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珠玉太子妃》 作者:骨生迷 ==================   ☆、第1章 昏倒 第一章 下过雪的午后,难得的有了个好太阳,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比起前几日的大风大雪,一时倒是暖和不少。 学士府廊下此时站了几个体面的丫鬟小厮,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似乎正在候着什么人。 一辆官宦人家的常用的香色软顶马车缓缓地从街口驶近,马铃叮当,马车踽踽,车辕上只坐了一对老夫妻。这京城里遍地官宦,稍有派头的,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只这马车主人的阵势,里头坐着的就不像是什么特别体面的人物。 站在众人最前头的大丫鬟半夏定睛看去,确定来的正是他们等的那位,便不动声色地对着身后的小丫鬟打了个手势。 小丫鬟也算机灵,脖子一缩,脚尖一转,加快步伐绕进府里去通报了。 那马车慢悠悠地走了半条街,终于在门口停稳了。 半夏领着人站到车旁,帘子撩开,里头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天青色的褙子,水绿色的月华裙,头挽随常云髻,发上除一只成色上好的碧玉发钗,再无其他其他半点装饰。面孔倒是生的十分白净,但也仅是清秀之姿,并无惊人绝艳之容。 这学士府的下人都不是家仆,大多是府邸建成后找人牙子买的,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一些散漫的习性,惯是会拜高踩低的。 眼前这女子看着就不显富贵,不像什么得势的主子,可他们却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姨姑娘,路上累了吧。”半夏伸着手背,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背下了车。 姨姑娘卢青兰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然后环视一周,见来接自己的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一时也有些好笑。 这学士府的主人,大学士叶檩,是她的堂姐夫。她堂姐卢氏,是叶檩的原配,几年前生养双胞胎的时候亏了底子,一直没调养好,生小女儿的时候身子每况愈下,最后生养过后就没养过来,小女儿才过周岁,她就去了。 卢青兰是卢家的旁支所出,命也不算好,幼年时跟着家人外出,马车翻了,没了一双父母。卢家嫡系老爷看她可怜,就把把她养到了自己膝下,反正他们家拢共就一儿一女,倒也让两个小女孩从小有个伴。 卢氏走了以后,卢青兰主动请缨要进学士府。卢家两老养了她这么多年,早就跟亲女儿没什么差别,也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就想让她出去当平头正脸的当家娘子的,怎么舍得就这么让她进府。 卢青兰外柔内刚,性子倔强,且不说她跟卢氏这么多年姐妹情,光是他们家对她的恩情,她是说什么都得帮着故去的姐姐照看那三个孩子的。做妾也好,当个无名无分的偏房也无妨,她就是不放心那几个孩子。 不过也确实是他们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叶檩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也不是什么衣冠禽兽之辈,明白岳家的不放心,因此只把卢青兰当座上宾,让她这个小姨子在小女儿身边住着,从未越雷池一步。 卢青兰年纪不大,性子却比温吞吞的卢氏厉害很多,进了府没多久就立起来了。 这家的老太太就很喜欢她,当然她也很喜欢原来的卢氏,只是卢氏性子温吞得有些软弱,让老太太有些恨其不争。 一行人绕过影壁,见到了一个正探头探脑的小丫鬟。 卢青兰认得这是她那外甥女的贴身丫鬟连翘,脸色这才好些。总算,她回娘家一个月,她那小外甥女还没把她这姨母给忘了。 连翘十多岁,但人十分聪慧会来事儿。她想着自己人小个子小,若是跟着外头那些人一起等着,姨姑娘不一定会一眼瞧见自己,而且府里都说姨姑娘这次回娘家,是因为跟她们姑娘置了气,她怕姨姑娘故意当看不见自己,她人小也挤不到她跟前。 站在这影壁后就正好,来人一眼就能瞧见她,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姨姑娘可算回来了,咱们姑娘可整天念叨您,让奴婢天天在门口等着呢。” 小姑娘鹅蛋脸,大眼睛,十分的讨喜,一脸讨好的笑也并不惹人厌。 卢青兰微微笑了笑,说:“亏得润润没忘了我。”卢氏所生的姑娘小名润润。 连翘忙道:“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姑娘从小在您手里抱大的,她什么样的性子您能不知道?” 提到自己疼到心尖上的小丫头,卢青兰的脸上才真正带了笑,“润润眼下在哪儿呢?” 连翘顿了顿,为难下,也不敢隐瞒,只得老实道:“在夫人屋里学规矩呢。” 卢青兰的脸便又挂了下来。 连翘嘴里的这位‘夫人’,乃是当朝的敬安郡主,当今圣上的堂妹。早些年叶檩金榜题名,得了这位的青睐,这位就去太后面前求了懿旨赐婚。 当时叶檩已有发妻卢氏,伉俪情深,卢氏更怀有身孕,断断不可能停妻再娶。最后还是圣上从中调和,既不拂逆太后老人家的脸面,也兼顾叶檩夫妇,把敬安郡主赐做平妻。 说起来,卢氏性子虽然温吞,可身子倒不是纸扎的,若不是孕期因为这事儿受了气,也不会早产下一对双胞胎后,整日忧思忧虑,伤了底子。 卢青兰虽然没在孩子面前说过这位郡主的坏话,可也希望孩子们能辨是非,知善恶,光是这位郡主明知人家已有怀有身孕的发妻,还去求旨下嫁这桩,他们就该明白她绝非什么善茬。 若不是有这位立在学士府后院,卢家人也不会担心卢氏的三个孩子不能平安长大。 上个月,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要于这个月宴请百官家眷。 老太太也是怕孩子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宫里,就让几个孩子都跟着敬安郡主血几天规矩。没成想,他们润润开始不甚情愿地去了几天以后,就一点不情愿的意思都没了,每天早上用过朝食就去,用过夕食才回来。卢青兰不好说她什么,只每天问清楚她去那里干嘛,知道她每天都过得很是充实,她也只能每天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本来老太太是让他们学上个三五天就好,偏偏他们润润跟着了魔似的,见天地往那里跑。后来卢青兰让她别去了,小姑娘自己却很有想法,还跟她顶嘴来着。 这着实让吕青兰生气了一把。自己手里抱大的孩子,竟然亲近起那个毒妇来! 也因为这件事,府里才有了姨甥俩闹不和的传闻。 半夏在旁见势头不对,见缝插针地道:“姨姑娘先去老太太屋里坐会儿吧,咱们老太太可念叨您许多天了。刚奴婢已经让人去回禀了,想必此时她老人家已经在等着了。” 她这样说了,卢青兰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乍暖还寒的初春,老人家受不得冻,屋里还熏着碳。不过老太太虽然年纪在那儿,精神头却很好,一头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双眼睛也十分有神。见了卢青兰,老太太便转头对着大儿媳苏氏说:“瞧这丫头回去了一趟,脸盘子都养的圆润不少,怕是没少在家里编排咱们府里伙食的不好。” 叶檩行二,上头还有个大哥。只是这位大哥在文墨上不很在行,后来从了商,供养弟弟进学。叶檩发达后对大哥大嫂也是敬畏如昔,一家子感情依旧要好。 苏氏也是个商贾之女,虽然身上难免有些爱计较,爱盘算的小毛病,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十分得体的人。 此时听婆母这样调笑卢青兰,苏氏便和着她说:“我看咱们青兰的脸色确实好看了不少,江南的水土可真是养人。” 卢青兰给她们见过礼,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都害臊了,在家里惫懒了些,这才养胖了。” 老太太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胖了好啊,胖了看着有福相……我就喜欢咱们润润那样的。” 叶家大房里有两个姑娘,卢氏所生的姑娘行三,闺名珠玉,小名润润。刚年过六岁,人如其名,珠圆玉润,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个白玉团子般的可爱。家里大人瞧了没有不喜欢的。 提到润润,老太太便问起半夏说:“润润人呢?喊她过来见见她姨母,平时尽在我这儿念叨了,怎么她姨母回来了,她却不见人影了。” 半夏便把路上听到连翘说的话给老太太回禀了。 老太太听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喜欢原配卢氏,对后来的敬安郡主自然是瞧不上。而且敬安郡主那人,看起来对人虽然平和,实则也是个傲慢脾气,看谁都像是俯视一般。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四十岁就守了寡,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家里来了个‘活菩萨’。 “把润润喊过来吧。”老太太吩咐半夏道,“就说我说的。” 半夏垂首应下,刚要出去,就听到外头有人脚步匆匆地撩开皮帘子跑了进来,她正想训斥,那小丫鬟已经急急忙忙地跪下开口道:“老太太,刚郡主那头的人传话,说是咱们三姑娘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第2章 饱了 第二章 才六岁大的小人儿,居然就给弄昏倒了?! 老太太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府里的大夫呢?可喊过去瞧了?” 那小丫鬟只道:“郡主那的人只说了这些,旁的也没交代了。” 老太太扶着半夏就要站起来,嘴上没说,心里其实怪埋怨的,好好的孩子在她那折腾得昏过去了,这不就是欺负他们润润上头没个母亲嘛?! 卢青兰也是心急火燎,恨不能生一双翅膀直接就飞过去。 不过老太太年纪在那里,骤然从屋里出去,肯定是要穿戴一番的。卢青兰也不好催促什么,和苏氏一起给她穿戴好了,三个人这才一起去了敬安郡主的院子。 等他们到的时候,敬安郡主的屋里已经站满了人。 卢青兰眼尖,一下子就发现润润身边的丫鬟除了连翘以外,居然都只站在了屋外,虽然都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可主子都在里头不省人事的躺着,这些丫鬟却连身都近不了,还谈何护主?! 老太太也不昏聩,看到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就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往下一杵,冷着脸进屋去了。 屋里的人就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见了老太太众人纷纷退开了。 敬安郡主此时正跟大夫在交谈什么,见了老太太来了,还是半屈膝见了礼。 老太太二品诰命在身,敬安郡主仪仗二品,说起来两人在品级上还是平起平坐的。只是敬安郡主是宗室之女,金枝玉叶,对皇室意外的人不行礼也说得过去。她能给老太太行半礼,自己觉得已经算是给了老太太极大的脸面了。 老太太也没空管她,竞直走到床榻边去看孙女了。 床榻上躺了个穿着象牙白中衣的小丫头,雪白圆润的脸,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着,锦被下是她微微隆起的肉鼓鼓的身子。 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可老太太却觉得心疼坏了,他们润润的脸一直是跟小苹果似的,又圆又红润,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惨白的脸色了。 卢青兰在一旁也是看的揪心不已,不过以她的身份,还不足以质问敬安郡主什么。 老太太坐在床头,把润润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确定只是除了脸色难看以外没有其他伤口,这才转头问起敬安郡主道:“我们润润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昏倒了?” 敬安郡主道:“刚才润润在我这里学规矩来着,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倒下去了。” 老太太自然不信她的话,眼睛一转,看到站在敬安郡主身后不远处的站着小小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敬安郡主嫁人后生的唯一一个女儿,叠名蓁蓁,比润润小一岁,是府里最小的姑娘,行四。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这个郡主儿媳,但对自己亲孙女还是另当别论的,于是便缓和了脸色,对着蓁蓁招了招手道:“蓁蓁,到祖母这儿来,祖母有话问你。” 叶蓁蓁人不大,跟她娘学规矩倒是学了很多,因此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信步上前走到老太太身边,恭声道:“祖母,您问吧,蓁蓁不敢隐瞒。” 老太太便柔声问道:“你姐姐向来跟你要好,你跟祖母说说她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眼神毫不躲闪,坦然道:“祖母,跟娘亲说的一样,今天跟平时无二,用过午饭以后润润一直跟我在一块儿学走路姿势。咱们才在屋里走了两三个来回,她说头晕,娘亲让她歇一歇,她刚往旁边走了两步就倒下去了。” 老太太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还是咱们蓁蓁说话有章法,祖母知道了。” 敬安郡主知道老太太是把床上那个疼到了骨子里,也难怪她这时候说话夹枪带棒的。 恰好外头的大夫也开好了药方,让人先送进来给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也是书香之家,外祖更是精通岐黄之术,位列当时宫中御医之首。传到她这辈,不说精通,寻常药方还是能看懂的。 那方子开的都很简单,尽是些补血补气的滋补药材。 老太太一看就不干了,他们润润是全家娇养着长大的丫头,每天活奔乱跳的,怎么眼下都需要吃补药了。当下就把大夫喊进来问话。 那大夫是学士府养在府里多年的,一问一答也十分有章法。 老太太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尽是些补血补气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都是气血两虚的人要吃的东西,什么时候我们润润也需要吃这些了?” 都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大夫也不敢马虎,回道:“给大姑娘把了几次脉,确实是气血两虚的脉相。大姑娘这昏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倒像是……倒像是饿的……” 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重重的往下一杵,不怒自威。那大夫在学士府多年了,没理由在这上头说谎话。她忍着怒气转而问起敬安郡主道:“润润这段时间都在你这里用饭?如今竟饿的昏过去了?” 敬安郡主之前已经简单地问过大夫,大概也知道一些,此时也是百口莫辩。 润润跟她本来就不亲,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的,可两人绝对说不上亲近。那丫头最近在她这里用饭不假,可她又不知道她每顿吃多少,就按照自家蓁蓁的饭量,给她准备一样的吃食,每次还都问她‘吃饱没’,那丫头可是每次都说‘饱了’的啊。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凶厉。敬安郡主却心中苦笑,继而垂首道:“是儿媳照顾不周,让润润受苦了。” 老太太冷笑连连,让卢青兰把床上的润润用被子一裹,抱在怀里,“郡主这儿的饭食,我们润润这样的小丫头消受不起,这就带回去了。郡主往后就只需把自己会的那些教给蓁蓁便是。” 然后也不管敬安郡主的反应,让半夏拿过备着的大氅给润润一丝不苟地裹上,只露出一个胖乎乎的小脸,就这么带着人回去了。 敬安郡主在这么多人面前吃了挂落,面上自然不好看。老太太一走,她也沉下脸来,把其他人都赶到外间去了。 回到老太太屋里以后,卢青兰没让丫鬟动手,自己亲自把润润放到床上。这一路都是她抱着润润过来的,从前沉甸甸的润润居然轻了不少,把她给心疼坏了。 按府里大夫说的,之前已经有丫鬟给润润喂过一次米糊。 老太太担心她一会儿醒了肚子饿,就让人去厨房传话,让人给她做了平时喜欢的桂圆红枣粥。 安排妥当以后,老太太和卢青兰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沿说话。 苏氏没处坐,就站到了老太太身侧,方才在敬安郡主那一直没敢吱声,这时也忍不住心疼道:“咱们家的孩子在自己家给饿昏了,说给外人听外人都不信。” 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润润,卢青兰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早知道润润在那儿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过去。” 老太太刚才在外头强势,这时却觉得眼睛湿湿的,她抹了抹眼睛,对卢青兰道:“卢丫头,我知道你不容易,可孩子还小,做了伤你心的事儿你好歹看在你姐姐的面上,看在我的面上担待些……” 卢青兰赶紧道:“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还能通润润置气?我回卢家本就是之前同堂姐夫说好的,只是临时提前了行程……那位不是让润润学规矩吗?卢家有个嬷嬷以前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宫女,对这些规矩也是再清楚不过的,我就是想着把她请过来。” 老太太虽然也觉得卢青兰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此时听完她解释才真正放下心来,“那人呢?可带回来了?” 卢青兰回道:“嬷嬷年纪大了,走的慢些,我心里记挂着润润就轻装简行地先回来了,他们一行人估摸着再有个五六天也该到了。” 老太太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以后多放个懂规矩的人在润润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两人正轻声说这话,床上的润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声不发地听她祖母和姨母说话。还是苏氏在旁眼尖,先给发现了。 看到大家都看向自己,润润先是甜甜地笑了笑,一张脸都生动起来。 老太太爱她爱的不行,点着她的鼻子说她:“我们润润怎么傻了?醒过来了话都不知道说了?” 润润努了努鼻子,继而裹着被子拱到她祖母身边,亲昵地把头半靠在她怀里,撒娇道:“我看祖母和姨母在说话嘛,还以为是做梦呢。”小丫头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鼻音,撒起娇来让人觉得比吃糖还填。 说着话,被子底下的小手却已经伸悄悄过去勾住了她姨母的裙摆。 看孩子醒过来没有异常,卢青兰也跟着她笑,然后把自己的手搓了搓,确保搓热了,也放到被子里握住了那只软嘟嘟的小手。 润润笑的更开心了,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又蹭了蹭她祖母,“祖母,润润饿。” 老太太“哎”了一声,赶紧让人把准好的桂圆红枣粥端了上来。 卢青兰就坐在床沿拿了勺子喂她。一勺一勺的,润润嘴里刚咽下去,就又张开了嘴,她每一勺都要吹上好几遍,确保不会烫着她,这样都来不及喂。可见小妮子是真的饿坏了。 巴掌大的白瓷碗,润润吃了大半碗就说不吃了。 卢青兰看着手里没喂完的粥,忧心忡忡地道:“这就不吃了?”他们润润平时点心都能吃上一碗粥的,怎么眼下这种饿昏的情况下,只吃下大半碗就说饱了? 润润伸着脖子看了看那粥,然后依依不舍地说:“我不吃了,我饱了。”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可还盯在上头移不开。 别人不了解她,卢青兰还能不了解嘛,当下她就把手伸进被子里,在她肚子上轻轻摸了摸。小肚子还半瘪的呢,平时他们润润哪次不是吃到肚子圆滚滚才肯放下碗,好几次卢青兰怕她积食,不肯让她吃完,哪次她不是对着碗底那几口吃剩的粥唉声叹气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呢。眼下这情况可着实太奇怪了!   ☆、第3章 草包 第三章 吃了点东西下去,润润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卢青兰把碗递给丫鬟,又问了她一遍:“真吃饱了?那我可让人端下去了。” 小丫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点头道:“润润吃饱了,不吃了。” 老太太和卢青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古怪。不过这孩子都是她们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又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也不忍心追问什么。 折腾到这会儿,已经日薄西山,润润喝过药以后,不愿再在床上躺了,老太太就让丫鬟给她梳了头,换好了衣服。 叶檩下值以后,顺便去了趟国子监把两个儿子一起接了,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回家。他就两个儿子,也是叶家两房唯二的男丁,就是发妻卢氏生的那对双胞胎。 大儿子单名一个珩,小儿子单名一个瑀。两个孩子长得十分相像,都像极了他们的爹,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才十岁的年纪,已经显出一些少年人的玉树风姿。老太太就常念叨说,也不知道家里这对双胞胎长大后,要迷了多少京城姑娘的魂儿。 不过心性上,两人就是南辕北辙了。 叶珩少年老成,为人稳重,说话处事都极有章法。叶瑀性子跳脱,小孩心性,爱玩爱闹的。虽说两个孩子长相上看不出什么分别,可只要听他们说上几句话,就很能分辨出哪个是哥哥,那个是弟弟了。 马车上,叶檩问了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叶珩口吐珠玑,叶瑀插科打诨,很快马车就驶到了自己府邸门口。 叶檩本来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回书房,细细考究一番再一起用晚膳的。没成想刚进大门,就见到了老太太身边的人,传话说‘三姑娘在敬安郡主处昏了过去,被老太太带回自己屋里’,让他到了家先过去看看。 叶檩听完也是担心女儿,当下便要过去。两个小的更是不得了,一听说事关润润,脚下生风地先跑回后院了。饶是叶珩平时也算同龄人中老成持重的,此时也顾不上旁的了。 父子三人脚步匆匆地赶到老太太处,润润正坐在榻上捧着个手捂子跟她祖母说俏皮话,逗的老太太乐个不停。 她穿了个脖子边镶了一圈白貂毛的杏色小袄,圆润的下巴就被隐在白色毛领之中,看起来可爱讨喜极了。 看到她有说有笑的,叶檩父子三人吊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见她爹和两个哥哥都回来了,润润笑的更欢了,甜甜喊了一声“爹爹”,就对着叶檩向前伸直了双手。这是要抱的意思。 叶檩没整理就过来,一身的寒气,不想沾给她,给老太太见过礼以后,让一旁的丫鬟给掸了掸,然后刚想伸手过去抱抱那个小玉团子。润润却已经把手伸过去了,还蹙着眉头,一脸的懊悔模样。 叶檩当她生气了,便温声解释道:“爹爹身上冷,现在热了,抱抱咱们润润好不好?”声音软和的,根本不像那个有在京官圈里,有“寒面学士”之称的内阁学士叶檩。 润润摇摇头,从榻上下了来,提拉这自己的小绣鞋,到叶檩面前工工整整地给她行了个礼,嘴里还说:“润润见过父亲。” 叶檩前几日事忙,很多时候回来的晚,润润睡得早,父女俩就没碰上面。 ……但也没有几天不见,就生分到这个地步的啊! 叶檩摸不着头脑,抄起润润,问她说:“怎么才几日不见,润润就不要爹爹抱了呀?咱们润润不喜欢爹爹了吗?” 润润赶紧摇头分辨道:“喜欢的,润润最喜欢爹爹了。”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头对着屋里其他人说:“润润也最喜欢祖母,姨母和大哥、二哥了!” 一屋子人都被逗的不行,老太太指着她说:“就你嘴甜,一家子都‘最喜欢’,那叫什么‘最’?” 润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埋进了她爹的脖颈处。 叶檩抱着闺女坐下来,让她坐到自己膝头,他也发觉了对劲,小丫头怎么轻了不少。难不成真是什么了什么病?于是便问起老太太刚才她昏倒的事。 一家子都到齐了,老太太也正好说这件事,便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叶檩的眉头皱得夹死苍蝇。敬安郡主,不仅是老太太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照理说敬安郡主金枝玉叶,长相不俗。那年他金榜题名,太后下旨赐婚,说出去怎么着也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这段没来由的‘姻缘’,却让他与发妻生了嫌隙,甚至最后卢氏的早亡,也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因为敬安郡主的‘青睐’,他没了妻子,三个孩子早早地没了母亲。即便敬安郡主是嫦娥下凡,他对她也是不会萌生半点爱意的。 润润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昏过去了,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很短暂又很跳跃的。 她还当是自己在郡主母亲那里睡着了,然后被送回到了祖母这里。听完祖母说的话,她搔了搔后脑勺,小小年纪却也觉得有点丢脸。 叶檩又抱着她掂了掂,问她说:“怎么不好好吃饭?瞧你让祖母担心的。” 润润小声说:“有好好吃的,比蓁蓁吃的还多一点。” 叶檩是知道敬安郡主用宫里的规矩来约束蓁蓁,别说用饭的规矩,就是她走路的每一步都恨不得用尺丈量好距离。 对小女儿,他还是心疼的,可是敬安郡主是她的亲母,管教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一般也不会横加干涉。 可是蓁蓁是蓁蓁,润润是润润,他从来没想过让润润也成为那样一板一眼的人,他们蓁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什么时候他们润润会想着跟蓁蓁比了? 润润的种种行为可以说是真的有点反常了。 叶檩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再看看卢青兰,三人都是不甚明白。 一旁的叶瑀听了她这话,哼声道:“你是我和大哥的妹妹,为什么要同那个叶蓁蓁比?” 他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叶檩肯定少不了一通教训。他虽然不喜敬安郡主,可蓁蓁总是自己的血脉,他们四个总归是亲兄妹。可眼下叶檩也不忙着教训小儿子,只哄着润润问:“润润为什么要同蓁蓁比呢?她是她,你是你啊。” 润润低下头摆弄着腰带上缀着的小荷包,也不看他,小声嘟囔说:“可是……可是郡主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说,我这样的孩子进宫,只会给人看笑话,说学士府里出来个草包小姐。” “砰”的一声,老太太猛然一拍桌,把茶桌上的茶盅给震了一跳,也把叶檩怀里的润润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老太太寒声问道:“她那儿的刁奴竟敢对你说这样的话?!好大的胆子!” 润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不是对我说的,是我和蓁蓁午歇的时候,听、听到的……” 老太太是真的发起了气性,一张脸挂的比谁都难看。 卢青兰看润润被吓到了,放柔声音道:“那是不是润润听错了?你看家里大人谁不稀罕你?怎么会有人这么说你呢?是不是咱们润润那时候有点犯困,其实那个嬷嬷说的是别人?” 润润蹙着两道秀气的小眉毛,努力地想了想,当时午歇的时候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的,虽然后面的话听得很清楚,但是开头那个嬷嬷好像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三姑娘’,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她们说的是别人家的‘三姑娘’? 想了半天,润润才说:“好像是没有提我的名字。” 卢青兰在旁笑道,“这就是了,你看咱们屋里这么多人,你随便问问,谁会觉得你是‘草包’呀?你自己明明不是,怎么听了人家模糊的几句话,就否定自己了?” 润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对哦,我好笨啊。” 叶瑀在旁边适时地插话:“对啊,笨死了,我们家出了个‘笨姑娘’。” 润润咯咯直笑,才不把她二哥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大哥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二哥的嘴。 一家人在老太太屋里用了夕食。润润这会儿也不节制了,按照平时的饭量有滋有味地吃了顿饭,小脸又红扑扑的了。 夕食后,一家子又说了一会儿话,卢青兰就把昏昏欲睡的润润抱回去了。 她们走后,叶檩让两个儿子去前头做功课,他留下和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之前在儿孙面前拍了回桌子,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他们润润是没有蓁蓁那么老成,刚六岁的孩子天成无邪一点,怎么就碍着别人的眼了? 不消老太太说,叶檩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这事儿既然儿子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然后就命人去给敬安郡主传话,让她过来一趟,并且指明让她带上那个老嬷嬷。 敬安郡主身边就一个特别得重用、能近身伺候主子的嬷嬷,姓冯,是自小看着她的长大的奶嬷嬷。 老太太不喜欢这个郡主儿媳,府里上下都知道,甚至在外人看来的,老太太体恤儿媳,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府里都知道不过是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她,嫌她在跟前扎眼罢了。 忽然喊她去,又听说叶檩也在老太太那里,敬安郡主就知道没好事,估摸着是白天润润在自己这里昏倒了,老太太携着儿子准备兴师问罪呢。   ☆、第4章 复述 第四章 敬安郡主的父亲,是骁勇善战的信王爷。信王爷这辈子打过的大大小小的胜仗,数都数不过来。 可惜的是,信王爷这辈子就只有敬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听说是早年受了暗伤,后来就不能生育了。 因此可见他对这个女儿都宝贝。那真是敬安郡主要月亮,他绝对不会给星星。 也以为这样,敬安郡主的性子被养的心高气傲了一些,到了适嫁的年纪,挑挑拣拣,一直没有合心意的人选。信王爷虽然心急,但是到底疼爱女儿,不愿意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而且上门求亲的大多是一些王孙贵族的纨绔,他们信王府现在虽然看着风光体面,可到底就该这么一个女儿,等他百年以后,女儿没有兄弟撑腰,娘家终要没落的,到时候若是婆家仗势欺人,少不得苦她半辈子。 眼看着标梅已过,敬安郡主的婚事越发困难起来。 信王爷就去圣上面前求了恩典,让敬安郡主能在琼林宴上挑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人选。 于是敬安郡主就在琼林宴上相中了相貌堂堂的叶檩。 叶檩高中这年已经二十出头,信王爷派人一查,果然是已经有妻房的。 女儿这么多年难得有看重的,信王爷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了解圣上的脾性,于是就给闺女出了个主意,让她去太后面前求一求。 现在的太后不是身上的亲母,本来有个当太子的亲儿子,结果先帝夺位的时候遭了牵连,给弄没了,于是当时的二皇子才成为了如今的圣上。太后跟圣上不对付,做事也无所顾忌,只要哄得她老人家高兴,她也不管会不会给圣上添什么麻烦。 敬安郡主照着他爹的想法去做了,送了一堆的金银财帛,说了一车的好话,果然太后老人家一高兴,那懿旨写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敬安郡主对自己的样貌和风仪都十分有自信,怎么说也是整个信王府极尽所能培养出来的女子,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甚至连身边的奶嬷嬷,那都是从前宫里出来的体面嬷嬷。 叶檩是有发妻不假,可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来的,放在寻常人家做个当家娘子或许还可以,但放到这京城里当官太太,似乎就不那么够了。叶檩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木愣的人,谁对他更有用,谁能助他飞黄腾达,他自己应该很清楚。娶了她,那可就等于有了整个信王府的拥护。 叶檩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嘛?他还不信他能为了一点儿女私情,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当然敬安郡主的盘算也有道理。淮南叶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叶檩他爹却只是这家的庶支,加上他爹去得早,他们这家都不是特别受族里的看重,为了能供养出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她娘真的是受尽白眼,吃尽苦头。 再说他大哥叶杞,其实也不是一点读书的天赋也没有,只是与他相比不那么出众,为了能让弟弟进学,叶杞选择了从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他大哥从一个读书人,变成一个沾满铜臭的商贾,可以说都是为了他。 发妻的委屈,叶檩十分清楚。 可是为了他娘,为了他大哥,叶檩只能遵旨迎娶敬安郡主。 但是敬安郡主的如意算盘也不是尽如她意,她没想到叶檩娶她过门之后,会把她当成一樽‘菩萨’似的供着,全然没有培养出半点夫妻情分。就像她的子嗣,叶檩在她生下蓁蓁以后,就没有再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他竟然完全没有想借信王府的力量,在仕途上更近一层。甚至当她提出只要叶檩肯再给她一个子嗣,他们信王府将允他一个更好的前程的时候,叶檩只是看着他冷笑连连,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叶檩也确实有资本,十年间,他一路升迁,到了如今内阁学士。虽然堪堪二品,可如今的内阁首辅袁大人,当今皇后的父亲,却将他看成倚重的弟子。便是圣上,都对他亲眼有加。 敬安郡主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是很不错,叶檩这样一个有真才实学,有远大抱负,有情有义的男儿,真的是满京城都难挑出更好的了。 错的,不过是她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敬安郡主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就去了老太太那里。衣服穿得肃静了,倒更显得她年轻,说起来她也才二十八岁,不像平日里穿得庄重肃穆,平白无故老了好几岁。 她进屋以后,老太太就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屋里就老太太、叶檩,还有敬安郡主和她带来的几个下人。 老太太板着脸不说话,叶檩开口道:“白日里润润在你那里昏倒了,你知道?” 敬安郡主到了他面前,平时的威仪也不在了,只像个寻常妻子一般温顺地道:“我知道。” 叶檩又问:“那你身边的老嬷嬷当着润润的面嚼舌头,你也知道?” 敬安郡主愣了愣,才答道:“我不知道。” 两人客气生疏地说完这几句,敬安郡主旁边的冯嬷嬷‘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明鉴,您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说大姑娘的不是啊!” 这种戏码叶檩看过的太多了,本来他一个大男人来处理后院的事就挺别扭了,这是也不想跟那老妇争论什么,只是转头看向老太太道:“您看……?” 老太太喝一声“来人”,外头立马涌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老太太直接就让几个婆子把郡主身边的丫鬟都绑起来,按到外头打。 这几个丫鬟都跟着敬安郡主许多年的,也有进府以后学士府里重新给分配的,自然忠心程度不一。 老太太的话是:“把这几个糊涂的给我拖出去打,什么时候有人肯开口了,什么时候放开,只要打不死,就一直打下去。” 敬安郡主也犯了气性,在她跟前下狠手打她的人,这等于是打她的脸!她话还没说出口,外头却已经传来了丫鬟们的叫声。 敬安郡主深呼吸几下,才压住怒火,“婆母这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说我身边的人亏待了润润。无凭无据的,您就给她们上刑?” 老太太眯了眯眼,道:“证据不证据的,等撬开了那些下人的嘴,郡主再来伸冤不迟。” 老太太到底是长辈,敬安郡主不好博她的面子,只得再对叶檩说:“老爷,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我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敬安郡主心高气傲,自然不会降低身份同一个孩子计较。何况她想来觉得蓁蓁处处都能压她姐姐一头,所以没想过要斗什么。 也是因为了解到这一点,老太太和叶檩当初才能放心让润润待在她那学规矩。 叶檩捧起茶盅,用茶盖慢慢地撇了撇上头的浮沫,然后才慢慢地开口:“郡主稍安勿躁,家里来了新茶,不如先喝道茶,耐心等上一等。”把敬安郡主气的,差点把手边的茶盅都摔出去。 前头已经说过,这学士府的下人大多是从人牙子处买的。