雕刻着百花的精美屏风后,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床。   每一眼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如此巧妙的布置,花了很多心思,简直难以置信。   阮清微拎起一坛女儿红,连饮数口,压下心头的澎湃,挑眉道:“我真的低估你了呢。”   慕径偲抿嘴一笑,提着一个竹篮走过来,把下酒凉菜一道一道的摆上桌。   阮清微见是自己最常吃的酸嫩藕尖、醉虾、五香竹笋,连忙夹起嫩藕塞进嘴里,开怀的吃了一阵。   慕径偲又从竹篮里取出瓷罐,把热乎乎的鲜菇汤倒入瓷碗中,用勺子一边搅,一边轻轻的吹着。半晌,他舀了一小勺鲜菇汤洒在手背上,察觉温度适宜,便把鲜菇汤放在她面前。   阮清微的心中一动,轻轻的尝了一口鲜菇汤,味道很鲜,不由得连喝了数口,轻哼道:“连我自己也要嫉妒自己的福气了呢。”   “怎么,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我的取悦了?”   “当然能,谁说不能。”阮清微挺直了背脊,扬起下巴,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取悦我的法子,尽管使出来。”   慕径偲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会好好的表现,争取早日被你倾心。”   阮清微眨眨眼睛,道:“你才是芳菲楼真正的主人?”   “是的。”慕径偲知道她想要登上顶层,便耗时八个月,为她精心改建出一处宜居之地。   阮清微打开一坛酒,道:“此坛敬你。”   慕径偲道:“我从不饮酒。”   阮清微拎起酒坛猛饮了数口,伸手拭去唇角的酒泽,轻哼道:“不能痛快的喝上几坛,我们如何能愉快的相处?”   “我们自然能找到愉快相处的妙方。”慕径偲凝视着她,她越喝酒眼睛越亮,浑身有一种令人陶醉的吸引力。   阮清微的眼睛转呀转的,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心生诧异,分明是刚认识他,怎会有一种与他熟识已久的错觉?   突然,有一阵凉风吹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慕径偲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道:“你早些歇息,明日是个大晴天,可以早起看日出。”   阮清微托着腮望向他,“看样子你是要走了?”   慕径偲道:“看样子你并没有想留下我,与我同床共枕的打算。”   阮清微瞪了他一眼。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这就回府中的寝宫睡。”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明日一早离京,约三五日回京。”   “唔。”阮清微把桌上的菜逐个吃了两口,又埋头喝了两口汤。   慕径偲道:“不要贸然做任何事情,等我回来。”   阮清微轻哼道:“你索性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我不能做,什么事我可以做。”   慕径偲郑重的道:“除了这里、太子府、琉璃宫,不要去任何地方;除了庄文妃和服侍你的石竹,不必见任何人。”   阮清微道:“我跟魏晏有约在先,他明日去太子府找我。”   “我会派人告诉他六日后再约。”   阮清微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一字不差的全记下了。”   “乖。”    ☆、第零七章     晌午,阮清微闲适的坐在窗边,和煦的暖阳轻洒,俯视着的百里景色,她随手拎起酒坛饮了口酒,时光缓慢而恬静。   候在一旁的石竹若有所思的看过去,那少女有着恒古不变的灵动,如被温暖的岁月浸染,无锋芒,不卑微,悠然自在。她有着与众不同的美丽,难怪太子殿下对她一见倾心,只愿等着与她初试云雨。   察觉到盘桓的目光,阮清微站起身,倚着窗,念道:“石竹。”   “奴婢在。”石竹上前一步。   阮清微的指尖轻敲着酒坛,忽想起四日前在进芳菲楼时,她说的‘您真是低估了太子殿下呢’,便笑道:“你来说一说,我还低估了太子殿下什么?”   “奴婢一时说不上来,”石竹道:“奴婢只知道太子殿下有两件事做得很了得。”   “嗯?”   “其一,太子殿下自幼大隐隐于朝,对政事了然于胸,始终置身事外的旁观;其二,太子殿下从未对谁上过心,自从遇到您,事无巨细极有耐心的待您好。”   阮清微挑眉,笑道:“他如果能把这两件事认真的做一辈子,就能了得到供后人传颂了呢。”   石竹似笑非笑。   阮清微踱到秋千旁,坐在秋千上轻摇,想畅谈一番道:“你有什么愿意对我说的?”   石竹道:“奴婢十二岁进皇宫,服侍了皇后娘娘七年,一年前调到东宫。”   等了片刻,见石竹不再说下去,阮清微稍稍诧异,愿意说的就只有这些?真是慎言。她挑了挑眉,问道:“你有什么想提醒我的?”   石竹正色的道:“没有。”   阮清微耸耸肩,正视着石竹,她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沉稳,看得出慕径偲很信赖她,看得出她很可靠也很值得被慕径偲信赖。   “我想进皇宫去见庄文妃。”阮清微要找一个愿意多说话的人,多了解一些慕径偲。   石竹道:“是。”   她们乘着马车,从芳菲楼径直前往皇宫,顺利的到了琉璃宫。   阮清微刚踏进正殿,便听到庄文妃的叹息声,她满脸茫然,一筹莫展的样子。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庄文妃才说道:“下个月,大越国的珺瑶公主要来挑选一位驸马,皇上颁布一道圣旨,由我全权负责此事。”   阮清微一怔,愕问:“两国通婚?”   “是啊,听说在魏晏接连收复两座城池时,大越国就派来使臣和谈,提议通婚,使两国的百姓免遭战祸。”庄文妃道:“柳丞相和柳贵妃极力赞同,说服了皇上,皇上下令停战。”   难怪突然停战,柳家当然主张通婚,可不能让魏晏功勋过高。   阮清微轻哼道:“难道不是柳贵妃应该负责此事?”   “说的极是,”庄文妃叹道:“柳贵妃却举荐由我负责,说是全权,看似放权,像是一个美差,可我总觉得心慌。”   阮清微想了想,确实令人不安,便问道:“大越国的珺瑶公主是什么来头?”   “她是大越国的皇上最心爱的公主,皇后所生,貌美而聪慧,封邑堪比太子,远超诸王。”庄文妃说道:“其母原是小小的嫔妃,在两位皇后被废之后,刚被册封为皇后。”   “好像大越国很有通婚的诚意啊,”阮清微笑道:“嫁妆自也不菲。”   “听说嫁妆是三座城池,”庄文妃道:“为了以示尊重,适龄的皇子都在备选的驸马之列,让珺瑶公主亲自挑选,选中谁,谁就是驸马。”   “太子殿下也在其中?”   “有三位人选,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   阮清微挑眉,“也难怪柳贵妃要避嫌。”   “何出此言?”   阮清微低低说道:“驸马除了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还会有别人?”   “唉……”庄文妃秀眉紧蹙,“这可如何是好。”   “嗯?”   庄文妃叹道:“如果珺瑶公主嫁给了二皇子,那太子之位岂不更加危险。”   阮清微轻哼道:“如果力不胜任,终日提心吊胆,何不拱手让出。”   “可别这样说,”庄文妃激动的道:“太子殿下是嫡长子,继承大统是正道,是偏有人逆正道而行之,行阴谋家的邪恶。”   阮清微眨眨眼睛,轻声道:“道理不假,但胜者为正道,史书是胜者撰写的。”   庄文妃的眉头皱得更深,担忧不已的问:“你可有妙招?”   “娘娘是指,破坏通婚一事?”阮清微又道:“还是指,让太子殿下努力赢得珺瑶公主的好感,争取被选为驸马?”   庄文妃的眼睛顿亮,喃喃自语的道:“太子殿下的容貌、气度、德行、高雅,想不赢得珺瑶公主的好感也难,只要太子殿下有心。”   阮清微不以为然的道:“她的母后能从小小的嫔妃踩着两位皇后成为皇后,她在大越国已很荣贵,能愿意前来通婚,肯定目的性很强,并已经谈妥,会为了好感而改变已决定的计划?”   庄文妃的眼睛忽地暗淡,浮上一层迷茫之色。   阮清微道:“我倒是有一个妙招。”   “快请说。”   “您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庄文妃面带焦虑,哀声道:“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逐渐失势。”   阮清微很泰然的道:“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若是他的本事够大,就能运筹帷幄位极皇权;若是没有本事,就是为他铺好一条平稳的皇位路,他也没能耐守得住。”她双睫一眨,“所以啊,只需让自己活得久一些,能跟他有福有享有难同当,已足矣。”   “你真能做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阮清微沉默了半晌,才笑嘻嘻的说道:“可能是我看尽了世间百态,习惯了随遇而安。”   总之,她不会舍得让自己为了无法控制的事而愁眉不展。   多年以来,她总是做开心自在的事。   离开琉璃宫后,阮清微回到了太子府,她快步去往留栖院,满脑子都是女儿红,她急需喝上几口酒,简直急坏了。还没走出几步,侍女就追来道:“管家大人,太子殿下已回府。”   阮清微赶紧止步,问道:“他在哪?”   “书房。”   阮清微咬咬嘴唇,想去见他,但当下又想喝酒,怎么办,她只犹豫了一下,道:“请他来留栖院找我。”   “是。”   阮清微奔到屋中,拎起一坛女儿红,连饮了数口,很痛快的解了馋。她提着酒坛坐在院中,眼睛一直盯着院门口,尽是期待。并未让她久等,慕径偲就来了。   慕径偲面带着笑意,信步走向她,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几日不见,他的清雅依旧。阮清微与他对视一瞬,便急急的躲开,眸底悄现柔软。   随着他越走越近,她捏着酒坛的手指越用力,心仿佛也跳得不稳。   慕径偲蹲在她旁边,将准备好的一物递过去,温言道:“给。”   阮清微抬眼一看,是个皮质厚实的酒葫芦。   “用它装酒,可随身带着,随时可饮酒。”慕径偲收集了百余个葫芦,他从中挑出十个,亲手制作成酒葫芦,只有这一个是他满意的。   “我正缺个它。”阮清微很欣喜的接过来,打开酒壶口朝里瞧了瞧,将酒坛的酒倒入葫芦中,能装小半坛酒。   慕径偲坐在她旁边,偏头瞧她,她开心的样子很甜美,他的目光渐起醉意。   阮清微把酒葫芦栓在腰间试了试,很满意的笑了,轻哼道:“多多取悦我,说不定我会慢慢地对你倾心。”她在说‘慢慢的’三个字时特意加重了口吻。   “好。”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感激不尽。”   阮清微拿起酒葫芦喝了口酒,用着很方便,她也一本正经的道:“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慕径偲抿唇笑了。   阮清微开始享受着他的取悦,心里在欢喜,唇角溢出了蜜般,不自觉的上翘。   望着她嫣丽的双颊,他很轻的问道:“这几日可有一丝的想我?”   阮清微心中一颤,只当没见过,忙道:“你可知道大越国的公主要来挑选驸马一事?”   “知道,”慕径偲道:“已经公示了?”   “庄文妃奉命负责此事,”阮清微盯着他道:“那位貌美聪慧的珺瑶公主下个月就会来到。”   慕径偲丝毫不显意外,只淡然的点了点头。   阮清微咬咬唇,故作漫不经心的道:“说不定她会选中你。”   慕径偲眯起眼睛,奇怪的看着她片刻,话锋一转,说道:“明日芳菲楼大设宴席,我们同去赴宴。”   “为了何事?”   “当作是给魏晏接风。”   当作?阮清微挑眉,不禁开始好奇到底是为了何事。    ☆、第零八章     每逢芳菲楼大设宴席,就会在登上芳菲岛唯一的石桥上设关卡,验明请柬才可通行。   是从三年前的一场盛宴起,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以收到芳菲楼的请柬为荣。只有在芳菲楼,才能见识到最为优雅华丽的盛宴,席面上醇香的酒、清鲜的茶、美味的佳肴、色艺俱绝的伶人、罕见的乐器和宝物、如画的美景,都与众不同。王公贵胄、名流俊士、江湖侠客,那些只闻其名难见其踪的人,却能在芳菲楼设的宴席上一睹真容。   众人皆知,芳菲楼的老板是个年轻的男子,英俊而贵气,脸上终日带着笑容,很平易近人。众人只知他是肖老板,却不知他的真名和来历,他好像依靠着很强硬的势力,却又好像只凭着自己的能耐。   此次专为魏晏大将军接风设宴,听说极少踏出太子府的太子殿下也将赴宴,这份请柬更显贵重。   阮清微乘着马车先到了岛上,没有等待进宫迟迟未回的慕径偲。她按捺不住好奇,想要进芳菲楼一探究竟。以前,她曾不止一次企图混进盛宴,一次也未能得逞。   春日融融,和风习习。岛上的景色与往常一样缤纷多彩,令人频频驻步观赏。   虽然距开宴还有两个时辰,有很多人已经早早的到来,每个人都锦衣华服,出身高贵,气质不凡。   阮清微身着一袭粉蓝裙裳,黑发简单的束起,清秀的脸颊未施胭脂,有一股自然而然的灵性,与万千春光交相辉映。   她漫无目的的闲逛,有个侍女远远的跟在她后面。   走到一棵古梧桐树下时,忽见一只小鸟匍匐在地挣扎着拍动翅膀,它很瘦小,发出低弱的鸟鸣,胆怯的想要躲闪,在极为艰难的挪移。   阮清微抬首瞧了瞧,在高高的树杆上有一个鸟巢,想必它是不小心从鸟巢上掉落的。当她的目光再回到小鸟的身上时,余光暼到有一双靴子正在向小鸟靠近,那是做工极为精致的绣花靴,眼看靴子将要踩在小鸟,她赶紧呼道:“当心。”   抬起的绣花靴一顿,又落回原处。   “你吓到我了。”一个好听的少女声响起。   阮清微闻声看去,绣花靴的主人是个温婉端庄的少女,面容恬静,生得极美。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那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眼波温柔的流转,带着考究的意味。   阮清微满脸抱歉的神色,指了指地上的小鸟,笑道:“我替它谢谢你的没有误踩之恩。”   少女眼帘一垂,瞧了眼离她一步之遥的小鸟,笑容柔美的道:“你可真是好心肠。”   阮清微若无其事,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她刚要上前去捡起小鸟,却见少女神色如常的向前迈了一步,靴底实实在在的落在小鸟的身上,小鸟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嘶鸣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阮清微怔了怔,眉心皱起,惊愕的望向那个笑容依旧柔美的少女,她一脸的纯真无害。   少女平静的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有迟疑,踩死一只活生生的小鸟就像是踩在尘埃上一样寻常。少女在阮清微的面前站定,目光温软,声音轻柔而平静的道:“我是林程璧,你呢?”   林程璧!   父亲是刑部尚书,伯父是右都御史,姨母是柳贵妃,舅父是柳丞相。   “原来是林大小姐,久闻大名。”阮清微的唇角噙着一抹寒意,背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若非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她的表面有多么的温柔美丽,她在杀害一条生命时,就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林程璧很享受别人的打量,她的容貌、身姿、气质,每一处都经得住细细的打量。   阮清微慢慢的踱着,绕到林程璧的背后时,忽然揪住她散在肩上的长发,不知不重的一拽。   “啊……”林程璧措不及防的痛呼出声。   阮清微揪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把她往旁边拉着。   太过疼痛,林程璧只得随着那股牵引的力量走,她一手护住头皮,一边惶恐的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大小姐的丫鬟扑过去,想要去解救自家大小姐。   不等丫鬟们靠近,阮清微用力的一甩,把林程璧扔进了水池里,扑腾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   “我能干什么呢,”阮清微面上带着甜美的笑,俯视着在水里挣扎的美人,声音轻柔的道:“你身上不祥的浊气太多,该洗一洗。”   水并不深,林程璧惊慌失措的勉强站稳,整个人湿淋淋的,脸上尽是森然的凶狠,与刚才的柔美判若两人。   “放轻松,淡定,”阮清微教她做了一个深吸口气的动作,“可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狰狞凶恶丑陋的面容,那会毁了你多年以来精心修饰的温婉端庄柔美无害。”   “你是什么人?”林程璧不得不再次正视她,她似朝露,似初雪,洋溢着晶莹剔透的清新。   阮清微轻撩了撩耳边的发,笑吟吟的道:“不高兴告诉你。”   林程璧咬牙道:“你竟会为了一只小鸟得罪于我!”   “下场会很惨吗?”阮清微挑眉,“你会想要踩死我?”   林程璧眸色一厉,命道:“把她拿下!”   阮清微对着来势汹汹的丫鬟做了一个‘且慢’的动作,从容说道:“在下令之前,你不妨冷静的想一想,拿下我之后呢?我大呼大叫,引来众人观看你湿衣裹体狼狈的……性感的模样?啧啧啧,你好像还尚未婚配?”她得不偿失的耸耸肩,“那会有损你的体面,使你难堪。”   林程璧紧攥着手,以往都是她心平气和的对别人这样说话,欣赏着别人怒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她难以置信被人这样对待,有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猛得扑过去,伸手去抓阮清微的腿,要将其拖下水。   阮清微轻松的闪了开去,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连这种极不优雅的举动,你也能做得出来?”   林程璧的血液在沸腾着,愤怒占据了她全身的神经,有一种能把一切撕碎的狂暴力量。仅是片刻,她抚了抚额头上沾湿的发,深知越是生气便越能让敌人兴奋,她无数次的体会过那种兴奋。慢慢的,笑意攀爬上了她的眉角眼梢,用她惯用的柔软语气,道:“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谁,是否显得很没有礼貌?”   阮清微挑了挑眉,“对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保持礼貌,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   林程璧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情中,还是隐现些许愠态。   阮清微懒得再与她纠缠,背着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忽的回首道:“来日方长,你犯不着现在一定要报复,是不是?我觉得呢,‘报复’这种事,急不得。”   林程璧冷道:“我不急。”   “很好。”阮清微径直走到梧桐树下,随手捧起小鸟的尸骨,寻了一处花圃,将小鸟埋葬了。   在湖边将手洗净后,她打算去往宴席处,慕径偲应该到了。   穿过杏树林时,阮清微忽然发现了魏晏,他正在跟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树下攀谈,聊得似乎很投入。她悄悄的靠过去,好奇的一看,原来是芳菲楼的雨樱。   雨樱的容貌艳丽,琴艺和舞艺俱绝,唯有在芳菲楼大设宴席时才会献艺,盛会都是在她的琴声中开宴,她是芳菲楼的头牌伶人。   有一次,阮清微到芳菲岛上玩,幸运的遇到了雨樱在弹琴,她听得如痴如醉,一曲早已终了,她还沉醉其中,原以为会被取笑,不曾想,雨樱很友好,又为她弹上了几曲。   芳菲楼的人,都像芳菲楼的老板一样平易近人。   魏晏竟然跟雨樱认识了?阮清微欣喜的笑着,她刚要向他们走过去,就看到有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察觉。   一声清脆的鞭打,雨樱的后背赫然被抽了一鞭打倒在地,随及响起气冲冲的质问:“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勾引魏晏?!”   是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紧握着软鞭,两只眼睛里燃起了火。   阮清微倒吸了口凉气,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亦心公主!”魏晏上前一步挡住她,满脸的愤意。   娇贵的亦心公主狠狠的瞪着魏晏,冷道:“好,你护着她,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要打她。”   魏晏威声道:“她不过是跟我闲聊,何罪之有?”   喧闹声顿时引起了注目,陆续有人靠近围观。   “你是在替她说情?”亦心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你接着说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打她一鞭。”   魏晏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沉声道:“您是在仗势欺人。”   “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我就是不可理喻,我就是娇蛮任性,你惹我生气,我也不会让你高兴。”亦心公主转眼瞪着雨樱,喝道:“魏晏大将军为你争取了七鞭,跪过来,立刻。”   雨樱在瑟瑟发抖,她背上的伤流血了,疼得她直冒冷汗。在许多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雨樱颤巍巍跪了下去。魏晏想要阻止,雨樱闪开了他,很卑微的跪行到了亦心公主的脚边。   亦心公主挥手就是一鞭打了下去,打得众人不忍直视,雨樱一声不吭,身子被打歪,她又跪得笔直,俨然在等着接受余下的六鞭。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还有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魏晏很凝重的站着,整个人充斥着肃杀之气,脸上笼着一层冰霜,他绝对不能再让雨樱因他挨打。   阮清微揉了揉太阳穴,魏晏的耿直只会让后果更糟糕,她飞快的奔过去,抢在了魏晏行动之前大声说道:“亦心公主好鞭法呀。”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奇怪这个敢在此时出声的少女。   亦心公主停下手,生气的看过去,“是你!”   “亦心公主的记性真好。”阮清微笑着,看向她手中沾着血的鞭子,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哟,您用的还是原来的鞭子?怎么,难道是传闻有误,不应该呀,可是有很多人那样说呢。”   亦心公主道:“传闻不假,但那条鞭子在一个月前被偷了。”   “啊,当真?”阮清微继续挪动脚步,吸引着亦心公主的视线,直至她使亦心公主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转了一个圈。她迅速的暼了一眼亦心公主背后的魏晏,示意他赶紧带着雨樱离开,她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亦心公主去到芳菲楼的顶层看过?说不定,是肖老板不舍得割爱呢。”   魏晏知道阮清微冒着性命之忧在帮他,他断然不能丢下她而离开。   亦心公主撇了撇嘴,“你不信本公主得到的是实情?”   “不是特别容易让人相信呢,简直是一点也不能相信,”阮清微见魏晏不动,她便要把亦心公主引开,“那条鞭子肯定是在芳菲楼的顶层,在那神秘的顶层中,不知道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宝贝呢。”   亦心公主诧异的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依表妹看,她是好心在帮人解围,想要替人受剩余的几鞭。”温柔的声音先到,柔美的林程璧翩然而至,她笑意温软的俯在亦心公主的耳畔,道:“表姐,您何不成人之美?”   阮清微轻皱了皱眉,林程璧已换了一身衣裳,长发还未干。   亦心公主最讨厌有人为她想打的人解围,不禁握了握手中的鞭子。   林程璧笑道:“不过,成人之美前,还是要问问她是谁,以免她身份更为卑贱,脏了表姐的手。”   亦心公主突然也想知道她是谁,便喝问:“你是谁?”   “她是阮清微。”人群外,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众人遁声看去,是太子殿下慕径偲。他优雅闲适,信步走进人群中,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像是寂夜的月光漫不经心的流淌进森林里。   他走向阮清微,站在了她的前面,平和的说道:“阮清微是太子府的管家,是我不可或缺之人,被我视为掌中宝,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我怎样。”   众人震惊。   阮清微也是心中一惊。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凝视着阮清微,道:“我们走。”   看到芳菲楼的肖老板赶来了,阮清微放心的道:“好。”   走出了人群,阮清微咬了咬唇,有些犹豫的道:“我……”   “嗯?”   “你为何当众那样说?”   “实话实说而已。”   阮清微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她曾无比的习惯自己的不自量力,遇到不平之事不善之人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可如今,她有些不安,生怕连累到他,“我不自量力的毛病时常发作,你最好给我立章法。”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你随便即可。”   “随便?”   “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   阮清微挑眉,道:“你就不担心我惹到麻烦,引来祸端?”   慕径偲道:“你惹到的麻烦我来撑,引来的祸端我来扛。”   阮清微心中剧烈的颤动。   “你以前活得悠闲自在,我岂能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了,就让你受到束缚。”慕径偲道:“你莫想太多,凡事都有我在。”   阮清微咬了下唇,哼道:“万一你撑不了扛不住呢?”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也要让你能多悠闲自在一刻,就多悠闲自在一刻。”    ☆、第零九章     芳菲楼的宴席设在湖边偌大的画舫上,船身新绘出一整幅浅绛山水图。湖水荡漾,波光粼粼。   沿着通往画舫的石子小径,阮清微背着手,偏头瞧向慕径偲,咬唇问道:“像这种宴席,是不是有一些很讲究的礼仪和规矩?”   “是有。”慕径偲道:“不过,无所谓。”   阮清微轻哼道:“我随便即可,即使我被人取笑也无妨,反正你不嫌丢人?”   慕径偲抿嘴一笑。   径直向前走就是画舫,而他却拐向了湖边的林荫小道,阮清微诧异的道:“不去入席?”   “嗯。”   阮清微挑眉,“我们不是来赴宴的?”   慕径偲道:“我的初衷不在于此。”   “是啊,”阮清微环抱着胳膊,“自幼隐居在太子府的太子殿下,怎会突然有了雅兴参加盛宴,能让太子殿下赏脸抛头露面的事,是什么?”   “你还没有体会到?”慕径偲温和的眼眸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阮清微想也不想的道:“说来听听。”   “我要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你是谁,”慕径偲缓缓说道:“以后你自然要与一些人打交道,免得有人不知分寸。”   阮清微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他方才当众说的话:‘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我怎样。’   待她恭敬,就是加倍的待他恭敬。   待她无礼,就是加倍的待他无礼。   他清晰而有力的表达了她存在的意义,给予了她无比慷慨的荣耀。   画舫上已经起了骚动,惊讶和疑惑的目光纷纷朝湖边银杏树下的男女张望着。太子殿下真的来赴宴了?!他一直隐居在太子府,远离朝堂中权力的利刃和无休止的争斗,孤单的稳坐太子之位。即使是偶尔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是一副平静沉默的样子,不冷漠,但有一种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沉寂。   太子殿下身边的少女是谁?她宛若清晨的花,娇嫩而暗香浮动,有着与生俱来的散慢,像是自由自在惯了。不可否认,他们站在一起,似一对完美的璧人。   “那是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分享着先前的见闻。   “太子殿下视她为掌中宝,是太子殿下不可或缺之人。”   “太子殿下说了,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他怎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   “……”   杯觥交错,议论纷纷,相信明日天亮之前,大半个京城都会知道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个叫阮清微的少女,她很神秘,被太子殿下另眼相待。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越聚越多,细细密密的刺向阮清微。她挑眉,道:“恭喜,你的初衷已达成。”   慕径偲靠近了她一步,脉脉的凝视着她的眼眸,语声温柔的道:“以后,你自然要习惯与我站在一起。”   阮清微抬首看向他,他有着世外仙人般优雅俊美的轮廓,有着无以伦比的尊贵、优雅,他目光很坚定很真挚,蕴含着一股奇妙的力量。   是什么力量?   那股力量像是能唤醒春日,能抚慰严寒。   四目相对时,阮清微感觉到他醇厚而淡雅的气息笼罩过来,轻轻的包裹着她。她呼吸一促,双颊不禁泛红,心跳得很快,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眩晕。她慌乱的移开视线,望向极远的云朵,轻轻的扬起唇角,道:“被你这样张扬的宣示,我好像只能跟你在同一条船上了。”   慕径偲道:“我无比骄傲的期待着能跟你在同一张床上的那天。”   阮清微咬着唇瓣,瞪了他一眼,可偏偏他满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既然如此,她也一本正经的道:“祝你有生之年梦想成真。”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们回府。”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要去找魏晏,跟他说几句话。”   “他会到太子府找你。”   艳阳高照,空气中泛着树木的清香和湖水的湿润,他们旁若无人的走在湖边,任由四周复杂的注目。那些注目真的很复杂,细细的考究起来,锋利而尖锐,有着摧残万物生灵的血腥味。   也就只有清雅静谧的芳菲岛,才能掩盖得住这满城的虚荣、野蛮、阴谋,一个个尊贵的身份,都在微笑着彬彬有礼,却暗自较量。源源不断的欲望,把人洗涤成一副躯壳,最终去掠夺或被掠夺。   从此以后,阮清微生命重新被赋予了一种新鲜的意义,她出于本能的兴奋,迈着近乎疯狂的步伐,好奇的走进幽暗而未知的森林。   他们乘上了马车,阮清微取下车厢上挂着的酒葫芦,很痛快的连喝数口。   慕径偲慵懒的看着她,她樱红色的唇瓣湿润而饱满,漆黑明亮的眼眸笼在浓密的长睫下,有着少女独有的温柔和纯真。不由得,他想到了初见她时,她发育很好的身材,娇嫩细腻的肌肤泛着比珍珠还美的光泽。   “看什么?”阮清微发现他的眼神很古怪。   慕径偲深呼了口气,抿嘴一笑,说道:“看你喝酒喝得很香,我忍不住想尝一尝。”   阮清微把酒葫芦递了过去,笑道:“尝过之后,你会发现它是天底下最好喝的东西。”   “我想尝一尝你唇上的酒。”他定睛盯着她的红唇,声音低哑而魅惑。   阮清微的呼吸一顿,难以置信表面上淡然优雅的他,竟会说出这种使人脸红心跳的话。   “不必躲,我不会过去的,”慕径偲柔声道:“对你,我还有一些耐心。”   阮清微的红唇掀了几下,轻哼道:“没羞没臊。”   慕径偲的笑意浓了些,看着她的眼神里尽是温存。   约有半个时辰,马车驶进了太子府,阮清微刚跳下马车,就听到侍卫来报:“魏晏大将军在府外求见。”   魏晏从芳菲岛一路跟随而至。   “宣。”   慕径偲又道:“你如果愿意,可以留魏晏在府中用膳。”   “你呢?”阮清微挑眉,“要一起?”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说得很平静。   当魏晏迈进府中时,慕径偲就信步走开了。   阮清微看了一眼慕径偲的背影,浅浅的一笑,便快步迎上魏晏,带着他去往留栖院,边走边问道:“雨樱姑娘怎么样了?”   “她伤得不轻,已上了药。”魏晏刚毅如山的眉宇间尽是凝重,“鞭鞭见骨,下手真狠。”   阮清微轻叹道:“亦心公主好像缠上你了。”   魏晏自鼻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几日,亦心公主常去将军府找他,他颇觉厌恶,总以不在府中为由拒见。他不想再提亦心公主,阖了一下眼帘,将亦心公主挥出脑袋后,语气关切的道:“你还好吗?”   “我?”阮清微道:“好到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   进了留栖院,阮清微拎起一个酒坛掷给魏晏,自己随手打开一坛酒,她用酒坛碰了碰他的酒坛,想了想,说道:“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魏晏灌了口酒入腹。   阮清微缓缓地道:“将来的每一次,当我示意你离开时,你必须要离开。”   “置你于危险中而不顾的事,我一件也不答应。”魏晏知道她指的是在芳菲岛上,当她挺身而出跟亦心公主周旋,示意他带着雨樱离开时,他没有离开。   “危险?”阮清微挑眉,哼道:“危险的事我做的少吗?这些年我跟多少个贪官污吏过招,你会不知?你难道不觉得我的脑子很好用,就是闯进阴曹地府,也能跟阎王秉烛夜谈,开开心心的从鬼门关里出来?”   “我只觉得你是福大命大。”魏晏知道她的脑子好用,但就是不能答应她。   “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你难道不觉得我的福和命简直要比天还大,”阮清微神气的道:“太子殿下当众说的话你应该听的很清楚,有他护我,何惧之有?!”   魏晏不语,他太知道她的为人了。她从不任性,也绝不因为有太子殿下的权势所护而肆无忌惮,反而更会小心谨慎,免得给太子殿下招惹是非。   阮清微饮了口酒,语重心长的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的使命感很强,你是出色的大将军,大慕国的每一寸疆土还要仰仗你的保卫,你的命非常贵重,别让自己陷入那些微不足道的闹剧中。”   魏晏神色沉着的道:“我嘴笨,脑子也不如你的好用,总之,我不答应。”   沉默了半晌,阮清微郑重的道:“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   “当我示意你离开时,我一定想到了万全之策,能保护好自己全身而退。”   魏晏的浓眉紧锁,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弱小?”   “你在我的眼里和心里,一直很高大伟岸,你精通摆兵布阵,你从不阿谀奉承。若遇贤主,必是忠良。”阮清微的脸上有着她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她依旧惴惴不安,当亦心公主鞭打雨樱时,如果他耿直的顶撞了亦心公主,后果不堪设想,“只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担心你。”   魏晏沉吟道:“我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   阮清微点点头,笑道:“来,喝酒,今天要喝个痛快。”   他们痛痛快快的喝了很多酒,当魏晏离开太子府时,已是深夜。   阮清微把魏晏送出府,回到留栖院中,发现慕径偲正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神色不明。   她轻轻的走过去,陪着他抬头赏月。   “清微。”   “嗯?”   “魏晏明日就将启程,去两国边界接迎大越国的公主进京。”   阮清微惊讶的道:“让堂堂大将军去接迎别国的公主?”   慕径偲又道:“父皇还颁布了一道圣旨,大越国的公主到了京城后,下榻芳菲楼。”   阮清微更惊讶:“明明应该住进行宫,为何下榻芳菲楼?”    ☆、第一十章     已是初夏,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大越国的珺瑶公主今日午后将到达京城。   芳菲岛的四周戒备森严,半个京城的衙兵被调来护卫,有一支精锐的皇城禁军负责值守芳菲楼。   清晨,庄文妃早早到了岛上,等候珺瑶公主的到来。   岛上很安静很空旷,沿着种满莲花的湖边,庄文妃柔声道:“这些日,多亏有你帮我一起张罗。”   阮清微喝了口酒,笑道:“我不过是想弄明白,皇上为何让珺瑶公主下榻芳菲楼。”   “你弄明白了?”   “并没有。”   庄文妃轻声道:“皇上应是知道这里风景如画,希望珺瑶公主能住得舒适。”   阮清微哼道:“让魏晏去接迎珺瑶公主呢,也为了能让她心里舒适?”   “这……”庄文妃柔软的道:“魏晏的父亲死于与大越国的交战中,让他去接迎,着实为难了他。不过,皇上不是收回成命了吗?”   阮清微挑眉道:“若不是亦心公主坚决不许他出京,皇上怕是不会收回成命。”   “说的是,谁会想到亦心公主那么快得知消息,并耍起了史无前例的性子。”   阮清微笑而不语,她可不会坦白是因为她去找了亦心公主,跟亦心公主说不仅珺瑶公主貌美如花,连同公主身边的侍女也是容貌艳丽,亦心公主极为不悦的去皇上面前大闹了一场,使魏晏免受精神上的折磨,也免使百姓哗然。   这时,有丫鬟来报:“娘娘,柳贵妃身边的宫女祥云求见。”   庄文妃道:“让她过来吧。”   “奴婢参见庄文妃娘娘,”祥云很恭敬的欠身行礼,道:“柳贵妃娘娘差奴婢来与娘娘您说一声,她今儿凤体有恙,不能亲自前来迎接珺瑶公主,还请娘娘见谅。”   庄文妃轻道:“柳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传太医了吗?”   祥云道:“回娘娘,太医说柳贵妃娘娘是受了风寒,多休养几日便好。”   “我知道了,请她安心养病,我会替她与公主解释。”   祥云退下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阮清微一眼。   见祥云走远,庄文妃奇怪的道:“柳贵妃竟然托病不来?”   阮清微背着手,笑道:“这样更能避嫌。”   “你笃定这次通婚是二皇子被选为驸马,已成定局?”   “要不然呢?”   庄文妃温顺的脸上隐现愁容,眸中惆怅,“若是如此,往后这局势,太子殿下如能自保,尚属不易。”   阮清微不紧不慢的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庄文妃苦笑道:“你竟信这种话?”   “老祖宗传下来的话,由不得不信。”阮清微眨眨眼,笑道:“不信你看看,强扭的瓜何时甜过?”   庄文妃深深的叹息,原以为阮清微有才能辅助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可分明她终日只管活得舒服,无欲无求似的,这恐会耽误大事。   不多时,侍女快步而来,道:“大越国的公主半个时辰后就能到芳菲岛”   “提前到了?”庄文妃与阮清微对视了一眼,便去相迎。   阮清微独自一人沿着荷花池散步,她曾暗示和明示过,此次通婚的意义非同小可。可偏偏,慕径偲道:你只管饮你的酒,赏你的花,自由自在,活得舒舒服服,其余的事,交给我。   难道慕径偲早已运筹帷幄?   根据她这一个月的观察,她并没有发现他在暗度陈仓,他每日过得很有规律,太子府中一派祥和之气,不像有阴谋。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丝毫不觉紧迫?   正走着,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阿微,真的是你?!”   阮清微吓了一跳,遁声望去,是一位温润儒雅的少年,气质高贵,身着象牙白色的长衫,手持玉边折扇,他震惊的愣在不远处,满脸的不可思议。   “阿微!”少年欣喜若狂的奔过来,伸手去握她的肩膀。   阮清微感觉就像是一只猛兽冲过来般,连忙闪开,“什么阿微?”   少年更为震惊,整个人因过度的紧张而颤抖,“你……你不是阿微?”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阮清微很介意的暼了他一眼。   少年的脸上突现莫大的失落,转瞬,一脸的茫然,极为无助和悲哀的杵在原地,又很不愿放弃的道:“姑娘能否让我看看你左手的食指?”   阮清微见他的眼神里尽是悲痛,有些于心不忍,便将食指示给他看。   少年偏着头,目光灼灼,蹲下身去看她的手背。阮清微一怔,将手一翻,让他清楚的看到她的手背。   当看到她食指的第二个骨节处有一颗痣时,少年顿时又焕然希望,失而复得的抓住她的手,来不及站起身,几乎是跪在了她面前,癫疯般的喜道:“阿微,真的是你,你就是阿微!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你一定还活着!”   阮清微用力的抽出手,连连后退数步,莫名其妙的瞪着他。   “阿微,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少年站起身,又向她冲去。   阮清微又向后退,急道:“不要再过来,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些!”   少年怔住,喃喃自语的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阁下是谁?”   “我阿懿呀,”少年的眸色里尽是痛苦,“我是那个没用窝囊的阿懿。”   “阿懿?”阮清微不知道这个名字。   “你怎么了?!”少年愕道:“我是慕玄懿,你把我忘了?”   二皇子?!阮清微比他还惊愕,他是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慕玄懿!   阮清微困惑的问道:“我们认识?”   慕玄懿失魂落魄的盯着她,“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哪个他?阮清微哼道:“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状,慕玄懿面如死灰,像是灵魂被抽离只剩空壳,那是承受了剧烈痛苦之后的绝望,是渺小的希望在残酷破灭后的悲壮。   阮清微眯起眼睛,很奇怪的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玄懿喃喃自语道:“我在你眼里,只是个陌生人?”   阮清微不置可否,她可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他,只知他擅长音律和书画,喜欢纵情山水,常年出京游玩。   慕玄懿很伤心的闭了一下眼睛,舌尖尽是涩意,“是在去年,正月,我们相识于徽州的山中,我不知你是孤儿,你不识我是皇子,我们相处的很愉快;二月,我们回到京城,我向你许诺会在你及笄之时娶你为妃,你满心欢喜的答应;三月,你说想去祈州,我愿意陪你一起去。如往常一样,每次我离京总会去告诉他,那日,我是带你去见他。谁知,当晚,他就找到我,让我把你给他。”   阮清微静静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皱眉。   “我们两情相悦,我怎么能舍得把你给他。见我不给,他竟强行带走了你。那晚,他强行占有了你。”慕玄懿的语声低沉,身体在颤抖,因愤怒而颤抖,他的拳头紧握,“我求他把你还给我,我说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他不肯。无论我如何一次次的求他,他都不肯。见我总去烦他,他甚至在我面前强行对你……”   阮清微膛目结舌,天啊,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慕玄懿沉痛的道:“四月,我多次去求父皇和母妃,希望他们能出面说情,父皇总是不予理睬,只道这是太小不过的小事。我母妃也不肯帮我,她不愿为了一个孤儿得罪他,反而劝我息事宁人。”   阮清微看尽他神情中的无助和挫败。   慕玄懿声音有些哽咽的道:“五月,在我又一次去求他时,他很平静的对我说:你怀了身孕,自杀了。”   阮清微忍不住问:“话里的‘他’是谁?”   慕玄懿目露恨意,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三个字:“慕径偲。”   阮清微的脑袋轰的一声,心也要碎了,浑身骤然冰冷。   “一年多了,我们终于见面了,”慕玄懿的眼眶红了,“可他太过残忍,竟然让你忘了我。”   阮清微百般不信的道:“你凭什么断定你没认错人。”   “你的模样、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跟你容貌一模一样,并且食指的骨节上有一颗痣?”   “我凭什么证明你说的是事实?”阮清微一点也不相信。   “事实?”慕玄懿很痛苦的摇了摇头,“能用什么证明?他府中的人都知道你,他不会承认他对你做过的事,他府中的人也绝不会提。而我府中的人都愿意证明,你会信吗?”   阮清微怔了怔。   “怪我愚蠢,没能早些让别人知道你。”慕玄懿很自责很懊悔,他无限深情的望着她:“回到我身边来,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准任何人再伤害你,不顾一切的保护你。”   阮清微完全懵了,简直太过莫名。   慕玄懿很诚恳的道:“我不在乎你曾经历的事,我也没资格在乎,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余生弥补你,只希望你还能爱我如初。”   爱他如初?!阮清微茫然不已,她无法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他的神情那么的真实,若非是刻骨铭心,岂有这番钝痛。   可是,她的对他所说的那些事毫无印象。去年正月,她确实是在徽州,记忆中,她一直住在山中小屋,储备了很多食物。是在五月,当食物吃光后,她进一趟城时,得知了魏晏出征大越国,才赶紧从徽州回京。   听慕玄懿刚刚所说,她在去年正月至五月期间,与他相爱了,却被慕径偲强行占有失了身?!未到及笄之时就怀了孩子?!如今却没了那段记忆?!她记得慕径偲说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去年六月。   慕玄懿带有哀求的语气道:“阿微,回来我身边。”   与他四目相对,他满满的真情实意,带有强烈的渴求,和失而复得的希望。阮清微一时间迷糊了。她目光一转,看到了远处的魏晏,不假思索的撒腿就跑,一口气就跑到了魏晏的旁边。   魏晏见她突然奔至,还没等他开口问好,她就问道:“我去年正月至五月在哪?”   “徽州呀。”   “我一直在徽州?”   “是的,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阮清微道:“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不在徽州?”   “我是不知道,因为是你独自去的徽州,五个月音信全无。”魏晏有些诧异,“怎么了?”   阮清微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从徽州回来后,你觉得我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魏晏认真的想了片刻,道:“是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好像凡事看得开了些,心态好了些,脾气温和了些,容貌也变美了些。”   阮清微皱起眉,慕玄懿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第十一章     去年的正月至五月,阮清微是独居徽州的山中,还是邂逅并钟情于慕玄懿却被慕径偲横刀夺爱,残暴霸道的占有?   阮清微觉得慕玄懿的话语太过离奇,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悲痛太过强烈,能令天地动容,似乎很真切。   天底下竟然有能抹去一段记忆的药?慕径偲当真与她有过一段不堪的经历?   她想了想,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当面向慕径偲问个清楚。   跟魏晏道别后,她就匆忙的离开芳菲岛,回太子府去找慕径偲。走到出入芳菲岛必经的石桥上时,便见庄文妃正领着宫女们在等候珺瑶公主。   在精锐士兵的护卫下,珺瑶公主所乘的马车已经驶到。   好大的阵仗,阮清微不能在此时穿行而过,索性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观望。   马车缓缓地停稳,一个容貌俊俏的侍女上前拉开车帘,只见一位少女从马车里走出,众人眼前霎时一亮。   她一袭雪白的曲裾,裙摆处有大朵艳丽的牡丹刺绣,头顶着白色碧霞罗罩着的斗笠,体态轻盈,身型匀称修长。虽是看不到她的容貌,但那如牡丹花般国色天香的气质,高贵到使人心生敬意。   她款步姗姗,自信而骄傲的走到庄文妃面前,行礼道:“大越国的珺瑶公主给柳贵妃娘娘问安。”   那声音纯粹而清亮,很好听,但是,气氛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庄文妃怔了怔,转瞬恢复常态,柔声道:“公主殿下多礼了,柳贵妃娘娘今日凤体不适,未能来接迎公主,还望公主体谅。”话毕,说道:“我是庄文妃。”   珺瑶公主落落大大方的道:“原来是大瑞国的亡国公主庄文妃娘娘。”   大慕国的侍从们又是一惊,珺瑶公主说话的语调柔和,可说的话未免太过锐利。   庄文妃并没放在心上,保持着该有仪态,轻道:“正是。”   珺瑶公主道:“魏淑妃娘娘呢?”   闻言,庄文妃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即不能显得怠慢了公主,也不能有失魏淑妃的威仪。   真是一次次的绵中带刀,目中无人,俨然不把庄文妃放在眼里,有欺辱之意。阮清微发现庄文妃隐现不知所措,被珺瑶公主盛气凌人的傲气所压,便信步上前,微笑着问道:“珺瑶公主是有跟魏淑妃娘娘约在今日此处会面?”   斗笠下的目光微微惊讶,顺势看去,说话的少女不卑不亢,一股清风般的气息抚来,自在而洒脱,她的容貌很娇嫩,像是带着晨露的花朵。珺瑶公主轻启朱唇,说道:“这倒不曾。”   阮清微正色的说道:“珺瑶公主此行全由庄文妃娘娘奉旨接待。”   珺瑶公主斜视过去,问:“说话的是谁?”   阮清微道:“大慕国的子民阮清微。”   珺瑶公主浅笑了笑,声音宛转悠扬,道:“不错,长得不错,人也不错,这几日你侍候在本公主的身边,如何?”   阮清微的眸色清亮,道:“珺瑶公主此次前来没有带足够用的侍女?大慕国里会侍候人的侍女不少,庄文妃娘娘自会安排妥当一切。”   珺瑶公主转眼望向庄文妃,很坚决的道:“我想要她侍候在我身边,如何?”   庄文妃的脸上隐现愁容,万不曾想珺瑶公主如此刁难,当她在想着推辞之词时,忽听到了沉稳的马蹄声,一步一步的在靠近。   “只有我才能享受她的侍候,替她做主,决定她的命运。”马背上,传来了清雅而坚定的声音。珺瑶公主回首仰望,看见了高贵出尘的少年,此刻正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切。   见慕径偲来了,阮清微的心潮情不自禁的波动,庄文妃也松了口气。   慕径偲的目光在划过阮清微时,变得温柔许多,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凡是她不情愿做的事,谁都没有资格使唤她去做。”   珺瑶公主神色一凝,迎着他的目光,心中莫名的一动,他优雅从容,眉宇间呈现浩然正气,干净的一尘不染,比纯净的玉石还要纯净夺目,有着能主宰一切生灵的王者风范。   还是第一次,珺瑶公主以仰望之势去看一个人那么久。她带着斗笠,面纱遮住了她姣好的容貌,和精明的眼神。   半晌,珺瑶公主清声问:“这位是?”   “大慕国的太子,慕径偲。”慕径偲纹丝不动的坐在马背上,沉静地回答。   珺瑶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庄文妃赶紧打着圆场道:“路途遥远,公主殿下受累了,不如先去歇息?”   “也好。”珺瑶公主顺势而为。   庄文妃伸手示意,将珺瑶公主向芳菲楼引去。   刚走出几步,珺瑶公主放眼岛上景色,冷沉的道:“庄文妃娘娘是知道本公主除了牡丹花之外,什么花都不想瞧上一眼,才将本公主安置在百花盛开繁花似锦的地方?”   庄文妃一惊,柔声的道:“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得知公主的喜好,还望公主见谅。不如,公主殿下先随我进宫歇息,再另做安排?”   “也好。”珺瑶公主折身,脚步轻快的回到马车旁,在乘上马车时,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径偲,唇角隐隐一笑。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跃下马,走向阮清微,抿嘴一笑。   见珺瑶公主的马车驶远,阵仗也随之离开,阮清微取下酒葫芦喝了口酒,笑道:“你到的很及时。”   慕径偲温柔的道:“想你了,就来找你,我们心有灵犀。”   阮清微轻哼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正有事要去找你。”   “现在感觉到了。”   “我遇到了二皇子慕玄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跟我攀谈了许久。”   慕径偲的神色微微一变,似冬日里宁静冰冷的溪泉,道:“你相信了他说的话?”   阮清微反问:“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过来了。”慕径偲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慕玄懿正急切的朝这边而来,他说道:“在这里等我。”   阮清微发现他脚步匆忙,身形一闪,已是拦住了慕玄懿,将其拦在了桥上。他们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她,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她努力的去听,什么也听不到。他们的背影都很稳,没有情绪的异常波动,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两具雕塑。   没多久,慕玄懿先转过身,很受伤很痛苦的望着她,好像是在受着难以言说的煎熬。   阮清微咬了咬唇,拿出酒壶喝了口酒,当她再看过去时,慕玄懿折身返回了,每走两步,都会无奈的回头看看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无能为力的选择。   慕径偲沉着脸,疾步走回她身边,默不做声的把她拦腰抱起,放在了马鞍上。他迅速的坐在她身后,手提起马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撒腿狂奔。   他们的身子紧挨着,阮清微的呼吸中尽是他清凛温暖的气息,来不及细想,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一手紧紧的揽着她的细腰,心无旁骛,眼睛深似幽潭。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感受着他臂弯的力量,有一种终生被黏在他怀里的错觉。   马儿奔进了一片树林深处,慢慢的停下。   他拥着她翻身下马,在她站稳后,才轻轻的松开她,认真的道:“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   阮清微缓了缓气,看他的目光灼灼,专注而真挚,她也很严肃的道:“你不如先坦白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没有。”   “没有?”   慕径偲道:“把他对你说的话,全说给我听。”   阮清微挑眉,道:“把你和他刚才说的话,先说给我听。”   “我希望他离你远一些,我奉劝他不要对你有任何企图,警告他不要对你胡言乱语。”   “你担心他对我胡言乱语些什么事?”   慕径偲的表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深沉,“难以想象他对你表现出了怎样的言行,使你半信半疑,要找我一问究竟。”   阮清微想了想,简单明了的道:“他说我本是与他相爱,你强行占有了我,后来的结局是:我怀了身孕,死了。”   听罢,慕径偲抿嘴一笑,笑得似明亮的日光,闪散着奇妙的光芒,能照耀进任何幽暗的山谷。   沐浴在他的笑容里,阮清微的心有些慌,好像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慕径偲笑道:“有一种方式,能很容易能验证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怎么验证?”阮清微的头皮有些发麻。   慕径偲收起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可以行一次云雨之欢,你的身子有没有被我占有过,它应该会很诚实的告诉你。”    ☆、第十二章     行一次云雨之欢……   阮清微瞪着那张完美无瑕的俊颜,哼道:“经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感觉二皇子的话可信度高。”   慕径偲定睛看她,“是吗?”   “是到不能再是了,”阮清微负手而立,挑眉道:“强行占用这种事,你好像做得很游刃有余。让别人怀上身孕,你似乎也很娴熟。”   “是吗?”慕径偲唇角的肌肉隐隐一绷。   阮清微眨眨眼,道:“你从哪弄来了能让人失去一段记忆的药?或是蛊?”   慕径偲抿嘴一笑,“有没有很神奇?想不想早日发现破绽?”   阮清微一怔,她不过随口一说,难道他承认了?   “请多努力去拨开层层迷雾,找到事情的真相。”慕径偲微微一笑,“待真相揭开时,其中玄机会很有意思。”   阮清微咬了咬唇,他笑容平静,连同他整个人都平静极了,真相到底多有意思?她直接问道:“去年的正月至五月,你在干什么?”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你,没遇到你之前的每一天,我过得都很循规蹈矩,没什么新鲜的。”慕径偲专注的凝视着她,“我知道你不相信,虽然有我府中的所有人能证明,但确实难以令你信服。事实如何,需要你费些心思找出破绽了。”   阮清微哼道:“我肯定能找到破绽!”   慕径偲道:“无论是谁在说谎,肯定会有破绽。”   阮清微若有所思的饮了口酒,转眼看了看四周,不禁一诧,这是她太熟悉不过的白桦树林,她曾不止一次坐在那棵最高的白桦树上。她又喝了口酒,撇嘴道:“依我看,你还有一种能捕捉别人记忆的药或蛊。”   慕径偲低低一笑,笑而不语,伸手漫不经心的拭去她唇边的酒泽。   当他的指腹轻划过她的肌肤时,她的双颊骤然涌起暖潮,胸膛起伏明显,慌乱的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轻叹了声,有着难言的隐晦。   这声叹息落在她的心弦上,竟是刺刺的,痒痒的,不知不觉,使她的心滚烫了起来。   周围很寂静,怦动的暖意刚刚升起,忽地,就有一股嗜血的寒意逼近,硬生生的把暖意裹住。   阮清微发觉不妙,连忙看去,只见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持剑而立,立在他们不远处。白衣盛雪,女子的容貌冷艳。转瞬间,她的视线被阻隔了,一个结实的后背稳稳的挡在她前面,似一块永不能摧毁的盾。   慕径偲将阮清微执于身后,平静的迎视那股杀戮气息。   诡异的沉默持续在蔓延,阮清微探出头,望向白衣女子,发现白衣女子麻木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径偲,眸中带有怨恨之色,慢慢的,白衣女子的眼眶湿了,泪水如线止不住的滑落。   阮清微拧眉,又望了望慕径偲,他无动于衷,静若深潭。   半晌,白衣女子提了提手中的剑,语声苍白的冷道:“原来你与那些轻薄浪荡的男人没什么不同,终是始乱终弃之人。”   阮清微一怔。   “你说与我一起永不分离,我才将独门剑法教与你,你学会了剑法,便置我于不顾,连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肯相认。”白衣女子悲伤的控诉着,“你是一辈子不认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的母亲愚蠢单纯轻信于人,他何错之有?”   阮清微瞠目,她是说……孩子?他们的孩子?   慕径偲正色的问道:“姑娘,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慕径偲!太子殿下!你是装着不认识我,从此跟我一刀两断互不纠缠?”白衣女子任由眼泪狂流,身心疲惫的苦笑道:“万不曾想,你竟这般冷漠无情。”   慕径偲回首看向惊愕的阮清微,低声道:“我们好像吃了同一种药,有一段记忆被抹去了。”   阮清微耸耸肩,心里很复杂,觉得很奇怪,她默不做声的静观其变。   白衣女子吸了口气,单薄的身体里透着一股坚强的劲,“我并非离开了你不能活,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哄骗、玩弄、抛弃,连个说法也没有。”   等了片刻,见白衣女子不再说下去,慕径偲平静的问道:“准备说的话全说完了?还是忘记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白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寒心的道:“你太过残忍、虚伪,竟能装作若无其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继续,”慕径偲淡淡地道:“再准你说两句话。”   “我最重要的身子和剑法全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你,就连破解剑法也给了你,还为你生下孩子,换来的竟是你这般待我!”   “最后一句。”   白衣女子咬牙切齿,因过度悲痛而浑身发抖,她猛得拔出剑,道:“我今日非杀了你这个负心人!”   剑光一闪,白衣女子身形如风,带着必杀之心,凶猛的向前刺去。   慕径偲反掌一推,将阮清微推至数丈之外,迅速的避开一剑,白衣女子极快的又刺一剑,他再次避开,随手从马鞍里取出软剑,薄似竹叶般的软剑一挥,亮得耀眼。   阮清微皱眉看着,他们的身手都极好,一招一势非常的稳、准,不相上下。白衣女子的目光狠厉,出手非常狠辣,慕径偲多是在让,以软剑挡她的硬剑。   让了几剑后,慕径偲出手了,毫不费力,白衣女子显然不是对手,频频无力招架,她猛得退后数步,仰天悲笑一声,道:“你竟用我教你的剑法对付我,你……”   剑尖赫然抵在了她的喉咙,她的脸色突地煞白,不屈的道:“动手啊,杀了我就不会再有人苦苦怨念着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有多薄情寡义,更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慕径偲波澜不惊的问道:“滚,还是死?”   白衣女子愣了愣,目光一转,怨恨无助的看了一眼阮清微,流着泪走了,一个字也没再说,抑或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她的背影绝望而绝决,像是一点一点的坠入地狱。   慕径偲恬然的收起剑,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到了阮清微身边,小心翼翼的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阮清微抬眼看他,他的神色如常,显然并没有受白衣女子的言行影响,依旧保持着他平日的纯粹气息。她在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然而,越想静下心去思考,心就越乱。   四周又寂静如初,肃杀和怨气都不见了。   慕径偲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她,触及到她不由自主蹙起的眉心时,他平静的心绪在起伏不止的波动着。   阮清微隐约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不安,他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待着什么?   等她开口说话?   阮清微连饮了数口酒,润了润发涩的喉咙,无事般的笑了笑,挑眉道:“你好像逐渐在原形毕露,越来越声名狼藉,简直判若两人。”   “好像是。”慕径偲不置可否。   “不打算解释?”阮清微想了想,便把自己的话接了去,“在这种时候,无论你如何解释,都像是在自圆其说的狡辩。”   “说的是。”   “我似乎应该对你敬而远之。”   慕径偲的眉头一皱。   阮清微轻哼道:“不过,我并不打那样做。”   慕径偲的眉头舒展开,眼睛里有无数温热的柔情在流动,认真的道:“谢谢。”   “不必谢,”阮清微背着手,潇洒自在的道:“我倒要亲眼看看,一个让我慢慢心仪、完美到没有天理的人,被打回原形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会很恶劣很卑鄙,还是依旧完美到没有天理。”   “值得你亲眼看看。”慕径偲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   阮清微的唇角微微一牵,翻身骑上了马背,说道:“葫芦里的酒没了,回府再装些。”   慕径偲抿嘴笑了笑,坐在她身后,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抱了她片刻。   两人共骑一马,朝太子府而去。   一路上,阮清微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心中隐隐作痛,痛得她胸闷。二皇子和白衣女子的话可信吗?他们字字控诉的太过真切,悲痛而绝望,她却无从考究真假。   但是,如果她一走了之,她会很不开心。她从不舍得让自己不开心,她决定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和机会,让自己去验证身边这个人,到底该不该心仪。   难道他身藏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   无论如何,她不容自己后悔。   刚回到太子府中,石竹就赶紧道:“庄文妃娘娘请太子殿下速去行宫,有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石竹又说道:“珺瑶公主不喜芳菲岛,这些日暂住行宫。”   慕径偲看向阮清微,问:“一起去行宫?”   “好。”阮清微几乎想跟他寸步不离,想尽快判断出真正的他。   他们乘着马车进了行宫,径直到了行宫的正殿。   庄文妃在殿里走来走去,等得很焦急,看到慕径偲来了,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惊喜的道:“珺瑶公主选好了驸马。”   见状,阮清微的心咯噔一下,难道选的是慕径偲?!   慕径偲迈进殿里,先是沉着的给庄文妃行了个礼,才沉声道:“是我?”   “没错,正是太子殿下。”庄文妃激动极了,原以为肯定是慕玄懿。   慕径偲与阮清微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里是探查,他的眼神里是安抚,目光交汇了片刻,他们的心都情不自禁的在悸动。   庄文妃轻声道:“她让我明日一早去禀告皇上。”   阮清微用力的闭了一下眼帘,敛去诸多烦乱,问道:“被选上驸马有什么讲究?”   庄文妃轻道:“珺瑶公主选上谁,谁就是驸马,任何人不得有任何异议,择日迎娶。”   “父皇的旨意?”慕径偲面若寒霜。   “是皇上的旨意,柳贵妃也在场,皇上亲口说,此次通婚,全依珺瑶公主所选。”庄文妃按捺不住的高兴,太子殿下当上驸马,是大吉大利之势呀。与此同时,她发现了慕径偲的不悦,和阮清微的黯然。   这时,殿外有侍女道:“启禀太子殿下,珺瑶公主得知您在行宫中,请您前去一续。”   慕径偲的眸色冷沉,不动声色的道:“请她前来这里。”    ☆、第十三章     “珺瑶公主驾到。”   珺瑶公主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裙摆处满是大朵银丝勾勒的白色牡丹花刺绣,依旧戴着面纱斗笠。她笑声悠扬,落落大方的迈进正殿,目光赫然停留在阮清微的脸上,慢条斯理的道:“你也在呀。”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我正好在。”   珺瑶公主睥睨视之,语声温软的问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她不是我的侍妾。”慕径偲不假思索的将话接了去,他朝阮清微身边挪了挪,与她并肩而立,郑重的介绍道:“她是我心仪之人,太子府的管家。”   闻言,阮清微的双颊泛红,她悄悄的瞧了瞧他,他始终一本正经的样子。   “心仪之人,”珺瑶公主仔细的念着这四个字,面纱下的表情渐渐僵硬,缓了片刻,才道:“她确有与众不同之处,换作是本公主那风流倜傥对女人极为挑剔的皇兄,也会对她心仪。”她忽而一笑,很有兴致的看向阮清微,问道:“如果太子殿下不能令你心仪,不如随本公主回大越国,本公主向你保证,本公主那令天下女人向往的皇兄肯定能令你心仪,定能给你荣华富贵。”   阮清微挑眉,道:“你真是媒婆行当中的佼佼者,三寸舌无量斗,口若悬河。不过,这次的脚钱你是收不到了。”   珺瑶公主的脸色一沉,任她再口若悬河,此时喉咙似被用力的扼住般。   庄文妃心下震惊,珺瑶公主话语中绵里藏针,直伤人心,她遇到阮清微,虽是棋逢对手,但万一有得罪之处,就大大不妙。   慕径偲看了一眼打算圆场的庄文妃,庄文妃犹豫了片刻,上前轻道:“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是有事要说?那我先去忙别的了。”   慕径偲有礼的道:“恭送庄文妃娘娘。”   庄文妃隐隐不安,还是缓步走出了正殿。   珺瑶公主仪态万千的立于大殿正中,命令道:“闲杂人等都退下。”   所有的侍女都欠身告礼退了下去。   珺瑶公主目光锐利的望向阮清微,见她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便清脆声道:“也对,你可算不得是闲杂人等。”   “同意。”阮清微气定神闲。   珺瑶公主扬了扬下巴,斜视着水阔烟深般淡然的慕径偲,轻声笑问:“被本公主选中为驸马,可算得上是惊喜?”   慕径偲平静的道:“这恐怕会成为你此生做得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珺瑶公主莞尔一笑,“何出此言?”   慕径偲道:“你临时改变决定,可曾想过后果?”   “所有后果本公主一人承担,”珺瑶公主轻笑出声,道:“只要你愿意做本公主的驸马。”   慕径偲正色的道:“我不愿意。”   珺瑶公主的笑意僵在唇角,气氛骤然冷沉。   阮清微轻松自在的寻了个椅子坐下,看着茶几上放的茶壶,随手打开茶壶闻了闻,是清香的绿茶,她摇了摇头,取出酒葫芦,把最后的一滴酒倒入嘴里,意犹未尽的咂咂味,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旁观。   半晌,珺瑶公主傲然的暼了他一眼,盛气凌人的道:“可是你父皇说过,本公主选的驸马便就是本公主的驸马。”   慕径偲始终保持常态,说道:“你当下悬崖勒马还得来及。”   珺瑶公主笑了笑,语声缓慢的道:“原以为你如无远虑,也会有近忧,迫不及待的要找个靠山。而如今,靠山来找你了,你却视而不见,当真是好生有趣。”   慕径偲礼貌的听着她说下去。   “大慕国百官结党之气盛行,其中以柳丞相最为位高权重,实为百官之首。朝堂中的官员多为他所提携,自然是为他所用,见其色而行之。”   慕径偲不语。   “魏晏虽然是个军事奇才,当皇上有停战之意时,即使能联合魏家与柳家抗衡,难免也会底气不足。”珺瑶公主语声一顿,“后宫之中,柳贵妃出类拔萃,她育有皇子,皇后之位似乎触手可及,耳闻她已有了动静。”她感同身受的叹息,“你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呀!”   慕径偲不置可否。   珺瑶公主微扬起下颌,道:“我若是你,肯定会愿意与大越国最有用的公主通婚结成同盟。”   慕径偲任由她继续说。   “你成了本公主的驸马,就有了大越国为你撑腰,本公主一定会披荆斩棘,协助你顺利登基为皇。到那时,两国世代友好,百姓免受涂炭,岂不是两全齐美。”   “你何必让自己受累,按原计划选了二皇子慕玄懿,与柳家强强联手,岂不快哉?”   珺瑶公主的神情之中闪过强烈的悲壮,勉强笑道:“强强连手固然是好,但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恩戴德。”   “我并不认为你能被感恩戴德。”   “本公主也这样认为。”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是想干涉大慕国的国事与慕家的家事,以此证明自己的能耐?”   “本公主的能耐不需要证明,”珺瑶公主不以为然的道:“柳家三次暗送重金讨好母后,求母后向父皇进言,用通婚之策缓和战事。于大慕国,是压制魏晏的功勋;于大越国……自然也是有利。本公主来大慕国时,母后有交待,要选慕玄懿为驸马。可是,本公主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你,自作主张的选择自己的命运,决定嫁给你,帮你助你。”   此言一出,阮清微怔了怔。   原来,两国通婚确实是柳家策划,让慕玄懿迎娶珺瑶公主,既能平息战乱以免魏晏功劳过高,又能得到大越国的势力支持。   不过,更让阮清微惊讶的是她说的: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你。   阮清微看向宠辱不惊的慕径偲,听他说道:“我并不需要你的心机和自作主张。”   “你是觉得有本公主帮你助你,使你很没有面子?”   “不是。”   “你是担心本公主的相貌丑陋?”   “不是。”   他的话刚落音,珺瑶公主便轻掀面纱,将面目示给了他看。   阮清微顺势望去,只见珺瑶公主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眉似柳叶,肌肤粉嫩,双颊的酒窝漩着笑意,她如水的眼波轻荡,万般风情撩人魂魄。是个名副其实的绝色美人。   慕径偲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道:“大慕国的太子,怎会做大越国的驸马。”   珺瑶公主进退自若的道:“本公主改口,是本公主嫁给大慕国太子。”   慕径偲笃定的道:“我不娶。”   经过刚才的交谈,珺瑶公主习惯了他的不留情面,她暗暗的紧咬牙关,任凭数柄刀插在胸口,强颜欢笑的道:“怪本公主疏忽了你的心仪之人。”   珺瑶公主凌人的目光投向了阮清微,不得不说,她很有灵气,眼睛里透着明亮自在的光,安静的时候非常迷人,柔软、简单而乖巧,一种弥漫在灿烂清秀之中的美。   阮清微大方的迎视过去,有些好奇她内心的强大,竟能承受住慕径偲冷漠的拒绝而骄傲依旧。   珺瑶公主很和气的道:“本公主绝非妒妇,你娶了本公主,本公主欢迎你将她纳为侧妃,给她荣华富贵,让她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慕径偲平静的道:“她的名分由不得你做主。”   “怪本公主唐突了你心仪之人,岂能让她是侧妃。”珺瑶公主很认真的说道:“本公主有成人之美,可以让她为正妃,本公主嫁给你当侧妃。”   阮清微惊讶的挑眉,她堂堂公主,为了能嫁给他,甘愿当他的侧妃?!这种事,就连想一想就会丢人,她却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信誓旦旦。只因为她看他第一眼就看上了他?因为看上了他,就无所顾及的自轻自贱?   珺瑶公主直挺着背脊,红唇紧抿,一颗心就悬在他的眼前供他凌-辱。   慕径偲云淡风清的道:“没有人需要你所谓的成人之美。”   “需要本公主怎么做你才肯愿意?”珺瑶公主的语气冰冷,目光中尽是冰锥,“慕径偲,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想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慕径偲无视她的恼羞成怒,道:“我决意已定,多言无益。”   珺瑶公主深吸了口气,强压着情绪,慢慢的拾起掉落的尊严,转眼看向阮清微,笑得明媚耀人,道:“本公主看得出你识时务,不如由你劝一劝太子殿下,让他莫为了博美人欢心,而错失乾坤之势,毁了帝皇路。”   阮清微挑眉,撇了撇嘴,很为难的道:“我真的不想再出言摧残你的意志,如果一定要让我说,我觉得,你不如周全皇家公主的体面,打消嫁给他的念头。”   珺瑶公主眼神顿时如虎一般的厉,冷笑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本公主嫁给慕玄懿,强强联手,把你们拥有的一切践踏、剥夺,让你们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   慕径偲和阮清微异口同声。    ☆、第十四章     正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慕径偲的神情宁静从容,有苍山的浩然、日月的高远,潇洒临空,耀五湖四海。   在他身边的阮清微,有着川谷的灵气,卓然风姿,气定神闲。   拭目以待?   珺瑶公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逼人的光芒,那是几乎快要失控的愤怒和嫉妒,能摧毁一切万物生灵。不过就是瞬间,她双睫一眨,所有山裂地崩的狂暴都被敛去,骄傲的扬起下颚,从不服输的笑意自唇角慢慢晕开,语声清响而缓慢的道:“好啊,那就一起拭目以待。”   目光猛收,珺瑶公主快步离开了,背影高傲而凛然。她发誓今日所受之辱,必将一一讨回。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她若是男儿身,说不定能凌驾乾坤。”   “说不定。”慕径偲抿嘴一笑,俨然并未深究她。   阮清微挑眉看他,在他平静优雅的表象下,纯粹而直接。拒绝人时决绝冷漠,不给别人留丝毫的希望,也不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恍惚间,她也想到当他对她说‘我对你一见倾心,要留你在太子府’时的坚定热忱,果断到毫不掩饰。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呢。   “太子殿下,”庄文妃焦虑不安的走进来,不可思议的愕问:“珺瑶公主说你不愿意成为她的驸马?!”   慕径偲道:“对。”   “这……”庄文妃忌惮的揉了揉手帕,转眼看了一眼阮清微,询问道:“清微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太子殿下说,你能否回避?”   “当然可以。”阮清微站起身,悠然的走出了正殿。   庄文妃叹道:“你应该知道不跟珺瑶公主联姻意味着什么?”   慕径偲道:“我知道。”   “眼前的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柳家一直在抓住机会谋夺‘皇后’和‘太子’之位,你难道就真的不闻不问,坐以待毙?”庄文妃很不明白,也不理解。   慕径偲抿嘴笑道:“如果他们能谋夺到,拿去就是了。”   庄文妃轻声道:“我知道你只想活得清静,始终远离权斗。但你是正统的太子,理应承担起你的责任。你母后对你说过:‘若你继承大统,切勿尚武,必要以仁爱治国。’她是希望你能继承大统,你岂能辜负了你母后的期许。”   “母后还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她自幼对你谆谆教导,使你养成了‘无为’的心境。无为固然是好,但并非是无动于衷,任由别人加害。”   慕径偲认真的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相信我。”   “可是你拒绝了珺瑶公主,如果她跟柳家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慕径偲平静的道:“真正不堪设想的危险并非是眼前所能看到的,它隐藏的很深。”他望向比他年长不足两岁的女子,发现她在担惊受怕。他的眼眸里浮出一层异样的光,欲言又止。   庄文妃极为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犹豫,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不要再被困在皇宫中的方寸之地。”慕径偲定睛看她,她还那么年轻,“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我是皇妃,我以后的日子当然是在皇宫里过。”庄文妃有些慌张,她身为皇妃,又是亡国公主,天下虽大,所能容身之处不过就是那围困她的方寸之地。况且,她还对那个人心存幻想。   慕径偲沉默着,脑海中响起母后所说的话,不由得,他轻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道:“你不必寝食难安的为我担忧,请像以前一样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如何能不担忧,”庄文妃叹息道:“我刚才感觉到了珺瑶公主义无反顾的杀气。”   慕径偲笃定的道:“请放心,我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庄文妃轻问道:“是因为清微姑娘?”   “嗯?”   “无论你喜欢珺瑶公主与否,娶了她,利大于弊。天下男子谁没有妻与妾,况且你是太子,嫔妃将成群,多一个珺瑶公主这样的摆设又有何妨。”庄文妃叹道:“莫非你是顾及阮清微的心情?怕她伤心?”   慕径偲道:“此事与清微无关。”   “真的无关?”   慕径偲神色清明的道:“徜若我此生得已圆满,则与她有关,是因为有她在;徜若我功败垂成,则与她无关,倒是拖累了她。”   庄文妃的心为之触动,感慨道:“她就那么好?”   慕径偲抿嘴一笑,想到她的时候眼睛里温柔了许多,道:“初见她时,我就有一种会与她相爱相守一生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从未有过。   仿佛能看到人生的尽头,是与她在并肩携手同行。   他又笑道:“她倒是真有一种‘好’是我不曾想到。”   “什么?”   “她比我想象中的懂事。”   庄文妃发现他整个人散发着温暖的光,这是他只在提及阮清微时,才会有的一种状态。平日里的他如清风明月,波澜不惊,优雅绝伦似谪仙,因阮清微便有了凡人味。   “我要与她一起回府用膳了,”慕径偲道:“请记住我说过的话,别为我担忧,凡事我都明白。”   庄文妃叹道:“万一你有所闪失,我如何对得住你母后的泉下之灵。”   慕径偲低声道:“我隐隐觉得,母后还活着。”   庄文妃一怔。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信步走出正殿,院中没有阮清微的身影。   京城衙兵都在行宫外守卫,定于明日午后公主选驸马,此时行宫中的人屈指可数。   慕径偲四下寻着阮清微,远远的,看到她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有个人已经靠近到了她的身边。   正是温润儒雅的慕玄懿!   “阿微。”   一声深情的呼唤惊动了阮清微,她正站在古老的石榴树下赏花,花枝极为茂盛,红灿的花朵镶在绿叶间。   慕玄懿忍不住走到她面前,眼睛里尽是重逢的喜悦,“阿微。”   阮清微见他逼近,颇有不适的朝旁边挪了挪,还是难以相信他所说的话。   “阿微,”慕玄懿痛惜她的疏远与戒备,悲伤的道:“太子殿下警告我不得再打扰你,可是我忘不了你,忘不掉我们的爱,我该怎么办呢?”   阮清微咬着唇,若有所思的回视他,想要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回来我身边吧,好吗?”慕玄懿面带渴求之色,“我可以不追究他曾卑鄙残忍的拆散我们、伤害我们,我只愿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   阮清微挑眉,道:“你最好能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可信度不高。”   慕玄懿震惊而无助的望着她,喃喃的道:“你相信他?”   阮清微想了想,坦言道:“是我更愿意相信他,毕竟在我的记忆里,他并没有不堪到令我厌恶。”话锋一转,“如果你能证明他确实做过伤害我的事,我将永不原谅他,并会向他讨些代价。”   慕玄懿问出了更在意的问题:“那你还爱我吗?可愿意跟我在一起?”   阮清微挑眉道:“我现在对你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奇怪’。”   “我愿意倾尽一切,让你重新爱上我。”慕玄懿信誓旦旦,带着至死不渝的深情道:“为了你,我可以退出此次的驸马挑选,把正妻之位只留给你。”   阮清微一怔,难道他不知柳贵妃和柳丞相的野心?他对于柳家的企图一概不知?当真只是喜游山水?会纵情投入于一份感情,真挚灼热的对待?   她漫不经心的问:“你能退出?”   “能,只要你答应跟我重归于好,即使父皇和母妃不许我退出,我也会毁容自残,不入珺瑶公主的眼。”慕玄懿发自肺腑的道:“阿微,我绝对不能再失去你,就是为了得到你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阮清微难以置信的皱眉,他未免也太疯狂了,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他到底有多爱那个‘阿微’,竟可以痴情到如此地步,太过震撼!   “阿微。”慕玄懿情不自禁冲向她,想要拥她入怀。   阮清微轻快的躲开了他,正色的提醒道:“如果你是正人君子,就别再有这样的举动。”   “阿微?”慕玄懿失落至极,“你把我们曾在一起的快乐全忘了?”   阮清微挑眉,“除非你有办法让我真切的体会到。”   “我有办法了,”慕玄懿诚恳的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到了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   慕径偲负手而立于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面容沉静而超然,像是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像,眼眸里闪着悲悯的光。    ☆、第十五章   阮清微绝不打算单独跟慕玄懿去任何地方,她说道:“我可以跟你去,但要带上太子殿下一起。”   慕玄懿满眸的疑惑不解,黯然神伤的道:“你终是不肯相信我?”   阮清微耸耸肩,不置可否。   忽然,又惊又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阿懿!”   闻声看去,竟然是丫鬟石竹。   转眼间,石竹已经狂奔而至,猛得扑进了慕玄懿的怀里,紧紧的搂住他的腰,把脑袋窝在他的胸膛,深情而又苦涩的呼唤道:“阿懿,阿懿。”   阮清微怔住了。   慕玄懿受惊的目瞪口呆,恍惚了片刻,赶紧去推石竹,喝斥道:“放肆。”   石竹搂得更紧,很委屈的抬起脸庞,脸上已经流出了泪,很受伤的道:“你真的狠下心来不要我了?”   “放肆!”慕玄懿更用力的去推她。   石竹被他推开了,跌坐在地上,泪流得很欢,悲痛的道:“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你忘了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你说你会跟太子殿下要我,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你都忘记了?”   慕玄懿似被毒蛇咬到般,赶紧对阮清微解释道:“她在胡言乱语。”   阮清微皱起眉,好奇的观望。   “胡言乱语?”石竹顿时从地上跳起来,比他还要暴躁的道:“我胡言乱语?!我尚未及笄时,你就将我的身子要了去,还夸赞我的身子是你碰过最美妙的身子,我们在你的府邸极尽缠绵的那些良宵你都忘了?我你为喝过两次滑胎药,受过多少苦,你不敢承认了?!却说我是胡言乱语?!”   慕玄懿恼的涨红了脸,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儒雅,厉声质问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啊?!”石竹很震惊望着他,百般不信的样子,愕道:“你不记得我们曾在一起过的事了?是在三年前的七月,那天的夜色很美,你我初相遇,你赞我貌美似天仙,说对我一见钟情,我一时意乱情迷就从了你。从此,我们常幽会于你的府中,你府中的人都知道我的存在。难道你不记得了?你把我忘了?怎么会这样,你是被谁下了药还是中了什么蛊?是谁那么残忍,竟然使你忘了我?”   “你……!”慕玄懿恼羞成怒,意识到了什么。   石竹眸中满含深情,猛得又扑向他的怀里,哭道:“我该怎样让你相信我说的是实话呢?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已经身心全都属于你,此生不移。你却丢失了那段美好的记忆,我该怎么办啊?”   “滚!”慕玄懿暗暗咬牙,面目有些狰狞。   石竹偏就不放手,搂得更紧,依旧哭诉道:“阿懿,你一直待我温柔体贴,我就知道你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虽然你忘记了我,我不怪你,依旧爱你如初,我会努力的让你再想起那段记忆。”   慕玄懿低声冷道:“放手!”   “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吧,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活得还有什么意义。”石竹绝望的嚎啕大哭,因过度的悲伤而有些语无伦次,“阿懿,这些日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要我了,原来是因为你失忆而忘记了我,是我错怪了你,我再也不怨恨你了。”   慕玄懿发现阮清微一脸的错愕,便压下心底渐起的杀气,求助的看向她,很无辜的道:“阿微,帮我把她拉开,我指天发誓我绝没有跟她有过任何关系。”   “阿懿……”石竹悲从心中,语气一扬,慢慢的又软下,哄道:“阿懿,莫发誓,我怕你会遭天谴,你是失忆了,才不记得我们有过的关系。”   阮清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玄懿保持着无辜的神色,解释道:“阿微,她是受人指使,故意混淆视听,你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混淆视听?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忙是四下张望,突然又来了一个怨恨的少女。   太子府的丫鬟青苔也奔至,惊骇的看着慕玄懿怀里的石竹,茫然的道:“阿懿,你这是……”   慕玄懿心下恼极,石竹像藤蔓一样缠着他,无论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原来你与那些轻薄浪荡的男人没什么不同,终是始乱终弃之人。”青苔仰天苦笑一声,冷言控诉道:“你说与我一起永不分离,我才将独门的折扇技法教与你,你学会了折扇技法,便置我于不顾,连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肯相认。你是一辈子不认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的母亲愚蠢单纯轻信于人,他何错之有?万不曾想,你竟这么冷漠无情。”   慕玄懿的脸色顿时很难看,死沉死沉的。   青苔寒心的道:“你是要装着不认识我,从此跟我一刀两断互不纠缠?我最重要的身子和独门折扇技法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你,还为你生下孩子,换来的竟是你这般待我!”   慕玄懿有些气急败坏的道:“荒唐,满口荒唐,是谁派你来诬陷我的?”   见状,阮清微恍然大悟,她走出树荫下,目光再次搜寻,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凉亭下的慕径偲。他像磐石一样岿然挺立,有着看透世事的通彻,和知晓一切的淡定。   青苔和石竹一起在伤心的控诉,那些字句都很熟悉,阮清微背着手从吵闹声中走过,走向慕径偲,心里有些难为情。   凉亭下,慕径偲温柔的凝视着她,抿嘴一笑。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站在了慕径偲的身边,看着那场精心安排的闹剧。   同样的情形,慕玄懿显然没有慕径偲沉得住气。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不休,他被纠缠被胡闹的烦躁不已,戾气浮现在了他的眉宇间,他烦躁愤怒,像是被惹火了的狮子。渐渐的,他急躁至极,火气被拱的越来越大,眸中凌厉的杀气顿显,冰冷的手伸向了石竹的脖子,去扼住她的喉咙。   几乎是同时,石竹和青苔双双撤退,身形一阵,已是跃出数丈。她们又是一跃,双双落在了慕径偲的身后。   慕玄懿顺势一看,冷不丁的看到了慕径偲,他眸中的杀气还没来得及褪去。顿时,他惶恐又不甘心的杵在原地,面色很复杂。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迎视,炯炯的目光锋利无比,能穿透一个人的灵魂。   慕玄懿的额间不由得冒出了细密的汗,有一种在照妖镜下原形毕露却无处藏身无法逃避的窘态。对峙了片刻,他咬牙垂下眼帘,缓缓的拱手一拜,恭敬的道:“皇兄。”   慕径偲泰然自若,轻轻的牵起了阮清微的手,她的心一颤,被他牵引着走出凉亭,走到阳光下,走过花圃,从局促的慕玄懿身边经过时,他语声平静的道:“下不为例。”   语声尽管平静,落在慕玄懿的心上,也如惊雷般,带有宽恕之意。察觉到阮清微暼过来的一抹耻辱之色,他本想再狡辩,却觉得整个人动弹不得,仿佛被滚烫的铜铁铸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烈日当空,慕径偲牵着阮清微乘上了马车。   阮清微的小手一直被他的大手握在掌中,很轻柔很温暖,坐进马车后,他的手也迟迟没有松开。   马车缓缓前驶,慕径偲的身子向她倾斜着,眼神里无数细腻的温存,沉默不语的瞧着她。   阮清微不好意思的咬着唇,半晌,轻哼道:“我就纳闷我怎么可能失忆,可他演得未免太真切了,很惟妙惟肖,十个人中肯定有九个人会被他骗到,我又没有聪明绝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也无可厚非嘛。”   谁会想到慕玄懿竟演了这样一出戏,为了引诱她?抑或是挑拨离间,使她对慕径偲心生猜忌?无论他是什么初衷,都着实糊弄了她,她可要找他讨些代价。   然而,慕径偲明明知道自己被人诬蔑,深受莫大的栽赃,却不屑于解释,清者自清。在合适的时机,用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个障眼法的骗局闹剧。他的冷静沉着,令她佩服。   阮清微红着脸道:“我承认我有点无地自容,允许你嘲笑我一句。”   慕径偲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抿嘴一笑,“应该要谢谢你。”   他掌心温热的触碰,不经意的形成了一股暖流,从她的头发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情不自禁的颤动了一下,羞赧的将小手从他的大手中抽离,缩回了袖中。   慕径偲温柔的道:“越接近权力的巅峰,所遇到的人就越千奇百怪,不按常理行事者常有,真假虚实难辨,就像是深夜里走在野兽常出没的旷野,看不清的迷障数不胜数,稍不留神就尸骨不剩。很高兴,有你能陪我一起。”   阮清微挑眉道:“好像我将被你带入灾难中了。”   “好像是的。”慕径偲道:“希望这是一场你不愿避开的灾难。”   阮清微的眼睛明亮,笑吟吟的道:“我看过江南的春、塞外的雪、万顷碧波、金色沙漠、森林深处,畅游过峡谷、溪流、山川、丛林,交手过贪官、土匪、奸商、恶霸,终日飘泊四处逍遥自在,可我总觉得这世间还有更惊心动魄的美,有更刺激更好玩的事。”   说罢,她扬了扬眉,“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灾难里看看,但我先把话说清楚,暂且留在你身边,可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要对得起自己这辈子的生命,不能枉虚此行。总之,如果我发现它不够美不够好玩,我随时会离开,继续我旧时的飘泊四处逍遥自在。”   “好。”慕径偲抿嘴一笑,花晨月夕。    ☆、第十六章     已是深夜,阮清微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她索性穿起衣裳,拎着一坛女儿红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抬首遥望夜色,独自饮酒。   明月当空,四周静悄悄的,她在思索着白日发生的事,不由得一笑,真是精彩极了。   忽然,沉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她侧目看去,是踏月而来的慕径偲。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阮清微心中一动,饮了口酒,直言笑问:“三更半夜,你走错地方了?”   “得知你还未入睡,便来看看。”慕径偲低低笑着,走到她身边,为她荡着秋千,“怎么,孤枕难眠?”   阮清微轻哼道:“才不是呢。”   “我是。”   “明日珺瑶公主就会禀告皇上她所选的驸马是你,你似乎要费心想一想应付之策,当然会难眠。”   慕径偲笑道:“是有点棘手。”   阮清微挑眉道:“皇上竟然放话珺瑶公主选中谁,谁就是附马,这通婚的诚意未免太大了。”   慕径偲沉声道:“他做过很多惊世骇俗的决定。”   阮清微好奇的问:“比如?”   慕径偲沉默着,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安静了良久,道:“比如他明知道庄文妃的身份,却要封她为皇妃,纳入后宫里。”   庄文妃是什么身份?不仅仅是众所周知的亡国公主?阮清微心生困惑,使她更为困惑的是慕径偲对庄文妃的态度,好像有一些别样的情愫。   在这时,石竹快步奔至,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求见。”   慕径偲的眼眸里浮现异色,福公公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侍从,常伴皇上左右已有二十余年,轻易不会离开皇上身边,他为何深夜造访?上一次他突然到来,是通告皇后娘娘薨。   他想了想,道:“宣福公公到这。”   “是。”   阮清微拎起酒坛喝了口酒,见慕径偲没有想让她回避的意思,她便就安然的坐着。   半晌,不惑之年的福公公手持拂尘,步伐矫健的踏进了院中,声音洪亮的拜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平静的道:“福公公是为何事而来?”   “行宫之中出大事了。”   “嗯?”   “二更时,有刺客潜入行宫,公主受伤。”   慕径偲和阮清微同时一怔。   福公公正色的道:“老奴传皇上口谕,命太子殿下全权负责调查此事,限于一日之内查出背后主谋,以免两国纷战再起,特赐调遣皇城禁军之权。”   限于一日之内?时间太过仓促!   福公公将虎符双手呈上,道:“时间紧迫,事关重大,望太子殿下别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慕径偲慢慢的点点头,将虎符接了过来,神色不明。   “老奴告辞。”福公公躬身一拜,便退下了。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对石竹道:“带着虎符前去传令,让皇城禁军统领于道济速派百名禁军前往行宫,守住行宫的所有出入口,未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是。”   慕径偲看向阮清微,轻问道:“陪我一起去行宫查探一番?”   “可以。”阮清微从秋千上跳下,很想知道皇上为何指派慕径偲调查。   他们乘着马车前往行宫,一路上,慕径偲缄口不语,似乎是在思考比公主遇刺更重要的事。阮清微虽有很多疑问,但也保持着安静,让他认真的思考。   进入行宫,慕径偲扫视着跪了一地的守卫,问:“行宫的守卫首领何在?”   有个守卫道:“回太子,首领他已自杀殉职!”   慕径偲负手而立,问:“副首领何在?”   “回太子,副首领受了重伤,正在包扎伤口。”   “带我去见他。”   守卫在前带路,慕径偲看见途中躺着几具尸体,他上前查了查伤口,皆是被锋利的弯刀割破喉咙而死,干净利落,刀法极快,一刀致命。他命道:“立刻清点伤亡人数。”   在走廊尽头,守卫的副首领躺在廊下,血流遍地,旁边有人在为他包扎。发现太子殿下到了,副首领欲起身行礼,慕径偲伸手制止,道:“不必行礼,把你所见所知,全部说出来。”   副首领声音孱弱的道:“约摸是二更,行宫的西门口有人高喊有刺客,守卫们顺声奔去,便见数名黑衣人边跑边杀,十余名守卫应声倒下了。正当卑职率人去围堵时,在行宫之内,相继传来有刺客的呼喊声。”   “刺客并不仅从行宫的西门而入?”   “卑职方才问了守卫,好像刺客分别从行宫的东、西、南门同时进入。”   “可知刺客共有多少人?”   “约摸十余人,皆是黑衣蒙面,具体数目未曾数得仔细。”   “可知刺客的体貌特征?”   “卑职与刺客有过交手,体型魁梧,身手极其了得,所持的是双钩铁链弯刀,出手极狠,刀刀冲要害。如果不是十几名守卫誓死护着,想必卑职已死在刺客的刀下,真是惭愧。”   “可知刺客的行踪目的?”   “皆是冲着后院寝宫杀去,卑职当时重伤在身,无法移动。首领率守卫赶到时,值守在寝宫外的守卫们都已被杀,珺瑶公主的随从正在与刺客博杀,她的随从与刺客的身手不相上下。卑职带守卫围堵而攻,刺客们纵身跃上房顶,全部撤退,转眼就没了踪迹。”   “珺瑶公主的随从可有伤亡?”   “没有,只有公主受了伤。她随身侍女的身手太过了得,刺客在撤退时,公主的两名侍女紧随去追,许久才返回。”   “从发现刺客至刺客撤退持续多久?”   “约半个时辰。”   “今晚行宫共有多少守卫?”   “二百六十五人。”   这时,守卫来报:“启禀太子,死九十二人,重伤一百二十四人。”   慕径偲问道:“可有刺客的尸体?”   “回太子,没有。”   副首领自责的道:“卑职无能,卑职甘愿领罪!”   慕径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心养伤。”   随即,慕径偲朝着后院寝宫走去。   阮清微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心里暗忖:刺客们前后不足半个时辰,有二百多名守卫死伤,来去自如并全身而退,显然是训练有素,会是何人指使?   慕径偲刚迈进后院寝宫,便听到珺瑶公主的随身嬷嬷怒声道:“竟有刺客轻易进入行宫刺杀公主殿下,试问意欲何为?”   “请息怒,”慕径偲平和的道:“我正在彻查此事,定会给大越国和珺瑶公主一个交待。”   嬷嬷冷道:“请尽快水落石出。”   慕径偲问道:“不知珺瑶公主的伤势如何?”   “你何不亲自过来看看?”珺瑶公主的声音突地响起。   闻声看去,珺瑶公主正站在寝宫的窗前,上身只着一袭抹胸,肩披着一层薄纱,雪白的双臂若隐若现,胸前的雪肌在烛光中发着莹洁的光,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慕径偲平静的看了一眼,带着大慕国该有的礼节,道:“守卫们未能尽责,让公主受惊、受伤,还请见谅。”   