特别牢靠的,都被老太太放在自己人身边了,敬安郡主身边的,都是她选剩的。尽管敬安郡主带了几个贴身的大丫鬟进来,可她在家向来是前呼后拥,身边少不得人伺候,那些府里的丫鬟就也有近身的机会。 板子打了几十下,就有丫鬟受不住了。 其中有个年纪小的小丫鬟,叫香荷的,第一个开了口。她才十多岁,年纪小,但很机灵,嘴还甜,时常帮着敬安郡主里头外头地传话。 皮肉之苦是一方面,怕被上头主子提脚发卖了是另一方面。她是被她亲爹卖了的,进府的时候才六七岁,要不是这家的老太太没嫌弃她年纪小,可能就卖到窑子里,给那些专门喜欢小孩的大爷糟蹋了。 那日冯嬷嬷和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咬耳朵的时候,她刚好从外头进来,只是因为她身量小,冯嬷嬷等人侧对着她,才没发觉。 香荷哭哭啼啼地被婆子提了进来。 老太太也不是铁石心肠,方才只是让人把敬安郡主生活的一堆丫鬟都绑出去打,倒没看到这后头还缩着个这么小的。 老太太不由也放柔了语气,“你老实说,到底郡主身边的嬷嬷有没有嚼过三姑娘的舌根。也不用怕,我给你做主。” 香荷把眼泪咽下去了,吸着鼻子说:“那天午后,三姑娘和四姑娘午歇,奴婢确实听到冯嬷嬷和缎锦姐姐说‘大=三姑娘一顿要吃两碗饭,还什么规矩都不懂,说话行事比咱们姑娘差远了,这么长下去哪还得了’,缎锦姐姐说‘三姑娘可是老太太和大人的眼珠子,嬷嬷往后别说这样的话,就是咱们郡主听了也不会高兴’,冯嬷嬷又继续道“就咱们俩说的体己话,别人怎么听得见,难不成你还会卖了我去?以后且不说,就说马上进了宫,这三姑娘少不得被人笑,这学士府怎么出来这么个草包小姐。老婆子我也是为咱们郡主不值,别人要是问起来,说三姑娘这规矩还是咱们郡主教的,指不定怎么说咱们郡主不是呢’。” 一番话,把屋子里说的雅雀无声。 香荷抹了抹眼,说:“奴婢也没敢多听,只站了一小会儿就先躲开了。” 敬安郡主平时用这个小丫鬟,就是看重她机灵。可没成想,这机灵的小丫鬟,居然能把冯嬷嬷和大丫鬟缎锦的话一字不漏地给记住。这些话可绝对不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姑娘,可以随口编排出来的。 跪在一旁的冯嬷嬷浑身发抖,嘴里已经没了申辩的声音,身子伏在地上,低的不能再低。   ☆、第5章 礼物 第五章 老太太厉声问道:“郡主,你还有何话说?” 敬安郡主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握了握,片刻后她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道:“是儿媳的疏忽,让润润受委屈了。只是这件事儿媳也是此时才知道,还望婆母明鉴。” 老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 叶檩让人出去把外头的丫鬟都放了,让香荷也先出去了,然后才对她说:“这件事好歹没有传开,不然阖府上下都要觉得郡主这是有心针对孩子。” 敬安郡主道:“老爷,我还是那句话,好歹夫妻数载,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 叶檩上了一天值,回来还要处理这种闹心的事,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你回去管教好自己的人吧,冯嬷嬷是你娘家带来的,我们府里不便插手,你自己看着吧。”然后便对着老太太道:“儿子有些疲累,想先回去歇着。” 老太太点点头,“你去吧,在外头没日没夜了几天,今晚早些睡。” 叶檩对着老太太见完礼,连看都没看敬安郡主一眼,径自走了。 老太太也不耐地对着屋里其他人挥了挥手,“都回去吧,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敬安郡主来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回去的时候却是吃了一肚子闷气。 偏偏错处还真的在自己这方。 冯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一路陪着她长大,有时候就爱用长辈的姿态来教导她。她虽然有时候也有些不喜,但到底是多年的感情,便一直放任她去了。但是她绝对没想到,冯嬷嬷在人后还会说这种‘倚老卖老’的话,她这个正主儿还没说什么,她倒自己在背后嚼舌根子替她打抱不平。 外人能有几个相信,冯嬷嬷这些话真跟她敬安郡主无关? 冯嬷嬷也是吓坏了,一进门就给敬安郡主跪下认错。 敬安郡主一时也拿捏不好处置她的分寸,重了吧,那肯定说不过去,到底是身边尽心尽力的老人,亲了吧,老太太和叶檩都还等着看结果呢。 她挥挥手,让哭的一脸眼泪的冯嬷嬷先下去了。这哭哭啼啼的,吵得她头疼。 “母亲,出什么事了?”蓁蓁本来已经睡下了,但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又穿了衣服起来了。 这时候没人敢进屋来触敬安郡主的霉头,倒也只有她不怕了。 敬安郡主对她轻轻笑了笑,说:“没事儿,你早些睡。再过几天就是你们去宫里的日子,到时候可不能给家里丢脸。” 蓁蓁想了想,又问:“那润润明天还来和我一起吗?”她虽然说比润润小一岁,但其实就差了几个月。她打小就比润润聪明,比她先学走路,也先学会说话,然后就跟着大家一起喊她‘润润’。 老太太后来还说她,“两个孩子都渐渐大了,以后蓁蓁也该改口喊‘姐姐’。” 倒是润润帮着她说:“不要改口,我喜欢蓁蓁喊我‘润润’哩。” 老太太也有随她去了。 说起来,家里的很多规矩,都是因为润润改变的,也难怪冯嬷嬷这样从宫里出来的人,觉得偌大个学士府有许许多多不合规矩的对方。 敬安郡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应该是不来了。” 蓁蓁也没多问,说:“蓁蓁知道了,先回去睡了,母亲也早些休息。”然后小小的人方正地行了个礼,就回她自己屋里了。 看着女儿离开的小小背影,敬安郡主心里总算也好受些。女儿这么乖巧,她还有个盼头。她也确实不该只把眼光放在学士府后院这么大点地方,她的蓁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话分两头,再说润润这里。 她本来是犯起了食困,但是被她姨母抱回去以后,她姨母现实用热乎乎的帕子给她擦脸和手,然后又给她脱衣服,把她有些犯凉的小脚也用热帕子裹了会儿,然后给她塞到了被子里。 进了被子,润润的困意反倒消下去了。她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被子都卷在了身上,只露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笑脸,像个蚕宝宝似的。 卢青兰由丫鬟服侍着漱口洗脸,她就伏在床上盯着她瞧,眼睛都不带眨的。 卢青兰看她好笑,说:“刚开困的小鸡啄米似的,怎么眼下又精神了。” 润润笑嘻嘻地说:“刚吃过饭嘛,过了那个劲儿就好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好好睡觉嘛?” 润润扁着嘴想了想,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她既不想骗姨母,也不想跟她说自己半夜睡不着。 卢青兰看她这纠结样儿就猜到了,说:“那今天可得早些睡。” 润润往床的一边让了让,空出大半个床,说:“我在等你呀。” 卢青兰不比润润那样的孩子,她今天在外赶了大半天的路,少不得梳洗一通,这一弄就是小半个时辰。 润润也不催她,就是又有些犯困,眼皮往下掉,一会儿困得眯眼,一会儿又强撑着努力睁眼。 卢青兰加快了动作,总算弄好了,换上了寝衣上了床。 润润又是一滚,把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放了开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姨母好慢啊,这被子都被润润捂的很热啦。” 许多天不见,卢青兰也是想她想的不行,进了被窝想抱着她狠狠亲一通,又觉得自己身上凉,怕沾了寒气给她,便往旁边让了让。 润润倒不在乎这些,骨碌碌一滚就扎进了她怀里,顺势攥了她的衣襟在手里,倒像是怕她逃跑似的。 卢青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她睡觉。 润润快睡过去了,还跟他姨母说话呢—— “家里外祖父好嘛?” “好的。外祖父可想润润了,还带了东西给润润,过几天就该到了。” “嗯,我也很想外祖父的……那外祖母好嘛?” “外祖母也很好,她跟姨母打听了你的尺寸,还给你做了好几身新衣服呢。” “那舅舅好嘛?” “舅舅也好,舅母也好,你几个表哥表姐都好,都很挂念你,给你备了礼物……有什么想知道的,润润今天先睡,明天有精神了再慢慢问好不好?” 润润闭着眼嘟囔道:“明天问是明天的关心哩,今天问是今天的呐。” 卢青兰看她已经困的都快撑不住了,忍着笑说:“行行行,咱们润润还想着外祖家里的谁,一起问了,姨母都和你说好不好?” 润润口齿不清地说:“还想好多呢,想表哥养的大黄狗,想表姐养的小兔子……啊,还想外祖母做的桂花糕核桃糕枣糕和奶糕……”然后还馋兮兮地咂了咂嘴,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润润当然不用再去敬安郡主那里了,卢家的老嬷嬷又还没到,她倒是又自由自在的了。早上起来去祖母那里请安,玩了半上午,用过午饭美美地睡了个午觉。等天快暗的时候,两个哥哥也下学了,可以给她讲学堂里发生的趣事了。 卢家给她的那些东西,第二天傍晚就到了。当然不仅有给她的,还有给两个哥哥的,连蓁蓁都有一份。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些东西里给润润的和给别人的,总是要特殊一些,别具匠心一些。 像是她表哥最近在学木雕,就雕了几个小玩意儿送给他们。送给叶珩的是老虎,送给叶瑀的是雄鹰,送给蓁蓁的是兔子,送给蓁蓁的,就是一对儿可以穿了绳子挂在身上的小金鱼儿。虽说金鱼比其他东西不显眼多了,却是一片一片鳞片都仔细雕出来的,那可真叫栩栩如生。 她表姐最近在学刺绣,一人给他们绣了点东西。给叶珩叶瑀的是一人一方帕子,一个绣了翠竹,一个绣了雪梅枝。给润润和蓁蓁的,则是一人一个荷包。不同的是蓁蓁的是绣了锦簇花团和蝴蝶,润润的锈了柳下春燕。那对小燕子也是活灵活现的不得了,眼珠子跟绣活了似的。 润润欢喜的不行,把燕子荷包和小金鱼儿挂件一边腰带上挂一个,逢人就给人看,告诉人家说哪个是她表哥给的,哪个是她表姐给的。 相比小孩子不那么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大人们给的礼物就看起来中庸多了。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卢青兰经常给家里写信,每次信里都会留一块地方给润润,让她口述自己想说的话,卢青兰给她代笔。 比如上次润润提过她爹开了年要让她学写字了,但是家里的毛笔都好大一支,她的手好笑,都握不好,希望自己来年快点长大,可以稳当地拿笔。 她舅舅就特地让人按着五六岁女孩的尺寸,给她做了好几支小小的笔,不论是长短,还是粗细,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而且笔杆上还专门写上了她的名字。而且还附上了几支尺寸稍微大一些的,是给她稍微长大一些用的。 叶檩看过以后,也觉得大舅子是真花了心思,这小毛笔可比寻常家里给孩子准备的那些精细多了,而且看笔的材质、用料和手工,应该还是出自名家之手。看着是给小孩子的东西,或许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些大人用的文房四宝。 润润是隔天再看的舅舅给自己的东西,又过了欢喜的一天,抱着那一匣子小毛笔不肯撒手,逢人也给人看。只是她也知道这东西难得,所以只能小小地给看一眼,看完她还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的。 老太太看她这几天都乐呵呵的,问她说:“外祖家的东西不是昨天就到了嘛?怎么今儿个还这么高兴?” 润润笑得一双眼睛完成了月牙儿:“因为我每天就拆一样礼物啊,表哥和表姐的放在一起我才一起拆的,其他人的我要慢慢看。” 老太太也挺奇怪的,“为什么要这样?咱们润润不好奇他们送了什么嘛?” 润润点点头,老实说:“好奇呀,我昨天睡觉前还在猜下一份礼物是什么呢。可是他们都是精心给润润准备的礼物,如果一口气全拆开了,那我肯定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最喜欢的那样东西上,其他人的心意我就感受不到了呀。如果每天只拆一样,我就每样都欢喜,每天都开心,也不会浪费别人的心意呐。” 一番话是让听到的人都觉得贴心坏了,老太太真是恨不得把她疼到骨子里。也就这样的孩子,才会让人觉得给予她再多的宠爱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第6章 姐妹 第六章 叶珩和叶瑀这几天下了学回家,就看到自家妹妹每天都傻乐傻乐的。 叶珩话不多,叶瑀是个话匣子。 老太太正跟叶珩说话,问一些他们学堂里的事情。 叶瑀在旁边跟润润说话。 润润前一天刚把小金鱼儿挂件和小燕子荷包给他看过,这会儿正给他看舅舅送的那套小毛笔。 叶瑀看她笑的眼睛弯弯,就忍不住打趣她,“咱们家是多穷,瞧你这副见不得世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家里怎么苛待你了,什么好的都舍不得给你呢。” 当然这话他也就敢私下说说,要是被他祖母或者他爹、他哥听到,都少不了一顿教训。 润润扁扁嘴,不太高兴他二哥这么说她。 叶瑀看她都不上赶着跟自己争辩了,看不到她急吼吼又说不清的样子,还真是挺失望的。再看她小嘴都撅起来了,看是要生气的样子,忙描补道:“好啦,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咱们亲兄妹,我能真说你的不好?” 润润想想也对,他二哥虽然嘴巴讨厌一点,但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是先紧着自己的。于是也不噘嘴了,只是说:“那你以后只说我就好,不能说家里。” 叶瑀“哎”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那头老太太跟叶珩也说完话,一抬头就看到润润分外认真地跟叶瑀说着什么。 “阿瑀,你又欺负你妹妹!” 叶瑀夸张地直呼冤枉,“祖母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就说我欺负她?真是冤枉死我了。” 老太太招手让润润过去,然后将她揽到怀里,“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从你妹妹刚学会说话那会儿,仗着自己嘴皮子利索,就故意说话让她着急,偏她说话慢,总是记得脸红。你就哈哈直笑……你说你这小子,在外头不老实,回来了还想着欺负你妹妹……” 老太太虽说是数落他的不是,可也不是真的责怪,更多的是带着些宠溺的笑骂他。 他们说笑的功夫,大儿媳苏氏也带着他们房里的两个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叶杞从商,常年不在家,大房的事物就全靠她一个女人支撑,说来也是不容易。所幸他们房里人口也简单,只有一个姨娘,那还是大小就服侍叶杞的丫鬟抬的,人也老实。孩子就更少了,她自己生了一个女孩,叫雅玔。姨娘后来也生了个女孩,叫秀琼。 这两个女孩也是年纪相仿,雅玔八岁,秀琼七岁。 在老太太这,除了润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偏宠,她对其他几个女孩倒是差不多都一视同仁。 雅玔人偏文静,但是身子骨有些弱。前几日天气反复,她着了凉,老太太就免了苏氏的晨昏定省,让她在屋里照顾孩子就好。因此苏氏也就在卢青兰回来的那天,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会儿。 这几日天气回暖以后,雅玔的身子好的差不多,终于能出房门了。 看到几天不见的雅玔,润润亲昵地喊了她一声“大姐姐”,就势便要挨过去和她说话。 雅玔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一手伸直把她隔开了,“润润别过来,姐姐身上的风寒还没好利索,怕传染给你,咱们站远些说话。” 润润便停下脚步,只盯着她问:“大姐姐好多天没出来了,润润想去看大姐姐,但是祖母说润润去的话,会影响你养病。” 雅玔抿嘴笑了笑,说:“姐姐都知道的,前两天收到了你外祖家的礼物,知道是沾了润润的光,所以姐姐就好得快了。”说着说着还轻轻咳嗽了两声。 卢家办事妥帖,送的礼物当然是阖府上下都关照到了。只不过与二房几个孩子收到的相比,给其他人的就都是场面上的东西了,虽然体面周到,挑不出错处,但也不见得特别稀罕。 听她咳嗽,润润担心道:“姨母说,我外祖母还给我送了个会做糕点的厨子,过两天就到了,大姐姐的嗓子可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吃糕点呀。江南的糕点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呐。” “好,大姐姐会快点好起来的。”这个润润,真是有什么好的都恨不得跟人分享。 雅玔跟润润站在一起说话,旁边秀琼就低着头,只顾看自己的鞋尖了。前几天雅玔病了,嫡母不用来给请安,没人带着,她也就不用来了。其实她是不爱来祖母这里的,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比她讨人喜欢,尤其是润润,家里人都那么喜欢她,就像照理说雅玔跟他是亲姐妹,本该是最亲密的,可谁都瞧得出来,比起自己这个亲妹妹,雅玔更喜欢润润。 那边老太太问了苏氏雅玔的身子,知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才放下了心。大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点,需要多注意。 “秀琼也是几日没看到了,小丫头站那儿一个人想什么呢。”老太太和气地笑着,把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秀琼喊到了身边。 秀琼道:“没想什么,就听祖母和母亲说话。” 家里的几个女孩,论模样,雅玔是秀美清丽,润润是可爱讨喜,蓁蓁肖其母,气度仪态最引人注目,反倒是秀琼年纪小小,就已经显出难得的甜美娇俏了。只是她人前总爱垂着头想事情,话也不多,站在一旁反倒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 老太太问话,她答的也是一板一眼,老太太随便问了问她的生活起居,她也干巴巴地回答了。倒教老太太问不下去了。 雅玔和润润两人是真的挺多天没见了,此时还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老太太见了就说:“两个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多话说,过来也说给祖母听听。” 润润就笑呵呵地挨过来了,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说:“大姐姐好不容易好了,润润想她嘛,想多和她说会儿话。” 老太太也跟着她笑,“行啊,不然润润今晚跟你伯娘和大姐姐回去睡吧。” 本是逗她的玩笑话,她却真的开始正经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也行,我回头让半夏去跟姨母说一声吧。” 卢青兰这几天把润润送到老太太这里以后,就在院子里张罗着卢家那个老嬷嬷给润润交规矩的事情。那个老嬷嬷在卢家也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吃的用的住的都得安排妥当。 润润想着姨母这几天确实事儿忙,自己要是出去住的话,应该也能给她减轻一些负担? 老太太乐的不行,点着她说:“你个小东西,自己倒是主意大。怎么不问问你伯娘同大姐姐乐意不乐意?” 润润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对哦,伯娘和大姐姐都没说话呢,她怎么能自己就做主了。 这样子真是逗的一屋子大小都笑开来了,苏氏搂过她摇了摇,“乐意乐意,伯娘和你大姐姐都乐意。” 老太太道:“你别现在说的轻松,晚上要是润润又是尿床又是说梦话的,看你哪儿哭去。” 苏氏更是笑的不行,润润闹了个大红脸,忙着争辩说:“祖母乱讲,我小时候才尿床,现在好久没有啦!”上次尿床还是五岁时候的事呢,她现在都六岁了!   ☆、第7章 嬷嬷 第七章 半大点的孩子,还一本正经地一口一个‘我小时候’,真是要把人笑死。老太太跟苏氏真是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屋子老老小小也许多没碰头了,老太太就都留了饭,再让人去把卢青兰喊上,让厨下烫了个炉子,准备涮羊肉吃。 因为涮锅要准备的食材多,所以就早早地准备夕食。 自从冯嬷嬷的事情过后,敬安郡主就称病不出了。反正老太太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去不去走动,老太太都不会过问。 不过她不去老太太那里,蓁蓁却是每天早晚都会去的。母亲不招祖母喜欢,她唯有代母亲多做一些了。 蓁蓁到了廊下,正让丫鬟墨香解斗篷,恰好半夏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她,顺势就给她打帘子,“四姑娘来了?刚老太太还念叨您呢,快进去吧,姑娘们都到了,就差您了。” 蓁蓁一边脱下斗篷,一边问:“都来了?大姐姐也来了?” 说起来府里四个姑娘,蓁蓁跟年纪最大的雅玔走的最近。两人性子还有些相像。 半夏答道:“大姑娘身子好些了,天没暗的时候就来了。” 蓁蓁“嗯”了一声,提脚往里去,刚跨过门槛,就听到里头欢声笑语一片。也不知道是润润还是叶瑀说了什么俏皮话,惹的一屋子人都发笑不已。反正最讨大人喜欢的,就是他们两个。 苏氏眼尖,先瞧到了她,“蓁蓁来了?怎么站那儿,快过来坐。” 蓁蓁喊了她一声‘伯娘’,然后到老太太面前给她们行礼。 其实叶府人口简单,规矩也不多,老太太也不喜欢强求孩子做这些表面功夫,也只有蓁蓁每次把‘万福礼’做足。 老太太也说过几次,说都是家里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消这些。蓁蓁当时应了,回头该行礼的时候还是照旧。老太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蓁蓁就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跟她见过礼以后,说了几句话,就想着回去了。 老太太笑着留她的饭,说:“今儿咱们夕食开的早,蓁蓁也同我们一道吃吧,少吃一些,回去还能跟你母亲再用一次,也不耽误什么。” 敬安郡主那边规矩章法十分严,规定什么时辰开饭就什么时辰开饭,也不管孩子饿不饿。老太太有时候也挺心疼蓁蓁的,明明年纪最小的孩子,却被教导得一点儿孩子的灵气都没有了。 蓁蓁摇摇头,道:“母亲这几天也十分姑娘祖母,还等着我回去问话。” 老太太也不勉强,只叮嘱她说:“行,那你回去吧,外头暗了,然你丫鬟提灯笼仔细些,别磕着碰着了。” 蓁蓁走后,苏氏在老太太跟前说:“要不说蓁蓁跟咱家的孩子不同呢,年纪最小,却看着跟个小大人似的。就是我们雅玔,虽说比她长几岁,却也不一定有她懂事。” 苏氏以前跟卢氏妯娌间相处的不错,两个人平时来往也多。卢氏去世以后,苏氏也是一下子少了个伴儿,也是伤心了很久。敬安郡主进门以后,虽然对她这个嫂子也算不错,可到底人家高高在上,跟她商贾之女出生的,也说不上几句话。 但让苏氏跟敬安郡主对着干,她是万万不敢的。这家里,估计也只有老太太和当家做主的叶檩,敢不把敬安郡主当回事了。 连带对着蓁蓁,苏氏也不回像对着自家晚辈那样亲密,而是多了几分客气。 老太太没接苏氏那明显要捧蓁蓁的话,而是说:“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好,我看着自家的孩子都欢喜的不行,只是各自的个性不同罢了。” 苏氏抿嘴笑了笑。 老太太虽然觉得对除润润以外的几个孙女,都能做到一视同仁的疼爱,可在外人看来,二姑娘是庶出,性子又有点缩,不懂讨人欢喜。四姑娘身份最高,可又太少年老人,不够亲人,也跟长辈们走的不近,除了没了亲娘的三姑娘,大概就是身子骨最弱的大姑娘最讨老太太喜欢。 当然苏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雅玔身子好了些以后,她就赶紧让闺女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毕竟以后雅玔说亲,还得老太太和叶檩出力气。 不过苏氏的话也给老太太提了个醒儿,府里的姑娘确实在一日日的长大,最大的雅玔都八岁了,到十岁上头就该开始物色人家了。他们学士府的门第现在也不算低了,加上结了敬安郡主这门亲,更是上了一层,可大儿子是‘商’,雅玔的婚事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 “卢丫头从家里带了个老嬷嬷,听说是宫里出身,来给润润教规矩的。一会儿她来了,我跟她说一声,把雅玔和秀琼都带上,一起学学。” 宫里宴请官员家眷,大房自然是没分的。但孩子们能接触着学一些,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氏跟老太太道过谢,一边叮嘱雅玔和秀琼以后可得上心跟着学,一边心里也有点酸。叶杞叶檩两兄弟一母同胞,如今的境况却是天差地别,连带着他们大房的孩子,都比二房低上一头。 老太太的这个提议,卢青兰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夕食的时候就把事情敲定了。等卢家个嬷嬷一到,三个姑娘就一起跟着学。毕竟也没多久润润她们就该进宫了,也确实该抓紧了。 卢家来的老嬷嬷,姓张,年纪确实大了,头发接近全白,脸上沟壑丛生,背也已经有些弯了,不过通身气度做派,却不敢让人小瞧。 张嬷嬷一到叶府,先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她看着比自己还大上一轮,当然没让她真的行礼,只是让她在跟前说了会儿话。见她耳聪目明,说话进退有度,就更放心了。 下午,卢青兰念着张嬷嬷年纪大了,周居劳顿,就让她在屋里歇上半日。 润润听说她姨母最近老是提起的老嬷嬷终于到了,就跃跃欲试地想去瞧瞧这位‘厉害的嬷嬷’。 卢青兰一看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忙叮咛说:“嬷嬷年纪大了,又一路劳累,你可千万不能调皮去打扰她休息。” 润润认真地点了点头,“姨母,我肯定不会打扰嬷嬷休息的。” 她心眼实,答应人家的话从来不会反悔,所以卢青兰也就放心了。 不过润润想的是,嬷嬷睡觉嘛,她又不去吵她,她就在外面偷偷看一眼,又不会吵到她的。 所以午歇的时候,卢青兰去看府里给三个姑娘准备的书房,润润就偷偷从床上爬起来了。她也不喊人,就自己给自己套了个小棉袄。 张嬷嬷的屋子就在她远离,隔开了几间房,这会儿卢青兰又不在,润润穿好了鞋,原地蹦跶了几下,开了门就往外冲。 门口守着的连翘就看到个人影一闪而过,润润已经跑出去不知道多远了。她赶紧往前追,润润闷着头只管跑,反正这院子她已经打听到嬷嬷住哪间了,这院子里她又熟悉的很,等白连翘抓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张嬷嬷屋前。 卢青兰走之前特地交代过,让他们下午都轻手轻脚一些,万不可吵到张嬷嬷。 所欲此时连翘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压低声音在润润耳边道:“小祖宗,跟我回去。” 润润嘴一撅,说:“我不,我就去扒着门瞧瞧。你要不让我去,咱们就在这儿耗着,看一会儿会不会把嬷嬷吵起来。” 她倔起来谁也说不动,连翘犹豫了会儿,妥协道:“那您手脚轻点,不然被姨姑娘知道了,奴婢可得挨罚了。” 润润“哎”了一声,眉开眼笑地夸她:“连翘姐姐最好了,你去站旁边帮我把把风。” 连翘只得乖乖去了,一下子就变成了她的‘从犯’。 润润身量低,只能扒了门缝偷偷往里看。 张嬷嬷初来叶府,饭后虽然也有些犯困,但一时间也没睡着。听到门口有响动,她就起身把门开了。 润润还没透过门缝看清什么,屋门却一下子被打开了。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她吓得一下子就往后退了几步,还用小手拍了拍胸脯。 小丫头白白净净的小胖脸,水汪汪的的大眼睛,一对花顶髻,头上没有发饰,两个球行小髻被睡得有些凌乱了,身上的樱桃红如意纹蜀锦小袄也穿的不工整。张嬷嬷多毒的眼睛啊,一下子就猜到这是府里哪个不肯午歇的小主子。 连翘见状赶紧快步上前,对着张嬷嬷道:“这是三姑娘,记挂嬷嬷,就来看看您。” 润润反应也快,忙接话道:“我叫润润,来看看您。您还习惯府里吗?” 张嬷嬷笑道,“当不上姑娘的一声‘您’。府里吃的用的都好,没有不习惯的。” 润润故作老成地点点头,说:“恩,嬷嬷习惯就好。”然后又强调了一遍,“我就是来看看的。” 连翘在旁边都给主子臊得慌,忙不迭给她使眼色。张嬷嬷笑的那样,明显就是看出来您是偷跑过来的了,可快些回去吧,别再往下说了。 偏偏润润一点都没感受到连翘的眼色,自顾自地歪头想了想,前几天郡主母亲那里的冯嬷嬷说过,去看人家不能空手去的,不用管送的是什么,但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带到。 她在身上东摸西摸的,终于从摸出一个小荷包。里头虽然不是多好的东西,但是是她喜欢的,应该能代表她的心意吧。 “来的匆忙,也没备下什么东西,一点礼物,权当心意。”照着曾经冯嬷嬷交过的,润润仰着脸十分认真地道。 既然知道眼前这位小主子就是卢家女儿生下的那位,张嬷嬷也不推辞什么,收下了。 可看她光收下还不完,旁边小丫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正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她,一脸等着被夸奖的样子。 张嬷嬷就打开看了看,一打开,她脸上笑的更欢了:“东西很好,嬷嬷十分喜欢,谢谢三姑娘的心意。” 润润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那嬷嬷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晚了就该被她姨母发现了。 回去的路上,连翘跟在蹦蹦跳跳的润润身后,怎么也没想明白她家小主子是怎么忽然变出一份礼物的,还让张嬷嬷笑的那么开怀。 那头张嬷嬷拿着小荷包笑的嘴都合不上,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到了牙都快松掉的年纪,居然收到了一袋子葵瓜子当礼物!   ☆、第8章 进宫 第八章 润润的行踪当然瞒不住卢青兰,先不说她身上没了个小荷包,就说这院子里那么多丫鬟,有几个会不留意她的动静,不过是看连翘跟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没有现身罢了。 卢青兰听人说了这件事以后,就去了张嬷嬷那里。 张嬷嬷已经午歇起来了,精神头看着比上午要好上不少。 卢青兰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小荷包,笑道:“润润那孩子淘气,吵着您了?” 张嬷嬷笑着摇摇头,说:“那孩子讨喜,跟你姐姐也长得有些像。”她在卢家就是看着卢氏长大的,也是打她小时候就教导她一些规矩上头的东西。卢氏离开家许多年了,老人家都快忘记她的长相了。下午见了润润,倒是想起了卢氏小时候的模样。 她从江南远道而来,有一大半是因为润润是卢氏的孩子。否则她这样的年岁,若她不愿意,卢家也不会逼着她来。 卢青兰知道张嬷嬷是外冷内热的,她姐姐走的那年,张嬷嬷也是大病了一场。 提到卢氏,卢青兰也有些怅然,润润这样好的孩子,如果她姐姐还在,该是多么的心满意足。 “进宫的事,堂姑娘怎么看?”张嬷嬷问。 卢青兰蹙眉,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宫里虽然说是年后宴请百官家眷,以作犒赏。可请的,却都是家里有小姑娘的人家。太子现在已经九岁了,再过两年就到了该选妃的时候了。此番设宴,恐怕就是要在适龄的姑娘里选几个合适的,当成重点对象培养着,等过两年姑娘们都大一些,定了性,再最后选一个最好的。 这事儿多数人心里都有数。 屋内外都已经屏退了人,卢青兰沉吟半晌,道:“这事儿嬷嬷问我,我肯定是希望润润能有个好前程。不为荣华富贵,只说敬安郡主一心想把蓁蓁腿上太子妃的宝座,这口气我就难以下咽。若是称了她的愿,往后润润岂不是随她如何拿捏……可想到要让润润进宫,我又是千百个不放心……” “姑娘这就想偏了,”张嬷嬷道,“便是宫里顶尊贵的那位,也不是想拿捏什么人就能拿捏什么人的。便是让四姑娘飞上了枝头,只要咱们三姑娘只能择一门好亲事,也不会教人看轻了去。何况三姑娘上头有父有兄,怎么会轻易被人欺了去……您啊,就是太介意您姐姐的事儿了。” 卢青兰苦笑,是啊,可不是太在意她姐姐的事了么。她自小在卢家长大,虽说对卢家的养育之恩心怀感恩,可对卢氏也是有些羡慕和小嫉妒的。长大后,卢氏嫁了名不见经传的叶檩,虽说前两年苦了些,后头确实一跃成为了官夫人,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大家都说,卢氏好福气,往后是有享不尽的后福的。 可谁能想到,她的好福气,就断送在了敬安郡主对叶檩的一厢情愿上了。 就凭她是金枝玉叶,便能肆无忌惮抢别人的丈夫了? 她就是太介意,太害怕了,怕润润重蹈覆辙,再被敬安郡主算计什么。 张嬷嬷道:“没有外人,我也不避忌什么。敬安郡主没有兄弟,又没有儿子,眼下只能仰仗四姑娘。她才是只有这条路可走,宫里什么样的地方,我比你清楚,外头只看到花团锦簇,里头的阴私事儿外人又能瞧见多少呢?三姑娘个性单纯,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您怎么舍得?” 卢青兰自然舍不得,所以她才很是犹豫,写信往家里去了。家里让她务必亲自回去一趟相商此事。卢家二老的意思跟张嬷嬷差不多,不过当时张嬷嬷没多说,就说要等见完润润再说。如今见过那小丫头,张嬷嬷自然是觉得她非常不适合入宫。 两人在屋里从傍晚聊到入夜。 卢青兰仍旧纠结无比,既舍不得润润,打心眼里又不想教敬安郡主称心如意。 “其实,便是我们想得再多,最终结果还是看宫里贵人的意思。说到底,还是看孩子的造化。”张嬷嬷如是道。 翌日,张嬷嬷就开始给府里的姑娘们授课了。 张嬷嬷虽然也是不怎么爱笑,可润润却不怎么怕她,不像敬安郡主那里的冯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每次见了,她都忍不住想往后缩。 而且有了雅玔和秀琼的陪伴,润润也不觉得日子难过,每天还能聚在一起说说话,倒也有意思。 过了一旬,到了月底润润和蓁蓁进宫的日子了。 当然也不只是两个孩子,老太太和敬安郡主都在受邀之列。 老太太不太爱场面上的热闹,身上又风湿骨痛,本可以推脱不去,可她不放心润润,说什么也是要陪着的。 老太太给润润和蓁蓁一人裁了身新衣裳,两个人的衣服样式很相近,只不过给润润的鹅黄色,给蓁蓁的是桃红色,都是两个小丫头自己喜欢的颜色。 到了进宫那天,卢青兰早早的起了,坐在润润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到了时辰才把她喊起来。 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也不忘叮嘱,“进了宫记得跟进祖母,若是宫里贵人问什么,也不要慌,按照张嬷嬷教的那样应对。就算是答错了话,也不要哭,切莫惹得贵人不悦。” 润润用小胖手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嘟囔着辩解说:“我又不爱哭,姨母放心吧。” 卢青兰怎么放心的下,一颗心跟吊在嗓子眼上似的。她之前对敬安郡主的不平,眼下全都不记得了,只希望她们润润能好好地回来。别说什么被宫里人相中了,就是她去这一趟,都够她担心一遭了。这真要被相中了,她往后就别想睡个安生觉了。 一家人分了两辆马车,老太太和润润一辆,敬安郡主和蓁蓁一辆。 看到蓁蓁没穿自己给做的那身衣裳,老太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有些不痛快的,先让人扶着上马车了。 润润在门口和卢青兰告别。看到她姨母眉头皱的厉害,润润拉着她的手,像个小大人一般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啦,你在家好好的啊。” 卢青兰“哎”了一声,然后亲自把她抱上了马车。 润润第一次进宫,也不紧张,而是兴奋。就跟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玩似的,虽然那个地方规矩有点多,但是张嬷嬷说里头的房子都很漂亮,东西也都很好吃,还有许多许多她没见过的。她真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不过她虽然好奇的不得了,但是一路上还是很乖的,没有调皮,也没有缠着老太太问东问西。 老太太板着脸,有些不悦。敬安郡主有把蓁蓁往上推的意思,她不反对什么。说起来,蓁蓁跟太子还是表兄妹,比常人还亲了一道。可替下她给蓁蓁准备的衣服,换上那么一身扎眼的,那用心真是昭然若揭了。他们叶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可总来不会做这样上赶着的事情。 马车走了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老太太带着润润下了车,敬安郡主带着蓁蓁走在他们身后,一行人由太监宫女迎进了宫。 当然路上也不止他们一家,不少人更是纷纷靠拢同敬安郡主攀谈。 宴席设在皇后的坤宁宫偏殿,诰命夫人们每逢年节都要进宫给皇后请安,倒也熟门熟路。 润润在路上竖着耳朵听大人们聊天,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夫人跟她祖母打过招呼以后,就一直粘着郡主母亲说话,而且她们说话的时候也只关心蓁蓁,只想着把她们的孩子介绍给蓁蓁当玩伴,明明她也很想认识新朋友的。 到了坤宁宫门口,宫女们将各家夫人引进偏殿。此时里头已经做了好些人,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敬安郡主跟一些夫人闺中就认识,跟老太太说了一声以后,就带着蓁蓁过去和她们一道了。 老太太相识的大多也是各家同年纪的长辈,而此时这种场合,大多都是各家的夫人带着姑娘过来。叶家算是特殊情况,皇后知道他们家的事,这才下了两张帖子。因此一时间也很少有人过来同她搭话。   ☆、第9章 交友 第九章 坤宁宫寝殿,袁皇后也正兴高采烈的同身边的人讲什么,全然没有人前端着的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不过她身边的也不是别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内阁首辅袁大人的小女儿,现如今的成国公夫人。 事关未来的儿媳,袁皇后心里当然也是打着鼓的。虽说这次只是挑几个合眼缘的先观察着,可太子妃多半也就是出在这几个当中了。 成国公夫人看她姐姐竟还有些紧张,忍不住打趣道:“该紧张也是外头那些小姑娘或者太太夫人紧张,哪轮的上您呀。”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小时候又生过怪病,十年前才好转,因此家里人都格外偏疼她一些。 袁皇后亲昵地拧了一下她的手背,“轮到你家如意挑夫婿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了。” 提到自家女儿,成国公夫人就头大。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姑娘养的脾气比谁都大,而且就爱跟着她爹舞刀弄枪的,一点都不文静,满京城的小姑娘没几个爱同她玩耍的。这过两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们家如意,怕是真的没人敢要。” 袁皇后捂着嘴笑,说:“如意嘴甜又讨人喜欢,我就喜欢的不行。要是能给我家当媳妇,我真是乐意的很。” 不过话说完,她跟成国公夫人一对眼,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太子跟如意对对冤家,那真是针尖对麦芒,非掐出个子丑寅某来。把这一对表兄妹强凑在一起,非把屋顶掀了不可。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已有宫女来报说外头的夫人都到齐了。 袁皇后整理仪容,带着成国公夫人就出去会客。 而坤宁宫偏殿里,润润已经吃上了第三块糕点。 小糕点做的很精致,一盘子都做成梅花模样,外面的一圈是雪嫩的白,里头就透出一点红。而且大小适中,常人正好可以一口一个。 润润虽然贪吃,可也很好地保持了自己的吃相。小小的两只手捧着一个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吃。没人同祖母讲话,她也不知道讲什么,只能一边吃,一边跟祖母夸这里的东西好吃。 小孩子的直觉算是灵敏,老太太确实不善于处理这种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可看到她吃的心满意足的小脸,也总算宽怀了些。 此时宫女宣唱袁皇后入殿,众夫人纷纷起身行礼。 袁皇后入殿上座,免了众人的礼。 “难得请了众位夫人进宫小聚,都别拘束,就当寻常聚会。” 众人纷纷应和,这个夸袁皇后气色好,那个夸袁皇后首饰精致,还有夸衣服料子难得的,反正是怎么捧着怎么来。连带着袁皇后身边的成国公夫人,一时都被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哪里像寻常做客,倒像专门找了一堆人来夸自己似的。 当然这也不能怪这些官夫人,当今袁皇后对外是个稍显冷淡的性子,鲜少有这样邀人聚会的时候,她们也就很少有献殷勤的时候。 因为都是带着自己姑娘来的,因此之后理所当然地就说到了这些孩子上头。这些夫人们纷纷把自己的孩子介绍拎到袁皇后眼前介绍。这些孩子一般也就七八岁,也有特别认生的,有的连头都不敢抬,有的稍好一些,虽然有些慌张,却也能说上完整话。 袁皇后一路看下来,觉得情况跟她之前打听的差不多。出挑的有礼部尚书家的,襄平侯家的,还有就是叶学士家的、敬安郡主生下的那个。不过最后这个年纪似乎太小了点,看着老成,但她依稀记得才五岁,跟太子差的有点多。 当然润润也是袁皇后也是过了眼的,不过她一团孩子气,虽然看着比寻常孩子可爱些,可一屋子的小姑娘,十好几个呢,单凭可爱就不太能让人记得住了。 说了一会儿话以后,时值正午,袁皇后赐了席面,让夫人们一道用膳。 成国公夫人自然坐在袁皇后身侧最近的地方,席间两人也在低声交谈着。 成国公夫人说:“礼部尚书家的丫头长得真好看,文文静静的,我要有个这样的女儿真是什么都值当了。辽阳侯家的气度是也不错,不过个性似乎同我家如意有些像,也不知长大了会如何……至于敬安郡主生的那个,我不喜欢。” 袁皇后拿眼尾轻轻扫了她一眼,“才见过一面,说上几句话,你怎么就不喜欢那孩子了?” 成国公夫人轻笑,“便是她再好,只因为她是敬安郡主生的,便不会喜欢。”倒也不是敬安郡主怎么着她了,就是因为敬安郡主同太后狼狈为奸,拆散人家的婚事这种手段,让她十分不齿。她是吃过那个老毒妇的亏的,早年她二姐姐才是成国公的原配,后来难产过时了,那老毒妇故意想给当时还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帝后找不痛快,设计将生着怪病不能言语的她嫁给成国公当继室。 好在她后来清醒了过来,将成国公府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子也过的有了滋味,不然可不是称了她的歹毒用心? 这敬安郡主为了一己私欲而为难他人的手段,简直和太后如出一辙。 也因为这个,成国公夫人就多看了润润几眼。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跟她府上的泓哥儿和澈哥儿一样早早没了亲娘,只是泓哥儿和澈哥儿还有她这个姨母拿他们当亲生儿子疼着,就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在家里过得好不好了。 润润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拧着脑袋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才跟成国公夫人对上了眼。 看到是一个漂亮的夫人在看自己,润润对她笑了笑,一对儿眼睛弯了弯,跟月牙似的。 “那小姑娘真可爱,”成国公夫人忍不住跟她大姐念叨,“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 袁皇后让布菜的宫女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多吃菜吧,少说话。这里的姑娘你个个看着好,想让她们当你的闺女。这话要是让如意听到了,少不得她们一顿打。” 说的成国公夫人也不由笑起来,以那个小火药桶的脾气,说不定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饭后,袁皇后安排夫人到御花园的观赏台上用茶。 虽说半个月前突然没来由地下了几天大雪,可到底是过完年开了春的天,到底是一日暖过一日了。午后太阳又好,照在人身上格外的暖和。 用茶闲聊时,袁皇后道:“我们大人坐在一处说话,也不用拘着孩子们。御花园里风光正好,她们又都是第一次来,且由着她们一道去玩,多派些人跟着便是。” 众人当然也没有不同意的。 袁皇后自然也有她的用意,宫里到处是她的人,孩子离了大人,才能更显出本性不是? 老太太挺不放心润润的,这些孩子里润润算是年纪最小的那波。之前虽然学了一些规矩,但到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面,也没试过一个人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同其他孩子打交道,只盼着她不出差错就好。 润润这时候就显出特别的贴心,她抓着她祖母的手摇了摇,说:“祖母放心,润润乖乖的,不闯祸。你喝完这盏茶,润润就回来了。” 老太太‘哎’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去吧,别乱跑,就跟着蓁蓁。” 蓁蓁这时候已经跟敬安郡主说完话,正站在不远处,明显是在等她的。 润润小跑着过去,蓁蓁忙说:“不急不急,我等着你呢。” 润润跑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蓁蓁,我好想你啊。这几天你都在做什么?” 之前她们俩一起学规矩的那一个多月,可是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中午还一起睡午觉,现在分开了,一天最多只能在蓁蓁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见上一会儿。 蓁蓁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还和往常一样,早上背书,下午听冯嬷嬷讲课。” 润润忙不迭地说:“我姨母也从家里带了个嬷嬷来,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也会讲课。现在大姐姐和二姐姐都一起听课呢,蓁蓁,你也来和我一起好不好?我很想你。” 蓁蓁知道她不说假话,说想自己就是真的想自己,可她稍微一想,也知道她的提议不太可能实现。当然很多东西她不好同润润讲,所以只说:“冯嬷嬷要是知道,我去听你那里的嬷嬷讲课,不理她了,她会难过的。” 润润想了想,虽然冯嬷嬷凶巴巴的,但是好像很喜欢蓁蓁,如果蓁蓁不理她了,她应该会挺难过吧。最后她只好有点伤心的垂着眼角说:“那好吧,那以后你要早一些来给祖母请安,再晚一些走,我每天都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蓁蓁问她有什么话想说,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哎呀’了一声,说:“我暂时忘了,你让我回去后想想,记起来了再同你说。” 两个小丫头就这么手拉手地走到了花园的亭子里,越说越有劲儿,蓁蓁完全忘了刚才过来时,她母亲叮嘱她要多接触其他府里的小姑娘。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他府里的小姑娘都各自围在一起说话了,她只好带着润润靠过去。 她们这些小姑娘,大多生在京城,连自己家门都很少出。因此襄平侯家的女儿就显得很特别了。襄平侯武将出身,之前是镇守东北边界的一员猛将。她家女儿就出生在东北,据说小时候就跟着她爹骑过马,打过猎。这时她就在跟大家分享她打猎时的趣事。 润润在旁边听的眼睛都直了,人家说的事可太有趣了,什么雪地里带着狗捉兔子,拿弓箭射躲在树丛里的野鸡……真的是太好玩了!哪像她在家里,下雪的时候多在外面站一会儿,都要被祖母和姨母说的。 小姑娘们听这些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些事也讲不了多久,不多时人就渐渐散去了。 润润就主动上前和她搭讪。 那小姑娘肤色比寻常女孩深一些,眉毛也浓一些,见润润上赶着跟自己说话,倒也有些高兴,“我叫如兰,你叫什么名字。” 润润第一次交朋友,有些害羞地道:“啊,如兰,你这名字真好听,我叫润润。” 她说话本就晚,官话也学的晚一些。加上带她长大的卢青兰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她的口音不自觉地就偏南方人一些,许多字音上都有些吐字不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n’‘l’不分。这如兰的名字到了她嘴里,其实就变成了‘如男’。 这下子就让如兰很不高兴了。 她爹是大老粗,好不容易给她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可家里亲戚都说她是个假小子,还老是拿他的名字打趣。眼下名字被错念成‘如男’,真是教她非常的不痛快! 如兰冷哼一声,说:“润润?你的名字也很好听。你是不是姓朱,叫朱润?” 朱润,谐同‘猪润’,在两广那边就是猪肝的意思。京城里人员流动性大,家里有个把两广那边来的厨子也是稀奇的事。在场的几个姑娘还真有不少都知道这个的,当下就不由笑起来。 偏偏润润还很懵懂,很认真地回答她说:“我姓叶,不姓朱。” 连带着如兰,都被她惹得发笑了。 蓁蓁虽然不懂如兰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拉住还想解释的润润,冷冷地道:“用‘朱’姓玩笑,你的胆子倒大,莫不是忘了这宫里住着的主子姓什么?” 朱姓,乃是国姓。虽说天下姓朱的不少,可在宫里开国姓的玩笑,那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只这一声反问,便让发笑的姑娘们都停住了,连如兰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第10章 打架 第十章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怕惹麻烦的小姑娘们大多自觉地让开了。 润润也有些懵,她好像没见过蓁蓁这么凶的样子。 这种场合下,如兰丢了脸面,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没有开国姓的玩笑,我只是问她姓不姓朱罢了。你别瞎说!” 蓁蓁哼笑道:“我有没有瞎说,你自己心里知道。这事儿若是闹到娘娘面前,你且听娘娘怎么说。” 其他小姑娘里也有母亲跟敬安郡主交好,认识蓁蓁的,这时候便帮着她说:“对,你要再嘴凶,咱们就找皇后娘娘评评理。” 如兰闹了个大红脸,狠狠地瞪了润润一眼。 都怪她!都是她惹出来的! 那眼神真跟要吃人似的。 润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蓁蓁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润润胆儿不大,但一想不对,蓁蓁是妹妹,又是帮她出头的,这时候她要是害怕了,万一那个如兰要打人,那蓁蓁就要倒霉了。这么想着,她又把往前垮了一步,站到了蓁蓁前面。 僵持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哎呦”了一声。听声音是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梅树后头,一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正捂着一只眼睛,旁边站了个比他身量高一些的少年。 红衣小姑娘正捂着眼睛指着他骂:“你说你,让你当小宫女你不当,偏要当小太监。你这顶戴上的东西可扎死我了……” 那个少年一边关切她的眼睛,一边也不肯吃亏,回嘴道:“我蹲着你非跟着,转头撞在我帽子上还来怪我的不是了?我若是个小宫女,发上的发簪都能戳瞎你了。” 红衣小姑娘揉够了眼睛,放下了手,继续道:“宫女的发簪能插多高,总比你这顶戴矮吧?且发簪就一处,我怎么着也不会正好撞上吧!” 那少年不欲同她继续争辩,摆手道:“是是是,你有道理,你厉害,你在这儿待着吧,我且走了。” 他刚想转身走,却被红衣小姑娘拽住了,也不知道是小姑娘的手劲儿大,还是他力气小,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那红衣姑娘拽着他,径自走到润润等人面前,然后她环视一周,指着如兰说,“你,过来蹲下,我倒要看看,在我旁边的若是个竖着发髻的,我还会不会弄疼眼睛。” 这姑娘并不是刚才跟着她们一道从偏殿出来的,如兰并不认识她,自然也不会听她的,问她说:“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红衣姑娘冷哼一声,“让你蹲着就蹲着,就你话多?!” 如兰也八岁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人指示。 红衣姑娘放开身边的少年,伸手去按自己腰间。 众人这才看清,她腰间还别着一条很是精细的小软鞭。 少年之前被她拽了一只手,此时刚脱开,赶紧躲到人后去了。 他本就是偷溜出来的,就想静悄悄地观望一下,那丫头根本就是故意想把他推到人前。 此时润润也趁着大家都在关注如兰和那个红衣姑娘的时候,把蓁蓁拉到一旁,小声说:“蓁蓁,我看那个如兰有点凶,你不要怕。这事情都怪我,如果她要打人,就让她打我好了,你可千万别再插手了。” 蓁蓁当然不惧如兰什么,敬安郡主多年的教导下,她若是连这点场面都不能应对自如,才是丢了她母亲的脸面。再说打人?她敢么?母亲说过,辽阳侯不过是以战功起家的平民罢了。倒是后头来的那个小姑娘,底气十足的,看起来才是有来头的样子。 蓁蓁拍了拍她的手,说:“已经没事啦,你不要怕。” 润润摇头道:“我不怕的,我是姐姐,我保护你。” 她俩刚好就在少年不远处,少年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有趣。那个让人家不要怕的,明明自己怕的面色都发白了。那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却是老成持重,像个大人似的。这对姐妹,年纪真是应该对调一下。 再说如兰那边,看到对方亮了鞭子,她也些怯场。而且看她刚才抓着那少年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有练过一些功夫。 不过这毕竟是在宫里,她觉得对方也不太敢真的动手,于是硬着头皮说:“你是哪里来的野姑娘,竟然要在宫里动粗?不怕皇后娘娘治你的罪?” 红衣姑娘哈哈一笑,说:“待我教训完你,自然会去向娘娘领罪!”说话间就真的要抽出鞭子来。 周围的那个小姑娘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都有些害怕,但又有些隐隐的看热闹的兴奋,更是十分自觉退后,给她们让出了一大片场地。 如兰将门虎女,真要动手也不虚什么,此时被人欺到了头上,也是有了气性准备动手。 殊不知那些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管的太监宫女,早就偷偷去给袁皇后通风报信了。 袁皇后一听说小姑娘们竟要动手了,赶紧让贴身的宫女今夏去把人都带回来。 这一架,自然没打成。 一群小姑娘被今夏给带了回去。 那少年看着势头不对想溜,被红衣姑娘一把拎住了往前跟着一道走。 如兰落在他们后头,润润因为有些害怕,就拉着蓁蓁远远地走在最后。 到了坤宁宫前要上台阶的时候,今夏在前头嘱咐大家小心,早上起了雾,台阶上还有些湿,怕有孩子不小心给摔着。 眼看着就要进坤宁宫,少年拼尽全力要挣开红衣姑娘的手,她偏不肯放,他硬是要走,这两人就在楼梯上你来我往地小动作推搡。 最后少年终于甩开了她的手,恢复了‘自由身’。没成想红衣姑娘的手就被甩到后面,正好打在了如兰的脸上。 虽说那一下也不算是一记巴掌,只能说是刮到了脸,可新仇旧恨的,如兰再也忍不住怒火,还手给了她一下。 红衣姑娘一时不察,被她从后头一推,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把前头一堆人都给带倒了。 前头一堆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如兰、少年,和落在不远处的润润和蓁蓁。   ☆、第11章 实话 第十一章 坤宁宫殿前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好在冬末初春,小姑娘们身上都穿的厚实,这一摔,虽然狼狈,却也没有伤着什么。 旁边的宫女们赶紧把身边的姑娘们一一扶起来。 袁皇后在里头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又多喊了几个人去把她们都带了进来。 小姑娘们这天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衣服当然都是粉嫩粉嫩的颜色,这会儿在地上滚了一圈,都显得有些脏脏的。其中年纪稍小一些的,还哭起来了。 各家的夫人们都给心疼坏了,既担心她们有没有摔疼,也担心皇后看到她们这狼狈样不喜。 这一堆的小丫头,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却没空关心。两人在人堆里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的孩子。 红衣服的小姑娘就是成国公家的小女儿如意,旁边穿着太监府的小少年自然就是当朝太子。 如意也给摔了,不过她好歹习了两年武,灵敏的很,往前扑过去的时候就把力给卸了,只是她这天还围了个兔毛小披肩,雪白的兔毛粘了一层灰,有些灰突突的。 她不耐烦地摘了披肩拿在了手里。 成国公府人将她招到跟前,问她说:“怎么摔的?你怎么也没躲开?”她家丫头平时就爱在雪地里蹦来蹦去,灵活得跟个小鹿似的,也没见哪天给摔过。 如意说:“不是我自己摔的,有人在后面推我,然后我就往前扑过去了。” 成国公夫人接过她的披肩给她掸灰,一边状似无意地往人群里一嫖,立马就看出了哪几个身上是干干净净没摔过的。 那边袁皇后也把太子朱曦喊到了身前。要不是这么多人瞧着,她是真想把他的耳朵给拧下来,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堂堂一国储君,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满皇宫溜达。还别说殿内这些人家里,很有可能是要出太子妃的! 好在这些人里,除了袁皇后的亲妹妹——成国公夫人以外,没人认识他。于是袁皇后就让他站到自己身后,跟宫女站一起去了。 “如意,要姨母到这儿来。”袁皇后把如意喊过来,问她说:“你是怎么带着这个‘小太监’跟她们走到一块儿去的?”说着还给她使了个颜色。 如意反应也快,立马知道她姨母这是让她不要说破太子表哥的身份,便顺着往下说:“我就带着人在花园里玩,然后就遇到了。刚上台阶的时候,那个‘小太监’非要挣开我的手,然后就打到了后面的人,接着我就被往前推了,接着前头的人都一股脑地摔了。” 袁皇后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其他人,问:“是谁推的人?”虽说问的是大家,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况且当时身边也跟着一圈人呢,便是现在不认,回头一问,也是逃不开的。 如兰的母亲方氏看自家丫头没摔着,本来还挺庆幸,现在一颗心却给吊起来了。这最后进来的,就是她家如兰,还有叶学士府里的两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如兰往前跨了一步,说:“回娘娘的话,是如兰脚下绊了一下,往前摔了一下,这才带倒了大家。还请娘娘责罚。” 袁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丝毫没有畏缩,觉得这姑娘胆儿倒是挺大。不过到底是不小心绊了,还是故意推的,这就真的见仁见智了。 小姑娘们身边虽然跟着人,但都离了几步路,又没有一眨不眨地盯着,怕是也难看出其中差别。 当然这件事其实也不大,毕竟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的玩闹,也没有人受伤。但通过这件事,却可以看透几个姑娘的性情。 她们这问着话,老太太和敬安郡主正凑在一起,分别查看着润润和蓁蓁。 到底是年纪小,更让人操心。 润润听着袁皇后跟如兰的问话,小声地说了句:“不是这样的。” 大人们没听清,她身边的蓁蓁却是听到了。她拉了润润一下,轻轻地跟她摇了摇头。 润润没懂蓁蓁为什么要跟她摇头,但就是觉得蓁蓁脸上的神情特别严肃,她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袁皇后没再抓着如兰文化,转而问起:“还有两个小丫头走在最后没给摔到?是一对儿运气好的。” 润润和蓁蓁就一起上前行礼。蓁蓁先开口道:“承娘娘关心,臣女侥幸。” 一看这丫头的说话举止进退有度,袁皇后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便问起润润说:“你呢?你也没事吧。” 润润摇摇头,说:“臣、臣女没事。”当然她还有些慌,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 袁皇后又问:“那你跟在后面看清大家是怎么摔的了吗?” 润润嗫喏着动了动嘴,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旁边蓁蓁在袖子底下碰了碰自己的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袁皇后也不催她,而是对她亲切地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不该说谎的。我也不会追究责任,只是想问个清楚罢了。你看这么多小姐姐都给弄疼了,难道不应该让她们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吗?” 润润垂着眼睛想了想,最终才下定决定说:“是如兰推的红衣服的姐姐,红衣服的姐姐往前倒了,然后大家就都摔了。她不是绊的,她自己都没摔。她、她就是推人了……”越说声音就越小,虽然说得是大实话,可是还有些怕怕的。 如意听了她这话,立马跳到如兰面前,说:“好呀你,还想推我报复,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脱了披肩,她现在可灵活多了,袖子一撸就要去抽腰间的鞭子。 成国公夫人赶紧喊了一声‘如意’,这野丫头从小到大没吃过亏,家里的大人都宠着不说,连皇帝和皇后都喜欢她,胆子可就见天地越来越大。可这到底是宫里,又当着众多官家夫人,成国公夫人可真的怕她不分轻重地动手。 如兰刚才跟皇后说话的时候,还挺镇定,如今见了她这架势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如意见她怕了,又听她娘喊她,这才放下鞭子,哼了一声。 袁皇后也头疼,本来是想跟小姑娘们套套话,看看她们的性情。如今这如意知道了原委,看样子是真的记仇了。当然她肯定是站在自家如意这头的,不过此时却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如意,少说两句。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都是孩子,不懂事儿玩闹罢了。”你说如果一群小丫头在外头,打了也就打了,回头说一声孩子玩闹,不知轻重也就算了。眼前这么多大人,她再不说话就说不过去了。 众位夫人自然纷纷从善如流应和,反正自家孩子没伤着,旁的轮不着她们管,自然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意又瞪了如兰一眼,跑回袁皇后身边小声说:“姨母,她先前还用国姓开玩笑呢,我听了气不过才跟她对上的。她推我肯定是报复我……” 袁皇后揽着她,轻声道:“回头你和你表哥跟我好好说。” 如意半靠在她身上,又瞥了面色发白的如兰一眼,顺带看了那个面色更白的小胖子一眼。那个小胖子可真是胆儿小,不过说了个实话,怎么看着比做错事的那个还害怕。不过看在她这么耿直的份上,如意决定一会儿纡尊降贵地去安慰她两句。   ☆、第12章 约定 第十二章 有过这么一件事,这天的宫宴就提前结束了。 结束前,袁皇后让人给姑娘们都准备了一些小礼物,由她亲自给分给众位夫人,也顺便单独和她们聊聊。这样也算是给她们涨了脸面,就算自家女儿没有被选上也不算丢脸。 大人们跟袁皇后在内殿单独说话的时候,小姑娘们就在外间等着。 太子朱曦这时候已经悄悄地退场了,如意本来被她娘带到了内殿,这时候又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此时小姑娘们虽然都没有商量过,却都很默契地三三两两站到一边,单独远离了润润和如兰。 润润刚才回答完皇后娘娘的话,就觉得别人看她都怪怪的。她很想问问祖母是不是她哪里说错了,可是殿内静悄悄的,除了皇后皇后娘娘以外,都没有人擅自说话,她便不好意思问了。 蓁蓁本来是要同她一起,不过敬安郡主进内殿之前,把她拉到一边跟她说了几句话,顺势让她坐那儿等着。蓁蓁明白母亲的用意,一时也不好违逆她。然后附近的几个小姑娘也向她靠拢,跟她说起了话,一时间她身边倒也热闹。 润润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其他小姑娘们都在咬着耳朵,说的眉开眼笑的,心里其实十分羡慕。她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家里除了大姐姐和蓁蓁以外,就没有其他差不多年纪的跟她玩了。她本来以为这次会有机会认识一两个新朋友的。 “喂,小胖子!”润润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梳洗整理过后的如意。 如意朝着其他小姑娘的方向撅了撅嘴,说:“你往那儿看什么呢?”她声音不小,霎时旁边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润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搓着自己的小胖手说:“没、没看什么。” 如意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往身边一带,“你怎么老是这么害怕,这里又没有吃人的妖怪。” 润润心想这里确实没有妖怪,可是张嬷嬷说,在宫里说话做事都要特别小心,不然会给整个叶府都带来麻烦。而且眼前的如意刚才差点和如兰打架,她也有点怕她,便说:“我也不是老这样的,但是我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 如意瞪大眼睛诧异道:“不会吧,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家里玩,有时候自己玩,有时候跟姐姐还有蓁蓁一起玩。” 如意“哦”了一声,觉得这对话也挺无趣的,要不是这个小胖子刚帮着自己说了实话,她早就趁着她娘没空管她的空当,溜出去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主动跟自己说话,润润也壮着胆子继续道:“你呢?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如意歪着头蹙着眉想了想,“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跟着我爹练拳脚,被我娘逼着练字和绣花。唔这几天我娘家里宫里两头跑,我也就跟着来回玩……” 润润听得满是羡慕地道:“好棒啊,可以到处跑。” 如意摆摆手,说:“羡慕什么,我又不像你还有姐姐妹妹的,家里就我一个女孩,上头两个哥哥也大我很多,都当我是小孩子。”宫里倒是有个表哥,不过这个表哥比她还惨,皇帝姨夫和皇后姨母都处处管着,不让这个不让那个的。 “我也有两个哥哥,没有比我打很多,但是他们都在国子监上课,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润润找到了自己和如意的共同点,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我二哥每天都在学堂里捣蛋,回来了天天还要挨说呢。起手我也挺羡慕他们的,每天可以有那么多的小伙伴一起上课……” “上课有什么好的?”如意小大人似的,用一种‘你还小,你不懂’的口吻说:“我家里就有女先生,烦都烦得要死。” 润润觉得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她羡慕的是哥哥们有很多小伙伴一起,而不是上课这件事。 如意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小的小姑娘打交道,看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于是搔了搔后脑勺,问她说:“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比如新首饰新衣服之类的。”小胖子好歹帮了自己的忙,她总要表示一下谢意。 润润说:“我不缺什么啊,衣服首饰家里都有。” 如意一想也对,人小胖子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在乎什么首饰衣服,不过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要送什么给她,不过看她这么胖,应该挺喜欢吃的? “我爹这段时间去边关巡防了,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会给家里带写牛肉干奶干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好东西,可却是京城里难得的东西,不然我回头给你送一些去?你什么时候得空些?” 听到她这么说,润润显然高兴起来,敬安郡主常常邀请自己少时的手帕交到家里做客,她曾经远远的看过几次,那些夫人们有时候还会带上自家的孩子和蓁蓁一起玩,她可羡慕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上门来找自己玩过。 “我随时都有空,平时都在家,你什么时候来做客都行呐!” 看着笑眯眯的小胖子,如意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可不是喜欢吃嘛,瞧这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不过她笑起来倒真是挺可爱的,如意下意识地想像平时哥哥们捏自己的脸一样,去捏她的脸,但随即想到两人并不是很相熟,这样的举动有些唐突,怕吓到她,于是伸出去的手就改而落到她肩膀上拍了拍,“那咱们可就说好了。” 润润欢喜地“哎”了一声,“说好啦!” 没多久,袁皇后和各家夫人也都说完了话。众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见过礼告辞。 回去的路上,润润的嘴笑的合不拢似的。 老太太虽然也觉得润润之前说话得罪了人,但转念想到,自家世代读书人,清高傲骨也丢不得。孩子说了实话,也没有责怪的道理。不过就怕润润因为这件事,以后会被其他的孩子的排挤,会心生芥蒂。 此时看到润润仿佛忘了那件事,老太太也松了口气,逗她说:“咱们润润什么事怎么高兴?说出来也让祖母听听。” 润润挽着她祖母的手臂欢快地说:“润润有朋友啦,过两天还要到家里来呢!” 老太太扬眉,疑惑道:“哦?是哪个?” 润润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如意呀,会耍鞭子的那个。” 老太太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怎么谁都不是?偏偏是成国公府那个小魔星诶!   ☆、第13章 做客 第十三章 这天叶檩下了值,特地推掉了应酬,早早地回了府。 老太太跟他说了白天的事,叶檩倒是比老太太看的透,劝她说:“润润的个性咱们都清楚,孩子耿直些,也不是什么缺点。没必要因为这些,磋磨了她的真性情。” 老太太道:“我是心疼咱们润润,在外头没个母亲为她铺路。我老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您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叶檩道,不过老太太的忧虑也不是毫无道理,女孩子大了,都是跟着母亲外出走动,出席一些场面,也能成长的快些,对日后的婚事也是大有裨益。 敬安郡主端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头婆母年纪大了,嫂嫂又上不得台面,府里的姑娘的亲事,可不是主要在掌握在她的手里。纵然老太太和叶檩偏爱润润,可没有人帮着她出面,想要个好亲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然老太太这些话也就跟儿子讲讲,对外,那是一点都没有露的。 润润回来后,卢青兰也是拉着她问了很久。 润润在人情上不是特别的干练,可也不是蠢笨的孩子,将宫里发生的事都说给她姨母听了。 卢青兰虽然也没有见过宫里的场面,在人情上确实很通达干练。她知道润润这是当了出头鸟,或许已经被那个叫如兰的女孩子记恨了。而其他的小姑娘们,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情,以后可能对她避之不及了。 亏得他们润润还一心想着交许多的新朋友,怕是就此要落空了。 润润没看懂她姨母的忧色,已经把宫里的不愉快忘的差不多了,一心想着什么时候如意能上门来做客。 卢青兰后来去问了老太太,才知道润润口中的‘如意’是成国公府家的姑娘。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女。不过让她在京城贵女圈里出名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泼辣厉害的性子。听说她生起气起来,管你什么王孙公子,管家小姐,直接抽鞭子招呼。偏偏成国公、袁皇后都护她护的紧,她嚣张跋扈的名声也就越传越大了。 润润交到这样一个朋友,真是想让人不操心都不行。 不过润润从宫里回来以后,就把自己交了个新朋友的事告诉了家里每个人,说到如意过几天要来家里玩,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看她这样热情高涨的,老太太和卢青兰就不好说什么了。 就这样,润润在家里盼啊盼,等啊等的,一天天过去了,可是如意还是一直没有来。 润润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姨母说:“如意今天会来吗?” 卢青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然后润润就自己回答自己说:“应该回来的吧,今天不来的话,明天也回来的。如意说她娘老师让她读书写字练女红,这几天可能很忙吧。” 卢青兰看她这自我安慰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后来老太太也看不下去了,特地去成国公府下了帖子。 成国公夫人看到帖子,就把如意喊过来问。 如意看到帖子,也才一拍脑子猛然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小胖子要去看她。本来是想着回来后,她爹带了东西回来了,得空就去的,可她爹归期晚了几日,她娘又因为宫里的事,把她拘在书房里练了好几天的字,她就把这茬给忘了。 “坏了坏了,我给忘了。娘,我爹从边关带来的那些东西呢,都给我拾掇一些出来。” 成国公夫人道:“你爹拢共就带了那么些,还不都进了你的肚子。你去自己屋里看看吧。” 如意也着急了,“我屋里都是我吃剩的,哪儿能带那些去看人。您肯定有私藏的,分一些出来我给小胖子捎去。” “是有剩的,可那是给你两个哥哥送同窗好友的。” “哥哥的同窗好友常年走动,少那么一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了他们都那么大了,还吃这些小零嘴儿做什么,丢不丢人?” 成国公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懂什么,小东西代表了心意才好送人。”若是送贵重的,反而招人口舌。 如意黏到她身边撒娇,摇着她的手臂说:“好娘亲,哥哥们的朋友是朋友,我的朋友就不是朋友嘛?你怎么就给他们的朋友留,不给我的朋友留?” 成国公夫人被她闹的没办法,嗔道:“怎么到了你这丫头嘴里,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如意也耍起赖来,说:“你要不给,我就去问祖母和爹爹要。” 府里老太太和成国公都恨不能把她宠到天上去,要星星不会给月亮的。 成国公夫人拿她没办法,只好起身为她操办。不过自家闺女难得有了个可以发展的‘手帕交’,她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第二天她就带着如意亲自去了叶府。 如意本来不想她娘跟着,但是成国公夫人怕她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失了礼数,说什么都要跟着。 如意没办法,只好不太情愿地跟她娘一起出门了。 成国公夫人不喜敬安郡主,直接带着如意去的老太太那里。 润润前一天听说如意要来,兴奋得一夜起来好几次看天亮了没有。 后院难得来客人,老太太也是从前一天就开始忙活起来。这天早上老太太、苏氏、卢青兰都早早地梳洗更衣好了,又把几个孩子都置办体面了,然后就让人把屋子里布置了一翻。 成国公夫人一品诰命,按理说老太太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但是她也不是注重繁文缛节的人,加上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她肯定不好受她的礼的。 如意进门对老太太行过礼以后,就拿言情瞧润润。 润润也在瞧她,两人对上了眼,就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怕润润生气,成国公府人还对她解释说:“这丫头在宫里差点闯祸,我就把她在家里拘了几天,接到了府上的帖子,我才想着法放她出来透透气。你不要同她置气,觉得她来晚了。” 润润摇摇头,说:“夫人,我不生气的。