珺瑶公主笑问:“由你负责调查刺客一事?”   “正是。”   “那我可要更加的得理不饶人了,”珺瑶公主暼了一眼伤口很深的胳膊,浅笑道:“本公主这伤,你打算怎么偿?”   慕径偲道:“公主可否说一说遇刺的经过?”   “不可。”珺瑶公主端瞧他能拿她怎么办。   慕径偲平静的道:“公主是有意隐瞒什么?”   “你是有栽赃陷害本公主之意?”   “如果你不配合,我有什么意思都不过分。”   珺瑶公主收起了笑,冷道:“本公主正要进屋入睡,忽听侍女喊有刺客闯入,只见几名黑衣人持刀杀来,而后厮杀一片,我的胳膊被伤了一刀。”   慕径偲道:“公主请安心休养,现已调重军加强防卫。”   珺瑶公主漫不经心的道:“你也不看看本公主的伤口,不问本公主疼不疼,这就走了?”   慕径偲道:“如果公主的随行御医需要协助,可随时找我,我会传派御医前来。”   瑶瑶公主心中冰寒,冷笑道:“不必对本公主那么生疏,明日,本公主面见皇上时,自会告诉他驸马是你。”   慕径偲面无表情的道:“公主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留给你考虑怎么推辞掉驸马的时间可不多了。”   “有劳提醒。”   阮清微在旁边看着发生的一切,看着慕径偲近乎冷漠的平静,看着珺瑶公主逐渐升腾的羞愤,不免唏嘘。   慕径偲走进正殿,示意阮清微坐下歇息,命人去请全权负责选驸马之事的庄文妃。   阮清微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一边梳理着方才的所见所闻,一边琢磨着慕径偲的神情。他的神情很复杂,虽然是调查刺客,但好像只是按部就班的询问,并没有太过认真的深究,似乎在权衡什么。   发现了阮清微的打量,慕径偲温言道:“你先进马车厢里睡会,天亮之后有很多事要做。”   “你呢?”   “我坐着睡会。”   马车正停在殿外,阮清微没再多言,跳上马车里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庄文妃赶到了,慕径偲详细的把行刺的经过说了一番。   庄文妃大惊失色的问:“刺客所用的凶器是双钩铁链弯刀?!”   她面露恐惧,身体轻颤,脸色很苍白。    ☆、第十七章   双钩铁链弯刀太过恐怖,如同一个恶梦般,庄文妃转身掩面轻抹泪水,颤声问:“你们是否还记得平宛公主?”   “平宛公主?”阮清微想了想,不曾耳闻,她抬首望向慕径偲。   慕径偲记得,他说道:“平宛公主是庄文妃娘娘同父异母的姐姐,大瑞国的公主。”   庄文妃的眼眸里尽是触目惊心的恐惧。   阮清微好奇的轻道:“平宛公主怎么了?”   慕径偲道:“十五年前,大瑞国的皇上提议和亲,把平宛公主嫁给父皇为妃。平宛公主前来和亲,当晚入住在行宫中,本是要在次日举行和亲大典。不曾想,当晚有刺客杀入行宫,将平宛公主及所有大瑞国的使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阮清微愕然,原来当年和亲的是平宛公主,只听说大瑞国和亲的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身份极荣贵,和亲的嫁妆极为丰盛,嫁妆的清单足有一箱。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问:“刺杀平宛公主的刺客,使用的凶器也是双钩铁链弯刀?“   “是!”庄文妃的声音哽咽的道:“全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慕径偲的背脊一凉,他虽是知道平宛公主被刺杀的诸多细节,却唯独不知此事。   庄文妃紧张的攥着木椅的扶手,道:“你一定还记得方淑妃吧?”   “记得,”慕径偲告诉阮清微道:“那次和亲是由方淑妃负责操办,出了刺客之事,父皇采纳了柳丞相的建议,杀了方淑妃,送上她的人头去谢罪。”   阮清微怔道:“杀一个皇妃谢罪?!”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慕径偲沉默不语。   那时,慕径偲的母后正生着一场大病,随时会病逝。在斩杀方淑妃的当天,皇后拖着病体去跪求皇上对方淑妃从轻发落,皇上置之不理一意孤行。方淑妃死后,她所生的四皇子也悬梁自尽。不多久,魏晏的姑母被册封为魏淑妃。   当大瑞国的皇上看到方淑妃的头颅时,痛斥当朝皇上目无人,道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死在大慕国,查不出真凶,竟然只送来一个妃子的人头妄想不了了之,便要讨个说法。传闻大慕国皇上的态度怠慢,大瑞国满朝的官员都愤而上书,提议出兵攻打大慕国。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是由魏晏的父亲魏大将军主战,当朝皇上血气方刚,六次御驾亲征。大瑞国节节败退,多次提议停战,而当朝皇上不顾一切的吞并了大瑞国,虏回了庄文妃。   阮清微暗忖:简直匪夷所思,大瑞国的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跟当朝皇上和亲?前来和亲的平宛公主竟是嫡长公主,和亲带来的嫁妆丰盛到了极致,好像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是送人送财。   庄文妃难免如此惊慌,正因为双钩铁链弯刀开启的杀戮,导致大瑞国与大慕国的战争,使她国破家亡。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   当朝皇上是在民不聊生、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坚持继续攻打,直至吞并大瑞国,态度坚决到令人震撼!然而,跟大越国的战事,是在胜利中停战,分明是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了停战接受通婚,其中又是何缘由?   事隔十五年,相同的凶器又出现了,刺杀的是前来通婚的大越国的公主,那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在悲哀的沉默后,庄文妃忽然道:“高文妃的全家也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阮清微大惊,她在坊间听说过高文妃的遭遇。   听说高文妃是位很有才情的妃子,倍受皇上的宠爱,风头极盛,是所有嫔妃中得到皇上赏赐最多的妃子。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十八岁入宫为妃便被册封为位列三宫的文妃。入宫两个月后,她回府为她的父亲祝寿,得皇上恩典,当晚留宿府中陪伴母亲。谁知次日清晨,高文妃满家一百余人,均被暗杀。   宠妃和重臣惨死,皇上盛怒,悬高额银两征集线索,让时任的刑部尚书彻查此案,皇上下令,必须在十日之内破案,将凶手凌迟。   庄文妃心有余悸的道:“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赫然留下的双钩铁链弯刀。”   十日过去了,时任的刑部尚书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指认可疑之人。皇上怒极,又有柳丞相的挑衅,皇上斥责时任的刑部尚书无能,将其罢免,全家流放。   皇上又将此案交给刑部侍郎审查,那刑部侍郎刚接到圣旨后就吓得自杀了。此后,再无人敢提这件事,据说皇上仍旧在派人暗查,但一直没有定论。   在高文妃被杀后不久,庄文妃被册封为文妃。   时任的刑部尚书在流放途中自缢,经柳丞相的举荐,柳贵妃的妹婿成为了刑部尚书。   坊间当时流传是柳家派人暗杀高氏一家,也不过是流传而已,并没有证据。   阮清微拧眉,双钩铁链弯刀第三次出现了,难道是打算屠杀珺瑶公主及随从,不料珺瑶公主的随从身手极强?她不禁看了一眼慕径偲,发现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沉思着什么。   庄文妃因受惊而瑟瑟发抖,骇道:“现在我们身处险境啊!”   阮清微问道:“何出此言?”   “平宛公主被刺杀,皇上杀了负责操办和亲的方淑妃;高文妃全家被杀,皇上流放了负责调查的刑部尚书。”庄文妃惊恐的面色苍白,“如今,珺瑶公主遇刺,太子负责调查,我负责操办……”   顿时,正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有人要借此害他们?   “太子,”庄文妃望向不动声色的慕径偲,沉声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啊!”   慕径偲平静的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庄文妃连忙身子前倾的问:“你有找出幕后主谋的办法了?”   慕径偲平静的摇摇头。   庄文妃失望的叹气,黯然神伤的道:“这三次行刺谁最得利?”   阮清微想了想,谁最得利?   平宛公主被刺杀挑起了战乱,谁得利?好像无人得利,若要论谁因此风生水起,那应该是魏家。魏家屡获战功,厚禄加爵,还出了一个淑妃。   高文妃及高大人被惨杀,谁得利?好像是柳家,高大人是柳丞相的眼中钉,高文妃跟柳贵妃不合,柳贵妃的妹婿因此成为了一品的刑部尚书。   珺瑶公主遇刺,谁得利?柳家主张通婚,应该不至于挑起事端,徜若珺瑶公主遇刺身亡,两国之间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争。如果有了战争,魏家将再次受到重用。   依阮清微对魏家的了解,魏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倒是柳家的权势始终很稳固,且逐渐强大。   那么,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   仔细想想,庄文妃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要未雨绸缪。   阮清微轻哼道:“依我看,刺客的背后主谋就是当朝皇上。”   庄文妃忙四下看看,大惊失色的骇道:“千万不可妄言,皇上怎会是主谋?!当年,他与大瑞国无怨无仇,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和亲,怎会故意杀人引起战乱。而高文妃深受皇上的宠爱,高大人为人刚正,可谓是难得的谏臣。他更没有理由刺杀珺瑶公主,在大越国的大将军阵亡时,让魏晏大将军继续攻打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沉思了片刻,阮清微道:“我知道这次的幕后主谋是谁了。“   庄文妃低声问道:“可是柳家?”   阮清微道:“不能是柳家。”   庄文妃略有遗憾,道:“是谁?”   阮清微很轻的说了一个名字。   “怎么可能是她?!”庄文妃摇头道:“单从刺客所持的凶器上也可得知,这三次行刺的背后主谋应是一人,前两次的刺杀与她毫无关系。”   阮清微笃定的道:“这次行刺珺瑶公主的背后主谋,只能是她了。”   庄文妃一时不明白阮清微的用意,问道:“为何不能是柳家?”   阮清微耸耸肩,“无凭无据。”   庄文妃轻问:“难道不能制造证据?”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庄文妃,发现庄文妃急于想要攀陷柳家,便说道:“如今,身陷险境,全身而退是最为重要的事。如果你想趁机设计加害别人,那我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庄文妃赶紧道:“你说的有理,我不该随口一提。”   阮清微看向慕径偲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是她,”慕径偲道:“但我同意你。”    ☆、第十八章     清晨,阳光和煦,不经意间笼罩住了阴霾。   偌大的行宫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肃穆,昨晚的杀戮不知不觉的没了痕迹。   阮清微回太子府中梳洗了一番,身着冰蓝色裙裳,独自一人前往行宫的后院,通报之后,她踏入了珺瑶公主的寝宫。   珺瑶公主正坐在窗前临镜描眉,余光暼了一眼阮清微,语声带笑道:“他让你来当说客,不怕弄巧成拙?”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着屏风,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要看你知不知趣。”   珺瑶公主的唇角染上寒意,道:“说吧,有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会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阮清微挑眉,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查明昨晚行刺你的幕后主谋了。”   “是谁?”   “大越国的庄贵妃。”   珺瑶公主的手一顿,很鄙夷的冷笑道:“说来听听,你们为何要陷害于她?”   阮清微缓缓地道:“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越国的庄贵妃是谁?   她是庄文妃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大瑞国的公主。十三年前,大慕国与大瑞国正在交战,大瑞国为了拉拢大越国的支持,便备了丰盛的嫁妆将最貌美的公主嫁到大越国通姻。   庄贵妃使出浑身解数的取悦皇上,盼得皇上能出兵援助大瑞国。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是对美丽的公主宠爱有加,迫于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和皇后势力的裹挟,担心政权失衡,就只是观战,直至大瑞国被吞并。   国破家亡了,庄贵妃选择忍辱负重,继续取悦皇上,使得皇上对她更为宠爱。但她毕竟势单力薄,又是亡国公主,她拉拢同样势单力薄的珺瑶公主的生母,俩人一起拼尽全力害死了皇后,不曾想,皇后之位被别人渔翁得利。她再次与珺瑶公主的生母一起害死了新皇后,却被珺瑶公主的生母设计抢去了皇后之位。   庄贵妃对珺瑶公主的生母恨之入骨,但忍气吞声的周旋,终是凭本事说服了皇上出兵大慕国,为大瑞国的灭亡报仇。   珺瑶公主饶有兴趣的问:“是吗?”   “庄贵妃活一日,你们就寝食难安一日;你们活一日,庄贵妃就如坐针毡一日。”阮清微道:“她在大越国的后宫里一直小心翼翼,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趁你到大慕国之际,便派刺客千里迢迢的来刺杀你。”   “继续。”   “她在大慕国重金雇凶杀人,如果成功的杀死了你,一是解了心头之恨,二则挑起了大慕国和大越国的战事,一举两得。徜若诡计败露,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只会使大慕国落得个理亏。”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她心中的亡国仇非报不可,两国交战是她最为兴奋的事,昨晚的刺客是她所派再合适不过。”   珺瑶不置可否,庄贵妃妖艳妩媚,很会讨父皇的欢心,这些年她活下去的意念便就是报亡国之仇。母后与她一起教唆了父皇出兵攻打大慕国,然而,她太过表里不一,她的能耐令母后有所忌惮,担心她使坏的夺去了皇后之位,便想方设法的除去她。   恰好,大慕国的柳丞相暗中派人找到母后,各取所得的共商联姻大计。此次休战联姻,便就是为了压制庄贵妃。   珺瑶公主笑问:“无懈可击的证据呢?”   “那就有劳你想一想了。”   “本公主不一定能想得到。”   阮清微眨眨眼,面带着微笑道:“不着急,你慢慢想,一点一点的想,先想一想大越国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遭到暗算,被魏晏斩杀于马下。”   珺瑶公主的脸色猛得一变。   阮清微保持着笑容,“再想一想,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两国和平友好的相处,如果刺客的背后主谋是大慕国的任何人,那都将使两国很不愉快,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主谋是庄贵妃,你回到大越国后哭诉一番,虽然不能把庄贵妃怎么样,但至少能轻轻的晃一晃她在你父皇心中的形象。”   言之有理!   顷刻间,珺瑶公主的眼眸中尽显厌恶,原以为刺客一事自己能处于主动,却被她不偏不正的捏住了七寸,她恬淡的笑容似一张无形的网,严丝合缝的罩下并勒紧到窒息。   “既然你已经开始在想了,不妨多想一想,元皇后是如何被害死的,”阮清微问得不轻不重,“你占据了清和公主的府邸,心里可还喜欢?”   元皇后?正是父皇的原配,育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在元皇后被残害而死后,皇子和公主也都不明原因的死了。清和公主是元皇后所生的小公主,出生不久就迁入了公主府,死的时候是六岁。   元皇后……清和公主……?   清和公主……阮清微?   如果清和公主还活着,现在应该就是十六七岁,跟眼前的少女一样的年纪。   阮清微!   珺瑶公主浑身震颤,大惊失色,手里的眉笔猝然掉落在地,难以置信的问:“你?”   阮清微的神色冷而静,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轻问道:“想到了?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到庄贵妃是刺客主谋的无懈可击的证据。”   珺瑶公主惊愕的打量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她的目光很明亮,唇角微微上扬,安之若素,柔软的像是风,好像与生俱来有一种能力,可以轻松的从任何坚硬锋利的东西上滑开。   她是清和公主?珺瑶公主不解,看不穿她平和表象下的真相,她的神情毫无破绽。   无论她是谁,清和公主都是众所周知的已死,永远不可能‘起死回生’!   珺瑶公主努力的稳住心绪,扬了扬下巴,佯装若无其事,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本公主能想到指认庄贵妃的证据,但是,且不论本公主的父皇是否相信,大慕国的皇上能相信?”   “大慕国的皇上英明,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   “如果本公主指认是大越国的庄贵妃派人行刺,在昨晚死伤了大慕国两百余人,大慕国的皇上会善罢甘休?两国岂非也会很不愉快?”   “大慕国的皇上能在打了胜仗时休战,此时应会愿意选择息事宁人。”   “似乎是两全齐美,”珺瑶公主很清醒的冷笑道:“你会献上一个对本公主有利的计策?”   阮清微挑眉道:“信不信由你。”   能相信吗?   珺瑶公主不相信,也不能相信。不过,她会认真的思考,做出一个完美的决定。看向如朝露般的阮清微,她笑了笑,道:“你的心思很缜密,难怪能俘获慕径偲的倾心。”   阮清微宠辱不惊的跟着笑笑。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为了你放弃绝好的机会,拒绝与本公主成亲?”珺瑶公主突然很嫉妒她,表面上不屑一顾,“你诱惑得他鬼迷心窍了?”   “你真是抬举我了呢。”阮清微耸耸肩,语声平淡无奇的道:“一个心智正常的男子,他想要娶谁,娶几人,岂是一个女子能决定的?他有自己的判断,与任何人都无关。若他生性放荡有所企图,纵使拥有成群的佳丽,依然贪得无厌、不择手段;若他洁身自好,假使遇不到情投意合的人,会选择孑然一身,不迁就不屈身。”   珺瑶公主发出‘啧啧’的声音,唇角浮着怪异的笑,道:“你是在洋洋得意自己的眼光好,选对了人?”   阮清微撇了下嘴,道:“这并不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事。”   “你断定他能顺利的登基为皇?”珺瑶公主暗暗咬牙,斜暼道:“你断定他登上皇位后,心无旁骛,只有你一人足矣?”   “你太高估我了呢。”阮清微自然而然的说道:“若我倾心于他,无论他是跌入深渊还是恶贯满盈,身边妻妾成群,终日酒池肉林丧心病狂,我也赖在他身边视死如归;若我不倾心他,尽管他能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甘愿与我一夫一妻,捧我在手心,给我令天下女子艳羡的宠爱,让我得到世间最好的荣华,也偏偏不是我想要的,不能使我开心,必离他远去。”   珺瑶公主很快的问道:“你倾心于他吗?”   阮清微挑眉,微微一笑道:“不高兴告诉你。”   珺瑶公主的脸上立刻覆上一层冰霜。   阮清微眯起眼睛,道:“如果你自信到盲目,不妨试一试非嫁他不可是什么后果。”   珺瑶公主睥睨视之,“也许我真打算试一试。”   “好啊,”阮清微看了看殿外亮晃晃的阳光,背着手走出寝宫,在跨过门槛后,笑吟吟的道:“我且等着看你知不知趣。”    ☆、第十九章     阮清微顺着原路返回行宫的正殿,途中,望向高耸坚固的宫墙,不禁暗忖:昨晚身手了得的刺客到底是谁人指使?与行刺平宛公主及高文妃全家的可是同一主谋?是有何意图?   然而,无论真正的主谋是谁,当务之急是要有一个交待。把此次行刺的主谋认定为庄贵妃,是最妥当的安排。一想到庄贵妃,阮清微的眼眸中就浮起了一层薄冰,她抬首瞧了一眼烈日,瞬间,恍若隔世,她的神情又归于常色。   刚踏入行宫的正殿,庄文妃便焦急的迎上前,问道:“怎么样,珺瑶公主愿意配合吗?”   阮清微接过慕径偲递来的酒葫芦,痛快的连饮数口酒,笑道:“她绝非目光短浅之人,自然会审时度势。”   “那就好,”庄文妃不禁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隐隐不安的道:“虽说是嫁祸给庄贵妃,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大越国的皇上应也不会太过为难她,是不是?”   阮清微挑眉,道:“娘娘是在担心她?”   庄文妃柔声的道:“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尽管我与她从无往来,我也希望能她一生平顺。”   “当她步步为营,记恨当年元皇后阻止大越国皇上出兵协助大瑞国,残忍的迫害元皇后及其儿女开始,就注定她此生不会一生平顺。”   庄文妃不由得惊道:“我姐姐她害了人?”   “难不成娘娘以为她生性良善的存活于后宫?”   庄文妃更为诧异的问:“你对她的所作所为知道的甚多?”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笑道:“听说过一些事。”   庄文妃深叹道:“元皇后的香消玉殒着实令人惋惜。”又是一叹,道:“我姐姐她可能身不由己,很难想象她经历过什么,才心性大变到不折手段。”   阮清微道:“当然,她所达成的一切阴险之事,不能全归罪于她,她不过是兴风作浪推波助澜,真正的祸首是权利之巅有生杀大权的那个人。”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听着,发现阮清微的眉宇间隐现积压许久的悲哀,又像是仇恨,她在用一种若无其事的神态去掩饰着什么,那是自幼洒脱自得的人本不该有的一种情绪。   察觉到慕径偲的打量,阮清微不动声色的笑道:“珺瑶公主有必选你为驸马的打算。”   慕径偲抿嘴笑道:“她喜欢自讨苦吃?”   阮清微扬眉道:“将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   慕径偲定睛看她,道:“你有应付她的办法?”   阮清微慢悠悠的饮了口酒,眯起眼睛,轻哼道:“你在试探我?”   慕径偲看了一眼庄文妃,庄文妃正端起茶杯欲饮茶,见状,放下茶杯,找了一个借口道:“我去探望珺瑶公主的伤势。”   当庄文妃带侍女们走出正殿后,阮清微背着手,踱到椅子前坐下,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在怀疑我什么?”   “算不上是怀疑,只是疑惑。”   “嗯?”   慕径偲开诚布公的说道:“你似乎很有把握说服珺瑶公主,你有她的把柄?还是抓住了她的软肋?抑或是借用某事要挟?”   “何以见得?”   “你对珺瑶公主的态度有些微妙,即熟悉又陌生,不仅是听过她的事迹那么简单。在方才提到元皇后时,你的心绪很微妙,更不仅只是知道那么简单。”   阮清微不禁笑了,笑弯了眼睛,道:“你真是观察入微,细致至极。”即使是在滔天巨浪里,他也能静心沉着,去发现常人难以发现的细枝末节,也难怪他给她的感觉,常有一种凡事了然于胸的通透。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是疑惑不解,但绝非怀疑你。”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你疑惑我的身世?经历?”   “没错,”慕径偲道:“你不愿讲可以不讲,我会再继续观察。”   “你真是贴心,己所不欲不施于人”阮清微眨眨眼睛,道:“庄文妃的身份、刺客的主谋、你跟庄文妃的关系、你对我的一见倾心、你的清静无为……,你不愿讲的,我也会再继续观察。”   慕径偲笑道:“到了合适的时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有道理。”阮清微跟着笑笑。   在这时,殿外的侍卫报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宫。”   “知道了。”慕径偲看向阮清微,问:“一起?”   “好。”阮清微站起身,他是下定决心邀请她一起面对一切了,很巧,她也有此意。   殿外,石竹备好了马车,将送来的宫廷糕点摆在了车厢中。   乘上马车,阮清微扫视着眼前的二十余份的宫廷糕点,唇角泛起温软的笑意,轻哼道:“这两个月我吃过上百种宫廷糕点,可从未说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竟能知道我喜欢那些?”   慕径偲夹起一块糕点送到她的嘴边,喂她道:“并不难。”   阮清微的肚子早就饿了,她张嘴吃着他喂的糕点,道:“说来听听。”   “连续两天为你送去相同的几种糕点,两天中,那种糕点你吃的多,我就认为你喜欢吃那种。”慕径偲取出牛皮水壶,为她倒了一杯甘泉水,“久而久之,自然就知道了。”   阮清微心中一颤,他竟如此用心?!她喝着喜欢的甘泉水,撇撇嘴,好像不解风情似的道:“你干什么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   慕径偲反问道:“什么样事算大事?”   阮清微把他喂到嘴边的糕点吃下,想了想,道:“你觉得呢?”   慕径偲抿嘴笑道:“只要跟你有关的事,不分大事小事。”   阮清微忍不住红了脸颊,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使她的心潮为之起了浪。他坐在她的对面,眼睛里溢着暖意。她在他的注视下,就像是一朵花,喜悦的徐徐的绽放。   沉默了片刻,阮清微忽然问道:“如果珺瑶公主执意要嫁给你,你会怎么办?”   慕径偲不假思索的道:“随机应变。”   阮清微道:“你是否想知道我的真正想法?”   “但说无妨,”慕径偲平静的道:“不过,你的真正想法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要娶谁或不娶谁,我自有主张。”   阮清微笑了笑,他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被人左右,与任何人都无关。她笑而不语,没有说下去。   马车驶入皇宫,缓缓的停下,他们径直前往四象殿。   到了殿前,拾阶而上时,阮清微见慕径偲没有让她在殿外等他的意思,便随他踏进了殿内。   殿内宽阔而敞亮,清一色的紫檀木,古朴中透着皇家的威严。   走在慕径偲的后侧,阮清微不经意间的看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上座的皇帝,正值中年,气势如山峦般的刚毅,精神挺动,不动声色便令人生畏,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目光一转,看到了坐在侧位的宫妃,雍容华贵,神态中凌厉又不失温婉,是位端庄的美娇妇,柳贵妃?   “儿臣拜见父皇,”慕径偲道:“拜见柳贵妃娘娘。”   不苟言笑的皇上微微颌首,柳贵妃和颜悦色的道:“太子殿下快免礼。”说着,顺势看向了慕径偲身后的少女。   没有等慕径偲介绍,阮清微进了皇宫自要有皇宫的规矩,她深深的一拜,恭敬的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拜见皇上,拜见柳贵妃娘娘。”   皇上微微颌首,双眸炯炯。   “阮管家请免礼,”柳贵妃的语速很慢,笑容可掬的问道:“不知阮管家是哪里人氏?”   见柳贵妃表现出亲切友善的样子,全然没有传闻中的傲慢骄贵,阮清微答道:“江南人,自幼父母双亡,后投奔亲戚,逃难时失散。”   柳贵妃露出悲伤惋惜之色,劝慰道:“你如此美丽可人,甚招本宫喜欢,身世却这般凄惨。如今能成为太子府的管家,是福分,可要尽职尽责。”   阮清微道:“是。”   柳贵妃命令身后的宫女,道:“去取一串南洋明珠,送给阮管家。”   不仅态度很好,竟然还用‘送’字,而不是赏?   阮清微心中隐隐一笑,郑重的婉拒道:“清微谢贵妃娘娘好意,身为太子府的管家,尽职尽责是本分。清微自入府第一日便立下多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太子府中所有人不得收取非太子殿下赏赐的任何财物。清微是立规矩之人,不能坏了规矩。”   柳贵妃赞赏道:“为人正直,忠厚简朴,本宫更为喜欢。”   阮清微以笑容致谢,岿然而立,落落大方,心道:若非是知晓柳贵妃的真面目,任谁见到她精心修饰的言行举止,都会以为她温和无害,平易近人。   皇上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昨晚刺客一事查的如何?”   他纹丝不动,话语冷冰冰的,如同冰天雪地里的雹子,不轻不重铺天盖地的落下,却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那力量霸道而残酷。   慕径偲正色的道:“回父皇,珺瑶公主已审出刺客的主谋,她想亲自禀报。”   皇上道:“传珺瑶公主进宫见朕。”   “是。”慕径偲退下。   阮清微也跟着退下,她刚转身,便听到柳贵妃道:“阮管家请留步。”   闻言,阮清微驻步。   柳贵妃和蔼的道:“今日天气晴朗,你能陪着本宫逛逛御花园?”   啊?!   公然的拉拢关系?还是计划借机寻事?   慕径偲和阮清微对视了一眼,将视线收回时,阮清微答应道:“是。”    ☆、第二十章     御花园中,古树苍天,一片姹紫嫣红。   三五成群的宫妃随处可见,或是在古树下乘凉,或是在凉亭下弈棋,也有在水边垂钓。气氛看上去很轻松很祥和,欢笑声不绝入耳。   阮清微漫步在长廊下,默不做声的跟在柳贵妃的身侧。   走到无人的长廊尽头,柳贵妃端坐在石椅上,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语声缓慢的道:“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待太子殿下怎样的‘她’可就是你?”   阮清微背着手,道:“正是。”   柳贵妃面带着笑意,诚心的盘问道:“你除了美色和从容,还有什么能令太子殿下另眼相看之处?”   阮清微诚心的道:“可能还因为清微是个孤儿,没有亲戚。”   “你们是怎么相遇的?”   “他无意间看到了清微在山涧温泉里沐浴。”   柳贵妃一诧,掩唇笑道:“他轻薄了你?”   “他是正人君子。”   “哦?”   阮清微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重复道:“他是正人君子。”   “他心仪你?”   “他的原话是:一见倾心。”   “你对他呢?”   “心安理得的有了安身之处。”   柳贵妃难以置信的道:“仅此?”   阮清微道:“仅此。”   见她有问有答,言辞凿凿,柳贵妃目露赞赏之色,道:“很多人视本宫如猛兽,忌惮、避而远之,你并没有。”   阮清微挑眉道:“因为娘娘对清微与对很多人不同,对清微呢,是别有用心。”   柳贵妃笑道:“本宫是何居心?”   “不如娘娘明示。”阮清微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因她涂抹的厚厚的胭脂更清晰可见。慢慢的,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就像是堆满了孤独、阴冷、偏执的死潭。   “在明示之前,本宫还要问你两个问题。”   “请先问第二个。”   柳贵妃一怔,问道:“你憎恶排斥本宫吗?”   阮清微认真的想了想,道:“对娘娘不会喜欢敬仰,自也不会憎恶排斥。”   柳贵妃对她的回答并不惊讶,接着问道:“你认为本宫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第一个问题?”   “对。”   “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顷刻间,闷热的四周顿时冷沉冷沉的,柳贵妃的侍女们都震惊得木然。   柳贵妃袖中的手用力的握住,指尖扎刺着掌心的肉,处心积虑保持的亲切感在摇摇欲坠,她牙关紧咬了一下,勉强沉住气,道:“你真敢说。”   阮清微耸耸肩,道:“对娘娘实话实说,是一种尊重。”   柳贵妃心下一厉,表面上不计前嫌的舒展眉头,道:“何故认为本宫是那样的人?”   “娘娘觊觎皇后之位很久,誓要把它拿回来。然而,这些年,皇上太过专-制,皇后太过仁爱,娘娘试过夺位,显然无济于事,娘娘只能伪装,只能蛰伏,苦不堪言。”阮清微道:“终于熬到了皇后病逝,娘娘伺机而动。”   柳贵妃毫不隐瞒的道:“对。”   “娘娘以前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虽然做过不少狠毒的事,但不至于罪恶滔天。”   “哦?”   “自从娘娘促使跟大越国通婚,就成为了不值得同情的可怜之人。”   柳贵妃理直气壮的道:“为了两国百姓免受战火,何错之有?”   阮清微挑眉,轻道:“娘娘居心不纯,用巨额财物游说,假公济私。细究之下,是通敌叛国呢。”   柳贵妃身形一振,迎着她清亮的眸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道:“原本属于本宫的东西,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阮清微不语,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压抑,铸炼了一个空虚、强大、执拗的灵魂,任何话语都是累赘,只能看着她升腾或是陨落。   柳贵妃望向她,她静静的站着,就像是在满目疮痍的浊世里,围着空谷幽兰缭绕的清风。只是一瞬间,柳贵妃改变了主意,油然而生出新的计划,与此同时,不禁懊悔与她所说的话。   阮清微安静的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半晌,柳贵妃实施新的计划,缓缓地笑道:“太子是储君,国之重器,你身为太子府的管家,言行举止都关乎到太子的体面,容不得丝毫的疏忽。你就暂留在本宫的景粹宫数日,本宫会派人教你规矩。”   阮清微的眉头轻轻一皱,怎么有一种被邀请同流合污的感觉。   在这时,侍女通报道:“王芳妃有事求见。”   柳贵妃瞧了一眼翘首以盼的王芳妃,道:“宣。”   王芳妃的身姿婀娜,迫不及待的走来,很娴熟的凑到柳贵妃的耳畔轻声说着什么。   柳贵妃眸色一沉,低声问:“都有谁?”   王芳妃俯耳窃窃私语。   柳贵妃低声问:“是谁?”   王芳妃轻声答着。   柳贵妃低声问:“其余的人呢?”   王芳妃轻声道:“模棱两可。”   柳贵妃心事重重的陷入了沉思,思考了片刻,她慢悠悠的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当她看到魏淑妃正与几位宫妃在亭下小憩时,眼眸中尽是坚定,猛得,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重重的打在了王芳妃的脸上,王芳妃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得跌下长廊。   阮清微一怔,侍女们见状也都惊住了。   柳贵妃的脸上满是愤怒,高声斥道:“你竟敢挑拨离间!”   王芳妃被打懵了,僵坐在地,惊愕的仰视柳贵妃。   柳贵妃的气恼惊动了不远处的宫妃,许多双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的瞧着柳贵妃的伎俩。   柳贵妃走下长廊,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王芳妃,大声的斥道:“你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娘娘?”王芳妃茫然不已。   柳贵妃训道:“魏淑妃娘娘素来贤厚仁义,从不骄横滋事,她绝不会去游说嫔妃们不许参加本宫的宴请!你太过放肆,胆敢诬陷魏淑妃娘娘,当真歹毒至极!”   阮清微偏头去看魏淑妃,只见面容姣好的魏淑妃有些坐立不安。   迎上柳贵妃汹涌的火气,王芳妃骇得瑟瑟发抖,不理解柳贵妃为何突然动怒,而且是真的动怒。她连忙跪正,轻声喊冤道:“臣妾所言字字属实,从不敢对娘娘说半字假话啊。”   柳贵妃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王芳妃的嘴角流出了血,喝道:“什么?杨昭仪和郭安嫔能证明你的话所言不虚?你竟还不知错,意欲再接着陷害无辜?”   王芳妃顿时醒悟,柳贵妃这是在故意为之,赶紧叩首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柳贵妃重重的拂袖,凛然的说道:“仁德贤明的皇后娘娘凤体健在时,后宫风平浪静,个个都安守本分。如今,你居心叵测,肆无忌惮的混淆视听,妄图排挤异己。这一次,本宫饶你,胆敢再犯,绝不轻饶!”   “谢贵妃娘娘!”王芳妃的背脊全是冷汗,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谢贵妃娘娘。”   柳贵妃冷声唤道:“巧儿!”   柳贵妃的贴身侍女巧儿连忙上前,很自觉的跪道:“奴婢知错。”   “你竟敢擅自张罗荷喜宴?!”柳贵妃气极。   巧儿惶恐,叩首道:“奴婢一时糊涂,求娘娘息怒。”   柳贵妃训斥道:“是本宫平日里太过惯你?那荷喜宴每年一场,是皇后娘娘凤体健在时主设的佳宴。你提意办荷喜宴时,本宫当即就拒绝了,若不是王芳妃方才说起,本宫还蒙在鼓里。你不知天高地厚,敢擅自张罗,”她命道:“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奴婢该打,奴婢认罪。”巧儿赶紧叩首,知错就改的道:“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巧儿被拖了下去,柳贵妃暼了一眼王芳妃,喝道:“退下,再也不要让本宫看到你!”   王芳妃的侍女急忙上前搀扶,王芳妃无助而沮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全心全意依附之人,却如此残忍阴险。   阮清微目光一扫,王芳妃的背影悲哀,魏淑妃佯装无事的继续乘凉,柳贵妃的怒火渐渐平息,她不禁暗忖来龙去脉。   柳贵妃揉了揉发疼的手,走回长廊下,坐在凉爽的石凳上,见阮清微面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禁悄悄的笑了,问:“想到了什么?”   阮清微道:“试探。”   “哦?”   “娘娘先放出消息,说是要举办喜荷宴,而荷喜宴一直都是由皇后娘娘所办,此举无疑是一个试探,试探娘娘在众嫔妃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有人服,有人不服。王芳妃暗中打听,把诸位妃嫔的态度告诉了娘娘,想必结果令娘娘失望,深思熟虑后,娘娘便有了这招敲山震虎的法子,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解了围。”   柳贵妃不得不承认,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阮清微挑眉道:“接下来呢?根据妃嫔们不同的态度,不同的对待?”   “对,”柳贵妃语速缓慢的道:“她们自然有不同的下场。”   阮清微没再多言,心道:实则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下场,也包括志在必得的柳贵妃。她耸了耸肩,人各有命,便背着手信步走出长廊。   柳贵妃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四象殿。”阮清微头也不回的道:“太子殿下应该把珺瑶公主带到皇宫中了,昨晚的刺客主谋会是谁呢?何不去听听。”   是该回四象殿去见皇上了,柳贵妃决心要把阮清微留在景粹宫。    ☆、第二一章   阮清微穿行在花林小径上,远眺着四象殿,发现殿外并非异样,显然是慕径偲还未回宫。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想与柳贵妃的距离稍远一些,可偏偏柳贵妃走出几步偏回首瞧瞧,生怕她丢了似的。   正走着,忽听一个带笑的男声道:“母妃,儿臣拜见母妃。”   “玄懿啊,”柳贵妃的脸上流露出温柔的母爱,“你回京已有两日,为何今日才进宫来?”   “儿臣特意在府中吃胖了一些才来,怕您又念叨儿臣瘦了。”慕玄懿优哉游哉的款款而来,轻摇折扇,笑意盎然,当他发现阮清微时,‘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好奇的盯着阮清微瞧,目不转睛,眼睛眨也不眨。   阮清微背着手,使劲的回盯着他瞧,且瞧他是不是又要发疯。   见儿子的目光迟迟移不开,柳贵妃轻笑了笑,介绍道:“这位姑娘是阮清微,太子府的管家。”   慕玄懿拱手以礼,似初次见面般的自我介绍道:“二皇子,慕玄懿。”   阮清微礼貌的还礼,面带着自然的微笑,道:“幸会。”   柳贵妃灵机一动,意味深长的道:“玄懿,阮管家今后会常出入皇宫中,你带着她在宫中四处逛逛,熟悉熟悉。”   慕玄懿乐意的道:“是,母妃。”   也不问阮清微需不需要被带着四处逛逛,柳贵妃就领着侍女们走开了。   转眼间,只有他们俩人。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朝旁边的树干上一倚,好整以暇的偏头望向他,那两次不期而遇的闹剧又浮上心头,他可真是装什么像什么,此时的他风流蕴藉,颇有潇洒温良的贵公子气质,干净而无害,很招情窦初开的姑娘们喜欢。   慕玄懿郑重的作了个揖,态度谦和的道:“在下刚刚初见你时,便你的美貌迷住,不禁有些失态,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刚刚初见?   阮清微一怔,很奇怪的瞪着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慕玄懿彬彬有礼的道:“在下知道皇宫里什么地方的景色最为怡人,清微姑娘请。”   阮清微挑眉,道:“你以为你改头换面,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多了一张虚伪的皮相而已。”   闻言,慕玄懿笑了,轻摇折扇,风度翩翩,道:“我是洗心革面,在你面前重新做人。”   阮清微轻哼道:“你不觉得多此一举?”   “如此果断的下了定论?”   “你不觉得总是用浮夸的手段很拙劣?”   慕玄懿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上一次你几乎相信了。”   “我并不否认,那是我此生最为愚蠢的一刻。”阮清微笑了笑,道:“你是在为之自豪?一种恬不知耻的自豪感?”   慕玄懿捂了一下胸口,唏嘘的道:“你说话可真伤人。”随及,他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温润,幽幽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坦然道:“你多心了。”   “难道你不怪我戏耍于你?”   “被别人戏耍,要怪也是要怪自己愚蠢,何来的怪别人之理。”   “那你为何话中带刺,对我并不友好?”   “明知你虚伪、表里不一,若还对你态度友好,那我岂不就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闻言,慕玄懿拍了拍手,由衷的道:“说得很漂亮,你非常有趣,我喜欢,跟我在一起吧。”   阮清微缓缓问道:“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跟太子殿下抢人?”   慕玄懿讪讪的笑道:“不敢明目张胆,只能用一些很拙劣、被嫌弃的手段。”   阮清微笃定的道:“任何手段对我都无济于事,你不妨收手。”   “你对他情深到至死不渝?”   “无可奉告。”   “他能给你什么?”   “无可奉告。”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阮清微挑眉,冷言道:“紧接着,你是打算表露心迹,坦白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此生不移,会对我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见她毫不掩饰的嫌弃,慕玄懿撕下伪面,露出一丝讥笑,也毫不掩饰的道:“你该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能同时迷住大慕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阮清微道:“洗耳恭听。”   慕玄懿的眸光之中闪烁着邪恶,低沉的道:“因为我看出他喜欢你,我就想把你从他身边夺走,让他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阮清微顺势问道:“他让你‘失去’过什么?”   “你不知道?”慕玄懿摇了摇头,“他对你隐瞒的事可真不少呀。”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引道:“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   “别努力试探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慕玄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近乎残忍的笑道:“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我都会一一的夺过来,然后,践踏,毁坏。”   阮清微惊了惊,他竟然跟他母亲一样,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偏执,似乎是他在年幼的时候,就被他的母亲灌输了一些事。他们所怨恨的事,好像不仅仅是‘皇后’之位被占那么简单,那是什么东西‘失去’后,会令柳贵妃和二皇子耿耿于怀到跟慕径偲誓不罢休?   她看向慕玄懿,诧异的问道:“你今生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与他作对?”   慕玄懿答道:“恰好很有趣。”   阮清微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天底下竟有这般折磨自己的母子!   慕玄懿没有了耐心的道:“你不需要再考虑了是吗?”   “考虑怎么摆脱你的纠缠?”   “放心,只要你在他身边,你就无法摆脱掉我。”   阮清微道:“好,我放心了。”   慕玄懿盯着她,笑道:“我突然觉得你并非空有美貌,还是有一些有趣迷人的地方,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了,懂得温柔服帖,说不定有机会能迷住我。”   阮清微耸耸肩,道:“你是时候可以说出警告与威胁的话了。”   慕玄懿笑了,一字一字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脱光了衣裳,主动投进我的怀里,求我得到你。”   阮清微牵动了唇角,不以为然的道:“到那时,我会想起今日此刻。”   “我保证在那时会用让你刻骨铭心的方式得到你。”慕玄懿轻摇着扇子走了,步伐坚定,走得不疾不徐,他似是在走向他所说的那一天,有着近在眼前的清晰。   阮清微坐在树下的阴凉地,若有所思状。不经意间,她看到了远处的慕径偲,他带着庄文妃和珺瑶公主走进了四象殿。她不打算过去,只想静下心认真的理一理思绪。   柳贵妃和慕玄懿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种阴暗、绝决、嗜血、仇恨的企图,甚至是不屑于隐藏。他们的不甘心在灵魂深处燃烧着,狂妄而疯狂,是必胜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不得不说,现在的局面对于他们而言,是大好时机。   阮清微很想知道,慕径偲抢走了他们什么。似乎,慕径偲的生活中,并没有令他很在意的东西,好像也包括太子之位。在慕径偲身上,有许多谜团待解。   仿佛是心有灵犀,四象殿中的慕径偲思绪有些乱,他为回到皇宫后没有看到阮清微而隐隐不安,正殿里的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珺瑶公主禀报遇刺一事,唯独他置身事外般。   珺瑶公主戴着斗笠面纱,略觉耻辱的道:“昨晚,珺瑶生擒了两个刺客,经分开审讯,两个刺客都供出主谋是大越国的庄贵妃。”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苟言笑,脸似冰雪雕刻,问道:“径偲,确是如此?”   慕径偲回过神,道:“刺客是珺瑶公主亲审,儿臣没有参与其中。儿臣提出希望能审讯刺客,珺瑶公主说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国。”   珺瑶公主不着痕迹的接道:“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国,将交给大越国的刑部再审。”   站在一旁的庄文妃松了口气,珺瑶公主被阮清微成功的说服了,能让她这样骄傲的公主妥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沉默了片刻,珺瑶公主道:“刺客的主谋是大越国人,为了刺杀珺瑶而来,却残杀了诸多大慕国的无辜守卫,珺瑶斗胆请皇上开恩,饶恕大越国的冒犯之罪。珺瑶愿赔大慕国黄金万两,给每位死去的守卫的家人一千两银子,找法师为他们超度,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坐于侧位的柳贵妃神色不明,疑惑于珺瑶公主的说辞,是什么原因使珺瑶公主忍气吞声,甘愿揽去此等大事并化解?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只要皇上同意,此事便能大事化小,然后被沉封,似没发生一样。   面纱下珺瑶公主的脸色很难看,她不得不屈服,尽管她不愿意阮清微得逞,她必须要将目光放长远。   慕径偲在等着,等皇上同意,他知道皇上肯定会同意。   在诸多复杂目光的徘徊中,皇帝面无表情的沉声道:“就依珺瑶公主所言。”   珺瑶公主道:“谢皇上。”   刺客一事尘埃落定,庄文妃更为开心了,她上前道:“今日午膳设宴月波亭,珺瑶公主用膳后,随时可挑选驸马,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都已在宫中。”   珺瑶公主说道:“有劳庄文妃娘娘,昨晚刺客一事给娘娘添了乱。”   “珺瑶公主言重了。”庄文妃心中略有诧异,一直态度傲慢无礼的珺瑶公主竟态度客气了?!   刚走出四象殿,珺瑶公主便凑到了庄文妃的身边,很轻的道:“本公主要跟你谈一个你梦寐以求的交易。”    ☆、第二二章     阮清微懒洋洋的等在四象殿外,看着殿门打开,当庄文妃率先踏出殿时,恰好魏淑妃赶到了。   魏淑妃的步伐轻快,英姿飒爽,她出身武将世家,骨子里流着爽利的血,那一袭宫妃锦衣,穿在她的身上,似如铠甲一般。   眼看柳贵妃从殿中出来,阮清微连忙迎向魏淑妃,笑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拜见魏叔妃娘娘。”   魏淑妃本是在探头寻找太子殿下,闻言,侧目瞧过去,太子府的管家?有点面熟,似乎曾在宫外见过,一时想不起。   阮清微开门见山,稍抬高音量道:“清微身为太子府的管家,对宫廷的规矩所知甚少,心中不免惶恐,恳请能跟随在淑妃娘娘身边数日,学习宫廷的规矩,以免有失体统。”   魏淑妃一脸的惊讶,太子府中的侍女石竹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让她前来,就是为了这事?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阮清微的话,柳贵妃暗恼,庄文妃奇怪,珺瑶公主不着急离去,几人纷纷驻步于原地观看。   阮清微面带着单纯的笑意,道:“还望淑妃娘娘成全。”   魏淑妃心直口快的道:“听你这样一说,你果真是对宫廷规矩所知甚少。”   阮清微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嗯?”   “太子府的管家岂有跟随在皇妃身边学习的道理!”魏淑妃冷暼了一眼石竹,石竹很守宫廷规矩,怎么纵容太子府的管家在这里丢人现眼。   阮清微茫然的问:“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魏淑妃一副倦于应付的模样,懒得理会,对身边的侍女,道:“你来说说。”   侍女应是上前一步,恭敬的道:“东宫太子府中设有东宫官员,皆为太子辅臣,不仅是宫廷规矩,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你身为太子府的人,理应请教他们,由他们教导,才合乎规矩。”   阮清微好像还是不懂,道:“难道就不能请教娘娘?”   “按规矩,不能。”侍女道:“一是娘娘身份尊贵。二是若非特批,宫外之人不能随意留在宫内。三是如此一来,置太子辅臣的颜面于何地?还请阮总管三思。”   阮清微霍然开朗般,颇为尴尬的道:“想不到这种浅显的规矩连侍女都懂得,而有人却不懂,真是贻笑大方。“话毕,她又说道:“清微在成为太子府的管家之前,是一介布衣,有些事不太懂,让娘娘见笑了。”   话入耳中,柳贵妃羞愤异常,她竟然用这种方式拒绝并羞辱。   阮清微隐隐一笑,让石竹把魏淑妃请来,就是为了让柳贵妃自取其辱,想把她留在景粹宫里教规矩?不知道会是什么陷阱呢,她便见招拆招。   庄文妃不明前因后果,赶紧过来帮阮清微解围,轻道:“无妨,你初为太子府的管家,把太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已属不易。而你主动提出想要学习宫廷规矩,求知之心更为可贵。”   为了把柳贵妃的那个借口彻底的撕碎,阮清微明知故问道:“清微要学习宫廷规矩,只能向太子辅臣请教,是吗?”   慕径偲接道:“不是。”   阮清微连忙像模像样的给太子殿下行了个礼。   慕径偲站在阳光下,专注的凝视着阮清微,道:“即日起,我亲自教你宫廷规矩,无论教出的结果如何,我全负责。”   众人听罢,不由得震惊。   如果阮清微懂规矩知分寸,那是太子殿下教的;如果阮清微不懂规矩举止不妥,那也是太子殿下教的,要鄙视就鄙视太子殿下。   阮清微的心怦然跳着,他总像是一块盾牌一样,守护在她所在的任何地方。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道:“我们回府。”   “是。”阮清微跟在他的身后,在诸多异样的注视下,离开了皇宫。   乘上回太子府的马车后,阮清微拿出酒葫芦连饮了数口酒,拭去唇角的酒泽,她迎着慕径偲探究的目光,道:“怎么?”   慕径偲问:“柳贵妃为难你了?”   阮清微耸耸肩,很轻松的笑了笑,“她只不过是露出了真面目,让我看了看。”   “从此以后,你别再牵就那些陌路人。”慕径偲神色略有凝重,当她自己决定答应跟柳贵妃逛御花园时,他就开始忐忑不安的担心她。   阮清微挑眉,道:“我明白,有些人执迷不悟,即使是牺牲自己去牵就,换来的也只会是伤害。”   “你是真的明白?”   “你在不悦我答应与柳贵妃逛御花园?”   慕径偲坦言道:“是,我很不悦。”   阮清微眨眨眼睛,笑嘻嘻的道:“我若不答应她,她是不会善罢甘休。与其一次次的防备她的邀请,倒不如让她轻松得逞,借机去看看她的打算。”   慕径偲沉着脸,问:“你以后还将继续如此?”   阮清微摇了摇头,软声的呢道:“我保证以后喜你喜之人,远你远之人。”   闻言,慕径偲无法再不悦,展颜笑了,温柔的道:“乖。”   阮清微咬了咬唇,忽然感觉着没有拿酒壶的那只手被他握在了掌中,不轻不重的握着。   掌中的小手颇为软嫩,慕径偲忍不住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   手上痒痒的,她心中一颤,酥酥的暖意闪电般传遍全身。她短促的呼吸着,脸颊潮红,连忙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   指腹间细腻的触感,使慕径偲的喉结情不自禁的上下动了动,他随及挪到了她身边,与她挨得很近,一动不动的握着她的手,只是力道稍加大了些。   两人都僵硬的坐着,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陷入某种无法预知的漩涡。   很安静,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四周的灼热越来越浓。   慕径偲阖了一下眼帘,体会着心底猛然升腾起的欲念,以他无法控制的力量在叫嚣着,疯狂的激荡起他的勇气。他慢慢的抬起另一只手想把她拥进怀里,要与她近一些再近一些的渴望强烈到令他紧张。   当他的手刚触到她的肩时,恰好马车进了太子府停下来了,阮清微发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整个人要烧起来了。她凭着仅存的一丝清醒,迅速的收回手,逃也似的跳下马车,撒腿就跑。   当她慌乱的奔到留栖院中,刚停下来喘口气,发现他追了上来。   他浑身透着的阳刚之气,很凶猛,很汹涌。   万事万物都不复存在,他眼睛里只有她,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她,坚定而专注。   她像是被钉在了他的视线里,动弹不得,等着他席卷而来。   慕径偲停在了她身边,与她近在咫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滚烫的目光划过她害羞躲闪的眼神,划过她轻颤的眼角,划过她鲜美的红唇,她的唇瓣湿润,在蠕动着,似邀请。   他轻抿了下唇,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缓缓的俯身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唇温柔的覆在了她的唇上。    ☆、第二三章   当他们的双唇相触的瞬间,他们都神魂一震。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覆在她唇上的双唇温热细腻,以惊人的滚烫燎着她的心,刹那间窜至她全身,使她猛地一阵晕眩,飘飘荡荡。   慕径偲感觉到她在发抖,在急促的呼吸,身子绵软无力的下滑。与此同时,他的眼眸里满是深醺的醉意,身心都为她剧烈的颤动。   他的吻温柔的落下,如一缕春风爱抚刚刚萌芽的花蕾,短暂的停留后,极为留恋的缓缓抬起。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柔软的身子深拥在了怀里,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平息着她的慌乱。   她的脑袋偎在他胸前,耳畔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他的怀抱结实、温暖,仿佛是黑暗里的一束光,是寒冬中的一团火,生平第一次,她不由自主的懂得了何为安稳,所有的颠沛流离、隐姓埋名都不复存在,此时围绕在身边的便就是归宿。   他深吸着气,鼻息间尽是她的香暖,他的心潮狂烈的翻滚着,几乎要失控。他情不自禁的低头亲吻她的发丝,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此生要对她好。   阳光静静的照在他们身上,两个影子亲密的缠在一起。   过了良久。   在他的拥抱里,阮清微的心绪稍有平复,轻声道:“我要喝一口酒,压压惊。”   慕径偲抿嘴一笑,偏头去瞧她,她双颊的绯红未褪,面带着娇羞之态。他的心底不禁荡起喜悦,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不舍的松开她,把她扶坐在秋千上,迅速的进屋里取了一坛酒。   阮清微捧着酒坛一阵狂饮,竟觉得舌尖缭绕的不是酒,倒是甜甜的像是蜜。她放下酒坛抬首一看,发现他意犹未尽的望着她,羞涩而温存。   “清微。”慕径偲将她从秋千上牵起,双手轻握着她的双手。   阮清微目光柔软的迎视他,心扑通扑通的跳。   “我们要重新确定一种关系。”他说得很坚定。   她大胆的接道:“我去年就已及笄。”   他一怔,忽然就笑了,笑得极其愉快,这是他二十年以来最轻松最发自内心的一次笑容。   她咬着唇,美丽的眼睛眨啊眨的,比任何星光都要璀璨。   他含笑着牵引她的双手,拉近两人的距离,使她的手环抱着他的腰,俯首向她,在她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这一吻,印在她的心上,像水波纹一样,自她的心脏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荡去。   他的吻缓缓的挪移,吻过她的眼帘,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边,每一个吻都小心翼翼,无限温柔,满含深情   她紧闭眼睛,方寸大乱,呼吸更为急促,身子更为柔软无力,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裳。   慕径偲揽住她的纤腰,温柔的唤道:“清微。”   阮清微星眼迷蒙,轻喘着气。   “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   “嗯?”   “我对你一见倾心是真的。”   阮清微的心忽然一疼,问道:“什么是假的?”   慕径偲正色的道:“我要让你能多悠闲自在一刻就多悠闲自在一刻,也是真的。”   阮清微有点不安。   慕径偲道:“我同意你在发现留在我身边不够美好时能随时离开,是假的。”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定睛凝视着她,很认真的道:“从你踏进太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放你离开,你此生此世将赋予新的意义,那就是陪我一起过今生今世,与我同舟共济,与我同衾同墓。”   阮清微轻哼道:“你是想困住我?”   慕径偲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塞在了她的手里,坚定而虔诚的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定情信物。”   阮清微试着离开他的拥抱,他稍稍一顿,当她又试着挣脱开时,他顺着她的力道松了手。她朝旁边挪出几步,弯腰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酒,随及捏住红绳,润亮的玉佩自然垂下,玉佩的图案是流云百福。   “你是要发誓娶我为妻,许诺我白首不离?”她问得很轻很淡。   慕径偲的眸色一凝,自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薄凉。   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玉佩上,脑子里浮现的是那块带血的玉佩,“因为你不确定你会娶我为妻,与我白首不离?”   慕径偲只是要给她一个身份,何来的不确定,他笃定到坚定不移,不免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阮清微挑眉,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我知道感情充满着变数,知道情变时的冷酷,知道命运无常,生而为人,不应该对人、事、物太过投入,而把自己束缚住。”   她说得很平静,是千帆过境后的平静。   慕径偲奇怪的看着她,她异常的淡然,好像风一样,吹到什么地方就去了什么地方,随遇而安,不喜不忧,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洒脱自在。   他仔细的想了想,她喜欢花,却并没有对花开时有所期待,也没有在花谢时黯然神伤;她喜欢酒,有酒在手时就狂饮一阵,没有酒时也不会太过于焦虑。她对喜欢的东西总显得有一种疏离感,不会过度热爱,就仅仅只是喜欢。   她就像是风,谁都不知道她下一瞬间会飞到哪里去。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使她不敢放纵自己去投入?   阮清微悠然的坐在秋千上,轻轻的荡了荡,道:“我还是更喜欢你的‘无为’,一度欣赏到对你着迷。”说着,她把玉佩系在了秋千上。   看到她轻松自然的把玉佩随意处置,慕径偲的喉咙发紧,胸腔阵阵悸疼。   阮清微站起身,背着手,偏头轻道:“我们何不只管享受那些美妙、自在、愉快的事?”   不需要承诺,不需要背负某种使命。如此一来,便能不会在诺言尽失时愤愤不平,也不会一味的为了坚守使命时委曲求全。   她太知道愤愤不平与委曲求全的下场,是生不如死,是毁灭。   慕径偲隐隐一叹,满是疼惜的看着她,她一定曾有过一段很痛苦的记忆吧?   “你以为我在乎的,不一定就是我在乎的。我真正在乎的,可能你会以为它不切实际。当然,你的定情信物很珍贵,你的承诺誓言很真诚,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总之,我不喜欢……不喜欢。”阮清微喃喃自语的说了一阵,耸耸肩,撇了撇嘴,转身便朝屋中走去,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下,染上痛楚。   她刚走出一步,慕径偲就不假思索的追上,捉住了她的胳膊,从背面搂住她,低声道:“我知道了。”   阮清微的眼睛顿时澄亮,恍如失而复得。   慕径偲柔声道:“那我们就只管纵情的享受那些美妙、自在、愉快的肌肤之亲。”   阮清微的心跳得慌乱,嘴上不甘示弱的道:“美不美妙,自不自在,愉不愉快,我说的算。”   慕径偲抿嘴一笑,俯首吻了一下她脸颊,他不着急,对她,他有着足够的耐心,只要她在身边就好。总有一天,他会体会到她所喜欢的,并给她。同样,他会让她感受到安全感,让她知道,他给她的所有,都能够使她慢慢的喜欢上。   阮清微的轻哼道:“我要喝口酒祝贺一番。”   “嗯?”   “祝贺你更令我着迷了。”   慕径偲笑了,走过去把酒坛拿给了她。   “祝贺我们有了一种新的关系。”阮清微话音一落,便仰脖喝酒,将坛中酒一饮而尽。饮罢,笑容灿烂。   慕径偲笑道:“你最应该祝贺自己。”   阮清微挑眉,“关于什么?”   慕径偲学着她挑眉,道:“你所倾心之人恰好是倾心你之人。”   他们相视一笑。   是他情不自禁鼓足勇气的吻她,她才确定的知道自己最心底的情愫。那些她不确定的事,他都会慢慢帮她去判断。   已是午后,太阳暖洋洋的。   阮清微打了个呵欠道:“我昨晚睡的不好,现在要去回屋歇息。”   慕径偲见她的目光迷离,已露出了醉态,有着别样的艳丽,柔声的道:“需要我扶你回屋?”   “不用。”   “我也回屋歇息了。”   目送着慕径偲走出院子后,阮清微才进了屋,躺在床榻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当侍女青苔把她唤醒时,天色已黑,青苔满是歉意的急道:“管家大人,庄文妃派人来请你立刻前去行宫,有很重要的急事相商。”   阮清微揉了揉眼睛,问:“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傍晚就进了行宫。”青苔道:“珺瑶公主今日会在行宫中选出驸马。”   “驸马已经选好了?”   “奴婢不清楚。”   那会是什么重要的急事?阮清微顿时没了睡意,道:“快备马车。”   “是。” ☆、第二四章   行宫外戒备森严,未经太子殿下的允许,任何人不再擅自出入。   通报之后,阮清微顺利的进入行宫。   庄文妃等待得很煎熬,她神色慌张的在正殿里走来走去,不时的朝殿外张望着。   阮清微刚迈入殿中,庄文妃就立刻遣退了侍从们,凑到她耳边着急的道:“时间很紧迫,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宴,珺瑶公主将在宴席上公布驸马的人选。”   阮清微不解的问:“宴席出了问题?”   “不是,”庄文妃急道:“是要让太子殿下愿意成为驸马。”   阮清微挑眉,“那娘娘应该找太子殿下前来才对。”   庄文妃叹道:“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会轻易的愿意。”   阮清微耸耸肩,道:“清微也无能为力。”   庄文妃实话实说的坦言道:“你有所不知,这是珺瑶公主跟我谈的一个交易。”   阮清微在听着。   庄文妃轻轻的走到殿外,四下看了看,才回到殿中激动的说道:“珺瑶公主能帮我们对付柳家。”   “是吗?”   “她握有柳家卖国叛国的证据。”   阮清微背着手,听庄文妃继续讲下去。   庄文妃说道:“当大越国的皇上受庄贵妃的煽动,突然出兵攻打大慕国后,柳家就坐立不安。在派人到大越国示好珺瑶公主的母后之前,柳家是先去游说了庄贵妃。”   “竟有此事?”   “面对柳家的大量财物,庄贵妃视而不见。她风头正盛,一心只为了报亡国之仇,岂会被财物所收卖,直接断然拒绝。”   “只送大量财物?”阮清微挑眉,如果只送财物,柳家的手段未免过于低拙。   “当然不是。”庄文妃低声道:“第二次去游说庄贵妃时,柳家提出一个卖国叛国的交易。”   “嗯?”   “只要庄贵妃劝说皇上收兵,使两国不再交战。柳家会极力争取两国通婚,由二皇子慕玄懿迎娶庄贵妃之女,待慕玄懿登上皇位后,慕玄懿会设法赠给大瑞国十座城池复国。”   阮清微不由得笑道:“柳家很有诚意啊。”   “庄贵妃起初是答应了,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理由是不认为慕玄懿能登上皇位。”庄文妃道:“于是,柳家就决定示好珺瑶公主的母后,两人多次谈判后,一拍即合。”   阮清微轻哼道:“这是珺瑶公主所说?”   “是的,”庄文妃道:“珺瑶公主说当庄贵妃起初答应时,与柳家拟了一份密据,现在这份密据,正在她手里。她说她不仅有物证,还有强有力的人证,足以证明柳家卖国叛国。”   阮清微沉默不语。   “卖国叛国是其一,珺瑶公主还透露了一件大事。”   “嗯?”   “在两军交战如火如荼时,朝廷供给到战场上的一大批粮草被劫,正是柳家联合珺瑶公主所为,那批粮草现在藏匿的地方,珺瑶公主一清二楚。”庄文妃道:“清微姑娘,你想一想,有这两件事去制裁柳家,柳家面临的是灭门大罪!”   阮清微不置可否的笑道:“她能把两件事全盘托出,确实是很有诚意啊。”   “说的是,”庄文妃道:“她说她实不屑于与柳家为伍,便来跟我做一个交易。她还说,这是我们摧毁柳家最好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   阮清微挑眉,道:“她找娘娘来做这个交易,着实也是她最后的一个机会。”   庄文妃轻道:“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机会,她一定会……”   “一定会联合柳家一起摧毁我们?”   “是的,她是有此意。”   阮清微不以为然的道:“我以为她在太子殿下不留余地的拒绝她时,她就已经开始实施摧毁计划了。”   “她是给双方最后一次机会。”   “那么,娘娘找清微前来的意思是?”   庄文妃郑重的道:“我实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太子殿下娶了她,利大于弊,即使不为了拉一个同盟,也能减少一个敌人,何不就顺水推舟的娶了她,如果是担心她野心滔天,大可始终压制,必要的时候让她‘消失’就是了。”   阮清微恍然般的道:“娘娘是想让清微去说服太子殿下接受?”   “是,”庄文妃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你也不愿意看到太子殿下将受到越来越多的磨难,对不对?”   “并不为难。”   庄文妃一喜。   “是无能为力。”   庄文妃一怔。   阮清微道:“此事与清微无关,清微只想袖手旁观。”   庄文妃伤心的道:“刺客一事也与你无关,你愿意出谋划策帮太子殿下与我解了围,此事,你怎就能袖手旁观。”   “真正帮你们解了围的并不是清微,而是……”阮清微想了想,道:“即使没有清微,太子殿下也能轻松的解围,他远比你想象中的深谋远虑,你实在不必为他担忧。依然是清微曾说过的,人各有命,娘娘对他能否登上皇位过于紧张了。”   庄文妃沉声道:“因为你以前是一介布衣,不知道宫廷争斗的残忍。”   阮清微不语。   “我过于紧张是因为我关心他的处境,你呢?你考虑过他的处境吗?”庄文妃痛心的质问:“你自恃被他喜爱,在关键时刻置身事外,是否太过自私!”   阮清微淡然道:“娘娘是皇妃,他是太子,娘娘不觉得太过‘关心’了?”   庄文妃惊愕的道:“你是在怀疑我跟太子?”   “当然没有,清微能感觉到娘娘对太子的关心出于对太子生母的恩情,”阮清微道:“太子对娘娘的照顾,出于类似亲情。”   庄文妃点头,道:“是的,如今我与他,像相依为命。”   阮清微正色的道:“然而,娘娘过于关心他,若被别人发现异样,恐会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后果更糟。”   “我不愿被人发现异样,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孤立无援,错失大好时机。”   “是否是大好时机,他自有分析判断。”   庄文妃极为失望的道:“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出面劝他?”   阮清微说得很坚定:“无能为力。”   庄文妃深深的叹了口气,很悲哀的道:“你有能力,是不愿意罢了。”   阮清微拧眉,道:“娘娘不知道他的秉性?”   “我知道他,他遇到你之前,从未对任何女子多看过一眼,他能对你另眼相看,你肯定有办法能,”庄文妃一顿,“用说服或裹胁的法子,使他必须娶珺瑶公主。”   裹胁?!   阮清微心下一惊,迫使慕径偲去娶珺瑶公主而彼此折磨?不,无论如何绝不可能!她沉声道:“我自私冷漠,爱莫能助,若没有其它事,我要回太子府了。”   “你……”庄文妃叹道:“你果然如珺瑶公主所说,真的不肯答应。”   阮清微本是要离开,闻言,问道:“她一定给娘娘出了对付我的主意?”   “你们都聪明,真是狭路相逢,势均力敌。”庄文妃又是一叹道:“若能强强联手,太子殿下登上皇位必定安然无忧。”   阮清微直接问道:“她出了什么主意?”   庄文妃缓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轻试了试水温,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将药捏在指间,深深的看了一眼,把药放进了嘴里。   “娘娘!”阮清微猛得意识到不妙。   见她靠近阻止,庄文妃赶紧喝了一口水,把药服入腹中。   阮清微震惊的怔住。   庄文妃笑得很凄凉,道:“她给了我一粒毒-药,让我设法使你服下。只要太子殿下今晚同意成为她的驸马,她明日就给解药。否则,明日毒发身亡。”   阮清微暗暗的握了下拳。   庄文妃坐在椅上,叹息道:“我不能让你服下,我自己服。”   阮清微的心有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她充满悲悯的看了看庄文妃,所谓的关怀好意,不过就像是软肋一样,被敌人控制。   忽然间,庄文妃的胸口一紧,呕出了一口血。   阮清微膛目,刚要过去,庄文妃伸手制止,脸色苍白极了,气息微弱的道:“快叫太子殿下来。”   是去叫太子殿下,还是直接去找珺瑶公主?阮清微犹豫了片刻,走到殿外,找到庄文妃的侍女道:“传娘娘的话,请太子殿下立刻到正殿。”   阮清微回到殿中,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庄文妃颇为难受的捂着心口,很难理解她的行为。珺瑶公主给的毒-药她竟然敢吃?她到底有多傻?抑或是,她到底有多希望慕径偲能顺利登基?她不顾性命的危险,就为了裹胁慕径偲去做他不愿做的事,这简直……简直比被敌人直接捅刀子还要痛。   庄文妃无怨无悔,身体突如其来的不适使她额头冒着冷汗,只要在今晚的宴席上,慕径偲同意成为驸马,明日珺瑶公主就会把解药给她。   不多时,慕径偲就来了。   阮清微径直朝外走,她不想看到慕径偲被裹胁的样子。   当她经过慕径偲的身边时,手就被他握住了,他不轻不重的握着,不让她走。   慕径偲看向神色异常的庄文妃,问:“发生了何事?”   庄文妃气虚的道:“我自愿服了珺瑶公主给的毒-药,只为了能威胁你同意娶珺瑶公主。”   慕径偲眸色一凝,握着阮清微的力道加重了些。   “她有能摧毁柳家的致命证据,我不想让你错过良机。”庄文妃急切的道:“你就答应吧!你若不答应,她明日不会给我解药,我必死无疑。”   慕径偲沉重的说了两个字,“愚蠢。”   “我是愚蠢,你可以怨我怪我,我……”庄文妃忽然剧烈的咳嗽,咳出了血。   慕径偲疾步走到殿外,对在外候着的石竹道:“速让珺瑶公主到正殿。”随及,又对石竹轻声的交待了一句。   尽管是庄文妃的咎由自取,阮清微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慕径偲在不悦之下的紧张,他终究是不忍,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疼惜。   庄文妃轻声道:“如果你真的非常不愿意娶她,那就莫娶,让我死了即可。在死之前,请帮我把我的死嫁祸给珺瑶公主,她不嫁给你,我也不能让她让嫁给二皇子,不能让她跟柳家一起迫害你。”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道:“你静心休息,一句话也别再说。”   庄文妃欲言又止,眼眶有些湿润了,心里很复杂,也不知是悔还是不悔。   慕径偲深深的看着阮清微,柔声道:“你回府等我。”   他要独自应对?阮清微轻哼道:“有精彩刺激的事要发生了,我岂能不凑凑热闹。”   慕径偲牵着她的手走到殿外,正色的道:“我不能让她死。”   阮清微挑眉,道:“只要有解药,她就死不了。”   慕径偲低声道:“因为她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竹就奔至了,禀道:“珺瑶公主不肯前来,她说‘如果太子殿下想要解药,就让太子殿下倾心之人来取。’”   慕径偲把未说完的话,附在阮清微的耳边一字一字的说了出来。   闻言,阮清微震惊,迎上慕径偲无比认真的眼睛,她难以置信的惊住。   慕径偲很确定的道:“说来话长,改日我再跟你详说。”   关于慕径偲对庄文妃的亲近,阮清微想过多种可能,但万不曾想是这个原因。   慕径偲道:“你先回府。”   “让我回府?”阮清微瞪了他一眼,“有人邀你倾心之人前往,难不成,我自作多情了?”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的倾心之人唯有你。”   “那么,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了。” ☆、第二五章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宴,珺瑶公主将会在宴席之上宣布驸马的人选。   寝宫中灯火通明,珺瑶公主身着一袭精美的华服,把她窈窕身姿衬托得更为玲珑有致,她薄施胭脂,静立于窗前,冷傲而明艳。   窗外,阮清微在夜色中信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慕径偲不放心她一人,便让石竹和青苔寸步不离的同行。   珺瑶公主的唇角挂上骄傲的笑容,就像是天生的赢家。   阮清微轻快的步上石阶,与珺瑶公主隔着雕花窗棂对视,不等珺瑶公主的盛气凌人压过来,她就心平气和的微笑道:“这一次,你败了。”   败?!   这个字锋利无比,猛戳中珺瑶公主的骄傲。   阮清微挑眉,换上一副得意的神色,直攻她的气势,一定要把她的气势攥住,轻描淡写的道:“也可以说,你失算了。”   失算?确实!   珺瑶公主原以为庄文妃可以利用,不曾想没能使阮清微服下毒-药,倒是庄文妃服下了。她眼神冷厉,扬起下巴,笑道:“虽然计划出现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变化,但结果是一样的。你们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庄文妃毒发身亡而不救,还是要来求赐解药。既然如此,本公主依然可以要挟你们。”   “求赐?”阮清微露出诧异的神色,耸了耸肩,“哦,不,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来要解药的。”   “那你来干什么?”   阮清微笑道:“你说让太子殿下心仪之人前来,身为太子殿下心仪之人,即使有再多不想来的理由,也要抽出一点点的时间过来炫耀一下。”   珺瑶公主的脸色一沉,随及冷笑道:“不管你耍什么花招,今日,只要你不跪下求本公主,本公主是绝不会把解药给你的。”   “说不定是你跪下求着要给解药呢。”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闲适的倚在窗边,欣赏着她脸上时好时坏的表情,轻道:“你还不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珺瑶公主冷道:“不知道。”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一针见血的告诉她道:“你高估了庄文妃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   “不可能。”珺瑶公主能感觉得到慕径偲与庄文妃的关系非比寻常。   阮清微先是心悦诚服的称赞道:“有一点你看得很准,那就是庄文妃对太子殿下的超乎寻常的关心。真正发自内心的爱护是藏不住的,庄文妃之所以在意太子殿下的处境,那是因为她知恩图报,感激太子殿下的母后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照顾她安慰她保护她。”   珺瑶公主扬起下巴笑道:“不仅是爱护、感激那么简单吧。”   “也可能她有不可告人的私心,才会害怕太子殿下震怒而不敢让我服下毒-药,只能不得已的自己服下了。”阮清微挑眉,笑道:“但是,至于太子殿下对庄文妃的态度,你可就过于自信了。”   珺瑶公主断定道:“他们的关系,绝非是皇子与皇妃那么简单。”   阮清微拧眉,惊讶的道:“难道你猜测他们之间有私情?”   珺瑶公主笑了笑,不足为奇的道:“他们年龄相仿,相处的久了,暗自情愫,无可厚非。”   “所以,我才说你过于自信了。”   “本公主相信自己的感觉。”   阮清微不由得笑了笑,道:“很精彩的自以为是。”   珺瑶公主冷道:“本公主跟庄文妃聊了许久,看得出她对太子的情真意切,从她口中得知,太子对她也是情真意切。两人可谓是相依为命,对彼此之间的感情深信不疑。”   “你能信以为真那真是太好了。”阮清微取下酒葫芦喝了口酒,扬了扬眉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阮清微的话音一落就转身走了,不疾不徐,很快将要消失在夜色里。   她竟然走了,不打算要解药?珺瑶公主隐隐不安,意识到事态已失控,不祥之感立刻涌上心头。   这时,忽见阮清微停住了脚步,站在昏暗的烛光中,说道:“我差点忘记传达太子殿下的话了,他让我告诉你,毒-药一事,使你消耗尽了他该对你表现出的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如果你执意选他为驸马,将是自取其辱,你得不偿失。”   说罢,阮清微做了一个很遗憾的表情,道:“他说的话可真狠,但绝不是只说说而已。他应该也消耗尽了你对他的耐心,尽管发狠的去摧毁他,别再心慈手软的以为还有机会。”   珺瑶公主的眸光细碎,整个人止不住在颤抖,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最强烈的挫败感,自尊被撕碎踩在了地上,她依旧挺直了背脊,装着若无其事的道:“庄文妃中了剧毒,痛苦难忍,五个时辰内不服上解药,有性命之忧。”   阮清微背着手,说道:“我仿佛看到了五个时辰后会发生的事。”   珺瑶公主暗暗的紧咬牙关听着她说。   阮清微轻描淡写的道:“庄文妃毒发身亡,调查之后,你就是凶手。”   珺瑶公主冷道:“你能轻而易举的指认本公主是凶手?”   “我能。”   “如何指认?”   “不高兴告诉你。”   “信口开河。”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你且等着就是了。”   珺瑶公主冷笑道:“即使你能指认我,我也有法子嫁祸给你。”   阮清微耸耸肩,“我不妨告诉你,你这样做的胜算太小了。”   “何妨一试。”   “欢迎。”   珺瑶公主看到她无所畏惧,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杀气顿显。   阮清微平静的道:“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你若冲动的做出了鲁莽的决定,使事态变得严重。放心,大慕国的太子绝不会允许别国之人在大慕国造次后安然离开。一旦你的计划败露,免不了两国关系紧张,可能会再次兵戎相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输不起。”   珺瑶公主冷道:“你会好心的提醒本公主?”   “谁让我深明大义知善知恶呢。”阮清微淡淡的一笑,转身便走。   珺瑶公主极为不甘的道:“你忘了带走一样东西。”   “嗯?”阮清微再次驻步。   珺瑶公主对身旁的侍女道:“把解药拿给她。”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来拿解药的。”阮清微很介意的道:“况且,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的解药,还是另一种毒-药,经了我的手,万一她服用后立刻毒发身亡,我岂不遭殃。”   珺瑶公主的脸色一变,想不到竟被她揭穿了。   阮清微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道:“你还是亲自派人送去吧,庄文妃在正殿中。”   珺瑶公主气极,却只得忍着,来日方长!   出了寝宫不远,阮清微忽然发现了前方不远的慕玄懿,她想了想,示意石竹和青苔躲在暗处,独自快步走过去。   “二皇子殿下。”   见是阮清微,慕玄懿轻摇折扇,笑问:“特意找我有事?”   阮清微挑眉道:“恰好看到你,就想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你猜珺瑶公主心目中的驸马人选是谁?”   慕玄懿胸有成竹,随口问道:“谁?”   阮清微深深的叹道:“珺瑶公主被太子殿下迷住了,她执意要选太子殿下为驸马,非常坚决,我费尽口舌也劝不动她。”   慕玄懿沉声道:“你的太子殿下成了驸马之后,实力大增,你不为他高兴?”   “我是否高兴无济于事。”阮清微道:“是他不能娶。”   “因为他要把正妃之位留给你?”   “因为他是正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从不为了一己之私笼络势力,自然也不依仗别国的实力。”   “我只承认他城府极深。”   阮清微耸耸肩,道:“其实,也因为我心眼小,容不得他娶别人,忍不住想破坏。”说着,她压低了声音,“你如果有心当驸马……”   慕玄懿满不在乎的道:“这种事,我不强求。”   阮清微撇撇嘴,一副悻悻然的走开了,心中断定他会强求。   见她走远,慕玄懿才匆忙去找珺瑶公主,一定要让珺瑶公主改变主意,‘驸马’的人选必须是他。   阮清微回到正殿,看到慕径偲心事重重的等在殿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察觉到他如释重负。她走近他身边轻声道:“别担心,解药很快就能送到。”   慕径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认真的道:“我是在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阮清微轻哼了一声,心里暖暖的,她朝殿里看了一眼庄文妃,问道:“有没有查出她中了什么毒?”   慕径偲道:“没有,宁神医说是一种罕见的毒。”   阮清微连饮了数口酒,便听到庄文妃气息虚弱的唤道:“清微姑娘。”   “嗯?”   庄文妃极为痛苦的伏在桌上,充满歉意的道:“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   阮清微背着手,一想到她的真实身份,便很严肃的道:“你的一时糊涂非同小可,不应该得到原谅。除非你真的醒悟,能安分守己,不再自作主张的给他惹事。”   “我此后会安分守己。”庄文妃默默的拭去眼泪,方才太子殿下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她深感懊悔。   在这时,珺瑶公主的贴身侍女求见,送来了解药,并道:“珺瑶公主身体突然不适,不能赴晚宴,恳请庄文妃娘娘和诸位皇子见谅。珺瑶公主已经选定了驸马,明日一早与庄文妃娘娘一同面见皇上时,再向皇上禀告。”   庄文妃问道:“珺瑶公主选定了谁?”   侍女道:“明日便知分晓。” ☆、第二六章     一觉睡到晌午,阮清微才舒舒服服睁开眼睛。只觉口干舌燥,她穿着里衣光着脚丫下了床榻,拎起桌上的酒坛,连饮了数口女儿红。   天气太过炎热,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走到窗前,随手将窗户打开,有一股轻微的风吹进。她顺势朝屋外一看,看到了候在檐下的青苔,也看到了慕径偲。   慕径偲端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翻阅着羊皮古籍。静谧的阳光轻柔的笼罩着他,他是那么的恬静高远,宛如空谷中的幽兰,隐没在世外之境,不动声色的泛着淡雅的兰香。   阮清微的眼睛里全是他,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干净而纯粹,使人不知不觉的沉醒其中,愿意为他深陷到不可自拔。不由得,她看得有些痴了。   檐下的青苔轻道:“管家大人醒了?”   闻言,慕径偲侧目看过去,他的目光温柔极了,如同一缕能使冰雪消融的春风。   他合上古籍,站起身朝她走去,刚走出两步,便看清了她睡眼惺忪,只穿着宽松的里衣,如瀑黑发披散在肩,那模样比她平日里更显出几分温柔和甜美,他忍不住抿嘴笑了。   阮清微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里衣,不禁双颊羞红,连忙从窗边闪开,急不择步的奔回床榻上,钻进了被窝里,心怦怦的跳着。缓了半晌,她才平复了心情。   穿好了衣裳,梳了妆后,阮清微若无其事的走到屋外,看向又坐回在藤椅上翻阅古籍的慕径偲,轻哼道:“今日珺瑶公主宣布驸马人选,你不进宫去听听?”   慕径偲道:“在等你一起去。”   阮清微耸了耸肩,道:“我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与你进宫了。”   “什么事?”   “今日是魏晏的祖母的寿辰,我要去给她老人家祝寿。”   慕径偲对青苔道:“去备一份寿礼。”   “不用了。”阮清微笑道:“她想收的寿礼你肯定猜不着。”   “是什么?”   阮清微眨眨眼,道:“是我当她的孙媳妇儿。”   慕径偲的眸色一变,转瞬间,抿嘴笑道:“帮忙转告,就说与阮清微情投意合的慕径偲,祝她老人家福寿绵长。”   阮清微哼道:“不帮。”   “求你。”   “我可能会帮你说。”   慕径偲轻摸了一下她的头,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吩咐下去。”   “好。”   阮清微只要了一匹马,正午时,骑马出了太子府。她在市集上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的驮在马背上,进了魏将军府。   将军府中很安静,一点也不热闹。府里倒是装饰了一番,只有些许寿辰的祥和喜庆的气氛。   阮清微并不觉得奇怪,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张扬,也不喜欢应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其乐无穷。   “清微,你怎么才来,我娘念叨你半天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说话的是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她是魏晏的姐姐魏喻,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说话轻声细语。她的夫君是其父亲麾下的副将,入赘为婿,在与大越国的战争中战死沙场,成了寡妇。同年,其父魏大将军也战死沙场。   阮清微笑容灿然的走过去,唤道:“阿姐。”   “你快到后院里去找我娘,她给你裁了很多新衣裳,在等着你试呢。”魏喻打量着她,半年不见,她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了。   “我飞快的去。”阮清微熟门熟路的去往后院。   刚进后院,就听到了欢声笑语,一群人围着老太太,有人给老太太扇扇子,有人搓腿,有人在讲着什么逗老太太开心,很融洽的一家人。   “祖母,”阮清微笑嘻嘻的奔过去,又唤道:“伯母。”   魏晏喜道:“清微。”   魏晏的母亲许夫人松了口气似的道:“清微啊,你怎么才来,老太太念叨你半天了。”   阮清微道:“我保证以后早些来。”   “好好。”许夫人看着阮清微,怎么看怎么喜欢,刚要说带她去试新裁的衣裳,就听到慈祥刚毅的老太太发话了。   “好什么?”   见刚才还开心的老太太,这会突然严肃了,众人都恭首而立,尊敬一家之长的威严。   老太太念道:“晏儿。”   魏晏上前,道:“孙儿在。”   老太太喝问道:“你知错吗?”   魏晏赶紧跪下道:“孙儿不知何错之有?”   老太太道:“你还打算让清微等多久才过门?”   魏晏与阮清微对视了一眼,说道:“祖母,想必您有所误会。”   “误会什么?”老太太表态道:“你们关系亲近,我和你娘、你姐,早就把清微当我们魏家媳妇了。”   “孙儿跟清微的关系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魏晏道:“去年清微及笄时,娘曾提过一句,清微当即婉拒,孙儿也婉拒了,娘却以为我们是羞涩。”   老太太一脸的茫然。   阮清微并不意外,前些日,魏晏就说过,老太太的寿辰上免不了要提起此事,请她多担待。她上前道:“魏大哥说得没错,我跟魏大哥似朋友似兄妹。”   许夫人不解的问:“晏儿不合你的心意?”   阮清微道:“我已有与我情投意合之人,魏大哥知道是谁。”   “是谁?”老太太和许夫人异口同声。   魏晏看了看阮清微,得到允许后,才道:“当朝的太子殿下。”   顿时,气氛一怔。   老太太发现阮清微很坦然,再看魏晏一副正常的神色,他们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遮掩,难不成真的是有所误会?   察觉到老太太和许夫人的失落,阮清微道:“对不起,让你们误会了。你们不嫌我是孤儿,多年以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三生有幸。”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孤儿。你是魏府的养女,晏儿的妹妹。”   阮清微一惊。   “你跟太子殿下只是情投意合可不行啊,要在他身边有个像样的名份,还是要有门第。”老太太的眼神里充满慈爱,“依魏家的名望,你改姓魏,可为妃。”   阮清微诧异极了,她知道老太太对魏淑妃一直忧心忡忡,颇为后悔当年让女儿进宫为妃。一荣不见得全家族能荣的体面,一损则全家族损得彻底。老太太坚信,比起在皇宫中获宠得到的荣耀,还是在战场上得功勋的荣耀更踏实。   然而,老太太却要给她一个身份,岂不是更加忧心忡忡?   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阮清微缓缓而坚决的说道:“感激不尽,但,非我所愿。”   换作老太太一惊,阮清微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对‘家’不抱渴求,才会死心塌地的让自己当孤儿,才会始终给人一种悠然自在的感觉,像是此生会一直风平浪静,再不会大喜大悲。   一片惋惜的神色。   许夫人轻道:“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魏晏也劝道:“你再考虑考虑。”   “好。”阮清微实在不忍心拒绝了,魏家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家,他们都是好人。可是,她清楚的感觉到心在滴血,那是一种排山倒海的疼,使她想到了多年以前,她曾拥有过的,和极为痛苦失去的。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道:“我会再考虑。”   在这时,家丁奔至道:“魏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赶忙前去迎接,把魏淑淑迎接进了后院中。   宫里的随从全被打发在前院,见全是自家人了,魏淑妃才放下皇妃的架子,亲昵的挽上了老太太的胳膊,叫道:“娘。”   不经意间,魏淑妃看到了阮清微,先是一愣,恍然道:“我说怎么面熟,去年你是在魏家过的除夕,是不是?”   阮清微笑道:“正是。”   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以后你们免不了会有来往,你们要相互帮衬。”   “相互帮衬?有太子殿下护她纵她,她可用不着我帮衬。”魏淑妃心直口快的道:“这些日,宫里对她议论纷纷,可不得了了。娘,您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待她的吗,太子殿下说‘待她怎样,就是待我怎样’。她一介布衣不懂宫廷规矩,太子殿下说了,她的规矩是他教的,如果她做的不好,责任在他,试问,谁还敢追究她的冒失!”   老太太说道:“那你就马首是瞻,多积些德,让她帮衬你。”   “是是是,女儿知道了。”魏淑妃轻摇了摇母亲的胳膊,低声道:“娘,女儿有喜了。”   “有喜?”   “嗯,女儿怀了身孕,两个月了。”   老太太的表情很复杂,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其它人纷纷替魏淑妃高兴。   魏淑妃很洋洋得意,道:“女儿得圣上恩典,今晚可留宿在魏府,多陪陪您。”   闻言,阮清微隐隐不安,不知为何,她猛得想起高文妃,当年高文妃得皇上恩典,在其父的寿辰时留宿在府陪伴母亲,次日,满府的人被刺杀。趁着他们一家人在欢喜时,她悄悄的离开了后院,出了将军府。   不能劝魏淑妃别留宿魏府,也不能将高文妃之事说出来,以免令魏家惶恐。阮清微决定回太子府找慕径偲,跟他商议。   在太子府里不安的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回了慕径偲。   阮清微把心里的担忧全说了出来,问道:“那批神秘的刺客,今晚会不会去将军府?”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过虑了。”   “你确定?”   “不确定。”   阮清微轻哼道:“那你为何说我过虑了?”   “如果你放心不下,我今晚派人暗自护守将军府。”   “派什么样的人?身手如何?那批刺客好像身手非常了得。”   慕径偲笃定的道:“我保证将军府今晚安全无忧。”   阮清微眨眨眼,“那我就放心了。”   “可有奖赏?”   “有。”   “什么奖赏?”   “过了今晚你就能知道。”   慕径偲抿嘴笑道:“期待。”   阮清微忽然想到了驸马一事,问道:“珺瑶公主选了谁?”   “慕玄懿。”   阮清微挑眉,笑了。   慕径偲没有笑,他接着说道:“选太子妃一事提上了日程,由柳贵妃张罗。” ☆、第二七章     明天上午替换   ————————————————————   清晨,阳光和煦,不经意间笼罩住了阴霾。   偌大的行宫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肃穆,昨晚的杀戮不知不觉的没了痕迹。   阮清微回太子府中梳洗了一番,身着冰蓝色裙裳,独自一人前往行宫的后院,通报之后,她踏入了珺瑶公主的寝宫。   珺瑶公主正坐在窗前临镜描眉,余光暼了一眼阮清微,语声带笑道:“他让你来当说客,不怕弄巧成拙?”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着屏风,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要看你知不知趣。”   珺瑶公主的唇角染上寒意,道:“说吧,有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会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阮清微挑眉,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查明昨晚行刺你的幕后主谋了。”   “是谁?”   “大越国的庄贵妃。”   珺瑶公主的手一顿,很鄙夷的冷笑道:“说来听听,你们为何要陷害于她?”   阮清微缓缓地道:“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越国的庄贵妃是谁?   她是庄文妃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大瑞国的公主。十三年前,大慕国与大瑞国正在交战,大瑞国为了拉拢大越国的支持,便备了丰盛的嫁妆将最貌美的公主嫁到大越国通姻。   庄贵妃使出浑身解数的取悦皇上,盼得皇上能出兵援助大瑞国。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是对美丽的公主宠爱有加,迫于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和皇后势力的裹挟,担心政权失衡,就只是观战,直至大瑞国被吞并。   国破家亡了,庄贵妃选择忍辱负重,继续取悦皇上,使得皇上对她更为宠爱。但她毕竟势单力薄,又是亡国公主,她拉拢同样势单力薄的珺瑶公主的生母,俩人一起拼尽全力害死了皇后,不曾想,皇后之位被别人渔翁得利。她再次与珺瑶公主的生母一起害死了新皇后,却被珺瑶公主的生母设计抢去了皇后之位。   庄贵妃对珺瑶公主的生母恨之入骨,但忍气吞声的周旋,终是凭本事说服了皇上出兵大慕国,为大瑞国的灭亡报仇。   珺瑶公主饶有兴趣的问:“是吗?”   “庄贵妃活一日,你们就寝食难安一日;你们活一日,庄贵妃就如坐针毡一日。”阮清微道:“她在大越国的后宫里一直小心翼翼,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趁你到大慕国之际,便派刺客千里迢迢的来刺杀你。”   “继续。”   “她在大慕国重金雇凶杀人,如果成功的杀死了你,一是解了心头之恨,二则挑起了大慕国和大越国的战事,一举两得。徜若诡计败露,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只会使大慕国落得个理亏。”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她心中的亡国仇非报不可,两国交战是她最为兴奋的事,昨晚的刺客是她所派再合适不过。”   珺瑶不置可否,庄贵妃妖艳妩媚,很会讨父皇的欢心,这些年她活下去的意念便就是报亡国之仇。母后与她一起教唆了父皇出兵攻打大慕国,然而,她太过表里不一,她的能耐令母后有所忌惮,担心她使坏的夺去了皇后之位,便想方设法的除去她。   恰好,大慕国的柳丞相暗中派人找到母后,各取所得的共商联姻大计。此次休战联姻,便就是为了压制庄贵妃。   珺瑶公主笑问:“无懈可击的证据呢?”   “那就有劳你想一想了。”   “本公主不一定能想得到。”   阮清微眨眨眼,面带着微笑道:“不着急,你慢慢想,一点一点的想,先想一想大越国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遭到暗算,被魏晏斩杀于马下。”   珺瑶公主的脸色猛得一变。   