如意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成国公夫人看着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又是觉得孩子心眼子实在,又是担心她会被自家如意欺负,“叫什么夫人,多生分,喊婶婶便是。” 润润笑逐颜开地应了一声,甜甜地喊了声“婶婶”。 成国公夫人看着真是欢喜的不行,这样软乎乎、喊起人来甜甜的才是女儿嘛,对比起来自家的那个真是比野小子还野小子…… 成国公夫人听如意讲了许久的‘润润’,对她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加上她本身觉得这孩子讨喜,倒也是真心喜欢她,摘了腰间一个玉佩给她当见面礼。 老太太也把大房的两个孩子介绍给了,成国公夫人事先了解过叶家的人口,也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礼物,不过这回就不是自己身上的东西了,而是另外准备的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罢了。 成国公夫人跟老太太虽然是第一次好好说上话,但她是个健谈的,也是个会找话题的,两人不论是年纪还是出身都没有什么共同点,但是说到育儿经,确实有说不完的话,也算是聊开了。苏氏和卢青兰话不多,偶尔插上两句,四人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大人们说着话,孩子们自然就出去玩自己的了。 雅玔和秀琼,如意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对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就是为了来看小胖子的,跟她们俩也说不上话。 雅玔和秀琼也不傻,看她没有和她们说话的意愿,就很识趣儿地走开了。 润润把她带到了自己屋里,从床头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里头装的都是她平时舍不得吃的零嘴儿,比如有上次宫里回来,袁皇后赏的特制的果脯,还有她爹从外头带回来的西洋传过来的水果糖。 如意其实不太爱吃零嘴,不过看到润润献宝似的给她拿上来,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如意就勉为其难地挑了两样吃。 润润看着她吃,如意把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你也吃啊。” 润润笑得眼睛弯弯的,‘恩’了一声,挑了一个最小的果脯含在嘴里,也不舍得嚼,就慢慢砸吧着味道。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从柜子里到腾出一盘子小橘子。 这时北方天气还是挺冷的,除了宫里,洞子货在哪里都是稀罕物。更别提这样的水果了。这还是前几日叶檩办好了差事,皇帝赏的。分到家里各房,就是润润得的也不多。她没舍得吃,趁着她姨母不注意,每天藏起来一点,终于攒了一盘子。 不过如意来的比她想的玩了几天,这些小橘子已经不如之前光滑饱满了,显得有些干瘪。 润润皱着眉头在里头找了一会儿,才找了几个看起来不那么丑的,递给如意吃。 如意刚吃了果脯,手上有些粘,正拿着帕子擦手,润润就顺势给她剥好了递给她吃。 如意看她小仓鼠似的忙前忙后,把自己的存货找给她吃,她一个平时就不爱吃水果的人,也很是赏脸地就着她的手吃了好几瓣。 吃过东西,润润终于安稳了,跟如意坐在一处说话。 如意说她这几天在家里被她娘逼着干这干那,又说她爹从边塞回来忙着述职,人影都见不到,她一个人在家里快无聊死了,又问起润润这几天在忙什么。 润润歪着头努力想了想,说:“忙着想你啊。”   ☆、第14章 缺憾 第十四章 如意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不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看,“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就想你什么时候来。早上想啊,晚上想啊,每天都想。今天终于把你想来了呐。” 说到这个,如意也有点惭愧,毕竟她是真的把答应小胖子的事情给忘了。她刚想开口道歉,润润已经接着说下去了,“我知道你是忙呀,有事儿做,所以我就等你好了。什么时候你忙完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儿。” “你怎么这么笨?”如意弹了她脑门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就是爽约了,不来了。你还天天等我,那我就一直不来怎么办?” 润润摸着脑门嘻嘻一笑,说:“才不会,你答应了我的。” 如意又是想捏捏她的小胖脸,又是想抚额,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如意上次还觉得不知道同润润说什么,这次却发现,不论她说什么,润润都很有耐心地听着。 她也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都跟她说了,尤其大肆渲染她娘怎么压迫她学这学那的,让她苦不堪言。 润润有点羡慕地说:“你说婶婶待你凶,可我觉得她待你很好。就算是让你不开心了,想必也是为你好吧。” 如意撇嘴,道:“你娘亲也会逼你做这些你不喜欢的事情吗?” 润润愣了愣,低着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娘亲很早就不在这儿了,祖母和爹爹说她是去很远的地方了……不过如果做一些事能让她高兴一些的话,我应该会愿意的。” 如意真是想抽自己嘴巴子了,她忘了来之前她娘叮嘱过不能提小胖子她娘了。她娘过世了,自己还提,真是欠打! “你、你别难过,我说错话了,你打我吧。” 润润笑了笑,说:“我打你做什么呀,我娘亲不在这儿又不是你的错。祖母说,娘亲虽然先去了,但是以后我们家里人都会在那边团聚的。到时候我就也有娘亲了呀。” 如意被她说的鼻子酸酸的,心里又是软,又是疼。 不过很快话题就被带到别的地方上,如意想着法儿地想让润润高兴起来,自然是拣了各种有趣的说。身边的人都说遍了,就开始说到自家那个太子表哥身上。 听说那天见到的那个少年就是如意的表哥,润润颇为懊悔地说:“哎呀,那是你表哥啊,早知道我应该去和她打个招呼的。” 如意道:“他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所以才穿成那样的。再说了,他那个人无趣的很,你同他打什么招呼?” “可是他是如意你的表哥啊,我想要你的表哥喜欢我,想要你的家人都喜欢我。这样他们才会让我继续和你当朋友。” 如意真是觉得润润傻的没边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喜欢你就够了,别人管不了我。” 润润捂着嘴笑了笑没说话,如意说喜欢她呐。 如意跟润润待了一个白天,到了天将黒的时候才回去。 润润挺舍不得如意的,毕竟盼了那么多天才把她盼来。本来成国公府人午食前就准备把如意带回去,毕竟成国公府也是一大家子等着她料理。 但是如意看润润听说她要走,一副要哭又努力忍住的样子,眼眶都憋得红红的,她就跟她娘耍赖,说自己还没玩够,就硬是又待了半天。 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天黑了她肯定要回去的。 润润亲自把如意送到了门口,临分别前还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说:“不忙的时候可千万要来看我呀。” 如意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得了空就来。就算不得空,我也可以给你写信。”说完才想起来小胖子还不认字。 润润却已经跟着点头说,“好,那我明天开始就学认字。” 两个小女孩在门口顶着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等如意坐马车回到成国公府的时候,夕食的点都已经过去了。 成国公夫人提前给她留了饭,这时候就让厨房给她再热过一遍。 在外头吹了冷风,回到家床上一顿热乎乎的饭,再泡上一个热乎乎的澡,估计再也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 睡觉前,如意还挺担心地跟她娘说:“也不知道小胖子有没有像我这样舒服舒服的睡觉,她今天跟我在外头站了好久,我怕她着凉。” 成国公夫人既惊讶于女儿的贴心,又觉得有点奇怪,道:“叶学士府里那么大一家人,她祖母都是极疼爱她的,你还担心他们短了她的吃喝?” 如意往她娘怀里腻了腻,“不是担心这些啦,小胖子不是没有亲娘在身边嘛?我怕别人欺负她。” 知女莫若母,成国公夫人立即问:“你是不是提到人家娘了?” 如意不好意思地说:“哎我这不是忘了嘛!不过小胖子也没生气。唉,反正我就是怪心疼她的。” 成国公府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才多大,还知道心疼人?” 如意‘啧’了一声,“我都八岁了!您别拿我当小孩儿!小胖子那样的才是小孩儿呢!” 成国公夫人笑着应了一声,帮她把被角都掖好了,说:“赶紧睡吧。明儿个我还要进宫看你姨母,可没精神同你耗。” 如意应了一声,翻身闭上了眼睛。 不过她一时也没有睡意,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她姨母和她娘说事儿的时候,有时候不会避讳她。因此她知道小胖子有个当郡主的后娘,听说挺厉害的,还想着让自己女儿给太子表哥当媳妇儿。 唉,她自己有娘亲,太子表哥也有娘亲,连小胖子的几个妹妹都有娘亲,就她没有。如果小胖子被欺负了,那不是连个帮手都没有? 她那么小,又那么软乎乎的。想到她强忍着眼泪的小模样,如意就忍不住想叹气。 ……如果有办法,能弥补一下小胖子没有亲娘的缺憾,让谁都不敢欺负她就好了。   ☆、第15章 特殊 第十四章 成国公夫人这几天也是见天地往宫里去。 袁皇后平时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到了太子朱曦的婚事上却是举棋不定。 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就是太子朱曦和二皇子朱晟,这两个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后头虽然其他妃嫔也有孩子,但跟两个皇子的年岁都差了不少。可以说,皇帝对她是非常好的,前头两个皇子站住了脚跟才让别的妃嫔有孩子。 因此袁皇后是既怕自己挑的人太子不喜欢,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正妻,若是真不对眼,那也是让人一辈子都难受的事,也怕自己选的人不能承担将来一国之母的重任,扰乱社稷。 她身边也没个能帮着出主意的人,也只能把自家妹妹喊到宫里去说说体己话。 太子朱曦前几天因为假扮太监的事,被皇帝罚在东宫思过,已经许多天没有出过自己宫门一步。 其实他这么做也无非厚非,他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自然想去亲眼看看他母后给他挑选的未来太子妃。要怪只能看怪他那个如意表妹坏事儿!不然他早就安排了自己的人在附近打掩护,根本不会被发现! 不过太子恨归恨,也不能对他那表妹做什么,不说别人,他父皇母后也饶不了他。况且还有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丢脸的事实——表妹比她小一岁多,不到两岁,武力值上却比他高很多。别看小姑娘个子小小的,手劲儿大的吓人,上次拽了他一路,第二天起来他手腕都红了一圈。这么丢脸的事,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成国公夫人也是了解他的心思,怕这件事真成了他们表兄妹的心结,就把如意也带上,让她带一些家里的糕点过去,也能让两人缓和缓和关系。 如意后来经过她娘点拨,才知道自己差点坏了太子表哥的大事。虽然不太情愿,她还是听了她娘的话,去袁皇后面前求了腰牌,端着点心去示好了。 太子朱曦呢,在东宫里憋了几天,他父皇不许任何人探视,身边尽是宫女太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此时见到了如意,之前那点气闷早就不翼而飞,只剩欣喜激动了。 几天不见,如意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哥不太对劲,看到她两眼放光,跟她二哥养的大黄看到骨头似的。 太子让人把她带来的糕点放到桌上,还让人给她看了茶。 如意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这家伙平时傲得很,眼睛恨不能长到头顶上,自己东宫多少回了,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总算有个人来同我说话,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憋成什么样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如意看他也确实可怜兮兮的,一时也有些同情,不过嘴里说的话却依然不客气,“你在自己宫里好吃好喝的,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关了你几天罢了。” 太子听她这么说,便道:“若不是你去惹事儿,我至于落得这样下场嘛?” “那次不是听到那个丫头说你家‘朱’姓,我一时气不过嘛!当时你也在,难道就任她那么说去?” 太子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我既都已经听到了,自然落不着她的好。横竖用不着你出头。” 如意也来了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说:“好,用不着我我还上赶着,是我做错了!还请太子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一般见识,我这就去姨父姨母面前请罪去!” 太子见她真的生气了,态度也软了下来,忙上前把她拉住,放软声音道:“好如意,我刚才说重了,我知道你那是替我生气,为我好。” 如意撅了撅嘴,“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姨父和姨母。”不过她也没再急着往外跑,被太子拉着重新坐了回去。 太子闷的不行,想着法子找话题。 如意这几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最特别的大概就是去了学士府见过了润润。 听说她有了新朋友,太子也是新奇的很。他们俩都是那种除了自家兄弟姐妹,几乎跟外人说不上话的人。不同的是太子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如意则是因为自己的脾气。 如意把润润的身份简单地说了说,其余的却没有多讲。她难得有个贴心的小伙伴,才不想跟别人分享! 太子倒是对润润和蓁蓁两姐妹有印象,尤其是后面还听说那个蓁蓁是他母后属意的对象之一,就更是上心两分。 “你说的那个叫‘润润’的小胖子,是那对姐妹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吧?年纪小些的那个你可认识?” 如意摇摇头,“我只和润润好,她们家的姐妹我都不是很喜欢。” 太子‘哦’了一声,“那个小姑娘也确实挺有意思的,你该多留意些的。” 如意人小却也不傻,她觉得她表格的这个态度挺特殊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如果回头她娘问起来,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第16章 帖子 第十五章 “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的,看起来就无趣的很。”如意捡了盘子里的点心吃。其实她对蓁蓁已经没什么映像了,这么说就是在套他表哥的话,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自家表妹对这种事情还不开化,太子说起话来也就不顾忌什么,“叶蓁蓁是你们这群女孩里年纪最小的,却也是最沉稳的。你啊,别整天舞刀弄枪的,也该学学人家,像个女孩的样子。” 如意不禁翻了个白眼,她同这个表哥年岁相当,从小玩到大,斗嘴吵架不计其数,可太子这没头没脑踩着她,捧着陌生人家的姑娘,真教她心里别扭。 “我就是我,为什么要学别人。你要喜欢和那样的人玩,之前还拉着我做什么。”说着,如意从椅子上下了来,“行,我没个女孩样,就不在太子殿下面前碍眼了。” 太子这回想再把她拉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意身姿敏捷,一个侧身躲开他,脚下生风地跑出去了。 太子还在禁足期间,一路从殿内追到天井里都没追上,喊着太监丫鬟拦住她。 如意抽下腰间软鞭用力一抖,鞭梢“啪”的一声,打在地上旋了个花儿。配合着她不耐的眼神,竟没有一人敢靠近这个小魔星。 她得意地回头睨了太子一眼,轻哼一声,就这么走了。 太子真是后悔死了,难得来个人同他说话,他怎么就改不了爱跟她斗嘴的习惯呢! 太子那边说蓁蓁,殊不知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那头也在说她。 袁皇后原本属意的就那三个小姑娘,其中如兰肯定是已经被摘出去的了。剩下的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念玉和敬安郡主生的蓁蓁了。 成国公夫人不喜欢敬安郡主,袁皇后也不见得喜欢她到哪里去。可蓁蓁那个孩子,看着确实是个出挑的。更别说背后还有信王府的支撑,和信王爷在宗室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成国公夫人当然也不会用自己的喜恶来强求别人,况且她不喜欢的也是敬安郡主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那个孩子倒是没有什么成见的。 袁皇后听说成国公夫人前几天去了学士府,当然聊着聊着也就聊到这上头了。袁皇后也是想从她嘴里了解一下他们府里的氛围。 成国公夫人虽然只在那儿待了半天,倒是也看出来一些东西,“敬安郡主那头我自然没有接触,叶老太太看着倒是精神头极好的,人也清醒,对小辈也很是宠爱。叶家两兄弟,后院里也很是简单。叶学士的嫂嫂虽是商贾人家出身,倒也安静得体,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 袁皇后也听了也听欢喜,“早就听说叶学士家里家风清正,今儿个连你都说了,那可就是做不得假了。” “不过我同如意也就是是去看他的新朋友润润的,没有同敬安郡主那头接触,因此她们到底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提起那个娇憨的小姑娘,袁皇后也不禁笑道,“那姑娘是个老实的,同如意一起,真担心被她欺了去。” 成国公夫人无奈道:“我之前可不是也这么担心嘛,还叮嘱如意千万不能在人家家里造次。就怕万一她到人家家里把人家闺女给欺负了。可说出来您别不信,两个小姑娘感情是真的好。回来后如意还对那个小姑娘心心念念呢。” 聊着孩子的事,袁皇后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孩子们要好,不如往后多往宫里走动,再带上礼部尚书家的念玉,也能培养从小的情谊。” 成国公夫人知道她大姐主要还是想借着机会相看太子妃人选,便也帮着合计道:“若是只这几个孩子,未必有些太打眼了。不如从多选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在国子监一处设女子课堂,让小姑娘们放在一块上课,许多东西都能慢慢培养和观察。” 袁皇后前后想了想,觉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说有些兴师动众,但鉴于这是为一国社稷挑选未来皇后,费些人力物力便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还得同皇帝商量过后才能定夺。 这天晚上,皇帝留宿中宫,袁皇后就把这个打算同他说了。 本朝国子由来已久,但从来没有女子入学。事情看着虽然简单,但其中涉及的东西却不少。虽然之前朝中已有官员提议过设立女学,但当时办学条件和时机并不成熟,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皇帝明白皇后的拳拳爱子之心和对国家社稷的担忧,但又怕冒然大动干戈会引人诟病。但是他也明白袁皇后的担心。现在的太后,自从她的亲生儿子死后,她就开始到处惹是生非,不知道给先帝和他惹了多少麻烦,也让身为儿媳的袁皇后吃了数不清的苦。 就是看到有这么一个先例,袁皇后才将太子妃人选看的那么郑重。那是生怕再出一个当今太后啊! 皇帝对这件事上了心,决定第二天和心腹大臣商量商量。 再说润润这边,宫里回来后,她又过起了从前松快的日子。 张嬷嬷依旧还是给她们上课,但是讲课的内容不再是宫里的那些规矩了。而是给她们说一些有教育意义的故事,或者是把从前宫里的一些事情也当成故事给她们说。在她的故事里,润润见识过形形色丨色的人,听说过各种其奇奇怪怪的事情,每天的课堂生活可以说是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叶家对张嬷嬷的授课也不多加干涉,反正他们家也从来不曾像敬安郡主要求蓁蓁那样,要求其他几个姑娘。 润润从前天天在家也不觉得闷,更别说现在家里多了个张嬷嬷。可是到底是出过家门的人了,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意,也想出去玩。 当然宫里发生的事情,润润已经和家里人都说过一遍了。一方面是因为润润嘴上不牢,就爱跟人分享这些。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大家都确实对宫里的事好奇,就算秀琼这样平时特别不合群的,当时都听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天中午下了课,润润正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用午食。就听丫鬟连翘说有人找她。 她素来没有朋友,一听这个就以为是如意来了,扔下东西就要往外跑。 连翘忙跟在后头追上,说:“不是如意姑娘来了,是襄平侯家的姑娘。” 润润停下脚步,不明所以:“什么侯?那是谁?” 连翘答道:“下了帖子的,是襄平侯家桂明‘如兰’的姑娘。” 润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脸上的欢喜也没有了,“如兰?她来找我做、做什么?” 连翘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润润又坐回书桌前,“我不想跟见她,可不可以不见呀?”她只接待过如意,没有接待过别人,所以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连翘走到书桌边帮着收拾,“帖子是下到老太太那里的,听说是已经接下了。下午如兰姑娘应该就过来了。” 润润‘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祖母居然已经帮她答应了?祖母一定不知道如兰有多凶,她要去和祖母好好说说,她真的不想见到凶巴巴的如兰啊! 想着想着,润润就迈着短腿飞快地跑出去了。 连翘忙把手边的东西一方就也跟着跑。这个小祖宗,最近是越来越唉撒丫子飞本了,从前天冷穿得厚还好些,就是摔了也不会多疼。如今见天的热了,身上衣服也薄了,再磕着碰着可就不得了了。   ☆、第17章 求救 第十六章 润润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那里正摆午食,吃的是上午叶檩让人给送回来的上好羊肉炖的羊肉锅。 润润穿的还挺厚重,跑起来像个小雪球似的。她这天没说来用饭,老太太见了她,还对身边的半夏笑道:“这小丫头,鼻子可真灵,闻着味儿就来了。” 润润心急火燎地进了屋,甜甜地喊了一声“祖母”,接着扑到老太太身边,刚准备一通撒娇说关于如兰的事,却嗅到了屋里浓郁的肉香味儿。 她使劲儿嗅了嗅鼻子,不自觉地就开始咽口水了。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好笑又无奈地道:“你父亲同窗好友送的羊肉和香料,刚想让人去给你那儿送一些,你可不恰好就来了。小馋猫,干脆就在祖母这里用饭吧,我让人去给你姨母说一声。” 润润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不自觉地往饭桌上那个咕咚咕咚的羊肉锅上瞄去。那声音配合着香味,别提多诱人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最近天气又时冷时热的有些反常,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看到她那一脸渴望的馋样儿,倒是也跟着有了些食欲。 润润欢欢喜喜地跟着老太太上了饭桌,旁边跟着跑过来的连翘都懵逼了—— 小主子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羊肉经过特殊香料的烹调,肉香四溢,腥膻味也被去的一干二净。 润润年纪小,老太太怕她吃多上了上火,但就是这样,小半锅羊肉还是进了她的肚子。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润润心满意足地下了桌。 春天吃羊肉容易上火,老太太让人炖了雪梨水,她又喝了半盅,实在是吃不下了才停了手。 饭后,祖孙俩说了会儿话,两个人都犯起了食困,就一道睡了午觉。 午觉起来后,润润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仔细去想,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什么。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润润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就干脆在她祖母这里跟丫鬟玩扔沙包和羊拐。 眼看着时辰不早,老太太提醒了她一句:“看着时辰襄平侯家的姑娘就该来了,还不快谁去换个衣裳。” 润润吓得差点从炕上栽下去。她可算是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祖、祖母,我能不见她吗?”润润怯怯地问。 老太太看她这样,就把她揽到怀里说:“咱们润润这是怎么了?襄平侯家的那个小姑娘,虽说是凶了些,可这次下的帖子说是要来向你道歉的。咱们润润心大,不兴这样记仇的。” 润润抿了抿嘴,“我不记仇,我就是……就是有些怕她。”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孩子,咱们自家家里,你还怕别人欺负了你去?” 润润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张嬷嬷还说宫里是大家都需要十分小心,切不可任性妄为的地方呢,可是如兰在宫里不还是差点和如意打了起来。 当然她也没想过那是如意听不惯如兰开国姓的玩笑,故意找茬准备教训她的。 老太太是不懂为什么润润的惧怕心理的,在她看来她们不过还都是孩子,就算有矛盾,也正好趁着年纪尚小的时候解决,不然等她们长大了,可能就真的结怨了。 润润听了她祖母的话回去换衣裳,回去的路上她闷闷不乐地问半夏,“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呐?现在跟祖母说都来不及了。” 连翘有苦难言,她中间给润润打眼色打的眼睛都要不听使唤了,可这小主子吃东西吃的乐不思蜀,根本不理她啊!她一个丫鬟,总不能在老太太面前主动开口说什么吧。 润润嘟着嘴回了屋。卢青兰已经让人提前给她备好了衣服,看她苦着脸,就轻声劝她说:“咱们润润开心些嘛,上次如意来你不是很高兴吗?怎么现在小脸这么难看?” 润润说:“如兰跟如意怎么一样?” “她们不都是小姑娘吗?咱们润润之前不还说想多交几个好朋友吗?” 润润想了想,说:“虽然她们名字还有一个字一样,但是就是不一样的。我现在不想要其他朋友了,我有如意就够了。” 卢青兰拥着她换好了衣裳,还柔声哄了她好一会儿。 大人们的心思都很想象,无外乎觉得小孩子们结不下什么仇,而且对方明显是来赔罪的。真要不见,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润润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跳下地拉着连翘到旁边说悄悄话去了。 连翘听了她的吩咐,点了点头,跟卢青兰福了福身,就快步出去了。 卢青兰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她说:“你让连翘做什么了?” 润润脸上此时才有了笑影儿,“不做什么,我让她去给如意下帖子了。”如果有如意在的话,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如兰再凶,还能在如意面前凶吗? 卢青兰对如意小魔星的名头也有所耳闻,不过上次接触下来,也觉得小姑娘就是娇蛮一些,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可怕。再说成国公夫人那么知礼的一个人,想来也教不出坏的。所以润润说想把如意一起招来,她倒没觉得反感,只是担心润润的邀请这么突然,对方会来不及准备。 不过显然卢青兰是过虑了,润润不会写拜帖,她就让连翘派人去成国公府给如意捎了个口信。 口信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句话: 如兰要来,救命! 这天如意在成国公府也是很轻松的,不用上课,也不是成国公夫人放了她的假。 而是太子朱曦被禁足东宫多日,这才解了禁,出了宫到了他们府上透气。 如意趁了她表哥的东风,两人正合计着上街玩。 成国公夫人也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况且成国公也在府里,有他陪着,加上国公府的家将和太子身边的暗卫,还真不用操心什么。她让如意扮了男装,特意叮嘱了她在外的注意事项,就怕她又惹是生非。 润润的口信也到的及时,再晚一些他们几个就该出府去了。 如意本来也有些想小胖子,难得正儿八经地出趟门,心里痒痒的,还想着绕到学士府去给她带些小玩意儿。这时接到口信,她把小鞭子往腰间一挂,跟她爹和表哥一说,就准备自己一个人先过去。反正她爹是保护她表哥的,她一个人过去的话也不算扰乱行程。 偏偏太子一听这是上回宫里那事儿的后续,也来了兴致,也要跟去。 成国公平时是个黑面神,加上征战沙场多年,身上煞气很重,等闲人在她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喘气。就是太子朱曦,一国储君,见了这个姨父也有些畏惧。 可成国公遇到成国公夫人和小女儿如意,那就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小女儿说要去给润润撑腰,成国公夫人想到上次那小胖丫头是为了帮自家闺女才说了实话,得罪了人,也发了话,“去就去吧,但注意时间,注意安全。”而且毕竟是去人家府上做客,成国公是个锯嘴葫芦,不太会说场面话,后院也是他不能去的,需要有个女人帮衬着,于是成国公夫人便也加入了队伍。 得,一大家子都去吧。   ☆、第18章 吃糖 第十七章 卢青兰觉得如意不会来,润润却早早地站在自己小院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了。 可她等来的不是如意,却是如兰。 如兰被丫鬟带到了润润的院子,她虽然觉得润润没有亲自迎接她,略有些怠慢,但又转念想到自己是来赔罪道歉的,便又把不满之情收了起来。 润润在院门口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蹬蹬蹬’连退几步。还好身边的连翘眼疾手快,在身后把她给扶住了。 不过她这举动倒是让如兰都觉得颇为尴尬,仿佛自己是什么吃人猛兽似的,把对方吓成了这样。 润润稳住脚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怯怯地说:“如、如兰,你来了啊。” 如兰点了点头,道:“我来看看你。” “那、那屋里坐吧。” 润润将她往里迎,屋里还有她姨母在,好歹她不会太害怕。 之前如意来的时候,她是不想有大人在场的,这样她才能跟如意好好说话。 这次她可是特地跟姨母说好了,她千万不能不在场。 卢青兰见到如兰,看她是个小麦肤色,浓眉大眼,颇为英气的小姑娘,见了自己还很有礼貌地喊了人,行了礼,她不由觉得润润之前那么害怕的样子有些好笑。也不是看起来多吓人嘛,怎么她家润润就怕成那样。 不过润润怕归怕,礼数上还是周到的。 如兰说起来是她的客人,虽然有她姨母在,她还是自己安排着让丫鬟给她上了花茶和果子、点心。 如兰道:“先不忙用什么点心,我有话同你说。” 润润点点头,“嗯,你说吧。” 如兰有些头大,她刚那话的意思就是想让润润屏退其他人,两人就私下说话。可对方却一点儿都没明白。 不过润润没明白,卢青兰却不傻。小姑娘要面子,她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就主动说:“我去灶下看看,给你们炖些酪浆吃。”说着就带着屋里的丫鬟退场了。 润润见她姨母要走,下意识地就跳下椅子要跟着她一起出去,但转念一想,想到了如兰还在,就又停下了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屋里的人都走了以后,如兰轻咳一声,开口道:“上次宫里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不该取笑你,望你不要介意。” 润润绞着手指,低声说:“我没介意呐。” 如兰继续道:“那宫里的事,就算过去了?” 润润不是很明白她说的,那件事可不已经是好多天前的事情了吗,怎么还能不算过去呢? 如兰看她垂着头不过话,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爹襄平侯曾经在成国公旗下当副将,后来打了大胜仗,他爹这才加官进爵封了侯。虽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却也是光宗耀祖的荣誉了。 因此她爹也是特别敬重成国公,宫里回去以后,她爹听说她跟成国公的小女儿起了冲突,说什么都要让她去道歉。 可成国公府也确实太过张狂,她娘带着她几次求见,都被成国公夫人轻飘飘地给挡了回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家里听说如意和学士府里的这个交好,这才想到来学士府借东风。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卢青兰已经从厨房回来了。看两个小丫头都不说话,她打圆场道:“怎么都干坐着,润润呐,你不是攒了几样吃的吗?怎么不拿出来跟如兰分享?” 润润听完顿了顿,然后轻声“嗯”了一声,转头问如兰:“你爱不爱吃零嘴呐?” 其实润润是希望如兰说不喜欢的,也不是她小气,而是那几样东西都是她平时不舍得吃省下的,想着下次如意来,招待如意的。一会儿如意就来了,东西给了别人,一会她都不知道拿什么给如意了。 如兰却觉得这是两人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当下就点头道:“我什么都吃的,不挑嘴。” 润润就只好去床头把自己的装零嘴的小匣子拿了出来,推到如兰面前跟她分享。 润润作为家里最受宠爱也最嘴馋的孩子,家里任何人得了好吃的都不会忘了她。就是年纪最小的蓁蓁,有时候都会给她捎东西。 因此润润的宝贝小匣子里一直是满满当当的。 眼下这里头装着的,是前两天蓁蓁让人给送过来的饴糖。听说是信王爷那里给送的,跟市面上能买到的还不同,甜而不腻,还带着水果香味。一共就给了两匣子,蓁蓁分了一半给她。润润一吃就喜欢上了,就每天睡前含上一颗,其他的都攒着准备跟如意分享。 小女孩很少有不爱吃甜食的,如兰也不例外。吃到这水果味的饴糖,她也不由地多吃了两块。 润润心里就盘算着,这吃一块就少一块,如意可要快点来了啊。越想越急,她小额头上都出汗了。 好在她这么想着,如意没多久就来了。 本来她就是心急火燎地往这赶,无奈该有的礼数还得有,到了学士府还得跟着她娘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之后才往润润这里来。 润润一听丫鬟说如意来了,从椅子上一跃而下,直接跑到了屋外,和进到院子里的如意遇了个正着。如意穿了一身劲装,还用发带束了发,远看简直就是个小男孩,可润润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如意!”润润欢喜地大叫一声。 这情绪也感染到了如意,她也跟着喊了声“润润”。 润润跑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然后就拉着她往屋里跑。如意也小跑着跟上她。两人到了屋里,如兰还一脸懵逼,润润已经把如意拉倒了桌子边,对着如意说:“如意,快,吃糖!” 如意“哎”了一声,真的从匣子里拿了颗糖放进嘴里,还十分配合地道:“真甜,谢谢润润。” 润润这才真正笑了开来,一对眼睛像弯月牙儿似的。 如意吃过糖,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就去跟卢青兰见了礼。 卢青兰看屋里孩子多了,想着让厨房多准备些东西,便又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在院子里遇见了一个半大的小少年。身形看起来已经颇具少年的模样,只是脸上还是稚气未消,看着跟家里的两个叶珩、叶瑀两兄弟差不多大。 当然这少年也不是别人,是跟着如意过来的,太子朱曦。 成国公去了前院跟叶檩说话。最近皇帝有意给他选太傅,叶檩作为内阁学士,是人选之一。这种时候太子为了避嫌,就没跟着成国公去。 成国公夫人在跟老太太说话,都是女人家的,他一个半大少年也是不方便。想来想去,还是跟着她表妹好些,反正她是来找那个小胖丫头玩的,他就权当自己也是个孩子吧! 卢青兰见了他,自然也要上前搭话。 太子并不表明自己身份,只说是如意的亲戚。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带着三分笑意,任谁瞧了都不禁觉得长大后必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卢青兰道:“这孩子怎么还不进去同他们一道,站在外头,多见外。我去给你们端些吃的来。”显然她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个就是大耀未来的君主。 太子给她见了半礼,便往屋里去。 刚才那个小胖丫头只顾拉着他那表妹,根本没看到后头的自己,这让向来是众星拱月的他非常不习惯,一时间尴尬地都不知道是跟进去好,还是直接回头。   ☆、第19章 妹妹 第十八章 太子进屋一看,三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说话呢。 刚才如意进来以后,润润就只围着她转,如意也是笑眯眯地跟她说这话。如兰坐在一边,没人理她,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好歹她也是客人啊。 如意可以不管如兰,却不能不管自己表哥。 太子进来以后,她就介绍道:“这是我家表哥,上次宫里见过的。” 润润点点头,认真地和太子打招呼:“表哥你好,我是润润。我是如意的好朋友。你请坐。”说着还让丫鬟给他看了茶。 