阮清微保持着笑容,“再想一想,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两国和平友好的相处,如果刺客的背后主谋是大慕国的任何人,那都将使两国很不愉快,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主谋是庄贵妃,你回到大越国后哭诉一番,虽然不能把庄贵妃怎么样,但至少能轻轻的晃一晃她在你父皇心中的形象。”   言之有理!   顷刻间,珺瑶公主的眼眸中尽显厌恶,原以为刺客一事自己能处于主动,却被她不偏不正的捏住了七寸,她恬淡的笑容似一张无形的网,严丝合缝的罩下并勒紧到窒息。   “既然你已经开始在想了,不妨多想一想,元皇后是如何被害死的,”阮清微问得不轻不重,“你占据了清和公主的府邸,心里可还喜欢?”   元皇后?正是父皇的原配,育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在元皇后被残害而死后,皇子和公主也都不明原因的死了。清和公主是元皇后所生的小公主,出生不久就迁入了公主府,死的时候是六岁。   元皇后……清和公主……?   清和公主……阮清微?   如果清和公主还活着,现在应该就是十六七岁,跟眼前的少女一样的年纪。   阮清微!   珺瑶公主浑身震颤,大惊失色,手里的眉笔猝然掉落在地,难以置信的问:“你?”   阮清微的神色冷而静,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轻问道:“想到了?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到庄贵妃是刺客主谋的无懈可击的证据。”   珺瑶公主惊愕的打量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她的目光很明亮,唇角微微上扬,安之若素,柔软的像是风,好像与生俱来有一种能力,可以轻松的从任何坚硬锋利的东西上滑开。   她是清和公主?珺瑶公主不解,看不穿她平和表象下的真相,她的神情毫无破绽。   无论她是谁,清和公主都是众所周知的已死,永远不可能‘起死回生’!   珺瑶公主努力的稳住心绪,扬了扬下巴,佯装若无其事,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本公主能想到指认庄贵妃的证据,但是,且不论本公主的父皇是否相信,大慕国的皇上能相信?”   “大慕国的皇上英明,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   “如果本公主指认是大越国的庄贵妃派人行刺,在昨晚死伤了大慕国两百余人,大慕国的皇上会善罢甘休?两国岂非也会很不愉快?”   “大慕国的皇上能在打了胜仗时休战,此时应会愿意选择息事宁人。”   “似乎是两全齐美,”珺瑶公主很清醒的冷笑道:“你会献上一个对本公主有利的计策?”   阮清微挑眉道:“信不信由你。”   能相信吗?   珺瑶公主不相信,也不能相信。不过,她会认真的思考,做出一个完美的决定。看向如朝露般的阮清微,她笑了笑,道:“你的心思很缜密,难怪能俘获慕径偲的倾心。”   阮清微宠辱不惊的跟着笑笑。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为了你放弃绝好的机会,拒绝与本公主成亲?”珺瑶公主突然很嫉妒她,表面上不屑一顾,“你诱惑得他鬼迷心窍了?”   “你真是抬举我了呢。”阮清微耸耸肩,语声平淡无奇的道:“一个心智正常的男子,他想要娶谁,娶几人,岂是一个女子能决定的?他有自己的判断,与任何人都无关。若他生性放荡有所企图,纵使拥有成群的佳丽,依然贪得无厌、不择手段;若他洁身自好,假使遇不到情投意合的人,会选择孑然一身,不迁就不屈身。”   珺瑶公主发出‘啧啧’的声音,唇角浮着怪异的笑,道:“你是在洋洋得意自己的眼光好,选对了人?”   阮清微撇了下嘴,道:“这并不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事。”   “你断定他能顺利的登基为皇?”珺瑶公主暗暗咬牙,斜暼道:“你断定他登上皇位后,心无旁骛,只有你一人足矣?”   “你太高估我了呢。”阮清微自然而然的说道:“若我倾心于他,无论他是跌入深渊还是恶贯满盈,身边妻妾成群,终日酒池肉林丧心病狂,我也赖在他身边视死如归;若我不倾心他,尽管他能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甘愿与我一夫一妻,捧我在手心,给我令天下女子艳羡的宠爱,让我得到世间最好的荣华,也偏偏不是我想要的,不能使我开心,必离他远去。”   珺瑶公主很快的问道:“你倾心于他吗?”   阮清微挑眉,微微一笑道:“不高兴告诉你。”   珺瑶公主的脸上立刻覆上一层冰霜。   阮清微眯起眼睛,道:“如果你自信到盲目,不妨试一试非嫁他不可是什么后果。”   珺瑶公主睥睨视之,“也许我真打算试一试。”   “好啊,”阮清微看了看殿外亮晃晃的阳光,背着手走出寝宫,在跨过门槛后,笑吟吟的道:“我且等着看你知不知趣。” ☆、第二八章     阮清微独自一人来到了琉璃宫,得知庄文妃正躺在床榻上静养。   寝宫里布置得很温馨,每一样物品都精致,摆放的很恰当,置身其中令人感觉很舒服,全然不似正殿中的冷清寂寥。   庄文妃慢慢的坐起,身子看上去很虚,脸色苍白。遣退了侍女们,她才孱弱的说道:“珺瑶公主那毒-药太过伤身,虽是服了解药,但我这身子还需好些日子才能调养好。”   阮清微问道:“都哪里不适?”   “浑身无力,偶尔头疼难忍。”   “再静养两日,若还如此,你设法出宫一趟,让太子找神医给你瞧瞧。”   庄文妃点点头,轻道:“我太愚蠢,这是自作自受,活该受此折磨。”   阮清微道:“都过去了。”   庄文妃轻道:“珺瑶公主已经离开了大慕国,与慕玄懿的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虽说时间过于仓促,但他们都觉得并无不妥。”   “大婚由谁负责?”阮清微为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去。   “柳贵妃。”庄文妃道:“她要亲力亲为,可不愿节外生枝。”   “也好。”   庄文妃长叹道:“大婚之后,不知珺瑶公主会怎样对付太子。”   阮清微挑眉,道:“你又有何高招?”   “不,不,”庄文妃连忙道:“我只是不安而已,再不会自作主张的插手。除非是太子让我做什么。”   阮清微莞尔一笑,“太子能应付。”   庄文妃看着她的笑颜,很不忍心的道:“太子要选太子妃了,由柳贵妃负责张罗,你可知道?”   “知道。”阮清微耸耸肩,“太子妃的人选名单已定好。”   “可是有林程璧?”   “有。”   庄文妃道:“柳贵妃早有把林程璧许配给太子的意思。”   “是吗?”   “这几年宫中设宴,只要太子在,柳贵妃就会宣林程璧进宫,坐在太子很容易看到她的地方。太子总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她一眼。有次,柳贵妃隐有暗示,太子没有理会。”   沉默了半晌,阮清微问:“依你之意,太子妃是谁最好?”   “实话实说吗?”   “是。”   “皇城禁军统领于道济之女于婉。”   “嗯?”   “于道济之女于婉是位才女,擅长琴棋书画,温婉可人,心地单纯。皇后娘娘健在时,每年的荷喜宴,都会让她一展才华,她极有才华,却不骄不傲,很少抛头露面,皇后娘娘颇为喜欢她,是很招人喜欢的女子。”   阮清微很轻的问道:“皇后娘娘有把她许配给太子之意?”   “这倒不知。”   “太子见过她?”   “见过,太子对她与对别的闺秀不同,俩人还曾一同画了一副画,极为巧妙,简直像是一人所画。”说罢,庄文妃猛得觉得失言,赶紧补充道:“太子对她也只是欣赏青睐而已。”说罢,又觉不合适,急得她有点出汗,又道:“太子对她……”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打断了她的话,道:“于道济的来历是?”   “我所知不多,只觉得皇上对他很信任,否则,怎会让他统领皇城禁军。”   阮清微问:“所以你觉得于婉最合适当太子妃?”   庄文妃不假思索的道:“是,于道济被皇上信任,于婉温良,于家的家风很正。太子也喜棋书画,与她能相处的融洽,她必定是贤良妻。”   阮清微缄口不语,在思考着。   庄文妃叹道:“若是娶了林程璧,太子必定烦恼,将是个祸端,处境会雪上加霜。”   阮清微依然不语,不由自主的轻蹙起了眉。   庄文妃盯着她,问道:“你想过当太子妃吗?”   阮清微的眸色一亮,随即眨眨眼,笑道:“很好的问题,我要想一想。”   庄文妃有点犹豫的道:“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清微挑眉,道:“你是要劝我别不自量力的妄想?不要影响了太子的前途?能成为太子妃的人不仅要讲究门第,还要能在朝廷中助太子一臂之力?于道济的女儿最合适,应该设法成全他们?不应该在乎所谓的名分,只要能在他身边陪着就好?”她轻轻一笑,“你不用讲了。”   庄文妃叹道:“希望你莫怪我有这种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都不过分,”阮清微耸耸肩,“就像是,我有什么想法也都不过分一样。”   庄文妃坦言道:“无论谁成为了太子妃,我都觉得只有你才能让他真正的快乐。他对别人总是很冷静很严肃,甚至是不理不睬,唯独对你才笑。”   阮清微不由得笑了,打趣般的道:“所以太子妃之位,唯独我不能。”   “如果你能成为太子妃固然是好,可是,当下是柳贵妃张罗,怕是难如愿。”   阮清微挑眉,“太子妃之位又岂是想给我,我就要的。”   庄文妃看着她,她浩然如风,浑身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磅礴之气,势将自由盘旋翱翔于空,岂会低俯于草木尘埃之间。   经珺瑶公主选驸马一事,她的聪慧无法不令人刮目相看,也难怪太子殿下对任何诱惑都视若无睹,偏偏倾心对她,她确实与众不同。   可是,皇权在上,她一介草民,能有皇后娘娘的好福气吗?   阮清微转过身,不再任由自己被审量,说道:“你好好静养,我回府了。”   庄文妃轻点点头,忽然一笑,道:“昨晚,皇上来琉璃宫了。”   阮清微的脚步一顿。   “已是七年,皇上终于来了。”庄文妃言语里有无尽的欢喜,和难以理得清的苦涩。   阮清微诧异的问:“他因何而来?”   庄文妃即欢喜又遗憾的道:“我身体极为不适,谎称是月事在身。他就坐在床榻边,陪了我很久。”   阮清微一怔,暗忖:庄文妃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庄文妃喜不自禁的道:“他说待过几日,会再来。”   会再来干什么?临幸?阮清微欲言又止。   庄文妃柔声的道:“你回府后,帮我向太子问好。”   “好。”阮清微走出了寝宫,抬首望了望刺目的阳光,隐隐感慨,这阳光之下,皇城之中,不知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离奇之事。   回到四象殿时,见石竹还在殿外候着。   阮清微问道:“他们还在商讨选太子妃?”   石竹道:“半个时辰前,魏淑妃进了殿里。方才,礼部尚书也进去了,还有尚衣局、尚器局的掌事嬷嬷。似乎是商讨太子大婚一事。”   阮清微挑眉,道:“太子妃还未选好,就商讨大婚?”   石竹道:“奴婢不知。”   阮清微无所事事的道:“我能先回太子府?”   石竹道:“是,奴婢先送您回府,再来接太子殿下。”   回到太子府里,阮清微拎起酒坛连饮了一阵酒,将摇椅挪到葡萄架下,悠闲的晃着。   晃着晃着,她就睡着了。   当她睡醒后,发现已是傍晚,慕径偲正站在院中,对青苔说着什么。   阮清微扶了扶额,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喝了一口酒,倚在葡萄架上,偏头瞧着他。他身姿挺立,气质非凡,真是再夺目的风景都抵不过他的身影。可偏偏,他在别人面前沉稳内敛平静清雅,在她面前热情、温柔、细心……,完全判若两人,更使她入迷。   慕径偲回首,信步的走向她,问道:“睡得可好?”   阮清微跟着笑笑,“还做了一个美梦呢。”   “说来听听。”   “梦到你一身喜袍,喜结连理。”   慕径偲抿嘴一笑,低低道:“你一身红嫁衣,笑颜如花?”   “我啊?”阮清微挑眉,挪开他身边几步,背着手,笑道:“我在喝喜酒。”   慕径偲的眸色微沉,把她往怀里一拉,揽住她的腰,轻道:“为我要娶妃而生气了?”   “怎么会呢。”   “把心里话说给我听。”   阮清微眨眨眼,道:“真听我说?”   慕径偲脉脉瞧着她,期待着她说些动听的话,可却隐有不安。   果然,阮清微的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说道:“你娶太子妃,当娶于道济之女于婉。”   慕径偲温暖的怀抱一僵,眉宇间凝着冰霜,伸手覆在她的心上,感受着她的心跳,低声慢慢的问:“你这里是什么做的?”   阮清微挑眉,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院门外传来石竹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柳贵妃娘娘派人来问,能不能明日宣太子妃的四位人选进宫,选出太子妃。”   慕径偲拥着她的臂弯紧极,冷声道:“回禀柳贵妃,我没有异议。” ☆、第二九章   阮清微轻轻的仰首凝视着他,他的眼眸冷沉,能蹦出冰珠子般。他的怀抱太紧,那力道,仿佛是要将她的心也握在手中似的。   他的手,虽是没有握住她的心,却是恰好满满的握住了她的……   隔着薄薄的衣裳,她能感觉到他手掌心的热意,一股股的热潮袭入,羞得她心跳更快。可是他,却好像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覆在了她胸前柔软的地方。   阮清微的双颊红了,抬手轻抚开皱起的眉头,咬着唇,学着他的口吻道:“你是因我提议你娶于婉而生气了?”   慕径偲沉声道:“你不想要的东西,何必推给别人。”   “我不想要的东西?”阮清微撇了撇嘴,直言问道:“你是说太子妃之位吗?”   慕径偲深深的看着她,道:“你当真希望我娶别人?”   阮清微挑眉,轻哼道:“允许你高兴怎么问就怎么问,就不允许我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当真希望我娶别人?”慕径偲很在意她的真实想法。   “如果你娶了别人,我会……”   “会怎样?”   “会……会……”   “嗯?”   “会当作你下定了决心要娶别人。”见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阮清微扬眉,“你要娶谁是我能决定的?我说让你娶谁你就会娶谁吗?你不是早有主意了吗?“   “我以为你会抢亲。”   “我才不会呢。”阮清微温柔的轻哼:“我只会有些得意你倾心之人是我。”   听着她柔声的细语,看着她眼波里泛着明媚的光,慕径偲的冰眸似被一抹春风吹过,春回大地般,万物复苏。她总有能力,用三言两语使他悦,使他不悦。   察觉到他的臂弯松了些,阮清微不动声色的把他的手从她胸前挪开,谁知,刚挪开一瞬,他的手又放回原处。   她一怔。   慕径偲的手轻轻的一动。   她的身子一颤,美眸瞪着他。   慕径偲抿嘴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将手移开,缓缓的上移,轻抚过她的唇瓣,捧起她的脸颊。他的眼神里尽是温柔,慢慢的俯身向她,在她的眉心深深的一吻。   阮清微闭起眼帘,心窝里暖暖的,酸酸的。   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他拉入怀中,他的怀抱结实,熟悉的气息密密的包围着她。   他吻着她的发,柔声的道:“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阮清微随即接道:“我深信不疑。”   她没有问他打算如何处理,不必问,也无需问。她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信任,就像是知道黎明过后旭日会东升那样的笃定。   与此同时,她能想象得到他将要受到的磨砺。   慕径偲隐隐的叹息,因‘太子妃’之位非她所欲而心中钝疼。她因何对‘太子妃’没有丝毫的渴望?他一探究竟的问道:“在你眼中,成为‘太子妃’可是幸事?”   “很不幸。”阮清微不假思索,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自古以来,太子之位就充满着血光之灾,太子妃为正妻伴随其旁,却身不由己,全被太子的命运牵绊。太子的下场惨,则太子妃的下场惨。”   慕径偲在听着。   阮清微的眸子极其冷静,“若是太子幸运,能登基为皇帝,太子妃成为了皇后又能怎样,不过就是照耀在他四周万丈光芒中的一束,是他无边温柔春-色里的一抹,是他君临天下坐拥江山社稷后的雕饰。还不是在他耀武扬威的宠幸妃子时不能嫉妒,否则就有失大度,会被斥毫无母仪天下的风范被冷落。无论多么忍气吞声,为国为民,顾全大局,到头来,一样的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慕径偲沉吟道:“你因何知道‘太子妃’如此悲惨?”   阮清微挑眉,笑道:“可想而知的知道。”   “太过于绝对了。”   “也许。”   阮清微坐回摇椅上,拎起酒坛喝了几口酒,懒洋洋的望着西沉的夕阳,跌入了无边的回忆,心里沉甸甸的。半晌,她笑了笑,说道:“当然,会有例外。”   慕径偲认真而平静的道:“肯定会有。”   “记得曾听说书人说过一个《欢幸》的话本,讲的是一对帝后,那是在华国,皇帝华宗平与皇后甄璀璨的故事。很多人不相信他们能只爱彼此共度一生,然而,从甄璀璨为太子妃起,华宗平就只爱她一人,一辈子仅拥有她一个女人,与她生育了十个孩子,真正做到了使她心满意足不羡慕任何人与任何仙。家和,国昌盛。”   慕径偲道:“因他们有在一起的决心,并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很有道理。”阮清微阖上眼帘,决心?努力?她的心又乱了。   慕径偲轻道:“明日,选太子妃一事就能有个结果。”   “好。”   次日一早,阮清微简单的用了早膳,便就去找慕径偲,打算跟他一同进宫选妃。   侍女道:“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出府了。”   “去哪了?”阮清微拧眉,难道他独自进宫?   “奴婢不知。”   她慢悠悠的踱回留栖院,坐在花架下,心事重重的吃着侍女端来的冰镇葡萄。   没过多久,她走出院子,遇到一位侍女,便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侍女道:“没有,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奴婢会告诉太子殿下您找他。”   她又回到院中,坐在秋千上,缓缓的荡着。   喝光了一坛酒后,慕径偲终于回来了。   他抿嘴笑道:“在等我?”   “是啊,等你带我一起进宫看太子妃大选。”   “你很期待?”   阮清微挑眉,“有精彩激烈的好戏可以看,我迫不及待呢。”   慕径偲迎着她明亮的眼睛,道:“已经结束。”   “啊?”阮清微不解。   慕径偲为她轻轻的摇荡着秋千,道:“我此生将不必选娶太子妃。”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   阮清微忍不住诧异的问:“为何?”   “我清晨进了皇宫,面见父皇,对父皇说:‘母后托梦于儿臣,告诉儿臣不可在身为太子时,选娶太子妃,否则,娶太子妃之日,便就是丧命之日。母后叮嘱儿臣一定不可选娶太子妃,说是命令。’”慕径偲抿嘴一笑,“而后,宣柳贵妃进殿,将我母后的托梦之话,转告给了她。”   阮清微惊讶,不禁笑了,道:“你母后的命令你若不答应,就显得很没有孝道。”   慕径偲点头,道:“说的是。”   “娶太子妃之日就是丧命之日,如果还有人执意让你选娶太子妃,便就是表露出有让你丧命之心。”   慕径偲笑而不语。   阮清微称赞道:“虽然有人知道这是你的推脱之词,但也不能贸然揭穿。”   “没错。”慕径偲道:“柳贵妃在父皇面前,表达了尊重我母后的托梦,向父皇请求,不可再挑娶太子妃。父皇同意了。”   阮清微笑出了声,道:“柳贵妃一定恼极了,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要装模作样的表态。”   慕径偲跟着笑了笑。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在柳贵妃提议让你纳太子妃时,你就想好了对策,佯装故意接受,什么都‘没有异议’,任由柳贵妃去安排。”阮清微站起身,背着手,偏头瞧他,“其实呢,你是要知道柳贵妃的计划,也是要让柳贵妃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殊不知,在她志得意满时,你直接用这招压下,她措手不及,兴奋劲一落千丈,使她郁闷不堪,。”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让她失望了。”   见他并没有得意的神色,阮清微挑眉看他,道:“好奇怪。”   “嗯?”   “你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容忍,”阮清微眨眨眼,“难道你不介意她的企图?”   慕径偲不置可否。   “我可不以为你胸怀宽广到任由别人恶意相待而无动于衷。”   “那你以为是?”   阮清微盯着他道:“以为你抢走了原本属于二皇子的很重要的东西。”   慕径偲一惊,道:“慕玄懿跟你说的?”   “他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他不敢。”   阮清微挑眉,道:“他确实没有明说是什么。”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会有机会知道。”   阮清微耸耸肩,她知道心底深藏着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是什么感受,因此,她没有问下去,只是笑道:“你是找了一个高明的理由脱身,却不能再选娶太子妃,不觉遗憾?”   “何来的遗憾?”慕径偲决心已定,她不愿意要的名分,他就弃之,谁都不给   阮清微忍俊不禁的道:“该谢谢你没有牵累无辜的少女陷入苦海。”   “不如庆祝一番。”   “怎么庆祝?”   “去我初次遇见你的山谷密林深处,避暑,”慕径偲接着说道:“仅我们两人。” ☆、第三十章   避暑,仅他们两人……   阮清微挑眉道:“好主意。”   “我们即刻动身。”慕径偲早已做好了准备。   “需再等一日。”阮清微饮了口酒。   “嗯?”   “庄文妃虽是服了解药,身子依旧不适。她说她这几日浑身无力,偶尔头疼难忍。”阮清微道:“我与她说,如果三日后依旧如此,便借故出宫一趟,你为她找个神医瞧一瞧。”   “她需静养多日才能有所缓和。”   “何不再找神医为她号号脉,认真的再检查一番,以免有个万一。”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你对她真好。”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谁让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呢。”   慕径偲道:“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我答应过母后,这个秘密永远不告诉她。”   “这种匪夷所思的秘密你竟然告诉了我。”多么可怕的秘密,能令天下人哗然。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秘密。”   阮清微双眼放光,道:“真的?”   “真的。”   阮清微想了想,道:“关于这个秘密,你还能告诉我什么?”随即,她轻轻的问:“比如,你的母后曾是大瑞国的皇妃?”   慕径偲说道:“是的。”   “推算之下,你母后是在生下你姐姐不足一年时,从大瑞国来到了大慕国?”   “是回到。”   “被大瑞国的皇上忍痛割爱的送回?”   “是忍痛割爱的归还。”   阮清微一惊,接着问道:“在你母后回到大慕国的同一年,你父皇弑兄篡位登基为皇?   “是次年。”   “大瑞国的皇上惴惴不安,便以和亲的名义,赠送大量财物示好?”   “是的。”   “为报奇耻大辱,你父皇故意制造事端,挑起两国战火,御驾亲征攻打大瑞国,直至吞并大瑞国?”   慕径偲严谨的道:“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父皇故意制造事端,派人屠杀前来和亲的大瑞国的平宛公主,不能定论。”   阮清微拧眉道:“如果你父皇有攻打大瑞国之意,似乎不必多此一举的同意和亲?”   慕径偲不语,他只讲究证据,从不妄加推测。   阮清微诧异的道:“你父皇在义无反顾的灭掉大瑞国时,却把你姐姐带回来,封为皇妃?”   慕径偲缓声道:“父皇对母后,恨之入骨。”   “也爱之入骨?”阮清微绝不认为仅仅是恨。   “可能吧。”慕径偲回想起母后近些年的沉默寡言,形如枯槁,完全不像是沉浸在爱中的人。   阮清微咬了咬唇,很想问一问在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他的父皇和母后为何阴差阳错的走了一段曲折的路;又为何在众人眼里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成了恨之入骨。到底是有怎样的怨恨情仇,才会狠心把皇后的女儿封为皇妃?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   阮清微发现慕径偲神色凝重,他的嘴唇不自觉的紧抿,流露出极为深沉难以化开的悲哀。   悲哀?   为何是悲哀?   阮清微饮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道:“坊间都知道你父皇和母后相处的融洽和睦。”   “那不过是表象而已。”慕径偲说得很冷静,他太清楚背后的惊涛骇浪,那是用鲜血和伤害不断筑成的茧,用冷漠和决绝相互撕扯直至血肉模糊也不放过彼此。   普天之下的苍生,都只是看到了表象,能看穿真相的人屈指可数。   都知道庄文妃的母妃在庄文妃出生半年后失宠打入冷宫,不知其母妃实则是回到了大慕国。   都知道大瑞国因和亲公主被杀害而出兵大慕国,不知道两国的皇帝间因一个女人早有裂痕。   都知道大瑞国的亡国公主成为了位列三宫的文妃,不知道这个文妃其实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都知道当朝皇上对已病逝的皇后极为宠爱,不知道那只不过可能是爱。都知道已病逝的皇后出身乡野没有外戚,在后宫里倍受妃嫔们的爱戴,殊不知,她曾是大瑞国的皇妃。   不禁,阮清微猛然有一个疑问,当朝皇上为什么要谋大逆而弑兄篡位?暗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她再一次看向慕径偲,他已沉静如深潭,恢复了然一切的淡然,清雅无为。   阮清微欲言又止,既然他不再多说,她就不再多问了。   静寂了半晌,慕径偲把酒坛递给了她,道:“待神医为她号脉之后,我们就去京郊避暑,住上数日?”   “好。”阮清微饮了一口酒,抚去心底所有的疑问,道:“我今晚想住在芳菲楼。”那个能眺望很远的顶层。   慕径偲便命人备马车,俩人一同前往芳菲楼。   正午,烈日炎炎。   芳菲岛上聚集着许多达官贵人,他们都纷纷来到京城最适宜乘凉的芳菲岛,闲适的赏景。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僻静之地,阮清微跳下马车,忽见不远处的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焦急的寻人。   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魏将军府的人,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   阮清微想了想,连忙奔过去,问道:“你在找谁?”   丫鬟见是阮清微,便急道:“奴婢在找魏大将军,府里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亦心公主硬闯进将军府,把三小姐给打了,打得很重。奴婢出来时,她还在府中。”丫鬟急得声音哽咽了,亦心公主太过蛮横,大闹将军府,谁也惹不得她。   阮清微眉头一皱,问道:“魏晏在岛上?”   “魏大将军这几日常来芳菲岛。”   “你先回府照顾老太太。”   “是。”   阮清微快步回到慕径偲身边,道:“我要去一趟魏将军府,帮我派人寻找到魏晏,让他尽快回府。”   察觉到事态不妙,慕径偲道:“让石竹和青苔随你去。”   阮清微点头,他不方便同行,便让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女相随。她迅速的乘上了马车,道:“我去去就回。”   慕径偲派人去四处寻魏晏,他径直踏入芳菲楼,进了客栈的上房,等着阮清微回来。   闲来无事,他正捧着书卷翻阅时,门外的侍从道:“启禀太子殿下,刑部尚书林府的林大小姐林程璧求见。”   慕径偲头也不抬的道:“不见。”   侍从应是,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林程璧的声音:“臣女有要事求见,还望太子殿下通融。”   慕径偲的眸色一沉,放下书卷,起身走至门前,打开一扇门,并未踏出屋,平静的道:“是何事?”   林程璧展颜露出柔美的笑,她身着一袭粉红薄纱裙,精心的上了妆,含笑着站在门外,欠身行礼,娇媚声道:“臣女林程璧拜见太子殿下。”   她的衣裳领口很低,鲜嫩的*呼之欲出,裸-露在外的大片雪肌洁白无暇,令人垂涎,想探手抚之。她亲眼看到太子殿下登岛,也看到了阮清微离岛,等了许久不见阮清微回来,便趁机前来。   慕径偲平淡无奇的看着她。   察觉到素来清雅的太子殿下不为她的美色所动,俨然是有礼貌又有距离,林程璧百般不信,很不甘心,要使出浑身解数。她轻咬了一下红唇,顿显柔弱娇美的姿态,轻道:“太子可否准许臣女进房中细说?”   慕径偲波澜不惊的道:“不准。”   林程璧双肩瑟瑟一颤,早听说太子殿下对任何闺秀都冷漠,她今日偏要试一试,就不信他是不喜女色之人。她深吸口气,白腻的胸膛起伏着,柔声道:“臣女站在太子的门外,若被别人看到,恐会遭受非议。”   慕径偲正色的道:“再允许你说一句话。”   林程璧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脸上依旧是楚楚动人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睛里尽是秋波,娇嗲轻唤:“太子殿下……”她的美眸轻眨,那眼底有着勾魂撩魄的魅力,俨然是在暗示什么,所暗示的自然是她这副娇躯能让他体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慕径偲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退下。“   林程璧的震惊全都呈现在了娇容上,让她退下?!难道他不知道她在京城闺秀的地位?   慕径偲对她该有的礼貌都被她耗光了,随手将门关上,把那不知趣的少女隔在了门外。   “臣女……”林程璧的娇声刚发出两个字,她旁边候着的太子府侍从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毫不怜惜的把她拖开,冷冰冰的扔在了远处。   林程璧从未受过如此污辱,惊得目瞪口呆,半晌缓不过气。   慕径偲坐回桌边,继续捧起书卷翻阅,心情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傍晚,石竹敲门而入,禀道:“阮管家回来了,正去往顶层。”   慕径偲问道:“魏将军府发生了何事?”   “亦心公主去找魏晏大将军,多次受阻后,心中恼怒,不仅出言恶语伤人,还用鞭子打伤了魏三小姐,鞭打在面部,容貌已毁。”   “是何结果?”   “魏晏大将军震怒,魏府老太太昏倒了,亦心公主嚣张而去,不知魏府会不会追究到底。”石竹道:“如果没是阮管家从中安抚双方,后果不堪设想。”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从暗道通往顶层,去找阮清微。   当他极快的走到顶层时,在外候着的青苔轻道:“阮管家正在沐浴。”   慕径偲心中一动,挥挥手,示意青苔退下。 ☆、第三一章   傍晚,夕阳的余晖渐渐变淡,阵阵晚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阮清微安静的躺在浴桶中,一丝-不挂的被清澈的温水包裹着。她微闭起双眸,浸泡着疲惫的身心。亦心公主大闹魏将军府,极为任性的言行,一度使局面接近失控。   可想而知,亦心公主是对魏晏动了情,但她的行为着实触犯到了魏家,使柳家和魏家的关系更为紧张。此事若是惊动皇上,会有什么结果?   不由得,她抚了抚额,蹙起了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在叹气?”慕径偲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侧传来。   阮清微下意识的将身子滑入水里,只露出脑袋,睁大了眼睛瞧着雕花屏风,挑眉道:“你来多久了?”   “在犹豫要不要走到浴桶边服侍你沐浴那么久。”慕径偲端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屏风。   阮清微轻哼一声,道:“你又偷看我沐浴了?”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承认看过你两次沐浴,但没有一次是偷看,都是正大光明的看。深山密林里,你很放松的沐浴,我很不放松的看。”   他说的是实话,在数月前请她进太子府的当日,他就如实的告诉了她。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在深山密林里的温泉里沐浴。那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樱花树下,温泉池边,他看到了她,她悠然而自在,美得惊心动魄不染纤尘,连九天仙女也不及她的美丽。他的目光初次为一个人停留那么久,心弦初次被一个人撩拨。   因为念念难忘,他只身多次去那个温泉边,终于,再次看到了她。不可否认,第二次时,他正大光明的看到了她沐浴的整个过程。   阮清微的心怦然跳着,那日听他说罢,倍觉不可思议,她索性问道:“那地方隐蔽到与世隔绝,你怎么会去那?”   “我在密林里找一样东西,迷路了。”   “你是跟着我走出密林的?”   “是的。”   阮清微拧眉,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真是太过掉以轻心。   慕径偲颇为遗憾的道:“虽然两次都看到了,但还是因离得稍远,看得不太清晰。”   阮清微想起他总是一本正经逗她的模样,便逗他道:“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过来看清晰点?”   闻言,慕径偲的呼吸一促,摸了摸鼻尖,道:“今日并不合时宜。”   “嗯?”   “你心情不佳。”   “嗯?”   “我是想带你去那密林里住上数日,只有我们俩人,在你心情放松愉悦时,我们可以纵情的投入于我们俩人的事。”慕径偲满怀期待能与她更亲密一些。   阮清微咬着唇,脸颊绯红,她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慕径偲柔声的问:“我递给你一坛酒?”   “想让我喝醉?”阮清微的脸更红了。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想喝上几口酒了。”   阮清微深吸口气,挑眉道:“拿酒来。”   慕径偲缓步走到墙角拎了一坛酒,慢慢的走向她,绕过屏风,他们同时出现在了彼此的眼睛里。   阮清微的双臂叠放在浴桶沿上,身子倾趴向前,长长的秀发泻在后背,在水中轻轻的飘着。她裸-露在外的唯有秀丽的脸和嫩藕般的胳膊,双肩在水波中忽隐忽现。   他看在眼里的,是她在乌黑长发映衬下的肌肤,白皙透亮,就像是沾着朝露的花,温柔而恬静,干净无暇,极为秀色可餐。   只是看了一眼,慕径偲的心就为之震颤,他的喉结动了动,强迫着自己的意念移开了视线,把酒坛放在了浴桶边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后,便欲回到屏风的另一侧,与她保持着令他能克制住自己的距离。   是的,他要克制住自己的一些想法。他想要在最合时宜的时候,全心全意的表达。   他刚转身,衣袖就被她抓住了。   他一怔,回首看去,迎上了她漆黑明亮的眸子。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确实心情不佳。”   慕径偲低头瞧了一眼她的手,轻覆上去,把她的手捉住握在掌中。随即,轻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走开,而是挪来一个椅子坐在浴桶边,陪在她身边,背对着她,问道:“你在担心魏家?”   “虽说是亦心公主惹事在先,我却感觉魏家凶多吉少。”阮清微随手拎起酒坛,连饮了数口。   慕径偲道:“将取决于魏家怎样处理。”   阮清微赶紧问道:“怎样处理比较好?即能周全魏家的体面,也能使此事善罢甘休。”   慕径偲坦言道:“当前,极难两全其美。”   阮清微愕问:“只能是魏家隐忍?”   “是的,”慕径偲与她的想法一致,“魏家的人心地良善,是性情中人,不擅倾轧,不如先隐忍,以自保为重。”   被恶语欺凌相待,却只能选择隐忍,朗朗乾坤之下,善良的人,如此惨烈的负重而活。   阮清微饮了口酒,拧眉道:“只怕是魏家有心息事宁人的隐忍,柳家也会先有所行动。”   慕径偲不置可否,道:“依柳家的作风,他们不会使自己处于被动。”   阮清微又饮了口酒。亦心公主在魏将军府里肆意撒野,欺辱一品朝臣,事态的严重性,柳家无法不紧张。一旦柳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而主动针对魏家时,魏家会难以招架。   该如何是好?   阮清微的脑袋枕在胳膊上,偏头瞧着慕径偲,轻声道:“这就是我心情不佳的原因。”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道:“该出浴了。”   夜色已朦胧,月上梢头。   慕径偲站起身,道:“我去让青苔送些晚膳上来,你自己穿好衣裳,用膳后,让青苔给你燃一柱安神香,你早些入睡。”   “你要回府了?”   “嗯。”   阮清微挑眉,问:“怎么了?”   慕径偲柔声的道:“有些事要去办。”   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慕径偲低首在她的额头上深深的一吻,便下楼离开了。   浴桶边的有几簇兰花,极为茂盛的长在青石边,泛着淡淡兰香。   阮清微出浴后,穿好了衣裳,站在窗边静静的眺望。夜色静谧,漫天的星光,如此热闹绚烂的美景之下,本该是心情轻松欢快,却因她的思绪很乱,一切都显得突兀。   不多时,青苔提灯前来,照亮了黑暗的室内。   用过膳后,阮清微缓缓入睡。殊不知,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等到次日,在夜深人静时,就已经发生了。   柳贵妃在得知亦心公主在魏将军府的言行后,震骇,如果魏家人弹劾,难免会处于被动之势。以免夜长梦多,便立刻带着亦心公主去找皇上哭诉了一番。   阮清微是次日才知晓,当她走出芳菲楼乘上马车,进宫去探望庄文妃的途中,与她同乘马车的慕径偲道:“柳贵妃走了一步险棋。”   “嗯?”阮清微心下觉得不妙。   慕径偲道:“昨晚,柳贵妃很委屈的告诉父皇,魏晏多次对亦心言语轻薄,以致亦心忍无可忍,去魏府找老太太,请老太太对魏晏多加管教。当亦心到魏府后,魏府的人对亦心言行怠慢,魏三小姐冷嘲热讽,命家丁把亦心轰出府,亦心一时害怕,面对逼近的家丁,亦心便闭目挥鞭以求自卫,不曾想,有几鞭挥到了魏三小姐的身上,实属无意。”   阮清微一怔,如此一来,倒要怪罪于魏家对皇室公主的无礼。   “她还向父皇表达了对你的感激,说是徜若不是你恰好去了将军府,见亦心被魏家人团团围住时,帮亦心说了几句话,亦心恐是难踏出将军府。”   阮清微皱眉,拎起酒葫芦喝了口酒。   “亦心与柳贵妃的口径一致。”慕径偲还是晚了一步。   阮清微问:“皇上的态度是?”   “无人知道他的真实态度,”慕径偲道:“昨晚,父皇没有表态。”   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   马车外有人禀告道:“皇上派人宣魏晏大将军进四象殿,魏大将军已在进宫的途中。”   “知道了。”慕径偲定睛的看向阮清微,道:“进宫后,我去四象殿给父皇问安,你去琉璃宫探望庄文妃,在琉璃宫别耽搁太久,去四象殿找我。”   “好。”阮清微的眸色明亮,要见机行事。   进了皇宫,他们分开而行。   阮清微见到了庄文妃,她正在树下乘凉,道:“我无大碍,身子恢复了些,头疼渐轻。”   “那就好。”阮清微盘算着何时去四象殿。   庄文妃诧异的道:“选太子妃一事,暂且搁置了?”   “没错。”阮清微挑眉道:“太子的母后托梦给他,不可选娶太子妃。”   “这理由……”庄文妃颇觉惊讶。   阮清微笑而不语。   又闲聊了几句,阮清微告辞,赶到四象殿,当作跟皇上问查昨晚魏府一事不期而遇。她迈进殿中一看,该在场的人都到齐了。 ☆、第三二章   四象殿中,一片肃穆。   在怪异的气氛里,阮清微跟魏晏擦肩而过,信步走到慕径偲的身后,刚一站定,忽听到坐在上座的慕昌帝开口唤道:“阮清微。”   他的声音冷沉冷沉的,砸的阮清微心下一惊,忙是趋步至殿中,道:“在。”   慕昌帝神色不明的道:“你昨日在魏将军府遇到了亦心公主?”   闻言,柳贵妃和魏淑妃都神色诧异看向阮清微。阮清微更为诧异,难道不是应该询问在场的魏晏或亦心公主吗?为何先从她问起?   阮清微正色的道:“是。”   慕昌帝问:“看到亦心公主在干什么?”   阮清微故意去看一眼亦心公主,亦心公主紧挨着柳贵妃站在一旁,显然有些局促,又带有一种小兽般的倔强。她又故意看了一眼魏晏,他正义凛然,俨然有着在战场上威风,对于昨晚之事,他即不心虚也不胆怯。   她想了想,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太子府的管家,虽说是一个虚职,也不能跟当朝大将军走得过近,以免对他们都有影响,便说道:“民女昨日午后偶然经过魏将军府,看到了亦心公主的马车,同时,听到了将军府中在惊恐的哗然,就好奇的进去一探究竟,看到了亦心公主被将军府的人团团围住。”   柳贵妃恰如其分的接了一句,很和气的说道:“昨日还要多谢阮管家的解围。”说罢,她偏头对亦心公主亲切的说道:“还不快谢过阮管家?”   亦心公主嘟了嘟嘴,颇为不情不愿。   阮清微接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慕昌帝若有所思状,似乎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   魏淑妃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察觉局势不利,立刻问道:“你看到魏三小姐在干什么?”   阮清微道:“魏三小姐受了伤,惊骇的蜷缩在魏夫人的怀里。”   魏淑妃追问道:“受了什么伤?”   “鞭伤。”阮清微坦言道:“所能看到的,是脸上有一鞭,后背有一鞭。”   魏淑妃目光一厉,语声凉凉的问道:“可是亦心公主手中的鞭子所伤?”   “民女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加猜测。”阮清微实话实说不便多言,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一言一行直接关乎到慕径偲和魏家。   慕径偲端坐着,置身事外般的平静。   魏晏上前一步,极为痛心的道:“三妹是亦心公主所伤。”   亦心公主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的瞪着魏晏,说道:“对,没错,是本公主打的她,打了她三鞭。”   魏晏眸中立现怒火,道:“公主因何出手打她?”   “因为她惹本公主不高兴了!”亦心公主很生气的哼了一声。   柳贵妃漫不经心的挪了一步,碰了碰亦心公主,缓缓地道:“莫不是她对你不敬在先?亦心,你把昨日在魏府的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一说。”   “对,没错,是她对本公主不敬在先。”亦心公主双睫眨了眨,把母妃再三叮嘱要记牢的话说了出来,道:“儿臣昨日去魏将军府找老太太,魏府的人起初是不肯让儿臣进府,儿臣费尽口舌进入府后,得知儿臣的来意,魏三小姐对儿臣翻白眼冷嘲热讽,还命家丁将儿臣赶出府。家丁们凶神恶煞,儿臣害怕,就闭目挥鞭自卫,鞭子打在了魏三小姐身上,实属无意。”   竟然有脸编出这种谎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没等魏晏发作,魏淑妃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冷言道:“谁不知道魏三小姐生性温吞,见到生人会羞怯到说不出话,她怎会对公主不敬?”   “本公主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本公主只知道她就是对本公主不敬了。”亦心公主听母妃的话,一定要坚持说是魏三小姐不敬。   魏晏威声道:“微臣倒是听说,她正要出府一趟,在府门口遇到了公主,公主抓住她,问她微臣在哪,她始终摇头说不知,公主却以为是她故意不说,多次质问后,公主就没了耐心,把她推倒在地,扬鞭打了她。”   柳贵妃不慌不忙的道:“魏大将军是不是还听说,亦心公主在将军府嚣张跋扈,把魏三小姐打倒在地后,口出狂言,要把魏府里的人全打个遍?”   “是,”魏晏面露刚毅之色,“公主是这样说的。”   柳贵妃好整以暇的问道:“是魏府里的人这样告诉魏大将军的?”   魏晏道:“是,魏府里的人有目共睹。”   柳贵妃意味深长的道:“是啊,魏府里的人,有目共睹。亦心公主的随从,对魏府里人对公主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   魏晏郑重其事的道:“魏府里的人绝不敢冒犯皇家。”   柳贵妃轻道:“公主也不会唐突魏家。”   魏晏侧过身,定睛的盯着亦心公主,问道:“昨日,魏府里的人到底是怎样待公主的?”   亦心公主被他盯的心慌意乱,这似乎是第一次,他用正眼看她,并看她那么久,她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柳贵妃见亦心像是被照妖镜照得要现成原形了,心中虽恼,脸上依旧保持着平常心,接道:“亦心昨晚还心有余悸,被惊吓过度。用阮管家的话说,亦心是被团团围住。”随即,她转首对亦心公主道:“亦心,有父皇和母妃在,你实话实说即是。”   亦心公主回过神,咬定道:“只要再给魏府的人一点胆子,他们就能把本公主吃掉。”   魏淑妃气得咬牙,像看着无赖一样的看着柳贵妃母女,可偏偏柳贵妃气定神闲,亦心公主也振振有词。   在一旁默不做声观战的几人各怀心事。   阮清微见柳贵妃略占上风,再这样下去,魏淑妃和魏晏恐会因动怒而显得气急败坏,柳贵妃会借机使魏家对亦心公主无礼的罪名落实。   对公主无礼,后果有着难以想象的严重。   在短暂沉默的间隙,阮清微开口说道:“魏大将军有所不知,昨日民女进将军府时,见那架势,也心惊胆战。那时候,想必魏大将军正在跟一位容貌艳丽的姑娘在一起。”   魏晏一怔。   阮清微挑眉,“难道不是?”   “是什么?”魏晏稍有不解。   发现亦心公主的神色变了,变得像是被招惹到的蛇,阮清微便继续刺激亦心,道:“魏大将军近日总是很热衷于去找那个容貌艳丽的姑娘,早出晚归。”   顿时,亦心公主醋意横飞,喝问:“是芳菲楼那个叫雨樱的?!”   已见成效,阮清微悄悄的后退了一步。   魏晏恍然,便正色道:“是。”   “你竟然像狂蜂浪蝶的人一样,去讨好一个名姬?!”亦心公主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见状,柳贵妃连忙安抚亦心,道:“他一边对你言语轻浮,一边又去玩弄名姬,真是岂有此理。莫气,母妃会为你做主。”   魏淑妃和魏晏异口同声的惊问:“何来的言语轻薄?”   柳贵妃终于要露出一丝气愤,道:“若非魏大将军三番五次对亦心言语轻薄,她昨日怎会忍无可忍的主动去魏将军府去找老太太,请老太太多加管教。”   魏淑妃很好笑的笑了笑,冷道:“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柳贵妃不紧不慢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魏大将军虽是功勋赫赫,但也请以后自重些。”   魏晏正色的道:“微臣在初识亦心公主之前,就早已钟情于一人,一片真情绝无二心,断然不会再对别的女子有任何念头。”   亦心公主的心猛得很疼,她不顾一切的喝问道:“在你眼里,本主公比不上一个下贱的名姬?!”   魏晏严肃的道:“她是名姬,但不下贱。”   “她就下贱,一个不清不白的贱人!”亦心公主气得眼眶红了。   “亦心。”柳贵妃赶紧拉住亦心,不能再任由她失态。   魏晏道:“实不相瞒,微臣有将她接入将府军的打算。”   “你敢!”亦心公主挣脱开柳贵妃的手,冲到魏晏的面前,气势汹汹的道:“你再敢见她一面,本公主定不饶你,也绝不饶她!”   魏晏无所畏惧的问道:“微臣要见谁,与公主殿下何干?”   “你……!”亦心公主猛得深吸口气,转身看向高高在上的父皇,道:“父皇,儿臣要魏晏为驸马,否则,终生不嫁!”   众人一惊。   柳贵妃喝道:“亦心,不得胡言!”   亦心公主扬起下巴,仰视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魏晏,倔强的道:“你这一辈子都跟本公主相干!”   魏晏懵了,他绝不会想到这个任性的公主,竟然能任性到这种地步。   魏淑妃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谁三番五次的言语轻薄,不知是谁欲盖弥彰。”   柳贵妃暗恼。   事态到了这种地步,慕昌帝依旧面色深沉,他不动声色的唤道:“径偲。”   慕径偲起身,“儿臣在。”   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过了半晌,慕昌帝才缓缓地道:“此事,全交由你来决断。”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儿臣遵命。” ☆、第三三章   此事全交由慕径偲决断?   阮清微轻挑起眉,看上去是一件好差事,能决断柳家与魏家的纷争,稍动些心思,还能主宰两家的命运。可是,皇上如此放权,未免太过随意,像是试探。   魏淑妃和魏晏都坦然的接受,虽与太子殿下接触不多,但知他淡薄权欲,深受其母后的影响,应会秉公处理。   柳贵妃顿感恐慌,有一种落入虎口的危险气息,万一太子殿下趁机迫害,岂不是任他宰割。她无法不忌惮皇上授予太子的权利,那是最为所向披靡的利器。趁事态尚未陷入绝境,她一定要扭转局势。于是,她当众深深一叹,压下愤恼和不安,用极为怜惜的目光望着亦心,像慈祥的母亲那样温声问道:“你要嫁给魏晏?”   亦心公主咬着唇,面对母妃神色中流露出的呵护,她朝旁边挪了几步,鼓起勇气道:“是,儿臣非他不嫁。”   见亦心情窦初开,柳贵妃又是深深一叹,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竟能俘获了你的心?”   “他……”亦心公主的手暗暗的搓揉衣袖,大声道:“他一点也没有能耐俘获儿臣的心,儿臣是对他气极恼极,偏要嫁给他,让他气极,让他恼极。”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扬起下巴,瞪着魏晏,道:“本公主就是要嫁给你,让你这辈子休想娶别人,也不准你纳妾,你纳一个妾,本公主就杀一个妾。”   众人不免都是一怔。   柳贵妃震怒,颜面已是荡然无存,她无地自容的气得身子颤了颤,却努力稳定情绪,不能发作,用耐心的口吻轻柔的哄道:“你似乎是在赌气,不妨先冷静一日。”   “儿臣就是要跟他赌气,赌定了,”亦心公主很任性的道:“赌一辈子的气,看谁活的长。”   在这一刻,柳贵妃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纵容娇惯女儿,以至于她总是我行我素口无遮掩。但是,即使是意识到了,却为时已晚。   阮清微端看着柳贵妃会怎么做,当柳贵妃在努力调整心情时,她不禁偷瞧向慕昌帝,去探究他的初衷,殊不知,恰好跟慕昌帝投来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冷沉,她的眼神清和,只是一瞬,她便悄无声息的瞧去别处。   这时,慕径偲请示问:“父皇,儿臣能决断的事,可包括同意与否亦心公主和魏晏的婚事?”   殿中的人都竖耳听着。   慕昌帝沉声道:“包括。”   闻言,柳贵妃心慌不已,女儿的终生幸福绝不能交给别人决定,她是绝不同意亦心嫁给魏晏。   亦心公主眼巴巴的看着在思量的慕径偲,只要他一句话,她就能如愿以偿。   魏淑妃也不愿跟柳亲攀亲,直言道:“禀太子殿下,魏家传有祖训,魏家男儿不高娶。”   亦心公主嘲讽道:“可以低娶,娶一个名姬?”   魏淑妃肃目道:“那就是魏家的家事了。”   眼看又要唇枪舌剑,慕径偲平静的压下一句话:“关于婚事,我自有决定。”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柳贵妃有些忐忑,亦心公主有些期待。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子殿下是要当即决断昨日发生在魏府的事?”   她这句话是提醒柳贵妃的,让柳贵妃清楚的知道当前的形势,如果柳贵妃不退,那么,太子殿下可能会决断得令柳贵妃措手不及。   柳贵妃按耐不住了,不容慕径偲回答,她便意欲化解此事,不能任由它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深吸一口气后,她语声缓慢的说道:“说来确实奇怪。”   过了半晌,见无人搭话,阮清微接道:“怎么奇怪?”   “魏家人绝不敢冒犯皇家,亦心也不会唐突魏家。”柳贵妃若有所思的道:“昨日在魏府之中,莫非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阮清微的眼睛一亮,柳贵妃确实进退自如,为了不处于被动,甘愿主动化解。徜若柳贵妃愿意息事宁人,魏家也能躲过一劫。   “误会?”亦心公主目瞪口呆。   魏淑妃凉凉的道:“有什么误会?”   “其中的误会一经查明,自然会水落石出,”柳贵妃亲切而开明的道:“无论是什么误会,亦心在无意间鞭打到了魏三小姐,身为亦心的母妃,断然不能坐视不管。”   打算怎么管?   柳贵妃朝着慕昌帝微微欠身,道:“臣妾要寻名医为魏三小姐看伤,用名药为她消疤,她的伤,臣妾于情于理要负责到底。”   并不出乎意料,特别是与柳贵妃频频过招的魏淑妃,对她时常以退为进的手段耳熟能详。   “此事已交由太子处理。”慕昌帝的神色沉稳如雕塑一般,懒理一切。   柳贵妃心下一恼。   魏淑妃也有心顺势化解,不能跟柳家正面冲突下去,得不偿失。但是,依然心有不甘魏家人被欺负,随口冷声问:“魏三小姐的伤在脸上,若是毁了容,柳贵妃打算怎么负责到底?”   柳贵妃反问:“依魏淑妃之意?”   魏淑妃爽快的道:“依我之意?如果我毁了待字闺中的少女的容貌,我愿自毁容貌抵偿。”   柳贵妃面不改色的道:“我也有一个主意。”   魏淑妃道:“如果柳贵妃不依我之意,还望柳贵妃说个负责的法子。”   柳贵妃不慌不忙的说道:“当务之急,是先请名医为魏三小姐看伤。”   魏淑妃心有不满,事到如今,为了顾全魏家,只得道:“说的是。”   她们和解了?   阮清微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她们都在后宫生存了十余年,知道适可而止,知道来日方长,真正的赢家绝非是逞一时之勇,顺势而为不失为生存之道。   魏晏颇为诧异,两军刚刚交锋就停战了?与此同时,他能体会到姑母在后宫的不易。他没有表态,在皇宫之中,一切暂听姑母的决定,但他绝不放弃为三妹要一个说法。   亦心公主见魏晏不语,便也不语。   既然无人有异议,柳贵妃慢条斯理的道:“其中的误会,我会跟魏淑妃调查清楚,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一起息事宁人?   慕径偲平静的道:“昨日之事与今日之事,七日后我自有定论。”   要等七日?   柳贵妃隐隐不安,难道慕径偲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会怎么做?   慕昌帝沉声道:“就依你七日后的定论。”   慕径偲应道:“是。”   他要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慕昌帝摆手道:“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慕径偲不再停留,恭敬行礼后,便走出了正殿。   阮清微紧随其后,远离了四象殿,乘上马车时,才展颜一笑。   慕径偲把酒葫芦递给她,道:“你的笑中带有对谁的赞赏?”   “当然是皇上的。”阮清微痛快的喝了数口酒。   慕径偲不置可否。   阮清微挑眉,笑道:“他太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女人。”   “嗯?”   “柳贵妃和魏淑妃本是闹得不可开交,虽是相互指责,但柳贵妃提出的‘冒犯皇家’比打伤朝廷重臣之女的罪名重很多,柳贵妃想要借机整治魏家。”   “嗯。”   “皇上似乎有心平衡关系,便将此事交给你决断,柳贵妃就慌了,她害怕你借机整治她。于是,她后退一步,息事宁人,以免惹大祸上身。”   慕径偲跟着笑笑。   “不过,皇上又似乎不是在平衡关系。”阮清微想了想,轻哼道:“是要试探你?”   慕径偲抿嘴一笑,问道:“你觉得他要试探我什么?”   阮清微道:“能不能用好利力。”   慕径偲笑而不语。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总之,事态有所缓和,对不对?”   “尚无定论。”   “你有你的打算?”   慕径偲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有点棘手。”   “棘手?”阮清微眨眨眼睛,“你是指亦心公主要求嫁给魏晏的事?”   慕径偲认真的问:“你同意吗?”   “亦心公主之于魏家而言,非大吉,则大凶。”阮清微耸耸肩,“难以想象,也难以预知。”   慕径偲忽然问道:“你之于我呢?”   “就像你之于我一样。”   “是什么样?”   阮清微道:“能遇见已是幸事。”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能想象得到我们的吉,也能很轻松的预知到。”   阮清微挑眉,移开了话题,道:“庄文妃的身子好些了。”   “可还需要找名医为她再检查一番?”   “需要。”   “好,”慕径偲道:“这两日,让她去一趟芳菲楼。” ☆、第三四章   午后,天气格外的炎热,一点凉风也没有,如置身于蒸笼中一般令人窒闷。   天地间寂静极了,似乎发出一丝声响就会被融化。   烈日下,有五辆马车陆续从太子府中驶出,缓缓地驶出了京城。第三辆马车里,乘着的是慕径偲和阮清微。   阮清微盘腿坐在凉席上,随手从旁边的冰桶中抓起一个冰块,轻轻的贴着脸颊消暑,笑道:“你真是有一点‘坏’呢。”   “嗯?”慕径偲手持蒲扇为她扇着风。   “柳家与魏家之事,你说七日后再有定论。这几日,柳贵妃应会焦躁不安,你呢,却悠哉的出京,去游玩避暑。”阮清微从冰桶里拿出酒葫芦,痛快的连饮几口酒。   慕径偲笑而不语,视线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   阮清微挑眉,道:“你本是可以当即决断,却要定在七日后,岂不就是要让柳家内心煎熬七日?这种软绵的手段,可真是不同寻常的折磨。”   慕径偲依旧笑而不语,悄悄的往她旁边挪了挪。   “不知道柳家是否会趁机耍手段陷害魏家,企图占据上风。”阮清微稍有点不安,魏家人问心无愧,自是内心坦荡,徜若柳家暗中设计陷害,防不胜防。   慕径偲笃定的道:“不会。”   阮清微诧异的偏头瞧他。   “柳家这几日会很难得的慎言慎行,不惹事,安分守己。”   “是吗?”   慕径偲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放轻松,不必担忧。”   阮清微琢磨了片刻,不由得感慨道:“太子殿下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听上去你是在夸我?”   “当然,我简直对你景仰。”   慕径偲认真的问:“而非倾慕?”   “难道不是景仰比倾慕更甚?”阮清微眨眨眼。   “你觉得呢?”慕径偲凝视着她,无论比倾慕更甚的是什么,他只想要她的倾慕。   阮清微耸耸肩,饮了口酒,道:“我觉得你很了得。十几年了,柳家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原因其一是皇上太过专-制,其二,则是柳家人的性格使然。你深知,他们轻易不会铤而走险。从柳贵妃娴熟的进退自如,可见她习惯于稳中求胜,在险境中,会按兵不动。当然,一旦她铤而走险,那将是破釜沉舟。”   “你更了得。”慕径偲很欣赏她的观察入微,她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就像是与生俱来有这种能力。   阮清微挑眉,笑问:“你已经景仰于我了?”   “不。”   “唔?”   慕径偲的语声温存:“我倾慕你。”   阮清微笑眯眯的道:“可我更想要你的景仰呢。”   “你仅有一点做的不够好,使我不能对你景仰。”   “是什么?”   “不会取悦我。”   阮清微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给你六天五夜的时间,你好好表现。”   阮清微挑眉,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一闪,瞧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好看,握剑时强劲,提笔时灵巧,捧书时玉润,在不久的将来,还将批阅奏折。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骨节分明,拿着蒲扇,为她扇风。   她心中的暖流暗涌,那些他本不该做、本不会做、本不能做的事,她都清楚的看到了他在做,做得很细致。她莫名的鼻子一酸,便拿起酒葫芦,用酒去抚慰心底的触动。   慕径偲从冰桶里取出冰镇葡萄喂她到唇边,道:“这些日,只管心情愉快,莫想别的事。”   阮清微把葡萄吃进嘴里,笑道:“好。”   两个时辰后,五辆马车驶进了京郊的深山之中,朝着幽静的密林而去。   山路颠簸,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崎岖的山中小径上。进入密林中时,古树苍天,树枝错综,马车无法再前进。慕径偲和阮清微下了马车,骑马而行。   这些日所需的衣食物资,将有侍卫们往返数次运送过去。   在昏暗潮湿的密林中摸索了半个时辰,才抵达他们初次相遇的那片隐蔽开阔之地。   天空极高极蓝,鸟语花香,草木葱翠,在波光明灭的溪流边,是新建成的一排三间坐北朝南的竹屋,屋前种着两棵樱花树。   阮清微跳下马,背着手,径直走向竹屋,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要与她得几日清闲。   推门而入,是干净明亮的堂屋,屋中摆设简单,墙角堆放着十余坛酒。左右各有一间屋,她想了想,走进东屋里,不由得眼前一亮,是布置极为讲究的卧房,色彩清雅柔和。   她走到窗前朝外望去,视线所及的一切就像是一副鲜艳、热烈、静谧的画,无声无息的存在着,没有人烟,却生机勃勃。她喜欢这种寂然,能把心里的沉重掏空,自由的置身于此,仿佛能幻化成风,舒服的在空气中流荡,恣意而快轻。   她见惯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景色,去过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心潮已不再澎湃,只剩宁静。   然而,当慕径偲优雅的走来,走向她,走近她,她的心,情不自禁的跳动。忽然觉得,这大千世界,锦绣山河,万紫千红,有他在的景色,才是真正的惊艳,配得上一个‘最’字。   慕径偲抿嘴笑道,站在窗外看她,道:“那个温泉池……”   “在屋后。”阮清微眨眨眼,纵身一跃,翻窗而出,转眼已是落在了他的身边。   慕径偲低声道:“侍卫们把东西全运来后自会离开,这里就只剩我们俩人。”   “你可要想清楚了。”阮清微挑眉,轻哼了一声,便去四处看看,看那片果树林可是结满了枝头,看溪水间可还是游弋着肥美的鱼。   她走到溪水边,掬起清澈的溪水洒在脸上,凉爽极了。溪水蜿蜒在密林间,她向溪流的上游走去,果树林里鸟雀成群,熟的水蜜桃和杨梅硕果累累。她摘了个桃子,在溪水里洗了洗,便躺在那块躺在很多次的大岩石上吃桃,一边吃,一边思考着这几日与他如何单独相处。   难不成,他心意已决的要……   如果他真的想要呢?   给吗?   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隙里倾泻而下,光影洒在了她的眉宇间,她眸中隐现细密的疼痛,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恨与伤,经年累月,越发的清晰坚硬深刻,从而使得她表面上越发的清静,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微风,柔韧而蓬松。   她终是要去了结那些恨,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不由得,她吁了口气。   过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沉时,阮清微才返回到竹屋。   屋檐下,清雅俊逸的慕径偲正在案边提笔绘画,专注而认真。   阮清微轻轻的走到他身边,见他在金笺上用浅绛山水的画法,画着这漫山的苍绿,画纸上的景色清淡而明快,高远素静。   他的笔法真是高超极了,游刃有余,轻描淡写间便将景物跃然纸上。   “想试一试?”慕径偲偏头瞧她。   阮清微耸耸肩,“是想试,但着实没动过画笔。”   慕径偲深深的望着她,“我教你?”   “需要什么束修?”阮清微很有心学。   “无偿。”   “这么好?”   “来。”说罢,慕径偲低低一笑,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进怀里,从她背后拥住她,一只手搂锢她,随即将画笔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俨然是做好了教她画画的姿势。   这姿势……   阮清微的脑中一片空白,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耳畔响起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慕径偲悄悄的吻了一下她发,俯首凑到她的耳边,示意道:“我们画那一片山林,如何?”   他的声音太过低哑温柔,听得她浑身一颤,一阵恍惚,整个人飘起了似的。   “还是画那一片呢?”察觉到她的身子在无力下滑,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   阮清微咬了下唇,努力的站稳,平复着跳乱的心和紊乱的呼吸,可他热乎乎的气息洒在她的脖侧,宛似能钻入肌肤滑入骨髓里,在她的体内肆意横生,形成无数漩涡,使她整个人更为眩晕软绵。   慕径偲小心翼翼的呼吸吐纳,鼻间尽是她清暖的香,怀里的她在颤抖。瞬间,他的双眸里浮起一层朦胧,情不自禁的呼吸短促,某种念头非常强烈。   “清微,你愿意现在,学吗?”他要确认她是否愿意。   阮清微的心弦颤得很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深深的呼吸,极力使自己清醒,艰难的说道:“我……我想先去喝口酒。”   慕径偲的怀抱僵了一下,尽管很不舍得,还是慢慢的松开了她。   阮清微急不择路的奔回屋中,拎起酒坛,迅速的打开酒塞,仰脖就是一阵猛灌。大口大口的酒入腹,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扭头向屋外看他,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似乎被一种难言的孤单笼罩着,就像是山谷里无人问津的芷兰。   待心绪平复了之后,她抱着酒坛回到他身边,挑眉道:“我现在自然是愿意学,不过……”   慕径偲凝视着她,“嗯?”   阮清微轻哼道:“如果你不打算换一种方式教我,怕是画不了几笔,满屋子的酒已被我喝光了。”   “是吗?”慕径偲抿嘴一笑。   “当然,不信可以试一试。”   “可以试?”   “可以。”阮清微心中怦动,随即喝了一口酒,抬手便要用衣袖拭去唇边的酒泽。   慕径偲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柔声道:“我来效劳。”   阮清微的呼吸一顿。   他的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颊,温热的指腹在她红润鲜嫩的肌肤上摩挲,徘徊在酒泽的边缘。不由得,他喃喃说道:“这可是天下难得的美酒,滴滴珍贵无比,用衣袖拭去岂不浪费?”   阮清微的心绪不稳,见他俊美的脸庞渐渐俯下,越来越近,实在不难猜测他要干什么。她美眸轻眨,紧张的抱着酒坛,没有动。   发现她没有动,慕径偲的唇角露出一丝欢喜之色,他的唇热情的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   他们同时神魂一震。   他温热的唇轻触着她的唇,轻轻的挪移,似羽毛般,沾着她唇瓣和唇边的酒,柔柔的,细腻而舒缓。   就像是春风抚慰着花蕾,像是冬雪呵护着禾苗。   他极尽温柔。   她的心越发的软,越发的动情。   他们的呼吸不可避免的缠在一起,随之意乱情迷。在她唇上重重的一吻后,他抬起脸庞,意犹未尽的道:“如此甜美的酒,难怪你随时都想喝几口。”   阮清微脸上的潮红未褪,一本正经的道:“谢谢你的效劳。”   慕径偲不禁一笑,把她怀里的酒坛取下,再次将画笔塞进她的手里,道:“来,我教你。”   这一次,他没再逗她,而是认真的教她。   他握着她提笔的手,身体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悉心的带领着她描绘山水画。   阮清微隐隐一笑,他真是变化莫测呢,此时的他心无旁骛,很严肃的样子,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他何尝不是常常如此,总是时而清雅内敛,时而……热烈。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晚了。   一幅画作尚未完成,慕径偲道:“明日接着画?”   “好。”阮清微很满意画纸上勾勒出的意境,她开始喜欢上绘画了。   慕径偲回到堂屋,点亮了数盏灯。   阮清微倚在门边,打量着灯火摇曳中慕径偲,忽而想到今晚只有他们俩人,在这片深山密林里。 ☆、第三五章   深山中的月夜,幽深而寂静。   慕径偲在屋外的院中点起篝火,屋里燃着一排灯,满室通明。   感觉到阵阵饿意时,阮清微恍然道:“这几日,是由我来侍候太子殿下用膳?”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们相互侍候。”   阮清微吟吟一笑,问道:“想不想吃烤鱼?”   “我们明日吃烤鱼,今晚,简单吃些果腹。”慕径偲走到竹屋边的古树下,搬来了石锅,又取了一篮子的食材。   阮清微见他在摘菜,吃惊不小,轻快的凑到他旁边,愕道:“你会?”   “这种简单的事情,有何难的。”慕径偲说得轻描淡写。   阮清微咬了下唇,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为了能做好‘这种简单的事情’,应是没少花心思。她随手拿走了菜篮子,背对着他摘菜去根茎,轻道:“你去架锅,生火。”   慕径偲找到几块石头,架起了锅,舀了一些水倒入锅中,生着了火。   俩人心照不宣,他挑起灯笼陪着她去溪水边洗菜。途中,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他始终握着她的胳膊。   溪水淙淙流淌,在月光银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阮清微清洗着菜叶、蕈和半碗小米,他为她照着亮,见她的衣袖将要沾水,他伸手撸起她的袖子。溪水溅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的用指腹擦去。   回到院里,把菜和小米倒入锅中,煮沸后加了一些佐料,简单的晚膳就做好了。   他们盛了两碗菜米粥,端着进了堂屋里。   阮清微用勺子轻搅拌着粥,悄悄的看着他,每次的膳食总有十余道可口的菜肴供他用,衣食用度极为讲究,而在这深山旷野,他可过得惯?要不要把拿手的烤鱼做给他吃?傍晚时应该去林间打一些野味、挖野菜,早早的准备晚膳,就不至于让他只能简单的果腹。   慕径偲迎上了她的注视:“怎么?”   阮清微稍有些自责的笑了笑,“觉得亏待你了。”   “我可没有觉得亏待你,”慕径偲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我很心安理得。”   “是吗?”   “只要能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无论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阮清微心底升起无数暖意,挑眉道:“你是可以放下江山皇权,隐居于大千世界,过简衣素食的日子?”   “不可以。”   “听上去很坚决呢。”   “我的身份对你造成了困扰?”   “没有。”   “那就好,”慕径偲认真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不愿意被困,我给你足够的自由,按时回来就好。”   如果她最想去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呢?回不来了怎么办?阮清微默默的吃了一口粥。   慕径偲也跟着吃了口粥,凝视着她,问:“你去过很多地方,依旧执着于寄情山水?”   因为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而已。阮清微没有说,只是道:“可能是想找到天底下最美的景色是在何处。”   “还没有找到?”   “找到了,还需细细体会他为何最美。”阮清微的眼睛明亮,闪着柔和的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慕径偲抿嘴笑道:“在此期间,有任何需要我效劳的,请不要见外。”   “我知道你会很慷慨。”   他们相视一笑。   烛光下,俩人愉快的吃粥,吃得津津有味,俨然享受于生活的清穷、自给自足,像天底下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样温馨。   用过晚膳后,他们坐在院中,遥望漫天星月。无限浩大的苍穹之下,多余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他们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宁。   夜已深,慕径偲脉脉的瞧她,道:“我要去沐浴了。”   阮清微道:“溪流的上游有一个溪潭,沿着溪游向上走出不远就到。”   慕径偲冲着她笑,轻问:“你会偷看我沐浴吗?”   阮清微挑眉道:“当然不会,我会正大光明的看,不仅要看,还要看两次。”   慕径偲捉住她的手,轻轻的握着,将身子倾向他,低低问:“一起?”   阮清微心中一颤,哼道:“不,我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看。”   慕径偲抿嘴笑了,随即起身,回屋取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朝着溪边走去。   阮清微提醒道:“脚下当心点。”   “好的。”慕径偲的唇边不由自主的浮上欢喜的笑意。   见他走远,阮清微喝了口酒,飞奔进屋中抱出待换的衣裳,轻快的到了屋后,褪去衣物,滑入了温泉中。   水温刚刚好,她惬意的在水中伸展着四肢。温泉池旁边的樱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若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阵风吹过,池面上会飘着一层樱花瓣。   想到樱花瓣,她不禁想到慕径偲曾目睹过她沐浴,她不禁双颊绯红,羞得她整个人没入水中。   尽管她有少女的娇羞,分明还有涅槃的凤凰与她如影随形。   过了片刻,她清秀的面容从水中慢慢的浮现,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羞赫已不再,换上的是清醒,极为沉静。   如果他想要……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她隐隐一笑,缓缓的站起身,水流滑过她美丽的脖颈,滑过她莹润的肌肤。银色的月光下,她纯净的身子散发着荷花般的清香气息。   出浴后,她轻擦着身上的水珠,不慌不忙的裹着衣裳,信步回到竹屋,迈入卧房,熄灭梳妆台上的灯。身着单薄的里衣,安静的躺在了宽大的床榻上,等他。   院中的篝火燃得不再旺,窗外静悄悄的。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激烈而焦灼。   终于,慕径偲回来了。   阮清微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的跟随他的脚步声,听着他进了堂屋,将堂屋的门关上了。堂屋里光亮暗了下来,应是他熄灭了堂屋里的灯,只留下一盏。   他的脚步朝这边移动着,她下意识的紧攥被单,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身子在颤抖。屋门敞开着,他只要踏进来就行,他梦寐以求的姣好正在等他。   那脚步似乎有点迟疑,还没走到她所在的东屋门口,便停驻了。   阮清微拧眉,他在犹豫不定?   只是在一瞬间,他似乎就下定了决心,脚步远去了。   他要去哪?好像去了西屋,并关上了西屋的门。   阮清微不由得坐起身,拎起床边的酒坛喝了口酒,心中不免诧异。她重新躺在床榻上,又等了一个时辰,四周始终寂静,他一直没有从西屋里出来。   难道他并不想要……?   她的思绪顿时很乱,乱成麻,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晨阳从窗户洒下,她睡眼惺忪,踱下床榻站在窗前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他身着蓝衫,在不远处的古树下练剑。   阮清微咬下唇,穿好衣裳,默不作声的去溪边梳洗了一番。回到院中,见他依然在练剑,她挑眉,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纵身翩然跃起,用树枝为剑,直攻而去。   慕径偲一怔,见她身姿优美来势汹汹,忙是收住剑,闪开她的连连进攻。细察之下,发现她一招一势极稳极准,万不曾想在她看似娇柔的身形下,武功造诣颇高。   见他总是在避,且每次都能避开,阮清微住了手,扬眉轻哼一笑,“怎么不出招,不习惯有人陪你练剑?”   慕径偲收起剑,认真的道:“我永不愿跟你兵刃相向。”   阮清微扔下树枝,背着手,莞尔一笑。   难怪她总是有恃无恐的出入各地的府邸,凭借的不仅是胆识与聪慧,还有她深藏不露的武功。慕径偲定睛瞧她,问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阮清微反问道:“你呢?”   慕径偲抿嘴笑道:“跟往常一样。”   “你昨晚睡在哪里?”   “西屋。”   阮清微挑眉,“我能去看看?”   “能。”   阮清微脚步轻快的进了西屋,站在屋中一看,她不禁神色略沉,西屋也是布置成了卧房。三间竹屋,一间堂屋,两间卧房。原来,是她想多了呢。   她抚了抚额,转身取了一坛酒连灌了数口,心脏有一丝一丝的疼痛泛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道一道的划着。   慕径偲轻唤道:“清微?”   阮清微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副自然而然的神情后,悠然转身,无事般的笑道:“想吃烤鱼吗?”   “想。”   “你可以来看着我捕鱼。”   她身姿轻盈,微笑着朝外走,经过他身边时,她的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慕径偲柔声问道:“你昨晚一直在等我?”   阮清微挑眉,“并没有一直等,大约等了三个小时辰。”   慕径偲轻握着她的肩,俯首瞧她,道:“我……”   见他欲言又止,阮清微眨眨眼,笑道:“你不打算问我等你干什么?”   慕径偲沉声道:“你在笑我迟钝,不知你的心思?”   阮清微一怔,轻哼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思?”   “说穿了就不美好了。”慕径偲在她的额头深深的一吻,温柔的道:“记住,我并不着急。”   阮清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慕径偲轻抚了抚她的背,抿嘴笑道:“我去看着你捕鱼?”   “好。”阮清微点点头,心中豁然。   他们刚走到院中,就看到侍女青苔纵马而来,急道:“太子殿下,芳菲楼里出事了。”   慕径偲平静的问:“什么事?”   青苔道:“事关亦心公主和魏晏大将军,肖老板请太子殿下尽快到芳菲楼商议。” ☆、第三六章   阮清微抬首瞧了瞧,在高高的树杆上有一个鸟巢,想必它是不小心从鸟巢上掉落的。当她的目光再回到小鸟的身上时,余光暼到有一双靴子正在向小鸟靠近,那是做工极为精致的绣花靴,眼看靴子将要踩在小鸟,她赶紧呼道:“当心。。”   “你吓到我了。”   阮清微闻声看去,绣花靴的主人是个温婉端庄的少女,面容恬静,生得极美。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那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眼波温柔的流转,带着考究的意味。   阮清微满脸抱歉的神色,指了指地上的小鸟,笑道:“我替它谢谢你的没有误踩之恩。”   少女眼帘一垂,瞧了眼离她一步之遥的小鸟,笑容柔美的道:“你可真是好心肠。”   阮清微若无其事,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她刚要上前去捡起小鸟,却见少女神色如常的向前迈了一步,靴底实实在在的落在小鸟的身上,小鸟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嘶鸣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阮清微怔了怔,眉心皱起,惊愕的望向那个笑容依旧柔美的少女,她一脸的纯真无害。   少女平静的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有迟疑,踩死一只活生生的小鸟就像是踩在尘埃上一样寻常。少女在阮清微的面前站定,目光温软,声音轻柔而平静的道:“我是林程璧,你呢?”   林程璧!   父亲是刑部尚书,伯父是右都御史,姨母是柳贵妃,舅父是柳丞相。   “原来是林大小姐,久闻大名。”阮清微的唇角噙着一抹寒意,背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若非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想象,她的表面有多么的温柔美丽,她在杀害一条生命时,就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林程璧很享受别人的打量,她的容貌、身姿、气质,每一处都经得住细细的打量。   阮清微慢慢的踱着,绕到林程璧的背后时,忽然揪住她散在肩上的长发,不知不重的一拽。   “啊……”林程璧措不及防的痛呼出声。   阮清微揪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把她往旁边拉着。   太过疼痛,林程璧只得随着那股牵引的力量走,她一手护住头皮,一边惶恐的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大小姐的丫鬟扑过去,想要去解救自家大小姐。   不等丫鬟们靠近,阮清微用力的一甩,把林程璧扔进了水池里,扑腾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   “我能干什么呢,”阮清微面上带着甜美的笑,俯视着在水里挣扎的美人,声音轻柔的道:“你身上不祥的浊气太多,该洗一洗。”   水并不深,林程璧惊慌失措的勉强站稳,整个人*的,脸上尽是森然的凶狠,与刚才的柔美判若两人。   “放轻松,淡定,”阮清微教她做了一个深吸口气的动作,“可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狰狞凶恶丑陋的面容,那会毁了你多年以来精心修饰的温婉端庄柔美无害。”   “你是什么人?”林程璧不得不再次正视她,她似朝露,似初雪,洋溢着晶莹剔透的清新。   阮清微轻撩了撩耳边的发,笑吟吟的道:“不高兴告诉你。”   林程璧咬牙道:“你竟会为了一只小鸟得罪于我!”   “下场会很惨吗?”阮清微挑眉,“你会想要踩死我?”   林程璧眸色一厉,命道:“把她拿下!”   阮清微对着来势汹汹的丫鬟做了一个‘且慢’的动作,从容说道:“在下令之前,你不妨冷静的想一想,拿下我之后呢?我大呼大叫,引来众人观看你湿衣裹体狼狈的……性感的模样?啧啧啧,你好像还尚未婚配?”她得不偿失的耸耸肩,“那会有损你的体面,使你难堪。”   林程璧紧攥着手,以往都是她心平气和的对别人这样说话,欣赏着别人怒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她难以置信被人这样对待,有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猛得扑过去,伸手去抓阮清微的腿,要将其拖下水。   阮清微轻松的闪了开去,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连这种极不优雅的举动,你也能做得出来?”   林程璧的血液在沸腾着,愤怒占据了她全身的神经,有一种能把一切撕碎的狂暴力量。仅是片刻,她抚了抚额头上沾湿的发,深知越是生气便越能让敌人兴奋,她无数次的体会过那种兴奋。慢慢的,笑意攀爬上了她的眉角眼梢,用她惯用的柔软语气,道:“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却不告诉我你是谁,是否显得很没有礼貌?”   阮清微挑了挑眉,“对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保持礼貌,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   林程璧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情中,还是隐现些许愠态。   阮清微懒得再与她纠缠,背着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忽的回首道:“来日方长,你犯不着现在一定要报复,是不是?我觉得呢,‘报复’这种事,急不得。”   林程璧冷道:“我不急。”   “很好。”阮清微径直走到梧桐树下,随手捧起小鸟的尸骨,寻了一处花圃,将小鸟埋葬了。   在湖边将手洗净后,她打算去往宴席处,慕径偲应该到了。   穿过杏树林时,阮清微忽然发现了魏晏,他正在跟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树下攀谈,聊得似乎很投入。她悄悄的靠过去,好奇的一看,原来是芳菲楼的雨樱。   雨樱的容貌艳丽,琴艺和舞艺俱绝,唯有在芳菲楼大设宴席时才会献艺,盛会都是在她的琴声中开宴,她是芳菲楼的头牌伶人。   有一次,阮清微到芳菲岛上玩,幸运的遇到了雨樱在弹琴,她听得如痴如醉,一曲早已终了,她还沉醉其中,原以为会被取笑,不曾想,雨樱很友好,又为她弹上了几曲。   芳菲楼的人,都像芳菲楼的老板一样平易近人。   魏晏竟然跟雨樱认识了?阮清微欣喜的笑着,她刚要向他们走过去,就看到有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没有察觉。   一声清脆的鞭打,雨樱的后背赫然被抽了一鞭打倒在地,随及响起气冲冲的质问:“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勾引魏晏?!”   是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紧握着软鞭,两只眼睛里燃起了火。   阮清微倒吸了口凉气,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亦心公主!”魏晏上前一步挡住她,满脸的愤意。   娇贵的亦心公主狠狠的瞪着魏晏,冷道:“好,你护着她,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要打她。”   魏晏威声道:“她不过是跟我闲聊,何罪之有?”   喧闹声顿时引起了注目,陆续有人靠近围观。   “你是在替她说情?”亦心公主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你接着说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打她一鞭。”   魏晏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沉声道:“您是在仗势欺人。”   “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我就是不可理喻,我就是娇蛮任性,你惹我生气,我也不会让你高兴。”亦心公主转眼瞪着雨樱,喝道:“魏晏大将军为你争取了七鞭,跪过来,立刻。”   雨樱在瑟瑟发抖,她背上的伤流血了,疼得她直冒冷汗。在许多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雨樱颤巍巍跪了下去。魏晏想要阻止,雨樱闪开了他,很卑微的跪行到了亦心公主的脚边。   亦心公主挥手就是一鞭打了下去,打得众人不忍直视,雨樱一声不吭,身子被打歪,她又跪得笔直,俨然在等着接受余下的六鞭。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还有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魏晏很凝重的站着,整个人充斥着肃杀之气,脸上笼着一层冰霜,他绝对不能再让雨樱因他挨打。   阮清微揉了揉太阳穴,魏晏的耿直只会让后果更糟糕,她飞快的奔过去,抢在了魏晏行动之前大声说道:“亦心公主好鞭法呀。”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奇怪这个敢在此时出声的少女。   亦心公主停下手,生气的看过去,“是你!”   “亦心公主的记性真好。”阮清微笑着,看向她手中沾着血的鞭子,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说道:“哟,您用的还是原来的鞭子?怎么,难道是传闻有误,不应该呀,可是有很多人那样说呢。”   亦心公主道:“传闻不假,但那条鞭子在一个月前被偷了。”   “啊,当真?”阮清微继续挪动脚步,吸引着亦心公主的视线,直至她使亦心公主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转了一个圈。她迅速的暼了一眼亦心公主背后的魏晏,示意他赶紧带着雨樱离开,她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亦心公主去到芳菲楼的顶层看过?说不定,是肖老板不舍得割爱呢。”   魏晏知道阮清微冒着性命之忧在帮他,他断然不能丢下她而离开。   亦心公主撇了撇嘴,“你不信本公主得到的是实情?”   “不是特别容易让人相信呢,简直是一点也不能相信,”阮清微见魏晏不动,她便要把亦心公主引开,“那条鞭子肯定是在芳菲楼的顶层,在那神秘的顶层中,不知道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宝贝呢。”   亦心公主诧异的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依表妹看,她是好心在帮人解围,想要替人受剩余的几鞭。”温柔的声音先到,柔美的林程璧翩然而至,她笑意温软的俯在亦心公主的耳畔,道:“表姐,您何不成人之美?”   阮清微轻皱了皱眉,林程璧已换了一身衣裳,长发还未干。   亦心公主最讨厌有人为她想打的人解围,不禁握了握手中的鞭子。   林程璧笑道:“不过,成人之美前,还是要问问她是谁,以免她身份更为卑贱,脏了表姐的手。”   亦心公主突然也想知道她是谁,便喝问:“你是谁?”   “她是阮清微。”人群外,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众人遁声看去,是太子殿下慕径偲。他优雅闲适,信步走进人群中,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像是寂夜的月光漫不经心的流淌进森林里。   他走向阮清微,站在了她的前面,平和的说道:“阮清微是太子府的管家,是我不可或缺之人,被我视为掌中宝,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我怎样。”   众人震惊。   阮清微也是心中一惊。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凝视着阮清微,道:“我们走。”   看到芳菲楼的肖老板赶来了,阮清微放心的道:“好。”   走出了人群,阮清微咬了咬唇,有些犹豫的道:“我……”   “嗯?”   “你为何当众那样说?”   “实话实说而已。”   阮清微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她曾无比的习惯自己的不自量力,遇到不平之事不善之人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可如今,她有些不安,生怕连累到他,“我不自量力的毛病时常发作,你最好给我立章法。”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你随便即可。”   “随便?”   “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   阮清微挑眉,道:“你就不担心我惹到麻烦,引来祸端?”   慕径偲道:“你惹到的麻烦我来撑,引来的祸端我来扛。”   阮清微心中剧烈的颤动。   “你以前活得悠闲自在,我岂能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了,就让你受到束缚。”慕径偲道:“你莫想太多,凡事都有我在。”   阮清微咬了下唇,哼道:“万一你撑不了扛不住呢?”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也要让你能多悠闲自在一刻,就多悠闲自在一刻。” ☆、第三七章   密室中,慕径偲负手而立,定睛的端祥着墙上那幅芳菲岛全景图。听到了阮清微的脚步声,他转身拎起桌上的酒坛,在她走进房中时递给了她。   阮清微接过酒坛连饮了数口,轻拭去唇角的酒泽,说道:“他们都是轻信了芳菲楼中的婢女,没有起疑。”   慕径偲正色的道:“肖老板会引以为戒。”   阮清微挑眉,道:“此事幕后主谋的伎俩颇值得深究。”   “你有何见解?”   “我认为,此主谋有两个目的。”   “嗯?”   “芳菲楼是什么地方?众所周知的神秘之地,一直游刃有余的稳居于波涛暗涌的京城,必有深不可测的能力。”阮清微道:“此主谋的手下未伤及任何一人,来去自如,目的是在证明,他能轻而易举的在芳菲楼中肆意妄为,有敲山震虎之意。”   慕径偲问道:“第二个目的呢?”   “撮合亦心公主跟魏晏。”阮清微道:“显然是支持亦心公主与魏晏的婚事。”   慕径偲道:“他们的婚事将取决于我的决定。”   “选择让他们在芳菲楼里木已成舟,”阮清微饮了口酒,缓缓地落座,说道:“由此可见,你是芳菲楼主人的身份,并没有隐藏的很好,没能瞒过此主谋的眼睛。”   慕径偲不置可否的道:“我也会引以为戒。”   阮清微耸耸肩,道:“这是在逼你同意他们的婚事呢。”   “你认为是何意图?”   “要保魏家。”   “是吗?”慕径偲有些惊讶。   “柳家一直视魏家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依魏家现在的状况,一旦柳家明目张胆的针对,魏家只能处于被动之势。事实上,柳家确实有所行动了。”   “所以,让柳贵妃极为疼爱的公主嫁到魏家,从而牵绊柳家要对付魏家的决心?”   “亦心公主喜欢上了魏晏,是天赐良机。”阮清微耸耸肩,道:“昨晚之事,对芳菲楼与你而言,是飞来横祸。”   “是吗?”   “需要尽快让亦心公主好好的离开芳菲楼,不然,将会有官兵进来搜查。到那时,必有灭顶之灾。”   慕径偲抿嘴一笑,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欣赏她了。   阮清微轻哼道:“你笑得出来?”   慕径偲捉住了她的手,温柔的握着,脉脉的瞧她,笑而不语。   迎着他眸中的温存,阮清微心中一颤,他有着了然一切的明朗,可见他已经发觉了当前的局面。   慕径偲说道:“让亦心公主好好的离开,就只能顺她的意,让她嫁给魏晏。”   “那是当然。”阮清微挑眉,“否则,即使她今日好好的离开了,明日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鱼死网破。”   慕径偲做了一个确实如此的表情。   阮清微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魏晏意下如何。”   “你要去问一问?”   “是啊。”阮清微拎起酒坛喝了口酒,便朝外走去。   慕径偲漫不经心的道:“魏晏会同意娶她。”   阮清微脚下一顿,随即走出了密室,进了魏晏所在的房中。   魏晏纹丝不动的呆坐着,面色阴郁,还没等阮清微发问,他就长吁了口气,沉声道:“我想好怎么办了。”   阮清微轻问:“你要娶她?”   “我只能娶了她。”魏晏语声中难掩无奈。   阮清微不语,默默的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个刚毅的男子,浑身透着铁石一般的劲,那是在强烈的挣扎后,强迫自己接受自己的选择。   魏晏的眸中短暂的浮过痛苦之色,沉重的道:“她只能嫁给我。”   亦心公主已没有了清白身,这对于皇家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对亦心公主的伤害可想而知的严重。   自幼,他的父亲就不止一次的叮嘱他,要端正言行,做一个正直的人,勇于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得意忘形,不能临阵脱逃。   他伤害了亦心公主,那是不可逆转的伤害,尽管是他无意中酿成的错,尽管他苦不堪言,却必须要去承担后果。   他只能娶了她,就像是,她只能嫁给他。   “我要对她负责。”魏晏说得很轻,却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娶的妻,必定是温柔静娴,身姿柔美,有才情。当他第一眼看到亦心,知道她是柳贵妃所生的公主时,绝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想象,发生了昨晚的事。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必须要面对,必须要承受后果。与此同时,他眸中的无奈与涩意被坚定所覆盖,既然做好了选择,则绝不悔。   阮清微咬着唇,对他的选择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隐隐的感伤。他娶了亦心,或有可能苦尽甘来,如果他不娶,他此生都良心不安。   魏晏的拳头紧握,道:“帮我查出是谁设的陷阱。”   阮清微郑重的道:“交给我。”   短暂的沉默后,魏晏道:“我会尽快娶她过门。”   “你打算怎么跟祖母和伯母说?”   “实话实说。”   阮清微没再说什么,任何话都无济于事,她看到了他的坚决,这是一个男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与决定。   如果魏家人知道亦心公主已经*于魏晏,尽管难以接受,却无法反对,那是善良的人该背负的。   她最后确认道:“你知道娶她意味着什么?”   魏晏义无反顾的道:“知道。”   阮清微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在人为。”   “我的新婚之日,你能否设法送给我一份贺礼。”   “想要什么?”   魏晏定睛看她,道:“使皇上派我去戍边。”   阮清微一怔。   “她太过任性骄蛮,口无遮拦,她对我怎样我都无所谓了。我实在不愿看到她欺负我家人,也不愿看到我家人为了我违心忍受。”魏晏郑重的道:“我要带着她离开京城离开魏府,远去戍边。”   阮清微深吸了口气,忽觉鼻酸。   魏晏道:“我保证每年会独自回京一趟跟家人团聚。”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记下了,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返回到密室中,她把消息告诉了慕径偲:“魏晏同意娶她,确切的说,是愿意。”   慕径偲颌首,将一片寒瓜递给她,示意她坐着吃。   阮清微慢悠悠的吃起寒瓜,在琢磨怎么去跟亦心公主交涉。   忽然,慕径偲柔声唤道:“清微。”   阮清微抬起眼帘。   慕径偲凝视着她,道:“如果某天,我要了一个女子,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非她不可,会与她白首共荣华。也确定了她此生非我不可,会与我结发度情长。”   听到他有感而发的意有所指,阮清微心中一悸。   慕径偲问:“你呢?”   “我?”   “嗯。”   阮清微挑眉,道:“如果某天,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了一个人,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不会再将自己给别人。”   在一瞬间,慕径偲清明的眼眸里立现阴霾,跌入深潭谷底。   阮清微将头偏开,伸手拎起酒坛,她的手在抖,酒水摇晃着,如她的心弦。   他深深的看着她,她在忌惮什么?   半坛酒下腹,她湿润的唇瓣带笑,学着他曾说过的一句道:“有些话,说穿了就不美好了。”   慕径偲抿嘴不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她。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要去见亦心公主了,暂且让她知道魏晏愿意娶她?”   “可以。”慕径偲接着说道:“谢谢你出面帮我分忧解难。”   阮清微轻哼一声,“就只是嘴上说一句谢谢而已?”   慕径偲笃定的道:“事成之后,将有用行动表示的重谢。”   阮清微咬唇,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我开始有些期待了呢。”   “值得期待。”慕径偲笑了笑。   阮清微再次出了密室,来到了‘梅居’房外,敲门而入。   亦心公主已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裳,见又是阮清微时,不禁满脸的失落,很不开心的问道:“魏晏到底去哪了?”   阮清微温和的道:“他在隔壁房中,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   亦心公主忽然震惊,是否愿意嫁给他?她难以置信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阮清微重复道:“他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   这是在求娶?亦心公主顿时目瞪口呆,兴奋的失语,把他给的伤害与羞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过度的惊喜。半晌之后,她才发出微妙的声音,“他要娶本公主?”   “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嫁给他?”阮清微看着她,触动于她的满心欢喜。   “本公主不愿意!”亦心公主扬着下巴,用力的说道:“除非他亲口来问本公主。”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让他来啊!”   阮清微知道她的脾气,便不与她周旋,直截了当的道:“他斗胆有三个请求,望公主殿下成全。”   亦心公主迫不及待的道:“快说!”   “请不要再提昨晚发生的事。”   “第二个?”   “请告诉柳贵妃娘娘,你昨日到芳菲岛上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昏倒了,被芳菲楼的婢女所救。昏迷一夜后,今日醒来,已无大碍。”   “第三个?”   “请独自前去魏府,向魏府的长辈道歉你那日的无礼嚣张,也向魏三小姐道歉。”   “还有吗?”   阮清微道:“唯以上三个请求。”   亦心公主露出了笑容,那是极为纯真可爱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阮清微不由得跟着笑笑,她竟然全同意了,并且轻易的同意第三个请求。登门道歉绝对不符合亦心公主的性子,她骨子里有着宁死也不屈服的蛮劲,但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同意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只为了能跟魏晏在一起。   亦心公主急问:“魏晏在哪?”   阮清微指了指,“右边一间房。”   话刚落音,亦心公主撒腿就奔了出去,身体的疼痛似乎都不复存在了,雀跃着直奔向魏晏。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亦心公主站在门边,语声清脆的叫道:“魏晏!”   魏晏的眉头已舒展,起身看她。   亦心公主得意的走向他,浑身透着骄傲,道:“你的三个请求,本公主全都成全。”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神气的问:“那你准备何时娶本公主?”   魏晏坦言道:“择吉日娶。”   亦心公主笑了,笑弯了眉,摘下手腕上的银镯,扔在他面前的桌上,道:“拿去给雨樱,告诉她这是你要娶为妻子的亦心公主所送。”   魏晏的脸色一变。   “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亦心公主生气的瞪着他,“本公主提醒你,你尽快把她忘掉,你们今生肯定无缘。”   魏晏道:“臣也提醒公主,感情之事无法勉强,莫再迁怒于她人。”   亦心公主很不服气的道:“本公主偏要勉强,你心里只准有本公主。”   魏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语。   亦心公主被他冰冷的眼神伤到了,气道:“本公主知道你不是真心真意的想娶本公主,谁让你自作自受,活该,活该,活该!”   魏晏咬牙道:“臣是活该。”   亦心公主环抱着胳膊,重重的哼了一声,“本公主警告你,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本公主的驸马了,你要听本公主的话,一切以本公主为重。”   魏晏威声道:“臣做不到。”   “不准做不到!”   “就是做不到。”   “不准就是做不到!”   “飞扬跋扈。”   亦心公主的下巴扬得很高,眼神锋利的道:“不准恶语伤本公主。”   魏晏猛得转过身,不理会她。   亦心公主绕到他面前,瞪着他道:“本公主绝不准你纳妾,绝不准你逗留烟花之地。”   魏晏沉声道:“臣从未想过纳妾,从不喜烟花之地。”   “这就对了,”亦心公主很爽快的道:“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你不准再气本公主,本公主也不再气你。”   魏晏正色的道:“不可能都一笔勾销。”   亦心公主笑眯眯的道:“总之,你以后对本公主好,本公主也对你好。”   房中的风波终于以魏晏的无言以对,而暂时平息了。   阮清微倚着走廊下的亭柱,心中暗忖:柳贵妃这一关,怎么过? ☆、第三八章   七日的时限已到,魏府与柳氏母女各执一词的纠纷该有定论了。   阮清微早早的进了皇宫,先去琉璃宫探望庄文妃。   晨阳下,庄文妃正坐在凉亭中抚琴,看上去心情很好,她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尚不复往日的精气神。   阮清微背着手走过去,站在阶下,听着悠扬而愉快的琴声。   是有何喜事?   一曲终了,庄文妃温柔的笑了笑,招手道:“清微姑娘,快来。“   阮清微拾阶而上,问道:“娘娘的身子可好了些?“   “好些了,”庄文妃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示意她靠近些,极为开心的轻道:“皇上昨晚又来了。”   阮清微一怔。   “他昨晚对我赏赐许多,足有五十余样。”庄文妃的眼睛里闪着暖暖柔柔的光,“都是贵重稀罕之物,件件是珍宝。”她忍不住掩唇轻笑,“好像是将这几年对我的亏欠全都要补齐了似的。”   “亏欠?”阮清微颇为诧异。   “是皇上亲口所说,他说他这些年亏欠我太多。”庄文妃非常激动的道:“你知道他还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如果我想要皇后之位,他便将皇后之位给予我。”   阮清微心下一惊,皇上明知道庄文妃的身份,竟然要让她当皇后?!发生了什么事?   庄文妃发现她很震惊,便喜不自禁的道:“我当时也像你一样的震惊,简直像是做梦,但真的不是做梦,他就坐在我现在坐的石凳上,与我一同赏月,直至深夜。”   阮清微沉着气,问:“娘娘是如何回皇上的?”   “我自是想要皇后之位,若我当了皇后,太子殿下就能安稳。”庄文妃轻道:“我只道是不敢。”   “皇上便不再提?”   庄文妃笑着摇首,喜悦的道:“皇上则许诺于我,若我想要皇后之位时,只需告诉他,他就册封我为皇后。”   阮清微拧眉,匪夷所思的道:“皇上冷落了娘娘数年之久,怎会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奇怪的很,”庄文妃轻道:“他昨晚心烦意乱,不知是谁惹得他不悦。”   阮清微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一时冲动,才许诺给娘娘皇后之位?”   “皇上何曾会一时冲动?”   “那娘娘的意思是?”   庄文妃嫣然笑道:“听他话中之意,似乎这偌大的后宫中,只有我这里能让他舒心的待着。”   阮清微不安的问道:“娘娘的想法是?”   “虽然受宠若惊,若真能被册封为皇后,可谓是时来运转。”   “会不会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庄文妃笑道:“如皇上所言,皇后之位给予我,较为妥当。”   “娘娘认为皇上何出此言?”   “想必是这段日子,被后宫这群明争暗斗的嫔妃们缠得烦心不已。”   阮清微隐隐一叹,庄文妃沉醉在天赐洪福的喜悦里,全然不顾其中或许是计谋。她可不认为皇上真的荒唐到封已病逝的皇后之女为皇后,这有悖伦理。   庄文妃不解的道:“你不为我高兴?”   阮清微坦言道:“不合常理之事,往往暗藏隐患。”   “怎么不合常理?”庄文妃道:“我能从亡国公主成为皇妃,又成为三宫并列的文妃,合乎常理了?我不照样像以前一样,被不闻不问的活着?”   阮清微不语。   “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庄文妃柔声道:“皇后之位,我不强求。如果一定要给我,我不拒绝,仅此而已。”   阮清微挑眉,道:“有句话不当讲,但今日非讲不可。”   “请讲。”   “千万别相信突如其来的幸运,紧随而至的可能是个灾难。”   庄文妃不由得笑了,道:“那你怎么还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幸运?”   “我?”   “你能被太子殿下倾心,何其大的幸运。”   阮清微耸耸肩,道:“此事于他而言,才是幸运。”   庄文妃不免愕然,见她一副无忧自在的样子,骇道:“他灾难将至?”   阮清微眨了眨眼,“谁知道呢。”   “清微姑娘。”   “嗯?”   “请莫伤害他。”   阮清微缄口不语,过了半晌,漫不经心的道:“说不定伤害他的是娘娘呢,皇后之位可没有那么容易坐享其成。”   “我会再小心谨慎。”庄文妃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快步的进入殿中,迅速的折身凉亭,捧着一坛酒而来。   庄文妃亲和的道:“这是女儿红。”   “特意为我而备?”阮清微接过酒坛,拔出坛塞一闻,上好的女儿红。   “是的。”庄文妃轻柔的微笑着,慕径偲知道她爱喝女儿红,就让琉璃宫备些女儿红,以便她能在皇宫中想喝时便能喝到。   阮清微拎起酒坛连饮数口,真是痛快。   庄文妃恍然想道:“皇上昨晚颁布了一件事。”   “嗯?”   “皇上让我负责筹办荷喜宴。”   “荷喜宴?”阮清微只觉耳熟。   “每年的八月,皇宫中都会举办荷喜宴,往年都是由皇后负责筹办。”   阮清微想起来了,那日柳贵妃正是用荷喜宴试探异己。   庄文妃道:“荷喜宴就是全荷宴,以各类荷叶、藕、荷花,以荷为食材与装饰,办一场盛大的宴席,邀请才子佳人齐秀文采,席面上以诗、曲、画、赋会友,热闹非凡。”   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阮清微饮了口酒,若有所思的道:“这件皇妃们羡慕的差事,娘娘没有推辞?”   庄文妃稍有不安的道:“推辞不得,皇上是下令,而非提议。”   昨晚,皇上的心情真是非比寻常。   皇上绝不会平白无故让庄文妃为皇后,是为了气谁?或是被谁所气?   后宫中的女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影响皇上的心情?   眼看已是晌午,阮清微收起思绪,道:“我要去与太子殿下会合了。”   庄文妃提醒道:“将这两件事转告太子殿下,我听他的安排。”   “好。”阮清微转身走出了琉璃宫。   去往四象殿的途中,她表面上宁静闲适,心里在梳理着庄文妃所说的话。她深深的知道,帝王的宠爱是催命符。   正走着,忽听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你怎么才来?”   阮清微一怔,上前迎上几步,道:“公主殿下。”   “本主公等你等得已是不耐烦了。”亦心公主露出不悦的神情,粗暴的从贴身侍女的手中拽来锦袋,就示意侍女们都退远些。   侍女退远后,亦心公主把锦袋硬塞在了阮清微的怀里,道:“本公主赏你的!”   锦袋沉甸甸的,阮清微一副惊讶的样子,捏着烫手的锦袋,问道:“这是?”   “价值不菲的珠宝,”亦心公主笑意盎然,“你挣两辈子也挣不到的财物。”   阮清微挑眉,笑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受之不得呀。”   亦心公主道:“本公主能嫁给魏晏,你功不可没,甚得本公主的喜欢,这点奖赏,你受得。”   阮清微连忙说道:“是公主殿下自己审时度势的结果。”   亦心公主笑道:“你别再跟本公主假客气,以后好好表现,本公主的赏赐只多不少。”   阮清微垫了垫锦袋,望向不远处的四象殿,颇有些为难的道:“拎着如此贵重的东西进殿,被问起了,如何解释才好?”   “何需解释?”亦心公主趾高气扬的道:“就说本公主赏你的,本公主高兴赏你什么就赏你什么,高兴怎么赏就怎么赏,高兴在哪赏就在哪赏,你尽管拿着!”   阮清微隐隐一笑,笑而不语,她忽然特别能体会魏晏的无言以对。   亦心公主低声道:“本公主已经独自去魏府里道歉了,也向魏三小姐道歉了。”   “魏府的态度是?”阮清微颇有些诧异她在说这句话时的随意,就像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亦心公主满不在乎的道:“本公主只管去道歉,他们什么态度是他们的事,与本公主何干。”   阮清微笑问:“那公主殿下是怎么道歉的呢?”   亦心公主说道:“本公主独自溜出公主府,在魏府门外,让魏晏把本公主接进府里,又让魏晏把魏家人全召集在一起,本公主说‘本公主因那日的无礼嚣张向魏府的长辈们道歉’,又向魏三小姐说‘本公主也向魏三小姐道歉’。”   原来,她是自顾自的说,根本就不在乎魏府人的反应与态度。   不过,她确实说出了道歉,已很不易。   阮清微笑着称赞道:“公主殿下说的很好。”   亦心公主神气的道:“本公主对母妃说,本公主是偷溜出公主府去芳菲岛上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昏倒了,被芳菲楼的婢女所救,昏迷一夜后,醒来,已无大碍。”   “柳贵妃娘娘可相信?”阮清微松了口气,那日,她让芳菲楼的婢女把亦心公主送到公主府,并让婢女对公主府的侍卫道:起初,将亦心公主从水中救起时,并不识她是亦心公主,待她昏迷一夜,醒来后她说自己是亦心公主,这才将她送回府。   亦心公主道:“相不相信又怎么样,反正她也不知真相。”   阮清微扬眉,问道:“公主殿下对柳贵妃娘娘提起了要嫁给魏晏一事?”   “没有提。”   “公主殿下没有探一探柳贵妃娘娘的意见?”   亦心公主不假思索的道:“母妃肯定不许。”   阮清微故作大惊,“啊?”   “母妃不喜欢魏家的人,”亦心公主随口道:“魏家的人也不喜欢母妃。”   阮清微一怔。   亦心公主很理直气壮的说道:“母妃不喜欢魏家的人是母妃的事,魏家的人不喜欢母妃是魏家人的事,他们的事是他们的事,与本公主无关,只有本公主要嫁给魏晏是本公主的事。”   阮清微想了想,问道:“徜若柳贵妃坚决不许呢?”   “本公主就死给她看。”亦心公主说得很坚决。   阮清微为之一震,不由得说道:“公主殿下很信守承诺,答应的三个请求全都成全了。”   亦心公主笑眯眯的道:“魏晏也会信守承诺,是不是?”   “当然。”   “他如果敢不信守承诺,本公主会万刀剁了他!”   阮清微目光一扫,看到了正在慢慢走近的二皇子慕玄懿,风度翩翩依旧,他怎么也来了?   既然被看到了,慕玄懿便开口唤道:“亦心。”   “皇兄。”亦心公主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对阮清微道:“你知道吗,皇兄将要迎娶大越国的珺瑶公主,婚期定在九月。”   阮清微笑道:“恭喜呀。”   亦心公主道:“皇兄这些日在忙着布置府邸,他们要办一场隆重的大婚。”   阮清微挑眉,问道:“有多隆重?”   “非常隆重非常隆重,”亦心公主忽然凑到阮清微的耳边,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低道:“但肯定没有本公主的大婚隆重,绝对没有。”   阮清微笑而不语。   亦心公主满怀憧憬的期待着,她信誓旦旦的道:“本公主的大婚一定会是天下最隆重的,没有谁能比得了!”   阮清微依然笑而不语。   慕玄懿走到了她们面前,对阮清微视若无睹,轻摇折扇,说道:“亦心,你在这做什么?”   亦心公主撅起小嘴,道:“等皇兄啊。”   “我们走。”慕玄懿径直朝着四象殿而去,似乎一眼也没有看阮清微,然而,他已在远处看了许久,暗暗有了计划。   亦心公主脚下生风,一刻也不愿再等的要见到魏晏。   阮清微来到正殿门口时,将锦袋递给了候在殿外的石竹,信步踏进了殿中。放眼看去,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第三九章   肃穆的正殿中,弥漫着一片诡异的寂静。   高高在上的慕昌帝神情冷酷,似有什么不悦之事严丝合缝的缭绕于心,经年累月的紧裹,渐渐的窒闷。   在短暂的沉默后,慕径偲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七日前的事,儿臣心中已有决断。”   “说。”慕昌帝冷沉的声音回荡在殿梁上。   众人都屏息听着,尤其是柳贵妃。她的指尖在颤,她这几日一直不安,惧怕慕径偲会借机倾轧,做出对柳家不利的判决,关乎到柳家的颜面。对于慕径偲而言,无疑是好时机,皇上下令让他决断,便就绝不干涉,将取决于他的城府。   如果他偏袒魏家,那就是公开宣布跟柳家对峙。   他偏袒柳家?魏家将遭殃,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也将令人不齿。   真的很难平衡,无疑很棘手。   亦心公主等不及的道:“太子皇兄快说呀。”   “亦心。”柳贵妃低声轻斥,她实在没想到亦心要嫁给魏晏的态度非常坚决,任凭再三劝说也无济于事。亦心竟然还偷偷独自溜出府,去芳菲楼找魏晏,简直太过任性妄为。   慕玄懿轻摇折扇,从容不迫的淡定,他知道慕径偲能处理的妥当,母妃低估了慕径偲的沉稳严谨,以为其淡薄的表面是伪装,猜测其会见风使舵。   魏淑妃和魏晏只是竖耳听着,俨然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船,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他们似乎在听天由命。   慕径偲正色的道:“一方说魏府冒犯皇家,另一方说公主唐突魏府,双方各执一词,却都无符合的人证。”   柳贵妃轻问:“阮管家可算是人证?”   “不算。”慕径偲道:“她只目睹了其中的一个场面,证明不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   那该如何决断?   慕径偲平静的道:“因魏府的言行使亦心公主自认为被冒犯,亦心公主的言行使魏府自认为被唐突,因此……”   众人都全神贯注。   “我的决断是,魏府所有人戒食、思过半日,亦心公主戒食、思过一日。”   众人一怔。   阮清微挑眉,这个方式很高明,不偏不倚,又息事宁人,各有所惩。   慕径偲接着道:“若亦心公主与魏府再起同样的纠纷,自认为被冒犯被唐突了,则各打二十大板。若起三次同样的纠纷,则各打一百大板。”   众人不禁一惊。   此言是在明示,双方不可再起纠纷,如果明知故犯,则将受罚。   阮清微隐隐一笑,看向慕径偲的眼神柔软了许多,她仰慕他有把事情处理的恰如其分的能力,这是智者君子才有的境界,不趁人之危,不落井下石,顾全自己也顾全别人,如松下之风明朗清疏,不沾染半点尘寰俗欲,这大概也是她爱慕他的缘由。   亦心公主赶紧表态道:“亦心从明日起就戒食、思过一日。从此以后,也绝不跟魏府起冲突。”   慕昌帝神色不明,柳贵妃的脸色变了变。   亦心公主又道:“魏晏,你快说你没有异议。”   柳贵妃深吸口气,暗暗的压下不悦,周全体面的说道:“此事由太子殿下决断,便就是全依太子殿下所言,无论有没有异议,都不得有异议。”   魏晏与魏淑妃对视了一下,道:“臣谨遵太子殿下之意。”   亦心公主喜不自禁的笑出了声,笑得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随即她声音清脆的问道:“太子皇兄,亦心跟魏晏的婚事是如何决断的?”   柳贵妃漫不经心的说道:“亦心,你还年幼,尚不到选驸马的时候。”   亦心公主撅了撅嘴,道:“母妃,儿臣刚已及笄,正是选驸马的时候。”   柳贵妃暗恼。   亦心公主急道:“太子皇兄,快说啊。”   慕径偲平静的说道:“魏晏。”   “臣在。”魏晏上前一步。   慕径偲问道:“你可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闻言,柳贵妃欣喜,魏晏是绝不会愿意娶亦心的,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同意娶,只要魏晏拒绝,可就是魏晏理亏,亦心便不用嫁给他了。   魏晏侧目看了一眼亦心,亦心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是最为纯粹的企盼,最为勇敢的怦动。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眼中的她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美丽的少女。   仅仅等了片刻,见魏晏还不回应,亦心公主紧张的快要晕倒了,丝毫没有矜持的催促道:“魏晏,你快说啊!”   魏晏收起视线,没有让亦心再煎熬的等待下去,拱手道:“回太子殿下,臣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亦心公主笑了,笑得灿烂极了,那是任何快乐都无法比拟的喜悦,她几乎忍不住要雀跃着欢呼。   “魏大将军说什么?”柳贵妃怔了怔,难以置信。   魏淑妃不语,颇有几分无奈,谁让魏晏已经跟亦心……   魏晏坚定的重复道:“臣愿娶亦心公主为妻。”   亦心公主颤声的接道:“本公主也愿意魏晏为驸马。”   柳贵妃大惊失色,发生了什么?魏晏愿娶亦心?简直是天方夜谭!她愕然的看了看慕玄懿,慕玄懿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好像魏晏的言行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足为奇。   怎么回事?   在柳贵妃的百思不解中,慕径偲宣道:“既然双方都愿意,我若不成全岂不过分了。”   “谢谢太子皇兄。”亦心公主满意极了。   柳贵妃绝不同意,她意味深长的看向慕玄懿,让他赶紧想办法改变局面,绝不能跟魏家结姻。   谁知,慕玄懿温文尔雅的道:“贺喜亦心公主,贺喜魏大将军。”   阮清微拧眉,明知柳贵妃的反对,慕玄懿为何还欣然贺喜?他全然没有强颜欢笑的样子,是真心希望亦心嫁给魏晏?有何居心?难不成芳菲楼中发生的事是他策划的?   见一对儿女都离奇古怪,柳贵妃仰望着高深莫测的皇上,开口道:“皇家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不知皇上对亦心公主与魏大将军的婚事有何感想?”   慕昌帝沉声道:“此事由太子殿下决断。”   柳贵妃震骇,顿时有口难言。   亦心公主急切的道:“父皇,儿臣翻过黄历,明年正月初一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慕昌帝面无表情的问:“魏大将军意下如何?”   魏晏恭敬的道:“回皇上,臣恳请能回府商议后再答复。”   慕昌帝道:“准。”   柳贵妃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皇上没有当机下旨,就能转变的可能。   亦心公主轻轻的挪到魏晏的旁边,低声命道:“不准拖过明年的正月初一。”   魏晏不语。   慕昌帝露出些许倦色,道:“都退下吧。”   走出殿外,亦心公主冲到魏晏的面前,道:“本公主要跟你一起回府商议。”   魏晏轻声拒绝道:“不行。”   “不准不行。”亦心公主重重的哼了一声。   魏晏寒声道:“公主殿下!”   亦心公主撅嘴道:“本公主只想早点嫁给你。”   柳贵妃不动声色的唤道:“亦心。”   亦心公主自知不妙,怯生生的回首看去。   “随母妃到景粹宫用膳。”柳贵妃和蔼的道:“玄懿,你也是。”   慕玄懿应道:“是,母妃。”   亦心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魏晏,只得跟着母妃离开,娇小的身形中透着几分悲壮。   阮清微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注目着魏晏走出视线,心情复杂。   乘上马车后,慕径偲轻摸了摸她的头,道:“不用为魏晏担忧。”   阮清微饮了口酒,缓缓说道:“如何能不担忧,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   慕径偲温言唤道:“清微。”   “嗯?”   “你不可能一直保护得住他。”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没有一直要保护住他呀。”   “没有吗?”慕径偲道:“独自前往战场,救他于包围埋伏的是谁?见他被欺负,挺身而出的是谁?你怕他会死,不是吗?”   “我……”   “嗯?”   阮清微拎起酒壶饮了口酒,偏头看向马车窗外。   慕径偲凝视着她,柔声的道:“你是想弥补什么?”   “可能是想弥补一个遗憾。”阮清微眨了眨眼,敛起诸多涩意,话锋一转,道:“庄文妃说,皇上有意册封她为皇后。”   慕径偲微微牵动唇角,“母后果然还活着。”   “何以见得?”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与母后相处的方式。”   “伤害?”   “相互伤害。”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轻揽着她的肩,将她拥入怀里,道:“很高兴有机会让你跟母后认识。”   “她此时在哪?”   “一定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阮清微轻问:“皇上真的会册封庄文妃为皇后?”   慕径偲平静的道:“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皇上还让庄文妃筹办荷喜宴,那似乎每年都是皇后由负责筹办?”   “荷喜宴是母后设立的宴席,能一直延续下去,倒也好。”   阮清微挑眉道:“天降洪福,庄文妃一时拿不定主意,又喜又忧,想让你帮她出主意。”   慕径偲道:“我会处理。”   阮清微深信不疑。   她饮了口酒,问道:“亦心公与跟魏晏在芳菲楼中的遭遇,可像是慕玄懿所为?”   “不知。”慕径偲发自内心的道:“这世间,迷惑人眼睛的事物太多,无确凿证据,切勿轻易怀疑,会迷惑自己的心,扰乱自己的判断。”   阮清微赞道:“很有道理呢,难怪你总能洞察到真相。”   慕径偲俯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抿嘴笑道:“唯有你,是我最想洞察却一直洞察不了的。”   阮清微心中颤动,咬唇道:“可能是你洞察的方式不对。”   “嗯?”   “嗯……” ☆、第四十章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风和日丽,荷喜宴如期开席。京城中才华横溢的公子闺秀们都收到了请柬,迎着朝霞,纷纷前往皇宫。   得知阮清微天刚亮就出了府,慕径偲便先进宫赴宴。   晌午,阮清微回到府,换了一身淡黄色裙裳后,乘马车去皇宫找慕径偲。   荷喜宴设在月波亭,是一座三面环水的湖心亭,位于祥凤宫中的东南角。   祥凤宫一直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所居之处,自从对外宣称何皇后病逝之后,祥凤宫常常宫门紧闭,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入。   湖中有大量珍稀的荷莲,皆是何皇后亲手所植。每逢花开之际,满湖灵逸静美、翠绿如洗,清然沁香飘荡在水间湖畔,美不盛收。   能到月波亭参加荷喜宴,是荣幸至极。   阮清微在石竹的引领下,来到了祥凤宫。祥凤宫的宫门半掩,十余名目光敏锐的宫女拦在宫门口。   石竹上前恭敬的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阮管家进月波亭。”   神色严肃的嬷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阮清微许久,示意宫女们放行。   宫女在前带路,提醒道:“所有人仅可往返于月波亭,不得随意闲逛,否则,格杀勿论。”   石竹应道:“是。”   阮清微若有所思的感受着目光所及的景物,殿宇恢弘,林木慵懒,有一种苍茫岑寂的气韵,又透着薄凉之感。   何皇后可是正在祥凤宫中?   宫女始终沿着宫墙边小径带路,沿途中随处都有宫女值守,不准任何人靠近祥凤宫的腹地。   穿过莲花纹的拱形石门,视野便赫然开阔起来,满湖繁茂的荷莲颇为壮观。花期已过,渐渐残败的叶与花姗然入目,此般景象本该是萧瑟颓废,不知为何,却觉这莲残梗枯,蕴含无限空灵清冷之美,颇有禅意与诗意。   踏上长长的木桥,阮清微探头张望,寻找着慕径偲的身影。   八角重檐的月波亭,壮阔而独具匠心,四面景色怡人,四季皆有景可赏。   阮清微拾阶而上,驻步于石柱前,缓缓的扫视着谈笑风生的场面,气氛轻松而愉快,杯觥交错间,恣意潇洒。如同是一幅明艳的画卷,纵情于音律书画,俨然是清平世界的缩影。   人群中,她很快就发现了慕径偲,他一袭天青色薄衫,正在画架前专注的绘画,宛似深谷中冷露轻风沐浴千年的兰,和尘同光。   在这时,有位少女轻轻的走到了慕径偲的身旁,笑容可掬的说了句什么。慕径偲并未觉得被打扰,他随手放下画笔,不见平日里的淡然疏离,与少女在画架前攀谈。那少女温婉可人,身姿玲珑。   阮清微静静的远观,看着他们聊得很投入,看着少女拿起他的画笔,在他的画纸上作画,他负手而立于旁,目露欣赏之色。   ‘太子对她与对别的闺秀不同,俩人还曾一同画了一幅画,极为巧妙,简直像是一人所画。’   想必那少女应是庄文妃提过的于婉,唯一能被慕径偲青睐的才女。   于婉从里至外透着一股秀气,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闺秀的风采,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他们站在一起真是……   “很般配。”一个温醇的声音说出了她的心声。   阮清微心中一钝,慢条斯理的收回视线,偏头看向旁边的慕玄懿。   慕玄懿轻轻摇着折扇,悠哉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心碎的声音。”   阮清微挑眉,道:“你是准备好了挑拨离间?”   “对你用挑拨离间的手段太拙劣,我可没有颜面再用了。”慕玄懿向前靠近了一步,笑道:“我是在揭发真相。”   阮清微背着手,轻哼道:“我恰好没有兴趣听。”   慕玄懿近乎残忍的道:“逞强?还是害怕看清美好东西中暗藏的诡计?”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白费心计的企图游说我,就算他丧尽天良、暴戾恣睢、荒淫无度,欺我、骗我、负我,我都甘之若素,不需要任何人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慕玄懿面色一阴,道:“你是执迷不悟!”   “那又怎样。”   “自欺欺人。”   “那又怎样。”   “决心跟他一起患难?”   “那又怎样。”   “不惜与我为敌?”   阮清微挑眉,“奉劝你下手轻一点。”   慕玄懿笑道:“怕了?”   阮清微莞尔一笑,“因为你下手有多重,收到的还击就会有多重。”   慕玄懿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沉声道:“我是见你貌美,才想帮你,给你效忠于我的机会,让你活得久,活得好。”   “真要谢谢你的多此一举呢。”阮清微背着手,信步走开了。她走出几步,不经意的去看慕径偲,见他们依旧在心无旁骛的在绘画。   慕玄懿重重的收起折扇,懊悔刚才见她容色艳丽,浑身洋溢着轻灵之气,肌肤在淡黄裙裳的映衬下雪白娇嫩,使他一时兴奋,便想再试一试,真是自讨苦吃又受了她的羞辱。   阮清微围着月波亭绕了半圈,悄悄的绕到了慕径偲的身后,她踱起脚尖,眺望着画布,画中景色是满湖荷莲,用的画法是浅绛山水。慕径偲从左向右画,于婉从右向左画,画中浩然之景,惟妙的画法,着实像是一人所画。   她慢慢的放下脚尖,没有惊动他,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等。   百无聊赖,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画,回想着他教过的画法,画了几笔,总画得不妙,便隐隐一叹,扔下了树枝。   他精通的绘画、书法、弈棋,她无一会。他喜欢饮茶,她只喜欢酒。他们都擅长的剑法,他却不愿与她对练。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眼神飘渺的望向前方,心绪芜杂。   过了半晌,慕径偲寻来了,他拎着一坛酒,快步到她身边,问道:“为何坐在这里?”   阮清微接过酒坛,狂饮了一阵,展颜笑道:“这里凉爽。”   “到多久了?”   “你们一起画完一幅画那么久。”   慕径偲道:“她是于婉,我的师妹。”   “嗯。”阮清微神色如常的饮了口酒。   慕径偲坐在她旁边,温言道:“昨晚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日清早一同进宫赴宴?”   阮清微抱歉的道:“我天刚亮就去找魏晏了。”   “有很要紧的事?”   “我是去跟他道别的。”   慕径偲诧异的问:“他要出京?”   阮清微眨眨眼,轻描淡写的笑道:“是我要出京一趟。”   “你?”慕径偲心中发紧,“去哪?”   “蛮远呢。”   “哪?”   “一片离京城很远的古老的石榴树林,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石榴。如今,石榴该熟了,我要去吃个痛快。”   慕径偲抿嘴笑道:“告诉我是哪里,我派人去摘回来,保证让你吃个痛快。”   阮清微挑眉,“你真要把我困住,不许我出京一趟?”   慕径偲定睛看她,道:“因为你没有说实话。”   阮清微耸耸肩,饮了口酒,道:“好吧,实话是我有一件不想告诉你的私事要去处理。”   沉默了片刻,慕径偲问道:“要去多久?”   “一年半载。”   “太久。”   阮清微笑出声道:“也可能要两三年呢。”   “也可能不回来了?”   “可能。”   慕径偲捉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喃喃自语的道:“你不像是在意气用事。”   “确实不是。”阮清微又饮了口酒。   慕径偲低低说道:“我刚才几乎要沾沾自喜,以为你在吃醋,生我的气,不悦的耍起性子了。”   阮清微扬了扬眉,笑道:“你们是很般配。”   慕径偲的唇齿间发涩,“真的吗?”   “真的,”阮清微漆黑的眼珠子转呀转的,笑道:“不过,我知道你认准了谁与你最般配。”   慕径偲不禁抿嘴一笑,认真的道:“对不起,我以后会跟于婉保持距离。”   “为何?”   “尽管今日你并没有因此生气,但我有所感悟,万一某天你更在意我,可能会因此生气。我要杜绝任何可能会使你生气的事。”   阮清微挑眉,道:“你无需多虑。”   “嗯?”   “无论我有多在意一个人,都不会生气这个人与他的知己相聚。”   “嗯?”   “能遇到可以一同作画的知己何其有幸。”   慕径偲的心瞬间被融化,他深情的凝视她,能对她倾心何其有幸。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我是真的因私事要出京一趟。”   “必须要尽快出京?”慕径偲问道:“可否等慕玄懿的大婚办完了再出京?”   阮清微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理由?”   慕径偲温温柔柔的道:“如果他的大婚时,发生了对我不利的事,没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害怕。”   阮清微一怔。   他的语声更为温柔,目光更为深情,“求你,帮帮我。”   她咬着唇,脸颊腾地红了,心怦怦的跳得极快。   “求你,答应我。”   “好。” ☆、第四一章   去年的正月至五月,阮清微是独居徽州的山中,还是邂逅并钟情于慕玄懿却被慕径偲横刀夺爱,残暴霸道的占有?   阮清微觉得慕玄懿的话语太过离奇,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悲痛太过强烈,能令天地动容,似乎很真切。   天底下竟然有能抹去一段记忆的药?慕径偲当真与她有过一段不堪的经历?   她想了想,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当面向慕径偲问个清楚。   跟魏晏道别后,她就匆忙的离开芳菲岛,回太子府去找慕径偲。走到出入芳菲岛必经的石桥上时,便见庄文妃正领着宫女们在等候珺瑶公主。   在精锐士兵的护卫下,珺瑶公主所乘的马车已经驶到。   好大的阵仗,阮清微不能在此时穿行而过,索性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观望。   马车缓缓地停稳,一个容貌俊俏的侍女上前拉开车帘,只见一位少女从马车里走出,众人眼前霎时一亮。   她一袭雪白的曲裾,裙摆处有大朵艳丽的牡丹刺绣,头顶着白色碧霞罗罩着的斗笠,体态轻盈,身型匀称修长。虽是看不到她的容貌,但那如牡丹花般国色天香的气质,高贵到使人心生敬意。   她款步姗姗,自信而骄傲的走到庄文妃面前,行礼道:“大越国的珺瑶公主给柳贵妃娘娘问安。”   那声音纯粹而清亮,很好听,但是,气氛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庄文妃怔了怔,转瞬恢复常态,柔声道:“公主殿下多礼了,柳贵妃娘娘今日凤体不适,未能来接迎公主,还望公主体谅。”话毕,说道:“我是庄文妃。”   珺瑶公主落落大大方的道:“原来是大瑞国的亡国公主庄文妃娘娘。”   大慕国的侍从们又是一惊,珺瑶公主说话的语调柔和,可说的话未免太过锐利。   庄文妃并没放在心上,保持着该有仪态,轻道:“正是。”   珺瑶公主道:“魏淑妃娘娘呢?”   闻言,庄文妃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即不能显得怠慢了公主,也不能有失魏淑妃的威仪。   真是一次次的绵中带刀,目中无人,俨然不把庄文妃放在眼里,有欺辱之意。阮清微发现庄文妃隐现不知所措,被珺瑶公主盛气凌人的傲气所压,便信步上前,微笑着问道:“珺瑶公主是有跟魏淑妃娘娘约在今日此处会面?”   斗笠下的目光微微惊讶,顺势看去,说话的少女不卑不亢,一股清风般的气息抚来,自在而洒脱,她的容貌很娇嫩,像是带着晨露的花朵。珺瑶公主轻启朱唇,说道:“这倒不曾。”   阮清微正色的说道:“珺瑶公主此行全由庄文妃娘娘奉旨接待。”   珺瑶公主斜视过去,问:“说话的是谁?”   阮清微道:“大慕国的子民阮清微。”   珺瑶公主浅笑了笑,声音宛转悠扬,道:“不错,长得不错,人也不错,这几日你侍候在本公主的身边,如何?”   阮清微的眸色清亮,道:“珺瑶公主此次前来没有带足够用的侍女?大慕国里会侍候人的侍女不少,庄文妃娘娘自会安排妥当一切。”   珺瑶公主转眼望向庄文妃,很坚决的道:“我想要她侍候在我身边,如何?”   庄文妃的脸上隐现愁容,万不曾想珺瑶公主如此刁难,当她在想着推辞之词时,忽听到了沉稳的马蹄声,一步一步的在靠近。   “只有我才能享受她的侍候,替她做主,决定她的命运。”马背上,传来了清雅而坚定的声音。珺瑶公主回首仰望,看见了高贵出尘的少年,此刻正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切。   见慕径偲来了,阮清微的心潮情不自禁的波动,庄文妃也松了口气。   慕径偲的目光在划过阮清微时,变得温柔许多,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凡是她不情愿做的事,谁都没有资格使唤她去做。”   珺瑶公主神色一凝,迎着他的目光,心中莫名的一动,他优雅从容,眉宇间呈现浩然正气,干净的一尘不染,比纯净的玉石还要纯净夺目,有着能主宰一切生灵的王者风范。   还是第一次,珺瑶公主以仰望之势去看一个人那么久。她带着斗笠,面纱遮住了她姣好的容貌,和精明的眼神。   半晌,珺瑶公主清声问:“这位是?”   “大慕国的太子,慕径偲。”慕径偲纹丝不动的坐在马背上,沉静地回答。   珺瑶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庄文妃赶紧打着圆场道:“路途遥远,公主殿下受累了,不如先去歇息?”   “也好。”珺瑶公主顺势而为。   庄文妃伸手示意,将珺瑶公主向芳菲楼引去。   刚走出几步,珺瑶公主放眼岛上景色,冷沉的道:“庄文妃娘娘是知道本公主除了牡丹花之外,什么花都不想瞧上一眼,才将本公主安置在百花盛开繁花似锦的地方?”   庄文妃一惊,柔声的道:“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得知公主的喜好,还望公主见谅。不如,公主殿下先随我进宫歇息,再另做安排?”   “也好。”珺瑶公主折身,脚步轻快的回到马车旁,在乘上马车时,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径偲,唇角隐隐一笑。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跃下马,走向阮清微,抿嘴一笑。   见珺瑶公主的马车驶远,阵仗也随之离开,阮清微取下酒葫芦喝了口酒,笑道:“你到的很及时。”   慕径偲温柔的道:“想你了,就来找你,我们心有灵犀。”   阮清微轻哼道:“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我正有事要去找你。”   “现在感觉到了。”   “我遇到了二皇子慕玄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跟我攀谈了许久。”   慕径偲的神色微微一变,似冬日里宁静冰冷的溪泉,道:“你相信了他说的话?”   阮清微反问:“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过来了。”慕径偲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慕玄懿正急切的朝这边而来,他说道:“在这里等我。”   阮清微发现他脚步匆忙,身形一闪,已是拦住了慕玄懿,将其拦在了桥上。他们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她,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她努力的去听,什么也听不到。他们的背影都很稳,没有情绪的异常波动,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两具雕塑。   没多久,慕玄懿先转过身,很受伤很痛苦的望着她,好像是在受着难以言说的煎熬。   阮清微咬了咬唇,拿出酒壶喝了口酒,当她再看过去时,慕玄懿折身返回了,每走两步,都会无奈的回头看看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无能为力的选择。   慕径偲沉着脸,疾步走回她身边,默不做声的把她拦腰抱起,放在了马鞍上。他迅速的坐在她身后,手提起马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撒腿狂奔。   他们的身子紧挨着,阮清微的呼吸中尽是他清凛温暖的气息,来不及细想,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一手紧紧的揽着她的细腰,心无旁骛,眼睛深似幽潭。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感受着他臂弯的力量,有一种终生被黏在他怀里的错觉。   马儿奔进了一片树林深处,慢慢的停下。   他拥着她翻身下马,在她站稳后,才轻轻的松开她,认真的道:“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   阮清微缓了缓气,看他的目光灼灼,专注而真挚,她也很严肃的道:“你不如先坦白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没有。”   “没有?”   慕径偲道:“把他对你说的话,全说给我听。”   阮清微挑眉,道:“把你和他刚才说的话,先说给我听。”   “我希望他离你远一些,我奉劝他不要对你有任何企图,警告他不要对你胡言乱语。”   “你担心他对我胡言乱语些什么事?”   慕径偲的表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深沉,“难以想象他对你表现出了怎样的言行,使你半信半疑,要找我一问究竟。”   阮清微想了想,简单明了的道:“他说我本是与他相爱,你强行占有了我,后来的结局是:我怀了身孕,死了。”   听罢,慕径偲抿嘴一笑,笑得似明亮的日光,闪散着奇妙的光芒,能照耀进任何幽暗的山谷。   沐浴在他的笑容里,阮清微的心有些慌,好像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慕径偲笑道:“有一种方式,能很容易能验证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怎么验证?”阮清微的头皮有些发麻。   慕径偲收起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可以行一次*之欢,你的身子有没有被我占有过,它应该会很诚实的告诉你。” ☆、第四二章   夜幕降临,行宫的正殿中燃起烛光,满室通明。   伴随着舞与乐,阮清微将一壶酒饮尽了,微醺。面对韩铮封频频投来的注视,频频的举杯遥敬,她只作视若无睹,恬静端庄的坐在慕径偲的身边,欣赏着精湛的才艺。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般无视于他的存在呢,韩铮封并未觉得受挫,有趣而美丽的东西,值得花更多的心思与精力去等待。   在芳菲楼的姑娘们演绎完的一场群奏后,酒宴散席。   珺瑶公主戴着斗笠面纱,自始自终一言未发,她很知道当前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是顺利的举办大婚,以及皇兄顺利的把阮清微带去大越国。离席时,她举止优雅的朝着慕径偲款款一拜。尽管慕径偲从未看她一眼。   月朗星稀,秋风乍起。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殿外,几声尖锐的苍鹰叫声远远的传来,划破了寂静。她缓缓的闭起双眸,旧事纷至沓来,她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洪流里,被狂浪拍打,被冷水猛冲,被巨石轰砸。   她颇为不适的蹙起眉,深深的呼吸,只是片刻,她便睁开眼睛,眸色清亮的望向朝她信步而来的慕径偲,唇边绽放出绚烂的笑意。   慕径偲在她面前站定,专注的凝视她,她出奇的平静,就像是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浮悬着的风,阒然而寡淡,那似乎是目睹了血腥惨烈、声嘶力竭,经清苦的沧桑洗礼后,才有的一种心境。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问道:“我们今晚留在行宫?”   慕径偲点头,疼惜的轻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累了,早点去歇息。”   “好,带我去歇息。”阮清微是很疲倦,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适才放松下来,她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她累了。   慕径偲带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床榻上铺着新被褥,桌上有酒。   阮清微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坐在床边,问:“你睡在哪?”   慕径偲道:“我在正殿中。”   “好。”阮清微合衣躺在床榻上,放下了床幔。她听着他熄灭了灯,关上了屋门,听着他在院外对青苔道:“传太子卫军前来值守,任何人敢踏进院中半步,杀。”   阮清微心中一软,太子卫军是他的盔甲,理应是要保护他的。她明白他的心意。   危机四伏的夜,极为寂静。   当阮清微一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昨晚风平浪静。   刺客没有来?   阮清微推门而出,冲着朝霞一笑,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她乘马车回太子府梳洗了一番,当她再进入行宫时,已换了一袭粉蓝色裙裳,整个人清新素雅。   晌午,慕径偲被皇上宣进宫了。阮清微独自坐在园林的凉亭下,自斟自饮。   韩铮封临窗眺望,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只是静静的不动,浑身就自然而然的散发着轻柔的光芒,那光芒软和、绵长、恒温,引人入胜。   她是什么来头?   即使不是跟珺瑶打赌,他也想把她带回大越国。因为,她极为精准的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有太多美丽的女人在被他拥有后就不那么有趣了,她会是个例外?   阮清微仿佛不知有人在研究她,不过是刚饮了几杯酒,便等来了大越国的侍女,侍女邀道:“大越国太子殿下有请。”   “请去哪?”   “林中阁楼。”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饮着酒,挑眉道:“他怎么不亲自来请。”   侍女一惊。   没多久,韩铮封带着苍鹰亲自来了,他笑容魅惑,眼睛里有数不尽的风流恣意。   “我亲自来请你了。”韩铮封潇洒的做了一个手势,“随我去林中阁楼里饮酒。”   阮清微轻轻笑道:“谁说你亲自来请,我就会随你去?”   “你好大的威风呀。”韩铮封眯起眼睛,红唇边噙着阴柔的凉意。   “那是当然。”阮清微缓缓地站起身,走出几步,离他稍远些,闲适的倚着亭柱,笑容清清浅浅的道:“我因何很威风,珺瑶公主没有告诉你?”   “我想听你亲口说。”   “谢谢你给我一个炫耀的机会。”   韩铮封坐在了她坐过的石凳上,慵懒的听着。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悠然说道:“待我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怎样。他倾心于我,纵容我,以权力为盾,护我宠我,当众宣布我是他不可或缺之人。我若是不活得随心所欲,岂不是太不懂得享受?”   “你只是依仗于他?”   “有他在,还不够我肆意妄为的?”   韩铮封直直的看着她,嗓音低哑的道:“我是问,你只是依仗于他的权势,而非倾心于他?”   阮清微不假思索的道:“我倾心于他。”   随即,她莞尔一笑,语声飘渺,“不过,我太知道倾心于‘太子’的下场。”   “什么下场?”韩铮封眼睛一亮,看到了机会。   阮清微撇撇嘴,很豁达的道:“如果儿女情长,不懂及时行乐,很难活得舒服,会死得很难看。”   韩铮封为她鼓掌,道:“你的清醒冷静令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平静的道:“我还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你所表现出的这一点点迷人之处,足以能促使我向大慕国的太子殿下要你。”   “嗯?”   “用错了一个字,是换。”   “嗯?”   “且看他开出什么价,无论什么价,我都认为你值。”   阮清微不动声色的问:“如果是大越国的万里疆土呢?”   韩铮封道:“那我会让你价值大慕国的万里疆土。”   阮清微轻声道:“受宠若惊。”   韩铮封面带着邪恶的笑容,以腿为椅,示意道:“过来,坐。”   “你想永远不再站起来?”   她语声平平淡淡,韩铮封听入耳中,惊觉几分凛然。   阮清微偏头瞧他,微笑道:“你母后没告诉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大慕国,要收敛些?”   韩铮封笑道:“垂涎美丽的好东西是我的天性,收敛不住。就像你的美丽,丝毫隐藏不住一样。”   阮清微挑眉,“是吗?”   “是啊,”韩铮封向她抛了一个媚眼,“美色惑人,情不自禁,简直像个莽夫。”   阮清微平静的道:“既然像个莽夫,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我行我素,肆无忌惮的去挑衅大慕国的太子殿下,明目张胆的觊觎他倾心之人,不计后果的招惹他和他的人,去试探他和他的人的底线,将会是意想不到的体验。”   韩铮封笑道:“不敢。”   “不敢?”   “很有趣的警告。”   阮清微笑容清淡,“你又收敛住了?”   韩铮封探身向她,“你想看到两国太子为你争斗到头破血流的场面?”   阮清微轻道:“这是不会发生的场面。”   “何出此言?”   “他不会给你机会。”   “他会用什么方式不给我机会?”   阮清微笑了,“试试便知。”   “怎么试?”   “趁他不备时,多与我单独在一起;在他面前时,多与我攀谈,多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多表现出对我感兴趣,多说轻浮的话,多做轻浮的举动。”阮清微道:“按照此法,很快将能得晓。”   韩铮封跟着笑了,“受教了。”   阮清微笑而不语。   韩铮封不经意的看到了她的酒葫芦,在他面前的石桌之上,他伸手去取她的酒葫芦,想尝一尝她喝的酒。   他的指间刚触到酒葫芦,只见她身形一晃,眨眼间,她已将酒葫芦拿在了手里。   韩铮枫惊赞,好快的身手。   阮清微挑眉,饮了口酒,道:“这是我的酒。”   “能让我尝尝?”   “不能。”   韩铮封想试一试她的身手到底有多了得,便趁她不备时,极为迅速的去抢她的酒壶。   他抢了个空。   阮清微好像根本就没有动,酒葫芦却已经挪了位置。   他再次抢。   又抢了个空。   韩铮封一惊,不由得想起她昨日与苍鹰在屋顶上的一幕,就像是命悬一线的嬉戏,她身轻翩然,游刃有余。他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见他要出手,便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语声平常的道:“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给你就是不给你。”   韩铮封追到她身边,笑意慵懒的道:“真吝啬。”   “好奇怪,”阮清微背着手,握紧了酒葫芦,那些被他抢去的东西都在她胸腔的喧嚣,“你想要抢我的东西,你抢不到,我不愿意给,怎么还好像我错了?”   “难道不是?”韩铮封想要的东西何需别人同意。   阮清微的目光一转,看到慕径偲来了,挑眉道:“不如让他评评理。” ☆、第四三章   遮天蔽日的柏树下,慕径偲信步而来,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   他颀长的身影落入阮清微的眼睛里,总使她想到深谷幽兰,宁静而清雅。她笑盈盈的迎过去,挡住了他,轻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一起用午膳。”   慕径偲的神色不明,视线从她的头顶跃过,看向不远处凉亭下的韩铮封,他正背对着他们,全神贯注的逗玩石桌上的苍鹰。   阮清微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瞧去,韩铮封果然不愿跟慕径偲起正面的冲突,在他风流倜傥阴柔薄凉的外面下,是对局势清晰有力的判断。否则,他不会一直隐忍,在他母后成为皇后之后,才动手除去他的胞兄,使他母后只能帮他成为太子。   “我饿了。”阮清微挑眉,垫起脚尖在他眼前晃动,吸引他的注意力。   慕径偲的眼帘一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去用午膳。”   直到他们并肩走出园林,韩铮封也没有转过身,他不敢,经阮清微的提醒,他无法不去思考慕径偲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之下的危险。他认为,没有任何东西美丽到值得他铤而走险。   不禁,韩铮封觉得阮清微更为有趣,她像是摸准了他的心思,才没有真的让慕径偲评理,反而是主动分散慕径偲对他的不悦。不悦?确实如此,他能感觉到慕径偲对阮清微的在乎。   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传来,伴随着毫不掩饰的取笑,“皇兄,你真是不枉此行,遇到了能降住你的美人儿。”   韩铮封懒洋洋的瞧向美的带刺的胞妹,嗓音慵懒的道:“你不用再激我,我肯定会带她回大越国。”   珺瑶公主缓步而至,轻笑道:“你该不会也倾心上她了吧?”   “她这种人绝不是我倾心之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韩铮封笑道:“能降住我的人。”   珺瑶公主扬了扬下巴,道:“我差点忘记了,皇兄喜欢简直善良愚蠢的美人儿。”   韩铮封的唇角荡着阴凉的笑意,“没遇到她之前,我鼠目寸光,一直以为你的美貌与聪明无双。”   珺瑶公主的笑容有些僵硬。   韩铮封近乎刻薄的道:“论美貌,她美得更有灵性更柔暖更沁人心脾;论聪明,你的那些招数不过就是小心机,她的言行思想如同一张网,能将人裹住。”   珺瑶公主冷道:“你敢不敢承认你是被她的美色迷盲了眼。”   “徜若真是如此,我会不敢承认?有我不承认的事?”韩铮封道:“我要带她回大越国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斗不过她,你会败得一塌涂地。”   珺瑶公主骄傲的冷笑,“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韩铮封道:“十日之内,如果你能使她中计并安然脱身,我此后每次见你,都喊你皇姐。”   珺瑶公主展颜笑道:“一言为定。”   韩铮封摸了摸唇角,等着看两个少女间的对决。他伸手朝天一指,苍鹰锐利的叫了一声,振翅翱翔于空,盘旋在行宫之上。   听到了苍鹰的叫声,阮清微刚迈进房中的脚步顿了顿,她心中一凌,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忽然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把剑。   剑身玄铁而铸,刻着逼真的兰竹暗纹,简约精致。   慕径偲拿起长剑递给她,认真的道:“你看这把剑如何。”   阮清微有些茫然,随手接过剑,被它的重量惊了惊,握在掌中时,猛生一种无法驾驭之感,它好像有强劲的生命力,掌控它,或被它震慑。这把剑真妙,是她见过最好的宝剑。   她问:“这把剑怎么了?”   慕径偲定睛看她,问:“看它可算得上宝剑?”   阮清微挑眉,道:“当然算。”   慕径偲道:“用它舞剑试试?”   阮清微恍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它应该是万年难逢的宝剑。”   “真的?”   “当然。”   “喜欢吗?”   阮清微笑着眨眨眼。   “这是我师傅所赠,我珍藏了多年,”慕径偲正色的道:“今日起,归你了。”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更好的。就算是给不了你更好的,也能把我有的最好的给你。”   阮清微心中一颤,带有歉意道:“我……”   她欲言又止。   他很专注在听。   半晌,她耸耸肩,道:“我知,我懂。”   慕径偲温柔的凝视着她,“谢谢你知,谢谢你懂。”   阮清微挑眉,打开酒葫芦连饮数口酒,深吸口气,诚恳的道:“如果我对待别人的方式,惹得你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   慕径偲抿嘴一笑,“怎么道歉?”   阮清微目光闪烁,咬了下唇,迅速的攀着他的脖子,飞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她的唇刚移开,便觉腰际一紧,他的臂弯已圈住了她。   慕径偲把她往怀里拥着,低低轻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何错之有?”   “我……”阮清微呼吸着他的呼吸,面色顿时绯红,她努力稳着气息,道:“我错在使你不愉快了。”   “我是不愉快。”慕径偲与她四目相对,“我的不愉快只在于,我只能旁观你的心绪起伏不定。”   阮清微的心隐隐的疼,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还是都被他看在眼里,即使能骗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他,他太观察入微。她慢慢的笑道:“有时候,能旁观,也是一种福气。”   “是吗?”   “当然。”   慕径偲极为认真的问:“需要我做什么?”   阮清微反问:“你什么都愿意做?”   慕径偲捧着她的脸,坚定的道:“我愿意做所有你需要我做的事。”   阮清微的鼻子一酸,猛得想要别过头,他偏不让,她眼睛里瞬间流出的泪,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用力的闭上眼睛,体会着内心的强烈触动。她精心修建多年的心坝,坚固至极,却被他用柔软瓦解。   她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意味着什么,他一直平静安祥的活着,知道周遭的险恶与丑陋,始终能洁身正心。他从不轻诺,他却愿意为了她,做所有事。他把对于一个人极为重要的名声,交诸给了她。   难道他就不怕她让他做丧尽天良的事吗?   还是他知道,她绝非险恶之人无险恶之心?   慕径偲深深的吻着她的额头,把她紧拥在怀,轻抚着她的背,只希望她能把她所背负的,分一些给他。他能感觉到,有无形的笨重之物压着她,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压得她把自己逼成了无坚不摧。   阮清微安静的依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良久,待脸上的泪痕干了,她才轻道:“我需要你做的事只有一件。”   慕径偲在听着。   阮清微很确切的道:“继续旁观。”   慕径偲皱起了眉。   “有些事,必须是我亲自处理。”阮清微轻松的笑道:“你毋庸置疑,我能处理得好。”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抬头瞧他,眨眨眼,“好吗?”   慕径偲不语。   阮清微咬着唇,她觉得他能懂得她的。   过了片刻,慕径偲说话了,道:“我们该用午膳了。”   “好。”阮清微站稳了身子,把宝剑还给他,道:“你帮我珍藏着。”   “不考虑用它?”   “我从不随身带着武器,因为随处都有武器可用。”   慕径偲抿嘴一笑,“更何况,最好的武器,从来不是能被别人轻易看到的。”   阮清微嫣然笑道:“是。”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青苔的声音,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用午膳。”   慕径偲道:“就说阮管家与我在用午膳。”   侍女们把午膳摆上了桌,他们相邻而坐,满桌全是她喜欢吃的。   用过膳后,他们坐在院中,他教她弈棋。   青苔又禀道:“珺瑶公主派人前来,请阮管家到阁楼,和庄文妃娘娘一起品尝从大越国带来的点心。”   慕径偲头也不抬的道:“此类事不必再通报。”   阮清微挑眉,道:“庄文妃跟她在一起,你不担心?”   慕径偲道:“担心庄文妃再犯愚蠢的事?”   阮清微笑道:“一个人会愚蠢一次,就会愚蠢多次。”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用担心。”   他们把在太子府的悠闲时光,挪到了行宫里。这几日,都风平浪静,没有刺客行刺,没有横出事端。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日,大喜吉日,大慕国的二皇子慕玄懿迎娶大越国的珺遥公主。   清晨,吉时一到,华贵无比的喜轿从行宫抬出,一路喜庆洋洋的抬往二皇子府。 ☆、第四四章   大喜之日,整个京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飘荡着朱纱红缎,珺瑶公主的嫁妆丰盛至极,绵延数百里,绕了大半个京城,到了正午才抵达二皇子府,全城的百姓都惊赞于这百里红妆。   名门望族和官员们都要聊表心意,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二皇子府贺喜,车水马龙,通往二皇子府外的路已被马车堵塞得水泄不通。   阮清微站在太子府的至高点上眺望良久,她衣衫猎猎,目光清亮,望着柳家暴露出的树大根深,不禁笑了笑。   低眉间,瞧见慕径偲寻她而来,她饮了口酒,翩然跃下,如轻风一般,稳稳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慕径偲见她换上了他为她挑选的一袭薄荷绿裙裳,温言道:“准备好了一起去喝喜酒?”   “还差一点。”说着,阮清微从袖中取出面纱戴上,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净的眼睛。   慕径偲抿嘴一笑,知道她这样做,是以免被她曾登门过的官员们认出。虽说她常常像是悠然自得,可随心所欲,而她则总为他考虑,绝不会为他惹麻烦,懂事到让他疼爱不已。   他们乘上马车后,他笑问道:“近些日,怎不见你去登门各府?”   阮清微轻哼道:“因为,近些日不愁温饱。”   慕径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顺手摘去了她的面纱,迎上她愕然的眸子,他认真的道:“该是他们见了你,回避起来才是。”   阮清微从他手里拿过面纱,再次戴上,道:“他们只会恼羞成怒,迁怒于你。”   慕径偲再次摘下了她的面纱,揉成一团握在掌中,道:“那就让他们迁怒于我。”   阮清微挑眉。   慕径偲学着她挑了挑眉,“有你在呢,我不怕。”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冲她眨眨眼,“我以你为荣。”   阮清微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可儿戏。”   “怎么儿戏了?”慕径偲定睛瞧她,“我就是要让你正大光明跟我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心仪之人。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你所做的任何事,我们一起承担。”   阮清微撇撇嘴,“你就不管我是否愿意?”   “不管。”   阮清微怔了怔。   “谢谢你成全了我的一厢情愿。”   阮清微哼道:“一意孤行。”   慕径偲脉脉的凝视着她,道:“最坏的下场,也好过错失你。”   阮清微的心中一悸。   慕径偲将面纱给她,道:“如果戴着它能让你自在,但戴无妨。如果只是为我着想,我不需要你为我隐藏自己一丝一毫。”   阮清微不语,默默的戴上了面纱,他越是待她无所畏惧,她越要替他着想。   慕径偲隐隐一叹,何时她才能走出自己作的茧,做到真的洒脱?   马车穿过拥挤的街巷,停在了二皇子府外。   在诸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太子府的马车帘掀开,有一个窈窕少女先跳下马车。紧接着,便见到太子殿下。   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倾心于一个叫阮清微的少女,本是想一睹真容,却只能看到她亭亭玉立,颇有林下之风的气质。可想而知,那面纱严严实实的挡住的,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貌。   慕径偲旁若无人的踏进府中,阮清微从容的在他身后侧一步之遥的距离。   一身大红喜袍的慕玄懿迎上来,拱手道:“皇兄。”   慕径偲示意捧着贺礼的石竹呈上天然的红珊瑚,正色的道:“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风流蕴藉的慕玄懿拱手道:“臣弟谢皇兄,”他又朝着阮清微拱手,“谢阮管家。”让侍从收下枝条繁茂的珊瑚树后,道:“今日宾客较多,怠慢之处,还望皇兄和阮管家海涵。”   慕径偲面容沉静,拍了拍他的肩。   慕玄懿命侍从道:“请太子殿下去后院的清静之地先稍事歇息。”   “是。”侍从伸手一引,“太子殿下请。”   二皇子府中已是人头攒动,非常的拥挤。阮清微一边走一边随意的四下看看,府中的一景一物极幽极雅,错落有致,极有情趣。然而,此起彼伏的寒暄声,破坏了一切意境。   进入清静的后院,侍从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阮清微刚坐下,就看到亦心公主笑容欢喜的溜了进来,脚步轻快的奔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把她拉至一边,塞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这?”阮清微露出诧异之色   亦心公主笑嘻嘻的道:“你可知道本公主跟魏晏的大婚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初一?”   “有所耳闻。”   “你功不可没,这是你应得的。”   阮清微一怔。   亦心公主神气的道:“当本公主嫁给魏晏之后,本公主绝不会亏待你。对本公主好的人,本公主会加倍的好回去。”   阮清微赶紧道:“这全是公主殿下跟魏大将军的选择,与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本公主说你功不可没,你就功不可没。”亦心公主压低了声音道:“你让本公主喝下的避孕汤是先见之明。”   阮清微耸耸肩,这是肖老板的提议,趁一切还来得及时,以防万一。   亦心公主得意的笑着,“礼部已在准备本公主的嫁妆和大婚一事了!”不由得,她重重的哼道:“本公主讨厌珺瑶公主,她的嫁妆多到不可思议,这就是在本公主面前显摆。本公主刚才见到了礼部的大人,命令他本公主的嫁妆必须超过珺瑶公主,本公主的大婚必须要空前绝后的盛大。”   阮清微只是听着。   亦心公主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自言自语的道:“那么多的嫁妆,将军府也放不下呀。”   阮清微笑而不语。   亦心公主忽而眼睛一亮,兴奋说道:“将军府南边是个荒宅,把那荒宅扩建了就可以了。”   阮清微说道:“那并非荒宅,是魏大将军的伯父的宅子,他伯父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本公主给那孤儿寡母银子,让他们把宅子腾出来,搬去别处。”亦心公主扬起下巴,道:“此事交给你,你去说服他们搬走,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会把公主殿下的意思转达给魏大将军,由他出面处理比较妥当。”   亦心公主催促道:“他正在前院,你快去跟他说。”   就在这时,侍从来报:“宴席将开,请太子殿下入席。”   趁势,阮清微道:“公主殿下一起请,我会尽快寻时机跟魏大将军说。”   “你尽快去办,莫辜负本公主对你的信任!”说罢,趁着侍从没注意,亦心公主溜了出去。   闻言,阮清微挑眉,亦心公主何来的信心要信任她?   慕径偲遥遥的与阮清微相视一眼,见她轻松的笑了笑,才道:“我们去入席。”   “好。”   喜席的排场很壮观,足有数百个席位,整整齐齐的摆在殿内殿外,宾客们都站候着。   慕径偲被请进了正殿中,当他刚坐在上座,便让阮清微坐在他身侧。等他们坐好后,殿内殿外的宾客跟着坐下,瞬间,席面座无虚席。   美酒佳肴陆续摆上桌,新郎慕玄懿彬彬有礼的开始敬酒。   阮清微余光暼见了韩铮封,他慵懒恣意的斜坐着,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她,嘴角噙着阴柔的笑意。   韩铮封没有再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了,在刚才与她擦肩而过时,他甚至极力按捺着,当她走过去后,才抬眼看她。   慕径偲正襟端坐,仿佛置身于喧闹欢庆的气氛之外,宁静的喝着石竹为他泡的茶。   不经意间,阮清微看到珺瑶公主的侍女跟魏晏在窃窃私语,他们聊了几句后,魏晏便神色凝重的站起身,跟着侍女离了席,转眼消失在了殿外。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饮着酒,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魏晏返席。   她突然觉得不安,如坐针毡,不能再等下去,轻声对慕径偲道:“我去去就回。”   慕径偲点点头。   阮清微信步离开正殿,在殿外环顾一圈,并未发现魏晏的身影。她穿过一排排的席面,在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中,走出了宴席,四下寻找着他。   找了许多地方,始终一无所获。   当阮清微寻到一处假山旁时,忽然,她的身后有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闪现,迅速的冲着她的后颈很巧妙的一击,她应声眼睛一闭,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下。   倾刻间,宽大的锦袍把阮清微裹住了,两个侍女抬着她,掩人耳目的奔进燃烧着喜烛的洞房,她被扔到了喜榻边的地上。   早已揭开喜帕的珺瑶公主坐在榻沿,俯视着脚边昏睡着的阮清微,露出了骄傲灿烂的笑容。 ☆、第四五章   洞房被精心布置的很喜庆,数支喜烛将室内照得通亮。   珺瑶公主身着一袭大红喜袍,映衫着她的面容娇艳无比,像是一朵芬芳的玫瑰。尽管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丝毫没有因此觉得喜悦。然而,当她看着在韩铮封心目中美貌智慧无双的阮清微,被自己的侍女轻松俘获时,她兴奋得双眼发亮。   阮清微躺在地上的锦袍里,呼吸均匀,脉搏平稳,似乎能一直昏睡下去。   “真是太过不堪一击。”珺瑶公主露出胜利的笑,对侍女道:“去请皇兄过来,告诉他,是时候唤本公主皇姐了。”   “是。”侍女刚打开洞房的门,便遇到了新郎慕玄懿,他身上酒味浓烈,却不见醉酒之态。侍女们连忙拜道:“二皇子殿下。”   儒雅的慕玄懿迈出房中,将手中的圣旨往桌上一放,对着珺瑶公主笑道:“父皇刚颁了一道圣旨,封我为瑞王。”   珺瑶公主笑意淡淡,客套道:“恭喜瑞王。”   “同喜,瑞王妃。”慕玄懿的语声毫无感情。   他们都知道这场大婚不过就是一场政治所需的结合,她有当‘皇后’的野心,他要利用她的权势。   慕玄懿低头瞧见了昏睡的阮清微,不禁开怀的笑了起来,道:“我们初次的配合,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珺瑶公主轻声笑道:“瑞王出的主意好,用魏晏当诱饵,她果真上钩了。”   “她跟魏晏的关系非比寻常。”慕玄懿悠然的坐在木凳上,欣赏着美人的睡态,她长而密的睫毛,樱红柔嫩的唇瓣,肌肤雪白细腻,说不出的诱人。   珺瑶公主好奇的问:“怎么非比寻常的关系?”   “金石之交,刎颈之交。”慕玄懿抬眼,笑意薄凉的道:“是你我这种人不可能体会到的一种感情。”   珺瑶公主跟着笑笑,笑声清脆,“难怪魏晏得知有人要加害她时,忧心忡忡的离席一探究竟。”   “魏晏现在何处?”   “魏晏简直像个木石人,对美色无动于衷,我那个能勾引得了皇兄的侍女,妖娆妩媚,却勾不起他一点点的淫-欲。”珺瑶公主笑了,“他得知有人加害阮清微是空穴来风,便未追究,想必他不想再喝你我的喜酒,就回大将军府了。”   慕玄懿道:“慕径偲已发现阮清微不见,我早安排了数位侍卫统一口径,让侍卫告诉他,阮清微刚刚离开,不知去向。”   珺瑶公主心情大好,“他肯定在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却如何也想不到,她身在你我的洞房之中。”   慕玄懿目光灼热的瞧着阮清微,低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理她?”   “我赢得了跟皇兄的打赌,已然达到了目的。”珺瑶公主笑意温软,察觉出了他的心思,“她现在是笼中鸟,你我都可对她为所欲为。”   “言之有理。”   “既然你对她垂涎三尺,今晚,就让她陪你度良宵共*?”   慕玄懿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知她还是不是处子。”   “你在意?”   “在意,我只喜欢处子。”   珺瑶公主笑道:“你试试便知。”   慕玄懿愉快的道:“确实只能试试才知。”   “如果她能让你喜欢,不妨多留她几日,让你玩尽兴了。”珺瑶公主说得很随意,一股油然而生的得意兴奋劲都流露在她的脸上,她一想到慕径偲心仪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指染糟蹋,她就忍不住狂烈的窃喜。   “能留住她?”慕玄懿渴望至极,他就是要抢到慕径偲所拥有的东西,包括女人。   珺瑶公主笑道:“试试便知。”   慕玄懿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女,她就像天生的铁石心肠,随随便便就处理一个人的命运,毫不心软,自然而然到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直接。很好,他需要这样冷酷的人帮他目标明确的夺到太子之位,乃至皇位。   他直言道:“我知道你对慕径偲求之不得,记恨在心。”   珺瑶公主并不否认,说道:“我本是想嫁给他,他却不肯娶。”   “他当然不会娶你这样危险的女子。”   “危险吗?”   “危险的堪比母老虎,会在跟公老虎交-配后,翻脸无情的咬死公老虎。”   珺瑶公主眼神里闪着精明的光,轻声问:“你却一点也不惧?”   慕玄懿轻声道:“何惧之有?”   他们相视一笑。   他们都是精于算计之人,冷静清醒,对于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玄懿提醒她道:“无论你多想委身于他承欢在他的身下,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都请你克制住,莫越雷池半步。”   珺瑶公主笑容明快,“我会克制住,直到他败在我的脚下,能任我为所欲为之际。”   “我答应你,在他奄奄一息时,让你对他为所欲为。”   “这并不需要你的答应,是我应得的。”   “非常对。”慕玄懿的笑容近乎残酷。   在这时,门外的侍女道:“珺瑶公主,大越国太子殿下来了。”   珺瑶公主道:“请皇兄进来。”   韩铮封慵懒的踏进洞房,说道:“皇妹,怎不让你的侍女改口,还称呼珺瑶公主?该称呼瑞王妃。”   “说的是,要改口。”珺瑶公主笑不可抑的道:“皇兄也要改口了,该称我为皇姐。”   韩铮封一眼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阮清微,凑上前仔细的看了看,她睡得昏沉沉的,不禁鼓掌道:“有趣,能把洞房花烛夜过得这么有趣的,天底下也就你们这对新婚夫妇了。”   慕玄懿有礼的道:“皇兄。”   韩铮封颌首回礼。   珺瑶公主骄傲的扬起下巴,道:“太子殿下,愿赌可要服输。”   “愿赌自会服输,”韩铮封问道:“她是中了你的什么计?”   珺瑶公主说得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道:“用魏晏把她引了出来,侍女将她打昏抬了过来。”   韩铮封问:“哪个侍女将她打昏的?”   珺瑶公主笑道:“让你欲罢不能的那个侍女。”   韩铮封偏头瞧向俏立在旁的妩媚侍女,邪恶的笑道:“她是很有能耐。”   珺瑶公主得意的道:“服输就叫一声皇姐听听。”   韩铮封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还没有安然脱身,算不得我输。”   “安然脱身吗?”珺瑶公主目露凌厉之光,语声温软极了,道:“让瑞王蹂-躏她数日后,让侍卫们享用她数日,再把她杀了,可算是安然脱身?”   韩铮封接得很快:“算。”   珺瑶公主胜券在握的道:“那我们可以出去了,不要耽误瑞王行好事。”   韩铮封慢条斯理的蹲下身,打量了阮清微片刻,啧啧赞道:“她睡梦香甜时,倒比她平日里还美出几分。”   慕玄懿客气的问:“皇兄对她有意?”   韩铮封道:“哦不,我对她毫无性致。”   “毫无?”慕玄懿颇觉不可思议。   韩铮封很笃定:“毫无。”   珺瑶公主笑道:“皇兄对女人特别的挑剔,会将要临幸与绝不临幸的女人分得特别清楚。”   韩铮封勾唇一笑,便闲适的离开了,对那个昏睡着任人宰割的鱼肉,毫无性致,也毫不怜惜。他从不怜惜任何人,特别能被轻松对付的无用之人。   珺瑶公主命侍女取来了一条长长的丝带,扔在了阮清微的旁边,意味深长的道:“蹂-躏一个可能身手很了得但无一丝反抗能力的美人儿,瑞王应该知道怎么做。”   慕玄懿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   珺瑶公主率侍女们走出洞房,脸上带着赢家特有的笑容,她的笑容里肆无忌惮的浮现着狰狞与狠毒。她被胜利的曙光照耀着,自觉光彩照人极了。   洞房中只有慕玄懿和阮清微了,阮清微依然睡得昏沉,他目光贪婪的锁住她静美的容颜,脑中回荡着她曾对他的冷漠、羞辱、鄙视,也冷不丁想到了他对她的许诺:‘总有一天,你会脱光了衣裳,主动投进我的怀里,求我得到你,我保证在那时会用让你刻骨铭心的方式得到你。’   猛得,他就想到了一个点子,随即大步的走出洞房,便见珺瑶公主的几位侍从候在殿外不远处,敏锐而警惕的盯着洞房的门与窗,如果阮清微出来,就会被身手高超的他们迅速抓住,她插翅难飞。   当慕玄懿返回洞房时,阮清微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纹丝不动的沉睡。他心花怒放,忍不住赶紧闩上洞房的门,将取来的媚药倒入水中,觉得药量不够,又下了许多。   他摇晃了水杯,使药快些融于水里,他已迫不及待要把强劲的媚药喂她喝下,再用丝带绑住她的双手系于床榻上,把对慕径偲的怨恨化作坚不可摧的力量,狠狠的征服她。 ☆、第四六章   房外已是入夜,房内的喜烛在静静的燃烧着,把慕玄懿的影子照在墙上,庞大的像魍魉。   慕玄懿专注的盯着水杯,发现媚药融于水后,亢奋而欢悦的转过身,他要把这杯浓烈的媚药全灌入阮清微的腹中,让她意乱情迷到癫狂,像个荡-妇一样承欢在他的身下。   当他猛得转过身时,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惊悚最令他震骇的事。确切的说,那是一张笑脸,笑容清清浅浅的,眉在笑,眼睛在笑,唇在笑,笑得飘飘荡荡,如是和风徐来。   是阮清微的笑脸。   慕玄懿惊吓到浑身僵住,眼神里尽是恐怖,就在一瞬间,他的嘴里被塞上了红红的喜帕,塞得满满严严。他手里的水杯被取走了,当他迅速反应过来,意识被强迫清醒时,他的身子已被掀翻,重重的摔趴在地,双手被反剪绑着结实的丝带。   他连忙用脚用力的去扫她,剧烈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唔唔的低闷呼声。   这条长长的丝带真是好用,阮清微不慌不忙的拎着丝带的一端,紧紧的缠住了他的腿,把他栓在了拔步床上。   慕玄懿越是挣扎,长丝带就勒得越紧,他不能再动弹,喘着粗气,震惊的仰视着她。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旁边,眼帘垂下俯视着他,眼神很平静,隐带着笑意。   他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想到了归隐寺里巨大的佛像,她此时的眼神就像是那佛像恒久不变的眼神,安详、慈悲、静默,像是两道深邃的祥光,轻轻的笼罩众生。   阮清微启唇说道:“是有点出乎意料呢。”   慕玄懿紧锁眉头,徒劳的动了动。   阮清微缓缓的坐下,用指尖轻点着桌面,微微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轻轻的扬眉,“尴尬吗?”   她明明昏睡得很沉,怎么会……?!慕玄懿何止是出乎意料,何止是尴尬,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喧嚣着,很崩溃,几欲爆炸。   “太过得意,掉以轻心了?”阮清微语声清淡,在珺瑶公主的侍女尾随时,她就已经有所察觉。   慕玄懿羞愤不已,他着实没想到竟被她戏耍了,她伪装得实在太像,使他疏于防范。她竟然能在凶险叵测的境况之中,时刻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和平稳的脉博!   阮清微拿起水杯瞧了一眼,“媚药?”   慕玄懿努力调整紧张的情绪,看不穿她平静的表象下做何打算,尽管心里发怵,他也要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样子。   阮清微挑眉,“药效很好?”   慕玄懿摇了摇头,示意她把他嘴里塞着的喜帕取出,一切都好商量。   阮清微对他的示意无动于衷,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拿着水杯向他一步步的靠近。   慕玄懿睁大了眼睛,要干什么?!   阮清微很快就让他知道了她要干什么,她出手极快的取出喜帕,用喜帕盖住他的眼睛和鼻子,用力的捏住他的鼻子,使他的面朝上,趁他张开嘴时,将媚药倒进他的喉咙里。他咳嗽了一声,她迅速用喜帕堵上他的嘴,在他闷声咳嗽停歇后,再取出喜帕,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整杯媚药全灌进了他的腹中。   慕玄懿惊住了,不可思议的怔怔的瞪视着她。   阮清微神色如常的回到桌边坐下,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回视着他。   她宁静得像清风一样,空灵而飘逸,没有喜忧,只是那样存在着,无影无踪,飘忽不定。   不愧是千金难买的媚药,药效发作的很快,慕玄懿已觉身子渐渐不适,他面色有些潮红,呼吸有些粗,他的眼神里浮出了惊慌。   药性在渐渐的扩散,他浑身躁热不已,额头上冒出一层密集的汗,疯狂迸出的*一波接着一波,比波涛巨浪的潮水还要汹涌。他很快就感受到了灵与肉的折磨,那是钻入骨髓里搅动到令人难以承受得住的煎熬,他的神情错愕而又痛苦,又试图挣扎,丝带勒得极紧。   阮清微始终手托着下巴旁观,眸色里尽是寂然,与生俱来,又似是无数磨砺后的升华。就像是风,不着痕迹的经过了四季,流经过百余种苍山沙漠绿林深谷的地貌,看惯了千年的日升日落,稀疏平常于众生的万世轮回。   慕玄懿难以置信于她的平静,他体内燃起的火焰摧残着他的意志,他几乎露出了求饶的眼神,喉咙里艰难的发出焦灼的声音。   阮清微就那样看着他,波澜不惊。看他扭动着,蜷缩着,痛吟着,悲惨着,青筋突起大汗淋漓。   他这样子可真不怎么优雅,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与他踌躇满志要蹂-躏她时的桀骜也很不一样。   看上去美丽的东西,一旦丑陋起来,真是比原本就丑陋的东西还丑陋得不堪入目。   慕玄懿的眼睛里布满了渴求,药效太过猛烈,他的意志已瓦解,体会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巨大痛苦。他需要释放需要宣泄,他承受不了,用脑袋用力的撞着地,宁愿撞到昏厥。   阮清微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把床榻上崭新柔暖的喜褥一层一层的铺在他旁边,使他的脑袋撞不到地。随即又坐回桌边,手托着下巴看着。   慕玄懿绝望而震骇的望着她,她是要看着他活活的折磨死?她太狠辣!如果珺瑶公主的狠辣是明晃晃锋利无比的刀,给人致命的一击,淋漓畅快。她的狠辣是铺天盖地的残忍,是无声无息的冷漠,让人以最惨烈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渗透绝望,直至丧命。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慕玄懿不得不求饶,他要解脱,他向她求饶。   阮清微依旧平静极了,她的指尖始终轻缓而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视若无睹。直到,她听到了房外响起了微不可察的动静。   她停止了指尖的动作,悄悄的挪到房门口,竖耳听着,听到了韩铮封的声音,他在询问着侍从。   于是,她没有等侍从凑到门边探听,便拨去门闩,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韩铮封偏头看过去,看到阮清微从摇曳的烛影里信步走出,走到轻泻而下的月色中,她身姿轻盈,如是从遥远幻境而来,一尘不染。   韩铮封一怔。   侍从们也很震惊,她怎么衣衫完整安然无事的出来了?   阮清微负手而立于阶上,气定神闲的微微笑着。   韩铮封不由得鼓起掌,称赞道:“你太让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挑眉,语声飘渺的道:“我说过,我还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我信了。”韩铮封由衷的佩服,佩服于她骗过了他的眼睛。当他迈步向她走去时,下意识的抬首一看,发现了迎面的殿宇之上,站着一个人,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韩铮封又是一怔。   顺着韩铮封的视线所在,侍从们也抬首看去,极为震惊。   有什么奇怪的景象?阮清微脚步轻快的到了院中,便瞧见了慕径偲。   慕径偲居高临下的站在高处,静谧的隐于无边的夜色里,浩然而峥嵘,如在云端。万里河山苍苍长空,都盘踞在他眉宇中,气势磅礴,弹指间便能湮灭一切。   阮清微心中的一动,他一直都在洞房之上?   韩铮封低声道:“今晚三更,我在行宫的阁楼等你,有千载难逢的事相商,务必前来。”   阮清微听到了他的话,没有言语,只是纵身一跃,落在了慕径偲的身边,笑意轻柔,将小手塞进他冰冷的大手里,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轻道:“我饿了。”   慕径偲紧紧的揽住她。   阮清微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她用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抚慰着他的不安,轻声道:“我们走。”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府墙外,他们乘上马车后,慕径偲握住她的手,笃定的道:“他们是自寻死路。”   “我能凭一己之力为他们指一条通往死路的捷径。”   “有我在。”   “你别脏了手。”   过了片刻,他轻唤:“清微。”   “嗯?”   “有我在。”   “好。”   他们回到行宫,阮清微胃口很好的饱餐后,跟慕径偲散步巡视了一番,便进屋合衣而睡。   三更,韩铮封所居的阁楼里已熄了灯,他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没有把握的等着。   阮清微准时如约而至,笑意盈盈。   韩铮封起身相迎,惭愧的道:“我有眼无珠,差一点错失了你这块无瑕美玉。”   阮清微倚着玉兰树,饮了口酒,笑而不语。   “我此生做过的最后悔一件事,莫过于,在你像鱼肉一样将被宰割时,对你弃之不管。”韩铮封道:“你一定怪我冷血。”   “并没有,”阮清微语声轻缓,“在那时,你袖手旁观无可厚非。”   “真的?”   “当一个人无能到任人宰割时,不该怨天尤人。”   韩铮封情不自禁的再为她鼓掌,道:“说的好。”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问道:“有什么千载难逢的事,似乎很激动人心?”   韩铮封郑重的道:“我需要你。”   “嗯?”   “跟我回大越国。”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   韩铮封慷慨的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你能给我什么?”   “大越国的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韩铮封必须要把她带走。   阮清微很不在乎的道:“大慕国的太子妃之位我垂手可得。”   韩铮封慵懒的问:“他能顺利的登上皇位?”   “不知。”   “他能在登上皇位后,后宫仅你一人?”   “不知。”   “我可以。”   “听上去很不可信。”   “你怀疑自己的能力?”   阮清微挑眉,道:“我的能力,尚无人有资格见识。”   韩铮封正色的道:“此生,能陪伴我成就帝王业之人,唯你有资格。”   阮清微莞尔一笑,道:“听上去很动听。”   “跟我回大越国。”韩铮封承诺道:“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非你莫属。”   阮清微喃喃自语的念道:“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   “可敢一试?”   “何妨一试。”   韩铮封暗喜,道:“过了明日,我就要回大越国,一起?”   阮清微的眸色明亮,道:“三日后,正午时分,在出京城的南城门外接我。”   韩铮封笑道:“遵命。” ☆、第四七章   秋天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   阮清微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饮着酒,阖起眼帘思索着怎样跟慕径偲道别。一想到要跟慕径偲道别,她的心就疼痛得无所适从。   明日,阮清微将要离开大慕国,以新的身份回到大越国。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侍女青苔禀报道:“阮管家,瑞王妃在府外求见。”   阮清微抬起眼帘,眼睛里精光闪过,道:“让她来。”   没过多久,瑞王妃踏着满地的枯叶款款而来,从珺瑶公主成为瑞王妃,韩珺瑶野心勃勃,她笑颜如花的打着招呼,道:“阮管家。”   遣退了侍女后,院中只有她们俩人。   阮清微饮了口酒,悠然自得的坐在秋千上,眯起眼睛瞧她。   没人看座,没人奉茶,韩珺瑶并不介意,她见秋千边有一把椅子,便要去坐。谁知,阮清微把酒葫芦放在了椅子上,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椅子。”   韩珺瑶一怔,没有坐下,笑道:“我刚送皇兄出京回来。”   阮清微挑眉,道:“他对你说了,我明日将与他去大越国?”   “说了,所以我才来找你。”韩珺瑶笑了笑,笑声婉转,轻声道:“你能被我皇兄青睐,有我一份小小的功劳,该怎样谢我?”   “嗯?”   韩珺瑶笑道:“前天晚上,你表现的很出色,成功的吸引住了我皇兄的注意。”   阮清微冷道:“是吗?”   “瑞王自作自受,可是害苦了自己,歇息了一天才下了床。”对景玄懿的凄惨,韩珺瑶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阮清微不语。   韩珺瑶目光睥睨,恩赐般的说道:“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了,以往的那些愉快和不愉快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烟消云散?”阮清微诧异的看着她。   韩珺瑶笑问:“怎么样?”   “休想。”阮清微说得很轻很淡很确定。   韩珺瑶暗暗的咬了咬牙,随即柔声细语的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是完好无损吗?不是毫发无恙吗?还借机让皇兄见识了你的能耐,要把你带回大越国好好宠爱。你何必庸人自扰,难不成你要气我一辈子?”   阮清微平静的问:“你有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番话?”   韩珺瑶面色一僵,扬起下巴,语重心长的道:“你以后可是要当大越国的皇后,与我握手言欢,总是有好处的。”   “我有多自轻自贱,才会与你握手言欢?”   “你……!”   阮清微挑眉。   韩珺瑶从容不迫的笑道:“做人要大度,要宽容。”   阮清微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韩珺瑶深吸了口气,笑道:“我很诚心的来告诉你,我能跟你和平相处。”   阮清微非常清醒的知道,如果前天晚上稍有不慎,她将承受极为彻底的羞辱和非人的折磨,残酷的下场不堪设想。而韩珺瑶竟以她‘完好无损’、‘毫发无恙’为由,让她大度宽容,要握手言欢和平相处,多么的可笑。韩珺瑶前天晚上的举动和目的,令她鄙夷,就连最起码的礼貌,她也吝于假装表露。   迎视着韩珺瑶急于冰释前嫌的期盼,阮清微用慕径偲的方式说道:“你还可以再说一句话。”   韩珺瑶说出了此次来的目的,她轻道:“你明日就离开大慕国去大越国,离皇后之位又近一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对付一下慕径偲,让我离大慕国的皇后之位也近一步?”   阮清微挑眉,不假思索的道:“滚。”   韩珺瑶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她出奇的泰然自若,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作罢。转瞬间,韩珺瑶趾高气扬的泛起一抹冷笑,骄傲的霍然转身,便阔步离去。   阮清微饮了口酒,平和的唤道:“韩珺瑶。”   韩珺瑶脚下一顿,心中一惊。   阮清微语声缓慢的道:“待我从大越国归来时,愿你还活着。”   “此话何意?”   “我会带来惊喜给你。”   韩珺瑶自信的道:“放心,那时候我一定还活着。”   阮清微轻轻的阖上眼帘,敛去诸多狂涌的思绪,她真的希望韩珺瑶可以活到她从大越国归来时,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踏出了留栖院,韩珺瑶异常的愤恼不平,她眸色寒冷至极,步伐疾快。一定要派人去告诉皇兄,当阮清微到了大越国,利用一番后,必杀之!   贴身侍女呢?怎会突然擅离职守?韩珺瑶四处张望着,她让侍女在院外等候,以免有人偷听她们的谈话,侍女一直很让她放心,唯一的一次疏忽大意就是击昏阮清微之事。   韩珺瑶朝着太子府的府门处走去,沿途空无一人,她隐隐不安。正走着,忽然觉得后颈一疼,被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手法很生疏似的,并没有把她打昏,却是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猛得回头看去,是太子府的侍女石竹。   石竹神色如常,张开准备好的麻袋,迅速的把韩珺瑶装了进去。   韩珺瑶花容失色,挣扎着,惊道:“你大胆!”   这时,跳进来两个侍卫抬着沉甸甸的麻袋,飞快的奔向了准备的马车,把韩珺瑶扔进了马车厢里。   韩珺瑶喝道:“你们放肆!”   “瑞王妃。”韩珺瑶的侍女惊呼,当韩珺瑶进入院中不久,她就被石竹反绑着双手扣押在车厢里了。   马车驶出了太子府,平稳的驶在大街上,驶出了京城。   韩珺瑶在麻袋快要喘不过气,她冷问:“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理会她。   无论韩珺瑶和她的待女如何软硬兼施的质问,始终没人理会她们。   拐入山路,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稳,韩珺瑶就被粗鲁的拎下了马车,她趁势甩开麻袋,环顾四周,不禁惊住。   这是荒郊野岭的一个山沟里,离她仅数步之遥是新搭建成的一个简易木屋,所能看到的,就有二十余位身着劲装的侍卫,他们都面容冷肃,精悍、硬朗,对木屋形包围之势。   韩珺瑶心中震骇,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回首看到石竹在摇晃着水壶,勉强保持着常态,扬起下巴,问道:“是阮清微指使你们的?”   石竹手上不停的摇晃水壶,示意她抬头看。   韩珺瑶赶紧抬头看去,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慕径偲,他负手而立于山崖,宁静的俯视着一切,就像是日光初升。她突如其来的心惊胆战,在他的视线里,似是无处遁形的妖。   “喝。”石竹把雪白的瓷杯递过去。   韩珺瑶恍然大悟,媚药!这一定是媚药!   在这时,木屋里响起了痛苦不堪的嘶吼和撞打声,韩珺瑶下意识的捂住嘴,她听出了是慕玄懿的声音,慕玄懿也被抓来了?   石竹转眼瞧了一眼韩珺瑶的侍女,那侍女在跃跃欲试,石竹便随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拽下马车。那侍女身手了得,立刻攻袭石竹,石竹闻声而动的避开,只见一抹黑影极快的冲来,那侍女被踢飞了数丈远,重重摔撞在树干上,顿时口中吐出鲜血。   韩珺瑶目瞪口呆。   身着劲装的侍卫一个纵身跃去,抓起那侍女,顺手一扔,扔到了石竹的脚前。   石竹稳稳的把杯中媚药强灌进了那侍女的嘴里,把那侍女在杂草里拖着,放进了木屋里。   韩珺瑶的脸色苍白,背脊直冒冷汗,她意识到今日在劫难逃。前天晚上,她就听闻慕径偲知晓了阮清微的遭遇,那天晚上慕径偲什么也没做,她以为他继续隐忍,原来,他是用一天的时间选此荒凉之地,建此结实的木屋,这么快就让她付出代价。   石竹沉声道:“喝。”   韩珺瑶暗暗的紧咬牙关,不寒而栗。她抬头仰视慕径偲,他比磐石还要坚定,毫不动摇,也毫无回旋的余地,不顾一切。   生性清雅的慕径偲,自幼大隐于朝的慕径偲,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心性大变,狠厉的展开报复。韩珺瑶嫉妒阮清微,嫉妒到疯狂。   秋风瑟瑟,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许多双眼睛冷漠的盯着韩珺瑶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耗光别人耐心的后果,为了保留自己的体面,她抓过石竹手里的瓷杯,颤抖着一饮而尽。   石竹道:“进去。”   天地异色。   韩珺瑶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走向木屋,她的骄傲在叫嚣,她不由自主的扬起下巴,绝决极了。她长长的裙摆在杂草丛中拖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尊严上,踩得血肉模糊。   木屋的门打开,屋里除了慕玄懿和韩珺瑶的侍女,还有一个欺骗慕径偲说阮清微已离府的侍卫,他们都衣衫凌乱,狼狈、狰狞,兽欲高涨。   临阵慌乱的韩珺瑶被推了一下,跌进了木屋里。   顿时,木屋的门被从外面上了锁。   慕径偲的神色平静,眼神凛然而高远。过了良久,他纵身上马,向京城而去。   凡是欺负阮清微之人,他必会以己为矛,加倍还击。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阮清微,一次也不允许。   马不停蹄的回到太子府,慕径偲情不自禁的去见阮清微。   夕阳下,阮清微醉卧在凉亭中,身边倒着六个酒坛,她正拎着一坛酒往嘴里倒着,美酒淋洒而下,浇在了她的脸上,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清微?”慕径偲俯身凑过去,深深的望着她。 ☆、第四八章   听着他温柔好听的轻唤,阮清微心中颤动,眯起眼睛去瞧他,他在霞光里,俊颜似笼罩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正用一种令全天下女人都会为之倾倒的眼神望着她。   她笑意盈盈,双颊殷红得很不寻常,眸色迷离,浑身浸在酒香之中,极尽妍然之态。   慕径偲定睛看她,看着她动作不稳的将酒浇在了脸上,酒水滑落,顺着她光滑的下巴精致的脖颈,流入她的襦裙之中,洇湿了的薄薄衣衫紧贴着她的肌肤。   “清微?”慕径偲眉心阴郁,她喝醉了?是有什么烦愁之事,使她醉成这样?他伸手将她脸上的湿发轻轻的捊到她耳后,认真的道:“你不必因任何人闷闷不乐。”   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笑了笑,拎起半酒坛继续往嘴里灌着,想要醉得再深一些,可偏偏手不听使唤,总是倒洒在脸上。   慕径偲握住了她的手腕,取下她手中的酒坛放在一旁,触到她冰凉的手时,他心中一紧,连忙把她的双手捧在掌心暖着,暖了片刻,她的手依旧冰凉,他看了看她潮湿的衣衫,便将她拦腰抱起,阔步向她的房中走去。   她温顺柔软的依偎在他的怀里,闭起眼帘,顺势攀住了他的脖颈,将凉凉的小手贴覆在他的暖暖的脖侧,纤细的手指像小泥鳅一样向他的领口里钻着。   脖子痒痒的凉凉的,慕径偲低首瞧她,瞧她醉醺醺的笑意的荡在唇角,唇瓣轻逸出芬芳恣意的酒香。他抿嘴一笑,迈进屋中,轻轻的将她放在床榻上歇息。   谁知,他把她的身子放在被褥上后,她攀着他脖颈的双臂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慕径偲一怔,俯身在她的额头轻轻的一吻,便去松开她的双臂,柔声说道:“你好好的歇息,我去让青苔来为你褪去湿衣,换一身衣裳。”   闻言,阮清微紧紧的搂住他,借力抬起上身,将湿热的唇送到了他的唇边。   慕径偲的胸口陡然一震,他们的唇离得极近,他闻到了她急促的呼吸,见她阖着眼帘,喘着诱人的气息,他滴酒未沾,却似也醉了一般,身体热烘烘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她的唇主动的覆在了他的唇上,笨拙的吻着他。   他全身心的体会着她柔软的双唇热烈的辗转、蠕动、贴合,似是有万般情愫急于喷涌而出,而她不知该如何表达,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大胆而迷乱,羞赧的啃咬着他,渴望他的回应。她需要他的回应,而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完全无动于衷。   慕径偲被她吻懵了,她太过柔媚疯狂,太过急切,难道她……她中了媚药?这个想法忽然浮现后,他就猛得抬起头,定睛的盯着她端视,看她因他突如其来的躲闪而蹙起眉,再次探身掠他的唇时,他连忙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制止住她,声音异常沙哑的问:“你怎么了?”   阮清微摇了摇头,见摆脱不了他的手,便用力的把他拉向自己。   “清微……”慕径偲没有抗拒,任由她的唇再次袭来,他暗自调气,小心翼翼的迎合着她,从喉咙里发出低问:“你哪有不适?”   阮清微不语,专心生疏的索吻,吻得很使劲儿。   “清微?”慕径偲根本无法专心,他僵硬的配合她,睁着眼睛仔细的研究她。   她的行为太过奇怪,是中了媚药的缘故?否则,她怎会这般热情?   感觉到他心不在焉,阮清微的眉头皱得很深,瞬间就停了下来,松开了他,随即在他胸膛重重的一推,把他推开。   慕径偲一怔,顺着她的力道站稳。   阮清微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安静得一动不动的。   慕径偲等了许久,见她始终没动,忍不住探头看她,见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并没有中媚药?那么,她刚才的举动是?   他带着诧异的复杂心情,从床榻里掀开薄被,为她轻轻的盖上。他的手刚要收回,忽然被她抓住了,她用力一拉,他抿嘴一笑,整个人心甘情愿的压住了她。   这一次,他等不及她的唇贴上来,就已吻到了她的唇,密密的封住,甚至得寸进尺的去吮她唇齿间的酒香,与她紧密的缠绵在一起。   她的心儿怦怦跳,胸口起伏甚剧。   他处于主动的唤着她的热情,他们的唇舌交融着,持久的相濡以沫。   浓情蜜意渐渐升起,疼意也渐渐泛起,阮清微感觉到他气息浓灼,可他的手仍旧很安分的将她的脸捧在手心。她便轻轻的牵引着他的手到了她腰际,捉住他的手指,教他去解她的裙带。   慕径偲停顿了一下,继续热吻不停,反手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挪了开去。   阮清微一怔,等了片刻,在他纵情投入时,又试着引领他去为她褪衣,他却稍用力的固定住她的手,不容她乱动。   她心下一钝,难道他不懂她要干什么?他分明情动,为何还拒绝?她想了想,毫不掩饰的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衣衫。   突地,慕径偲起身,抓住了她的双臂,硬是与她保持着距离。   他沉声道:“清微,你醉了。”   她咬唇,依旧闭着眼睛,轻柔的呢喃道:“我想要你,不给吗?”   慕径偲抿嘴一笑,低低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给。”   闻言,阮清微的心即喜又痛,她挣脱开双臂,轻道:“给我,现在。”   慕径偲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温柔的道:“你醉了。”   “嗯?”   “我不给。”   “嗯?”   “我担心你酒醒后,不对我负责任。”   听出他语中的坚定,既然在她醉时他不肯,阮清微隐隐一笑,她醉是醉了,尚不至于真的失去理智,她笑道:“我没醉。”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吗?”   阮清微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光轻颤,望向清雅的俊颜,挑眉道:“给我。”   慕径偲见她极力掩饰着矜持和害羞,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不合时宜。”   “嗯?”   “非洞房花烛夜。”   阮清微眯着眼问道:“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   慕径偲认真的道:“也可以是两情相悦确定此生不离不弃时。”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轻挑起她一缕发缠在指间,道:“我对你说过,如果某天,我要了一个女子,一定是因为我确定此生非她不可,会与她白首共荣华。也确定了她此生非我不可,会与我结发度情长。”   阮清微展颜一笑,悠然的坐起身,投进他的怀里,语声柔软的问:“你还不确定什么?”   慕径偲张开怀抱,把她严实的搂在怀里,“你说呢?”   阮清微冲着他眨眨眼,“我说今日很合时宜。”   “真的?”慕径偲挑起她的下巴,与她直直的对视着,平静的问:“你确定了此生非我不可,要么不离不弃,要么同归于尽,绝不会有别的可能?”   阮清微的眼睛眨了一眨,扪心自问,她确定了此生非他不可。同归于尽?她并无惧意。不离不弃?她明日就要离开大慕国,尽管她下定决心要活着回来,可是,实在是凶多吉少。   她必须要离开他回去大越国,可能是一段时间,也可能是永远。她想要他,也想把自己给他,便喝了很多的酒,想趁着酒劲鼓起勇气顺遂心意。殊不知,他明明情不自禁,却认真的很呢。   骗他一次呢?一次就好,一次过后,一切随缘。   想了想,她微微笑道:“我确定。”   “确定什么?”   “确定此生非你不可。”   “接着说。”   阮清微咬了咬唇,心下一横,说道:“要么不离不弃,要么同归于尽,绝不会有别的可能。”   慕径偲抿嘴笑了,喉咙间泛起涩意,他的目光紧锁着她,轻道:“你一定要在今晚?那么着急?”   阮清微有些慌乱,难道没能骗过他?她耸耸肩,硬着头皮道:“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在今晚要。”   慕径偲的神色深沉,道:“忍着。”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平静的道:“三日后,如果你还这样确定的想要,我一定给你,你想怎么要,我就怎么给。”   三日后,她已经远离京城百里之遥了。拖延三日?阮清微拧眉,轻哼道:“你何必……何必……”   “何必?”   阮清微挑眉,故作洒脱的道:“及时行乐岂不更美妙?”   慕径偲认真的道:“徜若不能相悦长久,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丝毫不觉美妙,也毫无兴致。”   阮清微垂下眼帘,他有他的原则,尽管他从一开始就表露对她的倾心,却始终足够冷静克制。   慕径偲深深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对你有的是耐心。”   阮清微躺下,既然他心意已决,她自也不能强求,便打趣般的笑道:“某天,你可能会后悔你今晚的执着。”   “绝不后悔。”慕径偲为她盖好薄被,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青苔进来了,捧来一套里衣为阮清微换上。   入夜,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当她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她很清楚的记起跟韩铮封的约定,约在正午时分,出京的南城门外。   是时候回大越国了。   她隐隐一叹,心底有着如何也化不开的惆怅。世事总有遗憾,她此生的遗憾已经太多,再多一件倒也无妨。   得知慕径偲大清早就进宫了,她留下了一封信给他,只带走了他为她做的酒葫芦,骑马离开了太子府。   南城门外,韩铮封已等候多时,在看到阮清微的那一瞬间,他面带巨大的喜悦。   阮清微唇角带笑暼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勒马,反而加快了速度。   马蹄卷起黄沙,风一吹,韩铮封一身的灰尘。   韩铮封连忙追去,与她并排前行,笑道:“我等你的这一日,是我此生最漫长最忐忑的一日。”   阮清微挑眉,“你将会有更多的机会体会到你未曾体会过的‘最’。”   韩铮封邪恶的笑道:“我已迫不及待了。”   阮清微跟着笑笑,道:“你且等着。” ☆、第四九章   艳阳高悬,秋天寒厉。   阮清微面无表情的迎着风策马奔腾,每远离京城一寸,她的心就加剧的疼一分。   犹记得在此之前,她常自在的游荡于天下各处,在最美的景色面前,也未曾想过逗留。现如今,她深深的体会到了难舍难离的苦楚,只因心中有了羁绊,这真不是一种舒服的滋味,却极美,美到惊艳,美到甘愿承受撕心之疼。   她留给了慕径偲一封信笺,只有寥寥几字:我去一趟远处,勿念。   未写归期,未写远处是何处。   如果能再相逢,就是隔着万水山千,隔着苍茫岁月,也自会相逢。   他们纵马穿行在山林中,每到拐弯之际,阮清微总不经意的回首看去,每每看到来时的宽道上空旷无人时,理不清是什么思绪。慕径偲怎么可能追来呢,他不会料到她不辞而别,前方十里处的界碑将分叉出三条路,就算是他看到信笺后追来,也不会猜到她沿着左边一条路去往大越国。   空中响起熟悉的苍鹰叫声,阮清微仰首望向在蔚蓝碧空中翱翔的苍鹰,垂下眼帘间,冷冷的静静的扫了一眼韩铮封,一定不能辜负了他给的绝佳机会。   在绕过一片树林后,纵马在前的韩铮封忽然勒住了马,嘴角泛起了鬼魅的笑意,笑道:“瞧,是谁已等候多时。”   阮清微跟着勒马停下,顺势看去,在那个久经风霜的界碑旁,有一人负手而立姿态寂然,似是在无涯的时光里静生于深谷中芝兰,在蓬蒿荆棘中,在日月久疏下,清雅高洁,集轻风雨露朝霞于一身,熠熠生辉。   慕径偲!   她心中悸动,瞠目远望,他不是一早进宫了吗,为何出现在这?!   韩铮封欣赏着她的震颤,笑道:“他在紧紧的盯着你,好像你把他很重要的东西带走了。”   阮清微目光一眨,眸色清亮的道:“似乎是的。”   韩铮封摸了摸下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阮清微挑眉,不动声色的道:“他的心。”   “他的心?”   “他可真是深情一片呢。”   韩铮封慵懒的问道:“需要我帮你把他打发了?”   “你没有资格。”阮清微轻柔的笑了,道:“你去旁边阴凉的树下等我,情已结不易解,我要礼貌的把他的心还给他。”   “别让我等太久。”韩铮封拨转马头,去往古树之下。   阮清微翻身下马,脚步轻快的奔向慕径偲,她冲着他笑,清楚的感受到他浑身笼罩着的寂寥和凛然。她在他身边站定,背着手,若无其事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韩铮封并未急于回大越国,今日清晨徘徊在南城门,联想到你昨晚的举动,”慕径偲深深的望着她,*穿她清丽容貌下的狠决,他的喉咙紧而涩,“我猜,你是要弃我而去。”   迎着他深情款款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责备和怨怪,却尽是痛楚和不舍,还有想要拼命挽留却害怕挽留不住的不安,阮清微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慕径偲沉声道:“不、可、以。”   “你可以怨我气我恼我。”阮清微说得很轻很淡。   慕径偲摇摇头,笃定的道:“我只会倾心于你,此生唯你。”   闻言,阮清微猛得低下头,眼眶湿了,任凭胸腔里翻滚的感动瓦解着她本打算硬起的心肠,她深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的倚在界碑上,轻道:“对不起。”   慕径偲道:“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回去,”阮清微正视着他,幽幽说道:“当我刚才走向你时,我是想说些狠心的假话让你恨我,让你鄙视我、厌恶我、唾弃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从此再不愿与我纠缠。”   慕径偲定睛看着她。   阮清微轻道:“我舍不得,我决定对你坦白一切,希望你能理解我。”   “请说。”   阮清微遥看了看韩铮封,见他正坐在树荫下逗玩着苍鹰,不由得的眸色渐凉,常声道:“我要去把他们夺走的东西拿回来。”   慕径偲轻问:“是什么?”   “被他们血腥掠夺、剥夺的一切。”阮清微喃喃说道:“皇后之位,太子之位,整个元氏家族。”   “你是?”   阮清微的眼神飘渺而轻淡,“大越国的清和公主。”   慕径偲眉心紧皱。   阮清微缓缓地道:“我答应过母后,永远不回大越国,永远不承认自己是大越国人,永远隐姓埋名,永远不要报仇。但是,我永远忘不了他们以‘外戚干政,蛇蝎心肠’把元氏家族满门抄斩,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将尸体全扔进深山喂野兽,死无藏身之地;永远忘不了他们凌-辱母后,任母后在绝望中被活活折磨至死;永远忘不了他们血洗太子府,杀我皇兄和皇姐;永远忘不了他们把掠夺的东西占为己后的沾沾自喜。”   她经常做恶梦,梦里血腥一片,有无数哀嚎和尖叫,震耳欲绝。   “当那个掌权者还是太子时,孱弱无能,母后尚未及笄,他就一次一次的示爱,提出要娶母后为妻。母后刚及笄就嫁给了他为太子妃,他便一次一次信誓旦旦的要跟母后白首不离。”阮清微平静的道:“母后爱他,痴迷的爱他,用整个元氏家族的力量一路护送他登基为皇。眼看他坐上龙椅,掌皇权,树皇威,庞大的元氏权臣家族为他铺就一条通往皇权之巅的路后,就成了他主宰众生的绊脚石。”   慕径偲不禁明白了,那日他给她定情信物时,她心中忌惮,如千帆过境般的不稀罕。   阮清微的语声依然平静,说道:“那两个在后宫里野心勃勃的女人,一起联手栽赃、陷害、挑拨,生生的将母后逼得发疯发狂,身心倍受摧毁得千疮百孔。”   那两个大越国后宫里的女人,一个是韩铮封的母后,另一个是庄贵妃。   慕径偲疼惜的望着她,她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可见她一直浸泡在伤痛里,已麻木,已无知觉。她长时间的承受着强烈的仇恨,磨砺得表面上云淡风清。   阮清微挑眉,道:“母后、皇兄、皇姐,元氏家族所受的耻辱……,我要找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拿回一些该拿的东西。”   “你曾有过不止一次的好机会。”慕径偲忍不住目露敬佩的眼神,当珺瑶公主前来挑选附马,在行宫中遇刺客袭击时,她完全可以落井下石,趁机挑起两国的战火。韩铮封对她没有设防,她也可以制造纷争,让两国关系紧张,令战事再起。   她不止一次有机会可以借用大慕国的力量报仇,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两国兵戎相见,依大越国此时的境况,明显处于劣势,即使不被吞并,也必将受到惨烈的重创。但她没有,她顾全天下苍生的命运。   慕径偲深情的凝视着值得他倾心值得他爱慕之人,赞赏的道:“你心怀大仁,不因一己之私伤及无辜百姓。”   阮清微缓慢说道:“我要凭一己之力送他们下地狱。”   慕径偲认真的道:“有我在。”   “我不能让你掺和其中。”阮清微不想脏了他的手,也不愿牵连到两国的关系。   慕径偲正色的道:“当我们相遇后,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无论如何,你是大慕国的太子。”   “无论如何,你是大慕国的太子非娶不可之人。”   阮清微心中酸而暖,轻柔的道:“我对你坦白一切,就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他们都不知道清和公主在六岁时是奉母后之命假死。韩铮封把我带到他们身边,这是最好的机会。”   “很冒险。”   “会很刺激很有趣。”   慕径偲道:“我不允许。”   阮清微拧眉。   慕径偲脉脉说道:“此事交给我,事成之后,就当是我娶你的聘礼。”   阮清微心中一紧。   慕径偲坚定的道:“就依我所言,我们现在立刻回太子府。”   阮清微也很坚定的道:“我要去大越国。”   他们四目相对,涩意铺天盖地。   她不愿为顺利的去大越国而恶语伤他的心,坦白一切,就是因为珍惜他,希望他能等着她归来。   他不愿她离开,他知道离开意味着可能永生再无法相见。   他们谁也不愿妥协,这种事无法妥协。   突然间,纷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他们同时看去,只见一群黑衣蒙面人从京城的方向纵马而来,十二人,手持双钩铁链弯刀,明晃晃的刀刃散发出阴森的光。   他们同时一怔。   是制造过数桩惨案的那群刺客?这是要杀谁?   阮清微轻轻的看向慕径偲,她发现了他眸色凝重,隐现大难临头的危机感。他一直遇事沉稳不乱,宁静到波澜不惊,然而,此时他却有骇意。   十二人黑衣蒙面人杀气腾腾,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从地狱里冒出的嗜血魔鬼。转眼间,已到了他们身边,齐齐的飞身跃起,持刀杀下。   “快回太子府。”说罢,慕径偲随手一挥,把阮清微挥到远处,随即纵身到马鞍里取剑,剑光一闪间,他已被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黑衣人围住。   为何要刺杀慕径偲?阮清微动也不动的愣在原地,困惑不解。   慕径偲回眸看她,很郑重的示意:快走!   阮清微下意识的奔跃到马背上,攥紧了马缰绳,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慕径偲一人迎战一群黑衣人。   韩铮封骑马而来,观赏了片刻,笑道:“有人帮你拖住他了,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阮清微骤然收起目光,神色不明。   “别再耽搁了,”韩铮封调转马头,催促道:“我们走。” ☆、第五十章   苍穹之下,刀光剑影,杀气肆意的蔓延。   阮清微闲适的坐在马背上,拿出酒葫芦饮了口酒,漫不经心的瞧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厮杀,有着置身事外的沉静。   见她不打算走,韩铮封提醒道:“除非有奇迹发生,他今日必死于此处。”   阮清微不语,又饮了口酒,环抱胳膊看着。   韩铮封坦言道:“他的剑法确实了得,能以一敌数人。但这群刺客个个都是高手,并且训练有素,很有阵法。他,难免被耗尽精力,寡不敌众。”   他所言非虚,刺客招招凶狠且招招讲究,在摆着阵法,有掩护有群攻,使剑法了得的慕径偲渐渐应接不暇。阮清微目光淡淡的一暼,扫过他悬在马鞍上的宝剑。   韩铮封冷漠的笑问:“你等着给他收尸?”   阮清微不语,暗忖这群刺客的来历,他们刀刀凌厉绝然,毫不手软,有着必杀死慕径偲的决心,刺客的背后主谋是谁?   韩铮封已无耐心的问:“你要一直看下去?”   阮清微轻笑道:“很好看。”   韩铮封道:“你再这样看下去,我能看到我们的下场。”   “嗯?”   “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被灭口。”   阮清微挑眉,她依旧在看,看着慕径偲被围困在浓烈的血腥气中,密密实实的围困着,他多次想杀出重围,刺客们却像网一样,松松的罩着他,使他无法轻松的脱身。   韩铮封慵懒的笑道:“瞧,他岌岌可危,却在能缓过劲的间隙给了你一个‘尽快离开’的眼神。”   阮清微饮了口酒,语声轻淡的道:“我瞧见了。”   “他对你真是深情一片,临死还关心你的处境。”   “那是当然。”   韩铮封故作一叹道:“可惜你并不领情。”   阮清微挑眉,“不知好歹的人不计其数。”   “你因何不想离开?”   “只是不想。”   “你是想要让他死不瞑目?”   “我……”   她刚说出一个字,便见多把凶悍的弯刀同时砍在了慕径偲的身上,砍得很深。她眸色一寒,天地轰然撕裂,顷刻间,她飞身拨出韩铮封的剑,在耀眼的剑光划出时,她身形一闪,挥剑落进重围。刺客们见状收刀,他鲜红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阮清微轻轻的用手指拭去他的血,在指腹间捏了捏,神色冷沉。   “快离开!”慕径偲的衣裳已被血染红,他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尽力气要把她挥走,这一用力,他的伤口震裂得很甚。   阮清微不言不语,身姿轻盈的飘起,借他的力在空中旋转,目光清冷的逼视刺客,剑势如惊鸿,剑尖直向刺客的脖颈,快如闪电,一位刺客在觉得喉咙微凉时,已没了呼吸。   刺客们震惊,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随即摆阵杀向阮清微。   阮清微的眼神冷静,纵身一跃,落到了数丈之外,把活着的刺客们全引了过去。   韩铮封怔住了,惊讶得目瞪口呆,她果真还有更多令他刮目相看的,她体态轻灵飘逸,柔美至极,长剑在手收放自如,矫健而疾迅,以不变应万变。转眼间,慕径偲一个也没有杀死的刺客,已有两个死在了她的脚边,皆是划破喉咙,一剑致死。   她的剑法出神入化!   韩铮封屏气凝神的望着她,难以想象她不带半点杀气,不带一丝戾气,游刃有余的杀伐,美得惊艳,美得与世无争,美得赏心悦目。她就像风一样,轻而准,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   她真是天下无双之人,容貌不是一般的美,气质不是一般的清秀,武功不是一般的高,头脑不是一般的聪明,潇洒浩然,美丽夺目,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成为的样子。   韩铮封露出诡异的笑,一定要守好这个宝,让她最大程度的发挥她的价值。   慕径偲的伤势很重,他用剑拄地,勉强的站稳,看到她娇小的身形在黑压压的杀气里若隐若现,临危不乱,杀得刺客们大惊失色措手不及。看着这样武功高深的她,他的眸中满是痛楚,很心疼她,她不过是个少女,要有多努力多刻苦多坚定,才能练出了这般得心应手的武功?   目光所触及的景象,仿佛是冰天雪地里,一群凶猛的野狼在围杀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鹤。   他拖着受了重伤的身子,步伐虚弱的挪向她,要跟她并肩作战,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围困,尽管她已毫发无损的杀了五个刺客。   阮清微一边跟刺客们厮战着,一边用余光守着慕径偲,提防有人再去伤他。她察觉到慕径偲很执着的靠近过来,他不顾生死了吗?她心下一悸,便将刺客向远处引着。   在又一名刺客倒地后,黑衣刺客们审时度势的突然停手了,收起地上的尸体,纵马撤退,返回京城的方向。   尘土扬起,马蹄悲壮,刺客们来时迅速,走时也迅速。   阮清微暗暗的握了握剑柄,看着一身血衣的慕径偲朝她伸出了手,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赶紧奔向他。   十指相扣,慕径偲疼惜的凝视着她,有一种强烈的感动。   阮清微挑眉,柔声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从此以后,你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慕径偲抿嘴一笑,气息微弱,千言万语都压在胸口,他再也坚持不住的昏了过去。   阮清微小心翼翼的将他平放在地上,他失血过多。她心中隐隐泛疼,连忙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布条,为他简单的包扎着伤口。   “奇迹发生了。”韩铮封笑容阴柔,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你这是在救他?”   阮清微没有抬首,若无其事的道:“如你所见。”   韩铮封低眉俯视着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以为你不在乎他的生死。”   阮清微不语,仔细的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   韩铮封冷声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希望他死,他死了,瑞王夫妇会很开心,皇妹就能如愿以偿。”   阮清微不语,温柔而平静的把慕径偲的上身揽起,轻搂入怀。   韩铮封语声更寒冷的道:“我以为你下定了决心要当大越国未来的皇后。”   “你怎样以为与我何干?”阮清微挑眉,眸色明亮。   韩铮封懒洋洋的道:“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太深不可测,我无比惊奇的期待着更让我大开眼界的事。”   阮清微耸耸肩,“你确实不了解我,不知我的……善良,不知我的……忠义。”   “善良?”   “嗯。”   “忠义?”   “嗯。”   韩铮封不禁笑了,道:“很新鲜,说来听听?”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人心地善良,见不得以多欺少。”   韩铮封确实不知她的善良,只知她表面上柔软无害,实则内心坚硬如石,并且被磨成了锋利的刀石,能用最寻常的心态处治别人,似乎别人承受什么下场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有着生而为人最起码的忠义,”阮清微平静的道:“他体贴的宠爱过我,真诚的对我好过,我感念他给予的这份情。无论何时何地,我看到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韩铮封沉声道:“无论何时何地?”   “是的,”阮清微挑眉,微笑道:“你不妨收起想要趁机杀了他的念头,把它藏在隐蔽处。”   韩铮封笑道:“如果我偏要趁机杀了他呢?”   阮清微平静的道:“你不会那么愚蠢的自不量力。”   韩铮封面色一变,剑就在手边,以她的身手,对付他实在不费吹灰之力。他绝不会犯蠢,也不会自不量力,便提醒道:“如果你这样一直抱着他,可能不利于你尽快成为大越国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皇后。”   阮清微笑了笑,道:“多谢提醒。”   韩铮封道:“我们可以向大越国出发了。”   “恕我要爽约了。”   韩铮封一惊。   “我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你不想去大越国了?”   阮清微笃定的道:“大越国我非去不可,一定会去。”   韩铮封松了口气,表现得很大度的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你把他送回太子府。”   “我要等他的伤养好之后,确认他安然无事了,才能离他而去。”阮清微眸色轻柔,“这样能使我心安理得。”   韩铮封冷言道:“我并不认为你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阮清微挑眉,温言道:“很有意义。”   “洗耳恭听。”   “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今日之事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对你身处险境袖手旁观,在你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时,对你不管不问任你自生自灭,你难道不会寒心?你该庆幸我禀性忠厚。”   韩铮封想了想,想了又想,笑道:“禀性忠厚确实比狼心狗肺有意义很多。”   “你先回大越国的太子府等我,我自会去找你。”   “何时?”   “请随时准备着。”   “我会随时准备着恭迎你的到来。”   阮清微笑道:“好。” ☆、第五一章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窗前,恬静的望向寝宫外那棵古老的桂花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枝叶间焕然一新的绿意,那绿意实在太浓烈,如同桂花盛放时的香气一样,香得也很浓烈,轰轰烈烈的。   她见不得这种浓烈,觉得太沉重了。她喜欢轻飘飘的,不着痕迹毫不费力的样子,随欲而安,像风一样,可以变换着多种姿态,时而宁静时而迅猛,时而温柔时而锋利,无论哪一种姿态,最终都将归于无形的寂然,来去无踪,无牵无挂。   不由得,她怀念曾经度过的那段看似来去无踪无牵无挂的岁月,纵情于天地间,在千山万水里锻炼自己的筋骨,在世间百态里磨砺自己的胆识,她拼了命的勤奋习武,拼了命的挑战贪官恶霸奸商们使自己临危不乱心境沉静,拼了命的修饰出一张悠然自在的模样,只为了能适宜的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自己能轻松应对。   然而,竟然遇到了慕径偲,真是妙不可言。这种相遇无所谓好与坏,遇到了,便是一辈子的事,一步也容不得走错。   一阵凉风吹来,阮清微打了个寒颤,关上了窗。   在太子府里已是数月,这是阮清微初次踏进慕径偲的寝宫。寝宫里干净而简约,物件极少,每一件都很精致,不可或缺,摆放在它们最该摆放的地方,恰当极了。   整个太子府的气息,跟慕径偲的为人简直一模一样,清雅、宁静、美好,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某样东西一旦摆放在了固定的位置,就不动摇。   她信步走到拔步床前,坐在床前的美人榻上,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她翻身侧卧着,轻轻的瞧着慕径偲,他依然在昏睡,昏睡中的他清俊温柔依旧,眉宇间微微蹙起。她在床前守他一夜了,他应快醒了,等他醒来时,她要如他所期待,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能看到她。   这种能让他心悦的事,在她能做的时候,她愿意多做。她实在不想有遗憾,特别是与他。   他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如温水般慢慢抚撩着她的心,是她历经最为沉痛的磨难之后的至宝,她无法不正视自己对他的爱慕。   就在这时,慕径偲微弱的睁开了眼睛,意识尚未清醒时,便着急的唤道:“清微。”   阮清微心头一喜,忙坐正了身子,倾身向他,柔声道:“我在。”   耳畔响起她飘忽的声音,慕径偲下意识的坐起身,想要确定是不是他的幻觉,“清微。”   “我在。”阮清微按住了他,柔声道:“莫乱动,小心伤口。”   “清微。”慕径偲发现真的是她,发现已回到寝宫,一颗紧张的心终于舒缓,慢慢的抬手覆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心中涌起无数欢喜,她终究为了他回来了,抿嘴笑道:“你救了我。”   阮清微挑眉,笑道:“举手之劳。”   慕径偲情不自禁的与她手指紧扣,刚一用力便觉浑身剧痛,他轻问道:“我伤势如何?”   “身中七刀,刀刀见骨。”阮清微耸耸肩,“有两刀再挪移一寸,你就没命了。”   慕径偲问:“确认是七刀?”   “我亲眼所见是七处伤口,”阮清微不解的问:“难道还有别的伤口?”   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你确认你仔仔细细的查遍了我全身?”   阮清微笃定的道:“当然,是我一人为你褪去的血衣,为你擦拭的血迹,为你包扎的伤口。”   慕径偲笑问:“你一人?”   “是啊,”阮清微撇了撇嘴,道:“难道你自己不知缘故?”   她当时颇觉奇怪,他的侍女们就候在离床榻一丈远的屏风之外,没有人上前帮她为他褪血衣,还是石竹说明了原因:太子殿下从不让侍女们侍候更衣,侍女们也从不踏过屏风半步。太子殿下从未碰过任何一个女子,也不让任何女子碰他,阮管家您是唯一可以为他宽衣之人。   她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不在此,你们也不上前?   石竹道:如果阮管家此时需要奴婢们上前,奴婢们这就上前。   她当即就说不必,突然很舍不得他被别人触碰,更舍不得他被别人瞧光。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救过我的命,看遍了我的身,从此我就属于你了,请好好珍藏。”   阮清微一怔,原来他是为了顺理成章的说这句话,心中有喜有羞,眨眨眼道:“那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吗?”   “不会。”   阮清微轻哼了一声。   “等那一天到来后,我会对你言听计从。”   “哪一天?”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倾心与我相守,再没有理由离开我的那一天。”   阮清微咬唇,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饮了口酒,说道:“会有那一天。”   “何时?”   “等我从大越国凯旋归来时。”   慕径偲眸色骤然阴郁,握紧了她的手,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似的,低低叹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要独自前去,不肯将此事交给我。”   见他不悦,阮清微蹙起眉,道:“我是不肯。”   “你忍心让我在惶惶不安中暗无天日的等待?”   “如果我不告诉你一切,只说我是贪图韩铮封的名、利、权、色,才下定决心非跟他去不可,让你痛恨我的轻浮拂袖而去从此鄙夷我、淡忘我,是不是更善良一些?”   慕径偲眼神顿时柔软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阮清微心头一暖。   “我很感动你告诉我一切,发自肺腑的感激你的真诚,”慕径偲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我能想象得到你愿意说出一切时,你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你并不仅仅是在说一段旧事,还很明确的让我知道了你也倾心于我了,你积极的面对我们的感情,更让我坚定了我要我们的感情必须美满。”   阮清微垂着眼帘,她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想错过他。   “我能理解你要独自前去的不得已。”   “如果你真的能理解,你就不应该再多言,在你的伤势好了之后,让我去。”   慕径偲温言的劝道:“你不必着急,给我点时间,定有万全之策。”   “我……”   “嗯?”   阮清微正色的坦言道:“我是不愿脏了你的手,你的世界里那么干净、清静、无为,你一直舒服而心安理得的生活着,远离是非争斗洁身自好。我实不愿那些肮脏丑陋血腥的事,浊了你眼和心,玷污了你的气息。”   慕径偲抿嘴笑了笑,道:“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了何为情-欲。要与你携手白首,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不易,我要保护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阮清微的心更暖更软。   慕径偲凝视着她,认真的道:“我希望你能不再那么坚强,让我保护你。”   阮清微用力的咬着唇,无论遇到什么磨难从不落泪的她,却总因他的话语而鼻酸,眼眶湿润。   慕径偲道:“我知道无论有没有我,凭着你的能力,你总可以活得还不错,我只愿能有幸能陪你一起还不错的活着。”   闻言,阮清微的眼睛里闪着柔软而明亮的光芒,能让平日里对别人惜字如金清淡寡欢的他,如此深情而有耐心的说这么多甜蜜的话语,她无法不动容于他的真切。   “清微。”   阮清微看着他。   慕径偲郑重的道:“把大越国的事交给我。”   “除非你想到的万全之策,能让我也认为是万全之策。”   “好。”   “嗯。”   他们相视一笑,温情脉脉,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动人的了。   屏风外,石竹道:“阮管家,药膳已煮好。”   阮清微慢慢的扶着慕径偲坐起身,去取来药膳,用勺子搅拌着,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慕径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享受着她的照顾。   阮清微轻道:“刀伤太重,你至少需卧床休养五日。”   慕径偲冲她眨眨眼,道:“是,你说几日便是几日。”   阮清微本欲跟他探讨这批刺客的主谋,见他如此虚弱,于心不忍再提,便打算过两日再说。   刚用完一碗药膳,石竹禀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求见。”   慕径偲道:“让他进来。”   阮清微站起身,静立在一旁。   福公公阔步而来,在屏风外恭敬的行礼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道:“撤去屏风。”   屏风撤去了,福公公抬头张望一眼,看到了太子殿下平躺在床榻上。   慕径偲气息虚弱的道:“福公公是有何事?”   “老奴是为两件事而来。”   “说。”   福公公道:“老奴传皇上口谕,宣阮管家进宫。”   阮清微一怔,皇上竟然宣她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道:“我重伤在身,离不开阮管家的看护,她需时刻在我身边。劳烦福公公回禀父皇,待我康复后,一定带着阮管家进宫拜见父皇。”   阮清微又是一怔,他不放心她一人进宫,竟然帮她回拒了皇上?!不是皇命难违吗?他却公然的违。   福公公顺势骇问道:“太子殿下重伤在身?”   “身中七刀,刀刀见骨。”慕径偲说得云淡风清,“已无性命之忧。”   福公公骇问:“是谁人所伤?”   “不重要,”慕径偲平静的道:“事发偶然,我不打算追究。”   福公公追问:“敢胆重伤太子殿下,怎能不追究?”   慕径偲不答,只道:“请福公公说第二件来意。”   福公公顿了顿,禀道:“第二件事跟瑞王夫妇有关。”   “说。”   “在前晚,瑞王夫妇被人下了淫药,关在荒郊野外的木屋里,屋里还有一个侍卫与一个侍女,可想而知遭受了奇耻大辱。”福公公说罢,悄悄的看了一眼阮清微。   阮清微震惊,难以置信。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父皇命我彻查是谁对瑞王夫妇做出这种事?”   “是,”福公公道:“皇上得知后,震怒,命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慕径偲道:“我会尽快彻查。”   福公公正色的宣道:“皇上有令,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敢胆用这种残忍的行为加害瑞王夫妇,必诛!”   慕径偲不语。   福公公恭声问道:“太子殿下有异议?”   慕径偲平静的道:“没有异议。”   福公公道:“皇上有令,望太子殿下在八日内查出此人。”   “八日内?”   “是,”福公公问:“太子殿下有异议?”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道:“没有异议。”   福公公深深一拜,道:“老奴这就回禀皇上,道是太子殿下身负重伤,阮管家脱不开身。”   慕径偲道:“有劳。”   福公公侧身对阮清微道:“请阮管家先做准备,皇上也许会再宣阮管家进宫。”   慕径偲接道:“有劳福公公。”   “老奴告退。”福公公躬身离去。   见福公公走远后,阮清微才惊诧的看向慕径偲。   没有等她问,慕径偲就承认道:“是我做的。”   阮清微不可思议的道:“你把他们四人喂了药后,关在一起?”   慕径偲道:“确实如此。”   阮清微挑眉,连饮了数口酒,道:“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我只用这一种方式回应。”   “能擅用这一种方式已足矣。” ☆、第五二章   傍晚时分,秋雨已歇,寝宫里渐渐昏暗,侍女们燃起了烛光。   阮清微斜卧在美人榻上,定睛瞧向慕径偲,问道:“你打算怎么彻查瑞王夫妇所遇之事?”   慕径偲修长的手指从被褥下慢慢的伸出,把她的小手捉住包裹在掌中,说道:“等第七日再作打算。”   “有道理,这七日内,每天都有可能发生翻天地覆的事,”阮清微挑眉,“会是什么事?”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也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阮清微不由得颇觉奇怪,皇上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难道是慕玄懿向皇上告状了?经历了如此耻辱不堪之事,莫非不是生怕被人知道,慕玄懿却不顾尊严的告状?皇上又为何偏偏下令慕径偲彻查?彻查出后必诛,可谓是决绝至极。   有太多困惑之处,她见慕径偲漆黑的眸子清静如止水,便不再提,想必他已做好了对策。可想而知,要全身而退大不易。   阮清微饮了口酒,忽觉凉意猛生,就随手扯住床榻上闲置的薄被为自己盖上。   慕径偲的眼睛里带着温存的笑意,轻道:“我身边暖和,躺过来?”   阮清微咬唇道:“并不是不可以。”   “来。”慕径偲把她往身边拉着。   阮清微只是顺势挪动了一下,依然没有离开美人榻,笑道:“等你睡着了,我会找个舒服的地方躺。”   慕径偲笑了笑,目光一转,便听到殿外青苔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肖老板送来了特制的刀伤药。”   阮清微起身去殿外接过药,小小的一瓶,她放在鼻间闻了闻,有股浓烈的草药味。   “特制的有助于伤口愈合?”她踱回床榻边,问道:“需要重新上药?”   慕径偲点头道:“要。”   阮清微轻轻的为他掀开被褥,他穿着白色的里衣,伤口包扎处洇出淡淡的血迹。如果重新上药,就要把他的里衣褪去,把纱带解开,也不知这药抹在伤口上时是否刺痛。她眸中隐现犹豫,道:“应该会很疼。”   “不会。”慕径偲道:“可以开始了。”   阮清微深吸了口气,俯身去解他的里衣,在碰到他的胸膛,他们同时一颤,她的手顿了顿,极力压制的羞涩还是浮上了双颊。   慕径偲抿嘴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阮清微看着他,那张俊雅的脸就映在她的瞳孔里,她离他很近,能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淡兰香。昨日为他脱衣上药时,满心都是要让他尽快脱离危险,心无旁骛,动作麻利极了。而此时,他的气息就缭绕在她的鼻间,令她心绪不稳。   见他呼吸似乎平稳,她连饮了数口酒,笨拙的解开了他的里衣,敞露着他的胸膛,触目尽是缠着的纱带。纱带上溢出些许腥红的血,她坐在床边,轻抬起他的身子,将纱带松开。   慕径偲配合着她臂弯的力量,在她的发丝掠过他的脖颈时,他的喉结动了动,微眯起眼睛,察觉她的脸颊离他的唇瓣极近,便将头一扬,悄无声息的吻了她一下,在她一怔间,他热乎乎的呼吸就挪到了她的双唇,温柔的贴了上去。   阮清微的心软绵绵的,似乎他的吻是直接吻在了她的心。她眼神在不经意间变得温软,静静的体会着他小心翼翼的吻,轻轻柔柔的。体会了片刻,她眼睛一亮,慢慢的迎合他,手上不停的为他松纱带。   松了一层又一层,直至松到最里层时,她能感觉到纱带沾连着伤口的阻力,生生的拉扯一定很疼。她想了想,吻他吻得投入了些,两人的唇齿相缠,她处于主动的深吻,勾起着他灼热的回应时,她手上用力,将纱带扯掉了。他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湿润的双唇与她的双唇紧紧的深深的缠在一起。   她在吻着他的同时,指间缓慢的松开了他上身缠着的全部纱带。七处伤口全在他的上身,犹记得在初看第一眼时,那伤口的触目惊心的可怕,使她后悔没有杀光那群黑衣人。   或许并不是伤口真的很可怕,而是因为伤到他的身上,她的心底才会有着剧烈的悸疼。   她是心疼他的,在看到他的血流出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的知道了她不能失去他,那种奋不顾身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念头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来,瞬间就变得强烈,由不得她思考。   触手间是他裸-露着的温热肌肤,她心中泛起涟漪,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便提醒自己该为他上药了。   忽然间,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揽住了她,声音低哑的道:“专心点。”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情难自禁的含着她的嘴儿,呼吸粗促,猛得把她往怀里拥着,紧紧的搂住。   “别……”阮清微骇得将头一偏,与他的唇移开,惊得一动不动的道:“你的伤!”   慕径偲的怀抱松了松,倒吸了口气,眸色迷朦的凝视着她,有一波一波的*在燃烧,如是醉意深醺。他起伏不止的喘息,用鼻尖摩挲着她的鼻尖,很轻的说了几个字。   闻言,阮清微挑眉,冲着他的鼻尖咬了一口,坐起了身,斜暼着他,哼道:“现在吗?”   “嗯。”慕径偲说得很笃定,目光诚恳。   阮清微心下又惊又喜又羞,低声道:“并不是不可以。”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不必再等几天,我现在能活动自如。”   “真的?”   “真的。”   阮清微把药瓶塞到了他的手里,站起身倚在榻前,道:“既然如此,你先自己给自己上药。”   慕径偲捏了捏药瓶,见她好整以暇的饮了口酒,便隐隐一笑,眼睛里尽显柔色,当真就自己给自己上药。   阮清微拧眉,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夺过药瓶,轻斥道:“逞能。”   慕径偲脉脉的瞧着她,温言道:“你心疼我的样子,格外迷人。”   阮清微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坐回床边,将药水倒在纱带上,轻轻的抹拭伤口为他上药。   “清微。”   “嗯?”   “我说得是真的。”   “我知道。”   慕径偲满怀孩子气般的期待问:“可以?”   “不可以。”阮清微的眼睛里全是他的伤口,一丝不苟,语声平常的道:“你不在乎你的伤势,我在乎。”   慕径偲眸色凝重,平躺着身子,抿着唇定睛看她。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不免心生诧异,他绝非冲动鲁莽之人,方才为何提出那种要求?她又暼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慕径偲平静的道:“我只是突然觉得生命无常,怕这一刻没多与你亲近,下一刻就没机会了。”   “生命岂非一直无常?”阮清微为他胸前的伤口缠着纱带。   慕径偲道:“但从未让我惧怕过。”   胸前的伤口处理妥当了,阮清微示意他趴着,为他后背的伤口抹药。   “可能是我的生命里突然有了一个人,让我有所恃,有所忌,有所牵绊,”慕径偲抿嘴一笑,“无法再宁静如初。”   阮清微不禁笑了,道:“彼此彼此。”   “这种滋味如何?”慕径偲的心里升腾着汹涌的情愫。   “很糟糕的一种滋味,”阮清微的眼睛明亮,微笑道:“却是最刺激最好玩的。”   慕径偲跟着笑了,“同意。”   这种滋味只有在拨开层层迷雾,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并勇于面对的人,才能懂的滋味。   阮清微为他包扎了伤口,轻道:“你可以歇息了,好好的养伤,我等着你保护我呢。”   慕径偲深情款款的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道:“好。”   帮他盖个被褥后,阮清微躺回美人榻上,手任由他握着,侧身回视他,轻道:“歇息。”   “好。”慕径偲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就沉沉的入睡了。   阮清微轻轻的看着他,这似乎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他,他的容貌比她印象里的还要俊雅、贵气,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刚毅明朗的恰如其分。她咬了咬唇,慢慢的凑过去,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吻罢,竟有些心花怒放。   她不禁笑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很不错。   当她熄灭几盏灯,室内暗下,准备躺在美人榻上入眠时,便听到叩门声,石竹的声音唤道:“太子殿下?”   阮清微看了看熟睡的慕径偲,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问:“何事?”   石竹道:“圣旨到,请阮管家前去接旨。”   圣旨?阮清微一怔,开门而出,问:“去哪接旨?”   石竹道:“正殿。”   掩上寝宫的门,阮清微快步到正殿,见福公公正如松树般伫立在正殿中央。   福公公手持圣旨,道:“阮管家,圣上宣你即刻进宫,接旨吧。”   阮清微心里咯噔一下,福公公先是传皇上口谕宣她进宫,被慕径偲拒绝后,皇上竟是用一道圣旨宣她进宫,皇上到底为何宣她进宫,用如此庄重的形式?她双手接过圣旨,漫不经心的道:“不知皇上是为何事?”   福公公肃目道:“进宫后便知。”   阮清微轻轻笑道:“太过诡异。”   “阮管家还是请吧。”   “不敢。”   福公公问道:“依阮管家的意思是?”   阮清微平静的道:“我虽不敢进宫,更不敢抗旨不遵。”   福公公道:“不可让皇上久等。”   阮清微想了想,道:“身为太子府的管家,我需要去请示太子殿下。”   “不如不告知。”福公公低声道:“实不相瞒,阮管家进宫后,将会影响太子殿下的处境。”停顿了片刻,“太子殿下处境危险,阮管家可有所发现?”   “是吗?”阮清微听的懂福公公的话,福公公是要让她瞒着慕径偲进宫,然而,此行很不寻常,不知道暗藏着什么。慕径偲处境危险?她进宫后将影响他的处境?皇上是要干什么?她暗忖了片刻,决定要告诉慕径偲,在危险的时候,他们必须坦诚相待同心协力,她正色的道:“那我更需要请示太子殿下。”   福公公惊讶的道:“阮管家无心让太子殿下的处境好转?”   “请见谅,我不能贸然出太子府,需经得太子殿下的批准。”阮清微郑重的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让福公公等太久,亦不会让皇上久等。”   说罢,她就要踏出正殿,刚迈出一步,福公公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阮清微站定,眼神飘渺的迎视着福公公,笑容浅淡的道:“福公公这是?”   福公公严肃的道:“你可知惊动太子殿下的后果?”   阮清微清晰有力的说道:“知。”   随即,慢悠悠的绕过福公公,信步走出正殿,迅速的赶回寝宫,看着依然熟睡的慕径偲,她轻轻的唤醒了他,在他微微睁眼时,她说道:“皇上颁布一道圣旨,宣我进宫。”   惊动太子殿下的后果很严重吗?她觉得,那也好过在慕径偲不知情时,她擅自一人陷入未知的境地,使他们都很被动。 ☆、第五三章   皇上颁布一道圣旨宣阮清微进宫?   慕径偲顿时毫无睡意,神色冷沉,他问道:“福公公何在?”   跟随而至的青苔答道:“在正殿。”   慕径偲道:“宣他来这。”   “是。”   阮清微静静的站在榻前,饮了口酒,抬首看了看窗外浓得发紧的夜色,暗揣着今夜如何度过。   没多久,福公公到了。   在命人撤去屏风后,慕径偲躺在床榻上平静的问:“福公公,皇上颁下圣旨宣阮管家进宫?”   福公公应道:“是。”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道:“我这就更衣,带阮管家进宫。”   福公公道:“皇上只宣阮管家一人进宫。”   慕径偲漫不经心的道:“她不能一人进宫。”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福公公震惊的竖耳听着,难不成素来恭顺的太子殿下变了?   阮清微若有所思的望向慕径偲,也在听着他要怎样应对。   慕径偲心平气和的说道:“阮管家患有一种奇特的病,常常毫无规律的发作,发作后很恐怖,唯我有办法缓解她的病状。我担心她的病在进宫的间隙会发作,如果父皇受惊过度,我过意不去,我也不能让这种情发生。因此,她不能一人进宫。”   阮清微一怔,心底笑了笑,他真是自有分寸的推辞。   福公公也是一怔,没料到慕径偲能在瞬间想到这样一个拒绝的理由,于情于理,他是不能让她一人进宫。   慕径偲偏头,问道:“福公公意下如何?”   福公公赶紧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慕径偲作势起身,道:“我会尽快更衣,不能让父皇久等。”   “太子殿下且慢,”福公公连忙拱手道:“老奴奉命宣阮管家一人进宫,恕不能带太子殿下进宫,容老奴回宫请示皇上。”   慕径偲道:“有劳了。”   福公公躬身道:“老奴告退。”   目送着福公公走远,阮清微随手关上了寝宫的门,回到床榻边,挑眉道:“可见我没有擅作主张的进宫,而是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是对的。”   “做的很好。”慕径偲由衷的称赞,道:“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   阮清微耸了耸肩,躺在美人榻上,问道:“皇上宣我进宫是为何事?”   慕径偲沉着脸,没有平日里了然一切的宁静,半晌,才道:“不难想象。”   不难想象的什么事?阮清微拉着薄被为自己盖好,将头落在枕上,不去想象,她眯起眼睛提醒道:“福公公说你处境危险。”   “无妨,你别担心,”慕径偲不以为然的道:“睡吧。”   “睡?”阮清微扬眉道:“说不定福公公很快就又来了。”   慕径偲道:“他若来总是会来的,无需在意他,我们能多睡一会就是一会。”   阮清微点点头,转瞬熄灭了灯。她闭起眼帘,触手间就碰到了他的手,他在黑暗里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握着,笃定而坦然。她回握着他的手,义无反顾。   四周静悄悄的,只闻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三更,直至黎明,在太阳初升后,福公公也没有再来。难道皇上改变主意了?   晌午,福公公依旧没来。   用过了药膳,慕径偲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为我更衣。”   阮清微拿着酒壶的手一怔,问:“你想去哪?”   “带着你进宫。”慕径偲平静的道:“我不能只等着父皇召见,要去面对他。”   “好。”阮清微知道他做事沉稳,这个决定是他深思熟虑的,便为他更衣,扶着他乘上了马车。   马车极为缓慢的驶向皇宫,慕径偲轻揽着她入怀,默而不语,目光坚定。   进入皇宫,他们在四象殿里等待许久,才被宫女告知皇上宣他们到祥凤宫。   自从何皇后众所周知的病逝后,祥凤宫一直空置。在宫女的引领下,他们踏入了祥凤宫,前往正殿。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看着途中的一切,虽然空荡荡的没有人迹,却丝毫没有荒芜之感。长长的石砖路上落着厚厚的叶,路边的花圃里种着盛放着的菊花,当下正是菊花的花期,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菊,被极为有耐心的打理,静谧谧的赏心悦目。   那些本该在秋季萧条的林木,都那样平常的萧条着,不被打扰,归于自然。枯枝与落叶栖息在泥土上,还原生命本来的模样。   宫殿恢弘,却没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与距离感,有着触手可及的温度,像是长时间浸染在平和中,从而被染出了一些平和。   整座祥凤宫给人的气息依旧是苍茫岑寂,空空灵灵,淡淡凉凉,有一种素净的禅意,像是经历过悲壮的大起大落后遁入空门。   阮清微偏头看了看慕径偲,他目不斜视,并没有对熟悉的气息觉得意外,他只是平静的在思索着如何面对*的父皇。   他们来到了祥凤宫的正殿外,殿外无人候着,放眼看去,除了安分守己的景物,沉静安详的简直就像是无人之境。   拾阶而上时,慕径偲柔声说道:“清微,你在殿外等我。”   “好。”阮清微脚步轻快的去赏花了。   正殿中的摆设依旧同何皇后在时一样,干净而简约,香炉里燃着能让人静心的药香。慕径偲信步迈入殿中,便见慕昌帝独自一人在窗前批阅奏折,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儿臣拜见父皇。”慕径偲躬身拱手,察觉到父皇眉宇间的轻松态,他隐隐意识到昨晚发生过什么。父皇时常面色凝重阴沉,不苟言笑,少言寡语,凡事都压在心头,这世间能有本事惹得他极度不悦以及卸下沉重呈现轻松态的人,唯独母后。   慕昌帝目光深邃的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朕让你彻查的瑞王夫妇一事,有进展了?”   “没有。”慕径偲平静的道:“儿臣是为了父皇下旨宣阮清微进宫一事而来。”   慕昌帝继续批阅奏折,道:“说吧。”   慕径偲正色的道:“阮清微是儿臣倾心爱慕之人,儿臣愿用所能用的一切守护她,让她开心的陪在儿臣的身边。儿臣曾当众有言在先,她是儿臣不可或缺之人,待她怎样,便就是加倍的待儿臣怎样。儿臣不愿看到她受人欺负,不愿看到她身不由己的苦恼。”   慕昌帝头也不抬的问:“你要为她不顾一切?”   慕径偲道:“她不需要儿臣为她不顾一切。”   “不需要?”慕昌帝指间的动作停了停。   慕径偲认真的道:“她很懂事。”   “懂事?”   “是的,懂事。”   慕昌帝随手翻阅一份新的奏折,等了片刻后,沉声问道:“说完了?”   慕径偲坦诚相告的道:“儿臣爱她,尊重她,她是儿臣的女人,她已是儿臣生命中的一部分,儿臣要让她幸福,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要她承受。她的言行有任何不妥之处,儿臣全部为她承担,儿臣活一日,就护她一日。”   闻言,慕昌帝不禁侧目看过去,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这个跟自己较为疏离慕径偲,印象里清静无为的慕径偲,竟然如此勇敢大方的袒露心声。他就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被光明围绕,整个人显得很挺拔。他像是蛰伏很久,突然抚开岁月的尘埃和凡尘的俗事,闪现出明亮的光芒,不耀眼,但高远恒温。   慕昌帝沉声道:“还有要说的?”   慕径偲恭敬的问道:“儿臣不知父皇宣阮清微进宫,所为何事?”   慕昌帝随口说道:“朕想封她为皇妃。”   果然不出所料,父皇就是要把阮清微宣进皇宫,封她为皇妃。   慕径偲眉心一蹙,母后真的活着!就在祥风宫?!他们又发生了较大的争执?记忆里,他们相处的方式就是互相伤害,他们似乎一生就在较量谁能把谁伤害的彻底。为了折磨母后,父皇册封庄文妃。如今,明知阮清微是他的人,为了折磨母后,父皇执意要封阮清微为皇妃?   正殿里尽是冷肃,寂静极了,仿佛能看到日积月累的伤在流淌着,经久历年,变成坚固的隔阂,无形的笼罩而下。   半晌,慕径偲缓缓说道:“阮清微没有当皇妃的命。”   见慕径偲并未恼羞成怒到歇斯底里,而是冷静自持,慕昌帝沉吟道:“她有什么命?”   慕径偲平静的道:“她只有成为儿臣的发妻命。”   若他为太子,阮清微就是太子妃。   若他登基为皇上,阮清微就是皇后。   若他被废为王,阮清微也是王妃。   阮清微绝不会成为除了他发妻之外的任何身份,包括皇妃。   慕昌帝的心稍有震撼,慕径偲非比寻常的无畏、勇敢,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沉着的说出自己的决心,多么的难得。短暂的震撼后,压在心底久久不能释怀的那些事,如一块巨石猛烈的重击着他的心,已是击得血肉模糊,使他痛到麻木。他语速缓慢的道:“看在你母后的面子上,朕可以考虑让阮清微入主祥凤宫。”   为了报复母后,册封阮清微为皇后?!   慕径偲的心瞬间冷窒,清声道:“父皇,阮清微是儿臣的女人。”   慕昌帝搁下笔,语声淡淡的问:“你是在向朕宣战?”   慕径偲紧抿着唇,眸色冷寒,缄口不语。   “整个大慕国里,朕要的东西就是朕的,朕想怎么要就怎么要;朕不要的东西,给了别人,才是别人的。”慕昌帝沉着脸道:“在大慕国这片土地上,有朕要不得的东西?”   慕径偲的目光固定的落在一处,不言不语。   慕昌帝抽出一张空笺,扔过去一支笔,命道:“你来拟册封诏书。”   慕径偲看了看笔,锐利的锋芒隐隐一现就敛去了,宣战?高高在上的皇权岂能挑衅,越是箭在弦上,他越要稳住,双睫一眨后,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拱手道:“儿臣需要事先询问阮清微。”   慕昌帝冷道:“多此一举。”   “儿臣曾向阮清微许诺,她可自由自在的生活,容许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容许她拒绝她不想做的事。”慕径偲平静的道:“儿臣尊重、支持并拥护她的选择。”   慕昌帝霸道的冷道:“朕是大慕国的皇上,只有朕最有资格容许谁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慕国。”   “父皇说的是,”慕径偲道:“然而,儿臣已经许诺过她,就必须遵守诺言。”   慕昌帝沉声道:“这种不自量力诺言,不遵守也罢。”   “诺言就是诺言,尽管不自量力,儿臣也要坚守。”慕径偲笃定的道:“否则,枉为守信正直的人,枉为国之重器的太子。出尔反尔的人,跟没有人性的禽兽没什么区别。”   慕昌帝深沉的望向他,他这是绕着弯子的宣战,不直接以下犯上的挑战皇权,而是以仁义忠实为利斧,劈开高高在上的权威,直视最赤诚的道德。   慕径偲正色的道:“如果她同意成为皇后,儿臣当即拟册封诏书。如果她不同意,恳求父皇能周全儿臣的尊严、太子的德行、生而为人的厚道,放下册封她为皇后的念头。”   事态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了,已经上升到极高的审判层面,如果慕昌帝一意孤行,就是公然的践踏嘲笑鄙视慕径偲的品性,将他逼得变成了禽兽。   没有留给慕昌帝太多考虑的时间,慕径偲道:“阮清微正在殿外,何不宣她进殿一问?”   慕昌帝想了想,不动声色的道:“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朕允许你践诺。”   慕径偲郑重的道:“儿臣拜谢父皇。”   “你在此,朕亲自去问她。”说罢,慕昌帝霍然起身,阔步走出正殿。   慕昌帝很有把握能让阮清微同意,‘人’是吗?那就让慕径偲亲眼看着他所想象到的美好,是怎样一点点被撕碎变得丑陋化作刀子,伤得他体无完肤,然后尽数洒在他脚下。   慕径偲宁静的在原地等着。   正殿外,阳光明亮的刺眼,天空极蓝极高。   慕昌帝站在殿下的长廊中,眼神深沉的眺望着在花丛中徘徊的阮清微。 ☆、第五四章   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中,阮清微袅袅婷婷,气韵翩然,遗世独立。她信手轻拈花瓣,似在赏花,实则在思量,尽管她相信慕径偲有处理好一切的能力,却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秋风阵阵,吹乱了她的发,她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掠到耳后,偏头看向正殿,希望能发现慕径偲的身影。殊不知,跟慕昌帝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本不该流露出的欣赏。   阮清微环顾空荡的四周,不见任何的侍从,只有他们俩人。他们隔着光秃秃的银杏树遥遥相对,静默良久。   慕径偲呢?怎不出来?阮清微想了想,便沿着石子小径走出花丛,未等到她走近他,慕昌帝已经走下石阶,走向了她,在经过她身边时,沉声道:“随朕来。”   随他去哪?   见他去往月波亭的方向,阮清微才迈出脚步随他去。   在莲花纹拱形石门前,慕昌帝站住,负手而立,注视着身姿轻盈的阮清微,眼神冷而深。   阮清微恭敬的行礼道:“民女阮清微拜见皇上,万寿无疆。”   “爬高山涉深潭,入沙漠进密林,智斗奸贪,巧战恶霸,算得上是个游侠义士?”   “嗯?”   “朕派人全天下打听你的来历,依旧不明。”慕昌帝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派了大批人拿着她的画像去各处调查,得知了她的言行,却对她的真实身份一无所获。   阮清微不禁轻轻一笑,道:“民女是个孤儿,四处漂泊,无以为家。”   慕昌帝沉声道:“热衷于除恶制暴?”   阮清微摇了摇头,诚然道:“除恶制暴并不怎么有趣,民女可算不得是游侠义士。民女的所作所为很简单,一是为了赚些银子衣食无忧,二是为了锻炼胆识磨砺自己。”   慕昌帝神色不明的道:“从县到郡,再到京城,太子府乃至皇宫,你的胆识可是越来越大了。”   阮清微正色的道:“能在京城中遇到太子殿下,栖身于太子府中,得太子殿下的爱慕,是民女的荣幸。”   “他让你很满意?”   “很满意。”   “想一直在他身边?”   “想。”   慕昌帝意味深长的道:“你出身低微,高攀不起他。”   “民女不图他给的名份和富贵,只与他两情相悦,感情是平等的付出与得到,谈何高攀?”阮清微的眸色明亮,察觉到皇上有刁难之意,隐约不妙,她微微一笑,便处于主动之势,恭敬的道:“民女未觉得高攀太子,却对皇上和何皇后心存感激。”   慕昌帝等着听她说下去。   阮清微郑重说道:“感激何皇后教子有方,培养太子殿下成为正直、清雅的人,他心境淡泊泰然,用情真诚而专一。”   慕昌帝沉声的问道:“感激朕让何皇后生了他?”   阮清微保持着郑重的神态,道:“感激皇上的雄韬伟略。”   慕昌帝定睛看她,道:“说。”   阮清微道:“二十年前,皇上接掌的是不思进取追求享乐的天下,奢侈糜烂,上行下效,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风盛行。”   慕昌帝面无表情的道:“传闻不实,这是朕下令篡改的历史。”   阮清微一怔,他竟然毫不掩饰。尽管如此,她还是要说他的‘雄韬伟略’,“皇上开疆扩土,吞并大瑞国,使大慕国成为天下疆土最广阔的国家。”   慕昌帝道:“死伤的无辜不计其数。”   阮清微又是一怔,说道:“吞并虽不易,平稳更不易。皇上推行了很多举措,安抚原大瑞国的百姓,平稳战乱,使满目苍夷的领地,逐步被融合。”   慕昌帝不动声色的端视着她。   阮清微认真的说道:“民女十年间在四方流浪,纵观大慕国的百姓,虽不是家家丰衣足食但日渐安定勤劳。虽官场中有邪恶之气,但都有所忌惮,不敢放肆。”   慕昌帝道:“远非国泰民安。”   阮清微扬眉,他真的很清醒的知道现状,道:“但足以证明皇上的雄韬伟略。”   “何以体现?”   “对百姓,皇上体恤民情,休养生息,内无忧患外无战乱。对朝臣,皇上最具权威,纪律严明,势力再大的权臣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造次。更了不起的是,皇上竟能让后宫的皇妃也本本分分的,不见闹哄哄的明争。”阮清微说得坦诚,没有讨好谄媚,如实的道出了她的所见所闻,皇上专-制铁腕,维持着大慕国苍生的有条不紊,实属难得,可见他的日理万机胸有成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慕昌帝若有所思,对她说的这些事毫无反应,并不在意。然而,她的话,引起了他的沉思,于国于民他在尽力做个称职的皇上,那于己呢?   夸过了皇上的雄韬伟略,就要夸皇上的为人了。阮清微暗暗拧眉,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实在太深沉,俨然是严谨的精于权谋之人,但他又荒唐的封庄文妃为妃,并有心封庄文妃为皇后,可见他有情感冲动的一面,抑或是不善表达强烈的情感。   阮清微悄悄的看了看他,他像是被万金重的东西裹挟着,举步维艰。他在处理朝政时强硬果敢,至天下事尽在掌控中,但他却有着用强硬果断处理不了的东西,是什么?   感情吗?   可是能极硬亦可极柔的感情?可是无法蛮力征服亦无法哀求取得的感情?   阮清微悄悄的收起揣测,要怎么夸他的为人?她莞尔笑道:“何皇后温良贤德,太子殿下清风峻节,可见皇上厚德载物,高尚怀瑾。”   慕昌帝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是要把朕抬举为圣人,使朕无颜下达过分的命令?”   阮清微咬着唇,笑着耸耸肩,道:“皇上英明。”   慕昌帝负手而立,“朕知道朕是什么样的人。”   阮清微笑而不语。   “阮清微。”   “民女在。”   慕昌帝沉声问道:“你在乎太子的生死?”   “他的生死犹如民女的生死。”   “说的很感人。”   阮清微道:“行动起来可能更感人。”   慕昌帝道:“你能为了救太子殿下的性命,做出何种牺牲?”   “实话实说吗?”   “对。”   “他不需要民女为他做任何牺牲。”   “不需要?”慕昌帝忽然想到慕径偲说过同样的话,‘她不需要儿臣为她不顾一切。’   阮清微坚定的道:“他不需要。”   “若在他性命攸关时,你会怎么做?”   “无能为力了,就看着他死。待时机合适时,为他报仇。”   慕昌帝问道:“不试着牺牲自己救他?”   阮清微想了想,轻笑道:“可能皇上有所不知,有一种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人活得晶莹剔透,容不得半点瑕疵。”她又想了想,道:“皇上不妨直言,要让民女做什么,民女全都同意。”   换作是慕昌帝一怔,“全都同意?”   “是,民女全都同意。”   出乎了慕昌帝的意料,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阮清微平静的道:“自古以来,女人的命运就很有趣,被支配被主宰被安排,无论依仗谁的宠爱和真情,都处于弱势,注定是牺牲品,成为廉价的战利品。”   战利品?猛得,慕昌帝的眸光森寒。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无论善报与恶报。”阮清微自顾自的说着,“所发生之事再无回转的可能,如果皇上心意已决,并知道该承担什么样的结果,民女可以屈于皇上的权威,表面上对皇上绝对的服从,谁让皇上高高在上,皇命难违呢。”   慕昌帝沉声道:“表面上绝对服从?”   阮清微语声清淡的道:“绝不会露出丝毫的破绽,民女会在太子面前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任由他恼怒发狂,这样能救他的命呢。”   慕昌帝看着她,她散着一种奇特的镇定的美,什么都障不住她的目。   果不其然,她轻声问道:“皇上该不会是想让民女留在祥凤宫,册封民女为皇后吧?”   慕昌帝不语,仔细的观察着她。   她又轻声的答道:“民女觉得不会,毕竟皇上对民女并没有动心,皇上大可不必令天下哗然而去证明什么。皇上倒是可以借用册封民女为皇后而去伤别人的心,但皇上应也深知,这世间最难修复的就是被伤了的心,想伤别人的心有很多种法子,大可不必用这种极锋利极彻底的法子。心嘛,要慢慢的伤,才有意思。”   慕昌帝的神色凝重。   阮清微露出飘渺的笑意,问:“民女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第五五章   她能做些什么?就凭她是慕径偲倾心之人,就能成为最完美的利器,形成所向披靡的伤害。慕昌帝眸色深沉的看着阮清微,她气定神闲,悠暇自在,散发着一种镇定有序的美,慕径偲难免对这样的她动心。   阮清微背着手,微笑着等待,等君临天下的皇帝下达着命令。眼前的皇帝是个风姿隽爽的中年男人,他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中,尽是冷峻威压,强势无比,像是天生没有软肋。   就在他们短暂的沉默中,有一抹黑色衣袂轻缓的从树林小径里走出,走向他们。   阮清微下意识的侧目看去,只看一眼,她就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从远处走来的,是一位莲步慢移自水墨画中浮出的仙,身穿一袭纯黑的裙裳,映衫着她素净雪白的面容,她的容貌很美,是能让任何人都心悦诚服的美,美到极致。她像是久不食人间烟火,未尝过人间疾苦,不知七情六欲,有着纤尘不染的纯洁灵魂,似在浩瀚星河静止了千年,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来越深刻越清晰越高贵。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人,美丽得高高在上,是但凡有些能耐的男人都渴望拥有的女人。   当黑衣女子慢慢的走近时,阮清微由衷的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独特的女人,拥有独特的气质,无以复加的完美。在她感慨的同时,她能感觉到慕昌帝的心绪不稳。顿时,气氛变得很不一样。   这位是慕径偲的母后?   阮清微忍不住又看过去,黑衣女子近在眼前了,她目不斜视的朝向满池残莲走着,旁若无人,神态安详。   神态安详?   阮清微心下猛得一惊,仔细端视,她的神态不像是安详,是空洞,像是灵魂与身体都千疮百孔,像是极度悲哀、绝望、沉痛后的心死,是一具麻木的躯壳,如同她所穿着黑衣一样,暗无天日。   黑衣女子从他们身边静悄悄的走过,视他们与尘间庸俗普通的万物没有区别,不着痕迹的忽略。   阮清微瞧着她单薄优雅的身影,又瞧了瞧慕昌帝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的百感交集,不免若有所思。   “阮清微。”慕昌帝冷沉的声音划破了一切。   阮清微道:“民女在。”   慕昌帝沉声道:“朕不会让你当朕的妃子。”   阮清微不语,她并未觉得喜悦,隐隐感觉到会有更残酷的惊雷。   慕昌帝确认道:“朕的旨意,你全部同意?”   “是,”阮清微平静的道:“因为您是太子殿下的父皇,民女尊敬您,以示诚意。”   慕昌帝宣布道:“回太子府等着接受将你封为瑞王侧妃的圣旨。”   瑞王慕玄懿的侧妃?!   阮清微轻轻皱了下眉,道:“是,民女告退。”   慕昌帝强硬的眼神中迅速的闪过满意之色。   阮清微不再言语,便返回向正殿,刚走出几步,忽听到慕昌帝的声音传来:“她就是你儿子倾心的少女,你儿子说只要他活一日就要保护她一日,痴心,深情。她很不错,千载难逢,朕要把她赏给朕的儿子。”   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试探,和张扬的沾沾自喜,就像是在证明自己能主宰万事万物。   阮清微一怔,故作漫不经心的驻步回首望去,慕昌帝高大的矗立在黑衣女子的身侧,黑衣女子身形柔弱,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站在莲池前,就像是聋哑盲的无感之人。   慕昌帝沉吟道:“朕的皇后,你说朕是今日颁圣旨呢,还是明日?”   她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阮清微在刚才就觉得她是,当亲耳听到时,还是很震惊很困惑。   何皇后依旧沉默,呼吸单薄,像是要枯竭了。   阮清微看到眼里的是她的脆弱,那脆弱裹着厚厚的茧,她实在不能再多承受一丝的力,随时就像是会破碎成灰,连秋风都不忍再施加。可是,身影笼罩着她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放过她,又问道:“失去倾心的挚爱,你的儿子会痛不欲生吗?”   何皇后保持着沉默,似乎沉默是盾,用沉默抵挡一切。沉默又似乎是矛,形成反击。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阮清微不忍再看下去,心中唏嘘,她快步走开,回到了正殿里。   慕径偲正坐在殿里等候,在看到阮清微的一刹那,起身相迎,似梅花带冰而开,如同许久不见,迫不及待的把她揽入怀中。   阮清微依偎在他的怀里,察觉到他的怀抱有些紧,轻声道:“别用力,你的伤口会疼。”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但心里舒服。”   心中方寸间的舒服,能淹没过全身的疼。   阮清微轻推开他,抬首迎着他的注视,欲言又止。   慕径偲不安的问道:“怎么?”   阮清微想了想,坦诚的说道:“我看到你母后了。”   “她前半生活得太疲倦,”慕径偲始终认为母后还活着,“即使这样‘死’了,也疲倦不止。”   阮清微挑眉,他的母后何止是疲倦,简直是哀默。她不由得说道:“你父皇和母后好像……”她停顿了一下,他们之间的情愫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   慕径偲道:“他们是性格使然所致,其中滋味自知。”   阮清微问出了心中疑问,诧异的说道:“坊间都道是何皇后容貌极美,宽厚贤良,待人极好,性情温和。今日一见,似乎只有容貌极美是真的,她像是虚无的存在,丝毫没有温度。”   慕径偲说道:“母后是位称职的皇后,父皇也一直是称职的皇上。”   何皇后不仅是位称职的皇后,可谓是千古一代贤后。阮清微恍然道:“坊间都说他们相敬相爱,举案齐眉,从不曾有过矛盾,原来只是人前如此?”   慕径偲默认。   在人前,他们伉俪无双,艳羡天下人。在人后,他们对待彼此刻薄极了,判若两人。他们有着常人难以置信的默契,旷日持久的保持着人前人后的迥异。   阮清微突然明白了他曾说过的‘父皇对母后恨之入骨’,明白了别人所看到的‘不过只是假象’。她拧眉道:“他们的隔阂根深蒂固?”   慕径偲语声清淡的道:“这是他们最得心应手的相处方式。”   阮清微奇怪他话中的平常,转念一想,他应是看惯了他们之间多年的较量,知道只能徒劳的旁观,任何试图缓和他们彼此折磨的举动都无济于事。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发,问道:“皇上又做了什么决定?”   阮清微耸耸肩道:“让我回太子府等着接受被封为瑞王侧妃的圣旨。”   慕径偲的面色阴沉,薄唇紧抿,眸中尽染寒意,低声问:“你同意了?”   “我说了‘是’,没有拒绝,”阮清微清醒的道:“在他耀武扬威时,我如果拒绝换来就不再是回府等着,而是当即封为侧妃。”   慕径偲点头,她说得没错,皇上一直以来要的是绝对服从。他沉声道:“皇上在哪?”   “刚才在月波亭,你母后也在。”   “你在这等我。”   “你现在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慕径偲认真的道:“放心,别怕,我自有分寸。”   “好。”阮清微随即找了个椅子坐下,她相信他,看着他快步的迈出殿,她提醒道:“慢点走,你有伤在身。”   慕径偲回首,目光温柔,道:“嗯。”   他漫步走向风波亭,途中被福公公拦住了。   福公公恭敬的道:“老奴奉皇上之命,送太子殿下出宫。”   慕径偲正色道:“我有事要见皇上,有劳通报。”   “是。”福公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待人冷漠,却从不怠慢太子殿下,这是众所周知的。   没有让慕径偲等太久,福公公回来道:“太子殿下请。”   月波亭下,神色深沉的慕昌帝独自一人负手而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干涸的月波湖中密密麻麻的一片枯荷茎叶,往年的这个时候,湖中莲藕已被收罗,何皇后会摆一席丰盛的莲藕宴,邀请皇亲国戚们品赏。   慕径偲信步踏入月波亭,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说。”慕昌帝的视线不移。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父皇是想让阮清微进瑞王府为瑞王侧妃?”   慕昌帝沉声道:“太子可有异议?”   “儿臣痛不欲生。”   “阮清微已经同意。”   慕径偲轻道:“儿臣能体谅她的无奈,她是怕拒绝了父皇,使儿臣被牵怒。她懂事的让儿臣倍感愧疚,她为了儿臣无畏的付出,显得儿臣很无能懦弱。”   “你是在求朕?”慕昌帝暼了一眼山崩海啸前依然能心平气和的慕径偲,他跟气定神闲的阮清微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径偲不置可否,诚恳的道:“不难想象她为瑞王侧妃后会发生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被迫分开,必将心存怨念和痛苦,是无论多久多努力都无法消除的。”   慕昌帝听着,讶异于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那么有耐心,不卑不亢的讲道理,体面而有风度的说服。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可能,儿臣会恨她轻率的同意,她会恨儿臣怯懦的袖手旁观,即使待儿臣破釜沉舟的有幸再与她复合,这段破裂的罪恶的鄙夷的肮脏的经历,将会是我和她之间的鸿沟,永难愈合。可能,儿臣会怪罪占有了阮清微身与名的瑞王。”   慕昌帝的身心突然一震,似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   慕径偲接着说道:“也可能,儿臣对她的爱,与她对儿臣的爱,都至死不渝,但拘于伦理道德,为了这份爱能延续它的美好,从此孤独无望的深藏这份爱直至终老,仅彼此体会切肤之痛,不伤及任何人。”   慕昌帝的眼神顿时变得冷硬。   话已至此,慕径偲恭敬的道:“恳请父皇三思,儿臣告退。” ☆、第五六章   傍晚,落日的余晕将祥凤宫渲染的蔚为壮丽,满目的枯叶残茎浸在这样的光波中,竟显得有些凄苦而悲壮。   慕径偲缓步走出了月波亭,在经过一片假山时,他察觉到假山后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注视过来。母后?他心中一暖,漫不经心的偏头看去,有一抹黑色转瞬不见。   他看着空荡无一人的景物,心中钝寒,佯装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在母后不愿现身时,他不能贸然打扰。   偌大的正殿外,阮清微环抱胳膊倚着殿外的柱子,翘首以盼着张望。他慢慢的走入她的视线,披着一身柔和的光芒。笑意清清浅浅的浮在她的唇角,她的眼睛里全是那个在她的余生里会与她相依为命的他。   当他在得知皇上打算让她当瑞王侧妃后,他刻不容缓的非去向他父皇言明一切不可。在那时,她就更加的确定,他是她可依可靠之人。   慕径偲冲着她抿嘴一笑,在阶下向她伸出了手,道:“我们回府。”   “好。”阮清微跳到他面前,把手交在他掌心中,随即搀扶着他,她知道他的伤口应已疼得不适。   慕径偲体会到了她的关怀,低首轻轻的在她额头一吻。但愿母后能看到这一幕,便能宽慰许多,再不必担心他会孤单一人。   他们旁若无人的携手并肩走着,在走出祥凤宫不远,福公公迅速的追了上来。   福公公手持拂尘,正色道:“老奴传皇上口谕,请阮管家明日一早进祥凤宫,监督收获月波湖中的莲藕。”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接道:“请回禀皇上,阮管家有其它已安排的事要做,我明日亲自进宫监督。”   福公公的面色一变。   阮清微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慕径偲的手,问道:“可有规定收获多久?”   福公公道:“皇上不曾规定。”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遵旨。”   福公公依然正色道:“皇上口谕,请阮管家在月波亭设莲藕宴,宴请皇亲国戚。”   阮清微问道:“可有规定何时?”   福公公道:“皇上不曾规定。”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遵旨。”   福公公向太子殿下躬身行礼,便返回了祥凤宫。   迎着慕径偲眸中的不解,阮清微挑眉,笑道:“放心,我能应付。你若不放心,可以明日让你的那些身手了得的侍女随我一同进宫。”   “你真的不必牵就他,他的一念之间不知有多疯狂。”慕径偲冷静的道:“我没那么窝囊。”   阮清微轻道:“我不是牵就他,只是尊敬,他是你的父皇。”   慕径偲定睛看她,认真的道:“他那样对母后,母后坚决不许我理会,我自幼只能隐忍旁观。他再这样对你,我绝不会隐忍,只会耗光我对他仅剩的一点尊敬。我不尊敬之人,你也不必尊敬。”   阮清微一怔,惊愕的望向他,奇怪他怎么口不择言了。她想了想,说道:“你对他仅剩的那一点尊敬不必因我耗光,我心里很清楚事态是否严重到不能容忍的程度。谁都没有资格撼动父子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除非父亲泯灭人性到惨绝人寰。”比如,她的父亲。她又想了想,轻道:“你不知道失去亲情成为孤儿的滋味。”   “我明白,我也深深的知道,儿子是应该有儿子的样子,父亲的言行也应该有父亲的样子,更何况……”慕径偲没有说下去,他不想让她过早的担忧,在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   阮清微问道:“更何况?”   慕径偲将话锋转了开去,“更何况,他是皇帝。他的身份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   阮清微不置可否,道:“是的,他是皇帝,整个大慕国最高高在上的皇帝,在这片国土上,一切生灵都在他的股掌中,你的母后、你的胞姐、我们。你是要试出他的底线?”   慕径偲笃定的道:“最坏的下场,也好过让你伤心。”   阮清微心中颤动,忽想到他曾说过的‘最坏的下场,也好过错失你。’在他心中,一切后果,他都无可怨尤。他对爱情有着超乎寻常的坚定与毅力,似乎是在证明什么,她挑眉,说道:“我不认为你能为了爱情肝脑涂地。”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认真的道:“我想要试试,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义无反顾的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能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会使得他做不到。”   “当然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   “我不相信。”   阮清微耸耸肩,诧异的问:“试出结果又能怎样?”   “以解我心头耿耿于怀的结。”   “是谁系的结?”   “是……”慕径偲刚说出一个字,便见庄文妃慌慌张张的奔来,几个宫女被远远的抛在身后。阮清微也顺势看去,显然是大事不妙。   庄文妃急不择路的唤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站在原地等到庄文妃走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庄文妃骇得花容失色,不见往日的闲淡,她的身子止不住发抖,紧张的道:“魏淑妃小产了!”   慕径偲的眼眸上似浮着一层薄冰,沉声问:“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庄文妃不盛惶恐的道:“去通报给皇上啊,四处寻不到皇上,皇上可能在祥凤宫。”   阮清微发现庄文妃害怕得瑟瑟发抖,那是极度的恐惧,眼看宫女们已追随而至,便轻声问道:“为何是娘娘去通报?”   庄文妃面带着大难临头的不知所措,道:“魏淑妃是吃了我送给她的糕点才小产的,她在我面前吃的糕点,吃完后就腹痛不已,就……”   阮清微拧眉,道:“为何给魏淑妃送糕点?”   庄文妃不安的揉着手帕,低声哆嗦道:“皇上昨日驾临了琉璃宫,赏赐给我两盒糕点,随口说了一句魏淑妃喜欢吃这种糕点。我自从魏淑妃怀有身孕后从未去探望她,便就在刚才不久前将糕点送去给了魏淑妃,魏淑妃看到后果真喜欢,当即就尝了尝,结果尝出了事。”   阮清微问道:“另一盒糕点呢?”   “被我和侍女们吃了,并无异样。”庄文妃困惑不解,“这两盒糕点看上去一模一样,侍女是随便取了一盒供我享用。”   阮清微沉思着,是糕点中有毒?毒只仅仅造成小产而不直接致命?当下庄文妃是有口难辩,而她一副紧张恐惧的样子,似乎是初次身临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丝毫沉不下气。   庄文妃情急之下的道:“我想去见皇上,跟皇上解释清楚,我绝无残害魏淑妃之心,绝无!”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娘娘先回琉璃宫歇息,魏淑妃一事皇上自会派人调查,有需要询问娘娘之处,娘娘务必坦然的配合。”   庄文妃瞠目,震惊的问道:“我不用先去向皇上解释一切?”   “解释无用,只凭证据。”慕径偲道:“请娘娘回宫。”   庄文妃忐忑不安,生怕她不赶紧说出的实情会被误解,但太子殿下如此坚决的让她回宫,她犹豫着求助的看向阮清微,希望阮清微能留下来帮她。   阮清微偏头瞧了一眼慕径偲,不出所料,他没有让她留下来的意思,便说道:“清者自清,娘娘不必太过紧张。”   见状,庄文妃很惆怅的挪动脚步,眼睛里尽是担忧之色,匆忙的转身回琉璃宫了。   他们出了皇宫,乘上马车时,阮清微才说道:“她一人确实不知如何应付。”   慕径偲沉声道:“以前有母后在后宫里为她遮风挡雨,她被精心的照料着。突然要独自应对这种要命的阴谋,难免慌乱。”   阮清微挑眉,“你是要磨炼她?”   “不是,我宁愿她永远不用应对任何阴谋。”慕径偲冷静的道:“因为我们是太子府的人,实在是不能插手皇宫的事。”   阮清微知道他素来沉稳,如果他插手,会使事态变得不可控的严重。一想到庄文妃尚不知自己的身份,却能对慕径偲言听计从时,不禁感慨道:“好在她听你的话。”   慕径偲平常的道:“这是经年累月积累出的信任。”   阮清微拿起酒壶连饮了一阵酒,不得不说,如果他要对谁好,就会很用心的真情实意的待谁好,这种付出是极其难得的,要珍惜。   过了片刻,她若有所思的道:“只能等待着调查的结果了?”   慕径偲轻揽她入怀,道:“你放轻松,不必费神,有我在。”   有他在,凡事都有他在,可偏偏从今往后,同样有她在呢。   阮清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我的这里虽小,但不弱,也能与你一起扛一扛。”   当她决定正视对他的爱时,必然正视了要与他在一起会经历的磨难,携手并肩去拼吧,才不管挡在前方的有多少豺狼虎豹,有多么的阴险奸诈。   “好。”慕径偲展颜笑了,他的臂弯情不自禁的紧了些,无限深情。 ☆、第五七章   当他们乘着马车回到太子府时,已是夜幕初垂。   无论太子府外有多少纷纷扰扰阴谋阳谋,置身于太子府中,心情总能不知不觉的静下来,舒适的沉浸在一片详和的气氛里。这与慕径偲的如兰般的品性-息息相关,似深谷幽兰,不以无人而不芳,有幸了解到他的修为,都会为之敬仰。   马车停稳后,阮清微便示意慕径偲进寝宫,她要检查他的伤势。   寝宫里燃起了明亮的烛光,同时,也焚起了安神的药香。在烛光薄烟摇曳中,慕径偲盘腿坐在床榻上,很享受阮清微动作温柔的为他宽衣。   阮清微轻轻褪去了他的外衣,看到他白色里衣上洇着的鲜红血迹时,不禁蹙起了眉。她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解开他的里衣,果不其然,包扎伤口的纱布上晕着大片的血。很难想象,他承受着多大的疼痛在祥凤宫里始终保持着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隔着纱布,她伸手缓缓的抚拭着他的伤口,轻声道:“从现在起,你必须要卧床养伤,不可再随意走动。”虽说他体魄健壮精气十足,但伤口实在太深太重,不能掉以轻心。   慕径偲感受着她指腹的温度,疼痛的伤口上覆着薄薄的暖意。随着她的指腹充满怜惜的游走,泛起痒痒麻麻的酥意。他清雅的俊容上漾起笑容,平静的说道:“这个*的伤不算什么,无外乎一个月痊愈不了,三个月再痊愈,半年之后,只不过是留下一道道很酷的伤疤。”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阮清微挑眉,道:“这个*的伤再不被认真对待,是会死人的。”   慕径偲抿嘴一笑,情不自禁的轻捧着她的脸颊,将湿润的唇凑了过去,温柔的落在她的唇瓣上,深情的亲吮着。   阮清微心中一颤,下意识的闭起眼帘,听从于他的召唤和引领,一动不动,生怕不小心碰疼了他的伤口。   不同于以往青涩的浅尝即止,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后脖,使两人的唇齿亲密无间的缠在一起。他的吻绵长细腻,真是渐渐熟练了呢。   她陶醉于他的热情,心里软而暖,似要融化成温泉。不知为何,他每一次的吻,都很精准的吻在她的心上,温柔舒适,自心脏朝着身体的每一处蔓延。   有一种此生只属于彼此的震颤在他们交织的呼吸中油然而起,形成一股股的热潮,热潮一*的向上冲着,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   他适可而止,灼热的吻滑落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的呢喃道:“这个*还没有体会过最极致的美妙,舍不得死。”   阮清微的脸腾得更红了,这位清雅俊美的太子殿下在私下里言行举止里极为奔放狂热的一面,只有她能见识到。她咬唇道:“那就乖乖的躺好,在床榻上休养几日。”   慕径偲轻抿了下留有她余温的唇,柔声道:“帮我清理伤口,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阮清微稳了稳气息,绕过屏风,信步到殿外让候着的青苔取清水、药膏和纱布。   她站在窗前,拎起桌上的酒坛饮了口酒,若有所思的望着夜色,过了片刻,回首道:“今晚的皇宫,会因魏淑妃的小产而人心惶惶难安,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知其中细节,不妄加猜测。”   “矛头已然直指庄文妃,你还能一如既往的不闻不问,敬而远之?”阮清微有些奇怪,他离开皇宫至今依然无动于衷,不见他有任何安排。   慕径偲道:“局面尚不明朗,不轻举妄动。”   阮清微耸耸肩,踱回床榻边,看他沉稳如初的模样,不由得恍然大悟,心生莫大的感动。   他一直是大隐于朝,极为宁静的活着,轻松的把自己跟所有权利阴谋隔离开,不惹事生非,被是非招惹也沉稳不乱。他眼明心净,不被迷障所误,不臆断行事。然而,唯独对待她一人不同,在局面尚不明朗时,他就会暗自猜测而有所行动,处于主动之势。   看出了她眼眸中闪烁的惊喜,也一并看穿了她的心事,慕径偲抿嘴笑道:“是,只有你。”   其实,待等到细节清晰、局面明朗时,他同样能轻松自如的应对。然而,他等不及,必须要迅速而周密的出动。   阮清微冲着他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笑道:“收藏在心里了。”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默默的付出,另一个人心领神会的感觉到了并为之感动欢喜,这是一件多么幸运而幸福的事。   慕径偲目光温存,脉脉的凝视着她,她通透、豁达,懂得顺从内心与自己和睦相处,不一味的跟命运较劲,不固执倔强的故步自封,随心所欲的随遇而安,有接纳美好事物的能力和见识,这样的她,值得被命运眷顾。   阮清微饮了口酒,倚着屏风,漫不经心的说道:“后宫中的争斗算计,与朝堂权贵们的兴盛衰亡,最终都是取决于皇上的态度。”   慕径偲不置可否,“各朝各代大多如此。”   “皆是如此,皆是乌烟瘴气。”阮清微的脑中浮出母后所受的迫害,她连饮了数口酒。   慕径偲笃定的道:“会有例外。”   阮清微挑眉,笑道:“话本《欢幸》里的华国?皇帝华宗平的后宫里自始自终只有甄璀璨一人,后宫中一团和气的安宁。华宗平在位四十年,华国国泰民安。那可是话本中才会有的。”   “你是在羡慕她?”   “谁?”   “甄璀璨。”   “我知道她是话本的人,我并不羡慕她。”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不必羡慕她。”   阮清微迎视着他眼中的认真,挑眉道:“你是要承诺你只有我一人足矣?所能给予我的,足够她羡慕我?”   慕径偲笑而不语。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道:“我母后死于诺言,死于名分,死于占有。母后死到临头才醒悟:男人多好美色,更何况成为了可尽情享用美色的皇上,永远会有鲜嫩貌美的女子出现,挡不住的。”   “因此?”   “我活着不为名、利、情、欲,也不愿被名、利、情、欲所束所困。”   “那你活着为了什么?”   “为了活得舒舒服服,赏花饮酒,曼妙度日呀。”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想要的舒服只有我才能给,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且实实在在。”   “我深信不疑。”阮清微莞尔笑了,凑到他身边轻声的道:“实不相瞒,我不奢望你此生洁身自好只有我一人,不企图也不想要你给的名分,不在乎你的感情能坚守多久。因为,我的走与留不取决于你做了什么,全取决于我。我要走,你留不住;我要留,你赶不走。”   慕径偲的笑意僵在脸上,她是在平等的告诉,真诚的说出内心所执。尽管知道她骨子里有着风的天性,他还是为她这种看似洒脱实则是惧怕而悸痛。她惧怕的无疑是像她母后那样无法善终。   “你在不悦?”阮清微挑眉,“你不必在意我的名分,不用克律守己,难道不是更轻松了?”   她太知道名分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很多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的名分,这种名分太过沉重,非她所愿。母后的遭遇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她一定吸取教训。谁坐‘太子妃’、‘皇后’之位,谁知其中的不易,她可不忍心让自己活得太累。   慕径偲学着她挑眉,不语。   阮清微眨眨眼,“我们在一起只管舒服快活,难道不好?”   慕径偲道:“舒服快活是必不可少的。”   阮清微轻道:“人太贪心了可是会得不偿失的。”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   阮清微也摸了摸他的头,道:“乖。”   他们相视一笑。   殿门外,青苔道:“阮管家,您要的东西已备齐。”   阮清微示意青苔把清水、纱布、药膏放在床榻边,待退下时,青苔随手将门窗都掩上了。   饮了一口酒后,阮清微站在床边,俯身为他轻轻的褪去里衣。   慕径偲赤着精壮的上身,定睛的瞧着她,瞧她神情专注小心翼翼的解开带血的纱布,瞧她红唇微启,瞧她白皙的脖颈散发着莹洁的光,瞧着瞧着,他的目光就痴了。闻着她带着酒香的呼吸,他的呼吸渐粗。   阮清微忽然道:“你可以闭上眼睛?”   慕径偲问道:“要不要屏住呼吸?”   “嗯?”   “我是在心猿意马。”   阮清微不禁笑道:“我去将烛台拿来,仔细的检查你的伤口,免得灯火太亮晃你的眼。”   慕径偲的脸色微红,抿嘴一笑,道:“我可以闭上眼睛。”   见他双眸阖上,俊美无俦的容颜不动声色的在朦胧灯光中熠熠生辉,阮清微的目光刚移开,忍不住又撤回,在他的五官上慢慢的描临着,高贵而清雅,极具诱惑,真是美色惑人呢,她咬了下唇,轻轻的凑过去,将一吻落在他的唇边。   慕径偲的眉角眼梢溢出笑意。   阮清微一本正经的道:“这是你听话的奖赏。”   慕径偲正色的道:“多多益善,我还会更听话。”   阮清微的笑颜如花,身手轻快的取来烛台,用干净的纱布沾着清水,轻声提醒道:“会有点疼。”   “嗯。”   阮清微轻柔的擦拭他的伤口,见他纹丝不动的坐着,似无知觉般。她知道他在一言不发的承受着疼,便长疼不如短疼,迅速的擦拭。将昨日涂的药膏和血迹拭去后,伤口清晰可见,触目惊心。她每个伤口都逐一认真的检查,见伤口都没有大碍,她如释重负的道:“肖老板特制的药膏很管用。”   慕径偲诚恳的道:“是你清理伤口时很细致。”   阮清微随手挪开了烛台,并不否认他的认可。那日,她带着重伤的他回到太子府,为他褪去血衣,用薄薄的纱布沾着药水裹着银针,一寸一寸的插到他的伤口里擦拭血垢,那可能是她此生做的最有耐心的事,将他每一个伤口里外都清理很干净,才为他涂药,用纱布包扎。   “好在那时你是昏睡中,可以任我为所欲为。”她笑吟吟的笑着,如果他是清醒的,一定是疼到苦不堪言。   慕径偲睁开眼睛,定睛看她,坦言的称赞道:“你一直很体贴,即使是我昏睡了也很踏实,有你在,可依赖。”   阮清微挑眉,不语,深知这种依赖是相互的信任。她拿起酒坛连喝数口酒,洗净手后,为他的伤口涂药膏,问道:“你知道了伤你的那批刺客是谁派的?”   “并不确定。”   “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能妄自猜测?”   慕径偲神色略沉,道:“我不打算追究。”   阮清微手下一顿,继续轻柔的为他涂药膏,若有所思的道:“你不介意?”   慕径偲不置可否。   “有人要害我,虽是失败了,你依然不饶,去让他们付出了代价。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使你重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却无所谓的息事宁人?”   慕径偲不置可否。   “就像是明知柳家恶意的企图你也不介意一样?”阮清微缓缓的抬首看着他,“跟你抢走了二皇子的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的原因?”   慕径偲不解释也不掩饰,平静的道:“这些对我都造成不了困扰,不是我在乎之事。”   阮清微心中诧异,他到底抢走了二皇子的什么重要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他始终能以清静的态度对待,丝毫没有强行占有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心虚,一如既往的泰然处之。   他到底有着怎样宽广的胸怀?有着怎样强大的内心?抑或是,他似眼明心净俯视众生的神祇,任凭众生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皆如浮云。还是他也有他的顾虑,事出有因?   她双睫一眨,低垂眼眸取来纱布,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住伤口。他还不愿意说的事,一定是时机未到,他不说,她不问。   殿外响起石竹的声音,“阮管家,药膳好了。”   “端来。”阮清微依然不慌不忙的把每一道伤口都包扎好,一层一层的,绑得很有技巧,让纱布保护住伤口,又不使他被勒得难受。   慕径偲看着她一丝不苟的样子,赞道:“你真貌美、心灵、手巧。”   “言之有理。”阮清微挑眉,笑着拿起床头的干净里衣,动作轻柔的帮他穿好,又为他披上外衣免他着凉。   洗了洗手,她取来药膳,察觉药碗有些烫,便拿起汤匙舀起一勺,吹了吹后用上唇轻沾去试温度,温度适宜了才喂给他吃。她整个动作自然而连贯,是发自内心体贴细腻的照顾他。   见状,慕径偲的眼中尽是温存,心里暖洋洋的吃着药膳。   “再来一碗?”   “好。”   此情此景,就像是朴实的老夫老妻,真情实意的风雨同度过,相依相偎着,温馨全在眼神和动作里,相濡以沫。   他们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相处的时光,不去想身陷囹圄的庄文妃要救,不去想明日清早要进祥凤宫采莲藕,不去想皇上要颁圣旨封她为瑞王侧妃,不去想六日后要彻查出瑞王夫妇受辱,不去想以后接踵而至的事。   夜已深,阮清微为他盖好被褥,叮嘱道:“不早了,快点入睡。”   慕径偲抓住了她的手,朝床榻里挪了挪,低声道:“一起睡。”   阮清微迎视着他深情认真的眼神,心中一软,轻道:“我不走,就睡在床边的榻上。”   慕径偲掀开被褥,道:“睡我身边。”   阮清微把被褥再给他盖好,说道:“等你的伤口痊愈后。”   慕径偲抿嘴一笑,缓缓的松开她。   阮清微眸色柔软的放下床幔,轻手轻脚的熄灭了烛火,合衣睡在床边的榻上,陪伴着他。   夜晚寂静,不多时他们就熟睡了。   一觉睡到天亮,当阮清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随意的抬了下手,忽的觉得手上受的力紧了点。她顿时睡意全无,仔细一看,慕径偲平躺着睡在床边,不知何时将手从床幔里伸出,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生怕她会不辞而别似的。   她笑了笑,轻轻的抽出手,把他的手放回被窝里。   慕径偲温柔的声音响起,“清微?”   “你接着睡。”   “你呢?”   “我去沐浴。”   “嗯。”   阮清微起身出了寝宫,过了半个时辰,当她返回时,身着一袭淡青裙裳,湿意未干的漆黑长发飘散在肩上。刚踏进后院中,她便看到慕径偲已更衣,驻步于寝宫内的窗前,在听石竹说着什么。   四目相对,慕径偲眼里的她清新脱俗,就像是春天清晨里沾着朝露的花蕾,含苞待放,在晨阳下静谧而美好。如同每一次她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中一样,有着不同的美,总能令他怦然心跳。   阮清微拿出酒葫芦喝了口酒,自在的站玉兰树下等着。待石竹说完后,才信步走到殿檐下的窗边,与他一窗之隔,正色的说道:“你必须躺在床榻养伤三日。”   慕径偲问:“你是要进宫监督采莲藕了?”   “是的。”阮清微负手而立,道:“需要你挑几位侍女随我一同去。”   慕径偲平静的道:“我们一起去。”   阮清微很严肃的瞪着他。   慕径偲柔声商量道:“我们带着一张榻,把榻摆在月波亭中,未经你的允许,我会一直躺在榻上绝不下榻,如何?”   阮清微想了想,有他在旁,而且他也能躺着养伤,是个不错的主意。   “让你一个人面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的险境,我做不到,”慕径偲很期待的望着她,“我们一起去,好吗?”   闻言,阮清微无法不同意,点头道:“好。”   天蓝云阔,秋高气爽,皇宫中却被一层浓凝的氛围包裹着,阴沉沉黑压压的。   