那态度就是一点都没联想到太子的身份,权当她是如意的家的亲戚罢了。 太子之前还怪小胖子没瞧见自己,如今看她这把自己当成通家之好的兄长,亲昵的恰到好处,倒是觉得她可爱了几分。 一旁的如兰却不傻,上次在宫里见过,如今又说是如意的表哥。成国公夫人的姐妹,可只有宫里的皇后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她一下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想给他行礼。 太子却把他拦住了,只是笑道:“这是襄平侯家的如兰妹妹吧?不必这么多礼,咱们就权当自家兄妹说话。” 如兰怎么可能真把太子当成自家兄弟,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违逆她的意思,也跟着润润轻声喊了他一声‘表哥’。 如意看她这被猫捉了尾巴似的样子好笑,其实她带太子来也有这么个意思。之前这丫头不是凶得很么,如今也教她知道知道,她之前是在什么人面前那么放肆。先不说她太子表哥会不会真的同她一般见识,光是她自己那心里估计就够担惊受怕的了。 一旁的润润倒是没看出如兰什么变化,只是奇怪如兰怎么忽然说话的声音那么小了。而且还垂着头,连脸都看不清了。不过她也不是很关心如兰,反正有如意在,她就想跟如意玩。 丫鬟很快端上了茶点和果子。 润润作为小主人,也知道自己要招呼客人。东西上来后,她就让丫鬟把那些东西都上在了如意面前,然后招呼大家说:“别客气,大家都吃点点心和果子吧。” 眼下大家坐的是四四方方的桌子,一人坐一面,刚好坐满。她把东西都堆到如意面前,大家又都是孩子,胳膊也不长,若是伸手去够,就要颇为吃力地绷直身子伸长手臂了。 如兰干脆就没动,太子则是很无语地看了润润一眼。 偏偏润润自己还不知道,当太子是第一次来客气呢,她伸了手臂拿了一个小橘子递到他面前,十分殷切地道:“表哥,你吃啊,别客气。” 太子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橘子,再看如意面前放的满满当当的几碟子东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意乐的捂嘴偷笑。他这个表哥,人前人后向来是以他为先,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被忽视的待遇吧。 太子无奈过后也跟着笑,这个小胖丫头啊……还真是…… 如意越笑越夸张,渐渐地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太子嘴角噙笑地瞪她,她也笑嘻嘻地瞪了回去。 润润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如意的装扮,问道:“如意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呀?怎么跟平时的不同?” 如意从他表哥脸上收回视线,解释道:“这是男装啊,本来我爹正要带我和我表哥上街呢。恰好得了你的口信说……恩,说邀请我们来玩,就顺道过来了。” “哎呀呀,那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呐?”润润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只是自己的事,却让人家特地跑了过来。比起过来应对如兰,当然是出去玩好了。 如意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花苞髻,说:“不麻烦,来找你怎么是麻烦呢。” 润润跟着她笑了笑,心里对如意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们这里说这话,那头静安均值也得了消息。 上回成国公夫人来,她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人家既然不知会她,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此次听说听说同行的还有个跟叶家兄弟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她就不能干坐着了。 敬安郡主换了身相对正式的衣服,再给蓁蓁一打扮,就带着女儿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见到成国公夫人,她故作惊讶地道:“成国公夫人也在这儿,怎么过了府也不知会声,倒像我怠慢了夫人似的。蓁蓁,来给婶婶请安。” 蓁蓁走上前,给成国公夫人见礼,彬彬有礼地喊了一声“婶婶”。动作仪度挑不出一丝错处。 成国公夫人不屑和她打嘴仗,只淡淡笑着让蓁蓁不必多礼,接着转而对敬安郡主道:“在老太太这里,好茶招待着,怎么会怠慢我呢。只是我寻思着,郡主贵人事多,不好叨扰。” 敬安郡主也跟着笑,“在自己家里,哪有什么事儿可忙的。只是不如夫人闲情逸致,几次来访却没有知会我一声。” 成国公夫人端了茶盅,用茶盖轻轻拨了拨茶叶,状若无意地道:“事儿可能不忙,心就不知道了。” 敬安郡主脸色一沉,她自然听出了成国公夫人意有所指。不过转念想到自己此行所谓何事,便又压下不快。 她俩你来我往,老太太在旁边跟看戏似的。成国公夫人的脾气可谓是真真对她的胃口,家里就是缺少这么一个身份脾性都能压制敬安郡主的人。以后两家可得多走动。 而叶府的大儿媳苏氏,此时却恨不得缩到墙壁里去。她是这里最没有身份的人,唯恐她们唇枪舌剑会殃及自己。 后来成国公夫人故意忽视敬安郡主,只跟老太太和苏氏接着之前的话头说,苏氏却不敢再开口了。 从前成国公夫人还觉得叶家这个大儿媳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可看着也是知礼节、识大体的,眼下瞧她刻意回避的样子,倒是不太看的上她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了。 等到她们聊天的间隙,敬安郡主明知故问地问:“听说夫人家的如意也来了,怎么这么一会儿都没瞧见人?” 成国公夫人当然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敬安郡主一脸尴尬,同时心中也气恼起来,早就听说成国公夫人不是那等好相与的,如今这一接触,何止不是好相与,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蓁蓁年纪虽小,但在敬安郡主多年精心教导下,心智比寻常孩子成熟不少,此时便帮着母亲打圆场道:“如意姐姐是去润润那里了吧?” 成国公夫人对这么个粉雕玉琢的乖巧小人儿讨厌不起来,对她点头温声道:“刚去没多久,你去同他们一道玩耍吧。” 蓁蓁又福了福身,对着众人行礼,“那蓁蓁就先过去同姐姐妹妹一起说会儿话,先失陪了。” 老太太又让丫鬟去准备了一些小零嘴儿,让蓁蓁一道带了过去。敬安郡主打的主意其实她也清楚,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但蓁蓁到底是亲孙女,若是能有个好前程,也是极好的。 蓁蓁到的时候,屋里如意正绘声绘色地跟润润讲着街上有哪些好玩的。 这些东西在寻常人家的孩子看来,可能并不算多稀奇,可在像润润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孩听来,那可真是特别新奇。 如兰本来是默不作声地坐着,后来也是越听越认真,都快入迷了。虽然她爹偶尔起码打猎会带上她,可在京城里,她爹娘却很少带她上街。 如意能说会道的,让两个小姑娘听的眼睛放光,太子嘴也不笨。如意说完市集上那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儿,他就说:“外头好玩却也凶险,你们若是想上街,身边可千万得有大人陪同。” 他虽然身居东宫,可也是个闲不住的,不知道因为偷偷出宫挨了多少次的罚。就说前段时间吧,他就在宫门两条街外的集市上瞎逛,不巧遇上拐子,估计是把他当成寻常富家少爷,想把他拐走讹钱。 当然太子也不傻,发觉有人跟着就往闹市里拐,还故意掀翻了一个水果摊子,小贩和他闹将起来,身边渐渐围上了人,那个跟着他的人也就没办法下手了。 这如意只讲外头的好,万一人家小姑娘听了她的话,偷偷跑上街,出了事,那可就不好了。 润润刚才听得如痴如醉,此时却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瞪大了双眼,轻声问他说:“那表哥,后来你有没有事?那个和你闹的小贩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说着还走到太子身边,仔细把他打量了一下。她虽然没去过外面,但是她姨母跟她说过一些外头的事情,比如外头吃东西是要花钱的,弄坏人家的东西也是要赔钱的,如果拿不出,那人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不知道如意的表哥当时有没有带够钱,有没有被人为难。 太子看她苦着一张小脸,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那关心紧张的模样情真意切。明明自己刚刚把那件事当成一件趣事来讲,她却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他不禁心头有些软,也有些想笑。 “傻丫头。”他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赔过钱了,早没事了。瞎担心。” 当然润润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那时候他身边还是跟着许多暗卫的,如果那个拐子真要上前做什么,有事的也可能不是太子。不过在外头遇上这种事还是太让人担心了,皇帝听说后狠狠地整顿了京城的风纪,又给东宫配备了多一倍的暗卫。 男孩子的手劲没有掌握好,太子只觉得自己手指像陷进棉花堆似的,还没注意,就把小胖子的额头戳了结实。 润润被戳的有点疼,也不说什么,揉了揉额头对他笑了笑,“那表哥下次也要注意,身边有大人陪着才能上街。” 太子缩回手,指尖那个软乎乎的触感还没消散,再看眼前小胖丫头的额头,竟然被戳出一个红红的指印。 “你疼不疼?” 润润又给自己揉两下,仰着笑脸,学者他之前的口吻:“不疼呐,你也瞎担心。” 太子真是恨不得再把她肉乎乎、白胖胖的小脸揉一揉,唉,这小胖丫头虽然傻了点,可才是妹妹该有的样子啊。自己要是能有这么个妹妹,真是恨不得宠到天上去。   ☆、第20章 告别 第十九章 也不怪太子多想,而是她母后本来就一直想要个女儿,从小在他面前念叨着要给他添个妹妹。 可亲妹妹没等到不说,却等到了如意这么个表妹。 这哪里是她母后说的软乎乎的,会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哥哥’的妹妹,整个就是一个假小子。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她直接扑上来打架。 太子越想越不是滋味,最后转头看着如意,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意被他看的打了个激灵,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回去。 润润已经摸着额头坐回了自己的作为,旁边如意也注意到了她脑门上那红通通的指印,不高兴地对太子道:“表哥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瞧把我们润润给掐的。” 太子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不过在如意面前,还是死撑着说:“没掐她,也没用力,她皮太嫩。” 如意翻了个白眼,“那下回我也不用力地去掐南璇去。” 袁皇后一直没能再生个女儿,可宫里其他妃嫔却也有生下公主的。南璇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她母亲是宫里的宫女,阴差阳错得了恩宠,生下了她。 不过即使诞下公主,她母亲最后也不过是被封了个才人,多年来别说再蒙盛宠,就是皇帝的面都很少见到了。 南璇公主却很是个激灵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去给袁皇后请安。也算是得了袁皇后的宠爱,经常在坤宁宫里出入。连带着皇帝都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上了心。 不过别看袁皇后还算喜欢她,太子却对她不屑一顾。 如果是自己的亲妹妹,或者是如意这样,有血缘维系的着表妹,在他母后面前买乖耍宝就算了。南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在他母后面前装模作样地扮乖罢了。 此时如意说到南璇,太子也只是摆手不耐道:“尽管去掐。”反正他不心疼,最好掐得她怕,不要见天得往坤宁宫跑才好。 “好歹也是亲兄妹。”如意努了努嘴。其实她对南璇也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反正对她来说,那只是无关人等罢了。不过因为他太子表哥对那个南璇挺反感的,她就喜欢在斗嘴的时候提上一提。 润润扭头轻声问如意说:“表哥家里也有亲妹妹呀?” 如意点点头,带着笑说:“还不止一个,光是我叫得上名字的就有三四个呢。” 润润长大了嘴,惊讶道:“这么多啊。真好。” 太子听了她这话便好奇地问她:“怎么好了?” “那她们就可以每天一起玩了啊,我要是再多个亲妹妹就好了。” “你不是有个叫蓁蓁的妹妹嘛?”如意问,“怎么了?她待你不好?” 润润赶紧摇头道:“蓁蓁待我好呢,可是蓁蓁太忙了,郡主母亲好像也不太欢喜我经常找她玩。如果再有个妹妹,可以整天陪我一起的,那就好了。” 如意眨了眨眼,说:“那你跟我回家吧,我每天陪你玩。” 润润当然知道如意这是逗她的,撅了撅嘴,故意说:“那我很能吃的,你家的好吃的都要被我吃完了。” 如意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肉脸,“都给你都给你,我保证不和你抢。我家的吃完了,就去吃我表哥家的,他家家大业大,保你吃个够。” 润润的这番话,恰好一字不落地进了蓁蓁的耳朵。 她来润润这里,向来不要人通传,最多也就是丫鬟往里带个话,本就是自家姐妹,两人年纪小又要好,向来不看重这些虚礼。 因此蓁蓁过来,外头的小丫鬟给她行了礼,就给她打帘子。 这恰好,就听到润润前头的话。 她往里进的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她何尝不希望过润润那样松快的日子呢?可是她还有母亲。尽管再早一些的时候,她也对母亲的严苛要求十分反感,可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她却经常能听到母亲的轻声啜泣。 再强大的母亲,也有偷偷哭泣的时候。她不能让母亲一个人承担,所以只有快点长大,去帮她分担一些…… 蓁蓁轻轻地叹了口气,继而收起脸上的愁思,带着浅浅笑意进了屋。 润润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蓁蓁了,那次从宫里回来后,蓁蓁就变得更忙了。虽然两人经常透过丫鬟带话和带东西,却很少见到面了。 “蓁蓁!”润润欢快地喊了她一声,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蓁蓁一边让丫鬟都把东西放上桌,一边回答道:“祖母让我送些东西来招待客人。” 她本来还在犹豫给太子行什么样的礼,太子已经很自然地道:“都是寻常玩耍,你只把我当成如意的表哥便是,旁的不用多想。” 蓁蓁就给他道了万福。 润润看着桌子上被盘子和小碟子放满了,垫着脚尖帮忙重新排序,她觉得最好吃的,还是都放在如意面前。当然刚刚一会儿工夫,她跟太子也说上了话,所以太子也有被她照顾到。 蓁蓁在旁边看的头疼,那位头快低到胸口的如兰姑娘,好歹也是来做客的,就算不喜欢她,润润这样的举动也是失礼。一番寒暄之后,蓁蓁让加座的丫鬟,把自己的作为放到了如兰旁边,顺便跟如兰搭起话来。 “上次宫里见过一次,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蓁蓁。” 如兰也很配合地和她说起话来,主要是有太子在场,想到自己上次在宫里跟如意对着干的事儿,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时蓁蓁和她说话,倒是可以缓解这种紧张。 “记得的,”如兰轻声道,“蓁蓁。” 跟润润的一派天真相比,蓁蓁就更是显得懂事得体了。连本来对她没什么印象的如意,心里都要称赞一声,更别说太子了。 太子也顺势加入他们的对话。 “我也记得,你是那群小姑娘里年纪最小的。” 蓁蓁笑了笑,说:“您记性真好,我差了润润一岁。” 不过比起之前跟润润那样随意的说话,蓁蓁和如兰就精神多了,毕竟两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虽然都年纪小,不通男女之事,可也隐隐知道家里大人的意向。 如意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跟润润说话。 润润时不时拿眼角偷看蓁蓁,也支起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渐渐地就有些委屈。她跟蓁蓁都好久没有见面了,怎么她一来就只顾着跟如兰还有如意的表哥说话? 如意也注意到了润润的举动,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很快的时辰也不早,如意和太子还要上街,不能在这多留。 如兰也顺势一道告辞。 润润此时已经不想着如兰怎么吓人了,只是十分舍不得如意。 成国公府管得紧,如意真的是很少有机会出门。也因为这样,润润苏日安心中不舍,却也不愿耽搁他们上街玩耍的时间。 她和蓁蓁把人都送到门口,润润和如意依依不舍地告别。顺便也跟太子说:“表哥下次还要和如意一起来玩。下次一定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出去玩也要小心呐,注意安全。” 小小的个子明明还不到太子的胸口,却还跟小大人似的叮嘱他们,太子忍不住笑起来,也揉了揉她的头,说:“知道了,我们会仔细的,你在家也好好的。” 润润“哎”了一声,然后纠结了下,还是去跟如兰道别:“你也路上小心,下次、下次也来玩。” 如兰今天安安静静的,好像也不是很可怕,当然让她下次一个人面对,她还是有些怕的,最好还是像今天一样,大家一起来。 道过别后,润润还跟如意走到了马车边上,看着她上了马车。 如意撩开马车窗户的帘子,探出头来看她。润润有些想哭,但是看到如意在看着自己,她要是忍住了眼泪,红这眼睛,努力笑着跟她挥手。 成国公夫人坐在如意身边,看到这样也怪心疼的,“我算是明白你怎么这么喜欢润润了。” 如意被润润感染地也有些难受,不过马车开始行进之后,润润的身影渐渐缩小,她也坐回了位置,吸了吸鼻子,说:“润润就是好的,最好的。” 一直到成国公府的马车队伍消失在街口,润润才回去了。 这时候蓁蓁已经被敬安郡主让人给喊回去了,两人又没说上话。 润润虽然不懂什么‘散场过后的唏嘘伤感’,却也觉得心里堵堵的,如果能每天见到如意就好了。就算如兰在场,她也愿意。   ☆、第21章 出宫 第二十章 说起来,太子没有润润这么可爱的亲妹妹,倒是有个亲弟弟,二皇子朱晟。 二皇子这个人,跟太子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二人个性确实南辕北辙。 太子虽然也有些小少年的叛逆,但总体上说还是十分懂事的,没有惹出过什么大乱子,平时在东宫也做些学问。 二皇子比太子小两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却依旧是宫里猫嫌狗也厌的皇子。 比如太子不喜欢南璇公主,这位朱晟二皇子也未必喜欢。只不过他向来不对那位跟自己同岁的姐姐表达自己的不满,只是每日笑嘻嘻地往她茶水里扔毛毛虫,往她新衣服上擦泥巴手印。 跟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不同,皇帝和袁皇后都有意将他培养成一个闲散的性子。他这撵猫逗狗的,虽说有时候也着实惹人厌,帝后却没有真的强压着要把他的性子拗过来。 这天,太子出宫之际,二皇子说什么都给跟着他哥哥一道出去。 太子最近能经常出宫,是因为前头被禁足了快一个月,皇帝也是看他可怜,给了三个令牌,许了他三次出宫的机会。前头去成国公府已经用掉一个,现在手里就剩下两个了。 二皇子非要跟着,太子一来是觉得自己约束不住弟弟,怕他在外面闯祸。尤其是他前段时间出疹子,在寝宫里闷了快两个月,天知道他这一撒欢能搞出什么事儿。二来是一个令牌出一个人,带上这个弟弟,自己也就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二皇子见他哥不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哭嚎道:“我已经同母后说了,母后说你愿意带我,就让我出去。你我一母同胞亲兄弟,你只顾着自己玩,都不想着我。亏我上次还帮你担了御书房那件事……” 太子赶紧去捂他的嘴。 二皇子说的御书房那件事,是某天皇帝传召两位皇子入御书房觐见。 两兄弟到的时候,正好有几位大臣求见,商谈福建洪水泛滥后赈灾的相关事宜。 皇帝就让两位皇子立在一边旁听。 上报的大臣是个老文官,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加上这件事本就复杂,两兄弟这一站,站了快一个时辰,他还没有说完。 加上这天不巧,两兄弟在皇后一起在宫里用的午食,吃的是二皇子喜欢的黄豆炖猪脚。 这黄豆吃多了,大家都懂得,那是要通气的。 二皇子也不拘束自己,想放屁了,偷偷放了就是。 太子却怕人前尴尬,一直暗暗忍着。 这屁越憋越大,终于憋不住了,放了个绵长起伏,余音缭绕的大响屁! 御书房内商议着国家大事,十分静谧,相衬之下,这个屁真的是格外的响亮。一时间殿内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太子脸上一红,真是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 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二皇子嘻嘻一笑,对着众人拱手道:“中午吃了黄豆,见谅见谅。” 皇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指着他骂:“你说你,不成体统!” 虽说大家也不一定尽信,但谁也不会去深究什么。 太子总算有了个台阶下,感激地看着他弟弟。 二皇子却没觉得有什么,他大哥以后是要执掌朝政的,将来还得跟这群人日日共事,朝夕相对,自然不能在他们前面丢脸。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正也不用经常见到这群人,再说放个屁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事儿。 但这并不妨碍此时他拿这件事当筏子,非让他哥把他一道带出宫去。 大庭广众之下,堂堂皇子坐在地上哭闹。就是太子,都帮这个弟弟臊得慌。 “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带你去可以,可你得和我‘约法三章’。” 二皇子立刻收了哭音,从地上一跃而起,“行行行,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我都答应!” 这变脸的功夫简直让太子叹为观止。 两人带着一行护卫出了宫门,二皇子这才想起来询问他哥这是要去哪里。 成国公府他肯定是不去的,他才不想跟如意玩。 三人中他最年级小,从小大大不知道吃了多少那位表姐的亏。以至于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皇子,居然还有些惧怕她。 不说别的,光是每次见了面,如意贱兮兮的凑过来故意跟他比身高,然后摸着他的脑袋连连叹息,他就气的跳脚! 母后都说了,男孩子长个子晚!等在过两年,他一定能超过她的! 太子前几日去过成国公府,这回当然不去了。他这次就是去闲逛的,淘一些山水字画,孤本抄本放在前殿里收藏,虽说比不过宫里收藏的那些,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二皇子一听,也来了兴致。其实有时候他心里也怪父皇母后偏心,他哥可以用‘体恤民情’的名头经常出来,他却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说起来,这也就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三次出宫。 两人出宫前已经换了装,身边跟了几个心腹办成家丁模样,其余护卫都隐在人群,因此他们此时看来也不过是寻常出门逛街的富家公子。 太子要去书斋逛,二皇子不想跟着。但无奈之前的‘约法三章’里一紧提过一条,就是二皇子必须跟着他。 书斋里的人不算多,尤其是*较珍贵的抄本的那一块,更是人少。 不过也难怪,一本字迹工整的手抄本,就要卖上几两银子,够小户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 书斋掌柜也是眼睛毒的,看到他们就知道来了大主顾,因此格外殷勤地跟前跟后地招呼着。 太子看的都是名家书籍,二皇子对那些没兴趣,自己就晃到门口卖画本的地方去了。 画本大多画的是七侠五义和水浒传之类的英雄故事,对他这个年级的男孩子吸引力尤其大。这一看,就给他看入了迷。 二皇子越来越起劲,直接靠着书柜就埋头看了起来。 武松打虎,武松正跟那大虫缠斗,二皇子全神贯注之际,忽然一只白乎乎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 二皇子想也没想,直接一手挥开。 ‘啪’的一声脆响,二皇子反应了过来,从书里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梳着花苞髻,桃红色立领小绸衫的矮胖小姑娘站在自己眼前,正眼睛红红地捂着自己的手。 二皇子放了书,搔了搔后脑勺,说:“我看书呢,你把手伸过来做什么?” 矮胖小姑娘的脸像白团子似的,她扁了扁嘴,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二皇子也慌了手脚,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是我看书太入迷了。你把手让我看看,打疼你没?” 小姑娘把手递给他看,白嫩的手背上很明显地红了一片。教二皇子看了,心里也是十分过意不去,虽说他在宫里也经常欺负人,可从来没有以大欺小,更别说是这么软乎乎的小姑娘了。 她抽噎了几下,最终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泪水,然后才开口带着哭音说:“哥哥,我迷路了……不、不是因为你打我,我才想哭的。” 二皇子被那声软软糯糯的‘哥哥’喊软了心肠,给她吹了吹手背,问她:“那你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出门,姨母说带我去做新衣裳,但是那里有个姐姐,好凶的不让我们进去。然、然后她身边的人就来赶我们&……好多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找不着我姨母了。” 二皇子又为难地搔了搔头,小姑娘不认识路,他何尝认识呢。也不知道如果让他哥帮忙,他哥愿不愿意…… 他正为难的时候,身后突然了他哥惊讶的声音—— “润润?你怎么在这里?”   ☆、第22章 麻烦 第二十一章 这个小姑娘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被如意说的心动,心心念念想着上街的润润。 老太太和卢青兰都疼她,本就觉得不是特别难的事,安排妥当了也就同意了。 可谁都没想到,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会有人仗势欺人,以至于润润会和卢青兰走散。 润润本来在强忍着眼泪,突然见到了认识的人。心里的彷徨和害怕就全都爆发出来了。 “表哥!”润润喊了他一声,向他跑去,一不小心绊了裙摆一下,扑了过去。 太子接了个满怀,看她已经哽咽着哭起来,一手拍她的后背,一手轻抚她的后脑勺,“润润不怕,表哥在这。” 二皇子在旁边看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表妹’啊?他怎么不知道。 润润小声哭了会儿,等她哭够了,太子才把她放开,轻声问她这是怎么了。润润忍着哽咽,慢慢把自己跟姨母走散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她眼睛哭的红通通的,还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水润,看起来就像一只收到惊吓的小兔子,教人瞧了忍不住心疼。 太子听完,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找附近的绸缎庄。虽然是被人挤散了,可小姑娘脚程有限,想必走不了多远。 太子身边的护卫也是训练有素,迅速分好队,有的继续留下护卫,有的四散出去寻找。 二皇子在旁边一肚子疑问,终于忍不住问道:“咱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表妹’?我怎么不认得?” 太子道:“是如意的手帕交,叶檩学士家的姑娘,跟着如意一起喊的。” 二皇子很是惊讶,如意那个假小子,还能有这么娇滴滴的手帕交?真的是朋友,不是那种用来欺负的对象? 他兀自发愣,太子就询问润润渴不渴,饿不饿。 润润本来不想麻烦他,但是肚子已经轻轻地发出咕咕的叫声了,本来她就没用午饭,跟姨母说好裁好料子就去酒楼吃饭的,加上刚才乱走了一会儿,她现在是真的又累又饿。 太子怕她不好意思,便耐着性子道:“你跟如意一般喊我‘表哥’,便把我当坐哥哥的是不是?那同我,润润还客气什么?” 润润抿了抿嘴,说:“那麻烦表哥了,下次我也带你去吃好吃的。” 太子忍不住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若不是只是第二次见面,他可真要去掐她的脸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其他的小姑娘,太子已经知道要避忌一些了,但妹妹看到润润,他却想不起那些,只下意识将她当做小鹿、小兔子。 太子派了个人去通知其他护卫换接头地点,自己则带着润润和二皇子去了同一条街上的酒楼。 茶楼里人满为患,小二看到他们进来,腆着笑脸上来招呼道:“几位小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大堂和二楼雅间都坐满了,只有三楼的包间还空着,你们看……” 太子还没说话,二皇子已经面带不忿地说:“‘客官’就‘客官’,什么叫‘小客官’?再说了,爷几个像没钱的样子吗?付不起你家包间的钱?” 小二连忙道歉,“是小的不会说话,您别生气,几位客官,三楼包间请。” 二皇子轻哼一声,背负着双手跟着小二上楼去。 太子在后头忍不住叹气,这小子还没出宫几次,怎么这纨绔子弟的范儿倒是不用教。 三人上楼后,小二又要介绍本店的招牌菜式。 二皇子不耐烦,便直接让他上。反正吃不完也浪费不了几个钱。 倒是太子心细,怕酒楼为图盈利,尽上一些油腻的肉菜,便又另外点了一道糖醋排骨,一道清蒸鳜鱼。想来润润应该是爱吃的。 酒楼虽然人多生意多,下单却是有蹊跷的。像他们这行人看起来便富贵的,自然也要排在前头些。 何况那个小二家里也有个小女儿,正是招人疼爱的年纪。看到他们同行的也有个可爱小女孩,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哭过,活脱脱个小可怜,小二也帮着催了一催。 很快菜就上满了一桌,二皇子想到之前自己对润润的无力,也是让小二尽可能把菜都铺到了她面前。 这间‘聚贤楼’开在京城最热闹的街上,多年来客似云来,屹立不倒,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这些菜品虽然不能和宫廷相比,却也是独具风味,几道特色的地方菜口味都十分正宗。 别说润润这样没出过家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就是太子和二皇子都不禁多吃了几筷子。 润润饿极了,却没有露出狼吞虎咽的难看吃相。她个子小手短,太子就时不时用公筷给她夹几筷子菜放到小碟子里。 润润筷子使得比同龄人都灵活,也不挑食,太子给她夹什么,她就迅速地夹到嘴里。 包间不算大,旁边还有扇临街的小窗子,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时地往街上看上两眼,也没有没怎么注意润润。等他们再看回来的时候,润润一张小嘴泛着油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在把菜往嘴里夹。 二皇子忍不桩噗嗤’一声乐了,这小姑娘吃东西,怎么跟南璇宫里养的那只肥兔子似的,小嘴巴嚼起来还真是飞快。 听到他笑,太子横了他一眼,示意他忍住。 润润却不以为意,鼓着腮帮子对她笑了笑。 二皇子飞快地错开了眼,耳根子烫烫的,好吧,她比那只肥兔子可爱多了…… 三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等他们都吃饱了,桌上的菜品也不过少了三分之一。 此时护卫也带着卢青兰过来了。 润润本在两只手捧着茶杯喝花茶,一见到姨母,她就立刻放下了茶杯,喊了她一声,跳下椅子跑了过去,一头扑进卢青兰的怀里。 卢青兰的发丝微乱,额头也带着些许薄汗,之前也是在人群中找了润润很久。虽说前后也才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可她心中煎熬,却仿佛横亘了许多年。 方才她在外头,还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学士府的家人四处寻找,此时终于见到了润润,却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多谢两位公子,”卢青兰对着太子和二皇子福身行礼,“来日定当重谢。” 太子笑了笑,说:“婶婶不必多礼,我们同润润也是恰好遇见。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婶婶一路过来也累了,不妨坐下喝口茶歇歇。” 卢青兰又福了福身,道过谢,搂着润润坐下,上次太子陪同如意过府,她当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普通的世家公子,不想后来却也隐隐知道了他的身份。也难怪他之前没猜到,谁能知道那么贵重的人物,待人接物,能有这般和善的态度。 “姨母,你没事吧,那个很凶的姐姐有没有为难你?”润润拉着她姨母的衣摆,担忧地问。 卢青兰摇摇头,不欲仔细说,只道:“姨母没事,润润不用担心。” 二皇子却是来了兴趣,问起来:“这京城中竟然还有这样肆意妄为的人?婶婶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知道知道。” 卢青兰不认得他,太子介绍道:“这是我弟弟,说话有些没轻没重的,婶婶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卢青兰本也不是那等愿意嚼舌根子,爱告状的人,可想到自家润润都因为那个姑娘而差点走散,到底也是真的生气和意难平,便说:“听说是安国侯家的姑娘,只因看中我早先选定的布料,想让我出让,我没肯,就喊人把我们赶出了店铺。我气愤不过,同她理论,她带的那些人便动起手来,所幸我们身边也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也没吃亏。只是加上外头看热闹的人,一时拥挤,润润就走丢了。”若是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她当时也就忍下那口气,让了便让了吧。 润润垂着头,绞着手指,其实当时她害怕了,姨母让她站到一边,她就走开了,后来人群中看到一个特别像姨母的人,她就跟了过去,谁知道跟着走了一小段路才发现自己认错了,她又不认识路,凭着记忆想走回去,然后就迷路了。 “安国侯家的啊?”二皇子怪声怪调地说了句。那个安国侯夫人,是当今太后,他名义上的祖母的亲妹妹。也算是他恨屋及乌的一个人。 二皇子摸着下巴,眼神兴奋地闪闪发光,倒是有些想会会那个姑娘。天子脚下,这么目中无人,还真是跟她姨祖母一样讨人厌! 太子看出他的想法,刚想跟他说不许闹事。忽然外头就喧闹起来,小二似乎在门外阻拦什么人。 “几位客官,里头是我们酒楼的贵客,你们这样可使不得……” ‘啪’的一声脆响,小二似乎挨了一巴掌,把他的话头打断了。 太子身边的护卫刚想去阻拦,却被他挥手拦下了。虽说刚才他还想让自家弟弟别惹事,可他也想知道知道,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面前放肆!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包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昂着头,梳着双平髻,着兔毛披肩、紫色白底印花锦裙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壮年家丁,俱是带着棍棒,凶神恶煞的模样。 “躲到这儿便以为本姑娘找不着你了?那匹料子我要定了,现在交出来,本姑娘还能让你少吃些苦头。”一进来,她便蔑笑着,旁若无人地对卢青兰道,态度倨傲得仿佛一只孔雀。   ☆、第23章 仗势 第二十三章 润润见了那人,下意识地就往她姨母身边缩了缩。 卢青兰搂了搂她,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太子不悦地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身边的二皇子已经坐不住起身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到这里撒野?!” 那小姑娘瞪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讲话?!我是安国侯家的三小姐,识趣儿的就把料子交出来,否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二皇子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皇亲国戚,不过是个三流侯爷家的女儿。” 那小姑娘正欲发作,包间里忽然又进来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一件水绿色素面杭绸夹袍,体型挺秀,清新俊逸,年纪虽小,却颇为儒雅。 “阿纤,不得无礼!”那少年轻声喝止,转而就同屋内其他人拱手道:“家美性子养的骄横了些,重装了各位,吴绍在这里代她向各位赔罪。” 吴纤跺了跺脚,嘟嘴道:“哥哥你来做什么?” 吴绍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来,就放任你在外头胡作非为嘛?” 吴纤指着卢青兰,同她哥哥争辩:“我才没有‘胡作非为’,我是为了‘雪锦’而来,京城里几个月内就流进了这么一匹,我出了高价,她却不让!” 雪锦是非常难得的料子,光滑如雪,颜色清透,上头的暗纹用最细、颜色最浅绣线勾勒,让着料子乍看只见光滑平整的外表,于阳光下才可见纹路。需要耗费极多的人力物力才可织成。 且出产这料子的江南林家,只把这门手艺传给自家嫡支后人,代代相传。传闻前朝皇帝还曾想把这东西列为贡品,可林家拒而不从,说是一年才能织成几匹,并不能达到贡品的数量。那皇帝也是爱才,并没有因此降罪,反而因为这件事,‘林家雪锦’闻名天下,更显珍贵。 卢青兰带润润出来取料子、做衣裳,但料子是她早就定好的。