他们进了皇宫,乘着软轿到祥凤宫外,遇到了等候他们多时福公公。   福公公恭敬的看了看在阮清微身侧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侍卫们抬着的竹榻,榻上叠放着一张厚实的素色棉毯。他犹豫了片刻,自言自语般的道:“皇上口谕让阮管家监督采莲藕,虽未说让太子殿下及随从们同行,也未说不许太子殿下及随从们同行。”   是否通融便就在福公公的一言之间,阮清微连忙道:“多谢福公公的通融。”   福公公在前引路,伸手示意道:“请。”   慕径偲道:“有劳福公公。”   在祥凤宫内不能再乘软轿,需步行,阮清微下意识的搀扶着慕径偲,暗忖福公公为何通融。作为皇上的心腹,皇宫里的人对福公公可都是笑脸相迎,福公公常是一副冷脸回应,坊间传说福公公为人凶狠不近人情,但他对太子殿下倒是很尊敬,每次都颇尊敬,只因为他懂规矩?   慕径偲的伤势是重,但不至于虚弱到需要搀扶,但他享受着阮清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怀照顾,也喜欢亲近她的体温和她淡淡薄薄的暖香。   祥凤宫中寂然如初,踩着石子小径上的落叶,他们步入了月波亭。竹榻摆在了亭中,慕径偲躺在榻上,枕着竹枕,盖好了棉毯,俨然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见慕径偲已躺好,阮清微隐隐一笑,放眼眺望满池残枯莲茎,又四下寻了寻,只有凉亭中太子府的随从,并没有采藕人。她诧异的问道:“福公公,采藕的劳工何时到?”   福公公正色的道:“未听闻有劳工。”   阮清微一怔,“需要我召集劳工?”   “应是。”   “我这就出宫,召集一批会采藕的劳工。”   福公公道:“恕老奴直言,皇宫外的人不可随意进出皇宫,尤其是祥凤宫。”   阮清微挑眉,道:“难道只能召集皇宫内的人采藕?”   福公公只说道:“皇上口谕,莲藕未采完阮管家不可离宫,老奴告辞。”   瞧着福公公的背影,阮清微抚额,莫非皇上的原计划是让她踩着泥坑自己挖藕?她缓缓的倚着亭柱,思考着怎么挖藕。她只思考了片刻,就脚步轻快的走到慕径偲身边,把当下情况告诉他,让他一起想办法。   阮清微饮了口酒,道:“皇宫外的人不准进来,只能从皇宫内找人帮忙。这些藕是一定要采完的,找谁帮忙合适?”   慕径偲道:“容我想想。”   “是很棘手,找谁帮忙很有讲究,你慢慢想。”阮清微静坐在阳光下,尽管形势不妙,她的心情并没有很糟糕,因为知道有慕径偲在,困难会迎刃而解。这种遇到麻烦事有人分担解忧的感觉真好。   半晌,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奴婢在。”   慕径偲从袖中取出太子令牌,道:“拿着它去四司八局,让各司各局在一个时辰内必须各派九人前来祥凤宫采藕。为了向采藕者表达感谢,他们均可向我提出一个心愿,我必尽力而为让其如愿;若我无能为力,可重换一个心愿,直至我能让其如愿为止。”   石竹道:“是。”   慕径偲低声道:“青苔,你去探查魏淑妃一事的进展。”   青苔应是,与手持太子令牌的石竹同行而去。   阮清微的心情很复杂,有感动有暗赞。他隐潜多年今日一露锋芒,用‘太子’的权力强压四司八局,又以极有诚意的‘一个心愿’为感谢,恩威并济。惊动四司八局便是惊动了整个皇宫,他是用‘太子’的威严和颜面化作盾与矛,护她周全,与她一同面对困局。   她心中颤动,轻道:“不利于你韬光养晦。”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重要。”   阮清微语声飘渺的道:“此举,像是在跟皇权博弈呀。”   慕径偲笃定的道:“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阮清微不再担心,展颜笑道:“四司八局各九人,共计一百零八人,勤恳劳作,一天应能将满池莲藕采完。”   慕径偲抿嘴一笑,眸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深沉之色。   阮清微纵身跃到月波亭的亭顶,立足于琉璃瓦上极目远眺,衣袂翩飞。她闲适的饮着酒,环顾四周,整座祥凤宫被浓密的苍天古树和高耸的宫墙包围着,似与世隔绝。而祥凤宫中,目光所及之处是挂着枯叶待落的树枝,原本是想一览祥凤宫中的景致,视线层层受阻。简直,像是监牢。   不由得,阮清微忽然想到慕径偲的母后,一个在祥凤宫里住了二十年的女人,她用二十年的岁月诠释了载入史册的一代贤后,使得皇宫里久久弥留着她的气息,使大慕国的百姓传颂着她的美德。她‘死’了,空留一个燃尽了灵魂的躯壳,暗无天日的存在着。   为什么要这样存在着?阮清微不懂,连饮了数口酒,四下搜寻着那抹凄寒的黑色,却看到了青苔匆忙的归来。   等青苔步入凉亭中时,阮清微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慕径偲的榻边。   青苔轻声禀告道:“御医检出庄文妃送给魏淑妃的糕点里含有水银,庄文妃百口难辩,正被幽禁在琉璃宫,等待魏淑妃的发落。”   慕径偲问:“魏淑妃可有大碍?”   青苔道:“魏淑妃出血过多,险些身亡,孱弱的卧榻休养。”   在糕点里面藏着水银?少量服用水银可致小产,服用过多会致死!   难道庄文妃吃的糕点里也有水银?却意外的安然无恙?   阮清微不禁诧异,更让她诧异的是:“为何是等待魏淑妃的发落?”   青苔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一贯如此。后宫之中,谁是受害人便让谁裁决谋害者,从无例外。”   阮清微问道:“无论魏淑妃怎么裁决,一律照办?”   “是,或杀罚,或饶恕,皇上全都默许。”青苔道:“曾有位妃子欲加害柳贵妃,柳贵妃陷些遇害,柳贵妃恨极,要赐死此妃子,将妃子满门在朝的为官者革职,三族迁离京城。皇上默许,下旨按照柳贵妃裁决的去执行。”   阮清微惊讶,皇上的行为可真是独辟蹊径,是让后宫的这群女人们自相残杀?不过,确实是治理后宫的一种方式,谁也不敢太过造次。她想了想,道:“仅凭糕点里有水银,就确定是庄文妃要加害魏淑妃?这是谁的盖棺定论?”   青苔道:“御医的推测,柳贵妃的推断,庄文妃只是喊冤洗脱不了嫌疑,魏淑妃悲痛的指责庄文妃送的糕点,最终是柳贵妃定论,皇上一言未发没提出异议,就定论了。”   阮清微挑眉,如此重大的事,皇上一言未发?她问道:“能否设法见到庄文妃?”   青苔道:“除非能得到魏淑妃的允许。”   “能否见到魏淑妃?”   “不易。”   阮清微询问之色的看向慕径偲,“以你之意?”   过了半晌,慕径偲平静的道:“再等等。”   阮清微一怔,莫非还有变故?她若有所思的饮了口酒,不经意的偏头一瞧,瞧见石竹远远的率众而来,浩浩荡荡,足有百余人,各持便于挖藕的工具。   石竹曾是何皇后的贴身侍女,如今是太子府的侍女并手持太子令牌,四司八局在得知太子殿下指定人数去采藕时,无比震惊,不敢明确表态。各司各局在紧急暗中商议后,纷纷表态,如果能进得了祥凤宫,就去采藕,顺便得偿一个心愿。   众所周知,祥凤宫是禁地,如果进得了祥凤宫,就不必骇惧会触犯皇上。   不曾想,石竹与福公公攀谈了一番后,他们竟被放行,只是下令:仅能到月波湖,擅去祥凤宫的别处者,斩无赦。   在石竹沉着的指挥下,他们从月波湖的西岸连成一排开始挖藕,有条不紊,干劲十足。依这种劲头,一天就能将藕挖完。   效劳于宫苑内廷事务的宦官们,在热火朝天的挖藕,不知皇上在得知这般情形时有何感想。阮清微闲适的倚着亭柱,欣赏石竹的得力。   石竹沿着湖边快步而来,走到慕径偲的榻前,低声禀告道:“奴婢刚刚得知,魏淑妃小产一案有变。”   “嗯?”慕径偲并不觉得惊讶。   石竹道:“守在魏淑妃床榻前的御医发现了魏淑妃私藏的一瓶水银,有打开过的痕迹。御医已奏明皇上,皇上命柳贵妃彻查。”   阮清微挑眉,皇上竟然让柳贵妃决定魏淑妃和庄文妃的命运?摆明了是给柳贵妃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大好时机,依柳贵妃的作风,一定会趁势拔去魏家这个心头刺。经她彻查,就会变成魏淑妃故意小产诬陷庄文妃。即使魏淑妃跟庄文妃无冤无仇,绝不可能使出这种愚蠢的伎俩,水银瓶的出现也很可疑。如果皇上依旧一言不发,柳贵妃就能得逞。   事态一变,庄文妃是能脱险了,魏淑妃与魏家则凶多吉少!   魏家怎么办?注定浮沉于朝堂,平白无故的被碾压?皇上真的会对魏家的命运坐视不管?纵容柳贵妃还是试探柳贵妃?他深沉叵测,按慕径偲曾说的‘他的一念之间不知有多疯狂’,俨然无法掉以轻心。   阮清微的眸色渐沉,她愿魏家能世代安稳。当针锋对准魏家时,她能做些什么防患于未然?让慕径偲帮忙出主意?他自幼远离朝堂权斗清静无为,已经为她做了许多他绝不会做的事,岂能仗着他的爱慕而让他为难,不能给他惹麻烦。他洁身自好,对魏家的事袖手旁观无可厚非。   她踱到湖边,漫不经心的饮了口酒,无力感油然而生。   短暂的沉默后,慕径偲唤道:“清微。”   阮清微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缓步走到他面前。   慕径偲轻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近他,轻道:“石竹立刻带你去见庄文妃,帮我带几句话给她。”   “能轻易见到她?”   “石竹会有办法。”   阮清微问道:“带什么话?”   慕径偲平静的道:“在最后的定论时,皇上会到场,让她于众人面前认罪,承认是她设计谋害魏淑妃,故意趁乱把水银瓶藏在魏淑妃的宫中,陷害魏淑妃。”   阮清微惊得瞠目。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道:“让她必须坚定的认罪,丝毫不得犹豫。”   阮清微内心震荡,愕道:“你是要她顶罪,去救魏淑妃和魏家?!”   “魏家平安无事,是你所愿。”阮清微的心情轻松愉快,是慕径偲所愿。   “可她是你的……”阮清微难以置信,庄文妃是他的胞姐,承认谋害皇妃和皇嗣,罪名极重。因她愿魏家平安无事,他就当机立断的决定让庄文妃顶罪?!   “魏家世代为国效忠,魏家男儿多死于战场,岂能让魏家的名声毁于莫须有。我是太子,大慕国还要仰仗魏晏大将军,他是不可多得的将军。”慕径偲这样说着,能使她的压力小些。   阮清微的目光忽然细碎,胸腔里涌出无数的感动,她清楚的知道慕径偲这样说,其实为了让她心安,他是在为了她和她想保住的魏家走了一步险棋。与此同时,他也绝不可能置庄文妃于不顾,她轻问道:“除了让庄文妃认罪,还让她怎么做?”   慕径偲道:“让她极度的悲痛懊悔,忏悔,可以把压在心底的被冷落的孤独凄苦都宣泄出来。纵使难以令人信服是她谋害,也难以令人不信。”   阮清微恍然道:“如此一来,受害的就又是魏淑妃了,就能由魏淑妃裁决?”   慕径偲点头,道:“当皇上下令让魏淑妃裁决后,让她求魏淑妃将她贬为平民,逐出皇宫,削发为尼,与枯灯古佛为伴,赎罪。”   从此,大慕国的皇宫里再无庄文妃,也无人知道庄文妃身上那惊天的秘密。   阮清微想了想,道:“魏淑妃知道事有蹊跷,为了自保,应会准。”   慕径偲不置可否,认真的说道:“告诉她,我希望她能活得自由,不要再被困皇宫中的方寸之地。”   “好。”   “告诉她,她心存幻想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垂怜她,她留在皇宫里的结局就是一个孤独终老的处子,或是很快被牵怒的杀害。”   “好。”   “向她保证,我能在半年内让她自由,让她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天地浩大,她还年轻,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她重拾。”   阮清微郑重的道:“好。”   “说服她,请她相信我们。”   “好。”   沉默了片刻,慕径偲道:“你可以根据情况,有选择的告诉她,我要保魏家,看在我母后和我这么多年对她照顾的情面上,希望她能报恩。”   “好。”   慕径偲看向石竹,道:“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单独见到庄文妃。”   石竹道:“是,奴婢遵命。”   阮清微走出几步,轻问:“万一再生变故,事态没有按预期的发展呢?”   慕径偲平静的道:“有我在。” ☆、第五八章   夕阳斜斜的照着空荡荡的月波湖,照着湖边堆积如山的莲藕。秋风骤起,在天黑之前,勤劳的采藕人已采完了整湖的莲藕。   采藕人一身泥泞的排着队,即疲劳又兴奋,等着青苔逐一记下了他们的心愿。   阮清微倚着亭柱饮酒,对侍女道:“这些藕全送给御膳房,通知他们来领。”   侍女应是。   除了采完莲藕,皇上还命她设一席全藕宴。既然未规定何时设宴,那她就自作主张的定于明年再设,如果明年的境况不比此时艰难。   凉亭下,慕径偲躺卧在榻,随手翻阅着记录心愿的册子,一百零八个心愿,求财求名求权,皆是有些大胆又有所克制,是他们在四司八局兢兢业业做五年也很难如愿的。他合起册子,吩咐道:“全照办。”   青苔应是。   今日带来的两坛女儿红已饮尽,阮清微的眸色清亮极了,在月光朦胧的夜色里,将小手塞进他的大手里,轻道:“柳贵妃倒是沉得住气,还不定论,再等等?”   慕径偲握着她的手,道:“不等,我们回府。”   “好。”阮清微扶他起身,搀着他走出凉亭,走出寂然的祥凤宫。   偌大的皇宫里,肃静极了,毫无生气,似人迹罕至的海市蜃楼。稀疏的灯光倍显冷清,一阵阵的寒意夹杂在风里,吹进人的眼睛里,非常刺目。   阮清微跟随着慕径偲的步伐,走在长长的黑压压的甬道,两侧是高耸冰冷的宫墙,除了不寒而栗,就是压抑。忽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母后就是在像这样的甬道里,跪下求高高在上的皇帝饶了元氏家族,已经不需要再逢场作戏的皇帝冷漠决绝的甩开那双枯瘦的手,拂袖扬长而去,母后哀嚎着跪行去追……。想起母后的绝望、撕心的哀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慕径偲脚下骤停,迅速的解开自己的斗篷,温柔的披在了她的肩上,捉住她的小手塞进他的怀里暖着。   一股股暖意从心底猛生,阮清微的唇角浮起灿然的笑意,见他神色如常旁若无人,心窝里更为热乎乎。   在这时,忽有一位嬷嬷追至,正色的道:“阮管家请留步。”   “嗯?”慕径偲下意识的护着她。   嬷嬷道:“皇上正在四象殿,等待阮管家前去拜别。”   阮清微仰首询问道:“太子殿下一起去四象殿?”   慕径偲道:“我们去。”   他们朝着四象殿走去,他用衣袖结实的盖住她搀扶着他而露在外的手,免被冷风吹。   四象殿外颇为拥挤,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的聚着交头接耳,神态各异。见太子殿下来了,都连忙住口,恭首的行礼。   通报之后,福公公引着慕径偲和阮清微进殿。   殿内,并列三宫的皇妃都到齐了,还有御医和史官、后宫女官,坐在上座的是深沉的慕昌帝。   慕径偲信步穿行在复杂的注视里,比他受注目的是他身侧与他同行的阮清微。渐渐的,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阮清微披的斗篷上,面料极讲究,兰花暗纹,绣着精致的蟒形图案。大而长的斗蓬随着她的脚步前移,拖着地。   那是太子殿下的斗篷,在为她遮寒。受此殊荣,她并未有受宠若惊的喜,反而是镇定自若,有着与生俱来的美丽,充满纯粹的灵气。   在福公公的示意下,慕径偲落坐于次座,阮清微自然而然的立于他身后。   他们俩人如此的平静,容貌一个俊一个美,气质一个雅一个清,都心安理得的沐浴在无涯的时光里,似乎得到彼此给予的无疆之休,也能坦然的接受。   “魏淑妃小产,主谋不是庄文妃?”慕昌帝冷倦的声音压下,惊得众人腾地收起视线,回归到方才的话题中。   柳贵妃按捺着狂烈的兴奋,道:“是的,令臣妾震惊。”   顿时,殿内喧闹了,咄咄逼人、试探、明讥暗讽……,各种剑拔弩张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的此起彼伏。狰狞、冷硬、慌恐……,各种淋漓尽致的表情,为了所谓的真相寸步不让。   阮清微只是静静的垂着眼帘,置身事外的旁观柳贵妃在主持公道。   柳贵妃的公道就是魏淑妃用心险恶,自己用水银设计自己小产,残忍的嫁祸给无辜的庄文妃,还带着‘苍天饶过谁’的正义,抚慰庄文妃昨晚所受到的惊吓。   案件突然转变,身体虚弱的魏淑妃措手不及,满眸的憎恶和鄙夷毫不掩饰的怒对柳贵妃。   柳贵妃义正辞严的迎战,抓住在魏淑妃宫中发现的那瓶水银不放。魏淑妃根本就不知水银瓶的来历,在柳贵妃气势汹汹下,她顽强固守阵地,却因身体虚弱心力交瘁,难免有些被动。   庄文妃咬着唇,用力的攥着衣袖,有点胆怯,有点不甘,更多的是无奈。午后,阮清微去见她了,就是在那棵树叶调零的茶花树下,简直而直接的击破了她心存的幻想,清晰有力的让她认识到了当前的局面,字字如玑的劝说她接受太子殿下的安排。没有皇后的庇护,她比浮萍还不堪一击。是时候去重拾错失的美好?去往宫外自由的浩大天地?   柳贵妃持续不断绵里藏针的进攻中,魏淑妃承受着身心的双重打击,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渐渐无力招架。   就在魏淑妃愤恨不平的几乎要晕厥时,庄文妃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笑,那笑声裹着浓烈的郁积。   顷刻间,一片沉默,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庄文妃。这个颇为神秘的宫妃,亡国公主,一路平稳的荣升至一品的文妃,何皇后在世时呵护有加,皇上几乎没有把她看进眼里过,算是一个默默无闻却极有福气的女子。   庄文妃柔软有力的道:“全是我做的。”   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庄文妃语声淡然,如同她一贯的云淡风清的气质,带着孤独无望与毅然决然,认了谋害魏淑妃及其子嗣的罪。罪因,只是她受够了十年如一日的寂寞,心碎于后宫中频传喜讯皆与她无关,她至今依然是个处子。很苦,很累,她受够了,失心疯般嫉妒,冲动之下害了有孕在身的魏淑妃,她认罪。   慕昌帝端坐着龙椅上神色冷沉,看不出情绪。在他深如冰潭的眼睛里,映出了慕径偲和阮清微的平静,柳贵妃的恼怒,魏淑妃的错愕,庄文妃久久不能平息的怨与涩。   无论柳贵妃怎么苦口婆心的质疑,以帮庄文妃洗脱,庄文妃一直坚定的坚持是她用水银害人。柳贵妃气极,像是看着一个自寻死路的蠢货一样看着庄文妃,她本是要借机魏淑妃和魏家打压至谷底,疯癫的庄文妃扰乱了她的计划。   在没完没了的喧闹中,慕昌帝不动声色的压下一句话:“由魏淑妃裁决。”   此言一出,就是断定了庄文妃有罪,不必再争。   柳贵妃很不满,却只能忍耐着后退至一侧。   魏淑妃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在她濒临悬崖时,柳暗花明,她得到了生机。听着庄文妃悲痛的控诉和忏悔,那是压抑许久的宣泄,句句带血入骨。她百感交集,虽然不知庄文妃为何甘愿认罪,深知不能再拖延,按庄文妃刚才所说的奢侈愿望,看着满脸泪痕的庄文妃,当即裁决道:“将庄文妃贬为平民,逐出皇宫,”削发为尼?她权衡之后,道:“带发与枯灯古佛为伴,赎罪。”   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求情,无人唏嘘,沉默的冷眼旁观。史官在专注的记录着,载入史册上的今晚会怎么写?   “是。”庄文妃的泪已干,仰望着一言不发、毫不在乎的皇上,一瞬间,心没了知觉。   “立刻遣庄文妃出宫,送去怀妙庵。”魏淑妃一刻也不愿耽搁,担心夜长梦多。   庄文妃红了的眼眶再次止不住的落泪,她踉跄着站起身,凄然一笑。这一笑,几年来默默承认的苦楚都在瞬间崩塌。无边的宿命竖立在她的背脊里,支撑着她转身蹒跚而去。   当嬷嬷把笑容凄惨、精神无畏的庄文妃带下去时,整座大殿都沉默着,无比的薄凉,这就是后宫,如同每一个日升日落一样,荣与辱都如过眼烟云,人心冷漠至极。   突然,阮清微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民女曾在怀妙庵借宿过几日,有幸得一位师太点化,这位师太已圆寂。”   慕径偲接道:“师太说了什么?”   阮清微平静的道:“师太说,民女只有正妻主母命,否则,必克夫英年早逝。”   闻言,慕径偲笑而不语。懂得她是说给皇上和柳贵妃听的,应对的是皇上要把她封为瑞王侧妃的打算。如果皇上真的颁旨了,柳贵妃可不会舍得自己的儿子英年早逝。   柳贵妃听罢,心中冷笑,不知道他们在故弄玄虚什么,太子说他身为太子时不能纳妃,她说她只有正妻主母命不能为妾,便随口问道:“若为正妻主母,可旺夫?”   阮清微回道:“师太没说。”   慕昌帝神色不明,扬起搭在龙椅扶手的手,福公公宣道:“皇上累了,都散去吧。”   众人陆续退去后,阮清微才上前恭敬道:“启禀皇上,民女已监督收获莲藕完毕,特来拜别。”   慕昌帝沉声道:“朕有话单独跟阮清微说。”   慕径偲起身道:“儿臣告退。”他临出去前,语声平常的对阮清微道:“我会一直在殿外等你。”   阮清微道:“好。”   四象殿中,只有慕昌帝和阮清微,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她娉婷沉静的站立。   慕昌帝开口道:“朕不会封你为瑞王侧妃了。” ☆、第五九章   偌大的正殿,只在四个墙角各燃着一盏烛台。阮清微抬首仰望,他的神情在昏黄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有几分倦意和冷沉。   慕昌帝从龙椅上霍然起身,脚步稳健的拾阶而下,驻步于她面前,沉声道:“朕说你不必当瑞王侧妃了,你无动于衷?”   顿时,阮清微只觉周身被威严的气势笼罩着,她不适的朝旁边挪了挪,微微笑道:“瑞王应该感激您的仁慈。”   慕昌帝的神色隐隐一变,负手而立,道:“殿中东南角有一坛女儿红,去取来。”   阮清微脚步轻快的取来了酒坛。   慕昌帝道:“坐下,喝。”   阮清微拨出酒塞,深深的一闻,酒香浓郁,眸光中立刻浮上欢喜色,笑问:“皇上是要跟民女‘秉酒夜谈’?”   “对。”   “请皇上稍微等一会。”   说罢,阮清微把酒坛放在桌上,身手极快的把八张木椅上的棉垫全收起,一手抱着棉垫,一手拖着一把笨重的紫檀木椅子,一步步的移到了殿外。   慕径偲宁静的站在殿外的院中,看到阮清微负重移动,连忙迎过去。   阮清微把棉垫递给他让他拿着,双手用力的拖着椅子移下石阶。   将椅子摆在院中,又把棉垫叠放铺平,阮清微轻道:“坐着等。”   “嗯。”慕径偲端坐着。   阮清微刚一转身,忽想到肩上御寒的斗篷,便解开斗篷为他严实的盖在身上。俩人相视一笑,她折回到殿内。   慕昌帝目睹了完整的经过,惊讶于她毫不遮掩的体贴,是真情流露,就像是呼吸一样的自然而然。他把他的惊讶清楚的呈现在了脸上,目光紧锁着她。   阮清微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拭去额头冒的细汗,道:“太子对民女照顾,民女对太子体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慕昌帝意味深长的道:“他是太子,你是民女。”   阮清微平静的道:“这不妨碍彼此相濡以沫。”   慕昌帝道:“他的眼光很好,你也是。”   阮清微不置可否的微笑。   慕昌帝坐回龙椅上,手搭在龙纹扶手上,若有所思的看向阮清微,沉声道:“你的审时度势是天生的?”   “皇上此话怎讲?”阮清微抱着酒坛饮了口酒,细细品了品味道,很好喝。是的,这就是她的评价,酒只在于好喝与不好喝。   慕昌帝直截了当的道:“说服庄文妃离开皇宫,很不易吧。”   阮清微一怔,既然开诚布公,她由衷的道:“感谢皇上的恩准和成全。”   “即救了魏家,又让庄文妃获得自由,此种一举两得的结果,是你跟慕径偲配合的巧妙?”   “这是一种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和顺的默契。”   慕昌帝道:“不接着调查真正的谋害者?”   “不重要了。”阮清微恍然明白了慕径偲常说的‘并不重要’,很多事情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知道之后反而是一种负担,因为结果已然在可控之中。掀开那种丑陋的表象,会使自己陷入糟糕的不可控的局面里,被影响的往往是很多人。   “善罢甘休?”   “若受害者魏淑妃不追究,愿此事能平息。”阮清微想了想,郑重的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皇宫之事,太子府本不该也不能插手,怎奈无法坐视亲友身陷囹圄而不管,望皇上宽恕。”   慕昌帝念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阮清微默不作声的饮了口酒。   慕昌帝不动声色的道:“韩珺瑶挑选附马时,在下榻的行宫遇刺,真凶是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刺客。经你说服韩珺瑶后,凶手成了大越国人。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一怔,道:“皇上想休养生息,百姓要安居乐业,为了免使两国再起战火,身为芸芸众生,算是在其位。”   慕昌帝道:“同是行宫中,韩珺瑶为嫁慕径偲,巧言颇得庄文妃的信赖,庄文妃说服你不成,自己服下毒-药。经你说服韩珺瑶后,韩珺瑶忍气吞声的甘愿送上解药。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垂首,不语。   “芳菲楼里,亦心公主和魏晏被人设计服下媚药共处一室,亦心公主*。经你的游说,他们俩人达成一致,对那日之事守口如瓶,并定下了婚约。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惊骇,不语。   “京城外的界碑处,你欲跟韩铮封去大越国,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刺客刺伤了慕径偲,你剑法极为高强的杀了数名刺客。你在其位了?”   阮清微诧异,不语。皇上确实深不可测,很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不露声色任由发展。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知道多少?普天之下,他有多少暗卫眼线?!不由得,她心下一惊的暗忖:皇上是否也知道瑞王夫妇受辱一事,是慕径偲所为?!   慕昌帝知道的远比她以为他知道的多,直视着她的震惊诧异,他缓缓说道:“这是朕的天下。”   阮清微平静的道:“是,民女说皇上雄韬伟略,一点也不假。”   慕昌帝沉声道:“你的胆识、能力、仁义,令朕欣赏。”   阮清微愕然,说道:“民女惶恐。”   “惶恐?”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慕昌帝的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道:“朕欲封你为公主,可算是不祥?”   阮清微拧眉,喝了口酒压压惊,苦笑道:“皇上何必……”   “何必?”   “何必为难太子殿下。”   慕昌帝道:“朕会指婚一位太子侧妃嫁进太子府。”   阮清微双睫一眨,道:“皇上恨谁,就把谁的女儿嫁进太子府。”   “你不准?”   “民女没有资格不准,也不会不准。”阮清微轻缓的道:“民女虽是爱慕他,却不企图占有他,也不奢求他的许诺一生一世。民女着迷于他爱慕民女时的样子,和他的美色、灵魂、*。民女对他已经坦言,民女喜欢纵游天下,不喜欢被束被困,民女高兴了就多与他相互陪伴,不高兴了就离去,没有那么多的固执和倔强。”   慕昌帝愣了愣,她神色恬静,有着风一样的气息,飘忽不定,软绵的无形,软绵的极致,软绵到无坚不摧,且难以被摧。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皇上的任何打算,封民女为皇妃、皇后、瑞王侧妃、公主,民女都无所谓。宫廷事多,民女已应接不暇,若不能体面的享受与他的心心相印、耳鬓厮磨,正好能助民女下定决心归于江湖。”   慕昌帝问道:“慕径偲会让你走出他身边的方寸地?”   阮清微想了想,微笑道:“不会。”   饮了口酒,她接着说道:“他是稳重高雅之人,总是知道如何妥善处理自己的事。然而,他为了民女已经有所改变,如果民女不告而别下落不明,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很痛苦?会不会心性大变?”   又饮了口酒,她定睛的望向君临天下的慕昌帝,语声不轻不重的问:“皇上何必为难太子殿下?”   慕昌帝沉声道:“朕见不得他轻易的得到幸福。”   阮清微惊问:“为何?”   “朕心里阴暗。”   阮清微拧眉。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朕就厌他。”   阮清微非常不理解。   “他越优秀,朕越厌他。”   阮清微轻道:“无论您跟何皇后有多少爱恨情仇,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对您尊敬有加……”   “尊敬有加?那不过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慕昌帝寒声打断她的话,“他心里极其厌朕,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原形毕露。”   阮清微思量着慕径偲对皇上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满,但并无歹意。作为局外人,她无法过多的评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却不禁震惊他们的‘厌’。   正殿里寂静了片刻,阮清微问道:“皇上找民女单独说话的初衷是?”   “朕欣赏你,想封你为公主,你有了美貌、智慧,再有了权力,你可随心所欲的逍遥自在。”   “要唤太子为皇兄?”   “也可封你为长公主,让太子唤你为姑母。”   阮清微挑眉,道:“是一个很彻底的折磨太子殿下的法子。”   慕昌帝已经能联想到慕径偲痛不欲生的样子。   阮清微坚决的道:“但凡是想利用民女去裹挟他、折磨他、摧残他,民女绝不给任何机会。”   慕昌帝眸色深沉,道:“你是在跟朕宣战?”   “不敢。”阮清微认真的道:“皇上对民女坦诚对待的畅所欲言,以示礼貌以示尊重,民女也同样坦诚对待的畅所欲言。”   慕昌帝沉声道:“你所说之言皆深思熟虑的发自肺腑?”   “是。”阮清微语声平静,却是用尽满心的力量:“在民女离他而去之前,誓死跟他相互保护,喜他所喜之人,厌他所厌之人,与他齐心协力。”   这是一个女子最温柔最强硬的心声,要么同生共死,要么各安天涯,无悔。   顿时,气氛瞬间冷沉,充斥着肃杀的凝重。   阮清微慢吞吞的饮着酒,感受着深不见底的紧-窒,身形幻化成了风似的,那样的轻飘飘的,悬在万丈山巅之上的空中。她必须要亮出底线,不能一味的任他试探。皇妃、皇后、瑞王侧妃、公主,她不屑一顿,也绝不要。   过了半晌,慕昌帝正色道:“朕答应你,不会再利用你去影响他。”   阮清微一怔,深深的伏地叩首,恭敬的道:“民女拜谢皇上。”   慕昌帝挥手道:“退下吧。”   阮清微走出正殿,微笑着走向等待她的慕径偲,与他缓缓的十指相扣。他的大手冰冷,她的手心全是汗。她轻道:“我们可以回太子府了。” ☆、第六十章   清晨,缕缕暖和的阳光从窗缝里轻泻而入。阮清微自然的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时,浮现在脑中的第一件事是:今日,慕径偲要彻查出瑞王夫妇受辱一事。   竟然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五天,很难得。那日在四象殿里,慕昌帝与阮清微单独叙说的话,她始终没有对慕径偲说,慕径偲也没有问。   使阮清微震惊的是慕昌帝知道亦心公主在芳菲楼*了,他怎么知道的?为何坐视不管?亦心公主与魏晏的婚期定在明年的正月初一,大婚正在有条不紊的筹备,是否会出什么变故?   阮清微回到留栖院沐浴后,身着素色的齐胸襦裙,披着梅红色的斗篷,前往藏书阁去找慕径偲。他这几日平心静气的卧床养伤,伤势已稳定,逐渐好转。他养伤时,她一直陪伴着他,坐在榻边为他读古籍,已经读了厚厚的一摞。   藏书阁里宽敞明亮,泛着淡淡的书香。瑶林琼树的慕径偲正在窗前的案边,神情专注的提笔绘画。   阮清微轻轻的驻步于殿门前,尽管她可以自由的出入,但还是先打声招呼,轻唤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搁下画笔,抿嘴一笑,向她伸出手,道:“来。”   阮清微信步走到他面前,把小手放进了他的大手里。他的手随即一握,把她的手包裹住了。   她唇角带笑,漫不经心的朝画纸上望了一眼,见他用工笔画正在画一件绸缎皮毛斗篷,素色,玉兰花暗纹,画的妙穷毫厘。   她目光一转,见案上错落的摆放着三十余幅已画完的画,冬袍、披风、棉袄、轻裘、靴子、外氅……,还有几幅饰品的画,金步摇、玉簪、玉钗……。皆是女子的衣裳手饰,色彩素雅,样式简约,每一件都极其的高贵精美,每幅画的空白地方都清楚的写着各处所需的材质,用的材质极其讲究。   慕径偲从她背后拥着她,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声道:“绣着百合花的棉肚兜,如何?”   阮清微心中颤动,“什么?”   “这些是要为你制作冬衣的图纸,”慕径偲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低声道:“还缺一款肚兜的图纸。”   阮清微一怔,忽想起初入太子府第二日,发现榻边摆着一排精美的素衣裙裳和饰品,石竹解惑道:‘从选布料到裁制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亲力亲为,他还为每套衣裳搭配了发饰、靴袜。’   她愕道:“我房中两柜子的衣裳和一木盒的首饰,真的全都是你的亲力亲为?”   慕径偲确认道:“全是我设计的款式、选的材质,让裁缝按图纸剪裁而出。”   阮清微仰头瞧他,他眸中带着温存的笑意,神清气爽,她挑眉道:“你自幼喜欢为女子设计衣裳首饰?”   慕径偲俯首在她的唇瓣深吻,亲吮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将唇挪到她的耳畔,说道:“在未接你进府之前,我常常在远远的看你,我知你的容貌极美,也知你的身子……身子玲珑有致、美得妙不可言。不由自主的,我幻想着你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能与你的天生丽质相得益彰,便开始画图纸设计,寻到隐居的裁缝世家高人恳请她们制作。”   阮清微抿了抿湿润的唇,感受着他暖柔的气息洒在脖颈,痒痒酥酥的,内心涌出无限翻动的情愫,他对她实在是体贴入微,设计这些衣裳首饰、选取材质一定耗费了他很多的精力。不可否认,他的审美极好。   她轻道:“不过是遮体避寒的衣裳,你不必如此费心。”   “与你有关的任何事,都值得我花心思。”慕径偲语声很笃定,他心爱的女子独一无二,要让她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辉。   阮清微咬着唇,眸光柔软,他平日里对她的衣、食、住、行,皆是如此事无巨细的花心思,她都看在眼里触动于心。她喜悦的笑意情不自禁的荡在眉角眼梢,道:“荣幸至极。”   慕径偲笑而不语,他要给她满世荣华,让她真真正正的成为史书中记载的最幸福的妻子。   阮清微不经意的暼到了案边的紫檀木画册,是那个册子上简单的勾勒出女子形象的画册,他曾不让她打开。她定睛看着,暗忖里面是些什么画?   慕径偲拥着她挪过去,前倾身子将画册拿到面前,低低笑道:“若画得不够精准之处,请体谅,我定当再多多钻研。”   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画册上,阮清微目不转睛的盯着,随着他轻轻的翻开,她只看一眼,不禁瞠目。   这是一幅出浴图,在静谧的密林温泉边,美丽的少女神态放松,未着寸缕,冰肌玉骨酥胸纤腰,从发丝至脚趾毫无瑕疵,完完全全的尽在画中。画法细腻逼真,呼之欲出。显然,这一幕,正是慕径偲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情景。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用下巴蹭着她的脖侧,气息略粗的道:“鉴赏一番?”   阮清微羞得面容红灿,伸手翻看下一页,第二幅是晒日光浴图。同样的密林温泉边,阳光和煦,漫地的樱花瓣,沐浴之后的少女,一丝-不挂,趴在温泉边的岩石上,双腿笔直修长,臀部圆润,鲜嫩的肌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静静的晒着太阳。   她羞得面容娇艳,心快要跳出来了,赶紧去合上画册。她的手刚抬起,就被他握住了,低哑而暧昧的话语入耳:“美到过目难忘,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阮清微竟心生涩意,他指的美是什么?*?是那一瞬间使他体会到了情-欲迸发?她的脑中忽然想到母后曾说过的话‘男人对美色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他们对鲜嫩的*保持着热衷并付诸行动,这很正常,我却曾因此嫉妒到发疯,多么的愚蠢。’,联想到他前几日重伤在身时急切而坚定的说出‘我想要了你的身子,就在此刻。’随着他怀抱的紧绷,感觉着他的呼吸不稳,她忍不住问出了口,道:“你想要的是这个新的鲜的嫩的*?”   问罢,又觉得舌齿间更苦涩。她知道他的身边终会美色环绕,不是不在乎吗?她知道他的心不可能从一而终,不是不在乎吗?她知道占有与嫉妒的下场,不是生性洒脱只论曾经拥有吗?此时,为何又在意他着迷的是否只是她的*?她的心莫名的混乱,乱得发疼。   “嗯?”慕径偲的身心一僵,偏头凝视着她。   阮清微稳了稳心绪,故作轻松的道:“等你的伤口结了痂,你就能得到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   慕径偲挑起她的下颌,紧扣着,使她的眼睛与他对视,认真的问:“我还没有得到?”   看尽他眼睛里的痛楚,阮清微心头酸软,一时语凝。   “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慕径偲的俊眉深锁,“我们不是已经情投意合了?”   阮清微也不由得拧眉,“你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是我们情投意合?”   “要不然呢?”慕径偲轻问:“只纯粹是那个新的鲜的嫩的*?”   阮清微哼道:“你不想要?”   “想要。”慕径偲平静的道:“不过,如果我只是为了得到*,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时至今日,可能得到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甚至于,得到的厌倦了。”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直视着她的眼睛,笃定的道:“我渴求的是你这个人,初见你时,你的美丽、自在、灵气;认识你时,你的懂事、从容、仁义;与你熟识后,你的体贴、坚强、聪慧。要你的身子,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且是确认了我们情投意合之后。”   阮清微心中震颤,愕道:“你……”   “千真万确。”慕径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存的道:“这些羞于启齿的真心话,我愿意鼓起勇气全说出来,我对你表白、坦白、告白,把内心对你的感情全都说给你听。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说出来,仅靠行动绝对无法全被心领神会,可能将造成我们之间的误会、猜忌、隔阂,也可能会因爱而恨。”   只有行动而不说出真心话,事倍功半。   有了行动,再说出真心话,事半功倍。   真正的爱一个人了,何必吝啬话语?   就像是阮清微根深蒂固的清楚‘太子妃’之位的命运多舛与‘皇后’之位是虎狼恶争的险地一样,慕径偲也根深蒂固的清楚内敛寡言对感情造成的误伤,那几乎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阮清微懂得这种勇气的不易,她反捉住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在跳动着,她语声轻柔的道:“等你的伤口结了痂,你就能要了我的身子。”   手掌下是她的心跳,跳得很有力,慕径偲温言道:“在那个温泉边?”   “好。”   慕径偲抿嘴一笑,继续翻着那本画册,第三幅画是阮清微坐在郁郁葱葱的古树上乘凉的画,第四幅是阮清微在酒楼里饮酒,他一边翻,一边说道:“这本画册是我从见你第一面起所画。”   厚厚的画册,册子里全是阮清微,每见一面,他就把她一丝不苟的画下。   阮清微快速的往后翻看,她神魂都在震颤。她没想到他竟然在她毫无察觉之中,见了她那么多次面,也没想到他每一幅画都画得很精湛,将她的神态与衣裳都画得很严谨。这种坚持,太需要毅力。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慢慢看,我再画一个肚兜,这批冬衣就能送去裁制了。”   阮清微慢慢的翻看,情绪止不住的澎湃,这是一种久久无法平息的震撼。原来,他曾默默的守候她那么久,只为了能多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再迎合她的喜好,对她极为细心的爱慕。   慕径偲展开一张画纸,用心的画着肚兜,神态专注。   过了良久,画毕,他搁下笔,道:“今日就要彻查出瑞王夫妇之事,午膳后,我们一起?”   “当然要一起。”阮清微挑眉,笑容明朗。 ☆、第六一章   用过午膳之后,慕径偲换了一袭银白暗纹秋衣,为与他同行的阮清微挑选了一袭湖绿色秋衣。俩人站在一起,俨然是天下最登对的壁人。   窗前,慕径偲将拟宣的官员名单逐一说给阮清微,问道:“他们之中可有你不愿露出真容的官员?”   阮清微道:“没有。”   既然没有,慕径偲便走至殿外传来众侍卫,下达起命令。   阮清微伫立于窗边眺望,目光轻柔的落向慕径偲,他神色宁静,正在吩咐侍卫们:“传我口谕,宣大理寺的大理寺卿、大理少卿、理寺丞、寺正、评事、主簿,一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六位侍卫分头行动。   慕径偲道:“宣刑部的刑部尚书、刑部侍郎、刑部司主事、都官司主事、比部司主事、司门司主事,两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   慕径偲道:“宣都察院的都御史、副都御史、京城监察御史,半个时辰内到达瑞王府。”   “是。”   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道:“奴婢在。”   慕径偲道:“进宫一趟,向皇上禀报我两个时辰后将要亲审瑞王夫妇受辱一事,请示皇上可要亲临。”   “是。”   阮清微饮了口酒,慕径偲如此兴师动众,宣了三法司到场,可见此事过于棘手,稍有不慎就身陷囹圄。皇上曾有令在先,彻查出无论是谁加害瑞王夫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必诛!   皇上绝对不是只说说而已,更何况,此事正是慕径偲所为。   慕径偲又吩咐道:“备太子仪仗。”   “是。”   阮清微一怔,他这是要声势浩大的前往瑞王府,彰显太子的威风?   吩咐完毕,慕径偲目光一转,迎视着阮清微眸中的惊讶,他信步回到殿中,温言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需要我做些什么?”阮清微琢磨过化解此事的法子,却无双全法,因为皇上似乎别有用心。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危险,正在用一种较妥稳的方式处理。   慕径偲平静的道:“陪在我身边。”   “好。”阮清微笑靥如花,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且全力以赴。   在这时,青苔禀道:“太子殿下,肖老板到了。”   慕径偲示意让肖老板进正殿,对阮清微说道:“我安排肖老板带人前去大越国,为你报仇。”   阮清微不禁震惊,道:“他是你重要的暗中力量,让他去大越国,你岂不是少了得力的谋士?”   “唯他可担任此事。”慕径偲郑重的道:“我要让你从此安心的陪在我身边,不再颠沛流离,不再被未报之仇所束,舒服的享受余生。”   阮清微拧眉,道:“我想亲自报仇。”   “你不必亲自出面动手,”慕径偲不轻不重的握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他们在受到惩罚临死之前,会让他们知道是元皇后的女儿清和公主在找他们付出代价。”   阮清微咬着唇,内心很复杂。   慕径偲握着她肩的力道加重了些,认真的道:“清微,请给我一个让我们能和和美美在一起的机会。”   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幸福美满,真好。   想要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仅靠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需要俩个人共同的努力。   这何止是给他一个机会,也是在给她自己一个机会。阮清微的美眸渐渐明亮,语声坚定的道:“好,我给我们一个机会。”   慕径偲展颜笑了,指腹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阮清微挑眉,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一年为期,你的计划若不奏效,我就亲自回大越国去。”   慕径偲不假思索的道:“可以。”   他们相视一笑,无限的浓情蜜意,那种心心相印并愿意齐心协力的感觉真好。   肖老板矫健的迈入了殿中,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慕径偲颌首,事不宜迟,他走到案前铺开白纸,提起笔,道:“清微,请将至关重要的人说得尽量详细。”   殿中只有他们仨人,阮清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着,慕径偲把重要的都记在纸上。阮清微思路很清晰的把重要的人都介绍了一番,连同每个人曾做过的影响深远的事,和每个人的势力范围及性格秉性。   这些年,阮清微常往返于大慕国与大越国,习惯性的去多探多听关于朝堂与后宫的事,更多的了解与掌握,以便做足充分的准备。   约摸半个时辰,阮清微把错综复杂的人与事都说得很详细,慕径偲搁下笔,正色的看着写满字的纸,过了片刻,他完完整整的说出了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不仅是让那些罪恶的人受到报应,还包括为元氏家族的翻案,以及扶持新帝。   话毕,他问向阮清微:“你意下如何?”   阮清微扬眉,道:“是个好计划,且看如何实施。”   慕径偲深思熟虑后,把缜密的实施步骤,一步一步的讲给了肖老板听,让他按此步骤实施计划。   阮清微不由得暗赞,他极有远见,极会运筹帷幄。   肖老板道:“属下明白。”   “有任何新的变化、新的进展,及时派人通报,等我的回复。”慕径偲很信任的道:“紧要关头,你可见机行事自行决断。”   “是,”肖老板道:“属下明日出发去大越国。”   慕径偲道:“把他们全带去,芳菲楼歇业。”   肖老板一惊,芳菲楼中所有人都是太子殿下的影卫,要效忠于太子殿下。把他们全带去,太子殿下将失去无形的防盾,其中危险,太子殿下怎会不知?他拱手道:“属下带去十人即可。”   慕径偲拍了拍肖老板的肩膀,道:“全带去,你们相互照应,待安定后再回来。”   “是。”肖老板遵命,他懂得太子殿下要为阮清微报仇雪恨的决心。   阮清微说道:“有劳了。”   肖老板欲言又止。   阮清微道:“不妨直言。”   肖老板正色的道:“请阮姑娘切莫辜负太子殿下。”   天下女子万千,太子殿下只钟情于她,倾注真心相待,用自己的盔甲护她,集自己的力量为她以利器,义无反顾,不给自己留余地,这般深情至极的付出,值得吗?唯愿此爱莫被辜负。   阮清微不语,只是双睫轻眨,神色如常的捧起酒坛饮了一阵酒,缄口不语。   肖老板没再久留,拱手道:“属下告退。”   转眼,殿内只有慕径偲与阮清微。阮清微放下酒坛,倚着案,含笑着看向慕径偲,轻问道:“你也害怕我会辜负你?”   “不害怕。”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   “很确定?”   “很确定。”   阮清微挑眉,道:“我也很确定。”   慕径偲拥她入怀,在她耳边细语呢喃道:“除了携手并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阮清微默默的回拥着他,拥得很紧。她心中颤抖,何其有幸。   良久,殿外的青苔禀道:“太子仪仗已备好。”   紧接着,石竹禀道:“皇上不亲临,命令福公公前来,福公公已在殿外。”   “送福公公去往瑞王府。”慕径偲说着,便跟阮清微走出了殿,摆驾瑞王府。 ☆、第六二章   瑞王府中本是风平浪静,瑞王夫妇在各自的居处喝着参汤调养气血。不过一个时辰,突然间门庭若市,三法司的官员齐聚于正殿中,皆道是奉太子殿下的口谕前来。   瑞王夫妇不得不出面寒暄,诸一为各位大人奉茶,该有的待客之道丝毫不含糊,只是倍感费解,太子殿下宣三法司到瑞王府,是为何事?朝廷命官们也很困惑,初次收到太子殿下的口谕,未敢怠慢,都迅速赶至。   在朝廷命官们看到瑞王慕玄懿的面色时,颇觉讶异,瑞王泪堂发黑,唇色无华,不复往日的温润的气质。众人再看瑞王妃,衣着得体妆容精致,夫妻宫之处涂有厚厚的水粉,气色稍有不佳,双目略显无神。懂的人立刻心照不宣,纷纷看出了纵欲过度的迹象,不免心生感慨:这对新婚燕尔,太过如胶似漆,丝毫不节制,精神才会如此萎靡不振。   侍卫通报:“福公公到了,是由太子府的侍从送来。”   慕玄懿愕然,父皇身边的福公公怎么也来了?那群朝廷命官们不知其中缘故,福公公应该知道?他连忙迎至殿外,低声探听道:“太子殿下送你来此,是有何事宜?”   福公公正色道:“老奴只带着双耳前来。”   俨然就是无可奉告!慕玄懿暗恼,也习惯了福公公终日一副冷脸不近人情,便不动声色的示意婢女带福公公进正殿奉茶。   正殿内人满为患,朝廷命官们在交头接耳,唯有重案要案时,才会召集三法司于一堂,是发生了大事?福公公竟然也来了,太子殿下为何让他们齐聚在瑞王府而不是太子府?   殿外,慕玄懿与韩珺瑶阴沉着脸站在长廊下,静观其变。那晚的痛苦与龌蹉都历历在目,在药效褪去后,他们都奄奄一息,体虚到动弹不得。已经调养了几日,身子和精神依旧极为不适,他们誓要让慕径偲和阮清微加倍尝尝那种污秽的滋味。   “瑞王可知太子殿下此举何为?”慕玄懿的姨父刑部尚书林大人悄声询问。   慕玄懿摇首,坦言道:“不明状况。”   “太子殿下驾到。”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高唱,太子仪仗抵达了瑞王府。   瑞王夫妇和诸位官员纷纷出殿跪迎,太子在位十九年,只用过三次太子仪仗。第一次是他册封为太子当日,去祭拜列祖列宗;第二次是当朝皇上御驾亲征吞并了大瑞国凯旋归来,他出城迎接;第三次是他的母后薨,护灵棺安葬皇陵。今日,太子竟用太子仪仗,一定是有非同小可之事。   太子仪仗并未进瑞王府?   众人忙是起身,疾步而奔,出府跪迎。   瑞王府外,太子仪仗沿府门两侧依次展开,太子殿下慕径偲所乘的车辇正对着府门。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齐声叩拜,府门前跪了一片,声音洪亮,屈膝于太子仪仗。   慕径偲正襟端坐,不下车辇,平静的扫视道:“瑞王、瑞王妃请起,诸位大人请起。”   众人起身后,忽见一位清秀的少女不知何时立在了车辇旁,神态自若,娉婷而大方,令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景象,她似山谷清风盘绕在太子殿下周围。   瑞王夫妇看到了阮清微,眼中都稍瞬即逝的闪过狠辣之色。   阮清微不动声色,似什么也不曾察觉,当随从们抬来紫檀木椅放在她旁边后,她缓缓落座。   朝廷命官们未见过阮清微,不禁要猜测着这位美丽的少女是何种身份,竟然能坐在车辇旁?   位高权重的刑部尚书林大人上前一步,问道:“这位是?”   阮清微答道:“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   闻言,朝廷命官们一怔,原来她就是传言中的太子殿下身边的奇女子!   林尚书对阮清微早有耳闻,她在京城可谓是名声大噪。此时,她端庄自在的坐着,这是不把站着的瑞王夫妇和朝廷命官们放在眼里了?与此同时,俨然也是不把柳贵妃和柳丞相放在眼里。身为柳家的亲戚,他要用礼法灭一灭太子府的威风,遂摆出义正辞严的样子,拱手问道:“太子殿下,太子府的管家见到瑞王和瑞王妃,不用行礼问安?”   韩珺瑶的背脊挺了挺,隐现笑意,林尚书质问出了她的心声。   大理少卿秦大人附和道:“还是阮管家不识瑞王和瑞王妃,无意的唐突?”   慕玄懿作壁上观。   林尚书的长兄右都御使理直气壮的接道:“无视瑞王和瑞王妃,是藐视皇室。”   顷刻间,诸多严肃的目光投向慕径偲和阮清微,振振有词的质疑,在林尚书的煽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勇敢无比的谏言,依据明文规定的尊卑礼制让太子殿下给一个说法,俨然带有审判的意味,当众弹劾不遵礼守法的荒谬之举。   气氛顿时冷肃凝重。   朝廷命官们似乎为社稷担忧到心碎,或委婉或直接的强调‘太子的德行至关重要’,慕径偲和阮清微的惊世骇俗成了众矢之的。   这是一种带着试探的较量,又似乎是挑衅,当朝权臣跟太子之间不可避免的博弈。   阮清微觉得无形的箭铺天盖地的射来,很锐利。然而,她的四周有一股宁静深邃的气场,在不知不觉中为她竖起屏障,抵挡住了一切。   慕径偲不动声色,将诸位朝廷命官的神情都看进眼里,任由他们情绪激动的口伐,仿佛是在说教冥顽不灵十恶之人,斗志昂扬,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蔓延着,这种气势在慕径偲的无动于衷里,渐盛。   场面一度变得沸腾,直到站在礼法与道德至高点的人们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无济于事,慕径偲依旧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时,语声骤然降低。   在喧闹声停歇后,慕径偲才平静的道:“我对她有言在先,若非是面见比我位高者,她均可一视同仁的免礼。”   众人震惊,当今比太子殿下位高者只有皇帝。   朝廷命官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慕径偲平静的道:“她是我钟情之人,与我如影随形。待她如待我,她待谁如我待谁。”   听着太子殿下笃定的话语,再看他气定神闲,众人不由得哑然。   慕径偲说道:“她可以因人而异,与我的身份是太子一样,毋庸置疑。”   话已至此,谁还要明目张胆的挑战太子的权威?   太子殿下给予了阮清微莫大的优待,令人膛目结舌,古今罕见。他坚定到不容置疑,他的言下之意是:无需对任何人交待,无需给任何说法,因为他是太子,他有权力这样做,除了比他位高者,谁也没有资格管。   ‘她待谁如我待谁’,如果阮清微给瑞王和瑞王妃行礼问安,那代表着是太子殿下在给瑞王和瑞王妃行礼问安,显然不合礼制。   望着神色泰然的阮清微,韩珺瑶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嫉妒到发疯。凭什么,一个出身卑微如草的孤儿,凭什么能得到位高的太子殿下另眼相待?凭什么得到了名冠天下的宠,却还似理所当然似的。她气极,眼睛里全是那张素净美丽的丽,只要有机会,她一定毁了那张可恶的脸!她得不到的眷顾,也不许不如她的人得到!   朝廷命官们没想到太子殿下深沉难测,平平静静的回应,态度坚定不移,有着常人难及的从容。太子殿下在朝堂中默默无闻,始终毫无建树,如今他母后病逝了,无势可倚,应是软弱可欺。不曾想,初次较量,使企图压制太子之人一时不敢贸然行事。   于鸦雀无声中,慕径偲唤道:“瑞王。”   慕玄懿上前一步,恭敬的道:“臣弟在。”   慕径偲说道:“我听闻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七日前的一晚,瑞王夫妇在荒郊野外留宿,似乎是有被囚困的迹象。”   众人一惊,岂有这事?!   瑞王夫妇的心都咯噔一下,难道太子殿下摆仪仗而来,是要先发制人?   “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彻查。”慕径偲慢慢的扫视朝廷命官们,“我宣诸位大人前来,是由于我没有审案的经验,需要你们协助一起分析。瑞王夫妇因何被囚困?被何人囚困?被囚困时发生了什么?为何被囚困了却息事宁人?”   众人复杂的目光都落向瑞王夫妇,一探究竟。   韩珺瑶暗恼,此举意欲何为?!那晚的羞辱报复还不够,还要再次的羞辱报复?   慕玄懿心中冷沉,素来一副清闲姿态的太子殿下,出手稳准狠,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见瑞王夫妇在思量对策,慕径偲意味深长的道:“事出必有因,敢加害皇子所谋甚大,我必会追查到底。”   追查到底,势必就会追查到是瑞王夫妇先预谋加害太子殿下。加害皇子所谋甚大,加害太子殿下更是罪恶滔天。瑞王夫妇相视一眼,都领悟到了慕径偲此行的目的,绝对是包藏祸心!让三法司介入,把事态扩大,无论追查的结果怎样,慕径偲必会透露出他们被下淫药与侍卫侍女一起四人囚困于荒郊野外,他们的颜面将尽失。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瑞王,我听闻的消息是真是假?”   瑞王夫妇再次相视一眼,慕玄懿咬了咬牙,拱手回道:“是假,臣弟和王妃每晚都在府中。”   慕径偲确认道:“是假?”   韩珺瑶回道:“如瑞王殿下所说,此消息是假,不知是谁别有用心的传出假消息。”   他们要及时遏制慕径偲的诡计,一口咬定是假的,不能再让慕径偲追查下去。   阮清微轻轻的挑眉,他们在极力否认,显然不是他们去向皇上诉苦,那皇上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如果不是他们告诉皇上,他们确实要否认,因为慕径偲这架势是有摧残他们颜面以及趁机构害他们的嫌疑。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问道:“诸位大人有何见解?”   林尚书看了看瑞王,察觉到事有隐情,但瑞王既然否认,必定不可追查,便说道:“想必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传出假消息,不怀好意。”   朝廷命官们纷纷跟着表态,有人相信是假的,有人则以证据不足为由无法评论。   慕径偲宁静的听着,迟迟不语。   以免慕径偲不依不饶,慕玄懿很确定的道:“臣弟发誓,这几晚臣弟都在府中,绝不可能在府外留宿。”   过了半晌,在瑞王夫妇心急如焚的焦虑中,慕径偲道:“既然是空穴来风,那我就不追查了。”   瑞王夫妇松了口气,也诧异他竟然就这样决定不追查了。   慕径偲道:“今日多有打扰诸位大人,望见谅,请回吧。”   “是。”朝廷命官们一头雾水的散去。   在福公公退下时,慕径偲唤住了他,招手让他靠近车辇,轻声道:“有劳福公公先回宫如实的禀报皇上,我稍候会进宫复命。”   “是。”福公公神色如常的退下。   此时,殿门前只剩下瑞王夫妇了,慕玄懿眸色复杂的看向慕径偲,不解、奇怪,不解他阵势浩大的扬太子之威,奇怪他适可而止的善罢甘休了。   慕径偲正色道:“你,好自为之。”   只有阮清微懂得慕径偲摆太子仪仗的意义以及他的适可而止,很高明,很高尚。他本可以像那些玩弄权术的小人一样,处心积虑的去构害去损坏,暴戾恣睢。他没有,他只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解了围。   皇宫,四象殿。   景昌帝高坐龙椅,已听福公公讲了瑞王府前发生的一切,又听到慕径偲回复道:“儿臣彻查后得知,瑞王夫妇并未遭受凌-辱,他们发誓这些日每晚都在瑞王府,绝没有留宿府外。”   他眼神深沉的望向站在殿中的慕径偲,过了许久,说道:“下不为例。”   慕径偲道:“儿臣谨记。” ☆、第六三章   秋去冬来,天气渐寒。   自景昌帝登基以来,每年的立冬之日,皇室宗族们都齐聚在皇宫的祥凤宫,围炉享用冬令滋补汤。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不在祥凤宫,而是改在了景粹宫。   景粹宫里居住的是柳贵妃,柳贵妃倍感荣耀,早早的把一切准备妥当,只待皇族宗室们陆续前去赴晚膳宴。   午后,阮清微在寝宫里试着新到的冬衣,一箱子素色的锦衣华服,极为合身,做工很细致,尤其是她正在试穿的这件肚兜。   桃红色的肚兜,绣着栩栩如生的百合花,面料舒适而柔软,她甚为喜欢。   屏风外,慕径偲问道:“可还好看?”   阮清微隐隐一笑,反手系上肚兜的丝带,穿上他为她搭配的一套衣裳靴子,披着锦袍,信步绕过屏风,轻声问道:“好看吗?”   慕径偲正低首打量着一枚玉钗,闻声,抬起眼帘看去,目光所及的赏心悦目的景色,使得他的心怦然跳动。她闲适而立,半敞开着衣襟,肚兜自然而然的露出,裹着她发育极好的胸脯,衫得她的肌肤雪嫩。   他的目光缓缓的一寸一寸的挪移,柔软的肚兜服贴着她的身子,她纤细的腰,丰满的胸,玲珑而有致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美不盛收。   她只是神色如常的示给他看,他在看时可无法神色如常,她于无声无息的散发着迷人的诱惑,令他的心怦然跳得很快,耳朵不禁泛红,俊雅的面容上有喜有羞。   不由得,他骤然收起视线,如果再多看一眼,就会情不自禁的要褪下她的锦袍,去看更多。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回在手中的玉钗上,阮清微挑眉,道:“不好看?”   “好看。”他抿嘴笑了,探身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张开双臂揽拥着她,低声道:“很好看。”   阮清微哼道:“却不及玉钗好看。”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啄了一下她的鼻尖,抿嘴笑道:“你体会不到我是在平复因你而起的意乱情迷?”   迎着他眸中翻涌的情潮,滚烫而克制,阮清微面颊一红,回啄了一下他的鼻尖,咬唇道:“体会到了。”   慕径偲温存的道:“再过一个月,我们去那温泉边住几日。”   阮清微知道他话中深意,他的刀伤已无大碍,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未结痂,应还需要一个月。   她眨眨眼,说道:“再过一个月,就会大雪封路。”   “放心,我扛着你趟雪地,也要去。”   “我很放心。”   阮清微莞尔一笑,自他怀里站起,转过身迅速的整理好衣裳,再面对着他时,已是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慕径偲上下打量着她,这身衣裳与她的美相得益彰,他很满意,把手里的玉钗轻插-入她的发髻里,心中笃定:是时候为她设计大婚的喜袍了。   阮清微拿起案上的酒葫芦,饮了口酒,问道:“你是要进宫赴宴了?”   “是。”慕径偲牵起她的手,道:“我们一起。”   “所有的皇族宗室都会齐聚在景粹宫?”阮清微随着他出了正殿。   “往年是的,在京城的两百余慕姓族人无论老少,都会进宫齐聚在祥凤宫。”慕径偲道:“不知今年的盛况。”   往年是慕径偲的母后何皇后在张罗,她深受皇族宗室的尊敬,一年一度的立冬盛宴,都如约而至。今年,柳贵妃奉皇上之命负责张罗,且看是什么样。   乘上马车,阮清微饮了数口酒,欺身将唇上的酒渍在他的唇上蹭着,蹭了之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事先问道:“见到皇族宗室们,我皆不行礼?”   慕径偲抿了抿唇上的酒,道:“只对长辈们行礼。”   阮清微连连点头,又问道:“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慕径偲笑道:“你不必紧张,没有需要你刻意对待之人。”   阮清微挑眉,道:“那也不能出丑,该有的仪态,还是要有的。”   “你愿意为我着想,已经很让我感动。”慕径偲温柔的道:“平常心即可,有我在。”   “好。”阮清微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马车停稳在宫门,他们进入了皇宫,径直前往景粹宫,途中遇到了瑞王夫妇。韩珺瑶今日很光彩照人,精神和气色颇佳,恢复了与生俱来的骄傲。在她身边的慕玄懿,如玉温润,气度非凡。   瑞王夫妇恭顺的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起。”   阮清微能感觉到这种表面上的相安无事里,隐藏着韩珺瑶的不屈,和慕玄懿的不甘。   他们继续信步向前走着,无视四面来路不明的复杂眼神,忽闻背后清脆声唤:“太子皇兄。”   是娇俏的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奔至他们前面,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欢喜之色,盯着阮清微道:“本公主就知道能见到你。”   阮清微平和的笑道:“似乎是有好事?”   “对,”亦心公主朝旁边走去,笑眯眯的招手道:“你跟本公主过来。”   一定是跟魏晏有关的事,阮清微对慕径偲道:“我去听听。”   她们沿着湖边走,走到远离行人的地方时,亦心公主才站住,从袖中取出荷包,道:“本公主赏你的。”   阮清微露出惊讶之态。   亦心公主把荷包塞到她手里,道:“你是本公主的福星。”   荷包鼓鼓的沉甸甸的,似乎是金条,阮清微诧异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说服了魏晏的伯母搬离宅子,很得本公主的欢心。”亦心公主喜道:“魏晏把那空出的宅子全部交给本公主布置,这是你的功劳。”   阮清微一怔,她只是把亦主公主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转达给了魏晏,她只对魏晏说了一句:亦心公主有心要扩建你伯母的宅子。   魏晏竟然把亦心公主的话放在了心上,当真去说服他伯母搬离?搬去了哪?   亦心公主的眼睛放着光,赞道:“魏晏的伯母搬到了魏府,跟魏府主母的院子挨着住,两家更为亲近,宅子也空出了,你想出的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很厉害!本公主就知道你很会办事。”   阮清微问道:“这是魏大将军所说?”   亦心公主开心的道:“是啊,本公主前几日偷偷的去找魏晏,他在本公主面前称赞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让本公主时刻记着你的好。”   阮清微不语。   “魏晏最好的朋友就是本公主最好的朋友,”亦心公主让阮清微把荷包收好,道:“你多为本公主效劳,本公主一定不会亏待你。”   阮清微只是笑了笑,笑容轻浅。   亦心公主道:“等本公主嫁到魏府后,你常来见本公主呀。”   说罢,亦心公主不经意的一暼,发现了瑞王妃韩珺瑶正在不远处看过来,那眼神很诡异,她连忙就要跑开,沿着湖边跑,刚跑出两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滑倒,她随即尖叫一声。   阮清微猛得回首看去,见亦心公主的身子已经栽倒向湖里,赶紧疾走去拉,还是慢了一点,亦心公主摔进了结冰的湖里。‘砰’的一声,亦心公主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冰上,‘咔嚓’,湖面的冰震裂,裂纹瞬间越来越大,在亦心公主的身子几乎要掉进冰窟窿里时,阮清微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起,想要捞起冰面上的亦心公主。可是,阮清微还是慢给了有所准备的韩珺瑶。   韩珺瑶惊呼着跳入冰湖里,抢先抱起摔晕的亦心公主,两人一起落入冰湖里。湖水冷得刺骨,韩珺瑶花容失色,刚挣扎一下,侍女们已纷纷赶至,手忙脚乱的施救。   围观的人瞬间涌来,看到亦心公主和瑞王妃从湖水里被救起,也看到了稳立于冰面的阮清微。   韩珺瑶冷得瑟瑟发抖,义愤填膺的怒指阮清微:“你把亦心公主推下湖,是何居心?!”   这声指责很大,被冬风一吹,很多人都听到了。   阮清微拧眉,暗呼不妙。   慕玄懿察觉出是个好时机,立刻抱起摔晕的亦心公主,朝着景粹宫飞快的奔去。   韩珺瑶裹着侍女的冬袍,趾高气扬的站起,逼视着阮清微,冷声道:“她太过大胆,来人,把她拿下!”   在侍女们刚欲冲向阮清微,忽见有个人落在了她的前面,定睛一看,是太子殿下。   慕径偲身姿挺拔,一言不发的把阮清微护在了身后,坚定沉稳的如山峦。   见状,韩珺瑶扬起下巴,命侍女道:“住手。”寒风刺骨,她的热血在翻滚,当众问道:“太子殿下是在护一个把亦心公主推下湖的人吗?”   皇族宗室们都目不转睛的旁观这一幕,见瑞王妃说得那么肯定,莫非是亲眼看到亦心公主被推下湖?可是,那个女子神色平静,不见畏惧不见心虚。   阮清微开口道:“瑞王妃何出此言?”   韩珺瑶冷静的说道:“本王妃亲眼看到你推亦心公主,是非真假,等亦心公主醒来自有定论。”重重拂袖,她霍然走开,去往景粹宫。   皇族宗室们意识到今日的晚宴将不安宁,神色复杂的渐渐散去。   阮清微隐隐一叹,“有麻烦了。”   慕径偲轻拥了拥她,道:“我们一起面对。”   当他们踏进景粹宫时,人头攒动,却异常的肃静。   慕昌帝端坐在正殿的上座,眸中尽显不悦,显然已知亦心公主发生了意外。   慕径偲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阮清微跟着恭敬的行礼道:“阮清微拜见皇上。”   慕昌帝只是一暼。   气氛冷沉冷沉的,原来欢庆的晚宴,被蒙上了一层凝重的压抑。   御医来了,匆忙的奔向侧殿去探查亦心公的主伤势。柳贵妃和慕玄懿悲痛的守在亦心公主的床榻边,祈祷着亦心公主能苏醒。   半个时辰过去了,御医赶来通报:“启禀皇上,亦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她醒来了,安然无事。”   闻言,景昌帝的眉宇微微的展开了一些。皇族宗室们如释重负。   没有让慕径偲和阮清微等太久,亦心公主就踏进了正殿,惊魂未定的扑到皇上的膝边,委屈的哭道:“父皇,父皇,是她把儿臣推下湖的!”   不出所料,亦心公主的视线和手都指向阮清微。 ☆、第六四章   “就是她,”亦心公主的泪滑落而出,委屈极了,生怕语声太轻无人听到似的,又大声的重复道:“就是她把儿臣推下湖中的!”   倾刻间,所有的目光变得复杂,如洪水般涌向阮清微,看她如山谷清风,静谧的缭绕于慕径偲身侧。又像是春日朝露下的花瓣,安然的盛放慕径偲的光芒之中。   阮清微缓缓地阖下眼帘,内心荡起无数遗憾。   柳贵妃叹着重气,惊恐的神情未定,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高高在上的景昌帝,慢慢的跪下了,悲切的道:“臣妾知错,应是平日里对亦心管教的不足,得罪了太子府的阮管家,才被如此对待,以致险些丧命。”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这是处于弱势的指出阮管家飞扬跋扈、太子殿下为虎添翼。   慕径偲上前一步,挡在了阮清微的前面,语声平静的道:“启禀父皇,儿臣亲眼看到是亦心不留神脚下失滑,跌入湖中,与阮管家无关。”   他太平静,有一种在山崩地裂前也能气定神闲的平静,柳贵妃不会掉以轻心,摆出相信他的姿态,训斥道:“亦心,是你不留神脚下失滑,为何说是被阮管家所推?”   “明明就是她推的!儿臣见她的衣裳很漂亮,就把她唤到湖边的僻静处,问她的衣裳出自哪个裁缝之手,她不告诉儿臣,儿臣急了,便命令她说,她一直不肯说。儿臣跟她争执了几句,她就动手推儿臣,把儿臣推下了湖中。”亦心公主抬袖擦着脸上的泪,泪流得更欢,非常的委屈,她的委屈并非掉进湖里,而是母妃逼她咬定是阮清微把她推下湖的。   在进正殿前,母妃以保证让她顺利的嫁给魏晏为条件,让她指认阮清微。她太想嫁给魏晏,很委屈的答应了。她恳求母妃也答应了她一个条件:绝不借机害阮清微。否则,魏晏会很生气。   按照母妃交待的,亦心公主哭着说道:“瑞王妃可为儿臣作证!”   韩珺瑶已换了一袭衣裳,移步至殿中央,朝着表情深沉不露声色的慕昌帝盈盈一拜,冷静的道:“儿臣作证亦心公主所言属实,儿臣亲眼看到阮管家把亦心公主推下湖中。”   众人茫然,同样是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亲眼看到是亦心公主脚下失滑自己掉进了湖中,瑞王妃亲眼看到是阮管家把亦心公主推下湖中,谁亲眼看到的是实情?   在怪异的寂静里,韩珺瑶淡定自若的道:“不过,儿臣只是远远的看到,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可能是亦心公主说的话太尖锐太蛮横,伤到了阮管家,惹得阮管家不悦了。”   轻扬起下巴,眸色凛然的迎视着阮清微,韩珺瑶接着说道:“阮管家生得貌美,被太子殿下放在心窝里宠爱,‘待她怎样就是待太子殿下怎样’、‘凡是她不情愿做的事,谁都没有资格使唤她去做’、‘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替她做主,决定她的命运’、‘若非是面见比太子殿下位高者,她均可一视同仁的免礼’、‘她是太子殿下钟情之人,与太子殿下如影随形,待她如待太子殿下,她待谁如太子殿下待谁’,亦心公主难道不知她的与众不同,可是唐突了她?”   这一番话,又清晰的指出太子殿下为虎添翼,阮清微可无所顾及的飞扬跋扈。   “本……本公主……”亦心公主哽咽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族宗室们震惊了,原来传闻是真的,真有一个女子博得了太子殿下莫大的眷顾。这个女子安静的站在太子殿下的背后,一言不发,似被太子殿下保护着,又似是太子殿下的后盾。   诸多的复杂全投向太子殿下,他很宁静,置身事外的宁静,缄口不语。他不解释,也不打算解释,不知他接不接受,但他在面对。   在这时,轮到沉默的慕玄懿上场了,他以和为贵的道:“既然亦心已安全无事,臣弟替亦心向阮管家赔个不是,还望皇兄息怒。”   阮清微的飞扬跋扈经过一次一次的推波助澜,可算是坐实了,简直像是红颜祸水,连瑞王也要低头。   慕玄懿又以和为贵的劝道:“今日立冬,宴席待开,还望母妃息事宁人。”   柳贵妃很担忧的叹了口气,道:“只要太子殿下能息怒,本宫求之不得的要息事宁人。只不过,亦心自幼娇惯,怕会不长记性,万一以后再唐突了阮管家,可如何是好。”   众人仰望慕昌帝,他纹丝不动的坐着,谁也看不穿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小心翼翼的琢磨着他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深沉,便就是炯炯。   事到如今,该皇上表态了。   终于,慕昌帝说话了,语声低沉的道:“柳贵妃。”   柳贵妃跪正了,道:“臣妾在。”   “起来。”   “是。”   慕昌帝道:“亦心掉下湖中一事,由你裁决,你看着办吧。”   阮清微一怔,慕径偲的脸色变了变。   皇族宗室们愕然,皇上全权把此事交给了柳贵妃处理,无论柳贵妃怎么裁决,凭皇上一贯的作风,就全以柳贵妃。皇上这是什么态度?不追究亦心公主是怎么掉下湖的,似乎也不重要了,就把此事交由柳贵妃。不由得,一股悚然散开,依柳贵妃这些年常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狠辣劲,太子殿下的太子之位能否保全?   复杂的目光再次投向太子殿下,他薄唇紧抿,依旧一言不发。   柳贵妃的眼睛里闪过惊喜,整个人因得到这次的权力而激动的颤抖,她极力掩盖住狂喜,毕恭毕敬的道:“臣妾遵旨。”   此事要怎么裁决?   柳贵妃宣布立冬的晚膳开宴,请皇族宗室们入席,让瑞王代为招待,便刻不容缓带着慕径偲和阮清微去了刑部。   天蓝云阔,晴空万里无云,而刑部的上空却是一片阴霾密布,紧张的让人窒息。   刑部的殿宇庄严肃穆,宽阔的丹陛上雕刻着独角兽獬豸,栩栩如生,威慑四方。   柳贵妃步上汉白玉石阶,着一身盛装,七尾凤钗摇摇晃晃。她驻步于阶上,右手轻搭在石栏上,用力的一握,气势凌人的扫过跪在阶下的四人。目光落向慕径偲时,气势不再凌人,而是严肃,见慕径偲平静如初,始终保持沉默,便说道:“阶下跪着的是担任以道德辅导太子殿下的太子太师。”   慕径偲负手而立,沉声道:“太子太师乃虚衔。”   阮清微蹙眉,阶下跪着的四人都是德高贤能的重臣,大理寺卿陈大人、工部尚书于大人、内阁大学士齐大人、詹士汪大人,他们身居要职,被加封正一品虚衔,他们皆与柳家不相为谋。   柳贵妃眸色阴森冰冷,语声平缓的道:“是虚衔不假,但他们都肩负着辅导太子殿下的重任,对不对?”   慕径偲道:“对。”   ‘啪’的一声,柳贵妃的手掌打在獬豸上,面色忽的一沉,寒声道:“诸位身居在太子太师之位上的大人,你们都德高望重,得皇上信任辅佐太子,教太子为人处事,教太子的言行品德,”突然,她勃然失色,喝道:“你们教出的太子,竟私设太子府管家一职,竟受美色所惑而口出妄语,竟纵容包庇其对亦心公主大不敬,你们如此师教无能,可知失职?!”   柳贵妃已然给此事定了论,就是阮清微把亦心公主推下湖,并且,慕径偲明知却包庇。   死一般的沉静,四位大人只是端正的跪着,刚正不阿,他们显然不知失职。   一旁的刑部尚书林大人幸灾乐祸,好整以暇的站在獬豸旁,獬豸怒目圆睁,尖齿利爪,那头顶上的独角凛然。此处是律法公正的光明之地,却阵阵的凉意,如同是一座荒寺,妖孽鬼魅横生之所。   柳贵妃急步而下台阶,走到跪在阶下的太子太师们面前,喝斥道:“太子乃是社稷之本,目聪耳慧、识贤破奸才是社稷之福,诸位老师又是如何教的?竟任由太子沉溺于美色,任由美色胡作非为,却不能防患于未然,待太子将来承继大统之时,又如何能明辨是非、长治万里江山太平、恩惠大慕子民丰足?!”   沉静,带着死亡气息的沉默在弥漫。   柳贵妃霍然攀着台阶,来到丹陛上,潮鸣电掣般的威然转身,面朝阶下四人,正言厉色的怒道:“太子犯错,执迷不悟,不知悔改。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太子?这就是你们给朝廷的一个交待?你们对得起当今皇上对你们的一片信任吗?你们,可知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慕径偲的脸色阴郁,有一团火在他的血液里翻腾,阮清微感觉到了他身子的轻颤,她突然心很疼。   柳贵妃义正词严的接着说道:“身为太子的老师们,如此敷衍了事、玩忽职守,此举无疑是积羽沉舟、群轻折轴,这乃是关乎到江山社稷祸国殃民的大罪!”她一字一顿的道:“此罪当诛!”   顿时,一片肃然。   慕径偲轻说:“你知道诛杀他们意味着什么?”   柳贵妃严肃的冷道:“意味着警示在太子太师之位要为人师表,本宫今日要以儆效尤!”她斜目看向林尚书,命道:“将他们立即处死!”   慕径偲立刻道:“慢着!”   柳贵妃的嘴角闪过一抹窃笑,缓道:“太子是不把皇上的命令放在眼里吗?那这群太子太师们可就真的罪上加罪,罪大恶极了,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全权负责此事,便就有了生杀戮夺之权,她所行使的命令就是皇命,如果有人对她的命令不服,便就是挑衅皇威。   既然皇上授予如此大的权利,柳贵妃一定要好好的把握,她按慕玄懿出的主意,先拿这四个早该除去的朝臣试探皇上,且看皇上能放权到什么程度,一步步的试探,最后再取太子之位。如果慕径偲今日强行为太子太师们解围,倒也好极,她就能去皇上面前哭诉太子要逾越皇权,慕径偲的处境将会更被动。   在刑部尚书林大人使了眼色后,郐子手已持刀而来,巍峨殿宇之下竟然成了法场,阳光下,残酷暴戾正蠢蠢欲动。无风,却似有狂风。空气变得稀薄,却是无一丝混乱,安静的异常。   阴霾,正肆意而行。   阮清微蹙眉,感同身受慕径偲此时进退两难的煎熬,柳贵妃所谋甚大,向柳贵妃求情除了自取其辱全然无济于事,可阶下四位重臣却要受牵连牺牲,这绝非是慕径偲所愿。当前,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以免被柳贵妃抓住不放。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看出慕径偲强烈的隐忍,柳贵妃冠冕堂皇的道:“本宫这是为太子着想啊,不称职的太子太师,只有诛杀了他们,才能给以后的太子太师们警示,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虚衔,就不管不闻。”   四位太子太师的背后各站着一个刽子手,他们持刀就位。   慕径偲的眼神寒极,知道多言已无益,柳贵妃暴露出来了她的野心,她等不下去了,要抗争了。   半晌,他冷声道:“他们因何而被诛杀,你知,我知,他们知,世人也终将会知。”   柳贵妃也冷声道:“他们死于在其位玩忽职守。”   刑部尚书林大人命道:“准备开始行……”   话未说完,只见慕径偲一个纵身,已是跳起落下,站在太子太师们的面前。他犹如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立着,脸色苍白,眉宇凝重。   见状,柳贵妃心中欢喜,慕径偲这是要肇事?只要慕径偲再挑衅,她不介意立刻下令抄他们的家,把他们的家眷逐出京城。   慕径偲沉痛的目光看向他的老师们,他们一脸的镇定,一脸的不屑。   他们经历过太多权斗的生死瞬间,濒临死亡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皇上如以往一样的放权,而柳贵妃借机下了狠手,仔细想想,倒也不意外,柳贵妃不是初次出其不意的下狠手。也知道,柳贵妃只诛杀他们四人,没有牵怒到他们的家人,已经算是意外。今日,他们知道自己因何而死,绝不是因慕径偲,而是死于柳贵妃狠辣的手腕和泯灭人性的野心。   众人在等着,看慕径偲会做什么。只见慕径偲缓缓的跪下了,给他的老师们重重的叩了三叩头。   刽子手们扬起了手里的刀,狰狞而无情。   天愁地惨,慕径偲终究是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因何而死,也会铭记这一天,当鲜血流淌到他的脚下时,他心中的干涸。他会让他们死得瞑目。   是绝决的杀戮在蔓延开来,那满腔的腥红都在冲刷着阴暗,太阳的光很灼热很灼热,慕径偲的心在一点点的在收缩,抽搐,冰冷。阮清微的心很痛,懂得他此时只能无言的悲怆。   人头落地时,柳贵妃笑了,这还没结束。   柳贵妃唤道:“林大人。”   刑部尚书林大人上前,道:“臣在。”   柳贵妃道:“明日一早去太子府,彻查太子府里的所有侍从,把品行不端的人驱出太子府,免有隐患。”   林大人道:“是,臣遵旨。” ☆、第六五章   清晨,迎着朝霞,林尚书带着大批刑部衙兵抵达了太子府。按柳贵妃的吩咐,清查太子府中品行不端的侍从。   昨晚,瑞王慕玄懿和柳丞相都去了林府,仨人秉烛长谈了一番。慕玄懿郑重的许诺,只要林氏家族始终一心一意的相助,待大事成功之后,林尚书的嫡女林程璧必为皇后。   这些年,林氏家族受到柳家的恩惠,有五位身居要职的朝廷命官,俨然是除柳氏家族之外,很有权势的贵族。女儿能成为皇后,那林氏家族就更显赫了,林尚书非常的振奋,誓要效忠于慕玄懿,鼎力支持。   更何况,太子平日里太特立独行,只闷声藏在太子府里,不与朝臣们来往,也没有做出令百姓啧啧称道的事,只安于现状,慕玄懿大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据柳丞相所言,昨日,柳贵妃诛杀了四位重臣后,回宫通报给皇上,皇上因有旨意在先,坐视不管,只道了一句:朕说了让贵妃裁决,贵妃就看着办吧。   此事与太子殿下相关,难道,皇上有废黜之意?   林尚书华衣官袍在身,端着一品朝臣的官样,亲自拾阶而上去敲太子府的府门。他会按照景玄懿交待的,务必和和气气的把阮清微带回刑部严加审讯,定能审讯出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   敲了几声,不见府内有人应。   又敲了许久,在林尚书几乎没有了耐心时,府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尚书。   林尚书使了个眼色,随行的衙兵统领道:“刑部尚书林大人在此,奉柳贵妃之命前来……”   门里下人一听,不等他的话说完,赶紧把府门打开,很客气说了句:“有请。”   林尚书颇为满意此人的识趣,命令衙兵把府门守住,率着大批衙兵跨进了府内,放眼一看,不禁感慨于府中景物的精雅。   太子府的侍女青苔前来接迎,引路道:“林大人,正殿请。”   林尚书的眼睛里闪过窃喜的精光,阔步而行。昨日在刑部,眼看四位太子太师被诛杀,太子倍感惋惜却束手无策,不敢出言顶撞,连求情也不敢。今日,太子只能忍气吞声的把阮清微交出来,否则,就是跟皇权对峙,所造成的后果太子不会不知。而一旦如此,太子将权威全无,沦为令人耻笑的话柄。   太子这些年太深居简出,总不闻世事,二皇子党们有心弹劾,奈何抓不住他言行失当之处。想不到出现一位美色迷惑住了他,使他不顾一切的宠爱,以至于言行太过放恣,真是天赐良机,得了一个‘荒淫’的名声,足够把他从云端拉下。   林尚书脚下生风,迫不及待的要完成慕玄懿的嘱咐,一想到自己能从太子府里把阮清微带到刑部,雪耻上次在瑞王府前受的羞辱,他精神抖擞疾步如飞。   宽敞明亮的正殿中空无一人,侍女青苔道:“林大人请坐,奴婢这就去通报太子殿下。”   林尚书跨过门槛,负手而立于殿中,按捺住亢奋的心情等候。他的耐心有限,绝不打算等太久。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林尚书在殿中来回的踱着,不停的问:“太子殿下何在?”   侍女青苔总是回答:“奴婢已派人去请。”   等了一个时辰,林尚书再也等不下去了,威声道:“速带本官去见太子殿下!”   “林大人,请。”侍女青苔心平气和的伸手一引。   林尚书极为不悦,只得沉住气,跟着青苔走。   前方即是藏书阁,青苔扫了一眼跟林尚书随行的衙兵们,见林尚书只顾气愤,没有让衙兵止步,便隐隐一笑,放行他们进了内院。   藏书阁中,慕径偲正在案边提笔绘画,宁静而泰然,陪在他身边的是恬淡的阮清微。   林尚书迈过门槛,掩住心中莫大的恼怒,做足表面上的恭敬,拱手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不予理会,继续提笔画着画。   顿时,殿门猛得关上了,藏书阁里的卫军蜂拥而出,把林尚书的胳膊反剪强迫其跪下。   “太子……”林尚书大惊失色,跪着仰望慕径偲,骇问:“太子殿下这是?”   他的话音刚落,眼睛和嘴巴就被堵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发不出声音,耳畔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林尚书惊惧不已,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惊慌无措中,他察觉到自己的靴子被脱下,没多久,靴子又被穿上。   殿门骤然打开了,林尚书被扔进了马车里,由太子卫军押着。林尚书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即紧张又害怕。   在府外驻守的衙兵们发现太子府的马车要出府,衙兵统领上前阻拦道:“林尚书大人奉柳贵妃娘娘之命行事,未得到林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   慕径偲掀开马车帘,平静的道:“林大人犯下大不敬之罪,身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我要把他押进皇宫面见皇上,由皇上定夺。”   衙兵统领一惊,连忙看向后面的马车,恰好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只见林大人被捆绑着倒在马车中。在林大人的脚边,赫然摆着几个衙兵的头颅。   慕径偲说道:“这里是太子府,由不得任何人猖狂,谁敢放肆,格杀勿论。”   衙兵统领直直的盯着鲜血淋漓的头颅,极为的惶恐,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杀了几名衙兵以示警醒,可见他的‘格杀勿论’绝不是说说而已!眼下情势有变,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放行。   马车缓缓的驶出府,驶向皇宫。   阮清微依偎着慕径偲,饮了口酒,把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里。慕径偲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的一吻。两人都很镇定,深知将要一起面对的是什么,唯有同心协力才能战胜一切。   昨日在皇宫以及刑部发生的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慕径偲的孤立无援与软弱可欺,被二皇子党们津津乐道,他们看到了曙光,并等着看更多精彩的戏。   要看精彩的戏是吗?   慕径偲和阮清微联合谋划出了一场戏,肯定精彩。   他们进入皇宫,通报之后,径直前往四象殿面见皇上。   众目睽睽之下,五花大绑的林尚书被摘去了堵住眼睛和嘴巴的布。他面色惊骇,看清是在皇宫中后,如释重负。但此番模样被宫女太监们看在眼里,非常的有失尊严。他羞愤的惊问:“太子殿下为何绑住本官?”   石竹冷道:“若不闭嘴,就带着林大人绕一绕弯路示众,再去四象殿见皇上。”   林尚书怒火突起,燃得极旺,发现慕径偲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勃然震怒,刚要出言质问,便听石竹冷冷的道:“太子殿下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大可不必再费口舌的喧哗。我刚才说的话,绝不是威胁你,不信试试。”   一个侍女竟然敢自称‘我’!林尚书不得不清楚的意识到当前的处境对他不利,他非常坚难的忍住火气,低着老脸,快步的奔向四象殿,能少被宫女太监们围观。他咬牙,此辱必报!   宫女太监们看到林尚书被捆着的狼狈样子,不禁诧异的窃窃私语,他可是一品重臣,跟柳贵妃是亲戚,权势极大,太子殿下怎么押着他进皇宫?此举无疑让林尚书的颜面荡然无存了,林尚书没了颜面,柳家和林家也脸上无光呀,太子殿下就不担心彻底的得罪了柳家和林家?   他们进入四象殿,不过须臾,慕昌帝就到了,身后跟着局促不安的柳贵妃。   柳贵妃看了看林尚书,林尚书恼不堪言,俩人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慕昌帝神色不明从他们身边经过,端坐于上座,目光深沉。   慕径偲恭敬的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阮清微跟太子府的侍女们一同向皇上行礼,慕昌帝俯视而下,暼了一眼侍女们各捧着的托盘,托盘上都用锦帕盖着,不知是何物。另有两名侍女抬着一个大木箱。   箱中物和盘中物能被带到正殿,可见是非危险之物,在进皇宫已被检查一遍,在四象殿外被再次检查过。但如此遮掩,应是不便示众之物。   林尚书紧随其后的跪道:“下官拜见皇上。”   慕昌帝沉声道:“太子,说吧。”   “是。”慕径偲回首示意,太子府的侍女们陆续排成了一列。   阮清微上前把托盘上盖着的锦帕都掀开了,逐一介绍道:“皇上赏赐的玉如意,皇后赏赐的砚台,太子亲笔所画的皇上和皇后踏春图。”   玉如意碎了,砚台裂了,踏春图上被泼了墨。   慕径偲拱手道:“儿臣知错,只顾在藏书阁与阮清微一同作画,怠慢了林大人。当林大人进到藏书阁里,未允许林大人强行把阮清微带走,才在推拉中,使父皇和母后的圣物受损。”   这种说话的方式听着很熟悉,话中含义细细品读,柳贵妃和林尚书同时一惊,毛骨悚然,这是大不敬之罪。   林尚书慌忙解释道:“望皇上明查,下官没有要强行带走阮管家,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推拉,更不曾损坏圣物!”他又坦言道:“清早,下官奉柳贵妃娘娘之命,进太子府彻查品行不端的侍从,先是在正殿里空等了一个时辰,刚踏进藏书阁,就被太子卫军捉住绑了起来押至皇宫。”   阮清微拧眉,指了指慕径偲华贵的靴子,道:“这是谁踩的脚印?”   林尚书猛得想到自己的靴子被脱去的缘故了,急道:“皇上,下官被捆绑住之后,靴子被脱去过,又被穿上了。”   阮清微又指着箱子里的头颅,道:“这八名刑部衙兵的头颅呢?”   林尚书一脸的不解。   “他们死于藏书阁中,”阮清微道:“太子府的藏书阁是什么地方?内院,林大人领着携带兵器的衙兵进了太子府的内院。”   林尚书顿时怔住,虽然阮清微没有说透,但言下之词,这是谋大逆之罪!任何外人不可随意入皇家内院,若不是皇家人犯了重罪,绝不可携带兵器入皇家内院。这是疏忽了,但他不能承认,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慕昌帝,神色诚恳的道:“皇上,下官是在太子府侍女的引领下,独自一人去的藏书阁。”   一旁的柳贵妃很紧张,时刻观察着慕昌帝的神情,这很明显是慕径偲的蓄意报复,他真是不容小觑!但她不能说话,突然间,她领悟到了昨日在刑部时,慕径偲一言不发的无奈。   阮清微沉着的望向林尚书,平静的问道:“依林大人之意,以上种种皆非林大人所为,反倒是蒙受了冤屈?”   林尚书很确定的道:“本官所言字字属实。”   “好奇怪,”阮清微面露惊讶,语声缓慢的道:“林大人全都否认了,这跟林大人率衙兵闯进太子府的藏书阁,不顾太子殿下提出的绘完一幅画再与林大人交谈的建议,强行的要把民女带走,见太子殿下保护民女,林大人摔开砚台,砸在了玉如意上,砚台里的墨汁泼到踏春图上,孔武有力强拉民女时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不应该呀,林大人看上去是敢作敢当之人,不是很威风凛凛吗?”   林尚书知道中了他们的陷害,便不急不恼了,以免自乱阵脚,威声道:“你如此栽赃嫁祸,可有证据?”   “证据?”阮清微正色的道:“太子殿下亲眼所见,民女亲眼所见,太子府的侍从们亲眼所见,皆是亲眼所见,倒真是拿不到确凿的证据。难道,仅你一人否认,多数人亲眼所见,就不能证明此事是真的?”   此番话,直截了当的指向昨日在景粹宫中,亦心公主和瑞王妃对太子殿下的控诉。   柳贵妃的背脊直冒冷汗,慕径偲和阮清微是有备而来!   林尚书不清楚昨日发生在景粹宫的经过,就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几乎用蔑视的语气反问道:“难道能证明?”   阮清微耸耸肩,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慕径偲开口了,唤道:“林大人。”   林尚书心中猛骇,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致命的招数。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坦然的看过去,看到的是太子殿下的波澜不惊,极为宁静的神态。   慕径偲平静的道:“今日之事,确实口说无凭难以定论,是非经过我知你知,就莫再争论了。推拉中损坏的圣物和被太子卫军依法斩首的衙兵的后事,都由我来负责。万一以后再有唐突之处,还望林大人海涵。”   这种话又很熟悉,柳贵妃的脸色很难看。   身为太子,被无礼冒犯了,却无法追究,还要息事宁人的希望相安无事。就如同,昨日慕径偲‘沉溺于美色,纵容美色飞扬跋扈不把亦心公主放在眼里’,一样的不合法度。   林尚书一时恍惚,太子此话何意?是在握手言和?   突然间,林尚书意识到太子是在暗指他权倾朝野,连太子也要屈尊妥协。真是险,处处是陷阱。他要赶紧示弱,千万不能中了诡计,殊不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慕径偲双腿一跪,跪向高坐龙椅的慕昌帝。   “父皇,今日事发突然,儿臣不得已惊忧父皇,愿承担一切后果,”慕径偲恭敬的叩首,“一切,都请父皇定夺。”   皇权至上,慕径偲有心负责,也要取决于皇上,听从皇上的旨意,以示尊敬。   柳贵妃趁皇上还没定夺,要把局面稍作缓和,不可全被太子操控,她轻缓的说道:“想必其中是有误会。”   见柳贵妃要解围,慕径偲可不打算真的息事宁人,他平静的道:“没有误会。”   柳贵妃一惊,他不肯善罢甘休?!   林尚书自然同样察觉出了柳贵妃要解围,便示弱的道:“今日之事,诚如太子殿下所言,是非经过口说无凭,惊忧到皇上,下官也有错在身。”他用的是‘错’,而不是‘罪’,表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慕径偲眸色一变,带着一种‘给你一个台阶,你不下来,反而登天’的不满,犀利的道:“林大人是欺人太甚,还是误用了‘错’字?”   林尚书刚正不阿的道:“何出此言?”   慕径偲向皇上再叩了叩首,便霍然起身,直面林尚书,正色的道:“带衙兵擅闯太子府内院,是谋大逆;掷扔皇后赏赐之物,致皇上赏赐之物毁坏,使皇上和皇后的画像污损,是大不敬;因一己之私权,害得衙兵们惨死,是不道;身为刑部尚书,不遵守朝纲法度,是严重失职。林大人只说是‘错’,而不知罪?何故?难道在林大人眼中,藐视皇室,亵渎圣物,冒犯太子,颠倒是非,都不足挂齿?”   字字砸下,沉重无比,能把人心砸出一个个的坑。   林尚书赶紧道:“下官没做过的事,不敢承认,望皇上明查!”   “罪加一条,”慕径偲道:“犯下重罪不敢承认,推诿给别人承担,是不义。”   林尚书心生一种被按在断头台上的惶恐,悲愤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径偲平静的说着,说话时,淡淡的扫了一眼柳贵妃。   柳贵妃的目光躲闪,佯装若无其事。   在短暂的寂静后,慕昌帝沉声道:“太子,发生在太子府一事,由你裁决,你看着办吧。”   闻言,柳贵妃面如死灰,林尚书绝望的跌入崖底。   阮清微缓缓的闭起眼帘,感受着胸腔里的震颤,终于得到皇上的这句话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慕径偲惩治人的原则。   慕径偲郑重的道:“是,儿臣遵命。”   此事怎么办?   慕径偲负手而立,道:“你在太子府中所犯的谋大逆、大不敬、不道、不义,皆是十恶不赫之罪,当诛九族。”   林尚书失魂落魄的竖耳听着。   “你收财卖官、跟寺庙勾结谋取不义之财、大放印子钱、奸杀幼女、包庇贪官、陷害忠良、收贿赂严刑逼供判冤案……,以及林家其它人的恶行,我全都详细的记录在册,”慕径偲从袖中取出厚厚的册子,转身朝向高高在上的皇帝,双手呈上,道:“请父皇过目。”   林尚书目瞪口呆,差点吓死,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竟然准备的万无一失!   福公公下阶接过册子,转呈给了慕昌帝。   慕径偲命道:“今日,诛你父、兄、子三族中的在朝为官者;今日,此三族查抄没籍;明日,此三族的家眷全部离京流放;此三族的世代不得再为官,不得与为官者结姻,不得回京。”   他没有大开杀戒,只诛了在朝为官者,共七人。林氏家族,大势已去。   柳贵妃惊骇,皇令难违,尽管恨极恼极痛极,也不能言语。更何况,慕径偲还掌握了林家人的累累罪恶行径,若是替林家说话,就是不自量力的惹祸上身,被慕径偲逮住机会弹劾就不妥了。   慕径偲的出手太稳准狠,平日里的闲适只是伪装,他分明像是伺机而动的凶狠野兽,勇猛无比,措不及防的给出致命一击。慕玄懿说的没错,不能低估慕径偲。可是,自己的胞妹也要流放?柳贵妃双膝一软,跪向皇上,万般愤恼全化作软言细语道:“臣妾的胞妹有孕在身,不知可否宽限些时日。”   慕昌帝一行一行的看着册子上的字,没有抬起眼帘,只道:“朕说了,此事由太子裁决。”   柳贵妃犹豫着,思量该怎么开口。   慕径偲道:“不能宽限。”   柳贵妃难以置信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丝毫的不掩饰,是要公然的决裂?   “昨日在刑部里身首异处的陈大人、于大人、齐大人、汪大人,都有父母妻儿。”慕径偲低低的寒声道:“他们死得太惨了。” ☆、第六六章   四象殿中寂静极了,只闻慕昌帝翻阅册子的声音,他看得很仔细。册子上详细的记载着林尚书自上任刑部尚书以来,所犯下的恶贯满盈之事,以及林家假公济私、谋取权财的阴险勾当,皆是有迹可循。   林尚书已被押去街市口问斩,林氏一族多年以来稳固的权势将轰然倒塌,荣与辱不过是一夕之间。   慕昌帝翻阅完整本册子,不动声色的道:“拿去给柳丞相过目。”   福公公接过册子,道:“是。”   柳贵妃的脸色很难看,欲言又止,她知道当前的形势极为不妙,不敢轻言,能不被林家拖累已是万幸。   慕昌帝高坐龙椅,俯视着厚积薄发的慕径偲,他比想象中的更深谋远虑,竟能清楚的掌握林氏家族的罪状,可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在关键时刻,绝胜的一击。   任谁都无法忽略慕径偲身边的阮清微,她始终悠然自在,这与慕径偲的宁静沉着遥相辉映。她确实很懂事,知道何时该说话何时该沉默,在该说话时又知道说什么。他们配合的真的很完美,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   慕昌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阮清微,目光转向依然不打算退下的慕径偲,沉声道:“还有何事?”   慕径偲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是有一事要跟柳贵妃娘娘说。”   柳贵妃一骇,又是什么要命的事?她暗自平复着恼愤和不安,道:“太子殿下请说。”   慕径偲平静的道:“因亦心公主掉下湖中一事,柳贵妃娘娘昨日已斩首了四位太子太师,今日是要派人进太子府彻查府中品行不端的侍从,是吗?”   “确是如此。”柳贵妃衣袖中的拳头握紧了,他这是獠牙毕露,准备向她发起攻击了?   慕径偲道:“我昨晚回府之后,把太子府中所有的侍从逐一彻查了一遍,我认定他们都是品行端良之人,每个人都忠厚,对我惟命是从,谨言慎行。娘娘可需再查一遍?”   柳贵妃暗怒,他是在试探她要不要继续追究亦心公主的事,看他神色平常的模样,难道他胸有成竹还有致命的计谋等着她?不知道他都深藏着什么罪证,但她意识到他并非是进攻,而是摆了一个台阶,且看她是向上还是向下,她必须要顺势而下,需要从长计议。她温言道:“如果太子殿下已逐一彻查,就无需再查。”   慕径偲问道:“真的无需再查?”   柳贵妃痛苦的忍着,道:“无需。”   慕径偲随即朝上座的皇帝躬身道:“儿臣告退。”   慕昌帝淡淡颌首。   当慕径偲退下时,柳贵妃眉宇间的阴霾迅速的堆积,又迅速的消褪,她恨透了这两个人!   离开四象殿,乘上马车后,慕径偲和阮清微不由自主的拥抱在一起,这是一种齐心协力达成所愿的感动。他们昨日商量到深夜,共同制出了这个计划,为了能万无一失的绝地反击。不可否认,他们都因此发现了对方极为可贵之处。   马车缓缓的经过街市口,林家七位在朝为官正在被斩首。围观的百姓水泄不漏,百姓们得知是太子殿下弹劾林家,使林家罪有应得的被斩首被流放,都震惊不已。然而,更让百姓震惊的是,皇上命太子殿下决断,太子殿下只斩首七位官员,查抄没籍流放了父族、兄族、子族的家眷,没有牵连更多的人,可谓是正直。   一时间,太子殿下声名鹊起。有人称赞太子殿下的勇与谋,已立了威望。也有人担忧太子殿下得罪了柳家,毕竟林家跟柳家的关系非比寻常。   马车驶到了太子府,府外的刑部衙兵均已撤退。   车夫道:“亦心公主在府外。”   不多久,亦心公主焦急而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阮清微在马车里?”   既然找上门了,阮清微便饮了口酒,跳下马车,若无其事的站在了亦心公主的面前。   亦心公主把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塞给阮清微,嘟努着小嘴道:“这是本公主给你的补偿。”   阮清微没有接,负手而立,神色如常的道:“补偿什么?”   亦心公主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本公主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湖中的,只因为本公主想顺利的嫁给魏晏,才答应了母妃的提议,嫁祸给你。”   阮清微不语,可想而知亦心公主是被劝说的。   亦心公主又把木箱往她怀里塞,“拿着呀!”   阮清微摇了摇头,道:“不接受补偿。”   亦心公主拧眉,瞪着圆圆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本公主特意求母妃不要伤害你,你看你根本就没有受到伤害呀!你为什么还生气,本公主特意来给你送补偿,你应该原谅本公主!你是要对本公主怀恨在心吗?!”   阮清微平静的道:“不恨你,也不原谅你。”   亦心公主愣了愣,气道:“你……你简直不知好歹!本公主是看在你是魏晏的好朋友的情面上,才来补偿你的,你……你为什么不原谅本公主?!”   为什么不原谅?   为什么应该原谅?   被陷害了,对方说一句道歉,给一些补偿,就应该豁达大方去原谅?凭什么?   阮清微不与她多言,只一针见血的问道:“公主殿下是害怕民女向魏晏大将军告状?”   亦心公主咬唇,整个人的气焰顿时弱了,道:“是,本公主是害怕你去告状,如果魏晏知道了这事,他一定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生气,一定一定会很凶很凶的训本公主。本公主就是不喜欢他生气,不喜欢他训本公主!”   阮清微为之一震,道:“只要公主殿下要答应民女的条件,民女会守口如瓶。”   亦心公主赶紧问道:“如果他听别人说了,找你问真假,你能告诉他不是真的?”   “能。”   “你说。”   阮清微道:“从此以后,对民女视若无睹,不再与民女说话,不再来太子府。”   