因为东西珍贵,她才亲自去林家的绸缎庄取货。 林家雪锦千金难得,也就是同在江南的卢家同林家有些私交,这才买到了这么一匹。 且这料子也是有用处的,润润一日一日大了,也该是有两身体面衣服的年纪了。 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吴纤,卢青兰当然不肯让。 吴绍听了妹妹的话,稍作思考,也明白了她为何非要争这匹料子的意思。下个月就是太后大寿,这匹料子可以作为贺礼之一送上。虽说比不上金银玉石实在,可到底比那些阿堵物稀罕多了,方能显出他们安国侯府的用心。 因此吴绍对着卢青兰作了个揖,“这位婶婶,家妹并非有意冲撞,实在是家中长辈将要大寿,家美想将料子作为贺礼奉上,还请您体谅她的一片孝心。” 卢青兰对京城中局势也非一无所知,安国侯府同宫里沾亲带故,因此她之前虽然不愿相让,却也顾忌着对方身份,还算客气。可就是因为这份‘客气’,险些让润润走丢了。 其实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好声好气的,事情又怎么会闹到现在这样呢? 她还没说话,二皇子已经抢着开口道:“东西是人家的,凭什么让给你们?出高价又怎么了,说得好像谁稀罕你们那点阿堵物似的。” “你别不知好歹!”吴纤怒道。如果不是她哥哥来了,她就让人强抢了,哪里还需要费什么口舌。 “这位小兄弟,这本是我们兄妹同这位婶婶的事情,人家尚且没有发话,您就抢着回答,怕是不好吧。”吴绍平静地道。他心中也有些不快了,虽说自家妹妹有错在先,但并没有具体做出什么伤害对方的事,况且他刚才也已经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怎么对方还是这么个态度。 卢青兰看了看太子和二皇子,再看了看怀里的润润,最终对着吴绍说:“这料子也是我们家订了小半年才拿到手的,跟价钱无关。” 吴绍一时有些头痛,对方不肯相让,他也让人准备了半个月,一时却也没有想到比这更好的东西。这几天若是再不准备好,他们兄妹也是要被责罚的……虽说妹妹的做法可能过激了些,可他也觉得不过是让匹料子,对方也太不给安国侯府面子。 “哥,你理他们做什么?”吴纤跺了跺脚,对着身后的人一声吩咐,让他们立刻把屋里的东西都搜一遍。 卢青兰蹙了蹙眉,沉声道:“东西已经送回府里,姑娘若是执意要取,就让人去叶学士府上要就是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搜的,卢青兰在寻找润润的时候早就让人把雪锦送回叶府了。吴纤也不过是不死心罢了,不然也不会一路追到这里。 吴纤嘴角挂着讥笑,区区一个内阁学士,她还真看不进眼里。不过是从科举起家的寒门学子,在关系错综复杂的京城里,还真不算排的上号,如何能跟他们安国侯府相提并论?! “安国侯府就这么了不起?”二皇子同样带着讥笑道,“据我所知,安国侯府人一直无所出,安国侯府里的几个孩子不过都是姨娘生的庶子庶女。凭你们也敢出来这般胡作非为?” 二皇子别的不行,京城里八卦可听得不少。安国侯夫人不能生养,一直是大家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谈资。 吴绍是庶长子,最有可能继承爵位的。但也仅仅是有可能罢了,若是皇帝非拿他身份做文章,来个降等承爵都是好的了。他们两兄妹倒确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不过都是同一个姨娘生的。两人在家里都是嫡出子女的待遇,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可放到外头来说,他们二人却仿佛低人一等了。 吴绍板下脸来,骂了声‘不知好歹’!他也不拦着吴纤了,就听她跳着脚指挥家丁上前。 眼瞧着那几个身形魁梧的家丁就要过来,二皇子一跃而起,马上就要喊护卫进来。不就是动手吗?他们兄弟身边跟着几十大内高手,随便来两个,打他们还不是跟打着玩似的? 卢青兰立刻将润润掩到身后,唯恐伤了她。 剑拔弩张之际,太子却在位置上坐得很稳,他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今日安国侯府的行为,倒是让本宫深刻领悟了这句话。”说完,他还对着吴绍、吴纤两兄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嘴角弯弯,眼里却丝毫不见笑意。看的吴绍、吴纤两兄妹都不自觉地背后一寒。 “本、本宫?”吴绍略显紧张地道。 太子笑而不语,并不答话,只突然将手里的杯子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摔杯为号,立时门外涌入二三十名训练有素的大内护卫。 护卫中为首的,是东宫禁军统领孙烈。 孙烈出身将门,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却留了一把络腮胡,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名。 太子出宫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他是听说二皇子跟着太子一道出来,怕二皇子惹事,才临时又调遣了人手赶过来的。赶来时,吴绍、吴纤两兄妹已经在屋里,他就先站在门外按兵不动。 加上孙烈带来的人,此时一个本来还算宽敞的包间,已经站的满满当当。 “殿下!”孙烈对着太子一抱拳。 太子对他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吴绍吴纤两兄妹一样,此时彼二人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白,吴纤已经缩到了她哥哥身后。 “这对兄妹很是有意思,尤其是这个小姑娘。孙统领,派些人将他们二人送回安国侯府,让安国侯好生教养着。” 二皇子也急了,忙道,“皇兄,让我去,让我去,我给他们送回去!” 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行,行,你去吧。记得早点回宫,别让母后担忧。” 二皇子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喊了声‘得令’,还转头问润润说:“小丫头,你去不去?我带你去见识好玩的!” 润润眨着眼睛歪了歪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哥哥笑的这么开心,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回答:“哥哥你去吧,我答应祖母要早些回家的。” 二皇子只觉得心里软软的,真是恨不得天天听人这么软软糯糯地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喊‘哥哥’。 太子斜了自己弟弟一眼,“自己去就行,别想带着别人瞎胡闹!” 二皇子嘻嘻一笑,已经跳到面如白纸的吴绍、吴纤两兄妹面前。 “噫,刚才不是还很理所当然地仗势欺人吗?怎么忽然变哑巴了,真是无趣的紧!”说罢也不给他们答话的机会,已经开始清点护卫准备将他们押送回安国侯府。他还等着去安国侯府去看好戏呢。说起仗势欺人,这对兄妹在他眼前还真是不够看的! 孙烈对着太子抱了抱拳,就带着人,跟着二皇子走了。 他们走后,包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太子身边的护卫又重新撤了出去。 卢青兰起身对着太子福身,“谢过殿下出手相助,不然今遭怕是真的躲不过。” 太子摇摇手,道:“不过举手之劳。”且不说他跟润润还有几分交情,叶檩也很有可能是日后的太子太傅。就是见了旁人被这样仗势欺人的欺负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寒暄几句,卢青兰就带着润润告别。 太子本来担心胆小的润润经过刚才那件事,会有些害怕自己,不料润润非但没有害怕,临走前还拉着他的衣摆,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说:“表哥你真厉害,他们都怕你!”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那润润呢?你怕不怕我?” 润润努了努嘴,“才不怕,润润乖乖的,不犯错。” 太子不禁笑起来,“恩,我们润润要乖乖的,下次再有人欺负你,表哥还帮你。”   ☆、第24章 欺人 第二十四章 润润和卢青兰在太子护卫的护送下,顺顺利利地回了学士府。 而安国侯府那边就不这么太平了。 吴绍、吴纤被人围着给送了回来,而他们带去的几个家丁,更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五花大绑着跟在一边。 侯府那门房一看这情形,就赶紧把情况都往里头通报了。 安国侯一听,立马带着人就出来了。 大门一打开,吴纤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想从护卫的眼皮底下跑过去。 护卫要拦她,被二皇子伸手挡住了。 安国侯也不傻,这时候先让人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丫头拉到一边。 “见过侯爷!”统领孙烈对着安国侯一抱拳,“奉太子殿下之令,送府上公子小姐回府。” 二皇子对他点了点头,喊了声‘安侯爷’,算是打过招呼。 其实说起来,二皇子应该喊他一声‘姨丈公’,不过两人只偶尔逢年过节的在宫里打个照面,显然二皇子还真没将他这种亲戚放在心上。 安国侯并不同他一个半大孩子计较,谁不知道连帝后都为此头疼不已。他担心的是,自家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坏事,惹到了太子。 一个皇子他可以不在意,可关系到太子,那可是关系到一门生死的大事了! 安国侯抱拳沉声道““还请孙统领给太子殿下回话,请他恕罪。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这两个孩子!” 安国侯年逾半百,虽也算保养有方,并不十分显老,但吴绍、吴纤两兄妹在他旁边,不像是她的子女,反而像是他孙子孙女。 二皇子眼珠子一转,忽然又笑起来,“站了这么久,姨丈公怎么也不说给口水我喝。” 说着还亲亲热热地揽住了吴绍的肩膀,“走走走,也带我看看你们安国侯府。” 可怜吴绍明明比二皇子高一个多头,此时却不得不矮下半边身子迁就他。 安国侯如今都不领实差了,俸禄是不指望了,兵敬、炭敬更是看不见不着。 可侯府里雕梁画栋,气派非常,比二皇子去过的几个王叔的王府还夸张。当然这并非褒义,而是贬义。这府里处处透着股土员外的味道,就差把金漆刷满所有地方了。 绕了一圈逛了个遍,二皇子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正堂。 孙烈正专心致志地品着茶,安国侯在旁边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让对方给自己家两个孩子说说好话,但毕竟他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孙烈家里同吴家算是有些交情,因此也就轻声提点了下,“令嫒嚣张跋扈,惹了我们太子爷不高兴了。” 安国侯一拍大腿,这臭丫头!真是恨不得立时就让人把吴纤拖过来一顿家法伺候。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在家他就想收拾好几回了,每回都被她哥哥和姨娘护着,加上安国侯本身就疼爱这几个晚年才得到的孩子,于是越发娇惯两人他们。 孙烈说话点到即止,然后便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而二皇子前脚刚踏进正堂,他就睁开了眼。 丫鬟奉上了茶,二皇子一闻就知道这新茶不比宫里头的差。他也没什么要跟安国侯说的,随意扯了两句,就带着孙烈回了宫。 安国侯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待马车走远以后,安国侯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立刻就绷了下来。 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少因为小事动怒,但凡真怒起来,吃苦头的总是别人。 重新进了屋,安国侯就指着跪在地上吴绍、吴纤两兄妹骂:“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嘛?两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安国侯夫人这时候也出来了,当着满屋子的下人,不咸不淡地说:“姨娘生出来的,果真上不得台面。” 安国侯的脸色又青了一层。 如果不是因为安国侯夫人不能生养,还不许他纳妾,他会在壮年之时没有子嗣,以至于到如今这把年纪儿女都没长成嘛? 安国侯夫人对他这种脸色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捋了捋梳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吩咐丫鬟说:“走,烟儿,扶着夫人我。别让我猜着什么眼攒东西。”说吧还嫌弃地用手帕在鼻前挥了挥手。然后才慢慢悠悠地走了,仿佛这不是她的家事,而不过听了一段东加长西家短的闲话。 吴绍倒沉得住气,只抿着唇不说话,吴纤哭的一脸都是泪,还是哽咽着开口道:“不过是想高价买人家的料子,算是什么事……就算是祸,也是我一个人闯下的,父亲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吧!” 看她这‘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样子,安国侯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与本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没有关系了,只与她仗着‘安国侯府’的名头横行霸道有关!他让管家立刻拿了家法,准备好好给他们长长记性! 闹得这么大的动静,吴绍、吴纤的生母——欢姨娘也出来了。 欢姨娘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看身形和脸蛋绝对不像有两个这么大的孩子的生母。也可能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能在众多姨娘中脱颖而出,成为安国侯最喜欢的一个。 “侯爷,侯爷,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教导无方。”欢姨娘进来了也不是大哭号叫,而是走到安国侯身边,垂着头捏着他的衣摆。 安国侯身量高大,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欢姨娘楚楚可怜的娇嫩脸蛋和胸前的波澜起伏,再看桌她一身浅绿色衣衫,纤腰不盈一握,宛如一朵刚盛开的清莲。想到前一夜两人还在书房里胡闹,安国侯是什么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只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欢姨娘也收起悲色,吩咐生活丫鬟道:“还不快些把哥儿和姐儿扶起来?” 丫鬟应声,将双腿已经跪到发麻的两兄妹扶了起来。 吴纤还在小声地啜泣着,欢姨娘心疼她,亲自揽着她往回去。 “这段日子就在庄子上小住,等你父亲消了气再回来。” 吴纤一听要去鸟不拉屎的庄子上住,当时就不干了,将将又要苦恼起来。 欢姨娘抱着她安抚地拍了拍,轻声问她说:“你是想让人把你嘴堵上塞进车里,还是娘亲自把你送过去?” 吴纤吓了一个哆嗦,欢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对别人的那套用在了对女儿身上。唉,也是她将她保护的太好,一点心眼子都不长,这才惹了麻烦。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君心难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心存芥蒂。 - 而学士府内,又是另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 屋里坐满了人,老太太、叶檩、卢青兰、苏氏,还有几个孩子都在。 润润站在最中间,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说太子是如何摔了一个杯子,来了好多厉害的人,就把要对他们动手的人吓住了。 叶檩有些头痛,上次是太子不愿意表明身份,他便装作不知道,由着润润嘴里 ‘如意家的表哥’乱喊,喊到现在已经变成她自己的表哥了。 润润正表演到太子要摔杯子那段,不过太子说了一句什么猪什么狗的她忘了,也不重要了,反正只要大家看得明白就好。 叶檩轻咳一声,说:“润润呐,爹爹跟你说很多次了,不能喊表哥,要喊太子。” “你们可不知道,太子表哥的人有多厉害。他们进来了都没动,那些坏人就自己把棍棒放下了。” 叶檩:…… - 宫里,太子正陪着皇帝写字。 皇帝写的是一个‘忍’字,他问太子:“阿曦,你看朕这个字如何?” 皇帝在从前未立太子的时候,也是个精通‘琴棋书画诗酒茶’闲散皇子,一手正楷更是颇有大家之风。 太子在旁由衷地道:“父皇的字,说句僭越的,不敲您的玉玺,也能价值千金。” 皇帝听了却摇头笑了笑,“我这个字写的还是不够好,安国侯才是真正的拿手。” 父皇知道自己跟弟弟出去碰到了哪些事,太子并不感到奇怪,奇怪的是他父亲怎么突然说起这位侯爷来了。 “太丨祖暴毙后,你祖父马上争天下,老安国侯就是其中一名副将。等你祖父坐稳江山以后,却想卸了他们的兵权,也是老安国侯第一个主动放下虎符。后来几次变革,肱骨老臣们走的走,死的死,只有几家人留了下来。其中最属不忿的,大概就是将你祖母那个腿脚不便的妹妹,指给了当时还是世子的安国侯……自始至终,这家人都没做出任何反抗。吾儿,你说安国侯这个‘忍’字是不是写的很好?” 皇帝故意用‘你祖父’‘你祖母’这样的称谓,就是为了让太子不至于觉得太心寒。权力之争,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讲。真论起来,太丨祖皇帝还是布衣平民出身,一路走上天下最权贵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不使用些手段呢? 太子一时茫然,他今天为润润出头,是因为觉得吴家兄妹,借着出身安国侯府就仗势欺人。可原来,安国侯府也有被屡屡逼入绝境的时候,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他的祖父?那么他现在又在做什么,仗着太子的身份欺负人吗?跟他们有什么区别……这其中的关系简直就想衔尾蛇一般。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待这家人,父皇只能和你说,离远一些,心存防范。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想吧。”   ☆、第25章 女学 第二十五章 刚入夏,京城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国子监里要开辟一处女子学堂,三品官员以上有六到十岁适龄女孩的,都可以去参加考核,考核的成绩优秀的就可以脱颖而出。虽然对外还没说这女学里教的是什么,可一听说是皇后亲自督办的,想也知道不会差。不说旁的,往后只要是说从国子监女学出来的,那身份也能更上一层楼,婚事上肯定能顺当些。 当然一些官员也是隐隐有些担心的,毕竟这是本朝第一次开的先例,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 这是国子监女学试行的第一次,一方面可能真的是如皇后所说,以后这样扮下来,摸清女孩子们的品性,确保皇室宗族里不会再出一个当今太后那样的性子。 另一方面,是皇帝深感觉京城里靠姻亲关系维护的宗族利益太过根深蒂固,已经渐渐超出他的控制。每每处理起一人,都要想想他的儿子娶了谁,他的女儿又嫁给了谁……让他头疼不已。 - 同样头疼的还有内阁学士叶檩。日前他就升迁了太傅,从一品掌以道德辅导太子。 他这个年纪,三十出头官做到这样大的,本朝还没有。 前朝倒是有一个,不过那是个油嘴滑舌,贪赃枉法的大贪官,最后被处以薄皮抽筋的极刑。 叶檩除了对着润润和老太太说话温和些,对别人都是冷着脸的模样,寻常同僚见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一方面他本来个性就是如此,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显得与谁过于亲密。 况且内阁那么多有学问的,哪一个挑出来能比他差了去?别说同僚间见了他有眼神飘忽不定的,就是他自己都坐立难安。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去找了自己的老师——内阁首辅袁靖,也就是如今的国杖爷。 袁靖也是草根出身,风高浪急地一路爬上来的。袁家现在还有两个嫡亲女儿,一个成为了皇后,另一个就是成国公夫人。成国公也不是那等顶着空爵位混干饭吃的,也是带过兵打过仗,亲自捉过鞑靼单于的一员猛将,手握重兵。偏这两对还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时人说谁不说‘天下生女不如男,袁家生男不如女’。 袁靖这几年虽然盯着内阁首辅的官职,但已经频频告假,深居简出。每天在家里养养花,斗斗鱼,闲来无事跟妻子去成国公府坐坐,看外孙外孙女儿绕于膝下,日子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叶檩来见他的时候,他刚从湖边钓鱼回来。额头一层细目的汗,倒是比平常严肃端正的模样可亲了几分。 叶檩躬身作揖到底,“学生叶檩见过老师。” 袁靖说:“怎么这会儿功夫过来了,天热,让你师娘给你端碟冷茶来吃。” 外头就听到陈氏不满的嘟囔,“说什么要走在前头来招待学生,眼下还不是要借我的手?” 他们夫妻二人才是恩爱典范,成亲数十年,恩爱如初。 陈氏已经年近古稀,但因为保养得意,看起来不过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一头黑发看不出一点老态。倒是袁靖这几年眼睛忽然不行了,看东西越发不清楚,看一些小字的时候,必须用西洋流传来的放大镜才能看见。 袁靖佯装生气地瞪了妻子一眼,陈氏抿嘴笑了笑,着手让丫鬟去准备吃食和茶点了。 袁靖一边用帕子擦额头,一边招呼叶檩说:“谨谦,到了我这儿就别拘束着了,快坐着吧。一会儿茶和果子上来了都吃点,我先进去换身衣服松快松快。” 谨谦,是他的表字,现在也只有皇帝和老师会这样喊他。 叶檩来的时候真是夕阳将要下山,天气最闷热的时候,他穿一身官服而来,内里早就湿透。 不过虽然老师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真的放松下来,坐着的时候已经将背板挺的笔直。 - 袁靖没多久就换了家常衣服出来,见他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也觉得平常。他们二人之所以能成就师生情谊,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两人身上有很像的东西。出身寒门是一方面,性情又是另一方面。 见了他来,叶檩立刻起身躬身道:“老师,学生此番是为了……” 袁靖却抬手止住他的话,恰好陈氏从外头端着果盘进来,一进来看他们二人不发一言地对站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就心照不宣地撤走了里外伺候的人。 袁靖让他和自己喝过一道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的心事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你我心里都知道,这事儿同我们本身的学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看上头的心意。这做官哪,三品往上,就跟你的学问啊,眼界啊没什么关系了。你只要会办事儿,能摸清上头的心意,就不会出错。” 两人性格上虽然严肃端正有些像,但其他地方却是完不尽像的。 “本朝传位不过数代,根基尚浅。上头最忌讳的就是前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世家大族。”袁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显得有些聒噪了,若是眼前这个学生再听不懂,他可真的无可奈何了。 叶檩从前一心都扑在学问上,政务和人情上多亏了老师的提点,此时方才豁然开朗。 确实,内阁里比他有学问的不少,可比他家世差的,却屈指可数。再盘算一下这些人的综合素质,这位置轮到他头上也说得过去。 “谨谦受教了,多谢老师。”叶檩起身对着袁靖又深深做了个揖。 - 两人又闲聊几句,天色渐晚,叶檩就此告辞。 临分别前,袁靖忽然想起什么,说:“我听说你有个女儿叫‘润润’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叶檩一时不明白,他家里儿子女儿都有两个,也没说哪个取了名字都要支会老师的。再说照他的性子,也不是会是那等让儿女故意在师长面前卖乖求宠的。 袁靖又点了点头,说:“挺好的,女学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让你家两个姑娘都来。” 蓁蓁肯定是要去的,虽然年纪不达标,但只差了几个月,并不是大问题。京城里有眼睛的人谁不知道,信王府的眼睛就盯着太子妃的宝座呢。 所以袁靖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别把蓁蓁漏了。 叶檩虽然一时没明白老师话中的意思,还是应了下来。 当然,袁靖也不是从被人嘴里听来的,是从自家外孙女如意嘴里听来的。白日里他们在湖边钓鱼,如意口中就时不时提起‘润润’。袁靖好奇自家个性这么霸道的外孙女,竟也能交到手帕交,一番询问,才知道还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学生家的。 只盼那小姑娘不要同他爹一个性子。女孩子若是那样,未免太无趣了点,他家外孙女也许没多久就要厌倦这么个朋友了。 - 叶檩回到家,擦洗身子,换下了汗湿的衣服后,就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因他回来的略晚了些,晚膳都已经摆上了桌。 一家子除了敬安郡主和蓁蓁,也都是到齐了,坐满了一桌。 润润正张着嘴奋力跟一颗四喜丸子作斗争,明明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做起来却略显吃力,丸子一会儿就‘咚’的一声掉进了碗里,偏旁边还没有人帮她。 给他打帘子的丫鬟刚通报一声,老太太赶紧给润润使眼色,润润放下筷子,就“蹬蹬蹬”跑到叶檩腿边,“爹爹,你累了吧?快进来坐。”说着就把叶檩拉到本来属于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然后让丫鬟端一张高脚凳子补过来。 叶檩被闺女这一系列的行动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多年了,可从没有什么能让正在吃肉的润润分心过。好像打小她在吃东西的时候就特别专注。 “爹爹,你吃啊!”润润把自己碗筷推到他爹面前,刚才那个肉丸她一直夹不起来,老是掉进碗里,还没有吃到过,爹爹应该不会嫌弃的吧? 叶檩看了看那颗都快被摔散了丸子,再看看手里的银竺。他家润润什么时候开始用筷子吃饭的?不是一直都用勺儿吗? ……怎么今天的事一件比一件反常。 老太太和苏氏都在旁抿嘴直笑,就是雅玔、秀琼两姐妹,叶珩、叶瑀两兄弟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母亲、嫂嫂,润润这是这么了?”叶檩疑惑道。 老太太憋不住了,笑道:“我们润润说想去上国子监办的女子学堂,怕你不同意,今天特意让我们一起来和你说的。害怕我们不肯帮忙,一个一个去请的。” ……难怪忽然夏天里一大家子这么齐整地坐在一起吃饭。 老太太又继续笑道,“刚阿瑀还说了,国子监中午要在那儿用午膳的,说润润这样继续用勺儿可不行。于是就换成筷子了,可怜好好一个丸子,一刻钟了都没进到嘴里,还不许我们帮忙。” 润润在旁边紧张一会儿绞手指,一会儿拽裙摆,湿漉漉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却不敢跟她爹对视。 如意给她写了信,跟她说了这件事,还跟她说如果以后可以一起上学,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她欢喜地觉都睡不着。 不过如意也说,这事得她爹同意才能成功,润润觉得自己上次在宫里惹大家不喜欢了,她爹说不定以后就不想让她再出门交际了,所以才想着让全家人来给自己当说客。   ☆、第26章 备考 第二十六章 叶檩自然也是疼爱润润的,他们家润润乖巧,轻易不会求让人为难的事,一旦她说出来,自然是心里非常非常想的了。 不过叶檩本来却也是不愿意让她去女学的,倒不像润润觉得那样,是觉得她会在同龄人中惹麻烦,而是觉得润润一派天真,赤子之心,去那等形势不明的地方,总是让人不免担忧。 再一个,就是因为敬安郡主之前已经知会过他,蓁蓁肯定是要去的,他不愿意同时让两个女儿送到同一个复杂的地方去。 或许也只有在后院的女人们看来,这只是皇帝推行的一次学堂方面的改革,给了女子们更高的晋升机会。但她们也同样看不到,皇帝整治京城宗族关系的决心有多大。 前头国子监已经集合了满京城的荫生,现在再办个女学,想在孩子们的婚事上做些手脚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对上女儿饱含希冀、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叶檩却怎么也硬不下心肠了。再回想白日里老师的那一番话,想想自己这半生过来都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今上有不昏聩,没道理去为难自家女儿。润润又不像蓁蓁那样,是被母亲期待着去争什么的,想来也并不会陷入什么麻烦。 说起来,连蓁蓁,他也是不希望他去争那样一个位置的。 一国储君,到底还不是权利最顶峰的那个,却已经担起常人无法理解的风险和责任。 虽说太子从小坐上了储君的位置,母后精明强干、稳居中宫,身边还有个亲兄弟扶持,下面的兄弟也都跟他差上两三岁。 可夺嫡之路,自古就是变数奇多,父子反目、兄弟倪墙的情形,古来已久。其中之凶险,绝非外人可窥的一斑。 若他跟敬安郡主的夫妻关系和睦,大可以劝上一劝。可偏偏他和敬安郡主的关系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不是短期内就可以转圜的。 而且信王爷至今还没有世子,皇帝也没说给信王爷唯一的孙女——蓁蓁封个县主,也难怪他们卯着劲要把蓁蓁腿上那样一个位置。 女儿母族强势,也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改变。 叶檩轻轻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他都是心疼蓁蓁的,小小年纪就过的那样沉重,再看看眼前润润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轻咬着嘴唇的紧张模样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既然润润想去,那咱们就去!” 已经有个女儿过的不顺心,总不能教另一个也不如意。 得到了爹爹的允许,润润开心地轻叫了一声,原地蹦了几下,然后才想起来什么,站稳脚步,侧身给屋里的长辈道了个万福。刚才他二哥才说过的,再外面吃饭走路样样都有人瞧着,若是失了仪度,也是要教人看笑话的。 可脸上的笑容确实藏不下的,精致的眉眼弯弯,花瓣似的的小嘴唇一排白亮的小贝齿整整齐齐的,看着就让人不禁跟着开心。 老太太将润润搂到怀里,也是帮着一起开心,“明儿我就让半夏去库房里找几匹好料子,给润润裁上几身上学堂的新衣服。” 其实润润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的衣服本就比几个哥哥姐姐多一些。也是老太太心疼她,恐府里有拜高踩低的奴才见润润没了亲娘,敢短她的吃用,所以她的用度向来是跟老太太屋里一手包办,跟她一致的。 “新衣服不要了,哥哥姐姐都还没有呢。”润润绞着手指,不太好意思地说。 老太太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自己变着法讨我的东西不算,还帮你兄弟姐妹要。行行行,都依你,给你们几个小的一人做几身新衣服上身。” 润润厚红着脸拱进了她祖母的怀里。 叶瑀起哄道:“那我们不是都要谢谢妹妹,拖了妹妹的福,我们才有了这回的新衣服!”说罢夸张地起身给她作了个揖。 满屋子里的没有不被他这抖机灵的劲儿逗笑的,润润的小脸越发红了,连带着耳根子就要熟透了。 叶檩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几个人,竟没有一个担心润润考不上的。这女学好歹是第一届,是最惹人注目的,既然特地强调了考核这一项,想也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过。 不过既然大家都那么好的兴致,他眼下提出来倒是扫了兴。不妨等过几日考核前再去探探风声,看具体是考核什么,再让润润准备不迟。 - 所以当眼圈泛红的老太太,带着同样眼睛红红的润润来根自己说,让他帮着润润作弊的时候,叶檩还真是措手不及。 当然老太太开头说的也挺隐晦:“咱们润润年纪小,从小没了亲娘,多是她姨母和我在养着,你也知道,她姨母本是有些严厉的,是我心疼润润,一直没舍得让她吃苦,六岁了,还没开蒙,前几个月才开始写千字文描红……这事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误了润润……”说着说着就轻声哭了起来。 润润脑袋有些懵懵的,不同于她祖母哭红的眼圈,她的眼睛是熬夜熬的。 前几日她爹跟她说,出题的范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但袁皇后向来重视女子的道德学问,这次想来考的也大概就是《女训》《女戒》之类的。 润润字还没有认得许多,不过她在人情上虽然还像个一派天真的孩童,学起东西来倒是很快。不过才几个月的功夫,许多常用字都已经认得。现在如意的信寄过来,她一个人就能认得一半。其中虽然也有如意知道她才刚开始学认字,写信的时候尽量用了白话,另一方面也跟她的聪明和这段时间的努力脱不开干系。 当然润润的努力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而是卢青兰见润润从宫里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询问起来她才知道润润是遗憾没有交到其他朋友,还被别人讨厌了。 卢青兰劝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古来已有,说的就是什么样的东西归什么样的东西,什么样的人归什么样的人。像你说的‘如兰’那样,她故意来找你的茬,用你的名字开玩笑,那么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很有可能也会变成这样的人……润润想变成那样的吗?” 润润摇摇头,她只跟如兰说了几句话,如兰就不喜欢她了。她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觉得被人得罪了她,要去找补回来。 “那就是了,”卢青兰摸了摸她的脑袋,“所以啊,我们润润不想跟那样的人当朋友,为什么要觉得不开心呢?” 润润听懂了,点点头,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记到心里。 后来就引申到,她觉得如意和太子表哥都好厉害,那如果她想跟他们继续当朋友,就也得继续努力,变得厉害些呢? 前几天润润刚给如意回了信,说自己爹爹已经答应了。 如意下午就托人捎来了回信,也很高兴,还在信里计划着以后一起做这个,做那个的。 这两天,她知道了还有考试,虽然知道自己的学问很有可能考不上,却还是愿意为了如意去努力的。 无奈这些东西对一个六岁的,刚启蒙学字的润润来说,也太过艰深,张嬷嬷给她讲了好多天,她白天都很用心地记住了,到了第二天,却总有许多不记得的地方。 渐渐地,润润就不太敢睡觉了,每天睡前都故意喝上很多的水,这样半夜肯定得起夜两三回,这样醒了,她就强忍着困意不睡。要是真困了,她就想想如意的好,再不行,就掐自己的胳膊,这样撑到第二天起来,她再喝上一盏浓浓的茶,中午睡个囫囵的午觉,倒也不是特别困。 入了夏,天也热了,卢青兰很少再跟润润睡在一起,两人虽然在一个院里,也不在一个屋里。 是以,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润润这样的做法。 要不是今早起来,她被发现发起了烧,眼睛又通红通红的,府里的大夫又确认诊出她是劳累过度,还真不知道要多少天才有人知道。 老太太和卢青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起来,润润才道出了实情。 两人心疼得无以复加,竟不知说她什么好。 老太太当时就转头抹眼泪去了,就是向来要强的卢青兰,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润润也害怕,怕祖母和姨母这样就让她继续学下去了,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白着小脸,一只小手拉住她俩一人一只手,轻轻摇了摇,哀求道:“好祖母,好姨母,你们别不让我去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再也不做这样让你们操心的事情,这回就让我努力试一下……就试一下好不好?” 老太太和卢青兰怎么舍得浇熄她的一片赤城。 最后还是老太太有了决断,让丫鬟给润润穿好衣服,梳好发髻,就带着他来了前头书房,找了这天正好休沐在家的叶檩。 叶檩见老太太掉了眼泪,向来活泼的润润脸色苍白,小眼通红,眼神还有些呆滞,一时也不明白这是为了哪般。 现在的润润前一会儿刚喝过宁神的汤药,一时犯起困来,显得有些呆呆的。 叶檩看看女儿,又看看老母,最后只得求饶道:“母亲有话,但凭吩咐,只是切莫再这样哭下去,既哭坏了眼睛,也折煞了儿子。”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止住眼泪将润润这几日的事情同他说了,又接着道:“你是袁首辅的入室弟子,他又是当今国杖,你若是有这个能力,也可怜可怜孩子的一片赤城……” 叶檩这才明白,老太太这是让他想办法走后门呢。 亏他前几日还觉得自己一生坦荡,没成想居然眼下就来了件需要他投机取巧的事。虽说这问一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老师想来稳重,能说的会同他说,若是不能说到大不了也就是训斥他一番,也不会闹大。 可想他前半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叶檩也有些纠结。 老太太见他不肯应下,眼泪又跟不要钱似的滚了下来,润润在旁边困得已经立不住了,摇摇欲坠的。 叶檩一咬牙,只得对着老太太弯腰倒底,作了个揖。 “儿子明白了,这件事儿子权且是试上一试,若是不成,母亲也切莫责怪。” 老太太掖了掖眼角,“责怪是说不上的,只是你既是润润的爹,你要是忍心见润润这样下去,便不努力做什么也是无碍的。” 简直是要把同样心疼女儿的叶檩逼的不知如何是好。 - 叶檩纠结了半日,却还没想好怎么寻个什么由头去拜访老师。 