闻言,亦心公主诧异,见她很认真,便点头同意,只要能跟魏晏相处的愉快就行。   阮清微示意道:“亦心公主请回。”   亦心公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抱着小木箱,快步的乘上马车离去。   她们达成了一致。亦心公主对魏晏痴情不已,一心要成为魏夫人。阮清微不愿意再被亦心公主牵缠,以免再遭殃。   进入太子府中,阮清微坐在阳光下的秋千上饮酒,对身后的慕径偲道:“魏晏希望能在迎娶亦心公主过门之后,让皇上派他去戍边,他想带着亦心公主远离京城。”   慕径偲道:“即可以使府内安宁,也能远离朝堂争斗。”   阮清微冲着他温柔的眨眨眼,道:“是啊,我答应了我会帮他想办法。”   慕径偲道:“你对他真好。”   “我失去过太多的亲与友,在失去时我束手无策,至今忆起,依旧遗憾当时的无能为力。我不想再有遗憾。”   “我明白。”   阮清微耸耸肩,道:“我知道很不易。”   慕径偲笃定的道:“交给我。”   阮清微点头,郑重的道:“谢谢。”   慕径偲轻抚着她的肩,道:“不用言谢,我们已不分彼此。”   阮清微的心窝一暖,笑了笑,不由得,她想到了他的姐姐庄文妃,便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她已经被肖老板带去了大越国。”慕径偲俯身轻吻去她唇瓣上的酒泽。   阮清微颇觉奇怪,发现他很放心的样子,眼睛一亮,惊道:“难道肖老板对她……”   慕径偲道:“你的感觉对了,肖老板对她一往情深,九年了。”   肖老板原是大瑞国的人,是丞相之嫡子。九年前,在大瑞国的皇宫中,他邂逅了身为公主的庄文妃,情根深种。兵荒马乱,战争节节失利,已无力回天,城破,大瑞国灭亡。   得知庄文妃被虏到大慕国,肖老板便潜入大慕国寻找庄文妃,权衡之下,主动投靠慕径偲,并坦白的告知他的目的:他知道大慕国的当朝皇后是庄文妃的生母,真诚的愿为太子的幕僚,为太子忠心效劳。一愿,能常常得到她的讯息;二愿,在太子登上皇位之后,让她自由的离宫。   慕径偲见识了肖老板的足智多谋,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肖老板默默的孤独的思念庄文妃,八年了,从不打扰她,只是等待,等待她自由时。终于等到了她离宫,她却不识他,不知他对她的痴情一片。他便小心翼翼的待她,带着她远离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用真心去追求她。   真是幸运,阮清微莞尔一笑,道:“但愿她有幸能得到承蒙上天眷顾的幸福。”   慕径偲抿嘴一笑,拥吻着阮清微,温柔的呢喃道:“我们何其有幸。” ☆、第六七章   订阅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否则24小时看   阮清微好奇的轻道:“平宛公主怎么了?”   慕径偲道:“十五年前,大瑞国的皇上提议和亲,把平宛公主嫁给父皇为妃。平宛公主前来和亲,当晚入住在行宫中,本是要在次日举行和亲大典。不曾想,当晚有刺客杀入行宫,将平宛公主及所有大瑞国的使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阮清微愕然,原来当年和亲的是平宛公主,只听说大瑞国和亲的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身份极荣贵,和亲的嫁妆极为丰盛,嫁妆的清单足有一箱。   慕径偲若有所思的问:“刺杀平宛公主的刺客,使用的凶器也是双钩铁链弯刀?“   “是!”庄文妃的声音哽咽的道:“全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慕径偲的背脊一凉,他虽是知道平宛公主被刺杀的诸多细节,却唯独不知此事。   庄文妃紧张的攥着木椅的扶手,道:“你一定还记得方淑妃吧?”   “记得,”慕径偲告诉阮清微道:“那次和亲是由方淑妃负责操办,出了刺客之事,父皇采纳了柳丞相的建议,杀了方淑妃,送上她的人头去谢罪。”   阮清微怔道:“杀一个皇妃谢罪?!”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慕径偲沉默不语。   那时,慕径偲的母后正生着一场大病,随时会病逝。在斩杀方淑妃的当天,皇后拖着病体去跪求皇上对方淑妃从轻发落,皇上置之不理一意孤行。方淑妃死后,她所生的四皇子也悬梁自尽。不多久,魏晏的姑母被册封为魏淑妃。   当大瑞国的皇上看到方淑妃的头颅时,痛斥当朝皇上目无人,道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死在大慕国,查不出真凶,竟然只送来一个妃子的人头妄想不了了之,便要讨个说法。传闻大慕国皇上的态度怠慢,大瑞国满朝的官员都愤而上书,提议出兵攻打大慕国。   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是由魏晏的父亲魏大将军主战,当朝皇上血气方刚,六次御驾亲征。大瑞国节节败退,多次提议停战,而当朝皇上不顾一切的吞并了大瑞国,虏回了庄文妃。   阮清微暗忖:简直匪夷所思,大瑞国的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跟当朝皇上和亲?前来和亲的平宛公主竟是嫡长公主,和亲带来的嫁妆丰盛到了极致,好像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是送人送财。   庄文妃难免如此惊慌,正因为双钩铁链弯刀开启的杀戮,导致大瑞国与大慕国的战争,使她国破家亡。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   当朝皇上是在民不聊生、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坚持继续攻打,直至吞并大瑞国,态度坚决到令人震撼!然而,跟大越国的战事,是在胜利中停战,分明是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了停战接受通婚,其中又是何缘由?   事隔十五年,相同的凶器又出现了,刺杀的是前来通婚的大越国的公主,那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在悲哀的沉默后,庄文妃忽然道:“高文妃的全家也是被这种凶器所杀!”   阮清微大惊,她在坊间听说过高文妃的遭遇。   听说高文妃是位很有才情的妃子,倍受皇上的宠爱,风头极盛,是所有嫔妃中得到皇上赏赐最多的妃子。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她十八岁入宫为妃便被册封为位列三宫的文妃。入宫两个月后,她回府为她的父亲祝寿,得皇上恩典,当晚留宿府中陪伴母亲。谁知次日清晨,高文妃满家一百余人,均被暗杀。   宠妃和重臣惨死,皇上盛怒,悬高额银两征集线索,让时任的刑部尚书彻查此案,皇上下令,必须在十日之内破案,将凶手凌迟。   庄文妃心有余悸的道:“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赫然留下的双钩铁链弯刀。”   十日过去了,时任的刑部尚书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指认可疑之人。皇上怒极,又有柳丞相的挑衅,皇上斥责时任的刑部尚书无能,将其罢免,全家流放。   皇上又将此案交给刑部侍郎审查,那刑部侍郎刚接到圣旨后就吓得自杀了。此后,再无人敢提这件事,据说皇上仍旧在派人暗查,但一直没有定论。   在高文妃被杀后不久,庄文妃被册封为文妃。   时任的刑部尚书在流放途中自缢,经柳丞相的举荐,柳贵妃的妹婿成为了刑部尚书。   坊间当时流传是柳家派人暗杀高氏一家,也不过是流传而已,并没有证据。   阮清微拧眉,双钩铁链弯刀第三次出现了,难道是打算屠杀珺瑶公主及随从,不料珺瑶公主的随从身手极强?她不禁看了一眼慕径偲,发现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沉思着什么。   庄文妃因受惊而瑟瑟发抖,骇道:“现在我们身处险境啊!”   阮清微问道:“何出此言?”   “平宛公主被刺杀,皇上杀了负责操办和亲的方淑妃;高文妃全家被杀,皇上流放了负责调查的刑部尚书。”庄文妃惊恐的面色苍白,“如今,珺瑶公主遇刺,太子负责调查,我负责操办……”   顿时,正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有人要借此害他们?   “太子,”庄文妃望向不动声色的慕径偲,沉声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啊!”   慕径偲平静的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庄文妃连忙身子前倾的问:“你有找出幕后主谋的办法了?”   慕径偲平静的摇摇头。   庄文妃失望的叹气,黯然神伤的道:“这三次行刺谁最得利?”   阮清微想了想,谁最得利?   平宛公主被刺杀挑起了战乱,谁得利?好像无人得利,若要论谁因此风生水起,那应该是魏家。魏家屡获战功,厚禄加爵,还出了一个淑妃。   高文妃及高大人被惨杀,谁得利?好像是柳家,高大人是柳丞相的眼中钉,高文妃跟柳贵妃不合,柳贵妃的妹婿因此成为了一品的刑部尚书。   珺瑶公主遇刺,谁得利?柳家主张通婚,应该不至于挑起事端,徜若珺瑶公主遇刺身亡,两国之间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争。如果有了战争,魏家将再次受到重用。   依阮清微对魏家的了解,魏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倒是柳家的权势始终很稳固,且逐渐强大。   那么,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   仔细想想,庄文妃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要未雨绸缪。   阮清微轻哼道:“依我看,刺客的背后主谋就是当朝皇上。”   庄文妃忙四下看看,大惊失色的骇道:“千万不可妄言,皇上怎会是主谋?!当年,他与大瑞国无怨无仇,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和亲,怎会故意杀人引起战乱。而高文妃深受皇上的宠爱,高大人为人刚正,可谓是难得的谏臣。他更没有理由刺杀珺瑶公主,在大越国的大将军阵亡时,让魏晏大将军继续攻打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沉思了片刻,阮清微道:“我知道这次的幕后主谋是谁了。“   庄文妃低声问道:“可是柳家?”   阮清微道:“不能是柳家。”   庄文妃略有遗憾,道:“是谁?”   阮清微很轻的说了一个名字。   “怎么可能是她?!”庄文妃摇头道:“单从刺客所持的凶器上也可得知,这三次行刺的背后主谋应是一人,前两次的刺杀与她毫无关系。”   阮清微笃定的道:“这次行刺珺瑶公主的背后主谋,只能是她了。”   庄文妃一时不明白阮清微的用意,问道:“为何不能是柳家?”   阮清微耸耸肩,“无凭无据。”   庄文妃轻问:“难道不能制造证据?”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庄文妃,发现庄文妃急于想要攀陷柳家,便说道:“如今,身陷险境,全身而退是最为重要的事。如果你想趁机设计加害别人,那我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庄文妃赶紧道:“你说的有理,我不该随口一提。”   阮清微看向慕径偲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是她,”慕径偲道:“但我同意你。”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倚着屏风,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要看你知不知趣。”   珺瑶公主的唇角染上寒意,道:“说吧,有什么胜券在握的事,会让你如此目中无人。”   阮清微挑眉,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查明昨晚行刺你的幕后主谋了。”   “是谁?”   “大越国的庄贵妃。”   珺瑶公主的手一顿,很鄙夷的冷笑道:“说来听听,你们为何要陷害于她?”   阮清微缓缓地道:“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越国的庄贵妃是谁?   她是庄文妃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大瑞国的公主。十三年前,大慕国与大瑞国正在交战,大瑞国为了拉拢大越国的支持,便备了丰盛的嫁妆将最貌美的公主嫁到大越国通姻。   庄贵妃使出浑身解数的取悦皇上,盼得皇上能出兵援助大瑞国。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是对美丽的公主宠爱有加,迫于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和皇后势力的裹挟,担心政权失衡,就只是观战,直至大瑞国被吞并。   国破家亡了,庄贵妃选择忍辱负重,继续取悦皇上,使得皇上对她更为宠爱。但她毕竟势单力薄,又是亡国公主,她拉拢同样势单力薄的珺瑶公主的生母,俩人一起拼尽全力害死了皇后,不曾想,皇后之位被别人渔翁得利。她再次与珺瑶公主的生母一起害死了新皇后,却被珺瑶公主的生母设计抢去了皇后之位。   庄贵妃对珺瑶公主的生母恨之入骨,但忍气吞声的周旋,终是凭本事说服了皇上出兵大慕国,为大瑞国的灭亡报仇。 ☆、第六八章   订阅章节的比例大于50%将能立刻看到正常内容,否则24小时看   庄文妃见她举手投足间很自在洒脱,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泰然自若,便想对她了解更多,轻问道:“你父母因何双亡?”   阮清微道:“娘娘的猜测呢?”   “你的身世应该很不寻常。”   “是吗?”阮清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娘该不会认为我出身权贵,因二十年前皇帝弑兄夺到皇位后,杀戮异己、清算半个朝堂的势力时而受牵连被满门抄斩,我侥幸存活背负血海深仇?”   庄文妃心中一骇,忙是四下看看,当朝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正,天下百姓都知,却从没有人敢如此大胆的提起。如此一算,恰好是整整二十年,也是夏初之际,大慕国血流成河,很多家族死于牵连,冤魂无数。   “我的身世很寻常,并不曲折离奇,”阮清微道:“我父母都是小商人,得罪了一个权贵,死于一个收了贿赂的贪官的错判,后来我报了仇。”   庄文妃深吸了口气,道:“你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一直孤零零?”   “我母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亲戚,但我过得不开心,便独自出走,从此跟亲戚们再无往来。”阮清微想了想,笑道:“也没有孤零零,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庄文妃看着她,觉得她就像是树,可独伫于旷野,也可立于闹市,悠然自得。   “娘娘呢?”阮清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瑞国灭亡后,娘娘为何会被皇上带回皇宫?却又倍受冷落?”   “我问过皇上,始终一无所获。”庄文妃轻皱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坦诚相待道:“我刚出生时,举国同庆,被称为大瑞国有史以来最得宠爱的公主,因父皇极为宠爱我母妃,爱屋及乌。盛宠不过半年,母妃突然被幽禁深宫,我就开始被父皇冷落,从此再没见过母妃。国破之日,我至今记得,皇上是拎着我父皇的头颅走到我面前的。”   阮清微轻声的问道:“娘娘是不是对当朝皇上恨之入骨?”   庄文妃避而不谈,只说道:“被掠进皇宫后,我想过报仇,也想过一死了之。当我最为无助的时候,是皇后陪着我,护着我,安慰我,她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太子殿下也对我尊敬有加。”   阮清微再次问道:“娘娘放下了仇恨?”   “难以说得清楚,”庄文妃想了想,道:“我在皇宫里生活八年了,皇后和太子殿下对我的照顾早已渗透进我的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我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太子殿下能顺利的登基为皇。”   阮清微挑眉,“娘娘想要不顾一切的帮他?”   “我是想帮他,但我的能力实在太弱小了,不连累他已是万幸。”庄文妃叹道:“皇后出身乡野,没有外戚势力,也没有拉拢过朝臣,她……她病逝前一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逝呢。”   阮清微意味深长的道:“好像皇后的身世较为离奇?”   “何出此言?”   “当朝皇上篡位成功登基为皇的次日,便封她为皇后,举国哗然,对于她的身世,只知她出身乡野,连皇上与她如何相识的也无从得知。”   “她是出身乡野,就不能被封为皇后?”庄文妃道:“你没见过皇后,她容貌极美,待人极好,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愿意为她奋不顾身。”   阮清微只是笑笑。   “皇上对她极为宠爱,她从不愿专宠,也从不恃宠而骄,对每一位皇妃和皇子都好。”庄文妃又道:“她所得到的任何世人高不可攀的荣耀,都能令人心悦诚服,并为之喜悦。”   阮清微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娘娘怎会担忧他不能顺利登基为皇?”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柳家肯定不遗余力的争取,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也绝非等闲之辈。”庄文妃叹道:“太子殿下势单力薄,怎能不担忧。   阮清微淡淡的说了句:“况且,皇后之位似乎本就应该属于柳贵妃。”   当年,皇上弑兄篡位时,柳丞相可是功高无量,冒着灭九族的罪恶协助皇上夺-权、残杀异己、血腥镇压舆论。事成之后,皇上竟册封别人为皇后,只封柳丞相的妹妹为贵妃,这肯定是有违与柳丞相的约定。   “若是柳贵妃成了皇后,后宫将再无宁日。”庄文妃也知道柳家对皇上的恩重如山。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太子殿下自己不知居安思危?”   “他受皇后的影响颇深,对人亲善,心存仁义,可不擅权术阴险。”   阮清微隐隐一笑,道:“人各有福,有各有命,娘娘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即使他登基为皇,娘娘成了皇太妃又能怎样,难道就为了能踏实的孤独终老?”   “我……”庄文妃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等他顺利登基,我再作打算也不迟。”   在这时,石竹来道:“马车正停在宫门外,总管大人随时可回太子府。”   阮清微站起身,笑道:“我要回府了。”   庄文妃亲切的道:“希望你能常来坐坐。”   “好。”   走出琉璃宫,看着庄严的宫阙,阮清微不禁想到了当朝的皇上。   二十年前,他弑兄夺到皇位,用了两年的时间,滥杀异己稳定皇权。   皇权刚稳固,他竟然挑起了跟大瑞国的战火,御驾亲征暴力攻打,不顾天下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整整打了七年,吞并了大瑞国。   大慕国的疆土变得辽阔,他就开始休养生息,推行了对百姓有利的诸多举措,孱弱的国力渐渐壮大。   两年前,大越国突然发兵攻打,大慕国征兵迎战,两国实力相当,两国边界的几座城池总被占去夺回,占去再夺回。在魏晏收复城池,斩杀大越国的大将军后,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决定停战。   坊间盛传他冷血、不苟言笑,对于他的初衷所知甚少。   马车正停在明昭门前,阮清微乘上了马车,却不见慕径偲。   车夫道:“方才,宫里来人传太子殿下进宫,太子殿下让总管大人先行回府。”   闻言,阮清微舒舒服服的坐好,盯着马车窗下的一个酒坛,坛身写有‘贡’字。她咬了咬唇,凑过去,轻轻的打开坛塞,深深一闻,是她爱喝的女儿红。她笑了笑,捧起酒坛喝了一口,一口饮罢,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真是过瘾。   回到太子府中,她拎着酒坛进了留栖院,院中有花架秋千,她闲适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啊荡的,安静的思索着慕径偲所处的形势。   到了傍晚,石竹来道:“魏大将军求见。”   魏晏来了?阮清微赶紧从秋千跳下,问:“他人呢?快让他来。”   不过片刻,一个神情态傲然、威武不凡的少年就映入了眼帘,唤道:“清微。”   “魏晏,”阮清微大笑着迎过去,拍了拍他的左臂,道:“还能用吗?没有残废吧?”   魏晏爽快的笑道:“伤口已经痊愈了。”   阮清微背着手,轻哼道:“要归功于我给你包扎的好。”   “对对,要给你论功行赏,”魏晏忽而想到她的处境,很不安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为何要留你在太子府?”   阮清微耸了耸肩,道:“你有没有问他?”   “问了,”魏晏道:“他说……”   “说什么?”   “他的原话是,‘她是让我一见倾心还不曾对我倾心的人’。”   阮清微的脸不禁有些泛红,咬唇道:“可信吗?”   魏晏道:“我极少与他接触,不知他的为人。”   阮清微挑眉道:“他留我在此,是想让你多来太子府。”   “简直荒唐!”魏晏严肃的道:“我现在就要带你离开。”   “不,”阮清微轻哼道:“我决定留下来。”   魏晏惊问:“为什么?”   阮清微环抱着胳膊,抬起眼帘眺望远处,唇角含笑道:“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虽然很自在很舒服,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我不想一辈子就那样活着,怕有一天就那样死了。我喜欢新鲜,也想体会一番更刺激的惊涛骇浪,说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精彩。”   魏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你何时喜欢过新鲜?但凡你喜欢的东西都是喜欢很久。”   “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值得喜欢的新鲜事。”   魏晏还是很不理解。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更何况,慕径偲身份很尊贵,容貌很俊,品味很雅,待我很体贴,我为何不享受?”   “你当真?”   “如果我被他欺负了,我肯定会哭着去找你。”   魏晏没再说什么,既然她心意已决,便就由着她,他心中知道徜若慕径偲敢负她,定不饶。   俩人聊了许久,眼看夕阳西下,魏晏道:“我该回了。”   “我送你出府。”   俩人走到府门前,侍卫自觉的将府门打开,门外出现了一个非常不耐烦的脸庞,用非常不耐烦的语声道:“你怎么才出来!”   “我寻了你三十二日,终于寻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径偲笑容明朗,闲庭信步的走向她。   “寻我干什么?”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驻步于原地,打量着他,他约摸二十岁,身形颀长精劲,头束青玉冠,有着清心寡欲的纯粹气息,眉目高洁深远。   慕径偲凝视着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七岁那年结识了魏晏,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欢花,无酒不欢,常久坐在树上和塔顶,偶尔赌博。银子多时就住客栈的上房,点一桌子美味佳肴;银子少时,能窝在桥洞里睡觉。每个月,你会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贪官奸商赚些银子,看上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第六九章   一行人顶着鹅毛大雪中火速回到行宫,把呼吸微弱的阮清微抬到阁楼中的美人榻上。棠子来不及褪去尽是泥泞的脏外袍,飞快的奔回房中取出药箱,心急如焚的取出解药,命道:“水,取温水来!”   侍女赶紧去倒水,她们从未见到棠子姐这么紧张一个人的性命。   棠子扶着生命垂危的阮清微,把解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喂她喝水服下,在确认解药入腹了,便让她平躺着,大力撕开她的衣袖,渗透着毒-药的伤口露了出来。   “取清水!”棠子为她清理伤口,仔细的清理干净,涂上解药膏,用纱布包扎起来。   韩铮封闻讯而来,一袭紫衣华袍衬着他的阴柔贵气,凶猛的苍鹰挺立在他的左肩。看到美艳的棠子在不自觉的半跪着为阮清微包扎伤口,他慵懒的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笑意薄凉的道:“算是失误?”   伤口包扎好了,棠子一挥手遣退所有侍从。在阁楼的屋门掩上后,棠子褪去外袍,玲珑的身形毕露,她撩起裙摆,跨坐在韩铮封的腿上,眼神妩媚,有着与生俱来的风情万种,娇滴滴的道:“算不得失误,是出了三件意外。”   “说来听听。”韩铮封的身子向后靠着椅背,苍鹰跳到了地上,他眸色迷离的瞧向最得力的棠子,她很聪明,做事极少会出意外,在床上和床下都能让他满意,即使是出了意外,也能随机应变掌控局面。   因为瑞王的胞妹亦心公主大婚在即,韩铮封便亲自前来大慕国贺喜赴宴,其一是彰显两国的友好,其二是体现瑞王妃韩珺瑶在大越国的地位。慕昌帝的授意下,韩铮封住在了行宫。他已到大慕国的消息,知情人甚少。   今日午后,瑞王慕玄懿得知阮清微出了太子府,独自一人乘着马车,去到了魏将军府。恰好大雪纷飞,街上没有行人,雪下个不停,能掩饰住罪恶的痕迹,便想趁机暗杀掉阮清微。   瑞王夫妇深刻的意识到,阮清微绝不单单是慕径偲心仪之人,她有的可不仅是美貌,还机智勇敢,俨然是慕径偲的幕僚。她的存在太危险,杀了她能免除后患,还能让慕径偲痛苦。   慕玄懿指使身手高强的杀手去杀阮清微,然而他低估了阮清微的武功,白衣女子被阮清微所杀。与此同时,保险起见,韩珺瑶派人到行宫传话,恳请韩铮封出手帮忙。尽管韩铮封觉得阮清微死了可惜,但为了胞妹,为了集权,他让办事很出色的棠子带人前去刺杀阮清微。   棠子道:“奴婢带人赶到将军府时,正遇见阮清微乘着马车出府。途中,竟跟暗中保护阮清微的八人狭路相逢,奴婢认得一人是慕径偲的侍女青苔,奴婢便命十人去拦杀他们,带着两人继续跟踪阮清微。”   “八人对十人……”韩铮封笑容鬼魅,懒洋洋的道:“十人够他们杀的?”   棠子笑道:“奴婢也觉得奇怪,慕径偲的暗卫应该个个都很了得才对呀。奴婢特意选出身手最强的十人,陪他们耗耗时间。殊不知,他们八人全被杀,我们的人死了五人活了五人。”   韩铮封诧异:“八人全被杀?”   棠子也难以置信的道:“难不成是我们的人更强?”   韩铮封若有所思,这是慕径偲的暗卫的真正实力?不可能!其中应有蹊跷,必是事出有因。   “慕径偲派人暗中保护阮清微是意外之一,我们损失了五人,只能七人合力围杀她。”   “此事对于慕径偲而言才算是意外。”   棠子想了想,不置可否,道:“阮清微的武功高强到匪夷所思,是意外之一。”   韩铮封流露出欣赏的笑意,说道:“她一直深藏不露。”   棠子道:“我们的人被她杀了一人,重伤一人,刺伤两人。”   “慕径偲的突然出现,也算是意外?”韩铮封眯起了眼睛。   “主子英明,猜的真对呀。他的突然出现,乱了奴婢的计划。”棠子撇了撇嘴,叹道:“阮清微中毒,奴婢本是要任她毒发身亡,把她跟我们的人的尸体一样弃于郊外荒山崖底。”   韩铮封探头望了一眼阮清微,她的气色在渐渐的恢复。   棠子十指娴熟的解开韩铮封的外袍,将软香的娇躯往他怀里贴,柔声道:“此处是大慕国,奴婢当时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掉慕径偲,只能大事化小。奴婢对慕径偲说,是主子要邀请阮清微到行宫相见,阮清微因理亏而不愿相见,奴婢才不得已打晕了阮清微,强行把她带至行宫。”   韩铮封牵动唇角,道:“如此一来,整件事就成了我跟阮清微的私事。”   “主子说的真对呀,”棠子愉快的笑道:“慕径偲的暗卫之死,和魏将军府的车夫之死,我们坚决不承认就是了,也不会牵连到珺瑶公主。只要阮清微不死,事态就小到可控,即使惊动了皇上,我们也不至于身陷囹圄。无凭无据,他能奈何我们!”   棠子很紧张阮清微会毒发身亡,以最快的速度为她解毒处理伤口,只因为她需要活着,韩铮封才能有说辞化险为夷。   这无疑是最妥当的处理方法,棠子总是擅长随机应变,韩铮封语声缓慢的道:“做的好。”   “且留她一命,”棠子笑道:“她中过毒,即使不死,也不是以前的阮清微了。”   韩铮封若有所思的道:“慕径偲知道她并非是被击晕,而是中毒。”   “何以见得?”说罢,棠子恍然大悟道:“主子说的是呀,否则,他怎会允许奴婢把阮清微带回来。他知道阮清微中了剧毒,如果不尽快解毒,恐有性命之忧。他看穿了奴婢有大事化小的打算,就不与奴婢多言,免得耽误了解毒,才故作听信了奴婢的说辞,实则是……”   实则稳重大智呀!   韩铮封陷入了思考。   在这时,门外侍从道:“启禀太子殿下,大慕国太子殿下在行宫的正殿等您。”   棠子慢悠悠的起身,道:“他来的真是不早不晚呀。”   韩铮封笑了笑,笑意阴凉,看了看已无性命之忧的阮清微,大步迈了出去。   正殿中,慕径偲负手而立,自心脏处溢出的疼痛遍布全身,使他连呼吸都倍感疼痛难忍。他表面上神色如常,强烈的痛楚丝毫不外露。   韩铮封气宇轩昂的跨进正殿,笑问:“冒着风雪而来,有何贵干?”   慕径偲平静的道:“我是来接阮清微的。”   “她正在卧榻歇息,”韩铮封慢条斯理的道:“不知你是否知道,她曾答应我跟我回大越国,以示诚意,我愿以太子妃之位予她。那天为了报达你的知遇之情,她救你于刀下,承诺在你的伤势好转后,去大越国找我。”   慕径偲不露声色。   “我在大越国迟迟等不到她,在到大慕国后,派人去请她来。我的奴婢太过忠心,见她不肯前来,便硬要将她带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的人被她杀一人重伤一人刺伤两人,她被用沾着迷药的剑轻轻的划了一下,晕倒了。她现已服下解药,无大碍。”韩铮封只说是迷药,不说是毒-药。而且,她还杀了人伤了人。   韩铮封是在提醒,如果真正的较真,是阮清微冒犯了大越国的太子殿下在先。   慕径偲平静的道:“请带我去见她。”   “请。”韩铮封伸手一引,震撼于他的平静。   大雪依旧在下,慕径偲心事沉重的走出阁楼,走到榻前,深情凝视着沉睡的阮清微,不由分说的把她抱起,在抱起她的瞬间,他心中猛得一悸,因她的身子太轻太软,就像无根无影的风一样。   慕径偲紧紧的抱着阮清微,经过韩铮封时,正色的道:“改日再会。”   改日再会?这是指此事必清算,且等着?   韩铮封的脸色一变,他竟就这样的来去,不解释不理论,一个字也不多说,波澜不惊。   棠子惊讶的看着韩铮封,就这样轻易的任由慕径偲把阮清微带走?更惊讶慕径偲的气场,此时此刻,他一言不发的抱着阮清微,集他的生命在拥抱,浑身散发出无穷的力量,强大,所向披靡。   韩铮封站在屋檐下,视线落向大雪纷飞中慕径偲的背影,他有着经年累月铸造的内敛,沉稳坚韧,整个人如同被‘正确’包裹着,似乎永远知道何时该做何事。他沉默,不代表他不知真相,更不代表妥协忍让。   良久,韩铮封凉凉地道:“强留住她的后果,难以估量。”   他们都是太子,都懂韬光养晦,都知轻知重。   韩铮封道:“备马车,去瑞王府。” ☆、第七十章   太子府,寝宫。   明亮的烛光中,阮清微昏睡在床榻上,呼吸轻浅。   一袭道袍的宁神医为她号脉,检查着体征,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捊了捊雪白的胡须。   慕径偲神色凝重,道:“但说无妨。”   宁神医道:“她虽服下了解药无性命之忧,但毒素已侵体,怕是……”   慕径偲小心翼翼的道:“只要不是‘命不久矣’,我什么都能接受。”   “不是‘命不久矣’。”宁神医见太子紧张的在颤抖,直言道:“她再过几日就能苏醒,只是不复以往,不知她醒来之后会怎样,全看她的造化。”   “那就好。”   “她可能会……”   慕径偲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说,只要她能活着,能活很久,其它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怎样,只要她能活着能在身边就好。宁神医不免唏嘘,道:“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好她。”   慕径偲郑重的道:“感激不尽。”   这时,石竹踏进殿中,禀道:“青苔和侍卫们都已入土为安。”   慕径偲眸色阴郁的颌首。   “魏大将军又来了,再次请求见一面阮管家。”石竹把魏将军府的马车送回府时,就告诉了魏晏有关阮清微遇刺的事,按太子的交待,叮嘱魏晏不可声张。   慕径偲道:“告诉他,阮管家依旧在昏睡,待她醒来,自会通知他。”   “是。”   “告诉他,他后日的大婚我不赴宴。把我和阮管家为他准备的贺礼交给他,请他见谅。”   “是。”   “再次叮嘱他,莫再来,莫声张。”   “是。”   石竹和宁神医同时退下。   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白雪皑皑。   慕径偲默默的坐在榻边,专注的凝视着阮清微,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望着她的单薄脆弱,他的表情痛苦。他忍不住俯身,深深的亲吻她的额头。泪,从他的眼眶滑落,滚烫的泪滴在她的眼帘。   快醒来,只要能四目相对,没有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   快醒来吧,约定的白首共荣华,就一定要结发白首。   醒来,一起携手并肩。   在她醒来之前,有些事他必须要独自去做。   大年正月初一,黄道吉日,亦心公主下嫁魏晏大将军,满城欢庆。   魏将军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亦心公主的胞兄瑞王给足了面子,不仅贺礼极为丰盛,还当场绘画赋诗助兴,在喜宴散席时,才与瑞王妃乘马车而归。   天色已晚,圆月当空。瑞王府的马车从大街上拐进巷子,巷子尽头就是瑞王府。   马车里的韩珺瑶面露倦意,不悦的冷道:“亦心公主的大婚办得太隆重。”   慕玄懿微醺,道:“是超过了你的排场,你别跟她计较。”   韩珺瑶扬了扬下巴,睥睨的道:“我偏就计较了。”   慕玄懿笑道:“想一想她很快就是寡妇,你心里能不能舒坦?”   “你赞同亦心嫁给魏晏,只是为了悄悄的使亦心在不知不觉中害死魏晏,利用自己胞妹的终身幸福铲除异己,你真心狠手辣。”   “我不否认。”   韩珺瑶嘲讽道:“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野心,跟慕径偲次次较量的失败,刺杀阮清微失败,你就不反思自己的无能?”   慕玄懿的笑意僵了,接受她的嘲讽,冷道:“你后悔没有坚持嫁给慕径偲?晚了!”   韩珺瑶心高气傲的道:“我不悔。”   “你只能硬着头皮的不悔,”慕玄懿反讽她道:“刺杀阮清微未遂,你也休想被慕径偲放过。”   韩珺瑶趾高气扬的道:“除非他有本事不放过我。”   突然,马车停住,停在瑞王府门前。   慕玄懿和韩珺瑶相视一眼,只是瞬间,韩珺瑶迅速的左手去摸身边的暗器,同时,一股冷风猛得灌入,厚厚的马车帘掉下。   韩珺瑶的手将要拿到暗器,冷冰的剑尖已抵在了她的喉咙,触到了她的肌肤,惊得她怔住。   两双目光震惊的顺着寒光的剑刃看去,剑上有血,持剑之人宁静的站在马车外,有着巍巍山峦般的刚毅和冷峻。   慕径偲!   韩珺瑶错愕,慕玄懿骇得不轻。   慕径偲的眸色凛寒至极,透着千年冰封的沉寂,冰冷的暼向马车中的男女。   韩珺瑶不敢动,无情的剑尖随时可能刺穿她的喉咙。慕径偲果然是慕径偲,如同上次的媚药之事,他在事发当日只字不提,却在两日内做足准备后,冷静而残忍的反击。这次,她做好了应对他反击的准备,却还是被他抓住了希望很渺茫的可趁之机。她恨透他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马车像是囚牢,把他们严实的困住。那柄剑就像是无形的手,紧紧的扼住他们的命运。他们不敢挑衅那柄剑,深知马车外的侍卫和暗卫都死在了那剑下。   剑尖从韩珺瑶的喉咙挪开,在韩珺瑶稍松了口气的片刻,剑尖疾快的滑过她的左臂,停在她的手腕。   韩珺瑶只觉手腕剧疼,不由得痛呼出声,慕径偲竟然挑断了她左手的手筋!   听着韩珺瑶疼得难忍,在大口的倒抽着气。慕玄懿的嘴唇蠕动,一个字也发不出。   倾刻间,剑尖飞快的闪移,直抵着慕玄懿的喉咙。   慕玄懿的呼吸一顿,迎着那双凌厉坚决的眼神,他惊慌的把眼神挪开,不敢直视,背脊冒着阵阵冷汗。   剑尖一滑,一挥,慕玄懿右手的手筋已断。   慕玄懿捂着受伤的右手腕,疼得他浑身大汗淋漓,心底暴恼,只能浓眉深皱。   慕径偲收起剑,平静的道:“明有明的下场,暗有暗的下场,你们怎么作恶,必怎么享其果。你们,好自为之。”   明着陷害、暗着谋害,慕径偲必用同样的明与暗回击。   如一阵冬风吹过,慕径偲走了。   这阵冬风吹进了行宫。   韩铮封喝完喜酒,心情不错的拥着美艳的棠子回屋,当他推门而入后,脸色顿变。只见在烛台旁,端坐着一人,玄铁所铸的长剑拄地。   棠子正攀附在韩铮封的怀里,看到慕径偲时,眼睛里撩人的妩媚凝住了,惊得颤了颤。   慕径偲平静的望向棠子,正色的问道:“那日在巷子里,除了你,其余的四人何在?”   棠子恢复了常态,笑道:“哟,是来算帐的呀。”   慕径偲道:“今日了断。”   棠子很有洞察力的道:“你真大丈夫呀。收起太子的身份,不牵连国事皇权,仅以七尺之躯的力量解决此事。”   慕径偲道:“这是我应该为自己深爱之人所做的。”   “说的真好呀,不惜独自一人冒着生命的危险?”   “在所不惜。”   “深情一片呀。”棠子笑了笑,望了望韩铮封,得到默许后,她说道:“不如就寻个宽阔偏僻的地方,彻底的让你以己之力把这笔帐算清楚?”   “何处?”   “郊外的一处悬崖边呀,死了就推下崖底,崖底荆棘丛生,是个寸步难行的好地方,尸体*,变成了一堆白骨,也不一定能被发现,安全的很。”   “可以。”   棠子嫣笑道:“我们是卑鄙的小人,可不止五人去,一共去十六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万一你不小心死了,将是被推下崖底,死无葬身之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棠子笑道:“好极了呀,就这样痛快的决定了。”   慕径偲正色的道:“我等你们半个时辰。”   “用不了那么久。”棠子很好看的撇撇嘴,笑道:“你再考虑半个时辰?”   慕径偲平静极了,说道:“是生是死,无怨尤。”   “天亮之前,即见分晓。”棠子自信的挺着胸,冲着韩铮封抛了个媚眼,便离开了屋。她会把身手最好的十五人全带去,在武器上涂抹上毒-药,见血封喉。出了行宫后,寻到好时机就暗中下手。   慕径偲也出了屋,经过韩铮封时,缓缓地道:“此次,我仅当个人仇怨。再有下次,我就是大慕国太子,在我大慕国寻事,必不饶。”   韩铮封好整以暇的笑了,目送着他们离开,莫名的亢奋。慕径偲逞血肉身躯之勇,很有尊严的孤军决斗,带着赴死的决心,不成全他,还真对不住他的用情之深。他死后会被推入崖底,太子之位就空出了。慕径偲能生还?那将是多么罕见的奇迹。   十六位训练有素的侍婢和暗卫出了行宫,韩铮封忽觉寂寞,许久不曾一人孤枕而眠了。他刚要入寝时,一个婢女叩门而入,轻道:“奴婢是棠子姐的贴身侍女栖儿,奉棠子姐之命侍候太子入寝。”   韩铮封抬眼看了看,她确实是棠子的新侍女,前几日就注意到她了,她容貌美艳,有着幼鹿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浑身散发着待碧玉破瓜的迷人芬芳。   栖儿低眉轻步走至他身边,轻问道:“奴婢为太子宽衣?”   韩铮封的唇边一抹邪气,伸手拉她入怀,翻身把她压在床榻上,扯去她的亵裤,扒开她的双腿,直接把自己刚硬起阳-物狠狠的挺了进去。   “太子。”栖儿紧闭起眼睛,浑身动弹不得。   韩铮封丝毫不怜惜的进出,他从未对任何女人怜惜过。   栖儿瑟瑟发抖的把脑袋贴在他的脖颈,露出了神秘的笑。她会让他知道,她比任何女人都好用。   许久,待韩铮封的性致耗尽后,栖儿很自觉的滚下床榻,双腿一软的跌倒,她试着站起,但站不稳,便就在地上爬着,倔强的离开了屋。   韩铮封眯起眼睛瞧着她爬出了屋,关上了屋门。不知为何他竟笑了笑,随即阖上眼帘,入睡了。   一觉睡到了天亮,阳光从窗户投进来后,韩铮封猛得坐起身睡意全无,棠子她们还未归?他连忙走出屋,扫了一眼在门外候着的栖儿,还没等他发问,栖儿就道:“奴婢等了一夜,棠子姐还没有归来,无人归来。”   韩铮封一怔,道:“备马车,去太子府。”   马车急驶出行宫,径直驶到了太子府。   栖儿跳下马车,拾阶而上叫门,对门里下人道:“大越国的太子殿下将要回大越国,特来向大慕国的太子殿下道别。”   闻言,韩铮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栖儿,这个说辞不错。他要确认慕径偲在不在府中。   没等多久,府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慕径偲,在晨阳下,他宁静而优雅,平和的道:“大越国的太子要回大越国了?”   韩铮封露出惊讶之色,慕径偲安然无事?   昨晚,当棠子看到越来越的人被慕径偲的剑伤到后,痛苦的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时,也颇为惊讶。在棠子发现慕径偲受了剑伤,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时,恍然大悟,可惜迟了,她临死才知道,她的毒-药被偷换了。她们剑上所涂的并非是真的毒,而慕径偲剑上是真的毒,见血封喉的毒,只要划破一点肌肤,就痛苦的死去,是她研制的。   是谁偷换了毒-药?   栖儿安静的站在韩铮封的身后,含笑着看向慕径偲,笑容甜美。   见慕径偲极镇定的对视,带有此个人仇怨已报的泰然。他一人活得回来了?!韩铮封难以置信。   慕径偲道:“恕不远送。” ☆、第七一章   黎明,天朦朦亮,天地间一片寂静。   昏睡了数日的阮清微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很模糊。她困乏的闭起眼睛,休息了半晌,随着意识渐渐清醒,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身中毒剑后倒地不起的画面。   此时身在何处?!   她猛得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昏暗,勉强看出周围是床榻。她欲抬起上身,却浑身无力。她拧眉,想尝试用手撑着坐起身,手刚一动,便感觉到手被握着。她瞠目,偏头瞧去,只见身边躺着一个人,呼吸均匀。   俩人的黑发散在一起,盖着同一张被褥,都身着里衣,身子紧挨着。   阮清微心中一颤,轻轻的摸了摸握着她的手的手,触感是熟悉的修长光滑温暖。她努力睁大眼睛,真的是慕径偲!   一瞬间,她的鼻子很酸,眼眶红了。   她竟然活着!那毒素发作的太快,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倒在了雪地中,应是必死无疑。她挪动着身子,想与他靠得再近些。可她没有力气,动弹不得。   不由得,她怔了怔,怎会毫无力气?她咬了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的挪移,却无济于事。   慕径偲的呼吸在响动声中顿了顿,以为是错觉,睡眼惺忪的看向身边的阮清微。这一看,正跟阮清微的眼神碰在一起。   四目相对,阮清微温柔的笑了。   慕径偲一喜,睡意全无,他连忙翻个身,把阮清微搂在怀里,深情的道:“醒了就好。”   闻着他淡雅暖香的气息,阮清微的心窝宛似流淌着温泉,软软的,舒适极了。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回拥他,这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无论她多少想要跟他相拥,胳膊总是纹丝不动。   感受着他热情的拥抱,她说道:“不是我不拥抱你,是我没有力气,抬不动胳膊。”   她的语声很轻很弱,何止是身子没有力气,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我懂。”慕径偲抿嘴一笑,在她额头吻了吻,摸着她的头,柔声问道:“可还觉得身子有别的不适?”   阮清微轻道:“没有。”   慕径偲松了口气,怀抱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她,怀里的她软绵绵的,柔弱得令他心痛,他拉起被褥为她盖好,在被窝里轻拥着她,道:“别担心,休养些日子就能恢复。”   隔着薄薄的里衣,阮清微虚弱的身子被他的体温贴熨着,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她笑道:“能活着与你再相见,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又一笑,“是我们心有灵犀,你及时的到了那个巷子?”   “我还是到迟了。”慕径偲郑重的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怎能怪自己?”阮清微说道:“世事无常,人心难料,怪不得谁。只是因我不够强,不能安然脱身,我自当要铭记此事。”   “你又岂能怪你自己?你要变得多强,才能每次都能以少应多?”   “我当然不怪自己,我谁也不怪。”阮清微挑眉,“仗势欺人、以多欺少者常有,被别人欺,让自己变强是唯一的出路。我不在意别人欺我,但是,欺我者,我必还。”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紧,她随遇而安,无论境遇如何,从未抱怨过什么,她生性豁然到似乎连生死也无惧,她坚强的令他疼惜。   “有我在。”他语声笃定。   “我知道,”阮清微道:“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不仅会替我报仇,你还会继续帮我完成我的使命。”   “知道就好。”慕径偲无法想象如果彻底的失去她,他会变得什么样。   阮清微轻道:“那你知道吗,当我闭上了眼睛以为再也睁不开时,我唯一的遗憾,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慕径偲的眼眸里尽是暖意的深情,抿嘴笑道:“很高兴你不必再有遗憾。”   阮清微也很高兴,但一想到此时身子的乏力,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七日。”   “啊!”   慕径偲道:“今日是大年初五,魏晏已经迎娶了亦心公主。”   阮清微一怔,问道:“他的大婚可还顺利?”   “顺利。”   “韩铮封已经离开大慕国了?”   “是的。”韩铮封来的时候带着全部的影卫,回去时,影卫全葬身崖底,无一人活着。   阮清微想了想,需要尽快知道自己的病情,使身体痊愈,才能找他们付出代价,道:“天已亮,可以宣神医为我号脉检查了。”   慕径偲正有此意,他温柔的一吻落在她的唇瓣,便起身披起外袍,绕过屏风到殿门前道:“宣宁神医。”话毕,又道:“煮一碗淡粥。”   回到屏风前,慕径偲慢悠悠的穿着衣裳,眼睛总是瞧向犹如失而复得的阮清微,无限温存。   阮清微在他的注视中,宛似娇柔的花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牢牢的生根,静谧而安宁的存在着。   经历过此事,他们会倍加珍惜对方。   他洗漱之后,端着一盆清水到榻前,用水中取出湿帕,笑道:“我该为你洗漱了。”   阮清微眨眨眼,道:“这七日,每日如此?”   慕径偲颌首,每日皆是他在洗漱后为她洗漱。他眼中带笑,轻柔的擦拭她的面颊,低低说道:“前日,我为你沐浴了一次。”   阮清微吃惊的定睛看他,娇容绯红。   慕径偲的俊容也稍有泛红,道:“实不相瞒,我触碰了你的全身,”他的喉结一动,“我们这几日都是同床同被同枕同眠。”   阮清微咬着唇,轻哼道:“难怪在昏迷中,我隐约觉得有人对我行*之事。”   换作慕径偲吃惊,很认真的道:“我绝没有。”   阮清微忍不住笑了,道:“为何那么严肃,我逗你呢。不过,就是做了也没什么,我愿意。”   慕径偲抿嘴一笑,笃定的道:“不急,待你的身子恢复了,不迟。”   阮清微哼道:“你总是不急,那就是一直等着吧。”   为她洗漱了一番,慕径偲将水盆端开,笑而不语,看着她的眼神却变得更温柔更深情更灼热。   阮清微深吸口气,垂下眼帘。心里隐隐不安,这身子还能恢复了吗?她现在浑身无力,是在垂死中?   不多时,宁神医赶至,为阮清微号脉,慎重的检查她的体征,后退一步,道:“太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到的吗?”阮清微平静的道:“只要不是‘命不久矣’,我什么都能接受。”   闻言,慕径偲笑了笑,宁神医也笑了。   阮清微不解他们为何笑,不知慕径偲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慕径偲道:“宁神医,直言无妨。”   宁神医想了想,道:“不会‘命不久矣’,只是身体太虚弱,每日要服药,需卧榻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阮清微惊喜道:“谢谢宁神医有些话避而不提,使我心情大好。”   宁神医赶紧道:“老夫并非有意避而不提,只要阮管家每日按时服下老夫调制的药,定能痊愈。”   “我必会按时服药。”阮清微道:“有劳了。”   宁神医转向慕径偲,郑重其事的道:“太子殿下,阮管家的身体太弱,每日不可断药,身心都不可再承受伤害。老夫想把阮管家带到道观中,让她静心调养。”   慕径偲缓缓说道:“她不在我的眼前我放心不下,我要亲自照顾她。”   阮清微的笑容荡在唇角,无论身体有多弱,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努力的康复。   慕径偲道:“如果形势危险,我们另作打算。”   “是。”宁神医退下了,“老夫去煎药。”   这时,石竹捧着一碗淡粥而来。慕径偲轻扶起阮清微,她的身子软绵无力的依靠在他怀里,他接过粥碗,喂她道:“你消瘦了太多,不管你有没有胃口,都要把这一碗粥吃完。”   “好。”阮清微喝着粥,四下看了看,问道:“青苔呢?”   平日里,都是青苔服侍她。   慕径偲道:“她被杀了。”   阮清微一怔。   “那日,我让青苔带着太子侍卫等在将军府外,接你回太子府。遇到了不测,他们被韩铮封的影卫所杀。”   阮清微震惊,不曾想还有此事。忽想到慕径偲的影卫都在大越国,因为他想要证明给她看他要帮她报仇的决心,让她安心的留在他身边。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已不需要再证明。   失去相伴许久的忠仆青苔,他一定很难过。   阮清微道:“把你的影卫全召集回来,待我们的处境平稳之后,再让他们去大越国。”   慕径偲专注的喂她喝粥,道:“你安心休养。” ☆、第七二章   立春之后,气温渐渐回暖。   阮清微躺在院中的美人榻上,阳光暖洋洋的照着,身边的慕径偲在为她揉着腿。她每天按时服用宁神医特制的药丸,身子仍是颇为虚弱。没关系,只要能活着,有康复的一日就行。   她饮了口红枣汤,道:“魏晏能如愿的前往泰郡,真要谢谢你。”   慕径偲笑道:“愿他能在泰郡维-稳,不负众望。”   泰郡是大慕国和大越国交汇之处,因多年的战乱,泰郡被两国争来占去。虽然最终在魏晏的率领下收复了泰郡,但郡城之中突然常起纷争,致百姓恐慌,魏晏按慕径偲的交待主动请缨前往泰郡维-稳。形势之急,慕昌帝同意魏晏即刻前去。   魏晏要去泰郡,亦心公主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去。   在这时,石竹前来禀道:“皇上口谕,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宫。”   阮清微猛得不安,每次皇上让太子进宫,似乎都会有事发生。   “放心,“慕径偲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能应付。”   阮清微知道他有应付一切的能力,但还是为他担心,只因阴谋重重,不知会发生什么怪异的事,她想跟他共进退。她尝试着站起身,双腿虽是酸软,但勉强能行走能站立,她说道:“我们一起进宫。”   慕径偲扶她坐下,在她额头深深一吻,道:“不必紧张,安心在府中等我。”   “好。”阮清微听从他,便坐在美人榻上,随手翻阅着他翻阅过的古籍。   慕径偲乘着马车出了太子府,前去皇宫中的四象殿。   此时的四象殿中颇为热闹,瑞王夫妇、柳贵妃、柳丞相四人齐聚于殿。   慕昌帝神态如常的高坐龙椅,不动声色的俯视着,道:“你们一同见朕,是为何事?”   瑞王妃韩珺瑶上前一步,意味深长的环顾四周的宫女太监。慕昌帝看出她的想法,瞧了一眼身边的福公公,福公公遣退了全部宫女太监,连同福公公也一并退下。   转眼,殿中只有五人。瑞王慕玄懿极为开心的报喜道:“启禀父皇,瑞王妃有喜了。”   慕昌帝的脸上合时宜的露出喜悦,道:“可喜可贺,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扶瑞王妃坐着。”随及,便命道:“需重赏瑞王妃,柳贵妃自行决定赏赐之物,可尽管赏赐。”   柳贵妃道:“臣妾遵命。”   韩珺瑶在慕玄懿体贴的搀扶下,缓缓的落坐,刚坐稳,就说道:“儿臣有一事相商,瑞王和母妃都不肯同意。儿臣便让他们陪同前来跟父皇说明缘由,还望父皇成全。”   慕昌帝道:“说。”   韩珺瑶委屈的叹了口气,坚定的道:“儿臣想回大越国安胎。”   荒唐!慕昌帝皱眉,目光一转看向慕玄懿。   韩珺瑶连忙道:“这与瑞王无关,瑞王待儿臣极好极好,是儿臣……儿臣太过思念父皇和母后,以及稍有不适应水土。”   慕昌帝沉声道:“瑞王,你如实说出瑞王妃的真实理由。”   慕玄懿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故作思考了半晌,才道:“瑞王妃是因太过思念她的父皇和母后,也因不适应水土,这些日身心都颇为不适。”   慕昌帝的脸色骤然冷沉。   见时机已到,柳贵妃叹道:“瑞王宅心仁厚意欲息事宁人,瑞王妃宽容大方以和为贵,他们都不愿兄弟阋墙,还是由臣妾说吧。”   慕昌帝在听着。   柳贵妃深吸了口气,难过的道:“瑞王的右手筋被挑断,瑞王妃的左手筋被挑断,只因为他们没有和颜悦色的对待某人,被怀疑对某人心存歹意,而遭受私刑。”   慕昌帝直截了当的问:“某人是谁?”   柳贵妃重重的说出三个字:“阮清微。”   慕昌帝扫过瑞王夫妇的手腕,沉声道:“是谁所为?”   柳贵妃双膝一跪,悲痛的道:“太子殿下。”   慕昌帝紧抿着双唇,双眸幽深似潭。   柳贵妃接着道:“只因大越国的太子殿下韩铮封多看了几眼阮清微,韩铮封随行的二十余位侍从,在一夜之间全被惨杀。”   慕昌帝问道:“是谁所为?”   “太子殿下。”柳贵妃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又道:“大越国太子震怒,幸亏有瑞王妃竭尽全力的安抚劝说,才使得他没有追究,息事宁人了。”   慕玄懿表现出他的宅心仁厚,说道:“皇兄是爱得浓用情至深,极力保护心爱之人,无可厚非。儿臣和瑞王妃都能理解,日后会再小心谨慎。一手虽已废,还有一手可用,并无大碍,请父皇莫追究。”   柳贵妃于心不忍的道:“他们夫妇的手被废却不声张,只愿能相安无事。而瑞王妃此时怀了身孕,她很惶恐,担心腹中皇嗣的安危,无可奈何之下,才想出回大越国安胎的主意。”   轮到韩珺瑶说话了,她表态道:“儿臣回到大越国,对父皇和母后只说是因思念他们以及水土不适,绝不提其它,还望父皇成全。”   慕玄懿温言的劝道:“即使你不提,别人也会猜测,难免议论纷纷。你莫回大越国,此后,我们足不出府就是了。”   韩珺瑶轻抚着小腹,很是担忧,脆弱和无助尽染在眉宇间,为难的低声道:“可是,身在大慕国一日,就惶恐不安一日。”她仰望高高在上的皇上,心意已决的道:“儿臣求父皇成全。”   远嫁而来的公主,要回国安胎,此事关乎到皇室的颜面。韩珺瑶以处于险境为由,示软,也示决心,向皇上控诉慕径偲的嚣张。当然,控诉只是表面,实则是威胁,要讨一个说法。   贤与仁的名声给瑞王夫妃,柳贵妃身当敢于直言的人,俨然像是舐犊情深,她沉重的道:“知瑞王夫妇终日惶恐,臣妾也寝食难安。知瑞王夫妇忍气吞声,臣妾心如刀割。”   殿中一片肃静,四人随之沉默,该说的已说,且看皇上怎么处理。在焦急的等待中,慕昌帝神色不明的道:“瑞王,你带瑞王妃回府,静心安胎。”   言下之意,自是不许韩珺瑶回大越国。   “是。”慕玄懿不再多言,带着韩珺瑶出了四象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就是要有个结果,不能再拖了。   久居权臣之首的柳丞相不再旁观,霍然跪下。他已是双鬓白发,双目炯炯,有着经年累月在权利中心算计斗争特有的城府老练,面相中隐带有一股戾气,他郑重的道:“臣奏请皇上,将太子之位改立为瑞王。”   一旁的柳贵妃不语,抬首直视慕昌帝。   闻言,慕昌帝的指尖动了动,并不觉得惊讶,憋了二十年说出的话,真是字字带着震荡。   柳丞相叩首,道:“二十年前,臣的柳家是冒着灭九族被凌迟的不赦之罪,义无反顾的追随皇上,协助皇上登基为皇。臣感念皇上的信任,委于丞相之重任。”   慕昌帝阖了一下双眸,二十年前那晚的宫变,历历在目。   柳丞相悲从心来,语声近乎哽咽的道:“二十年来,臣效忠于皇上,无愧于皇上,斩杀一切不忠于皇上之人,落得个奸臣的名声。现在,臣老了,伤病缠身,愿辞丞相一位告老还乡。然,柳氏家族岌岌可危,一朝天子一朝臣,臣生怕柳氏家族遭受祸端,臣无颜于列祖列宗无颜于子孙,臣痛心疾首。”   居安思危,可想而知,慕径偲登上皇位后,柳氏家族绝不会有好下场。   柳贵妃也潸然泪下,道:“二十年前,皇上答应柳家,若柳家相助,必娶臣妾为妻,您登上皇位之时,就是臣妾为皇后之日。那日,您登上皇位了,臣妾满心欢喜,等来的是册封为贵妃,皇后之位您给了别人。臣妾苦不堪言,却无半句怨言,安于贵妃之位。”   慕昌帝的眼帘垂下。   柳贵妃满脸泪痕,痛苦的道:“臣妾是要当一辈子的贵妃了,臣妾不指望当皇后,只愿能安度晚年,不遇横祸,不提心吊胆。求皇上把太子之位交给玄懿,臣妾愿长伴佛灯,从此为大慕国祈福。”   一个愿辞官还乡,一个愿长伴佛灯,把权利让出,只为了能换取太子之位。   柳丞相重重的叩首,发自胸膛深处说出一句话:“皇上,瑞王是您的儿子呀!”   “是啊,皇上,瑞王他是您的儿子,”柳贵妃伤心欲绝的哭泣,“就算您不在乎柳氏家族的生与灭,您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欺被害凶多吉少,而无动于衷吗?”   慕昌帝的神色冷沉冷沉。   这是柳家的孤注一掷,是最后也是最强有力的一招。又是表面上在示弱,实则是相逼,以柳家协助皇上篡位的功高无量和瑞王将要面临的灾难,逼皇上作出选择。   “皇后之位可归于别人,而太子之位理应属于瑞王,”柳丞相老泪纵横的道:“臣恳求皇上三思。”   柳贵妃也应和道:“臣妾不再奢望皇后之位,只求皇上把太子之位归还给瑞王。求皇上三思。”   慕昌帝高坐龙椅,眸色深沉至极。自他登基以来的种种,都在眼前迅速的晃过,积成了巍峨高耸的山,就竖立在大慕国这片疆土之上。   短暂的寂静后,慕昌帝沉声道:“朕会三思,你们退下吧。”   柳氏兄妹相视一眼,擦干了眼泪,退出了殿。   偌大的殿里,只有慕昌帝一人,他的眼睛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忧郁,气氛中满是怆然,浓烈的发紧,他手肘拄着龙椅的扶手,抚额,闭目。   太子之位,理应是谁的?   福公公轻步入殿,禀道:“皇后娘娘询问皇上何在,问皇上何时有空,她想见您了。”   闻言,慕昌帝立刻从龙椅上起身,阔步前去祥凤宫,健步如飞。当他走出四象殿时,遇到了被传唤来的慕径偲。   慕径偲恭敬的道:“儿臣拜见父皇。”   慕昌帝驻步于原地,打量了他片刻,面无表情的道:“明日是你的生辰。”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明日是儿臣二十一岁的生辰。”   “明日在太子府设宴庆生,朕将驾临。”   “是。”   慕昌帝捕捉到了慕径偲眼底闪过的震惊,便不再言语,径直去见想见他的人。   回到太子府,慕径偲下令设生辰宴,恭敬皇上驾临。   阮清微依旧躺在美人榻上翻阅古籍,抬首瞧到慕径偲款款而来,诧异他的速去速回,发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轻问道:“怎么了?”   慕径偲的神情略有凝重,道:“明日是我的生辰,摆宴太子府,皇上会亲临。”   阮清微一怔,,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在思忖什么?”   慕径偲冷静的道:“明日也是父皇的忌日。”   阮清微骇然,父皇的忌日?在她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打算明日暗杀皇上? ☆、第七三章   知道阮清微会疑惑不解,慕径偲遣退了全部的侍从,坐在美人榻边,握住了她的手,平静的道:“明日是我父皇驾崩二十一年的忌日。”   阮清微美眸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见他坦然常态,低声问:“当朝皇上是?”   慕径偲缓缓说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阮清微拧眉,简直太不可思议!如此说来,他是先帝所生?!   先帝便是当朝皇上的皇兄,众所周知,当朝皇上弑兄夺位,在二十年前发动了一场宫变,夺取皇位一统山河。细细回想,那场宫变确实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龙头节。   二十年前龙头节的当晚,发生了什么?   当晚,皇宫中喜气祥和,因为有一位倍受圣宠的文妃娘娘将要临盆。皇帝龙颜盛悦,焦急而兴奋的在琉璃宫外来回的踱着。华丽的花炮已布置在皇城各处,只待齐放。礼官和女官们都做好了迎接皇嗣降生的准备。   那时的后宫之中尽是嫔妃,尚无皇后。皇帝有言在先:若文妃娘娘产下皇子,则当即册封文妃娘娘为皇后,皇子为太子。   众人都在翘首猜测着新生儿是皇子还是公主,也深知,若是这次产下的是公主,依皇帝对文妃娘娘的圣宠,皇后之位定也为文妃娘娘留着。   皇宫中的气氛很热闹,只待婴儿出生后载歌载舞,举国同庆。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场暴虐的杀戮正在秘密的进行,兵戈铁器在黑暗中整装待发,皇宫的两处宫门内外的脚步声矫健,且井然有序。   一位二十五岁的男子坐在马背上,目光坚硬的盯着宫门,神色冷沉至极,如石雕一般。他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长剑随时可能破鞘而出。   在男子的旁边,是时任京城郡守的柳丞相,禀道:“禁军统领已在宫内作好了接应,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攻进宫中。”   这是一场策划了半年的宫变,他拉拢了有兵权的郡守和禁军统领。外有京城衙兵,内有皇城禁军,里应外合,他胜券在握。   不留退路,他非做不可。没有选择,他必须要把她夺回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在所不惜。除非死别,绝不再生离!   在他面无表情之下,是无法轻易磨灭的痛苦,他冷漠、绝决、义无反顾,抬首望着漆黑一片的天,沉声道:“可有叮嘱,本王未进琉璃宫之前,任何人不得进琉璃宫?”   “有。”   “再叮嘱一遍。”   “已叮嘱三遍了。”   “本王说再叮嘱一遍。”   “是。”   半夜子时将近,琉璃宫中的文妃娘娘难产,皇帝心急如焚,多次对太医传达口谕:“护好文妃娘娘。”   子时,离后宫宫苑较近的宫门猛然打开,训练有素的衙兵手持冰冷的武器,有着山崩地裂之势杀进了皇宫。   嗜血的长矛刀刃下血流成河,尖叫声嘶裂了夜空,宫人四处抱头逃窜,尸体遍地。皇宫的上空弥漫着残酷的杀气,倾刻间,恐骇的阴霾牢牢的笼罩住了皇宫。将不留任何一个活口。   皇帝得知宫变,震惊动怒,派近卫们保护文妃娘娘,他迎着叛变的禁军厮杀一片。   整座皇宫中唯有一人,铁石心肠似的刚毅冷厉,黑眸锐利慑人,不畏生死的持剑直杀向琉璃宫,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他的身上脸上溅满了血,闪电一样的冲进了琉璃宫。太医和宫女大惊,他手中的长剑迅速的划过,悉数应声倒地。   他满身鲜血的来到了她的面前,长剑上的血在向下滴着。她怀抱着刚出生的男婴,脸色苍白,蜷缩在床榻一角,看清是他,她的嘴唇在颤抖,喉咙紧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望着她,眼神冷漠无比,淡淡地说:“这天下社稷是我的了,也包括你,文妃娘娘。”   她不语,双唇紧抿。   男婴在啼哭,哭声响亮。他目光一转,目光跟剑尖一起指向男婴。她转身保护男婴,不言不语的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剑尖,坚韧无比。   皇帝身受重伤,血染龙袍,知道大势已去,便跌跌撞撞的折回琉璃宫,想临死前再看一眼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残酷的长刀无情,一刀一刀的砍下,砍在那个血肉之躯上,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男人。   皇帝拼尽全力来到琉璃宫,沉重的脚步刚踏进琉璃宫一步,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被烛光照映在窗上,盯着那庞大鬼魅似的影子,皇帝的眸中是深情是痛恨是无奈,是他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绝望,万般情绪都有胸腔震荡,随着冷硬的长矛刺入,鲜血顺着长矛流淌,在位仅两年的皇帝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江山易主,皇权沦陷了。   他用被褥裹着她和她的孩子扛在肩上,踩着成河的血水,跨过遍地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皇宫。夜色冷寂,无限凄楚,遮住了罪恶、深情、伤害,只有他匆忙行走的背影,在黑夜里幻化成风。那背影里有难掩的激动,和终其一生誓死要围守的决心。   天亮了,夜晚的血腥在阳光下遁形不见。他不屑于故弄玄虚,连最起码的说辞也不屑于掩饰。他直接穿着龙袍高坐明堂,登基为皇,正视弑兄篡位的名声,君临天下。整座皇宫四千余具尸骨铺就为阶,他坐着龙椅,为慕昌帝。   在慕昌帝登基为皇的当日,京城里杀戮不断,哀鸣遍野。但凡知道、见过,以及可能知道、见过她的人,全都命丧黄泉。   登基为皇的次日,慕昌帝册封她为皇后,百姓只闻她来自乡野,不知她的身世。她美貌无双,就是一代帝后何皇后。   当年震惊天下的宫变之夜,从慕径偲口中说出时轻描淡写:“我是先帝之子,出生于宫变之夜。父皇未能看我一眼,就死于乱刀之下。当朝皇上得到了母后,留下了我。除慕玄懿、柳贵妃、柳丞相、福公公之外,无人知道我的身世。”   阮清微瞠目,难怪柳贵妃和慕玄懿一直心存怨恨,不敢明讲被慕径偲抢走了什么东西。原来,他们是在恨慕径偲抢走了属于慕玄懿的太子之位?!   与此同时,她震撼于慕昌帝与何皇后之间诡异的感情,慕昌帝发动宫变得到了何皇后,何皇后隐藏先帝嫔妃的身份稳坐贤后之位。他们表面上相敬如宾,暗地里相互伤害。   忽然,阮清微想到一件事,诧异的问:“你母后不是被大瑞国的皇帝送回到当朝皇上身边的?”   慕径偲道:“是我没有对你讲清楚。”   阮清微轻问:“你可愿意对我讲清楚?”   慕径偲说道:“母后的命运非同一般,她原是大慕国没落的名门闺秀,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在她碧玉之年时,尚是祖父在皇位,在街巷上偶遇了远道而来为祖父贺寿的大瑞国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大瑞国皇上。他对母后一见倾心,便向祖父提出请求,要带母后回大瑞国,祖父同意。皇命难违,母后去了大瑞国。”   阮清微认真的听着。   “大瑞国太子在当年登基为皇,母后被封为皇妃。当母后怀有身孕时,我的父皇登上皇位,便以与母后早已情投意合之名,向大瑞国皇上索要母后,重金、割地,软硬兼施。大瑞国皇上在母后生下胞姐不足一年时,终是无奈忍痛割爱归还了母后。”   阮清微恍然记得,慕径偲曾说,是在他母后回到大慕国后的次年发动的宫变。   “母后回到大慕国,当即被我父皇封为文妃,安放在琉璃宫,打算待母后生下皇子时册封为皇后。”慕径偲道:“母后自幼随波逐流,生性柔弱,命不由己。”   阮清微想了想,道:“莫非当朝皇上深爱着你母后,只因不善言辞。他是为了得到你母后才发动的宫变?也是因为你母后而留下了你,并封为太子?”   慕径偲不以为然的道:“我并不深究他对母后的言行是否出于爱。”   “嗯?”   “可能那是爱,但又如何。”慕径偲沉声道:“爱,曾几何时是教人伤心绝望,曾几何时是用一把无形的刀刮得痛苦到麻木。”   阮清微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他们之间的误会根深蒂固,他们的性格所致。”慕径偲眸色冰凉,“当年,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母后去往大瑞国,没有设法挽留在先!”   阮清微一怔。   “那时,母后是跟他情投意合,在祖父要把无依无靠的母后当一件东西一样随意的送给大瑞国太子时,他做了什么?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拿出勇气,去捍卫自己的感情,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慕径偲沉声道:“他们相互折磨,相互伤害,这是爱?他把母后摧残得心力交瘁,这是爱?”   阮清微终于明白了,慕径偲说过‘我想要试试,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义无反顾的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能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全使得他做不到。’由于他对当朝皇上和他母后的相处方式触目惊心,便从一开始就拿出勇气,让天底人都知道他的倾心,用他的权势和力量去保护爱。   他勇于表白他的爱,并敢于追求,召告天下,不仅是他动了心深情一片,也是在向当朝皇上证明,造成现在的局面,当朝皇上也有错,而不是只错在母后一再的被别人占有。   阮清微不愿他再被旧事缠心而不悦,温柔的投进他的怀里,将话题移了开去,轻声道:“事已至此,告诉我,明日的生辰宴席上你打算怎么做?”   慕径偲拥着她,烦躁的情绪因她在怀而渐渐平息,道:“我想让你去宁神医的道观中休养身子。”   阮清微挑眉,道:“说好的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呢?你是嫌我身子孱弱,会托累于你,成为你的累赘?”   “不是,”慕径偲温言道:“因为我想……”   “我知道不是,”阮清微轻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总之,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不允许你把我送去安全的地方,你独自面对未知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共进退。” ☆、第七四章   二月二龙头节,龙抬头,春回大地。   晌午,阮清微斜倚在舒适的床榻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便想出去走走。她慢悠悠的下了床榻,双脚落地刚站直,就觉双腿在颤,酸软得勉强站稳。她咬着唇,一步一步的挪移,平日里转瞬就能到的窗边,她挪移了许久。   她扶着窗棂朝外看,看到慕径偲正在院中跟石竹交待着什么。不禁,她想到了昨日他的坦言相待,那些事关他的生母与他的身世,震惊之余,她更能理解他的处境。   今晚,皇上将驾临太子府,是否能风平浪静?   慕径偲不经意的一暼,发现她临窗而立,柔柔弱弱的模样,甚为招他疼惜。他快步进屋,拦腰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语声呵护的道:“你仍需卧床休养,不可久立。”   “不试不知,刚才我试着走了几步,可见我的身子恢复了些。”阮清微满眸期盼的道:“我想在府中走走。”   “好,我扶你四处走走。”慕径偲不忍拒绝,像她这样身手了得的人,突然变得虚弱无力,只能躺在床榻上度日,换作别人,应会沮丧难捱于这种落差,她从容以对,始终表现得很坚强很懂事。   慕径偲扶她起身,侧拥着她,使她少花力气,俩人在太子府中散着步。   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经春风一吹,渐焕生机。   见府中与平日里并无异样,阮清微漫不经心的道:“今日御驾亲临你的生辰宴席,府中不装点一番?”   慕径偲道:“已吩咐宴席丰盛,备上美酒。”   阮清微偏头瞧他,问出了心中所思,道:“今晚可会风平浪静?”   “似乎不会。”   “需要我做什么?”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紧,道:“你安心的在我身边,静观其变。”   阮清微挑眉,道:“我的武功尚不复,双手无法提剑,在你身边,怎么感觉没了底气。”   慕径偲抿嘴笑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共进退。’,她说的这句话令他感动不已,他笃定的道:“有我对你的倾心,有我们的两情相悦,无论在何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能底气十足。”   阮清微心中温软,他总是愿意诉说深情,因他知道不擅诉说的后果。而她也知道‘人’有着喜新厌旧的本性,有着无可奈何之时,听他说了那么多的情话,倒也不负旧时光。   既然今晚不会风平浪静,形势将莫测,那就听他说的,且静观其变。   在这时,石竹来禀道:“于婉姑娘差人送来一封信笺。”   “读。”慕径偲扶着阮清微坐在凉亭中。   石竹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字,读道:“茶坊见,紧急。”   暼到信笺四角各画用浅绛出水画法画着一朵海棠花,慕径偲平静的道:“你去茶坊接应她,带她来太子府见我。”   石竹应是,便去了。   阮清微的眼神一闪,想起了他唯独对于婉与对别人不同,忽抬首道:“你们心照不宣,知道是哪个茶坊?”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于婉是我的师妹,我与她的画艺师从同一人。我与她只在皇宫中的宴席上相见,从未与她单独相见在任何地方。是我和石竹聪明,猜出了她说的是那间在巷子深处歇业已久的荒废茶坊。”   “你何不直接去茶坊与她相见,还大费周折的让她来太子府。”   “为了避嫌,免你胡思乱想的不悦。”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相信你们只是师兄和师妹的关系,你对她只有欣赏,别无其它。”   “那更要避嫌。”慕径偲道:“我要克律守己,要值得你信任。”   阮清微看着他,迎着他的凝视,他的眼睛里尽是认真,平静而自然。她笑道:“我一定是积了几百辈子的福,修了几千世的德。”   慕径偲笑而不语,见她额头上冒着虚汗,便抱起她,道:“你该回榻上休息了。”   阮清微是觉得疲累,身体颇为倦乏,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细语的道:“如果宁神医曾告诉你,我每日服药只能勉强活着,再不复以往,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能接受,只不过就不再幻想会有康复的一日。”这已是近一个月了,她依旧虚弱。   慕径偲脚下一顿,笃定的道:“你当然能康复,快则三个月,慢则六个月,能康复成以前一样。”   “真是好极。”   “不过,宁神医确实私下告诉我一些事。”   “嗯?”   “他说,你在两年内万不可怀身孕,会对你的身子和胎儿不好。”   “还有吗?”   “半年内不可饮酒、劳累,不可受外伤。”   阮清微眼睛里带笑,道:“这两年内还请你多照顾我,多关爱我。”   慕径偲把她一路抱回寝宫,放在殿外暖阳下的美人榻上,温柔的轻抚她的面颊,深深的凝视着她,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要考验我对你的感情。如果这两年内,我对你的照顾和关爱能让你满意,你就放下心中所执,全心全意的嫁给我为妻,好吗?”   阮清微的心中猛得颤动,他的话总能击中她内心最柔软之地。   “我知你有顾虑会惧怕,知你不愿被名、利、情、欲所困所束。但你可知,我必须要给你名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给你名分是幸福还是痛苦,我必须试一试,你要一起试吗?”   阮清微不再迟疑,点头,坚定的道:“好,我要。”   他们相视一笑,似阳光正好晴空万里百花齐放。   过了半个时辰,于婉来到了太子府,她一身书生装扮,裹在宽大的斗蓬里,急步而至。斗蓬解下时,于婉自内而外的秀气透了出来。   “师兄。”于婉看到师兄身边有个不俗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柔美而富有灵气,莫非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阮清微?尽管很焦急,还是得体有礼的道:“嫂嫂。”   闻言,阮清微双颊泛红,微微一笑,颌了颌首。   慕径偲问道:“是何急事?”   见院中只有他们仨人了,于婉紧张不安的道:“这些日,婉儿发现瑞王和柳丞相常在深夜去找我爹,他们好像在密谋大事。”   慕径偲的眸色骤然一凉。   “爹以前很憎恶柳丞相,不知为何会与他们为伍。”于婉愁眉不展,骇道:“婉儿很害怕爹被他们怂恿,更害怕爹会做出吓人的事!”   于婉的爹于道济是皇城禁军统领,掌控宫苑禁军。慕径偲在思量着,密谋大事?难道是要效仿二十年前的宫变?一年前上任的京城郡守着实跟柳丞相有渊源。宫外有衙兵,宫内有禁军,里应外合?跟那晚的谋权如出一辙。   “爹明知道婉儿跟三皇子的感情,他突然对婉儿说,不得再跟三皇子见面。”于婉忧伤不已,“在昨日,他还佯装无意的随口问婉儿瑞王如何。”   难道柳家跟于道济达成了一致?倒是出乎意料,于道济倍受当朝皇上信赖。当然,最信赖的人往往最危险。慕径偲平静的道:“你先回府,我会尽快查实。”   “嗯,求师兄帮我爹改邪归正,远离柳家那帮奸人。”于婉把希望全寄托给师兄了。   慕径偲道:“我必尽力而为。”   于婉离开了太子府,慕径偲若有所思的伫立。   良久,石竹来禀告道:“禁军统领于道济率百余名禁军正在府外,奉命进太子府中戍守。”   每逢皇帝出行,禁军都会形影不离的同行护驾。皇帝每到一处,禁军都需在皇帝所在的四周严阵以待的戍守,戒备森严,以护皇帝安危。   慕径偲道:“开府门,让他们入府。”   不仅是皇城禁军在府内戍守,京城衙兵也将在府外驻守防卫。   石竹又来禀告道:“京城郡守唐启率百余名衙兵已至府外,奉命在太子府外戍守。”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道:“传全部太子禁卫军齐集正殿。”   “是。”   阮清微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想必是他已经有了主意。   慕径偲转身,迎着她的忧虑,走回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小手在掌中,正色的道:“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事,你就在安心的我身边待着。”   阮清微道:“好。”   慕径偲在她的额头一吻:“你先歇息,准备着迎圣驾。”   “好。”阮清微望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有着闲庭信步的宁静,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有着了然于心的透彻,恰如其分的清醒。他坚毅沉着,就像自带着一束光,指引脚下前行的路。   傍晚,慕昌帝的銮驾到了太子府。   “皇上驾到!” ☆、第七五章   晚霞将天色晕染的绚丽多彩,柔和的光芒如绸缎一样顺滑的铺开,铺在宁静的太子府中。   太子府门前,慕径偲跪迎:“儿臣拜见父皇。”   一身明黄锦袍的慕昌帝步下车辇,淡淡的扫过四周。这是他初次踏入太子府,听闻太子府清静至极,如同与世隔绝的幽谷密境,今日踏足,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不速之客。   慕径偲起身,回首瞧着阮清微被石竹搀扶起后,才恭敬的道:“父皇,正殿请。”   一支支的皇城禁军盔甲铮铮,在太子府中紧密的巡守。京城衙兵在太子府外值守,严阵以待。太子卫军分别位于府门处和正殿外。整座太子府,被很安全的护卫着。   慕昌帝面无表情,阔步走进正殿,径直落坐于上座。殿中布置的颇为清雅,并没有精心装饰,只设了三个席位。见慕径偲站立于侧,他示意道:“太子,入座。”   “是,父皇。”慕径偲端正的坐下,随及对阮清微道:“陪在我身边。”   “是,太子殿下。”阮清微跪坐在慕径偲的身后侧,轻轻垂首。   慕径偲暼了一眼她的跪姿,温言道:“不必跪侍,坐着。”   “是,太子殿下。”阮清微坐于他身后侧,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慕昌帝神色沉深的看向阮清微,她脸色泛白,有着大病未愈的虚弱。   宫女适时的捧出一坛酒,道:“皇上赏赐给阮管家的女儿红。”   阮清微一怔,拜道:“谢皇上赏。”   慕昌帝命道:“为阮管家满上。”   酒塞拨开,酒香醇厚,阮清微咬了咬唇,直言说道:“谢皇上,民女重病在身,尚不能饮酒。”   慕昌帝沉声问:“是何重病?”   阮清微悄悄的抬起眼帘,迅速的瞧了一眼慕昌帝,他似乎是要验证什么,思量片刻,她说道:“气血两虚,民女正在服药调养。”   慕昌帝追问道:“因何突然气血两虚?”   阮清微不打算提被行刺一事,轻道:“久不病之人一旦患病就难愈。”   慕昌帝道:“说给朕听。”   “父皇,”慕径偲把话揽了过去,拱手道:“儿臣多谢父皇对清微的体恤,是儿臣的疏忽,她的病有难言之隐,望父皇见谅。儿臣已为她寻得药方,服药期间,她不能饮酒,酒与药相克,伤身致命,请父皇体谅。”   慕昌帝的眸色隐隐一变,收回目光抿唇不语,视线落向了殿外。   夕阳西下,石竹领着侍女们将殿中的烛火点亮,渐渐的,殿中亮如白昼。   一片沉默,寂静极了。   气氛颇为尴尬,皇帝和太子沉稳的各坐一处,中间似乎隔着万重山,横着难以逾越的万丈鸿沟。慕昌帝不言,慕径偲不语,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不过,他们好像习以为常这种局面。   阮清微低垂着眼帘,忽想起慕昌帝曾说过的话,‘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朕就厌他。’、‘他心里极其厌朕,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原形毕露。’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彼此生厌,已经持续了二十年。   慕昌帝打破了沉默,唤道:“太子。”   “儿臣在。”   “依你之意,给你已薨的母后上什么谥号?”   慕径偲眉心轻轻一蹙,平静的道:“请父皇明示。”   “文昭贞皇后,如何?”   “儿臣没有异议。”   阮清微暗忖:‘文昭’足以是极高的美谥,大概是皇后所上的最高的谥号了。皇后皆是两字谥号,慕昌帝偏加一个‘贞’字,似乎他对何皇后的两嫁别人,始终耿耿于怀。   慕昌帝道:“传令下去,即日起,何皇后的谥号,文昭贞皇后。”   “是。”宫女进宫通报给礼部。   正殿之中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慕径偲请示道:“父皇,可以开宴?”   今晚,皇上是为庆生辰宴而来,此时已是戌时,到了开宴之时。   慕昌帝沉声命道:“宣柳贵妃前来赴太子的庆生宴。”   “是。”宫女应声而去。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饮着茶,而慕昌帝始终正襟端坐,面前的茶盏未动。   周遭气氛冷得压抑,阮清微四下看了看,福公公手持拂尘,纹身不动的站在慕昌帝半步之遥的身旁,负责护卫皇上安危的禁军统领于道济伫立在殿外,宫女和侍女都在殿门处候着。殿中只有他们四人,似乎都是在等柳贵妃。   殿外夜色漆黑,泛着阵阵凉意。   慕昌帝耐心的等着,他闭目养神,烛光摇曳在他沉着镇定的神情上。他的双鬓不知何时染了白发,岁月经过的痕迹清楚的攀爬到了他的眼角。就是在二十一年前的今晚,他得到了天下,只是为了能重新得到她。   同样耐心等着的还有慕径偲,他宁静的坐着,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闲适,有着入骨的清雅。他绝非对皇权没有*,既然生于皇家身为太子,龙袍冠冕高坐明堂,于他而言,是顺其自然必须的事。   突然,慕昌帝和慕径偲同时聚精会神的竖耳倾听。   阮清微挑眉,殿宇顶上有动静!她刚想要提醒慕径偲时,只觉肩膀被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随着一股力道,她被拉入熟悉的怀抱里。   慕径偲迅速的从袖中取出香囊,放在了阮清微的鼻间,她措不及防的呼吸,将香味吸入。他在她耳边说得很轻:“你睡一会。”   阮清微一怔,迎着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忽觉困意深浓,感觉到他的怀抱紧了紧,当她意识到吸了迷药,却已无法自制的昏睡在他的怀里。   就在慕昌帝神色不明的目光望过来时,慕径偲自然而然的褪去外袍,把阮清微整个包裹住,轻轻的抱放在身边的丝绒地毯上,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睡在身旁。   这时,殿外禁军高呼:“有刺客!”   只见一群黑乌鸦般的黑衣人从殿顶凌空下击,薄凉的夜色里刀光森寒,疾狠的划破夜空。   顿时,整座太子府躁动惊慌,于道济猛然拨刀跃至院中一探究竟。   慕昌帝的眸色冷沉至极,精光一闪,宛似置若罔闻一般,缓缓地阖上了眼帘。他稳稳当当的坐着,手搭在木椅扶手上,似一座沉睡的大山,面对暴风雨神出鬼没的侵袭处之泰然。   等的人来了,带着嗜血的杀戮而来。慕径偲平静的饮茶,神态如常。   殿外漆黑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与刀刃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有禁军毫无准备的倒下,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有刺客!”   于道济威声命道:“护驾!”   禁军们火速涌向殿门处护卫,把殿门挡得密不透风,抵拦刺客们杀向殿内的凶残气势。与此同时,太子府外的京城衙兵也都赶往正殿,护卫慕昌帝。   宁静祥和的太子府中,刀光长矛撕杀一片,血肉横飞,再不复以往。   月黑风高,尽是屠杀之气。   慕径偲的指间不轻不重的捏着茶杯,视线落向杯中茶水,始终没有朝殿外看一眼。他知道来的这群刺客,是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神秘杀手。   在太子府的守卫如此森严之下,杀手们能轻松的杀向正殿,可见他们的出现很不寻常且训练有素。敢于选择今日贸然行刺,一定是全力出动带着必胜的决心。杀手们正集中火力的厮杀,只需耐心的等待,刺客们就能清除掉殿外的人肉围墙,毫不费力的杀进殿中。   太子府的卫军们腰间有刀,刀仍在刀鞘里。没有接到太子殿下慕径偲的命令,太子卫军们都笔直的挺立在原地,就像是静止不动的景物一样。鲜血溅在他们的身上,一具具的尸体倒在他们的脚边,他们漠不关心的置身其中,动也不动。很巧,黑衣刺客的目标是禁军和衙兵,视太子卫军不见。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着,慕径偲越发的宁静,冰冷而尖锐的杀气在殿外恣意的猛窜,杀伐极常的果断。   殿外简直成了修罗场,而殿内一片肃静。阮清微在沉睡,慕昌帝的眼睛一直在闭着,福公公警惕四周,慕径偲不闻不问。他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肢体动也不动,就那样等着,等得气氛沉凝。   禁军和衙兵们视死如归的守护,一波人墙被砍倒,另一波人墙即刻补上,前仆后继的死去,个个都似忠心义胆。耀眼的刀光把月光映得惨淡无比,血肉之躯在临死前痛苦惊恐的低吟不绝于耳。   黑衣刺客们凶狠异常,手起刀落得心应手。想必禁军统领于道济和京城郡守唐启已派人调遣增援,凭当前的形势,在增援赶到之前,殿外的人墙将被全部斩杀,再多的增援也无济于事。   ‘呯’的一声,有一物从殿外飞入,霍然落在殿中,定睛一看,是京城郡守唐启的头颅,鲜血淋漓。   嚣张?挑衅?   慕径偲双睫一眨,把指间的茶杯放在席面上,在他的手离开茶杯时,察觉到福公公锋利的目光猛得投来,有着不加掩饰的戒备。他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因他知道福公公一手持着拂尘,另一只手隐在袖中。   福公公隐在袖中的手里正捏着一枚飞刀,蓄势待发,曾想尝试福公公飞刀命中率的人,都已被百发百中的死于飞刀之下。   在虎视眈眈的监视下,慕径偲波澜不惊的端坐,在静心的听着殿外还剩多少黑衣刺客,是否能尽快杀进殿内。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黑衣刺客们已占上风,正在按部就班铲除人肉盾墙。   福公公紧攥着拂尘,拂尘和飞刀随时会倾刻而出。   快结束了,拥挤密实的盾墙已被瓦解,黑衣刺客的身影出现在明亮的烛光中,随着越来越的尸体堆积在殿门,滚烫的热血染红了石阶,在无声的流淌着。   有一具尸体被飞扔进殿中,慕径偲的手指轻抖了抖,瞳孔收缩,是身中数刀衣被血染的于道济。   禁军统领于道济和京城郡守唐启都已殉职,慕昌帝猛得睁开了眼睛,两道极寒的光芒射出。   黑衣刺客们聚涌在殿门前,黑压压的一片,魔鬼似的趟着血河来自地狱。   慕径偲依旧不动,就那样低垂眼帘的坐着,眸色隐晦。   刀光如掣电,三把锐利的弯刀同时自殿外急速击进殿里,朝向高高在上的慕昌帝。慕径偲随及抬起眼帘,弯刀从他眼前划过。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掷出手边的茶杯去击落弯刀,力挽狂澜。但他没有,他一动不动似毫无察觉。   慕昌帝的眼睛里闪着明晃晃的刀刃,刀刃穿过风,对准了他的胸膛。他的手握成了拳,在等着什么。   刀的速度很快,慕昌帝是躲不开的。不过,如果慕径偲愿意,依他极快的身手,完全可以一跃而起,挡在慕昌帝的前面挨这三刀,以示忠诚。但他没有表态,没有动,他不屑于装模作样。   只要皇上驾崩,太子便能登基为皇。   ‘皇上’和‘太子’真是一对如天敌一样的父子,更何况,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父子,他们彼此生厌。   慕径偲袖手不管,福公公要管,一枚飞刀击落一把弯刀,拂尘一挥打落了另一把弯刀,当福公公要以身去挡第三把弯刀时,弯刀已狠狠的没入慕昌帝的肉里,正中他的胸膛,血顿时洇湿他胸前的衣。   慕昌帝身受重伤!   不过是瞬间,福公公身形极快的挪移,极迅的拨出拂尘长柄中的细剑。   慕径偲留意到了福公公的来势汹涌,他本可以避开的。然而,他脖子一凉,剑尖正抵在他的喉咙。   慕昌帝的手用力的按在胸前,鲜血从他的指间流出来,他面色冷沉,好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又好像他心中的疼盖过了刀伤的疼,他终是皱起了眉头。   黑衣刺客们手持双钩铁链弯刀,正勇猛的朝着殿内走着,步步逼近。   福公公叱道:“让他们退到殿外!”   慕径偲暼了一眼黑衣刺客们,有叹息自鼻间呼出,平静的道:“站住。”   听到命令,黑衣刺客们立刻站住了。   慕径偲意味深长的仰望皇上,皇上的神情沉稳而冰冷,所受的伤势颇重。他收回目光后,正色的道:“退到殿外。”   黑衣刺客们退了出去,整齐有序的排列着,候在殿外,站在一堆一堆的尸体旁。   慕径偲抿着双唇,气息平和,宛如深谷中不被惊扰的幽兰。他的余光看到慕昌帝在暗自运气,血流过急,刚硬的眉宇中已浮出虚弱。   柳贵妃娘娘来了,狂奔而来,她跌倒在正殿的门槛上,跨过尸堆,看到皇上身负重伤以及太子被福公公的剑指时,顿时明白了,满脸的惊骇,失声吼道:“大胆太子,竟敢行刺皇上!”   她颤抖着扑向慕昌帝,地上印着一串带血的靴印,她悲痛的在他的腿边大哭,鲜血沾在了她的发。   在增援的皇城禁军赶至太子府门时,黑衣刺客跃上屋顶逃走了,太子卫军一直都没有动。   慕昌帝移驾回宫,御医们火速的涌向祥凤宫。皇上失血过多,危在旦夕。   柳丞相被紧急宣进皇宫商议重事,大批的禁军值守在殿外。   风停云歇,夜已深。   清静的太子府中,尸体遍地鲜血四溅,于浊世中唯一的一片净土,还是被染污了。   ☆、第七六章 当阮清微睡醒时,已是中午。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榻前的慕径偲,迎着他温柔的凝视,她唇角泛起笑意。 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忽想到曾被他迷昏,阮清微急忙问道:“发生过什么事?” 慕径偲握住了她的手,平静的道:“昨晚,那批手持双钩铁链弯刀的刺客杀入正殿,皇上身负重伤,禁军和衙兵们全部命丧太子府。” 阮清微震惊,愕问:“石竹呢?太子府的侍卫呢?” “放心,他们都安然无恙。”慕径偲道:“我事先交待过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阮清微挑眉,“你早就知道会有刺客行刺?” “并没有早知道。” “你为何将我迷昏?” 慕径偲沉声道:“我不想让你经历连我都厌恶经历的情形。” “如果不是刺客行刺,将会发生什么情形?” “我不确定,只知将发生令我厌恶的事。” “刺客在太子府大开杀戒,并没有很出乎你的意料?不觉惊讶?” “算是吧。” “算是?” “没有出乎意料,不觉惊讶。” 阮清微定睛瞧他,问道:“那批至今逍遥法外的神秘刺客,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慕径偲道:“无证据,不妄加揣测。” 阮清微故作意味深长的道:“我分明觉得你知道是谁。” 慕径偲抿诧异的问:“你怀疑是我?” “是你吗?”阮清微冲他眨眨眼,她并不怀疑他,故意这样说,只是想知道他怀疑谁。 慕径偲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 阮清微笑而不语。 慕径偲笃定的道:“皇位我志在必得,我不着急,我愿意水到渠成,顺势而为。” 闻言,阮清微满眸的欣赏,他从不激进,不冲动,一直从容不迫,宁静无为,强大的力量在他经年累月的积蓄下,行如流水。不由得,她隐隐一笑,他正是用水到渠成顺势而为的法子,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极为有耐心的征服了她。 令他一见倾心的阮清微和君临天下的皇位,慕径偲都必须拥有,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得到! 慕径偲握紧了她的手,道:“清微,你放心,我不想也不会成为那种人,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绝不会让你鄙视。” 那种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人,那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那种奸诈恶毒玩弄权术的人。 阮清微坚定的道:“我相信。” “清微,你也放心,谁敢主动欺负、伤害我们,我绝不允许绝不轻饶,必报以欺负、伤害。” “我知道。” 不想成为那种人,但如果有人挑衅,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还击。 慕径偲把她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道:“皇上在太子府被行刺,我被皇上下令禁足于太子府,接受彻查。太子侍卫全被调离,太子令牌被收。此时,府中除了我们,只剩六名侍从,还有大批监视我们的皇城禁军。” 阮清微一怔,他被禁足?幽禁太子府?太子侍卫被调离?太子令牌被收?任何一点都意味着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啊,听他说得云淡风清,不禁问道:“你有了应对之策?” 慕径偲平静的道:“你不用担忧,只需安心休养。有我在,我们静观其变。” 阮清微扬了扬眉,他确实习惯如此,不到紧要关头不会直接的全力以赴,因为世事多变人心叵测,有太多的迷障,何必自扰让自己总是处于紧绷的状态。同时,他又是一贯以置身事外的态度纵观全局,了然一切,做足了准备,在紧要关头时知己知彼势如破竹。 就是这样一个沉静明昭的他,爱她护她,怎么能不让她纵情全心的爱慕呢? 这时,殿外的石竹禀道:“太子殿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许大人求见。” 是许奇正?慕径偲轻摸了摸阮清微的头,道:“我去去就回。” 果然是许奇正,曾任五品监察御史的许奇正,因破获供给到前线的粮草被劫案升为三品的大理寺少卿。如今,荣升为一品大理寺卿。这一年内,可谓是步步高升。那天,阮清微就是冒充许奇正的女儿从苏府出来后,被石竹请进了太子府。 许奇正负手站在血迹未干的阳光下,一身正气凛然,见太子殿下信步而来,便恭敬的迎上前,拜道:“臣,大理寺卿许奇正拜见太子殿下。” “许大人请起。” 许奇正道:“臣奉旨彻查昨晚皇上遇刺一案。” 慕径偲很确定的明白了一切,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感受翻涌在胸腔,他平静的问道:“需要我去一趟大理寺?” 皇上在太子府遇刺,如果太子殿下被请进大理寺接受审查,则表明行刺跟太子殿下有关,影响重大。 “案情尚不明朗,不便惊忧太子殿下。”许奇正道:“待臣理清案情,需要太子殿下进大理寺之时,自会邀请。” 许奇正人如其名,不会因为急于破案,而折损太子的名声,慕径偲微笑道:“有劳了。” 许奇正道:“请太子殿下将昨晚的所见所闻讲述一遍。” 慕径偲详细的陈述皇上遇刺的经过,许奇正自备笔墨记录,他们都坦诚认真。 看到是许奇正,阮清微眉头舒展露出了微笑,他可谓当朝最为正直忠耿之人,竟能在柳丞相的眼皮底下平步青云成为大理寺卿?无论如何,他能身居要职是社稷之福。 许奇正离开太子府后,阮清微笑迎慕径偲至殿外,喜悦的道:“此案由许大人负责审理,即使没有指认真凶的铁证,无法水落石出,你也能安然无恙,不会蒙受冤屈。” 慕径偲只是微微牵动唇角,若有所思。 “怎么?”阮清微察觉到他心事重重。 慕径偲扶着她,轻揽她入怀,道:“我们与六名侍从一同搬居去留栖院,食住都在留栖院中,彼此能有照应,如何?” 阮清微一怔,他竟然转移了话题,是并不认为当前的形势乐观?还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确实应该居安思危,一个正直的忠臣在当前朝堂之中,想要特立独行的为国为民效力,何其的艰难。 更何况,此案事关重大,关乎到慕径偲的命运,关乎到太子之位,必将有多重势力施压。见他不打算多言,阮清微便不追问。 府中只有六名侍从了,皆是慕径偲得力的侍从,一同搬居一处,是有利于彼此照应。 阮清微说道:“我全听你的安排。” 就在这时,刘公公从皇宫而出,火速赶到瑞王府,奉命颁布了一道圣旨:即刻起,瑞王监国。 监国,就是代为皇帝主持朝政。   ☆、第七七章 监国?!瑞王慕玄懿跪接圣旨,震惊狂喜之余不免隐有惶惶,坐拥天下是他一直渴求的,但竟以‘监国’为开端,降临的太突然,使他措手不及。 浑身颤抖着收起圣旨,慕玄懿立刻乘马车进入皇宫,要亲眼看看皇上的伤情,确认当前的形势。 皇宫与平日无异,皆是肃静到令人生畏。昨晚慕昌帝在太子府遇刺之事虽被封锁消息,但仍有风言风语传出,一时间朝野议论四起。 四象殿中,慕玄懿踱来踱去,因心虚而焦虑不安。 “瑞王。”柳丞相阔步跨过门槛,遣退了所有人,胜利的笑容难以再掩饰的攀浮在了脸上。 慕玄懿迎上两步,急切的问:“父皇何在?” 柳丞相有着一睡未眠的倦意,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震奋的光,他压低声音道:“皇帝在太子府身负重伤,伤势颇重,孱弱的躺在龙榻上,命不久矣。” 慕玄懿也很震奋,笑道:“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了。” 柳丞相郑重其事的道:“当前是紧要关头,一步不可走错,一定要沉着。” “让本王监国是父皇之意?”慕玄懿的胸膛里止不住的激动。 “是臣的提议,皇帝采纳了。”柳丞相道:“昨晚,皇帝下令,太子禁足于太子府,收太子令牌,撤太子卫军。很明显,皇帝是在怀疑太子密谋暗杀。” “不用怀疑,必然是他!选择在龙头节动手,寓意昭然若揭。”慕玄懿信誓旦旦的笑道:“本王定将揭开他虚伪险恶的面具,查出他密谋暗杀父皇的证据。” 柳丞相道:“臣已提议由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许奇正负责彻查此案,皇帝已采纳。” “许奇正?”慕玄懿冷冷的眯起眼睛,“让他一步登天上任大理寺卿的是你,让他负责此案的也是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臣这是故意做给皇帝看,皇帝曾随口一说许奇正是百年难遇的忠良,臣就提携他,以彰显臣的举贤使能。臣已派人监视他的言行,构陷他的失当之处。”柳丞相浮出阴冷的笑,道:“皇帝的性命堪忧,以示端正,免令皇帝生疑,臣提议由许奇正彻查。” 把许奇正推到高位,让他膨胀,为他设套,再把他推入谷底再无翻身之日。 慕玄懿有所领悟,柳丞相虽是权倾朝野,暗地里没少做丧尽天良的事,但在皇帝面前,言行举止可都是端着一副为国为民为皇权为社稷的姿态,从不居功自傲,也不敢。 柳丞相道:“皇帝提出是让臣监国,臣推辞了,提议由瑞王监国。臣将终日留在宫中,协助皇帝颁发圣旨下达命令,”他话音突然低沉,“也能控制住皇帝,免别人靠近。” 慕玄懿眸中渐起狠意,意味深长的低声道:“何不来个干脆利落的?” “臣会见机行事。”柳丞相正有此意,“当务之急,先查出太子谋杀皇帝的野心罪证。”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引仙渡。”慕玄懿瞧了瞧被废的手,心底不免得意,有着大仇将报的快感。 柳丞相叮嘱道:“万事要沉着,别低估了慕径偲。” “本王知道了。”慕玄懿脸上流露了烦躁的不悦。 柳丞相道:“瑞王自此开始监国,重用可重用之人。” 慕玄懿知道那些人可重用,都是柳丞相培植的亲信,忽想到皇帝的亲信福公公,他目露杀意,道:“早日除去福公公。” 柳丞相道:“他暂且有用,附议了瑞王监国,他最好总是这般知趣。” “带本王去见父皇。”慕玄懿要去看看皇上重伤到什么程序,该表现出的悲痛,一分可不能少。 在柳丞相的引领下,慕玄懿前往皇帝的寝宫。寝宫外有大批禁军护卫,任一只鸟都难飞过无痕。寝宫内寂静极了,屏风外候着一群愁眉不展的御医和侍女,屏风内,慕昌帝阖着眼帘气息轻弱的平躺着,脸上苍白无色,没有平日里气震四方的威严,就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静祥。 “儿臣拜见父皇。”慕玄懿语声悲痛至极,额头重重的叩地,眼眶湿了。 慕昌帝睁开眼睛,目光冷硬,神态沉稳如故,没有了老人特有的慈祥,更多的是山脉被狂风暴雨侵袭后俱裂的壮烈,唤道:“玄懿。” 慕玄懿抬首,“儿臣在。” 慕昌帝虚弱的问道:“昨晚之事,柳丞相都对你说了?” 慕玄懿赶紧叩首,表态道:“儿臣闻言,倍感痛心疾首!儿臣绝不相信皇兄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儿臣一定督促许大人早日破案,为皇兄力证清白。” “去监国吧。”慕昌帝再次阖上了眼帘,带着无力回天的凄凉。 “是,儿臣遵命。”慕玄懿慢慢的退出了寝宫,行至无人时,隐隐一笑,像只凶狠的狐狸。 回到瑞王府,慕玄懿的心情已从惶惶变得轻松,刚下马车,便看到在府门前等待他已久的瑞王妃韩珺瑶。