上次他心中无愧,只是满心的不解,所以没有下拜帖,直接去的袁府。 这回他是有求于人,行事反而不敢那么莽撞了。 不过回想起老母的女儿状况,叶檩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袁府,反正过不久就是端午了,他去走动走动也属正常。 袁靖自然欢迎他来,两人饮酒赏月,无话不谈,宾主尽欢。 席间,叶檩面露难色,终于还是启齿道:“学生有一事,说来惭愧,也不知当不当问老师,若是老师觉得学生唐突,责骂也无妨。” 袁靖笑却并不言语,其实心理自然也知道他为何事而来。之前他的小女儿——成国公夫人已经派人给他捎了一封信,让他给叶檩带一句话。 成国公夫人自然是记挂着如意这么个讨喜的小伙伴的,只是不愿意让如意去带话,不想她俩的友谊因这件事其变化,这才想着透过他们这层师生关系来透露一些讯息。 袁靖坐到首辅位置,早年虽然被先皇贬谪到了陪都一阵子,但当今登记后,又给迎回来重新坐上首辅的位置,他国杖的身份是一层原因,其能力自然是另一层原因。 不过人临老临老,也有了几分孩子气,他也是想看着向来严肃冷硬的叶檩,为了自家女儿求人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好在不是送礼送人情的那么恶心人,还是以学生的身份虚心求问。也算是对他的信任和尊重。 叶檩见老师迟迟没有回到,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刚想起身给老师行礼道歉,袁靖却把他拉住了。 “便是你不问,隔两日我也是要派人去你府上的。”袁靖老神在在,“话是成国公夫人让我带的,只有一句——莫问,莫忧。” 叶檩脸上的热度这才退了下去,不过还是恭敬地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学生谢老师提点。” 袁靖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难怪他家如意爱在口舌上欺负那些个嘴笨的,这欺负老实人的滋味儿,还真挺妙!   ☆、第27章 测验〔修) 第二十七章 叶檩得了准话,马上就回去连夜跟老太太和卢青兰说了。 两人虽然不明白为何成国公夫人会带这样一句话,但既然人家那样的身份,愿意提点,必然是有把握的,不禁俱是喜上眉梢,把悬着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润润在床上安生地养了两天,脸色已经好了起来,只是每天还是忍不住拉着她姨母问上好几遍,“真的不考那些了吗?真的是爹爹想错了吗?” 卢青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什么时候骗过润润,而且祖母不是也这样跟润润说了吗?我们难道还会合起伙来骗你?” 润润这才放下心来,吃好睡好,一点儿也不显病态了。 老太太和卢青兰虽然没有期待过润润能有多大的出息,但也一直是努力把润润教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是以润润虽然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不通人情世故,根儿上却是很正的。 她知道祖母和姨母从小教导自己‘诚信’的重要性,所以从来不对她撒谎,有些话不方便让她一个孩子知道,她们就直接说告诉她说,等她长大一些再同她说,却绝对不会撒谎骗她。就像她知道自己亲娘已经不在了,虽然现在的她还不是很明白死亡是怎样的一种不存在了,但她知道等自己再长大一些,总会弄明白的。 几天后,润润重返府里的课堂,此时距女学考核之日也不过五天。 润润也算是没什么心事的人,可这几日开始也紧张起来。万一到时候她没有考上,不知道算不算言而无信,以后如意要是不愿意跟她交好怎么办? — 如此忧心忡忡了几天,到了真的考核那日,润润醒的比平时还早一些,外头的天才蒙蒙亮。 卢青兰如同每个陪着孩子考试的家长一般,前一夜睡得也很不安稳,这天早早地就起了身,让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准备润润在这一日的穿戴。 却没成想,撩开床上的纱幔一看,润润居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自己看。 “怎么醒了也不出声?”卢青兰一边跟她说话,一边让丫鬟把这一日的衣服拿过来。 润润眼珠子乱转,打着呵欠说:“没呢,姨母,我也才刚醒。” 当然其实她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她姨母,省的姨母为她担心。 卢青兰让丫鬟给她穿好衣服,每个系带,每一片裙摆都检查了没有差错,然后才亲自给她梳头。 这天润润穿的是一件橄榄绿缠枝葡萄纹罗绸交领褙子,里头穿的则是前几日拿回来的那匹雪锦裁出来的一条样式简洁大方的高腰襦裙。 之所以外头选了这样一件需要系带的褙子,也是处于保险考虑。这样有眼力价的人,离得近了自然可以看出他们润润里头襦裙的材质,又不用将雪锦那样的东西穿在外头,太过招人眼球。 润润新衣服穿的漂漂亮亮的,卢青兰给她梳了两个平时最常梳的花苞髻,两个发髻上个别了一个做成蝴蝶模样的纯金发饰,样子看着也是简洁大方的,可难得之处是那对蝴蝶的翅膀做的非常薄,这样润润走动起来知识,就仿佛有一对蝴蝶落在她的发上,正欲飞起。说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不过是独具匠心,十分别致。 因为润润平时不太爱在身上戴东西,所以卢青兰只给她的手上套了一对儿成色上佳的白玉细镯子,脖子在挂了前两天老太太让人送来的一串纯银打造的奇珍七宝七宝璎珞圈。因为前头已经问过润润这日要穿的衣裳,是以她的璎珞圈上还可有十分精细的花枝缠纹,下面缀着四个小铃铛,声音并不很想,只能自己和身边挨着很近的人才能听着响儿,并不会影响旁人。 润润喜欢极了,早上戴上后就一直在用小手轻轻拨弄。 - 在屋里用过早膳,卢青兰带着润润给老太太请安,恰好遇到了敬安郡主一行人。 卢青兰在府里也算深居简出,除了料理好润润的小院子以外,并不插手府里的其他事,对这位夫人也是能避就避的。 一方面是卢青兰对这位间接害死自己姐姐的人并无好感,每次见了她还要上前行礼问好,让她心里不舒服,另一方面也是她自觉省得有些尴尬,以未出阁的身份住进了叶府,还一住就是四五年。 不过既然到了照面,礼数还是得周全。 卢青兰敬安郡主道了万福,润润也乖乖行礼,喊了声‘郡主母亲’。 敬安郡主微昂着下巴,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蓁蓁先进了屋。 蓁蓁这天也是特意打扮过的,身穿蔷薇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金丝软烟对襟半臂,里头是同色系稍浅一些的珊瑚色缕金挑线齐胸瑞锦襦裙,头上梳着精致的双平髻,尤其发间一枚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尤为显眼。 当然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蓁蓁颈上也挂着一个璎珞圈,却不是润润那样的银制品,而是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足有孩童手指粗细,看着就富贵逼人。 润润虽然看不懂东西的好坏和材质,可她就是有点心疼蓁蓁,怎么她脖子上的那个圈那么粗?也不知道蓁蓁戴在脖子上会不会觉得很累。 老太太早就知道这种日子,敬安郡主肯定想着法子帮蓁蓁打扮,自己的东西送过去她也不会领自己的情。不过该分给孩子们的,她这当祖母也不能太过分心。因此蓁蓁其实也有个同润润一样的小璎珞圈,花纹和材质略有不同,甚至比润润的还更为精致一些,只是对方没看上眼罢了。 老太太就当没看见,也不想在这种日子给已经紧张起来的小辈们压力。 很快,晚辈们跟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对两个孙女叮嘱了一番。润润和蓁蓁就分别被带上了马车。 这日的考核特地选在了休沐的日子,为的就是让不放心的家长们亲自去送考。毕竟姑娘家是娇客,养在深闺里娇养着长大的,冒然让她们单独去一个陌生地方,大人们自然不大放心。 润润跟她爹、她两个哥哥坐一辆马车,蓁蓁跟她娘坐一辆。不仅她二人衣着差别非常大,就是两辆马车,一眼就能看出哪辆主人家是寒门学子出身,哪一辆是属于公候皇室。甚至两边马车旁跟的人也不同。 前头朱漆黑木的马车,跟的是几个书童小厮和两个丫鬟。后头金丝楠木的马车,却是跟着十几个小厮,若干丫鬟和几个仆妇婆子,浩浩荡荡的,人数比前头多数几倍。 姐妹俩从前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上差别不大,如今像这样第一次被远远比下去的还是第一次。 叶檩怕润润心里不舒坦,路上也多注意了下她的情绪。 可润润根本无心这些,她满心想的都是马上就可以见到如意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是多见上一面总是好的。听说如意现在养了一对浑身雪白的狮子狗,可爱得不得了,也不知道现在长多大了,她一定得让如意下次带给她瞧瞧。 何况车里还有叶珩、叶瑀这对双胞胎哥哥在,叶珩虽然话不多,此时却也拦着妹妹,指着街边的店铺一一给她介绍—— “这家的梅花糕特别好吃,你二哥每次去能吃上五个,回回都叫午膳吃不下。” “这家的糯米鸡也好吃,有一次你二哥吃多了不消化,一上午跑了四趟茅厕。” “这家的豆腐脑也好吃,凭你想吃甜的或咸的,只管自己加料。甜的不用说了,加上白糖就是。若是吃咸的,可以加海米和腌渍好的丁点大的萝卜干,浇上一点酱油和香油,滑的舌头都快没知觉了。有一回你二哥……” 旁边叶瑀特别头大地接过话茬,“有一回你二哥我吃多了,又是拉稀又是吐,被同窗嘲笑说我拉出来的和吐出来的东西形状十分相似……我说的大哥,你给润润介绍好吃的归你介绍,怎么回回都要带上我。” 叶珩眉眼带笑地横了他一眼,问润润说:“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好吃的吗?” 润润捂着嘴一边偷笑一边摇头。 叶珩就继续笑道:“因为没回你二哥吃坏哪家的东西了,我就知道那家的东西肯定错不了。不然怎么能入得了他这样挑剔又贪心的人肚里呢。” 叶瑀被他大哥说的脸上一红,虽然想反驳,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他大哥好像说的没错,自己嘴是挺挑的,但是每回吃上好东西,都跟停不下来似的,非得感觉到撑了才能停手。不过也多亏身体底子好,又已经开始学了拳脚功夫,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出过什么大问题,只是口袋里常有老太太命人准备的山楂等健胃消食的零嘴儿。 他只好挠着头,讪讪地说:“也不是总这样的,以后润润在,我肯定都把好吃的留给她。” 润润乐得不行,倒进他大哥怀里。 叶珩道:“这你可别带坏了润润,润润虽然也爱吃东西,可好歹是有个度的,真要学了你,还不让祖母和爹爹扒了你的皮!” 叶瑀怪模样叫了一声,心里也明白一些他大哥的用意。 他们润润在身世背景上比不上润润又如何?至少润润有他们这样两个关心她、爱护她的哥哥,是蓁蓁永远都没有办法得到的。 叶檩任由儿女们笑笑闹闹地说话,唇边不自觉地也带上几分笑意,两个臭小子,一个锯嘴葫芦,一个皮猴儿,好歹还知道疼爱妹妹! - 车上兄妹三人说说笑笑的,很快马车就把他们送到了国子监。 叶珩先踩着墩子下去,然后转手扶叶檩下车。此时叶瑀已经从另一边跃了下去,还稳稳地落了地。 所以等润润准备下马车的时候,发现她两个哥哥,正一左一右地站在车辕边。 叶瑀张开怀抱,说:“润润别怕,跳下来,二哥接住你。” 叶珩横了他一眼,对润润伸出手道:“润润别理你二哥,从大哥这儿下来,这儿有墩子,稳当些。” “要墩子做什么,到二哥这里来嘛,保你不会跌倒。” 润润一时有些头疼,不过最后她蹙着秀气的两道小眉毛,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把手递给了叶珩。 叶瑀一脸受伤,“润润怎么不相信二哥?” 润润小声道:“是二哥先前和我说,女孩子在外面最要讲究规矩的,要稳重些才是,所以……”所以她选择听她大哥的,毕竟二哥看起来还是不靠谱的时候居多。 叶瑀搔了搔头,一脸懊悔,好吧,早知道就不跟妹妹说那些了。 国子监门口新增了一个标牌,写明了女子课堂考核处的方向,那里同其他监生上课的地方并不在同一处。 因此叶珩和叶瑀并不能一道送润润进去了,只分别在门口说了一些宽慰她不要紧张的话,叶瑀更是说了些俏皮话,惹得润润发小不止。 而他们说话的功夫,敬安郡主带着蓁蓁已经先行一步。 因他们到的比较早,门口人也不是很多。稍作停留以后,人渐渐的多起来,也不方便说话了,叶檩就也带着润润去考核处了。 考核处设在国子监的偏门,据门口接待的人说,往后上学都要走这个门。倒不是说故意与其他男监生区别对待,不得走正门,而是到底女儿家身份贵重,总得区分开来,因此皇帝还特地将这道偏门又扩开了几丈,又重新修葺过,倒是不比正门差多少。 门口接待他们的都是皇后精心挑选的宫女,一个个看着都十分体面伶俐。 家长们带着每将一个孩子送到门口,就由一个宫女核实身份信息。当然核实也无非就是问孩子们一些关于家里的问题,倒没有什么特殊手段。 核实过身份信息没有问题,宫女就会请家长们到会课间休息,而这个宫女就会将孩子们带进去。 此时来送行的家长们就要跟孩子们分开了,许多胆子小一些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哭闹起来,润润算其中年纪小的,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得有些紧张。 叶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润润别怕,爹爹就等在外头,等你考完了,就接你一起回去。” 润润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然后握着小拳头点头道:“恩,我不怕!爹爹也别担心,我不给你们丢脸!” 丢不丢脸倒在其次,只是怕她受了什么挫折。叶檩心里说她‘傻孩子’,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发顶,想到润润这天也格外精致的发髻,最终还是忍住了。 接着,润润就由之前问她话的圆脸宫女带着往里去。 这个宫女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圆亮的大眼睛,白皮肤,穿一身浅蓝色宫装,跟其他穿着一样的宫女比起来,她还多带了几分笑意,看起来可亲多了。 “叶姑娘随我来吧。”那圆脸宫女对着她欠了欠身。 润润也不怕生,笑着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圆脸宫女牵着她的手往里去,“奴婢名叫忍冬。” “忍冬姐姐,我是叶家的润润,大名叫叶珠玉。” 忍冬不禁跟着笑了笑,“奴婢省得,姑娘刚刚说过。” “那又不同,刚才是问问题,我看每个人都有回答过。现在是润润想跟忍冬姐姐交朋友嘛。” 忍冬不禁多瞧了她两眼,小姑娘玉雪可爱,甚是讨喜,身形圆滚滚的,穿这一身衣服,像一颗饱满的青葡萄。不过她也没多话,只是将润润引到了考核的书房。 宫女们并不能进去,所以她只是将润润带到门口,此时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因没有人管束,几个相熟的小姑娘真凑在一出轻声讲话。 蓁蓁虽然比她进来的早一些,但此时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明显是在等人的样子。 见到润润来了,蓁蓁对她招了招手。 润润就放开了忍冬的手,仰着脸很认真地道了谢。 忍冬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润润这才过去和蓁蓁碰了头。 “蓁蓁,你在等我吗?”润润明知故问,等得到了蓁蓁肯定的回答,她就笑得越发开心,已经将进门时的那点紧张全然抛在脑后。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还有蓁蓁陪着呢。 姐妹俩一起进了屋,一屋子的人倒是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 蓁蓁的打扮已算得上隆重,只比上次入宫的时稍微敛去了一些,但在一屋子争妍斗丽的女孩子里,倒也不算特别扎眼。 屋里大概聚集了三十多个小姑娘,有几个和蓁蓁算是相熟的,穿着亦算得上华贵非常,都是其他王爷公主家的姑娘。 她们见到了蓁蓁,十分热情地跟她打过招呼,还邀请她一起过去坐坐。 蓁蓁嘴上应承了,只说过一会儿就去,但还是先带着润润去找两人自己的位置。 - 书房里放了几十张课桌和课椅,左上角都贴了标牌,写了众人的名字。 他们两姐妹的挨在一处,两人中间隔了条两三尺的过道。 桌上都是备好的文房四宝,润润忍不住开始有些担心,要是真的考学问,她可能就真的考不上了。 “别担心,”蓁蓁道,“我在呢。” 润润又打起了精神对她笑了笑,“恩,我不怕!”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屋里说笑的声音停了停,润润扭头看去,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如意。 润润开心地挥起了手,如意也正在四处张望,见了她,也是笑的无比开心,立刻走了过去。 蓁蓁起身跟如意打了招呼,就去之前跟她搭话的那个小姑娘的位置了。 如意在润润身边坐下,忍不住夸她说:“润润今天穿的真好看。” “你也穿的好看。” 如意这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衣着打扮比平时精细不少,光是外头的红色对襟褙子,袖口、领口和裙摆上的精美花纹,就是用金线绣的。头上那根衔着红宝石的步摇,一看就知道更非凡品。 不过她整体打扮也不算繁复,毕竟如意也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东西,成国公夫人也不会勉强她穿戴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其实按照袁皇后的意思,如意这样的身份,根本不用来参加考核的。毕竟不论她参不参加,圈内人知道她跟袁皇后的关系,对她的考试结果都会心照不宣。 不过如意还是坚持要来走个过场,毕竟润润在呢,她可不想让润润觉得孤单。 成国公夫人也随她,将她打扮了一番,就送了过来。 没多久,屋里的人也都到齐了。 有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进来清点了人数,就将书房的门关了起来。 小姑娘们也不再三三两两的说话,都回到自己的位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个穿着杏色宫装的年纪稍长一些的宫女对着她们行了礼,然后说:“奴婢卉珍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接待各位。一会儿会有小宫女来通知各位姑娘,一个一个去另一间屋子,各位姑娘稍安勿躁,请安静等待片刻。” 接着这位卉珍姑姑就带着屋里其他的宫女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参考的小姑娘们。 不过她说的‘一会儿’也是颇为长久的,等到几个小姑娘已经坐不住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了,还是没有人前来。 润润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想跟身边的蓁蓁说两句悄悄话。 蓁蓁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她也就闭上了嘴巴。 过了足有两刻钟的功夫,终于有小宫女来通知了。 小姑娘们这才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的被喊走了。 润润比蓁蓁喊到的早,走之前,她朝蓁蓁看了看,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如意,见两人都鼓励式地对自己点点头,心里也给自己摸摸打气,轻手轻脚地跟着小宫女走了。 小宫女将她带到穿过回廊,将她带到了一间安静的厢房。 厢房里布置简单,并没有其他人,润润稍作张望,也没有多瞧。 那个小宫女让润润坐下等着,自己则给她端了茶。她年纪也不大,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端茶倒水的动作不算娴熟。 茶盏刚递到润润手里,润润接过,入手只觉得烫的手疼。手上一松,眼看着那盏茶就要跌到地上,小宫女连忙补救,伸手去接,润润眼疾手快地把她推开了。于是那个汝窑的天青色茶盏就跌在了地上,茶水尽撒了不说,茶杯茶盖都摔碎了。 小宫女忙跪下请罪,“奴婢疏忽了,望姑娘责罚。” 润润起身将她拉了起来,说:“姐姐没事吧?可有烫着?” 那小宫女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将自己拉起来,回过神后,她摇了摇头,“奴婢没事,是奴婢失察,忘了试验水温,险些烫了姑娘。”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卉珍姑姑就进来了。 见到一地茶水和碎瓷,她脸色不善地看向那个小宫女,十分严厉地责骂道:“宫里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容你这般轻慢?将她送到慎刑司去!” 小宫女大惊失色,仿佛听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忙膝行着上前道:“姑姑饶命,进了慎刑司,奴婢可就没命了!” 润润也听明白了那慎刑司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也觉得这个卉珍姑姑有些吓人,却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卉珍姑姑,那个茶杯是我没接好,她才摔破了的。若、若是要罚,姑姑就罚我吧!” 卉珍姑姑冷着脸打量着她道:“叶三姑娘,这帮人顶罪可不是好玩的。宫里的规矩不比外头,就是您犯了错,也是该罚的。” 小宫女跪在一边轻声啜泣,润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我没帮她顶罪,我说的是实话。茶盏有些烫手,我拿不稳,她想去接,我也怕她烫着,才把她推开的,并没有撒谎。” 卉珍姑姑听完,脸色并没有改善,道:“姑娘稍等片刻,待奴婢去回个话。”旋即就转身出门了。 润润将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拉了起来,说:“我说的是实话,以后别人问起,你也这么说。” 小宫女止住眼泪,道:“可是确实是奴婢犯错在先,没有先试水温。” 润润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可是这只是一件小事,也只有你我知道。但你也要答应我,往后做事一定要小心些,今天是虽然没有烫着我,可是以后若是伤到了别人,不仅对别人不好,你也是要挨罚的。” 小宫女点点头,“只是害姑娘替奴婢担了责罚,奴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润润笑着摇摇头,十分豁达,“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家里的张嬷嬷说过,虽然在宫里规矩重,可她们到底是不是宫里的奴才,就是规矩上有些过不去的,最多也就是被说上两句,丢一点脸面,不会攸关生死,只要心里明白这点,切忌战战兢兢的,没个样子。 润润心里也隐隐知道,这次的后果,怕是上不成这个学堂了。 果然,没一会儿,卉珍姑姑就将她请了出去,门口等着她的是将她带进来的宫女忍冬。 润润走到忍冬身边,忍冬对她行礼,口中道:“奴婢送姑娘出去。” 润润不禁扭头望了望书房的方向,如果蓁蓁和如意知道自己就这样被送走了,大概也会难过的吧,想到自己心心娘娘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她也是忍不住地难过,心里堵堵的,眼睛也酸酸的。 不过她也不后悔自己那样做了,如果对自己来说,只是不能上学堂了,对那个小宫女来说,确实能继续活下去的话,这‘代价’其实很划算! - 忍冬将她送到门口,见到了自家马车,叶檩正等在马车边上,见了她,也快步上前。 润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虽然早早立志这次绝对不给家里惹麻烦,但是这件事的结果还是这样了,她真的是辜负了家里人的一片心思。 到底年纪小,她有些想哭,不想被人瞧见,就垂着眼睛看地上。 知女莫若父,叶檩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心疼她,将她轻轻拉近,摸了摸她的脑袋。 忍冬跟叶檩寒暄了两句,就退了回去,走之前给了叶檩一个信封,说是测验结果。 叶檩接下,带着恹恹的润润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润润垂头丧气地不说话。 叶檩轻轻叹了口气,想安慰她两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润润如今也大了,会思考了,不再是从前送一两样小玩意儿就能随便哄的孩子了。 叶檩拆开信封,虽然已经隐约结果,但还是想看看里头具体写了什么。 可里头一共两张红底的烫金小笺,一张上介绍了女学今后上学的时辰,休沐的日期和所学的课程,另一张只有两个大字:通过! 叶檩忙喊了润润来看,润润也非常吃惊,瞪大了双眼疑惑道:“爹爹,是不是他们弄错了?我不可能通过的呀,我都没有参加测验就被送出来了。”根本就没有人来考她什么嘛! 叶檩就让她把个中细节细细道来,润润事无巨细地说了。 叶檩沉思片刻,也想了个明白。 让她们安静等着,是看她们是否能沉得住气,是否能宁静下来。故意让小宫女犯错,是看她们是否有怜人之心,是否慈悲。 宁静慈悲,大抵便是身居高位的人,最需要的品德。 这场测验,测是不是学问,而是人心。 也难怪成国公夫人之前给他们带了那样一句话,莫忧,毕竟他们润润的品质大家都瞧在眼里。莫问,问了也不可能告诉你具体测验内容,毕竟这东西一旦说破,可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叶檩轻笑起来,将润润揽进怀里,虽然现在解释这些润润并不能听懂,不过他还是尽量简单地将结果告诉了她。 润润也终于展颜,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给的测验哪! 亏她之前还那么担心,原来这测验不考那些难懂的书文,这么简单,那一定很多人都可以通过的。 想到今天书房里那么多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润润忍不住开心地想,以后有这么多人一起上课,那绝对不会孤单了。 不过她们都好像不太喜欢如意,如意也不是很喜欢她们。 那也不碍什么,她只要如意就够了,以后若是如意不喜欢自己跟她们来往,那不来往也没什么。 一路上她脑子里各种想法乱冒,脸上更是止不住的笑意。 - 国子监一处隐蔽的厢房里,袁皇后正跟成国公夫人坐在一起说话,身旁服侍的正是那位忍冬姑姑。不过此时忍冬姑姑的脸上已然不是刚才那种严肃,而是带着浅浅笑意,原来她不是那副刻意装出来的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十分和气的。 叶檩猜的没错,之前那场小小的‘意外’自然就是这次的主要测试内容。 不过之前润润的反应,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毕竟她们没有真的想伤害或者吓唬到小姑娘,只是想看看当身旁没有其他人,服侍的人犯了错,小姑娘的反应会是如何。所以设计的桥段无非就是,小宫女故意将茶水弄撒或者故意打碎什么东西,亦或是弄脏了她们的新衣服。 谁都没想到,茶水弄的烫了些,润润会把想去弥补的小宫女也拉开,还替她担下罪责。因此之前忍冬姑姑才会又进来跟皇后禀报了一声,得了袁皇后的准话,才确定了结果。 袁皇后忍不住感叹,“真是个赤子之心的好孩子,难怪如意喜欢,我瞧着也可招人疼。就是太好了,真怕以后咱们如意欺负她。” 成国公夫人跟着道,“可是我先喜欢的,您不许同我抢。” 袁皇后知道她在打趣,斜了她一眼笑道:“瞧你门娘俩这性子,‘独’得一模一样。” 想到如意那边,成国公夫人也是想笑。 虽说如意是来走过场的,成国公夫人却也是想看看如意的反应。 如意那头,服侍她的小宫女故意脚下绊了一下,茶水翻了一些,沾湿了她的袖子。 如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骂她:“没轻没重的,笨死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下请罪,很快就有其他姑姑过来说些厉害话,要在责罚她。 小宫女求饶,如意接着用不耐烦的态度对那姑姑道:“区区小事,有什么好责罚的。回头我去跟姨母说。”接着着就挥退了那个姑姑,让小宫女起身,“别哭了,一点小事,哭的我头疼。” ……她还心急等着一会儿听润润的测验结果呢,可没心思为这点小事心烦。 倒像足了她的性子,豁达、不拘小节,却也有些霸道。   ☆、第28章 上学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润润就走路都带蹦的,欢欣鼓舞地去老太太那里说结果。 老太太和卢青兰早就在等着了,听说她通过了,都高兴坏了,再仔细一问这测验内容,又忍不住捏把冷汗。 这种测验也就适合孩子,若是换了稍有眼色、懂得自保的大人,自然会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不过她们也不会想到,袁皇后也没有想到润润是这般的心善。不过是想看看她们作为上位者,对待犯错的下位者犯错时的态度。 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倒也没有必要纠结过程了。 老太太和卢青兰开始乐呵呵地讨论要给润润准备什么,三天后就是正式开学了,时间虽然有点仓促,可是两人都对润润抱了很大的期望,早就不动声色地开始准备了。 苏氏也在场,看老太太笑眯眯地拥着润润说话,虽脸上也带着笑,心底却不禁泛酸。同样是姓叶的,祖父都还是同一个,自家雅玔怎么就这么命苦……别说进什么女子学堂,就是想交几个身份高一些的朋友都不可能。上次成国公府的姑娘来,更是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马上老大也该回来了,我之前已经让人送了信,让他给咱们润润带了文房四宝回来……老大媳妇,你得了准信没?” 苏氏被老太太的话拉回了思绪,笑道:“今儿个又来了一封信,说不出一旬就该到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回回来了,就叫老大在家里多待一段日子,这生意启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完的。银钱是挣不完的,总不能为了银钱连家里都不顾了。” 苏氏当然是不能更同意这种说法。他们大房现在还没有一个儿子,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可丈夫老不在家,她一个人也不可能生出来。况且他们家也是商贾出身,家底丰厚,陪嫁的产业不少,便是这京城里都有好几个铺子,并不缺银钱。 想到丈夫马上就回来了,苏氏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没多久,蓁蓁也回来了。其实她结束的时间并不比润润晚多少,不过她出来的时候,敬安郡主正跟其他王府的王妃和郡王妃聊天。 蓁蓁通过的结果出来,她自然是自豪的,但也不表现出来,其他几位夫人显出艳羡的神情,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且也不急着离开,等其他几位夫人的结果都出来了,又寒暄了一会儿,才带着蓁蓁回府。 她们回来了,自然也是要到老太太这里通报结果的。 老太太听到这个结果自然也是高兴的,将蓁蓁夸赞了一番。 当然最高兴的当然是润润,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她每天只能跟蓁蓁说上几句话,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了。又有蓁蓁,又有如意,真是想想就忍不住开心。 敬安郡主听闻润润也通过了测验,嘴角轻轻地撇了撇。袁皇后的别出心裁,倒是给了这不学无术的胖丫头机会,不然以她的资质,如何能和自己的蓁蓁相提并论? - 国子监国子寺辖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习《四书》《五经》,兼习《性理大全》以及律令、书数等。 女子的课程大致也如此,只是将所学的课程加入了女四书。 课本当然是不用学生们自己准备的,只要带个人去就行了。 之前润润的舅舅给的文房四宝倒是能用上,卢青兰给润润收拾东西的时候就一并放进了给她新缝制的小书包里。 当然小书包里还放了几条干净的帕子,一个装了几两碎银子的小荷包,一个厚一些的装点心的大钱包。 润润长到这个年纪,还没说一个人在外面待上一天的。 老太太和卢青兰都怕她在外头不习惯,尤其是她几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过好在她两个哥哥也在国子监,虽然男女学堂听说是被隔开的,但是总算离得近,发生了事也能有个照应。 润润是不懂长辈们的担心的,想到马上可以去学堂,她都迫不及待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小书包放在床头,每天早上醒了就要摸一摸,再打开看一看,等换好衣服梳好头,她就把那个斜跨的浅粉色小书包背上了身。 学士府里上下都知道她要去上学了,但是见到她,还是很配合地明知故问—— “三姑娘,身上这个小包里装的是什么呀?” 润润就会喜滋滋地打开来,把装的东西拿给人家看,说:“你好不知道吧,我就要去上学了,这都是我要带到学堂去的……” 乐此不疲的,逢人就能聊上一会儿。 三天后,一大早,润润不待她姨母喊,就自己爬了起来。 换上了新衣裳,梳好头,把小书包一跨,润润就准备出门了。 卢青兰赶紧把她喊住,“朝食还没吃呢,你急着去哪里?” 润润一只脚都跨到门外了,这才收回脚步,转头进来。 因她要出门,这天的朝食除了红枣粥以外,还有奶馒头。 奶馒头是精细的白面里活了牛奶做的,小孩巴掌大小。润润两口一个,搭配着微甜的红枣粥,十分可口。 卢青兰向来是主张少食多餐的,但是这天还是让润润吃到自己主动放下了筷子。毕竟外面不像家里,就怕润润在外面挨饿。 用完朝食,她还用帕子包了两个奶馒头和几块糕点,一起放进了她的小书包里。 连翘是会跟着润润一道过去的,本是要帮着提书包的,但是润润说什么都要自己拿。 挎上包,她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 老太太又是拉着她一顿叮嘱,还望她的包里多塞了几样零嘴。 润润本想是跟蓁蓁一起去上学的,但是敬安郡主带着蓁蓁一道来请了安,就亲自去送蓁蓁了,并没有带上润润一起的意思。 润润也没觉得不高兴分,反正她和蓁蓁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相处。 卢青兰不放心她,本也想亲自送她过去。 润润却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而且还有哥哥们一起呢,姨母在这里陪着祖母吧,我到用夕食的时辰就回来哩。” ……也不怪她这么说,老太太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确实焦虑的很。当年叶檩上京赶考,她都没有现在紧张。 比起她们的如临大敌,反倒是润润最轻松。话别完,挎上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就跟着两个哥哥坐上了马车。 叶家兄弟住在前院,每天早上也就去老太太那里说上一声,然后就一起去街上吃些东西就去国子监报道了。这天为了等润润,倒是都耽搁了好一会儿,不过两人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还在老太太面前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润润。 马车上,叶瑀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看着润润鼓鼓囊囊的小书包,他问她说:“润润你这包里都带了什么啊?” 润润打开小书包,把帕子包好的糕点给他看,还一一解释了那些是姨母给的,哪些是祖母给的,介绍完又给重新报好了,放了回去。 叶瑀欲哭无泪,怎么又给装回去了?好歹分一点给他吃啊!不过他也感受到了来自大哥的不善的注视,也不敢直接跟妹妹要吃的了。 也不怪润润没注意到她二哥的心思,她正撩着窗帘,眼睛一眨不眨地新奇地看着各种街景。 因为时辰不早,所以叶珩、叶瑀两兄弟也没有再在街上耽搁,就让书童下去买了几个包子,在车上随便解决了。 润润心急得不得了,觉得马车走得慢,恨不得有一双翅膀,直接飞过去。不过两个哥哥还在吃包子,她也就不好催促了。 走了好一会儿,天色大亮,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叶珩、叶瑀刚下车,润润就也迫不及待地让她二哥把她抱了下来。 刚下车,润润就看到了门口熟悉的声音,忍不住高兴地大喊了一声:“如意!” 如意是被她娘成国公夫人亲自送到门口的。 不同于其他家长对自家女儿的担心,成国公夫人是担心如意欺负其他小姑娘,到了国子监门口,还在叮嘱她不要惹是生非。 如意本有些不耐烦,一对秀气的眉毛都蹙了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腰间的软鞭,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那软鞭已经被她娘收走了。 直到听到润润脆生生的呼唤,她才舒展了眉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对着润润挥了挥手。 润润小跑到她身边,对着成国公夫人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婶婶好。”这些礼节可是她过去几天在家里学的重头戏。 小姑娘这天穿了一身粉嫩的新衣裳,挎一个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小脸白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又圆润又好看。成国公夫人看着也是忍不住欢喜,也不好再唠叨什么,让丫鬟从马车里拿了两个黄橙橙的大橙子,一人塞了一个,“都进去吧,小心点。” 如意接了橙子,随手塞给身边的丫鬟,不耐烦地对她娘说:“娘,你快回去吧。”除了她娘,哪里还有在国子监门口还拉着自己孩子说话的家长,简直拿她当小孩儿,真丢脸。 润润接过,先是忍不住动了动小鼻子嗅了嗅,然后一脸满足地道了谢,这才和如意手拉手进去了。 成国公夫人将两个小姑娘一比较,越来越觉得自己简直是生了个儿子!   ☆、第29章 考学 第二十九章 润润和如意进了国子监,叶珩、叶瑀两兄弟就让车夫驱动马车,去了国子监正门。 而偏门无人注意的一侧,蓁蓁正和丫鬟墨香一前一后地站着。 一时无声,墨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姑娘,咱们进去吧?” 蓁蓁莫不作甚地点点头,抬脚往里去。 墨香在心底默默叹息,她家姑娘早早地到了,送走郡主以后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口。虽然她没有说,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等三姑娘。