她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衣,笑颜明艳,下巴微微的扬起。 俩人相视一顾,一同前往不远的阁楼。 将门关上后,韩珺瑶笑意灿然,道:“恭喜瑞王得到了监国权。” 慕玄懿跟着笑笑,暼了暼她的小腹,冷问道:“你要留下这个孩子?” “不留,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它牺牲的有价值些。”韩珺瑶目露精明之色,想起那天承受的凌-辱,眼底闪过一抹毒辣的恶意,挺直了背脊,寒声道:“我要让慕径偲亲眼看着阮清微成为娼妓,被野蛮的蹂-躏,被很多壮汉同时蹂-躏。” 慕玄懿斜目视之,淡声道:“你还要让慕径偲沦为面首,在床榻上侍候你?” “对,这不需要你的答应,是我应得的。”韩珺瑶骄傲的笑着,她一定要亲自施加屈辱给慕径偲,让他真切的体会到被践踏的感觉。 看到她笑意的尖锐,慕玄懿不以为然的道:“只要你有本事让他侍候你。” “是‘逼’。”韩珺瑶自信的笑道:“阮清微是他的软肋,用阮清微威胁逼迫他,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的让我很满意。” 慕玄懿讥诮的一笑,脱口而出道:“你从未很满意过?” 韩珺瑶一诧,忍俊不禁,“你是在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慕玄懿扫了一眼她趾高气扬的模样,毫不留情面的扔下一句话,“只不过,可能他会嫌你肮脏,想尽心尽力也有心无力,无法让你很满意。” “你……”韩珺瑶恨意升起,抬起手就要掌捆他。 慕玄懿抓住了她的手腕,迎视她的恼怒,笑道:“原来你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无耻!”韩珺瑶努力的挣脱开他的手,扬起下巴,气得胸膛起伏不止,咬牙道:“你再敢用此事羞辱我,我会记恨于你。” 慕玄懿凉凉的道:“去坐着,别动了胎气。” 韩珺瑶拂袖,道:“我们不妨相敬如宾,待你登上皇位,我只要皇后之名,你大可随便收罗-干净的少女充实后宫。” 慕玄懿笑道:“这不是早就已经达成的一致?” 韩珺瑶深吸了口气,浑身带着刺,冷静的道:“你要你的皇位,我要让慕径偲在临死前对我屈服,让阮清微在临死前身败名裂。” 慕玄懿偏头看她,“你已有计策?” 韩珺瑶道:“我已经派人去告诉我皇兄,请他一起帮忙策划。” “需要他的帮忙?”慕玄懿沉着脸,“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 韩珺瑶不加掩饰的道:“你比一般人有城府,但是,你隐忍时不够彻底,果断时不够凌厉,你的眼界不够纵观全局,你的谋略不足以运筹帷幄。你自以为是的伎俩,根本比不了慕径偲。换而言之,不是你不够强,而是慕径偲太强,远超过你。” 慕玄懿被狠狠的泼了冷水,带着硬实冰块的冷水。 “我知道你很不服气,知道你没有自知之明。”韩珺瑶笑意温软,“这世间,肯对你说实话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慕玄懿的脸色很难看,过了片刻,不屑的道:“我等着你皇兄的高招。” “我皇兄很了得,他是在毫无胜算之下,力挽狂澜的帮助母后成为皇后,又帮助自己成为了太子。”韩珺瑶得意的笑道:“我皇兄才是真正能跟慕径偲棋逢对手的强者,他们过招一定精彩。” 慕玄懿板着脸翻了她一个白眼,不予理会。 韩珺瑶不理会他的心情,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和皇兄一定会帮助你成为大越国的皇帝,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配合。” 慕玄懿紧抿双唇,眸底冰冷阴沉。 韩珺瑶漫不经心的道:“当下的形势看似对你有益,你处于上风,却不能掉以轻心,越是看上去很容易成功的事,越危险莫测。你且按兵不动,等着我皇兄的对策。” 慕玄懿忽然不耐烦的喝斥,“本王命你去坐着,把嘴闭住!” “吼什么,”韩珺瑶怒容满面的瞪视,霍然坐在椅上,道:“你的喜怒无常,该收敛了。” 慕玄懿站在窗前,朝外眺望,神色中尽显厌烦,忽有一种不该娶她的恍惚。而如今,需要利用于她。他稳了稳心情,回首冷淡的看她,沉声道:“把你亲自选中的盟友说得如此一无是处,你高明了?” 韩珺瑶的神情一变。 “你如此佩服你的皇兄,他没教过你怎么做一个令人尊重的女人?”慕玄懿说罢,就大步走出了阁楼。 韩珺瑶紧紧的攥着手帕,望着他绝决的背影,仿佛能联想到待她再无可用之处时,他薄情寡义的过河拆桥。她忽然恼极了自己的决定,那时应该义无反顾的嫁给慕径偲。 行至花园,慕玄懿命令侍从道:“去宣大理寺卿许奇正。” 侍从应道:“是。” 半个时辰后,许奇正来到了瑞王府,被请至正殿。 慕玄懿很清楚许奇正的为人,便不绕弯子,直言道:“父皇在太子府被行刺,身负重伤,暂无法亲理朝政,本王奉旨监国,不知许大人可有查出太子殿下谋大逆的证据?” 许奇正自是听出话中含义,这是在明示瑞王已掌皇权,瑞王已明确认定太子为真凶,他正色的拱手道:“当前尚无证据证明是太子殿下所为。” 慕玄懿盯着他,语声缓慢的重复他的话,确认道:“尚无证据证明是太子殿下所为?” 许奇正道:“尚无证据。” “尽快查到证据,”慕玄懿道:“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许奇正道:“谁胆敢行刺皇上,臣一定彻查到底,不冤枉,不放过。” 慕玄懿不再多言,道:“本王命你十日内查出证据,否则,革职!让更有能力者胜任!” 许奇正不卑不亢的道:“臣尽全力。” “有任何新的进展,及时汇报给本王。” “是。” 待许奇正退下后,韩珺瑶款款进殿,若无其思的面带着笑容,道:“我想去一趟太子府,探一探慕径偲的情绪状态,请瑞王殿下允许。” 慕玄懿饮着茶,抬眼暼她一眼,问:“是何深意?” “看到他们处境不妙的样子,羞辱一番,能令我开心,”韩珺瑶道:“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慕玄懿想了想,道:“带着瑞王令牌去,禁军会放行。” 迎着夕阳,韩珺瑶得意洋洋的乘着马车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留栖院。 慕径偲和阮清微正坐在藤架下翻阅古籍,石竹急步而至,禀告道:“瑞王妃来了。”   ☆、第七八章 残阳余晖自天边倾洒,经凉风一吹,萧瑟的铺开在天地间。 韩珺瑶身着一袭艳红锦袍,花枝招展的踏进太子府,似孤傲的孔雀,昂首挺胸的疾走到了留栖院。她驻步于院外,视线穿过敞开的院门,睥睨的斜暼院中景致,便见慕径偲拥着阮清微相依在摇椅上,共翻阅着一本书,那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暖,她的心猛得一悸,嫉妒得发狂。 “整座太子府满是血腥味,这味道,晾个一年半载也散不尽呀,”韩珺瑶语声清脆,带有居高临下的放肆,“待春日花开之际,我送上千盆鲜花来遮遮味。” 阮清微挑眉,望向笼罩在破碎光芒中斗志昂扬的女子,那鲜红的衣裳似燃起的一团火。 慕径偲揽着阮清微的怀抱紧了紧,看了一眼石竹。 石竹颌首,神态自若的走到院门口,随手去关上院门。 “大胆。”瑞王妃身后的侍女迅速的闪身至门前,伸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院门。 “好一个‘大胆’。”石竹正色道:“莫忘了此处是太子府,由不得任何人撒野,胆敢非请而入肆意喧哗,已是逾礼。” 瑞王妃侍女眸色一寒,暗暗用力去推门,石竹猛得用力,院门重重的关上,栓上了门闩。 韩珺瑶的笑意顿意僵在唇角,狠厉的瞪视着紧闭的院门,这股狠劲似能穿透一切。在侍女询问可要硬闯进时,韩珺瑶极为艰难的摇了摇头,迈开脚步,上前叩门道:“瑞王妃想请阮管家借一步说话。” 闻言,阮清微不禁笑了。 慕径偲道:“你无需理睬她,我让石竹打发她离开。” 阮清微轻笑道:“我要会会她。” 慕径偲目光温存,低低说道:“你现在身子虚弱,我不会给她可能耍诡计害你的机会。” “与其被她一次一次的打扰,不如给她一次机会,知道她的打算。”阮清微扬眉,“你可以在暗中保护我。”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同意她的决定,起身,示意石竹打开院门。 再次出现在视线中的韩珺瑶,少了方才的傲慢,那张精致的脸倒像是刚刚重新修复了一番,带着别扭的笑容,裙摆拖地,施施然的走进院内。 院内空荡荡的,只有斜倚在摇椅上的阮清微,她的眼神清而静,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如闲花泛起淡淡的香。 韩珺瑶背对着残阳,立于藤架前,道:“别来无恙。” “你还可以再说九句话。”阮清微好整以暇的道:“他们都在远处盯着你不必要的多余的举动,听不到你的声音,有什么话尽管说。” 韩珺瑶浑身一怔,失笑道:“你或许不太清楚当前的形势,我不妨如实的告诉你,皇上受重伤不能亲理朝政,太子顶着谋大逆之罪被禁足,瑞王监国,柳丞相辅政。” 阮清微挑眉,心下一惊,竟然是瑞王监国了?!彻查皇上被刺一案迟早会被慕玄懿接手,慕玄懿势必将设法落实慕径偲的罪名,形势极为不妙。 “跟你情比金坚的太子殿下,所面临的境遇,全然是凶,绝无吉可言。”韩珺瑶露出了同情怜悯的眼神,“稍不识趣,下场很惨,不知你在不在意他的死活与他的命运。” 阮清微不假思索的道:“我在意。” 韩珺瑶很满意的笑道:“只要你识趣一点,兴许能帮你心爱的太子殿下化险为夷。” “是吗?” “千真万确,现在只有我能帮他,我不仅能帮他化险为夷,还能帮他继承大统!” 阮清微看尽她满眸的坚决与确定,启唇道:“说来听听。” 韩珺瑶慢慢的倾身向她,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用那双美丽凌然的眼睛直视着她,眼神就像能谱写人世间万事万物命格的神一样,不可一世,带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欲,轻声说道:“取决于,你愿不愿意为他做些什么。” “嗯?” “第一,远引大越国,用你的姿色换取我皇兄的支持。或者,牺牲掉生命,为他而死。总之,你要离开他,从此不再与他相见;第二,说服他,让他接纳我给予的援手,记住我的恩惠,待他登基为皇帝,留我在后宫之中报恩于我,保我余生安稳。” 阮清微的胸腔猛得一震,仿佛有无数把刀剑震碎在胸口,她猝然垂目,万般尖锐的压迫感狂涌不止。 这是在逼她,以慕径偲的生死命运为交换条件,逼她离开慕径偲,逼她把慕径偲推开给别人。‘爱’成为了软肋,成为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利器。 因为情投意合,在皇权朝政斗争中,他们就成为了彼此的软肋。别人能用慕径偲的前程去逼阮清微,自然也能用阮清微的生死去逼慕径偲。 犹记得那日对慕昌帝所说的话:‘但凡是想利用我去裹挟他、折磨他、摧残他,我绝不给任何机会。’ 那种义无反顾的笃定,在今非昔比的此时,阮清微竟无法轻易的脱口而出。慕玄懿在掌权,慕径偲的处境太危险了,他脚下的方寸之地在摇摇欲坠,将要坠入万丈深渊。只要慕玄懿下定决心泯灭人性的破釜沉舟,慕径偲将命悬一线,胜算渺茫。 韩珺瑶自信满满的等着,就像是有经验的猎人一样,设下圈套,等着猎物自己走进来。她等着,等着阮清微因为深爱而痛苦无奈的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会全力以赴的帮助慕径偲。 倒戈帮助慕径偲,是韩珺瑶的明智之举。阮清微可想而知韩珺瑶的选择,定是看穿了慕玄懿的恶劣,感觉他会在事成之后背信弃义的抹杀掉她。她不得不在关键时刻为自己寻一条稳妥的后路,堂堂正正的慕径偲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只要慕径偲答应护她安稳,依慕径偲的为人,定会做到。 韩珺瑶懂得见风使舵,在紧要关头,她揉碎了尊严,来找阮清微谈条件。因她知道,如果天底下有人能说服得了慕径偲,这个人唯有阮清微。恰好,阮清微深爱慕径偲,应是愿意为他奋不顾身。 有了韩珺瑶的帮助,慕径偲的处境肯定能改善。 只要阮清微不在慕径偲的身边了,只要韩珺瑶能安然存在于慕径偲的后宫了,韩珺瑶很有把握,把心中的企图变成可能。 然而…… 过了半晌,阮清微缓缓的抬首,迎着韩珺瑶带着胜利曙光的眼睛,轻轻一笑,似微风抚过春暖花开,语声缥缈的道:“你还可以再说三句话。” 韩珺瑶难以置信的骇住,目瞪口呆,规划出的美好愿景剧烈的湮灭,惊声问:“你不愿意?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看着他触及可及的皇位被剥夺?”见阮清微确实无动于衷时,她的面目变得狰狞,极力极力的压低声音的咆哮,“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你就那么自私?你这是在毁他!你成了阻止他坐上皇位的最坚硬的绊脚石!他会因你的残忍而死!你,冷漠薄情至极!” 阮清微挑眉,心脏被撕裂成一道口子,飓风疯狂的朝里灌着,她硬起心肠,语声尽量平静的道:“我不会离开他。” 韩珺瑶深吸口气,咬牙妥协,道:“我允许你不离开他,你只要答应第二件条件,我就能帮助你们。” “你的计划失败了。”阮清微毫不犹豫的宣布。 韩珺瑶的身心在战栗,她的骄傲,她的灵魂,她与生俱来的高贵,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在阮清微的轻描淡写里都不堪一击的被击碎。她僵硬的站着,眸中尽是不解,强烈的困惑,语无伦次的蠕动嘴唇:“为什么?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我作对?你对我的恶意和仇意从何而来?你明知道这是我的忍辱偷生的选择,还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绝,你的心就那么狠?不肯让我好过?你想过彻底跟我决裂的后果?!” 为什么? 因为她是韩珺瑶,大越国的珺瑶公主,而阮清微是大越国的清和公主。 因为她怀有险恶的用心,所做的次次选择皆是为了一己私欲。 因为她见不得别人过的好,会想破坏、毁灭、占有。 因为她就像是一只狼,永远知道该凶残时凶残,该摇尾乞怜时摇尾乞怜,充斥着背叛、阴险、欺骗,不可垂怜。 无论慕径偲的处境多么危险,阮清微都不能把一只狼推到慕径偲的身边,也不屑于假装与一只狼为伍。 阮清微平静的提醒道:“你的十句话已说完,请回,不送。” 韩珺瑶绝望的瞪着阮清微,她的目光明亮,神态似缭绕在幽静山谷中的清风,坚韧而恒久,于寂寂然的时光里,自在,舒适,与世无争,淡泊的似没有七情六欲,任谁都触不到她的软肋。 霍然的转身,韩珺瑶不再多言绝决的离开,眸底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恣睢,她一定要让阮清微后悔!渐晚的天色掩住了她的仓皇。 安静了,晚风乍起,阮清微捂着心口,咳嗽着,剧烈的咳嗽着。 一件外袍适时的裹住了她虚弱的身子,慕径偲抱起她,把她抱回屋,怀抱温暖紧密。 阮清微攀着他的脖,把脑袋窝在他的胸膛,轻道:“瑞王监国了。” 慕径偲把她抱坐在腿上,把杯中温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喝,道:“我知道。”   ☆、第七九章   春雨潇潇,百草萌生,盎然的绿意在朝夕间染上枝头。   阮清微闲适的倚在窗前,吃着刚出锅不久的糕点,眺望窗外雨过天晴后如洗的碧空,娉婷而悠然。再过几日,便草长莺飞,杨柳拂堤,是她去年入太子府之时。   犹记得那日她初踏进太子府,他贸然表白对她一见倾心,她当时虽是有些心动,却只作笑谈。不曾想,由相识到相知,再到如今的两情相悦,才不过短短一年的光景。在此期间,经历过铭心的生死,从怀疑到确定,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着。   忽想起他心心念的去那密林的温泉边,以了他的夙愿。她不由得掩唇笑了,随及,拧眉,此时身陷囹圄被禁足于府,他若无其事状,她却时有不安,何时能恢复自由?   “想去郊外踏青赏春?”慕径偲将煮好的奶酥茶放在旁边晾着,侧拥住入怀,轻嘬去她唇边的糕屑,脉脉的凝视着她。经这些日的调养,她走路已不再气喘吁吁,气色也好了很多。她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灵动,桃腮尽显娇艳,只是她的身躯过于瘦弱,仍需多补补。   他们在太子府中已经禁足十日了,自韩珺瑶离开后,许奇正曾来过两次,便再没有其它人来过。倒是府中那几位身手不凡的侍从常是悄无声息的出入,瞒过了禁军们的监视,使慕径偲寸步未离太子府,也知天下事。   阮清微吃了一颗红枣,眨了眨眼,轻哼道:“最美的春_色可不在郊外。”   “在哪?”慕径偲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她一起去看看。   阮清微笑意盈盈,温柔的盯着他瞧,她的眼睛里是喜悦,是春_色,是他。最美的春_色就在她眼前,在她身边,在她心里最柔软的方寸之地。这大千世界,浩瀚苍穹,乃至碧落黄泉,最美的所在,便是他。   慕径偲霍然明了,愉快的张开臂弯把她拥在怀里,抿嘴笑道:“这种春_色只属于你一人。”   “一言为定,”阮清微回拥着他,在他怀里挑起眉,视线落在他弧度优美的下颌,霸道的哼道:“从此以后,不许你泄出去半点春_色给别人。”   闻言,慕径偲笑着俯首,不由分说的覆住了她的娇嫩红唇,深深的吻下,闭眸沉醉的吮着她舌齿间的芳香。察觉到她的回应时,他加深着热吻,贪恋的揽住她的腰身,把她往怀里紧贴着,深情缱绻的揉她于怀。   窗外,满院春风流动。窗内,满室甜蜜的气息骤然浓稠。   他的吻热情而灼热,听着她渐起的细微呻_吟,愈加缠绵,吻得她全身酥软无力。意乱情迷的欲念燃烧着,燎原着。渐渐的,他眉心一蹙,恋恋不舍的将吻移开,长吸了口气,移到她耳畔,低低细语呢喃:“除你之外,再无我想要想给之人。”   阮清微的面颊绯红,娇羞的偎在他怀里,幸福融在她的笑容里,暖暖甜甜的,柔声道:“我相信你。”   幕天席地,纵使不间断的出现烟霾、沟壑、荆棘、悬崖……,只要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动,就没什么是真正的阻碍。   慕径偲抚摸着她的背,将唇落在她的额边,温热的气息轻洒在她的发间,轻问道:“你想出府走走吗?”   阮清微一怔,反问:“是你要出府?去哪?”   “我还不能出去,”慕径偲道:“我知你喜欢自在,终日这样闷在府中,害怕你会心生不悦。”   他不害怕面临的危险,却只害怕她的心情?!阮清微心中震颤,感动不已,温柔而坚定的道:“因为是与你一起度日,无时无刻不喜悦,已然忽略身处之境。”   “嘴真甜。”慕径偲捧着她的脸,柔和明净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嘴,细致的尝了尝。   良久,直至他尝了个遍,阮清微面颊潮红的拿起一块点心接着吃,含情的望着他为她续上一杯奶酥茶递来,她会心的笑着。这些日子,她时刻浸在他给予的温柔体贴中,心变得很平和,有着曼妙度日的舒服。   慕径偲加了一勺蜂蜜,轻搅拌着奶酥茶,道:“再过十五日,你入太子府就满一年了。”   “我奄奄一息时,遗憾与你在一起太短太短。如今一想,又觉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好似过了半生似的。”阮清微莞尔一笑,很高兴这一年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慕径偲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笃定的道:“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集中的被我们经历,此后的大半生我们就安稳的幸福的度过。”   阮清微挑眉,“言之有理。”   “这种境况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   慕径偲端起温热的奶酥茶,一勺一勺的喂她,道:“送魏晏去到泰郡的侍从回来说,亦心已怀身孕了。”   阮清微一喜,连忙问道:“他们相处的如何?”   “听侍从说,途中,他们常常拌嘴,魏晏对亦心的性子丝毫不放任纵容,亦心被不予理会了三日便有所收敛。到了泰郡,得知亦心怀了身孕,魏晏是真的狂喜,待亦心疼爱有加。亦心自是欢喜,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魏晏,满面笑容。”   这对冤家慢慢的磨合相处,他会发现她的娇俏可爱,她能感受到他的铁汉柔情。   阮清微笑道:“那就好。”   推算下时间,亦心的身孕似乎是大婚之前怀上的,他们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可见,在大婚前,亦心偷偷的去找过魏晏,魏晏已渐生了情愫。   一碗奶酥茶喝完了,慕径偲将空碗放在旁边的案上,用唇轻沾着她湿润的唇瓣,轻轻的挪移,低低说道:“好好的调养身子,此后生育儿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阮清微双眸含情,笑道:“好。”   慕径偲温柔的在她额头一吻,问:“该服药了?”   “嗯。”阮清微要让身子尽快康复。   慕径偲亲力亲为的喂她服药,每日都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事无巨细,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爱,自然而然的流露。阮清微的心窝里总是被温得发软。   当阮清微服完药后,慕径偲伫立在窗前,抬首看了看正午的阳光,若有所思的朝窗外张望,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石竹从院外而来,禀道:“太子殿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王大人求见。”   等的人来了,慕径偲道:“宣。”   阮清微拧眉,许奇正不再是大理寺卿?   慕径偲握着她的肩,说道:“慕玄懿限十日为期破案,许奇正已辞官离京,今日刚上任的王恒是慕玄懿任命的人。”他执起她的手,让她坐在窗边的椅上,郑重说道:“坐着等我。”   “好。”阮清微听话的端坐着,用轻轻的笑意遮住猛起的忧色,形势俨然不容乐观。   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似乎飓风将至。   慕径偲信步走至院内,波澜不惊,正大光明的站在天地间。   大批的大理寺衙兵驻在院外,一品朝服加身的王恒趋步进院,难掩新官刚上任的志得意满,像模像样的拜道:“臣,大理寺卿王恒参见太子殿下。”   “王大人请起。”   王恒起身,缓缓抬首,仰望负手而立于对面之人,身着素袍素鞋,气度从容闲适,风骨卓然,有着如传闻一样的宁静致远。他壮着胆子抬起眼帘,迎视着太子的目光时,只是一瞬,连忙急急闪开。太子的眼睛很明净,一切污浊之物在他的眼睛里都被显现,无处遁藏。   管他幽谷芷兰,管他高风亮节,今日,他就要被碾落成泥成尘。王恒慌乱的重拾起自己紊乱的戾气,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喉咙,只是微微的躬身,道:“臣奉旨彻查皇上被行刺一案。”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道:“有劳了。“   王恒伸手一引,直接恭请道:“还望太子殿下进大理寺一趟,配合调查。”   “缘由?”   “皇上在太子府遇行刺,太子殿下有无法推诿的重大嫌疑。”   “可有证据?”   “有些蛛丝马迹。”   慕径偲平静的道:“王大人是打算对我严刑逼供?”   语声如轻风抚水,落在王恒的耳中,竟似铁锥,凌厉的刺穿表面,丑陋尽显。瑞王有交待,就是要把他带到大理寺里严刑逼供,地牢中的刑具都已备好,会逐一给他尝试。   “太子殿下言重了,”王恒肃目道:“臣是依法行事,凡可疑之人都要接受审查,绝不姑息。”   慕径偲眸色淡淡,道:“身为大理寺卿,可知我进大理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查出了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也意味着太子殿下将再也走不出大理寺。   “臣职责在身,”王恒要软硬兼施的把他弄进大理寺,“望太子殿下不要让臣为难,贻误了调查案情,臣可担当不起。”   慕径偲不语,岿然而立,如山锋顶上的青松。   王恒见他不动声色,沉静而尊贵,集日月光华,高高在上的普照而下。在他面前站着,仿佛被定身,动弹不得,王恒忽觉自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蝼蚁,他厌恶渺小卑贱,厌恶似草芥被人踩踏。是他拼尽一切向前挤,跪在瑞王脚边示忠,才得已取这大理寺卿一职,一定不能辱使命。   王恒暗暗握拳,激道:“是太子殿下心虚,不敢与臣走一趟?”   慕径偲依旧不语。   “太子殿下是要衙兵们搀扶至大理寺?”王恒垂首冷言,目光狠厉,再也不浪费时间。请不去就抓去!当前是瑞王监国,太子是笼中鸟,速速给太子定罪,就是立了大功一件!   阮清微透过窗棂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的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一颗心悬在喉咙,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径偲被强行带去大理寺,必遭非人的折磨,大理寺万万不可去。   半晌,慕径偲开口道:“让瑞王来见我。”   王恒一震,立刻大声道:“瑞王监国,日理万机。臣负责彻查此案,怎么审理臣自有主张,与瑞王无关。”   慕径偲再次不语。   既然如此,王恒面色一沉,冷声下令道:“来人……”   ‘人’字话音尚未落,只觉一个身影疾迅重击,王恒的脸上猛疼,整个人被踢得飞起,撞在院墙上,被弹落下。   王恒傻住了,睁大了眼睛,惊骇的瞪着慕径偲身后侧的侍女,极度的震惊。   是石竹。   石竹身手极快的出手并已返回原地,王恒的嘴角溢出血,左脸上被靴底狠狠的踹了一脚。   从震惊中缓过神后,王恒猛得站起,恼羞成怒的喝斥道:“胆敢……”   ‘敢’字刚说出口,石竹身形一旋至半空,脚掌对着王恒的右脸就是一脚。王恒又被踢远,踉跄着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慕径偲看了看石竹,石竹明白,脚步轻快的走至屋中,转瞬便回到他身后侧,将一物执于身后。   王恒愕然不已,太子殿下竟然指使侍女对朝廷命官动手?!太子殿下不知自己的处境?!这两脚之辱,必百倍报还!   慕径偲眸色凉凉的扫过试着爬起来的王恒,王恒狼狈的一抖,如被猛得扔进冰冻刺骨的深潭中一般。他目光一转,望向院外,清声道:“慕玄懿,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在院外的慕玄懿锦衣玉带,虎瞳里喷涌的火,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的忽明忽暗。他穿过院门,迈进了院内,跟慕径偲正面相对。   见瑞王现身了,王恒压下心中愧意和惧意,跪道:“臣,拜见瑞王殿下。”   慕玄懿若无其事的道:“王大人请起。”   王恒强忍着摔跌的疼痛,瑟瑟着站起身。   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奴婢在。”   “王恒无法无天,言行不当,犯下大不敬之罪,把他就地处决,”慕径偲看着慕玄懿,平静的道:“我虽是被禁足于太子府,也绝不容任何人轻慢。”   “是。”石竹一跃上前,拎起手足无措的王恒,没有给慕玄懿说话的机会,用力把王恒朝院墙外抛去,当王恒的身子在半空中时,石竹轻点脚尖跟随在半空,剑出剑鞘,剑光一闪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尸首分离,重重的落在院外。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慕玄懿眸光精聚,怔道:“皇兄不会不知私刑杀他的后果。”   慕径偲道:“你不会不识这柄剑。”   石竹将剑入鞘,双手呈给慕玄懿看,剑身金黄,雕刻盘龙,散发着冷峻的暗光。   是皇上的佩剑,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削铁如泥。慕玄懿惊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石竹收起剑,退至了远处。   “这是我被册封为太子的当天,皇上的赏赐之物。”慕径偲平静的道:“皇上可能已经忘记了它在我这里。”   “父皇一定是忘记了!”慕玄懿见院中只有他们二人,便语声低沉而冷的切齿道:“父皇甚至忘记了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你却没有忘记,明目张胆的在府中设下埋伏行刺他!”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道:“你证明不了是我所为。”   “无论你隐藏的多深,我一定能查明是你所为。”慕玄懿冷道:“我要一个一个提审你身边的侍从。”就不信他们的血肉身躯挨得过生不如死的酷刑。   “他们用命护我,我会用命保他们,动他们,就是要与我动手。”慕径偲凛然,面罩寒霜,“只要你敢用阴暗的手段对我,我会用阴暗还之,你将知道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慕玄懿心下一怵,他此番胸有成竹,不是威胁,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告诉,可想而知他在大隐的表象下,早已布下精密的网,他的网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官场人际,那些是他的势力?他的胜券因何而来?他有多少暗中的力量?诸多疑窦猛然间油然而生。   慕径偲道:“当前的形势对你极有利,我奉劝你用高明、光明的手段,拿出你的本事,证明‘太子’之位在你触手可及时,你能全身而退的得到。”   “太子之位本就属于我!”慕玄懿脱口而来,这种积攒在心底多年的愤恨,终于宣泄。   “是吗?”慕径偲平淡无奇的道:“从哪里追溯,能论证太子之位理应是你的?从你父皇弑兄夺_位之前,还是当朝我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册封太子之后?”   慕玄懿忽觉一阵恍惚,从此两处追溯,太子之位都属于慕径偲!   不,不对。   哪里不对?   慕玄懿的脑子顿时很乱,如被雷击,他突然开朗,近乎亢奋的冷道:“当朝是父皇为皇上,论亲生血脉,太子之位理应属于我。”   “是啊,胜,则能冠冕堂皇的处于上风,”慕径偲语声淡薄,道:“太子之位一直只离你一步之遥,你能拿,就拿去。”   “我能。”慕玄懿用尽全身的力气,目光铁硬。   “记住我的忠告,这场博弈于你而言,明有明的下场,暗有暗的下场,你如何出手,就收到相应的回应。”   慕玄懿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漩涡的中心,被很多无形的触角包围,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他环顾四周,惶恐不安,不知道在暗处埋伏着什么,只觉得背脊发凉,随时会被天罗地网罩住。他强忍着,不能轻举妄动,要先查出他的底气是什么。   慕径偲道:“我等着你用光明磊落的实力跟我较量。”   “你且等着。”慕玄懿愤而拂袖,席卷着巨浪乱石而去。   太子府又恢复了宁静,阮清微如青松下的轻风,飘至慕径偲的身边,与他紧紧的十指相扣。   ☆、第八十章   “你应该果断的给慕径偲定罪!”韩珺瑶语声坚定,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酷的锐光,“意图行刺皇上,谋大逆之罪!”   慕玄懿正在内室中欣赏着他收集的珊瑚树,见韩珺瑶急步而入,像刺目的火焰一样耸在他面前,他极为不适的眯起眼睛,不冷不热的道:“谢谢你多此一举的提醒。”   听出他的漠然,韩珺瑶攥了攥手帕,缓缓落坐在木桌边,深吸了口气,收起心中的厌烦和不满,换作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近乎温柔的道:“瑞王在顾虑什么?”   慕玄懿这才抬起眼帘正眼瞧她,她有着艳丽的容貌,就应该配上这般温柔献媚的眉眼带笑,而不是傲慢的自以为是。只瞧她一眼,视线又落向他喜欢的珊瑚树,道:“我要先查清他暗中的势力。”   “暗中观察的查?”韩珺瑶心底暗生藐视,勉强保持着常态,道:“想要知道他暗中的势力,只需要把他逼入绝境,在绝境中,他的势力必定会有所动,将一览无余。”   “到鱼死网破时,事态的发展将失控。”   “何来的鱼死网破?皇帝在太子府被行刺,太子难咎其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你有监国权,于情于理的调查他,怎么会失控?即使失控,你手握的皇权就是重器,再大的浪也能有办法平息!”   慕玄懿不以为然的道:“太过冒险的事不值得博,我要的稳妥。”   稳妥?!韩珺瑶眼底尽显讥笑,一眨而过,他这样做并不是稳妥,是不自信,是优柔寡断,是没有底气!通过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她对他失望透了。当前尚不能与他的关系破裂,她施展着女子特有的软绵,自信而温柔道:“不如瑞王将此案交给我,我不仅能试探出慕径偲的势力,还能给慕径偲定罪,事成,我们共享胜利,事败,一切后果我负责。”   慕玄懿知道她的雷厉风行,亦知道她擅用的刚柔并济,他淡声说道:“后果是你一人能担得起的?”   “你不信我?不信我能独自承担,担心我牵连于你?”   “与信不信无关,你是瑞王妃,无论如何我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荣,能不能一起荣,尚不一定;辱,则肯定是一起辱。   韩珺瑶沉吟道:“我可以不出面,只在幕后,找一人冲锋在前,如果事败了,把一切都推给此人,我们都能全身而退。”她自信的道:“要知道事成的胜算很大。”   慕玄懿唇角一抹寒笑,道:“你太过自信了。”   韩珺瑶反唇相讥,“你太过轻视我。”   “你根本就不是慕径偲的对手。”   “凭何断定?”   “你驾驭不了他。”   “我不驾驭他,我要战胜他。”   慕玄懿冷笑道:“你太不了解他,他远比你想象的深不可测。”   “对付深不可测的人,就要果断,果断的抓到机会,在他措手不及时,给他致命一击。”   “如此一来,最幸运的下场,就是两败俱伤,”慕玄懿沉声道:“我绝不会跟他两败俱伤,我要处于不败之势的摧毁他。”   韩珺瑶恍然的一怔,道:“是他太了解你!”   “他了解我什么?”   “他了解你对稳中求胜的决心,也了解你的……”韩珺瑶油然而生的词是‘谨小慎微’、‘焦躁’、‘优柔’、‘胆懦’,为了暂时与他平和的相处,她给他面子,只慢慢的说出两个字:“为人。”   慕玄懿义正辞严的道:“做事自当要稳中求胜,难不成要鲁莽冲动?”   只稳中求胜,难成大局,更何况是处在朝夕万变的皇权中。他要的稳中求胜,已经等了二十年,长此以往,等到死,也等不到‘胜’,只会等到坐以待毙。   韩珺瑶恼极,那次因亦心公主落水,皇帝授于决定权时,首先就应该直接对付慕径偲,直攻他的太子之位,而不是周旋着杀太子太师,也就是经那次的争执分歧,韩珺瑶彻底的意识到自己押错了棋子。   不由得,韩珺瑶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慕径偲的厉害,他利用慕玄懿的性格,使得在他在处于极为危险的劣势中,依然能平安无事。不过她已经不懊悔当时没有选慕径偲为驸马了,因为她下定决心摧残一切,坚定了去往高位的信念。   韩珺瑶知道他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便不再多费口舌的劝说,这样也好,等尘埃落定之时,她能在他稳中算计她时,先果断的先除去他。既然如此,那就实施另一个计划,她笑道:“你说的是,稳中求胜是比鲁莽冲动好。恰好,我皇兄贡献了一个很稳妥的计策。”   “洗耳恭听。”慕玄懿虽然这样说着,视线却是专注的落在珊瑚树上。   韩珺瑶只作未曾察觉他的敷衍,说道:“它需要耗些时日,但确实很稳妥。”   慕玄懿懒散说道:“我正在听。”   韩珺瑶直截了当的道:“皇兄将派高手暗中刺杀魏晏,魏晏虽远在泰郡,他威名过盛,是个武将奇才,对我们始终是个隐患。”   “继续。”慕玄懿非除去魏晏不可,在亦心公主下嫁的宴席上,他明确有拉拢魏晏之意,魏晏不予理睬。既然道不同,则必除之!   “杀死魏晏之后,会有死士故意被擒,招供出是受大越国的四皇子指使。”韩珺瑶道:“四皇子是父皇的第二任皇后所生的儿子,自幼被没生出皇子的庄贵妃养在身边,有些才华,是皇兄稳坐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   慕玄懿冷哼一声,讥笑道:“庄贵妃是你母后稳坐皇后之位最大的威胁,当真是一箭双雕。”   韩珺瑶不置可否的笑了,道:“魏晏被大越国的四皇子派人刺杀,震惊朝野,你身为监国的瑞王,自当要为魏晏讨个说法,便向大越国施压。与此同时,煽动朝臣和百姓,提出用武力讨伐。”   慕玄懿若有所思。   “庄贵妃和四皇子必将辩解一番,仅有被擒刺客的一面之词,父皇会左右为难。于是,你就顺应民心,流露出武力讨伐的打算。”   慕玄懿道:“说下去。”   “再放出谣言,太子殿下慕径偲屡次主动请缨亲征大越国,瑞王屡次回拒。太子依旧态度坚决,誓要为魏晏讨个公道,维护大慕国的体面。至于皇上被行刺案,有条不紊的查,不针对慕径偲,使他放松警惕。”   慕玄懿饶有兴趣的看向韩珺瑶。   “你拗不过太子,就依他之意,把将军令给他,由他率兵讨伐。”韩珺瑶忽然笑了,笑容明艳的不可方物,“当他带着将军令只身前往近郊的练兵场的途中,皇兄早已派千名精锐的侍卫埋伏在僻静的必经之路上,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慕玄懿莫名的兴奋,忽道:“能杀得了他?”   “如果杀死了他,皆大欢喜,把他的尸体藏匿起来,他便是带着号令万军的将军令下落不明;如果他极为侥幸的逃过一劫,在途中没有被杀死,就再次嫁祸给大越国的四皇子,然后安排杀手乔装入军营,总有杀死他的机会。”韩珺瑶非常肯定的道:“一定能杀得死他,他死之后,再设法查出他预谋行刺皇上的证据。”   “如何收场?”慕玄懿要全身而退。   “当慕径偲手握将令军,大慕国有率兵讨伐的决心时,我母后和皇后便在父皇面前施加压力,把四皇子的人头奉上,再奉上高额的财物,以解危机。”韩珺瑶笑道:“瑞王见大越国极有诚意的赔罪,以免百姓再遭战事而流离失所,便以仁德之心宽恕了大越国的四皇子。”   慕玄懿认真的思考着整个计划,这对于大越国太子韩铮封而言,是一举两得,即灭了庄贵妃的气焰,甚至于可以借机压制庄贵妃,又除去了最大的威胁四皇子。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举两得,即除去了威名赫赫的魏晏,又除去了太子殿下慕径偲。   韩珺瑶自信而认真的道:“整个过程皆与你无关,都是大越国四皇子所为,无论出了什么差错,你都能稳妥的坐享其成。”   这个计划要一步一步的实施,一步步的推进,约摸需数月之久。倒也无妨,可以在这数月期间,暗中观察慕径偲的势力。   慕玄懿收起思绪,说道:“我进宫一趟,跟柳丞相商议此事。”   韩珺瑶意味深长的道:“在除去魏晏和慕径偲之前,皇上需要活着,但不可干涉。依柳丞相的英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慕玄懿笑而不语,跟她联姻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不过,她这种人太过危险,不能久用,在适当的时机就要除去。   望着慕玄懿乘马车前去皇宫,韩珺瑶的唇角一抹冷笑,森寒、藐视、厌恶,皇室之中多薄情寡义,唯有权利永恒。杀掉劲敌魏晏和慕径偲,待他登基为皇帝时,就是他归西之日,这大慕国的山河,就将在她的裙摆之下!   皇宫中,冷肃依旧。   在四象殿,慕玄懿与柳丞相密谈许久,聊及韩珺瑶提出的计策,柳丞相连连点头,道是此计可用。柳丞相低声道:“皇上的伤势已无大碍,自前日起,臣就已经收卖了御医,在他的药膳中加了特制的药,可使他终日昏沉。”   见柳丞相有先见之明,慕玄懿不禁面带喜色,自从皇上卧榻之日起,柳丞相就一直值守在皇上的榻前,协助处理朝政。因福公公识趣,在柳贵妃的劝导下,帮助柳丞相一手遮天,未经柳丞相的允许,谁都不得面见皇上。   慕玄懿稍有不放心的道:“福公公真的可用?御医们真的可信?”   “殿下请放心,”柳丞相道:“臣在官场数十年,可用可信之人都是经过数次试探的,他们一旦有变,瞒不过臣的眼睛。”   “那就好。”慕玄懿释然,天下间,唯柳丞相最为可靠。   回到瑞王府,慕玄懿急见韩珺瑶,让其告诉韩铮封,开始实施计划。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开始出奇的团结,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着手调查皇帝行刺案,听从瑞王的命令,慢悠悠的查,也不去打扰太子殿下,进展极为缓慢。   经过两个月的暗中观察,慕径偲每日都很安顺的禁足在太子府,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而慕玄懿绝不相信他真的安分守己,深知不可掉以轻心。   慕玄懿开始暗度陈仓的扶持自己的亲信,或明升暗降,或平步青云,得心应手的运用皇权巩固势力。   突然,从泰郡传出惊人的消息:魏晏大将军被暗杀,怀有身孕的亦心公主也被暗杀,两人双双惨死。   举国震惊!   慕玄懿冷声质问韩珺瑶:“竟敢杀亦心?!”   韩珺瑶表示很遗憾,一脸无辜的道:“听说,在那个屠杀的雨夜,是亦心不顾一切的为魏晏挡住了第一刀。那种深情,真令人动容。亦心见魏晏将死,执意寻死,没办法,只得如她的愿。”   亦心公主的绝望悲壮,在魏晏遍体鳞伤时的歇斯底里,极度痛苦的哭泣,被说得轻描淡写。她垂死之际,抱着魏晏说:我皇兄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我们在阴间等着这帮恶人。   韩珺瑶愉快的笑道:“恭喜我们除去了魏晏。”   慕玄懿沉默良久,没再说什么。   功勋卓越的魏晏大将军被暗杀,瑞王下令彻查,恰好活捉了一名受重伤的刺客,被押到京城审讯,经三法司会审,刺客招认是受大越国的四皇子指使。   朝野震愤!   魏晏少年奇才,是护守大慕国疆土的中流砥柱,却遭刺杀英年早逝,不胜惋惜怆然。灵柩运送回京,所经之处,痛哭声不绝,天下素缟。   大慕国的朝臣和百姓愤慨不已,大越国内也一片哗然,庄贵妃和四皇子懵懂后知道被陷害而怒极,力证清白。   瑞王一纸明文传达,让大越国的皇帝给个交待。大越国的皇帝知道事态严峻,但仅凭被擒的刺客供述,难以确凿的证明是四皇子指使,已然过了两个月,仍没有定论。   大越国故意挑衅!   大越国欺辱大慕国已无将才!   大越国将意图趁乱攻打大慕国!   在诸多来历不明的言论煽动下,大慕国的百姓沸腾了,呼吁武力讨伐的声音渐起,舆论越来越烈。听闻被禁足的太子殿下主动请缨率兵向大越国讨个说法,监国的瑞王暂未允许,要从长计议。   朝堂中的百官频繁上书,聚众的百姓长跪于皇宫外请愿,太子殿下多次的请缨,瑞王似有所动摇,只道是要听从皇上的旨意。   惜英明神武的慕昌帝终日迷迷糊糊,昏睡于榻,不知天下动荡。在旁服侍的御医和侍从皆有口不言,只任柳丞相和柳贵妃为所欲为。侍候在皇帝身边的人仿佛都知,皇帝的大势已去,这江山皇权,正在被瑞王收入囊中。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的进行,慕玄懿很沉得住气,当韩铮封的千名精兵悄无声息的陆续抵达京城后,慕玄懿、韩珺瑶、柳丞相仨人知道时机已成熟,凡事都在掌控之中。   终于,瑞王郑重的得到了皇帝的口谕,下令:由太子殿下慕径偲率兵攻打大越国。   炎炎夏日已逝,入秋后的凉意顿起。   经过数月的调养,阮清微的身子已恢复,出神入化的武功虽不复往日,但依旧轻盈如风,身手疾迅,能以一己之力敌过她的寥寥无几。   慕径偲沉静立于亭中,凝视着一袭素衣的阮清微,她在落叶丛中练剑,一招一势精准利落。他的目光柔和,她似蹁跹的鹤,灵秀天成,似微风轻扬,似朝露明朗。   她栖息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暖阳,暖着他的生命,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之人。   魏晏被刺杀的消息,他迟迟没有敢告诉她,也叮嘱侍从不要提起,生怕她伤心难过。他知道她的坚强,也知她的脆弱,他实在于心不忍,他希望她能一直自在、快乐、无忧无虑。   半晌,阮清微提剑笑吟吟的朝他走来,见他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慕径偲迎上她,拥她入怀,道:“我要出府一趟。”   阮清微隐觉不妙,“去哪?”   慕径偲平静的道:“福公公刚才宣读了圣旨,呈上将军令,我需即刻前往军营,统率万兵攻打大越国。”   ☆、第八一章 攻打大越国?!阮清微心下一惊,不难想象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而她一概不知,因为慕径偲让她安心的休养。如今她的身子不再虚弱,已经康复,足以能与他一起面对任何事。 见慕径偲欲不打算说下去,她美眸轻扬,道:“告诉我是何缘由。” 慕径偲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又疼惜的凝视着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说吧,”阮清微定睛望着他,神态自若的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我迟早会知道,但说无妨。” 她微微笑着,带着她与生俱来的洒脱,和风一样的坚韧。 慕径偲握着她手的力度加重了些,低声道:“慕玄懿同意了韩珺瑶的计划,魏晏被韩铮封派人刺杀而死。” 一瞬间,笑容静止在阮清微的清丽容颜,她的眼底是难以名状的惊诧、痛心、悲悯,胸腔里狂涌的遗恨排山倒海,她的眼眶顿时红了,泪水不由自主的簌簌滑落。 她猛得垂首,颤抖着闭起眼睛,眼泪依旧无法自抑的流个不停,泪滴在枯叶上,融入尘埃,破碎。 瑟瑟的秋意铺天盖地,萧条而凄凉的气息无孔不入,穿透她的身心灵魂,侵蚀着,撕扯着。 慕径偲心疼的张开臂弯,把她紧紧的裹在怀里,感受着她此时脆弱的薄如蝉翼,轻轻的抚着她的背。魏晏是她的挚友,是她在失去亲人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陪伴。她对魏晏过度的担忧、保护,是由于当在她年少时太过弱小,没有能力保护亲人,眼睁睁的失去亲人而无能为力。她努力的使自己变得强大,失去亲人时的弱小无助是她最大的遗憾,她便全心的保护她的挚友,试图弥补心中的遗憾,她不愿意再失去。 他懂她的难过悲哀,懂她这些年的磨砺。 阮清微觉得很冷很冷,全身寒透,如置身于结了冰的深潭,她拼命的往他怀里钻着,就像是一条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严冬的小虫。她的母后、皇兄、皇姐、亲戚、忠仆、师傅、挚友,那些原以为能陪伴一生的人,却都相继的离开她,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会有一天,倾心所爱的他也会离开她。 她紧紧的回拥着他,修炼出的洒脱与坚强都不复存在,如今的她,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会害怕,会哭泣,会失措,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感觉到她强烈的不安和惶恐,慕径偲的神色凝重,怀抱紧了紧,深情的温言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陪你共度完此生,携手白首,一定。” 他是用整个生命向她郑重的承诺,那些他们都很确定的事,他愿意再一次一次的告诉她,只为了她能心安能踏实。 阮清微相信他,他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的,他们一定会携手白首共度完此生,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她吸了吸鼻子,道:“好,有你在,我此生再不必孤单单的流离失所了。” 慕径偲胸中涌出无限柔情,大手摸着她的头,安抚着她,宠溺而温柔。他愿用一生疼她,爱她,护她,不愿她受一丝的苦,不愿她有一毫的难过。 良久,阮清微的心情平复了些,想到魏晏被刺杀,除了心痛,还有可惜。魏晏不仅是她的挚友,还是大慕国的大将军。她要振作,要一如既往的无坚不摧,她的眸光忽而澄亮,缓缓说道:“没有了忠直善战的大将军,即使慕玄懿能坐上皇位,与野心勃勃的韩铮封相邻,能坐安稳几时?” 慕径偲淡淡地道:“他的目标只是坐上皇位。” 确实如此,一针见血! 阮清微深叹了口气,无比的悲凉,语声坚决的道:“我要为魏晏报仇。” 慕径偲接道:“交给我,你想让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就会让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 有他护有他可依真好,阮清微抬首仰望着余生会为她挡风遮雨的他,踏实和笃定在她眉眼中一览无余,她会与他一起齐心协力应对所有。忽想到他要率兵攻打大越国,便问道:“是谁主动挑起了战事?” “天下人皆知是我。” “嗯?” 慕径偲知无不言的道:“他们暗杀了魏晏和亦心公主,嫁祸给大越国的四皇子,放出舆论令天下震惊,借此向大越国的庄贵妃和四皇子施压。又放出我态度坚决屡次请缨鼓动出征攻打大越国的消息,颁下一道圣旨,使我不得不接旨率兵征伐。” 亦心公主也被暗杀?!阮清微瞠目,慕玄懿为登皇位待胞妹也薄凉至极,她哼道:“为了名正言顺的让你死于战场,他们视万千将士的生命如蝼蚁,视百姓的安宁不顾。” 慕径偲平静的道:“不一定。” “嗯?” “兵权至关重要,慕玄懿怎会轻易把将军令交给我,让我手握万军对他造成威胁。” 阮清微恍然道:“是障眼法?他故意让天下人知道他对你很信任,肯让你掌握兵权。实际上,也是故意让你放松警惕,给你将军令,把你引出太子府,在途中暗杀你,再混淆视听?” 慕径偲目露欣赏之色,道:“我们的猜测一致。” “可有确切的消息?” “没有。” “你作何打算?” “即刻出府前往位于深山中的校兵场,在傍晚前入山。” “执意冒着被暗杀的危险试试猜测是真是假?”阮清微挑眉,明知等待他的是凶险的诡计,他依然要去? “这一趟我非去不可,”慕径偲认真的道:“我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一件关乎众人命运的事。” 阮清微刨根问底,“什么事?” 慕径偲直言道:“我猜测是皇上安排了自己在太子府被刺伤,故意制造一个机会,将皇权交给慕玄懿,观察他在监国时的一举一动。” 阮清微错愕的道:“何以见得?” “他有谋略,是位杰出的皇上,他绝不昏庸,也不会愚笨到被柳丞相监守在皇宫而皇权旁落。”慕径偲平静的道:“今日是水落石出的最佳时机。” 阮清微想了想,轻道:“皇上将有行动?” “也许是,因此我要确认我的猜测。” “你已经决定了?即使可能待水落石出时,证明你的猜测有误,而使你陷入绝境?” “是。” 阮清微看着他,他眸色清明,浑身凝聚着浩然之气,干净纯粹,散发着天地间最原始最自然的力量,这力量温、伟、正,能将万物化于绕指柔,能洗涤污浊尘垢澄清万事的真相。 他为人严谨目光远大,绝不会凭空猜测,应是有了确凿的依据,相信他已经有所安排,她正色的道:“我们一起去。” “我们走。”慕径偲牵起她的手,无论前程吉凶,他们都携手同行。 回到内室,阮清微摘去钗饰,将如瀑长发简单的一束,身着一袭简约轻便的白裙布鞋,素面朝天美颜如玉,清秀的眉目中灵气蕴藉,别有一番绝尘的潇洒风情。 慕径偲等在院中,专注的看着她,看她跨过门槛,踏过树荫,如春回大地的第一缕春风,徐徐向他而来,光风霁月。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已溢满温柔,迎上两步,将玄铁宝剑递给她,道:“你的。” 宝剑通体深黑隐透红光,雕刻兰花暗纹,是他珍藏的一柄盖世名剑,轻易不示人。 那日在行宫,见她用韩铮封的长剑舞剑,流露出的赞赏与喜欢,不知她是因为怀念兄长,他就将此剑给了她。他笃定所说的话:‘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更好的。就算是给不了你更好的,也能把我有的最好的给你。’,至今忆起,依旧令她心颤。 阮清微双手接过宝剑,白皙的手轻拭过剑身,随即持剑翻身上马,自带一种蓄力洗练的美。 于秋日午后的阳光下,他们纵马出了太子府,穿过街巷中议论纷纷的人群,去往京城郊外的深山。 那座大山连绵数百里,寸草不生,一年四季光秃秃的,在广阔富饶的平原上显得很突兀,却似一道天然的屏障护卫着京城。在深山中,有一大片平坦的土地,被开国皇帝设为校兵场,以备战时集结操练兵力。 马蹄疾快,尘土飞扬。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大山脚下。 慕径偲和阮清微相视了一眼,马不停蹄的进入了大山。山路宽而平,只是多弯道。高山重重叠叠,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荒凉冰冷的山石,唯有一条山路指引向校兵场贪欢,攻身为上。 行至一个拐弯处,慕径偲勒停了马,从马鞍里取出厚实的棉布,把他们所骑的马蹄包上。 阮清微始终默不作声的与他同行,回荡在山谷中的马蹄声被消弱了,只觉四周安静的很怪异,好像踏入无人之境,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当慕径偲看到前方一公里那个上坡路时,他再次勒停了马,神色深沉的望着。 阮清微勒马在他旁边,仔细的环顾四周,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坡,就是真正的进入深山的腹地。而那个山坡两侧是耸立的高山,无法知晓山坡的另一侧会是什么。 慕径偲没再向前,而是翻身下马,把阮清微从马背上抱下,示意她坐在山石上歇息。 阮清微怔了怔,一定是他有所察觉,轻问:“有埋伏?” 慕径偲平静的道:“如果途中有埋伏,那是最佳的埋伏地。”说着,他从马鞍里取出水壶递给她,道:“别担心,我不会铤而走险。” 阮清微喝了口水,见他若有所思的仰首看向京城方向的天空,在寻找着什么。 没有等阮清微发问,慕径偲就直接告诉她道:“一个时辰内,如果没有大量的孔明灯从芳菲楼里升起,我们就返回京城。” “如果有呢?” “证明前面真的设有埋伏,并且,援助于我的人正在赶来的途中。” 阮清微拧眉,道:“没有孔明灯升起证明什么?” “证明我的猜测有误,皇上真的被监守而皇权旁落。”慕径偲一跃而起,跃至半山腰,眸色沉静的朝着京城的方向张望。 阮清微仔细的梳理着他所说的话,他早已安排妥当,让侍从在芳菲楼顶层放孔明灯为暗号。他心明如镜,看似不闻世事,实则对当前形势有了极为清晰的判断。如今,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何种结果并不重要,想必他有了应对各种结果的办法。 可是,当前的形势是什么?赶来援助他的人是谁?皇上到底处境如何?阮清微尚不能理清头绪,她所知甚少,几乎一无所知。 她偏头看他,见他临风而立,宁静沉着,所有的疑问她都不打算问了,紧要关头,她不能让他分心。他无许事事向她解释,她自己会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只需要坚定不移的在他身边。 时间缓慢无声,太阳渐渐西落。 就在阮清微不经意的扬眸时,忽然看到远处的天上飘荡着一物,她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跃至高处,果然是孔明灯。 星星点点的孔明灯在升起,五颜六色,比平日里放的孔明灯大出很多。不多时,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升起,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在秋高气爽的天际,格外的醒目。 阮清微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她去探究慕径偲的神情,他的心潮似在翻涌,他的眼波里尽是涟漪,那好像是一种‘难以置信会在意料之中’的震撼,豁然明朗,他确认了他的猜测。 “清微。”慕径偲已落脚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嗯?” “我必须要向你坦白一件事花药满田。” “好。” “可还记得你不辞而别去大越国,我在界碑处挽留你时,恰遇一群刺客行刺,我身受重伤。” “记得。” 慕径偲郑重其事的道:“我的身手远在你之上,我本不会受伤,之所以身受重伤,原因有二。其一是我的苦肉计,任他们砍伤,是为了能激起你的怜惜心而留住你。”其二是他隐约猜出了刺客的主子是谁,不能动手去伤。 阮清微挑眉,哼道:“你不妨直说,你是想独自一人闯进埋伏圈。” 慕径偲抿嘴一笑,捧住她的脸深深吻着她,灼热而温存,边吻边说:“可以吗?” “可以。”阮清微知道他是为她的安全着想,是在保护她,如果她受伤了,他一定会很自责很心疼。 但是,她也要保护他呀,他受伤了,她同样会自责会心疼。 她坚定的道:“我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观战,如果你的身手真的远在我之上,我就一直观战。否则,我就与你并肩作战,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慕径偲深情的吻了她一阵,唇齿间是迷恋不舍,他低低笑道:“可以。” 话音刚落,他便轻快的跃至马前,迅速解开马蹄上绑着的棉布,纵马朝着山坡而去。 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哒、哒、哒……,每一声都如锥子狠刺在阮清微的心脏上,她的心口猛得悸疼。唇瓣上他的余温尚存,她的手握成拳,含泪的眼睛紧紧的锁住他的背影。当他策马飞快的奔向山坡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身形如旋风,刚坐在马背上要追他而去,就看到漫天的箭雨密集的落向山坡顶。 果然,山坡的另一侧设有埋伏。随着马蹄声逼近,发现慕径偲来了,暗器一触即发。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不间断的暴落,森寒的箭尖在夕阳中折射出嗜血的光芒,盖天铺地。阮清微的呼吸一窒,顾不得纵马,手持长剑飞身向前,脚尖轻点,几个起落就靠近了山坡。 纷飞的箭令人目眩,阮清微大口的吸着气,极力保持着冷静,克制住内心疯狂叫嚣的疼痛,目光一寸一寸的寻着慕径偲。 尽管知道慕径偲绝不会冒险的冲过山坡,阮清微还是很担心他,她的视线上扬,穿过层层箭雨,终于看到了慕径偲,他避在半山腰,脚踩着峭壁,身子紧贴着山体,安然无恙。 隔着凌厉的箭雨,他们遥遥相望,万籁俱寂,天下熙熙攘攘,唯有他们眼眸中的彼此,恒久,璀璨,至高无上。 箭雨骤然停了,阮清微很默契的疾步走开,匿身于山脚边的岩石后。 慕径偲见她已在安全之地,才挪移着一跃而下,似迎风而翔,双脚稳稳的落地。 几双鹰一样狠锐的眼睛从山坡后探出巡视,看到必死之人竟还活着,平平静静的站在乱箭堆里,毫发无损,不禁大惊失色。忽然,只见慕径偲手中长剑一扫,几道寒光闪过,惨叫声接连响起,几双鹰眼被箭尖击中,顿时变成瞎眼。 “杀!”一声令下,山坡另一侧埋伏的精兵手持明晃晃的刀剑,杀气腾腾的倾巢而出。足有千人,猛似掀起的惊涛骇浪,咆哮着扑向慕径偲,有着吞噬一切生灵的气势。 阮清微连忙拨剑出鞘,提起剑跳上岩石,放眼看着那群精兵像猛兽,已把慕径偲围得水泄不通。她的心弦颤抖,蹙眉望着他,他独自一人在戾气中,在银芒中,在杀伐中,身影孤清,一招一势沉稳刚劲,眨眼间,已矫捷的斩杀数十人。他的剑法确实了得,远在她之上。 可是,纵使武艺盖世,又怎敌千人刀剑? 阮清微无法再继续观战,在这样看下去,她会因心痛而死。她眸色凛然,持剑朝他身边飞奔,纵身跃至拥挤的人群之上,踩在攒动的头顶,闯进暴虐凶残的围杀中,挥剑挡住砍向慕径偲的刀刃,身形如飓风一旋,剑气冷若寒霜,杀退一波精兵,翩然落地与他背靠背。 人数悬殊的厮杀不曾让慕径偲有过一丝惧意,当他在触到她的身子时,紧张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答应了你,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观战。”阮清微挑眉,笃定的道:“最安全的地方,就在你身边,所以我来了。”她要跟他并肩作战,这种义无反顾的决心,就像是她要跟他携手并肩共白首。兵刃迎面而来,她疾迅的出手,剑光一闪,又是一排精兵惨叫着倒下,“瞧,有人杀我,我可是要杀回去的呢。” 慕径偲的心窝涌出暖流,知她是在乎他的安危,面上严肃的道:“你需知我更在乎你的安危,你与我一同涉险,我无法心无旁骛,切记下不为例。” “好,好。”阮清微满口答应,可他也需知她更在乎他的安危。 夕阳下,他们的剑气形成一道道光,俩人合力击退一波一波的攻击。 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尘土,眼看尸体遍地,精兵们个个惶恐狰狞。不曾想,这对并肩而战的男女,一个明朗清雅,一个轻盈灵动,身手竟都如此干脆利落的了得。原以为胜算很大,殊不知,始料不及的挫败。 就当精兵们改变策略,准备打一场持久战耗尽他们的气力时,忽然骤如雨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铁马金戈,是一支身着皇城禁军盔甲的队伍,约有数百人。 阮清微暼了一眼来势汹汹的禁军,问道:“来的可是你说的援兵?” “是的。”慕径偲等的就是他们。 皇城禁军们潮鸣电掣的杀进了包围圈,勇猛而锐不可挡,把太子殿下护卫在中间。 已经安全了,慕径偲收起剑,上下打量着阮清微,见她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了,疼惜的眉头一皱,便检查她是否受伤。 “我没事。”阮清微同时也在检查他是否受伤,见他也没事,才说道:“全是别人的血。” 领首的皇城禁军上前,恭敬的拱手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宣您进宫。” 慕径偲颌首,命道:“多留活口。” “是。” 阮清微一怔,她认得面前这位禁军,正是那日手持双钩铁链弯刀刺杀慕径偲的刺客,奇怪,察觉到慕径偲神色如常,不由得更为诧异。她端详那些禁军,又认出了两个刺客星际之什么?怀孕了。 慕径偲紧紧的牵住阮清微的手,在皇城禁军的掩护下,离开了混战的厮杀。他把她抱放在马鞍上,随即翻身上马坐在她背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着马缰绳,俩人同骑一马,朝着出山的方向策马而去。 阮清微依偎在他的怀里,试探的问道:“你不觉得有几位禁军很眼熟?” “今日得已确认,”慕径偲的语声平静,“那批训练有素的刺客,背后的主子就是皇上。” 阮清微挑眉,道:“你也确认了你的猜测。” “还差一点。” “哪一点?” “进宫后就能得知。” 他们纵马离开了大山,在山脚下迎到了石竹一行的六位侍从,一同返回京城。 依慕径偲的判断,慕玄懿绝不可能让他手握兵权,会在校兵场的途中设下埋伏暗杀。只要皇上不是真的被柳丞相监守,必然会对慕玄懿的言行知道得很清楚,并会有所行动。于是,他交待石竹在暗中盯着,如见大批皇城禁军出城,朝向校兵场的方向,就在芳菲楼的顶层放孔明灯作为信号。 孔明灯升起,印证了慕径偲的猜测,确实设有埋伏,否则皇上不会派皇城禁军出动。明知有埋伏,他也要闯,引埋伏的精兵现身围杀,等着皇城禁军们解围,有人暗设埋伏杀他的罪状便就坐实了。 阮清微在思索着整个诸多事件,真相逐渐清晰。 当他们进入皇宫,来到四象殿,看到殿外大批的禁军,殿内跪着慕玄懿、柳贵妃、柳丞相,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端坐着深沉的慕昌帝,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殿中的气氛冷凝沉重,鸦雀无声。 慕径偲和阮清微的脸上和衣裳上尽染鲜血,触目惊心,叩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因怀有身孕而免跪,赐坐于一侧的韩珺瑶,眼底尽是恼恨和惶恐,慕昌帝太老谋深算了,慕径偲太会运筹帷幄,前功尽弃了! 禁军和侍从全退下,连同韩珺瑶也被押至殿外候着,正殿的门被严实的关上,殿内只有他们几人。 阮清微悄悄的抬起眼帘,慕昌帝面带疲倦和伤感之色,他身侧的福公公面无表情。目光一扫,跪着的三人在瑟瑟发抖。 于死一般的寂静中,慕昌帝开口唤道:“玄懿。” “儿臣在。”慕玄懿的头垂得很低很低。半个时辰前,福公公亲自去瑞王府,道是柳丞相请他进宫商议要事,他踏入四象殿撞见慕昌帝的那一刻,吓得魂飞魄散。 慕昌帝缓缓说道:“朕对你再不内疚了。” 慕玄懿的背脊冒着冷汗。 “贵妃和丞相哭谏,求朕把太子之位给你,因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慕昌帝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柳家助朕有功,太子之位未能给你,朕一直对你心存内疚。” 闻言,众人的心情都颇为复杂,这是一位父亲的内疚顾步寻明。 慕昌帝神色一凝,低沉声道:“朕知你拉拢了禁军统领于道济和京城郡守唐启,效仿朕当年的篡位,意图谋杀朕夺-权。朕不愿你自食恶果,朕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故意身受重伤,把皇权交给你。” 一片震骇,在太子府的行刺竟然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即杀了叛变的于道济和唐启及他们的部下,又腾出了皇权!阮清微偏头看向慕径偲,他的猜测对了。 慕昌帝沉声道:“朕决定,只要你善待慕径偲,让他安稳无忧度日,朕就会把太子之位给你,把皇位给你。” 皇上的底线只是慕径偲能活得安稳!慕径偲不惊讶,但他在轻颤,是在确认了全部的猜测之后被触动了。 慕昌帝高声喝道:“你默许柳丞相在药膳中下药,蓄意让我一直昏迷;杀死魏晏大将军,害得亦心一尸两命;你放任大越国的精兵入境,暗杀慕径偲。你通敌叛国,无视疆土有被侵犯的隐患,这大慕国的江山与尊严,将尽毁于你!” 慕玄懿怛然失色,懊恨不已。柳丞相和柳贵妃也都胆颤心惊,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早有安排,对他们的言行了如指掌。福公公和御医、侍从都是假意降服于柳丞相,尽管柳丞相多次试探,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原以为万事大吉,顺风顺雨。原来是盲目自负,自作自受。 慕昌帝寒声道:“你轻率无知荒唐,朕给你机会,你也没本事抓住!” 事到如今,慕玄懿的喉咙被紧攥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恐惧,愤怒,他一败涂地,心胆俱裂,极不甘心,极不甘心。 柳丞相不敢言,给皇帝下药、禁监皇帝的重罪后果,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 柳贵妃默默流泪,泪水悲痛至极,绝望的瘫软在地。一切都毁了,等了二十年才得到的机会轰然倒塌,毁于慕玄懿的急功近利,毁于……毁于慕昌帝终是深爱着那个女人,不肯轻易把皇位让出。 精于算计,机关算尽,到头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慕昌帝是位杰出的皇帝,他永远掌控着一切。 阮清微已然明白,慕径偲赢了。 慕昌帝看向沉着而立的慕径偲,道:“太子。” “儿臣在。”慕径偲上前一步。 慕昌帝沉重的说道:“他们,由你决断。” “是,儿臣遵命。”慕径偲平静的道:“打开殿门,宣瑞王妃进殿。” 福公公应是,连忙照做。 殿门打开,韩珺瑶踏入殿中,有两位宫女牢牢的挽扶着她。 他们的命运该怎么决断? 慕径偲负手而立,看向了柳贵妃。 柳贵妃颓然的心中一紧,泪水急落,颤巍巍的听着,深知将受屈辱,身份一落千丈,性命堪忧。 “柳贵妃娘娘请起。” 柳贵妃愕然抬首,迎视着慕径偲,泪眸中百般不信,他是饶恕她了?不追究了?她只看到了他的平静,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综)化蛇记。 慕径偲的目光一转,对殿外唤道:“石竹。” 石竹快步进殿,手捧着厚厚的册子呈上。慕径偲接过册子,扔在了柳丞相的眼前,道:“册子上详细的记载着你近十年的罪行,枉法,贪污,包庇,擅杀,为官不仁,假公济私。你翻翻看,有无出入。” 柳丞相颤抖着翻了几页,大惊失色,一直看似毫不作为的太子殿下,却一直在暗中调查,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慕径偲平静的宣布道:“罢免柳永义丞相一职,即刻携全部的家眷、财物离开京城告老还乡,永不得再入京城。”以免再次燎原,他又道:“自明日起,当朝为官者,距离柳永义二丈内,则一律革职。” 柳永义难以置信的怔住,竟留了他一命,还保全了他的家眷与财物。 如何处治瑞王和瑞王妃?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看向慕玄懿,道:“瑞王,请起。” 不予追究!慕玄懿所犯的事,件件是要命的重罪,于法于情于理,怎么处治他都不过分。然而,慕径偲息事宁人了。 “谢皇兄。”慕玄懿在这一刻也意识到,慕径偲太过强大,他的强大是他总有能耐在恰当的时候做正确的事,他的强大是他太了解父皇,太了解所有人。 慕径偲看向韩珺瑶,神色淡然,道:“昭告天下,瑞王妃不守妇道,谗言惑国,特赐一纸休书。” 真狠,真狠,让她身败名裂! 韩珺瑶目瞪口呆,脸色煞白,脑子一片空白。 慕径偲一挥手,道:“把韩珺瑶带下去,即刻遣返回大越国。” 韩珺瑶的骄傲、尊严全碎了,她恨极恼极,她的夫君慕玄懿只是跪着低着头,不言不语,对她关怀备至的婆婆柳贵妃也闷头不语,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漠的瘆人。用‘不守妇道’四字,大慕国不认她腹中的胎儿。 大慕国要跟大越国公开的决裂?! 韩珺瑶努力镇定,冷道:“太子殿下可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慕径偲平静的道:“能。” 韩珺瑶撕心的一笑,响彻殿宇,她高昂着头被带了下去。 慕径偲拱手朝高高在上的皇帝,复命道:“儿臣已决断完毕。” 慕昌帝深沉的眼睛里,浮现欣赏与欣慰。这就是慕径偲,宁静无为的慕径偲,正人君子的慕径偲,不矜不盈的慕径偲。天之明远,玉之温厚,他为人处事的度总是恰如其分的妙,懂得厚积薄发。他的韬光养晦、明智通达常人难及。 瑞王监国期间,慕昌帝不仅在观察慕玄懿,也在观察慕径偲。他顶着刺杀皇帝未遂的嫌疑,被禁足在太子府,他从有过抱怨消极的情绪,闲适的度日,暗中派人查探,慢慢的知晓一切,始终沉稳,宠辱不惊,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气量。 沉默了半晌,慕昌帝道:“即日起,太子监国异次元战争。”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父皇。” 阮清微温柔的凝视着慕径偲,水落石出时,才能真正的显现出一个人的光彩。他所能得到的一切荣耀,都是顺理成章的与他相得益彰。 慕径偲恭敬声道:“儿臣有一事相商。” “说。” “儿臣想追封亦心为平昭长公主,追封魏晏为忠武大将军。” 慕昌帝道:“你可作主。” “是,父皇。” 慕昌帝的视线落向阮清微,她有着风一样的气息,自在的陪在慕径偲的身边,很般配。尘埃已落定,他缓缓起身,走下龙椅,阔步走出正殿,径直去往祥凤宫。 祥凤宫就是像一个牢,困住了一个女人的爱。 起风了,那个被一袭黑衣裹着的躯体站在窗前,像雕塑一样面无表情。 慕昌帝拿起外袍披在她的肩上,从她背后紧拥着她,带着哀求的语声道:“悠儿,对不起,我们别再相互伤害了。” 那个躯体颤了颤。 他们相互伤害二十五年了,那些刻薄、寒心、尖锐的话,一下一下的捅着对方。 命运弄人,他们曾因弱小而无能为力。 她为了他的安危与名声,一次一次的恶语伤他,赶他离开。 ‘我是大瑞国的皇妃了,安享荣华富贵,我干什么要跟你回去!’ ‘我已怀了身孕,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我很有机会能当皇后,我干什么要跟你回去,你走啊!’ ‘我已为人母,皇上举国同庆赏赐无数,他待我的女儿好,他待我好,我干什么要跟你回去,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就放过我吧,求你别再缠着我了,万一皇上再误会,我好不容易得到荣华富贵就全没了,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早就不是那个跟你两情相悦的悠儿了,我要的皇后之位你根本就给不了我,我死都不会跟你回去的!’ ‘是的,我回来了,我是被当朝皇上用重金和城池换回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你的嫂嫂了,请你自重。’ ‘我怀了身孕,皇上宠我爱我,请你自重。’ ‘在大瑞国未能如愿成为皇后,这次应有机会了,皇上说了,只要我生下的是皇子,就册封我为皇后。我可是要当皇后的人了,请你自重。’ ‘我早就不爱你了,请你自重。’ 失去她后,他痛不欲生,从不放弃她,一次一次的挽回她,换来的永远是恶语和冷漠。他谋权篡位,登基为皇,用皇权筑起墙,再也没有谁能把她从他身边夺走。以惩罚她的爱慕虚荣和她的负心,他狠心的用言行伤她网游之第一娱记。 他斩杀知道她曾是大瑞国皇妃以及大慕国皇妃的人,血流成河。 他言语伤她,她冷漠待他。 她越冷漠,他越伤她。 他想要跟她有他们的孩子,她却服了药以致不能怀孕,他恨她,恨极。 她也不知道为何不能再怀上身孕,面对他的猜忌,她不解释。 他御驾亲征,攻打大瑞国,带回她的女儿,封为庄文妃。她对他更冷漠,开始寡言。 她越寡言,他越害怕,越是刺激她,逼她开口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的在世人面前相敬相爱,在私下相互伤害。他用言行伤害她,她以沉默冷漠回击,俩个人都伤痕累累,心被伤得千疮百孔,直至,她的心疼到麻木了,变得冰冷冷的。 他怕极了她的沉默,如今,只要她能开口跟他说一句话,他就能欢喜好几天。 年华过半,他们辜负了太多时光。 慕昌帝把头埋在她的脖颈,“这皇位,我禅让给你儿子,他很优秀。我们离开这里,去过寻常布衣的生活。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她无动于衷。 他紧张的握着她的肩,板正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凝视着她冷漠的眼睛,郑重的道:“悠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爱的人,原谅我曾那么幼稚,我要用余生把你的心再暖热。” 悠儿心中颤抖着,强作不语,别开头,不去看他。 慕昌帝知道她一定想念她的儿子了,便高声对外命道:“宣太子殿下,和阮清微。” 悠儿挣开他,外袍掉落在地,她慢慢的走出屋,等到院中。 “阮清微也很优秀,与你儿子是天作之合。”慕昌帝跟到院中,再为她披上外袍,道:“不用担忧你女儿,她得了一份美好的姻缘。” 你儿子,你女儿……,她只是听着,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他,她的女儿和儿子,其实都是他亲生的。那两次,在大瑞国的一次是她主动,回大慕国的一次是她被动,她记得很清楚,怀上的孩子是他的。除非,他真能把她的心暖热。 已是深夜,马车从太子府驶出,飞快的驶进皇宫。 慕径偲携阮清微匆匆进了祥凤宫,踏入内院,只见如水的月色中,有一女子独伫于院中,高贵出尘。 母后! 慕径偲惊喜,连忙牵着阮清微走上前,跪拜道:“儿臣拜见母后。” 阮清微跪拜在他身旁。 慕径偲的母亲弯腰扶起阮清微,慈祥的看着她,微笑着摘下手腕上的玉镯,轻轻的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温暖而坚定的握了握她的手。紧接着,扶起慕径偲,把慕径偲的手放在了阮清微的手中。 虽是一言未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第八二章   正大光明的金銮殿中,久不上早朝的慕昌帝高坐龙椅,郑重的对文武百官宣布太子监国。   闻言百官震惊。数月前皇帝遇刺身负重伤需养伤由瑞王监国。如今,皇帝精神抖擞为何太子监国?更何况太子殿下有暗杀皇帝的嫌疑虽一直没有定论但尤为蹊跷。皇帝此举无疑是在为太子殿下洗去嫌疑证明清白。   慕昌帝神色深沉面对群臣的诧异,他只说道:“宣太子殿下进殿。”   于诸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慕径偲一袭锦衣紫袍,信步入殿,驻步于台阶上,不动声色的俯视着百官逐一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太子殿下尊宠一位叫阮清微的女子,斩杀林尚书铲除林家罢免柳丞相削弱柳家,赐一纸休书遣返大越国的公主韩珺瑶,此四件事迹已轰动了整个大慕国,乃至轰动了整个天下。   极少极少有官员能想到,这位仰仗于文昭贞皇后的盛名,才得已稳坐太子之位的大皇子慕径偲,清静无为,不闻世事,没有党羽,却在锋芒一露时光芒万丈。   他将怎么行使监国权?   像瑞王那样暗度陈仓,目标明确的清算朝中势力?这朝堂之中将要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慕径偲负手而立,平静的道:“诸位大人为官清正仁义与否,我心里很清楚,以往种种皆不再提。即日起,为官清正仁义者荣昌,否则,必除。”   没有寒暄,没有震慑,只是坦白的告诉。已知晓太子殿下为人者,便不足为奇,更为肃然起敬。他掌权后不清算朝臣,给误入歧途的官员们一个机会。不知晓太子殿下为人者,将会很快的知晓。   太子殿下宁静的站在高处,任由百官们抬起眼帘打量,被百官看到的,是他尊贵的浩然之气,是他的温而厉,威而不猛。   慕昌帝适时的起身,缓步下台阶,经过慕径偲时,眼神里是信任与肯定。他的眼神被百官们捕捉的很清晰,百官顿时豁然,皇帝是把这欣欣向荣的江山交给了太子殿下,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丝的眷恋。   夺下皇权不易,重整皇权、守住皇权更不易。   那一夜威震天下,社稷易主,慕昌帝毫无征兆的登基为皇。杀戮、征伐、铁腕、强权,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皇位上坐了近二十二年,是个称职的皇帝。   慕昌帝一步一步走下龙椅走出金銮殿,如同当年,他一步步走向金銮殿的龙椅,坚定而踏实,都因同一个女人悠儿,他的悠儿。   慕径偲尊敬目送皇帝的背影,恭敬的跪地叩首,文武百官随及跟着跪地叩首。   慕昌帝在太子府被行刺一案,连同不惑之年的慕昌帝为何将皇权禅让给太子殿下一样成为了未解之谜,会被永久的封沉。   太子监国,当务之急就是处理与大越国的剑拔弩张。   对当前跟大越国关系的紧张,有朝臣流露出了担忧,大越国的公主被遣返,恐会使战事一触即发。   慕径偲正色的道:“诸位大人各司其职即可,我自有应对之策。”   得知生擒了十五名大越国的精兵,慕径偲命刑部严审,在三日之内取得一致的口供。   退朝后,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出宫,不免议论纷纷,都拭目以待着太子殿下证明自己能胜任监国的使命。   阮清微沉静的站在皇宫外的马车旁,水蓝色的秋裳和披帛在秋风里飘扬,见慕径偲走出宫门,她微微笑着,笑颜娇柔。   慕径偲快走几步,旁若无人的牵起她的手,和她共乘一辆马车回太子府。   马车上,阮清微依偎在他怀里,问道:“还好吗?”   第一日监国,可还顺利?皇权交接的可还顺利?她关心他的处境,三个时辰前送他进宫后,她就一直在宫外等着他。   “放心。”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她的关心和不安,俯首轻吻下她的额头,笃定的道:“此后,你就形影不离的在我身边陪着我。”   阮清微挑起眉,“包括早朝听政?”   慕径偲颌首,他知道她的不安全感,温言道:“我的身边一直有你的位置,无论在何时在何处,都欢迎你与我在一起。”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好啊。”   他对她许下的承诺,绝不是仅说说而已。她陪着他批阅奏折,陪他上早朝听政,陪他处理政务,陪他往返于刑部。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金銮殿上时,朝臣震惊。但慕径偲和阮清微都神色如常,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着,他无需解释,无需交待。她只是安静的陪着,不多言,一点也不突兀,像风一样随在他身边。   朝臣和百姓都注意到了,但凡见到太子殿下时,总能见到太子殿下倾心爱慕的阮清微。他们的气场很合,相处的很默契。众人还注意到,总是平平静静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唯独在看阮清微时,眼神温存,会笑,简直判若两人。   刑部取到了大越国十五名精兵的口供,口供一致,皆道是奉大越国的太子殿下韩铮封的命令,潜入大慕国,行刺大慕国的太子殿下。以及在泰郡暗杀魏晏大将军夫妇,也是他们所为,一并审出了口供。   得到了详细的口供,立刻就传得沸沸扬扬,天下人都等待着看太子殿下怎么处理。慕径偲在金銮殿中下令:把大越国的十五名精兵安全的移交回大越国复审,并请大越国的皇帝在两年之内给予一个结果。   请?两年之内?朝臣震惊,一片哗然,太子殿下未免太和气了!   面对质疑和讶异,慕径偲平静的道:“全按我的命令执行。”   朝臣们也渐渐发现,太子殿下比慕昌帝还要**专权,他的命令都不容置疑,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凌驾于众人之上,极为冷静的应对国事,不刻意的树立威望,不刻意的塑造形象,他的一言一行都自有主张,难以撼动。   唯有一人最懂得慕径偲的决定,那就是阮清微。她知道慕径偲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他绝不意气用事,绝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势而逞能的发生战乱,使国运不稳民不聊生。战事易起,不易停。二则是他表面上展现出大慕国的温和与彬彬有礼,实际上,要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用同样的暗杀手段回击。   秋去冬来,寒冬腊月。   鹅毛大雪飘了整整一夜,从皇宫中传出柳贵妃娘娘病逝的噩耗。她悲痛过度,急火攻心,终日惶恐不安,一病不起,在午夜郁郁而终。   慕径偲作主,追封柳贵妃为顺惠皇后,以皇后之礼安葬。   自太子监国时起,慕径偲便没有再理会慕玄懿,他依然是瑞王,依然享用属于他的身份该有的一切。只要他安分守己,慕径偲会让他安稳无忧的一直活下去。对此,他已意识到。   国事繁忙,慕径偲日理万机,却是几乎与阮清微形影不离。他携她上早朝听政,与朝臣共商要事也让她在旁。   阮清微于人前安静的一言不发,总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与他单独在一起时,他常与她商议国事。起初,她明确表示不愿理朝政。慕径偲明确的命道:这是我们的责任,你不能不理。   慕径偲用心的治理天下,也用心的经营他们的爱。   这晚,已过子时,亮如白昼的暖阁中,慕径偲正在专注的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阮清微端着热乎乎的粥而来,轻轻的放在案边,取一件外袍为他披上,柔声道:“歇会,喝点粥。”   慕径偲抿嘴一笑,听话的搁下笔,偏头凝视着她,道:“喂我。”   阮清微坐在他身边的暖炕上,舀起白粥放在唇边用上唇试试温热,随及送到他嘴边喂他。   “很香。”慕径偲津津有味的吃着,看尽她眉宇间浅浅的愁容。   阮清微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很心疼他每日都忙到深夜,对国事一丝不苟,长此以往的操劳,该如何是好。他监国已有三个月,看似风平浪静,而她清楚的感受到的是内忧外患。   内忧,是朝中权臣对他的阳奉阴违,权臣对他的强权**颇为微词,难免暗中较量外患,是与大越国的关系彻底的决裂。   治理国家何其的劳累,而这才只是刚开始,前方还有漫长的几十年。   一碗粥吃完后,慕径偲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轻抚着她不知不觉中蹙起的眉头,温言道:“我答应你,以后每晚子时前必入寝。”   “人生在世,有很多种活法,很多人都想轻松的活着,终日悠哉。但是,有一种活法,是鞠躬尽瘁,是燃烧自己,是为了万万生灵能轻松的活着。每次看到你应付完朝臣国事后,在我面前露出的疲惫时,我就想劝你不要那么再辛苦了,跟我一起纵情山水曼妙度日吧。”   慕径偲的怀抱紧了紧。   “别担心,我不会劝你。”阮清微知道他注定是要辛苦,是要去往万万生灵之上,燃烧自己照亮大慕国的每一寸疆土,她挑眉,“我劝服了自己陪在你的身边,当然,我这样做,可不是所谓的牺牲自我,而是你曾许诺于我,会让我活得舒舒服服,每日赏花饮酒曼妙度日。我很期待你的践诺。”   “谢谢。”慕径偲发自内心深处对她感激,感激她的懂得。   阮清微挑眉,道:“如果你还能每日睡足三个时辰,当然更好。”   慕径偲认真的道:“我答应你,每日睡足三个时辰。”   阮清微用脑袋在他的胸膛蹭了蹭,笑道:“真好。”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我会对你言听计从。”   阮清微笑了,他一直毫不吝啬的说暖心窝的话,做暖心窝的事,他把生命中全部的暖都她一人,这样真诚的他,如何能不好好珍惜。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奏折边有一封已拆开的密笺,定睛看去。   慕径偲伸手把密笺取来递给她,说道:“肖老板与姐姐情投意合了,要在大越国与姐姐成婚。”   阮清微很欣喜,替他们开心,笑道:“他们能百年好合。”   信笺展开,除了他们的将要成婚的消息,还有一行字:韩珺瑶带着男婴下落不明,寻无果。   阮清微一怔,“她刚产下男婴不过两个月,就消失了?”   “据栖儿说,她产下男婴儿后身子一直虚弱,男婴也病弱,韩铮封多次去探望她们母子。”慕径偲眸色深远,道:“我猜测是男婴夭折了,她也病逝,有意制造下落不明的假象。不过,证据不足,尚无定论。”   下落不明,就有多种可能。可能韩珺瑶母子还活着,带着复仇的意念活着。也可能是她们母子双双病故,秘而不宣,让与她有过节的人一直心存忐忑。   慕径偲道:“大越国的朝堂中急流暗涌,局势动荡,肖老板他们在极力扶持大越国六皇子夺位。”   阮清微漫不经心的把密笺放在烛火中烧成了灰,平静的道:“我是时候去一趟大越国了。”   慕径偲心中一悸,握住了她的手,轻唤着:“清微。”   “这一趟我非去不可。”阮清微回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无畏,大越国刺杀魏晏夫妇以及暗杀大殿下的事一日不尘埃落定,大慕国的外患就一直不得平息,别有用心的朝臣会借此舆论兴风作浪,使内忧更为严重。   “你很清楚我不想让你去,我害怕你出意外。再需一年的时间,一定能有个结果。”   “我相信你的计划很完美,肯定能成功。我,非去不可。”阮清微温柔而坚定的道:“有我在大越国应付外患,你能集中全部的精力应付内忧。”   慕径偲明白她的非去不可,一年之前,为了他们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他把暗卫全派去大越国为她报仇以示决心。今日,她为了他们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义无反顾的去消除外患。   阮清微笑着冲他眨眨眼,倾身向前,深深的吻着他,吻着他的不舍,吻着他的不愿意,吻着他的不安。良久,她搂着他的脖颈,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道:“等我回来嫁给你为妻。”   “好,”慕径偲用力的把她抱住,把她往自己的心脏处紧贴着,“我等你回来。”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能长久的在一起。   正月十六,阮清微秘密的前往大越国,带着慕径偲向慕昌帝借来的二十位训练有素的暗卫,与肖老板会合。   大慕国的朝臣很快就发现了异常,那位终日陪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阮清微怎么不见了?整个京城议论纷纷,却无端倪。也渐渐发现了太子殿下开始整顿官吏,他监国的第一日在金銮殿上所说的即日起,为官清正仁义者荣昌,否则,必除。,绝不是只说说而已。   原本局势动荡的大越国,将掀起波云诡谲的混乱。   四月初,大越国倍受圣宠的庄贵妃自缢于祈福的妙瑞寺,当晚,被庄贵妃自幼养在身边的四皇子,也自缢于府,表面上都像是畏罪自杀。此罪,便是派人行刺大越国的太子殿下和魏晏夫妇。四皇子和庄贵妃被大半个朝堂的官员弹劾,民怨沸腾,指责他们处心积虑的挑起两国的战事,牵连珺瑶公主蒙羞被休。   身负亡国恨的庄贵妃,以色侍君半生,盛宠未衰过,却总不能如愿以偿。她香消玉殒后,朝臣们的弹劾声更甚,皆道她是畏罪自杀,联名上书把她废为庶人。皇帝不许,力排众议以贵妃之礼下葬,此举,令朝野震惊,皇帝执意不降罪于庄贵妃,怎么给大慕国一个交待的结果?   五月,事态突变,四皇子和庄贵妃并非畏罪自杀,而是被皇后派人害死,故意制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证据确凿。与此同时,坊间忽然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皇后不仅害死了四皇子和庄贵妃,行刺大慕国的太子殿下和魏晏夫妇也是皇后指使,就是为了嫁祸给庄贵妃,置庄贵妃于绝境。皇帝震怒,下令刑部彻查此事。当刑部准备审查皇后时,皇后自缢身亡,举国哗然。   皇后自缢了,死无对证,案件只得搁置。这时,坊间又舆论四起,传出皇后之所以自缢身亡,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韩铮封,免得韩铮封被查出是幕后真凶。因为,那批精兵经大慕国审讯后,口供统一指向韩铮封,尽管韩铮封一再的自证清白,依旧难逃嫌疑。   顿时,舆论的矛头对准了太子殿下韩铮封,惧骇于他的心狠手辣,他精心设计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可谓是局中局:先暗杀掉魏晏夫妇,为将来登基为皇时除了外忧大患,安排刺客招供是受庄贵妃的指使,借机嫁祸给庄贵妃并除去她。见皇帝没严格追究,为了激怒大慕国,又派精兵去刺杀慕径偲,使大慕国彻底被激怒,必要一个交待结果。见皇帝依然没有认真对待,就挑拨离间散布谣言,至民怨沸腾,趁机害死四皇子和庄贵妃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不曾想东窗事发,逼得皇后畏罪自缢帮他掩饰罪行。   太子殿下韩铮封真是老谋深算,一箭多雕,害死诸多无辜之人!   坊间对韩铮封不满者,只在暗地里谴责,朝堂中却没有一位朝臣弹劾,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有一份奏折上书。皇帝见状,不由得震惊,太子的权势如此之大?皇权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于是,他下令三司彻查坊间对太子殿下的传闻。   八月中秋,被逼入险境的韩铮封决定发动政变,趁皇帝在宫外的临月山庄赏月的当晚,万无一失的做足准备,挟持皇帝退位。漆黑的夜幕中,血雨腥风,残酷的厮杀,冰冷的刀刃直逼龙榻前,皇帝大惊失色。   韩铮封站在高处观战,亲眼看着最好用的栖儿杀进了寝宫,按他的吩咐,栖儿会用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把皇帝带回皇宫幽禁,胁迫皇帝让出皇位。皇帝的随从寡不敌众,正在陆续被杀光,胜局已定。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栖儿把皇帝押出来,只见寝宫的灯忽然熄灭了,黑压压的。又等了片刻,仍然未见栖儿的身影,韩铮封连忙持剑飞奔入寝宫一探究竟,却发现皇帝已倒在血泊中被杀身亡,栖儿不知所踪。   韩铮封猛得意识到失算,为时已晚,殿外再次响起兵戎相见的厮杀,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与京城郡守带着衙兵前来,大喊着捉拿谋权篡位暗杀皇帝的太子殿下韩铮封!   胜券在握转瞬就变成身陷囹圄,韩铮封自知中了圈套,赶紧要离开寝宫寻机脱身。他刚行至殿门前,忽觉一阵狂风旋至,他的胸腔重重的挨了一脚被踢回殿中,他勉强站稳时,就见殿门关上了,有一女子提剑笑盈盈的出现在眼前。   阮清微!   韩铮封一骇,迎着她平静的笑容,他也笑了,笑意阴柔冷漠,“珺瑶的怀疑似乎没有错,你就是韩清和,清和公主。”   “她是在弥留之际才肯面对的?”阮清微挑眉,“她常常太自以为是,不愿意相信她不肯面对的事。”   “我母后,四皇子,庄贵妃,都是你谋杀的?”韩铮封的眸色慢慢的变得阴厉,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他也应该有所怀疑她的居心叵测,是他疏忽了。   阮清微的笑容轻轻浅浅,语声缥缈的道:“也包括你。”   能在短短的数月内实施一系列缜密的谋杀,并散布谣言,她一定是策划已久,事先在皇宫和太子府安插了人,且不止一个。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高兴告诉你。”   韩铮封眯起眼睛,道:“你联合了六皇子报仇?”   阮清微耸耸肩,道:“不高兴告诉你。”   韩铮封的戾气尽显,冷声问:“栖儿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奸细?!”   忽闻梁上传出银铃的笑声,娇媚声道:“栖儿是大慕国太子殿下的侍从。”   栖儿!   韩铮封连眼帘也未抬起,闻声就狠厉飞出暗器,要杀死得意洋洋的栖儿。就在此刻,他才恍然大悟,雪夜中的那场武力悬殊的决斗,慕径偲为何能毫发无损的胜利,确使他损失惨重,得力的暗卫和侍婢全死了,他元气大伤。   暗器被阮清微拨剑击落,剑光凛然,她眸色冷静,跟他挥剑相向。   韩铮封自知已经失势,明白了韩珺瑶所说的慕径偲是阮清微的矛,也是阮清微的盾,在大越国步步为营的实施计策,定然是慕径偲瞒天过海的运筹帷幄,而阮清微恰好有能耐使慕径偲为她做任何事。   听到寝宫里安静了,一鸣惊人的六皇子率兵攻进寝宫,擒拿了谋杀皇帝篡位的太子殿下韩铮封,他已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六皇子急宣太医和元老重臣,太医赶到时,皇帝驾崩。元老重臣聚齐后,太子殿下断气了,六皇子直接宣布皇帝驾崩前的口谕:太子殿下意谋不轨,即刻废黜,皇位传于六皇子。   六皇子即位为新皇,果断的清剿韩铮封的党羽,整肃朝臣政务,足用了四个月,平息了动荡的局势,稳坐皇位。   腊月寒冬,大越国的新皇连下数道圣旨,令全天下惊讶。   追封先皇的嫡妻元皇后为文圣皇后,追封文圣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为文明太子,追封元皇后所生的大女儿清宁公主为淑昭长公主,追封元皇后所生的二女儿清和公主为懿康长公主。推翻元氏家族谋逆案,因奸人所害,蒙受多年的冤屈终昭雪,新皇亲自提笔歌颂了元氏家族的忠厚贤良。   大越国的新皇宣布,经调查,证据确凿是韩铮封诡计多端的策划了谋杀魏晏夫妇,也是韩铮封派精兵潜入大越国埋伏暗杀大慕国太子殿下,对此,新皇表示很遗憾,真诚的请求大慕国的宽恕。   接连不断的消息从大越国传到大慕国,当得知大越国的皇帝派出使臣团前来致歉时,大慕国朝野震奋。朝臣们拭目以待大越国的诚意,慕径偲度日如年的等着阮清微归来。   再过两日,阮清微就会跟大越国的使臣团一同抵至京城。   已经一年了,他们分离的太久。   在这一年内,她排了外患,他稳了内忧,他们忍耐着思念的煎熬。   夜色阑珊,慕径偲负手而立于院中,抬首望着皎洁明月。这是他每日最难捱的时候,夜深人静临睡前,心里全是她,那种浓稠得发紧的孤独,他试着适应了一年还是不适应,他极为的想她。   忽然,不远处有异常的响动,慕径偲收起思绪,聚神倾听。   “这位谦谦公子可是在思念心上人?”悦目温柔的轻笑声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传出,就像是一束曙光,穿透了冰寒凄凉。   慕径偲的心中怦然一动,尚未等阮清微走近,他已是箭一般的奔向她朦胧的身影,转瞬间,就把她拥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我回来了。”阮清微语声很轻,回拥的很用力,使他们的两颗心贴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再近一些,他们的心都很暖,很疼。   怀里的她瘦了许多,慕径偲疼惜的道:“此后再不离别。”   “好。”阮清微闭目闻着他的气息,那熟悉的清雅暖香,那强劲的心跳,那坚定的拥抱,她太想他了。   慕径偲情不自禁的揽腰抱起她,径直抱回寝宫,把她轻放在床榻上。烛光中的她清丽柔美,眸子里尽是浓浓情意,含笑的唇瓣泛着迷人的诱惑。他的神情早已沉醉,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后脖,俯身就吻向她的唇,去缓解他朝思暮想的思念。他的唇刚触到她的唇,心弦就剧烈的颤抖,他深深的皱眉,急急的闪开了,连忙离她远些。   阮清微一怔,“嗯?”   慕径偲低低说道:“我会停不下来。”   阮清微挑眉,迎着他眼睛里的羞涩与克制,大胆的道:“备水,服侍我沐浴。”   慕径偲轻抚了下她的脸颊,抿嘴笑着点头。   温水很快就备好了,他关闭严门窗,悉心的服侍着她沐浴。   良久,将近深夜子时,他把她从浴桶里抱出,为她裹着棉袍擦拭身子,随后,他们相拥而眠。   两日后,大越国的使臣团入京。   在金銮殿中,大慕国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场,使臣团郑重的献上巨额财物,跪拜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慕径偲表示歉意,道是以往种种都是韩铮封的诡计,韩铮封已命归黄泉,新皇诚心以和为贵,愿与大慕国修永世睦邻。使臣团又提出要前往平昭长公主亦心和忠武大将军魏晏合葬的陵墓,跪拜,虔诚的守陵三日。同时,更是主动奉上利于两国友好相处的多项约定。   朝臣们颇为震惊,震惊于太子殿下两年为期的先见之明,震惊于大越国新皇的诚意,也震惊消失了一年的阮清微回来了。   阮清微安静的站在慕径偲的身后侧,一袭华贵的素色春裳,整个人明媚闲适,就似一直都在慕径偲的身边似的。   慕径偲体面的款待了大越国的使臣团,接受道歉,没有原谅,但是不追究了。在使臣团守陵三日后,礼貌的派人他们护送回大越国,并赠给大越国新皇很多特产。   跟大越国的关系得已缓和,百姓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不必再有战乱,纷纷对太子殿下肃然起敬。   太子殿下渐得民心,阔别京城一年半的慕昌帝突然回京,高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宣布退位,把皇位禅让给太子殿下慕径偲,并免为太上皇,彻底的放弃皇权。   慕昌帝跟他的悠儿过着布衣生活,用深情融着她的冰冷,著有成效,已经不时的能见到她的开心颜。   在大越国立了大功的肖老板,带着他的爱妻隐居山林了,她的真实身份将不再被知晓。   慕径偲择日可登基为皇,他选择了谷雨节气之日,雨生百谷。   黎明,天还未亮,偌大的宫殿中燃起数支巨烛,照得殿内明晃如昼。天子仪仗候在殿外,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慕径偲沉静的站在烛光中,脉脉的瞧着为他穿衮冕的阮清微,她一丝不苟的模样很美丽,他的唇角浮上温柔的笑意。   阮清微扬眉,明眸善睐。   慕径偲只是笑而不语,无比期待明日与她的大婚。   阮清微默不作声的垂首,心绪很复杂,他成为了皇帝,富有天下,坐拥皇权之巅。身为皇帝,往往有太多不得不做、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沉重的冕旒,要为他戴上,怎奈难以够到。他没有等她踮起脚尖,而是他弯下腰,让她恰好能一伸手就为他戴上。   见状,她心中酸软,慢慢的为他戴上冕旒。   她抬起眼,目光徐徐的划过龙袍上的飞龙,尊贵、威严、冰冷,自带一种慑人的气势,时刻提醒着他是皇帝,主宰万万生灵的皇帝。她目光闪烁,仰望着英武挺拔的新皇,便要规规矩矩的下拜。   慕径偲适时的握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说道:“别这样。”   “怎样?”   “我永远是你阮清微的慕径偲。”   阮清微胸中激荡,下一刻,就被他搂在怀里,耳畔听到他的细语:“你永远是我慕径偲的阮清微。”   他们是对方的唯一,无论何时,都无需多此一举。   阮清微嫣然笑了。   宫殿的门打开,迎着晨阳,慕径偲信步踏出,走进光明的阳光里,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的是神态自若的阮清微,每一步登基大典礼她都陪伴着他走。   风和日丽,慕径偲在宗祠即皇帝位,礼仪隆重,于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接受百官的朝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诏百姓,改年号为安宁,却并没有像所有皇帝一样在登基日大赦天下。   慕径偲登基为皇的次日,便迎娶阮清微为妻,这是一场全天下人意料之中的大婚。   京城中喜庆热闹,万人空巷。清雅尊贵的皇帝神采奕奕,容光焕然,身着大红衮冕,浩浩荡荡的前往太子府中,亲迎太子府的管家阮清微。   这场迎亲之礼,隆重盛大,皆道是阮氏福泽命厚,一时无数称羡。   阮清微的大红喜袍是慕径偲亲自设计,极为精美,她穿在身上后,满心的欢愉。喜帕上绣着寓意百年好合的图案,喜帕之下,是她激动的双睫颤动。   婚房中,龙凤宝烛相映燃着,阮清微端坐于床榻。   原以为要等到深夜,殊不知,天色刚黑,脚步声已匆忙而至,便听慕径偲的声音:“都退下吧。”   阮清微的心怦怦的跳着,随着他的脚步声靠近,她的心跳得越快。她伸手按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不禁失笑,竟还是会紧张的呢。   喜帕掀开,鲜妍的面庞上娇羞之态尽显。   慕径偲抿嘴一笑,定睛的凝视着她,她比以往更为美丽,他深信她将越来越美丽。阮清微抬起眼帘,看进他的温柔深情的眸子,便见他俯身而下,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额头。   闻着酒香,她不禁一怔,他可是滴酒不沾的人,今日竟是破例喝了众人的敬贺酒。   他快速的伸手摘去她的头饰,不多时,饰物全被摘去,她瀑发披肩。紧接着,他揽她入怀,急不可待的热吻滚烫的落在她的红唇,着迷的吮吻她的香软。她浑身烧起来了,明明羞赧得面色绯红,还是闭眸热情的回应着他。   情难自禁,他的吻熨至她的耳畔,熨过她的脖颈,一寸一寸的向下熨着。他呼吸急促的空出手褪去两人的喜袍,放下床幔。   她雪白藕臂攀着他,全身软绵动情,依恋的倾向他。   他收到了召唤,里衣尚来不及褪,就压她在身下,迫不及待的要了她。   她疼得蹙眉,他察觉到她一时难以承受,便极为温柔,在他用心的取悦下,一波一波的情潮升起,她渐入佳境。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离,今日一句承诺未说,因有余生去证明。良辰美景,他们只管纵情的给予,用心的体会对方。   直至深夜,她全身乏力,幸福而满足的被他拥在怀里入睡。   他吻着她的额头,温柔的笑了,她真是一个宝,与他非常的默契、和谐。   慕径偲登基为皇的第三日,册封阮清微为皇后。   封后大典之礼毕,慕径偲牵着阮清微的手登上城门,接受百姓的朝拜,并大赦天下。在那高处,皇帝丰神清隽,皇后风姿绰约,他们携手并肩而立,耀日月光华。   从此,这片江山沃土就是他们的了。   慕径偲把凤椅摆在龙椅边,携阮清微一起早朝听政。奏折一分为二,他们同一张案几批阅奏折。国事无关大他听时,她在旁听他处理时,她在旁陪。   朝野震惊于皇帝让皇后参与朝政,但是,皇帝的言行总是坦然,没有刻意,没有解释没有掩饰,就那样自然而然与皇后形影不离。与此同时,皇后在听政时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发表不参与,似乎只是听着,可是,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皆是以皇后之名颁布。朝臣们见皇帝与皇后配合的很默契,使国运更为欣欣向荣,也就习以为常,似乎除了习以为常,在**明昭的皇帝面前,也没有别的办法。   安宁二年,嫡公主出生安宁四年,嫡皇子出生安宁六年,二皇子出生安宁八年,三皇子出生   国家昌盛,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慕径偲答应阮清微的都做到了,并做的很好,很自觉。他把两件事认真的做了一辈子:担当称职的皇帝,使大慕国富饶强大担当好夫君,独爱阮清微一人,他的生命里,唯有她这位发妻全身心的陪伴在身边足矣。   阮清微享有着最至高无上的荣华,她的美德就像是轻风明月暖阳,舒适的轻笼着大慕国广袤的疆土,冉冉生辉。   他们因何能得到圆满的幸福?   因为,他们两情相悦,有和和美美在一起的决心,并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全文完 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