可三姑娘一见了成国公府的姑娘,眼睛里就看不见其他人了,居然没瞧见…… 润润和如意手拉手走到上次的书房,里头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么多人,相反,不过寥寥十多人,书房的一半都坐不满。 书房的位置没有特地安排好,反正一横排有四个座位,这些小姑娘最多也就坐上三排。 润润和如意坐在了第三排,润润年纪小,个子小小的,有些被前头的小姑娘挡住。 如意伸手拍了拍自己前头的姑娘,那是个穿藕色褙子,梳着丱发的鹅蛋脸姑娘,看着快有十岁了,比她俩都大。模样也算清秀,只是一对倒三角的眼睛,显得有些凶。 如意并不认识她,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润润,说:“你同她换一下位置。” 那姑娘却是认识如意的,心里虽不愿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书桌上的东西就站起身来。 润润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摆手道:“别别,我不用的,姐姐你坐着罢。” 那姑娘也怪尴尬的,拿着自己的东西,坐也不是,回去也不是,不过她也伶俐,对润润说:“我个子高,坐这里也可以的,你快过去吧。”声音倒是极其好听,如出谷黄莺一般。说着就把自己的东西放上润润面前的桌子。 如意把润润一拉,“让你坐你就坐着吧。” 润润一起来,那姑娘就坐了她的位置。 润润手里捧着之前成国公夫人给的大橙子,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橙子给了那个姑娘。 那姑娘也不扭捏,笑着收下了。 她们刚换好位置,蓁蓁也带着墨香进来了。 润润高兴地对她挥了挥手。 蓁蓁也对她点了点头,在润润身上停留了一下,见她身边身边没有空位,就想随便找个位置做。 “蓁蓁,来这里。”她一抬头,见一个穿金丝花线褙子的圆脸姑娘正和自己招手,她也认得,是南平郡王家的姑娘朱筠。 南平郡王说起来还得叫信王爷一身皇叔,南平郡王妃跟敬安郡主也是闺中的朋友,她跟朱筠也算熟络了。 朱筠坐在第一排,旁边的位置是她特地给蓁蓁留的,蓁蓁顺势就坐了过去。 朱筠笑道:“本给你家姐姐还留了一个呢。” 蓁蓁回头看了一眼,说:“应该不用了。” 朱筠就让人收拾了东西,把占的另一个位置给空了出来。 润润伸着脖子见蓁蓁和别人坐了,心里也有些失落,如果蓁蓁和如意能一人坐自己一边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会孤单了。不过可能这样太贪心了,现在也不算离得很远,应该满足才是。 如意已经跟之前和润润换位置的姑娘聊了起来,她叫周鹂,是右副都御史家的姑娘,在家里排行老大。如意本是觉得这个姑娘十分知趣儿,便随口问了一句。谁料这姑娘竟是个自来熟,话多的不可思议,这话匣子一旦打了开来,一时间竟关不上似的。 周鹂说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本是一起来的,但前头测验不知怎么的把妹妹刷了下来,这两天在家里闹腾得不得了,天天哭着闹着要跟自己一起来国子监,今天早上她母亲和她天不亮就起来了,就唯恐她妹妹醒来知道了又要闹腾。 如意有些头疼,早知道这姑娘这样能说,她就不主动攀谈了。 润润倒是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一直等周鹂说到停下来,自己都反应过来自己话多了,润润还在听着呢。 周鹂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道:“我在家里时就话多,家里人都不爱听我唠叨,嫌我烦,就妹妹还好些。这几天她也不同我说话了,这才憋了这么多话。” 润润摇摇头,说:“鹂姐姐说话好听,我不嫌你烦。” 周鹂笑得十分高兴,恨不能再说上半个时辰。 不过这时候,先生已经进来了,书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她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国子监设有祭酒一人,司业二人,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下分国子学,太学,广文管,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各科又有博士、助教、直讲若干。 小姑娘们分在国子学,国子学博士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且也不是那种精神特别矍铄的,反而似乎是因为眼睛不太好,喜欢眯着眼睛看东西,看起来特别不精神。 因他年纪大了,主讲经学的就是助教。 助教姓薛,四十来岁,人很清瘦,穿一件天青色的长衫,从身形上看倒不想已近中年。 因小姑娘们的身份特殊,所以课堂上还多了几个人,乃是袁皇后特地从宫里选出来的女官,往后课堂上主讲的先生可能会变,这几个女官却是会常年在这里的。 往常国子监进来的学生们,即便是蒙了父荫进来的荫生,也是开过蒙,有一些基础的。但小姑娘们的进度却很不一致,所以薛助教决定先问一问这些小姑娘在家里都学过什么。 这些姑娘都是被家中寄予厚望的,识文断字自不必说,就是年纪最小的蓁蓁,都说已经背到《论语》了。助教见她年纪最小,还顺口问了几句,她也对答如流,虽不说已经到完全深入了解的地步,却也能将字面上的意思融会贯通。 前头问到后头,轮到了润润,润润脸蛋烫烫的,怯怯地说:“《千字文》还没有学完,《百家姓》背了一些。” 薛助教抽背了一段《百家姓》,润润有些紧张,背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好在还是顺利背完了。薛助教也没说什么,问完就让她坐下,继续问下一个了。 润润的头垂的低低的,虽然刚才没有人笑她,可她就是觉得,其他人心里一定发笑了。早知道她在家不应该只想着玩,应该早学一些东西的。 薛助教问了一圈,最后问到了如意,如意一挑眉,说:“‘三百千’学了两年多,倒现在还没有学完呢。先生也不用考我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倒是把薛助教揶得说不上话。 “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合称,乃是孩童启蒙最基础的读物。聪明一些的半年内就能基本掌握。 换成起国子监的其他学子,敢用这样玩世不恭态度说这样的话,早被先生赶出去罚站了。 偏这里都是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儿家,倒是不好发作什么。 薛助教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目无表情地让她坐下了。 最终,薛助教定下了小姑娘们在国子监的第一课——《千字文》。当然助教心里还是挺崩溃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他堂堂国子学助教,去人开蒙讲《千字文》,真是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于是这一上午,薛助教就带着小姑娘们从《千字文》第一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开始了最初的课业。 润润知道自己基础差,因此课上学的特别认真,先生让她们朗读的时候,她的声音也特别响亮。 薛助教也算老怀宽慰,虽然有两个进度特别慢的,但有一个态度还是十分好的,看起来也不是蠢笨的,倒也无妨了。 至于后头那个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的如意,薛助教已经选择性地把她屏蔽了。 ……听说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脾气大的很,不高兴的时候连皇子公主都敢打。虽说文人傲骨,不畏强权,可如果真把她惹急了,一鞭子招呼上来,薛助教觉得自己往后还真没脸在国子监待下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成国公夫人同样也担心这个,所以一早就把如意那根绞了金丝银线的软鞭给收走了。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到了放饭的时候,润润早就饥肠辘辘。 换成平时在家里,她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东西。小书包里虽然有祖母和姨母给她准备的小点心,可她不好意思在课堂上拿出来吃。 到了放饭的时候,她刚想问如意中午准备吃什么,一扭头,就看到如意还趴在桌子上。 “如意,你不舒服吗?”润润轻轻推了推她。 如意被推醒了,刚想发火,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弄醒自己,一抬头,却对上了润润满含担忧的眼睛。于是一腔怒火顿时全消。她摸了摸睡得发麻的脸,对她笑了笑。   ☆、第30章 南璇 第三十章 中午放饭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国子监里不提供午歇的地方,若是用饭后实在劳累,至多也就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袁皇后也算设想周到的,在后院厢房特地找了几间房间,给小姑娘们午歇用。一人一间是不太可能了,几人一间让她们坐在一处说说话,养养神,倒还可以。 一些小姑娘因不习惯外头的环境,所以还有选择中午趁马车回家的,一来一回加上午饭时间,也不剩下什么。 润润和如意自然是不回去的。润润是有两个哥哥还在国子监,有他们照应着,自然不愁什么。如意是好不容易能出府,脱开大人的控制,她撒欢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回家去。 放饭的时辰,润润和哥哥们在国子监的偏门不远处约好了见面,当然也邀请了如意。本来润润还想问蓁蓁要不要一起,但是她一个转身的功夫,蓁蓁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是已经和其他人一道离开了。 常言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如意却没避讳什么,一方面本朝并不重视繁文缛节,另一方面自然也因为她个性大方舒朗。 说起来这也是如意第一次见到叶家兄弟。 一碰头,她自然是被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惊讶到了。 她也有两个哥哥,年岁差的也不大,不过自家哥哥眉眼至多只有三四分想象,不会像他们二人似的,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神情不同外,几乎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 润润拉着叶家兄弟给她介绍,说:“这个是我大哥,另一个是我二哥。” 如意将他们上下一打量,“这就是你两个哥哥啊,长得真像啊。” 叶珩对着她一拱手,报了姓名,而后就往旁边站了站,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叶瑀也是个没规矩的,如意那么打量他们兄弟,他也有样学样,将如意打量了一番,“这就是你常提起的成国公府的如意?也没有三头六臂嘛。” 如意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说:“我怎么就该有‘三头六臂’了?” 叶瑀耸耸肩,“外头都说你厉害,又将我家润润迷得神魂颠倒的,心心念念每天念叨你,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如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不像个女孩子。若是成国公夫人在,定要又年到她没个女孩子的样儿。幸而如意长相取了父母的长处,比本就出色的成国公夫妇更进一筹,眉眼精致,鼻梁高耸,眉宇间更是难得的英气,这样的举动不会让人觉得她粗鲁,反而会觉得这姑娘气度很是与众不同。 “润润,你哥哥真有意思。” 润润也跟着笑,她自然是欢喜如意跟自家哥哥相处融洽的。 - 叶家兄弟平时的午饭很简单,有时候就是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吃碗面。但是现在润润在,还带着如意,他们当然不好再这么随便。 而且前几天,他们的爹特地还另外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记得带妹妹去吃点好的。 于是叶瑀提议,到附近的‘杏林馆’去。 这‘杏林馆’乍听像是药铺医馆的名字,其实却是京城里非常有名的一间酒楼,且最着名的就是店里的价格不菲的药膳,也因此才叫了这么个名字。 它的位置就在国子监几条街开外,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不到。 不过盛名之下,杏林馆的消费也十分有名。普通的一顿饭没有个几两银子也下不去。 叶瑀这是打着主意要敲他大哥的竹杠。虽说自家兄弟,平时得到的东西都差不离,但他大哥手紧得很,只进不出,藏了不少私房钱。叶瑀自己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平时也爱呼朋引伴,口袋里也不宽裕,这次就想借着润润的名义,让他大哥出出血。 叶珩对自家妹妹自然是大方的,叶瑀肚子里打的什么坏主意,他也清楚,不过看着润润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没有考虑就同意了。 几人一路步行过去,沿途润润和如意手拉手,两人好奇的东张西望。叶珩叶瑀两兄弟一左一右,连同几个书童、丫鬟,将两个小姑娘围在中间。 到了杏林馆,里头自然是宾客满座,十分热闹。 小二见了他们几人,十分热络地笑脸相迎,“几位小客官,里头请。” 润润不禁就想起上回二皇子斥责小二的话,跟如意讲起来,如意说:“这话倒确实像是我那表弟能说的,不过你也别一口一个‘哥哥’的了,他年纪也不比你大多少,你跟着我一道喊表弟吧。” 润润点点头,再提起二皇子的时候就改了称呼。 在宫里的二皇子可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地,又被自己表姐坑了一回。 几人被小二在大堂里安顿坐下,叶瑀抢着要点菜,被他大哥一个眼刀给制止了。他讪笑了两声,将点菜的权利移交给润润和如意。 这是润润唯二的一次在外头吃饭,上次下馆子也不是她点菜,因此也不知道吃什么,倒是如意很大大咧咧地对小二道:“店里什么有名的就上什么吧,桌子下能摆的开就行。” “好嘞!”小二将毛巾一掸,刚想转头下单,却被叶珩出声喊住。 叶珩也不是小气,只是说:“有名的药膳就不用上了,其他的捡做的快的上。”毕竟他们年纪都不大,药膳什么的还是少吃为妙,别补出什么毛病来。中午时间也有限,酒楼里客人又多,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小二记下了他的话,乐呵呵地去下单了。 上次跟着太子和二皇子是在包间里,润润还没见过酒楼真正热闹的样子,这时候也是忍不住张望,因为每张桌子隔的都不远,还能听到别人饭桌上的交谈之声,让她很是新奇。 如意虽然生的外向,却也没有很多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人群,倒也觉得这种吃饭的氛围十分新鲜。 虽说她们已经点名要了快一些的饭菜,开始上菜却还是已经在一刻钟之后。好在开始上菜后,后头的菜也陆续上来了,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即便是如意这样吃惯了精细东西的姑娘,也不得不说这里的菜确实是道道精致。 润润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却也没有记着吃,等到两个哥哥和如意都动了筷,她才跟着开动。 食不言,寝不语,叶家兄弟吃饭都十分斯文。即便是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如意,礼节上也是无可挑剔。相比之下,润润是吃的速度最快的,很快腮帮子就鼓鼓囊囊的了。这上了一大上午的课,可把她饿坏了。 叶珩也是照顾妹妹,远一些的菜都会伸手给润润夹。他夹一筷子,润润就顾着腮帮子对她笑一笑。叶瑀见了,自然效仿,很快润润面前的小碟子里就堆起了一坐小山。 当然润润虽然手短,需要两个哥哥照顾,她自己却是想着如意的,时不时站起来给如意夹上一些她觉得好吃的东西。不过因为她筷子使得并不是特别好,所以有几次夹豆腐或者丸子之类的东西的时候,显得有些费力。 如意也不觉得她笨拙,只是觉得润润真心实意地待她好。她虽然嘴刁,却也配合着润润,吃的十分津津有味的样子。 几人快吃完的时候,如意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门口,却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身量也没有长成的姑娘,身穿缕金蝴蝶纹直领琵琶襟长衫,逶迤拖地茜色镂花凤仙裙,脸上还挂着一片轻薄的面纱,穿着打扮看着华贵,却也并不十分特别。 不过如意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同样的,那人也看见了她,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稍微愣了愣,本是朝着门口方向出去的,脚步一顿,跟身旁一个矮一些的姑娘耳语几句,就朝着她们过来了。 如意也站起身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陪璐儿出来走走,没想到表姐也在这里。”那姑娘有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满眼星光都落在眼里,十分好看。能称呼如意为‘表姐’的也不是别人,自然是宫里的公主。这位也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在坤宁宫行走的那位南璇公主。 按理说她跟如意可没有沾亲带故,可如意是袁皇后的外甥女,太子和二皇子都是‘表妹’‘表姐’的喊着,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也随着二皇子一起喊她‘表姐’。 如意自然乐意她这么喊,倒也不是想同她亲近,单纯想占她便宜罢了。南璇喊她‘表姐’,她也就不用尊她为公主而对她行礼了嘛! 如意点点头,道:“我们也快吃完了,马上走了。” 南璇将眼神扫过桌上的其他人,意思就是等着如意给她介绍。她虽然不用如意对她行礼,可座上的其他人的礼,她却是受得起的。 如意却仿佛看不明白似的,转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润润吃饭。 润润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筷,呐呐地道:“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吃一些?”她当南璇一直瞧着,也是犯了馋呢。 如意被润润这样的耿直的话逗乐了,想憋但是没憋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第31章 ¥2.16.3.31 第三十一章 润润被如意捂住了嘴,茫然地看了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叶珩、叶瑀也不是没有眼色之辈,此时大概已经猜出南璇的身份,两人便站到一边,此时正要上前替润润致歉。南璇身旁的信阳郡主朱璐已经开口斥责道:“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我们竟不行礼?不过仗着自家的一点子身份,便将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连皇家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吗?” 朱璐不认得润润,但如意跟内阁学士叶檩家的姑娘交好的传闻,她却是听说过的。这番话虽然看着像是针对润润的,但实际针对的,自然是如意。她们俩也在宫里也碰过几次面,对她嚣张跋扈的性子有所了解,加上她母亲跟南璇的母亲端妃娘娘是堂姐妹,自然是向着南璇,而不喜欢如意的。 润润被信阳郡主斥责的一愣,她不认识眼前的她们,也就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做错了。 叶珩、叶瑀已经上前作揖,叶珩对着南璇道:“家妹愚钝,还望公主见谅。不过公主既于闹市中隐藏身份,也希望您能体谅家妹年幼,不识泰山。” 他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有条不紊,南璇不由对着清俊的少年多看了一眼。 而如意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信阳郡主的意有所指,已然让她怒火中烧,要不是她娘收走了她的软鞭,眼下按她的脾气,已经一鞭子上去了。 南璇也注意到了如意的脸色,怕信阳郡主吃亏,便将她拉到了身后,打圆场道:“叶家妹妹不认识我便不认识吧,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如意哼笑一声,朝着信阳郡主抬了抬下巴,“知道自己姓什么不算本事,人呐,还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什么破落户出来的都敢仗着自己跟皇家沾亲带故,便眼睛里看不见人了。” 睿王是当今的叔叔,不过是曾经的□□,还对当时身为二皇子的当今施过压,下过绊子,后来太子没了,睿王府就逐渐式微,到了如今,已然是宗室中不受重用的一脉。睿王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现在的世子还是个病秧子,只在户部领了一个闲职。比起现在花团锦簇的成国公府,也确实是破败了些。 信阳郡主在家是最受宠的幺女,何时被人当面这样说过。如意的那些话简直就像是在重重地扇她的脸,此时她像被掐重痛脚的猫一般,眉毛倒竖,怒目圆睁,真是恨不得扑上去将如意咬个粉碎。 如意将润润往旁边叶瑀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反而上前一步。信阳郡主要是敢送上来给她打,她还非好好教训她一顿! 南璇和信阳郡主两人都是轻装简行出来的,身旁一人就带了一个丫鬟,其他的就是宫里的护卫了。护卫不可能上前参与这些小贵女的争斗,她们带的丫鬟也是年纪差不多大的,面对习过武的如意,还真是没有胜算。虽然她乐得见信阳和如意起冲突,此时却也要顾忌自己的面子。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为一点小事动气呢。都是误会罢了。” 南璇出来打圆场,信阳也要给她面子,对着如意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如意回瞪过去,连带着对着南璇也没有好脸色。她本就不是多喜欢她,如果不是南璇自己过来,怕是也不会去和她攀谈。 叶珩叶瑀兄弟此时都护着润润,豪门勋贵家姑娘的矛盾,他们不馋和,但也不能让人伤了自家妹妹。 照理说信阳和如意闹得已经这样不欢,南璇该带着人识趣儿地走开才是,可她偏偏没有,甚至还坐下了,想要好好和他们说说话的样子。在她看来,以她这么贵重的身份,肯纡尊降贵同他们坐在一桌,已经给了他们极大的殊荣了。 如意当然觉得不自在极了,然而南璇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也不能说直接赶她走。 信阳郡主拿眼睛扫了一眼桌上被动了一半的残羹剩菜,眼睛在润润身上打了个转儿,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嗤笑一声,神情讽刺极了。她也不坐下,只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意和润润等人。 如意的无名火越憋越大,如果不是南璇在场,真是早就教训她了! 润润不是很明白她们的龃龉,只是觉得如意的表妹和她带来的朋友似乎不喜欢自己。她默默放下筷子,刚要跟着两个哥哥站到一起,却被如意伸手拉住了。 “你坐着,别动。”如意道。 气氛尴尬极了,润润还没有吃饱,看着桌上快要冷掉的菜有些难受。 忽然一道含着笑的声音传来,“怎么都在这里,教我好找。” 润润第一个反应过来,脆生生地朝那说话的人招了招手,“表哥!” 太子负着双手信步走近,见了她,也对她招招手,“润润也在呐。” 叶家兄弟并南璇、信阳和如意都站了起身,太子抬了抬手,“在外头,人多眼杂的,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如意也笑起来,坐到润润一边给他腾了地方。南璇身份高,她辖制不住,眼下来了个身份更高的,可不高兴嘛!“都坐着吧,别拘着了。在外头都自在些,别打眼。”太子在如意腾出来的位置坐下,招呼其他人道。 他发了话,众人也没有推脱的道理。叶珩、叶瑀兄弟坐到一边,润润和如意一边,南璇和信阳一边。谁都不知道,这普通酒楼的大堂角落,竟坐着他们这样一桌人。南璇笑的十分妥帖,仿佛刚才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大哥哥怎么来了?” 太子道:“出来办差,离家前母亲找我说了话,”说着拿眼睛觑了如意一眼,“母亲不放心她在外头上学,让我若是经过国子监,顺带着看顾一些。” 如意撅了撅嘴,道:“姨母就爱瞎操心,我才不用看顾。” 太子无奈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可是刚从国子监过来的,你们先生可不是这般说的。” 如意面色微赧,她就是昨晚没睡好,早上扛不住睡了一小会儿,大部分时间还是趴在桌上认真听着的,不过是姿势不好看罢了。 他俩这如普通表兄妹的一番家常对话,听着就十分亲密,南璇和信阳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她们并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也并不知道太子这番对话是不是有意说给她们听,敲打她们的。 太子说完如意,又问起南璇,“今儿个你怎么有空出来的?” 南璇道:“母亲让我送些补药到睿王府,恰好信阳妹妹想出来散散心,我见时辰还早就一道出来了。这家酒楼的药膳出名,信阳妹妹说要进来订一些回府,这才和如意他们遇见了。” 太子点点头,也并不询问睿王府是什么人生了病,需要吃药,更不看信阳郡主,只是对着南璇道:“时辰不早了,你一个女儿家别在外头耽搁了,也省的家里大人担心。” 南璇就起身福了福,“那妹妹就先回去了。” 太子点点头。 信阳郡主也跟着南璇起身行礼告辞。 如意的无名火也消下去了,笑眯眯地看着她俩越走越远的背影。 唉,她娘说的没错,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眼下她表哥三言两语,一句重话都没说,就把南璇和信阳赶走了,真是教她说不出的畅快!亏得信阳刚才还仗着郡主身份看不上自己和润润他们一起吃饭,后头太子来了,还不是让她坐下就得坐下?结果呢,连太子的一个正眼都捞不着!就这件事,她以后就别想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 她们都走后,润润才拍着胸脯,重新拿起了筷子,对着如意道:“如意,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惹她们不高兴了?” 如意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别理她们,就爱找事儿。宫里出来的都这样。” 太子在旁边适时地轻咳一声。她这话说的,可把他都捎上了! 润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转头问太子说:“表哥,你用饭了没?” 太子白日都在外头办差,确实还没东西下肚,也不跟他们客气,说:“没呢,一起吃一些吧。”说着还喊了小二来,问了几道有名的菜,又给添上了。 点菜的时候,太子看润润筷子用的不方便,又像上回一般给她要了个勺。 润润高高兴兴地跟他道了谢。虽然二哥说在外面吃饭用筷子是一种礼节。但是现在又没有旁人,都是自己人,应该没事的吧? 太子也是很久没见到润润了,问了她一些最近学堂的事,润润都十分具体仔细地同他说了,因为说的太认真,连吃菜都顾不上了。 太子眼睛带笑,也十分耐心地看着润润连说带比划的,微微侧着头,时不时地还插上几句话。 叶珩、叶瑀兄弟也是第一次跟太子相处,此时他这般平易见人倒着实让他们心里吃惊不小。自家妹妹什么时候跟太子那么熟络了?两兄弟总算明白了他们的爹的之前那种担心和无奈。   ☆、第32章 ¥2.16.3.32 第三十二章 却说南璇和信阳公主出了‘杏林馆’后,两人坐上了一辆马车,也不忙着回宫火是回睿王府,而是让车夫慢慢赶着车,两人凑在一处说着体己话。 南璇在太子没说两句话,就被他连消带打地赶回宫,此时自然觉得面上无光。不过信阳郡主跟她也是熟稔,两人虽说在宗族里差了辈分,可年纪到底相近,私下也是姐姐妹妹地叫着。 信阳郡主道:“太子跟前,竟只护着高沁,丝毫不管姐姐跟他一个姓氏的亲妹子。” 如意闺名一个‘沁’字,大名高沁。 南璇并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里也没有了笑意。 太子跟二皇子同如意亲近,她素来是知道的。虽说如意姓高,不姓朱,可在他们面前,在皇后面前,只怕是比真正的公主还有体面。更别说他父皇对那个疯丫头也是颇为疼爱的。私下里,好几位公主提起她都是恨得牙痒痒。 不过因为她们几位公主年岁不大,还不到真正交际的时候,外头的人对这些还不是特别了解。 不过终归这将成为勋贵小姐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南璇也想过了,这丢脸的到底不是她们这一群公主,而是本末倒置的那位。且随着公主们日渐长大,父皇和皇后就是再不愿意,为了皇家的体面,都不可能让如意越到她们前头去。 所以现在她跋扈嚣张又如何?不过是个国公府的小姐罢了,还能嚣张一世吗?现在年纪小,尚且可以说是少不更事,等再大一些,要讨论婚事的时候,且有她哭的呢。 信阳郡主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南璇若有所思的脸上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痛快了。 南璇沉吟半晌,脸上不虞的神色已经收了起来,劝信阳郡主道:“如意虽说跟我们不是同一个姓,可到底是母后的亲外甥女,母后在宫里对我们姐妹多有照拂,便是瞧了她的面子,咱们不同她一般计较。” 袁皇后稳居中宫,皇帝对她也是情深义重,后宫的事几乎都是她说了算。便是南璇的婚事,日后也多半是要经过她的手。信阳郡主听她这么说,也明白她的忌惮,于是也不再说下去了。 两人在路上说了会儿话,就彼此告别,从一辆马车,分坐到两辆马车,回宫的回宫,回王府的回王府。 南璇回了宫,没急着梳洗更衣,而是先去袁皇后处请安,顺带将在宫外遇到如意和太子的事当成趣事儿一般地提起,对中间闹得不愉快绝口不提。 袁皇后知道她乖巧懂事,也没有多问,叮嘱了她两句就让她回去了。 南璇回了她母妃端妃娘娘的寝宫,端妃娘娘正挂念瑞王妃的身体,便问起来。 端妃的年岁算起来比袁皇后还大一些,三十多岁的人了,因为善于保养,一张脸孔看起来才不过二十五六。且她的面容之娇美,便是放在佳丽三千的后宫里都不逊色。当年身为宫女的她,也是因为美貌,才被皇帝宠幸了。 不过美貌只能起一时的作用,端妃能从宫女的位置起家,从才人开始一点一点升起,到现在封了妃,那就跟美貌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南璇此时也摘下了面纱,一边接过宫女绞了热水的帕子,一边哼笑道:“堂姨母原也不是多大的毛病,看着也还好,只不过问起信阳,她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欲多说。我觉得不对劲,追问之下,她才说,原是吃了不知道哪里开上来的求子的方子,这几日上吐下泻的,这才生了病。” 端妃点点头,她膝下就南璇一个女儿,自然明白堂妹的焦急。 端妃出自开封宋家,是宋家旁支的庶出,跟嫡支不亲近,因她貌美得惊人,家里长辈就想让她进宫当娘娘,给家里博个前程。无奈身份不够,她父亲想了许多的法子,运作了许多银钱,最后不过是将她送进宫当了御前侍奉的宫女。 好在最后的结果也算是跟家里预想的差不离,她最终还是得偿所愿。 自从她成了娘娘,宋家嫡支待他们家也亲厚起来。后来睿王的元妃过世,她也就帮了嫡支的堂妹一把,让她顺利成了睿王的继室。 虽说睿王在宗室里已经是明日黄花,可对于宋家这样二三流的世家来说,已然是一个难得的进身之阶。 瑞王妃过府多年,却只生下了信阳一个女孩。如今睿王的年岁越发大了,瑞王妃也是真的急了。 南璇又不屑道:“照我说,睿王世子如今都十多岁了,堂姨母却还是这般想着生儿子。生儿子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将世子的帽子抢过来?还不如就守着信阳好好过,女儿家心软,日后有了好婚事,难道还会忘了自己的亲娘?” 端妃觉得她说这话就是看不透彻,宋家为什么眼巴巴地要把进行培养多年的嫡女嫁给颇为年长的睿王当继室,不就是想着等瑞王妃生个姓朱的儿子出来,日后好带动整个宋家的前程嘛?女儿再好,到底生的孩子不姓朱,也不姓宋! 不过她也知道南璇外柔内刚,内里要强的很,便不在她跟前说什么女儿不如儿子的话。反正宋家的着急到底是整个家族的,她自己就南璇一个女儿,这几年圣宠渐淡,估计下半辈子也就守着女儿过了。 母女俩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 南璇就将午间的见闻说给了她端妃听。 端妃听完,关心的倒不是太子同如意如何亲厚,反倒是听她捎带着提起的润润。 “那个小姑娘,你往后也多注意些。”端妃道,“你大哥哥的婚事已经初见眉目。” 南璇轻笑,“母妃说的哪里话,再有眉目还能轮到她身上?看着年纪也小,任事不懂,不过是因为成国公府那个魔星同她亲厚,这才捎带着了,管她作甚?” 端妃微微摇头,“你大哥哥如今年纪小,好恶分明,还是能看清的。我让你这两年都在他跟前说话,也不是没道理。等他以后掌了权,总要顾念小时候的情分。你说的那个小姑娘虽不懂事,太子却也愿意同她亲近,或许只是因为高家的那个丫头,或许里头还沾亲带故呢。” 南璇略一思忖,疑惑道:“敬安郡主?” 端妃颔首,压低声音道:“你父皇上头本兄长,皇位虽说也是名正言顺,可宗室中支持的力量却犹不足。太子若是联合了信王府,倒是真真的如虎添翼。”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你父皇又不太喜世家宗族那盘根错节的牵连,也未必就肯定是那位了。” 太子妃人选一日未定,就存在一日的变数。是以京城诸多势力,虽然各有各的猜想,却到底只是心里先有个计较,并未付诸行动。 南璇作为长公主,一日日的长大,端妃也开始将一些从前没有跟她说过的东西慢慢教给她。 不过比起这个,眼前端妃却还有另一个打算。如今帝后一起推行的女学,已然成为帝都的一大风尚。端妃想着,要把南璇也送进去。倒也不是说以她的身份,还要借着女学再镀一层金,而是她觉得,今后太子妃多半要从那几位里挑选,将南璇送进去,也算是成就她们的同窗情谊。南璇长公主的身份再尊贵,到底没有亲兄弟帮衬,还得自己多寻出路才是。 这事她已经跟袁皇后提过,袁皇后说公主身份贵重,兹事体大,还需和皇帝商量。端妃这几天就等着结果了,不过她觉得皇帝多半是会同意的。 - 再说如意等人,和太子一起用过饭后,眼看也到了该回国子监的时辰。 太子差事还没办完,本就是趁着空当来看如意一眼,好回去跟袁皇后复命。追着她的脚步,才到了这里吃了顿饭,也没有多留的工夫。 如意知道她太子表哥看着稳重老成,实则有时候心眼子也坏,指不定回去要怎么打小报告,是以一句话也不跟他多说,就想着快些赶他滚蛋。 叶珩、叶瑀两兄弟没有在太子这样身份的人跟前侍奉过,虽说太子十分亲和,可兄弟俩还是觉得压力非常。 要说最舍不得他的,当然就是润润了。 润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此时太子跟众人告了别,她就跟上几步,跟他说:“表哥有空的时候,可千万要跟如意一起来我们家玩,随便什么时候,我都是欢迎表哥的。” 小姑娘一双杏眼里满是真诚,脸颊粉嫩,小下巴还圆润的很。看了看不远处的叶家兄弟,还是忍住没有去摸她的头,只是笑道:“润润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跟如意一起进宫看我。” 润润想了想,说:“宫里的规矩好多,我怕做错事给家里惹麻烦……不过如果表哥真的没有空出来,我想我也是可以去上一两回的。” 太子又轻轻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后背,“那我就谢谢润润的记挂了,到时候给你准备好吃的,随便你什么时候来也都欢迎你。” 润润用力地点点头,回头看如意和哥哥们都还在等自己,就跟太子告了别,小跑着回去了。 太子看着她走到如意等人的中间,一手牵上如意,然后侧着头跟她哥哥们讲话,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渐渐走远。虽然太子看不见他们的神情,想必都是欢笑着和喜悦的。 不知怎么的,太子忽然有些羡慕。   ☆、第33章 ¥2.16.3.33 第三十三章 一天的学堂生活很快就结束了。虽说在学堂里也没有什么大的活动,可到底是比小姑娘们在家辛苦多了。 下了学,润润想去喊蓁蓁一起回家,却看到蓁蓁正跟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如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不说什么,只是抓着她的小手摇了摇,笑道:“走快些,我肚子都饿扁了!” 润润又看了看蓁蓁那边,她们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她想着那便跟如意先去门口等着罢,她到门口再等蓁蓁也是一样,没道理让如意一起陪着。两人便手拉手去门口了。 侧门门口停了各家马车,成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颇为显眼的位置,尤其成国公还亲自来了,渊渟岳峙地立在那儿,让人想瞧不见都难。 如意见了她爹,欢喜地朝他挥挥手。 成国公万年冰山的黑脸也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 润润跟着如意过去,跟成国公见过礼,喊了一声‘叔叔’。 成国公没有跟除了如意以外的小姑娘打交道的经历,对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其他的。 如意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叶府的马车,就准备等到润润家里来了人再走。 润润道:“我等蓁蓁回来了一起走,你快些回去吧,婶婶还在家里扥你呢。” 国子监门口停了许多马车,成国公府的马车规制又大,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若是一直停着不走,倒是真的会碍着旁人。 如意也不好多留,况且蓁蓁跟她们一道下的学,走在后头一会儿也该到前头了。只叮嘱润润说,“那你在门口好好站着,别被人挤散了。” 润润应下了,带着连翘站到一边,目送如意上了马车。 如意走后没多久,润润就看到了自己两个哥哥。 叶珩、叶瑀快步过来,见到润润,脚步才放慢了一些。 叶珩道:“等久了吧?” 润润摇摇头,“没呀,才站了一会儿呢。” “马车一会儿就过来了,人太多,我们先过来瞧瞧你。”叶瑀搔了搔头,其实有点不太好意思。本来他跟他大哥一下学就要过来接润润的,不过两人结伴出来的时候被先生喊住了,先生将他训了一通,连带着他大哥都没落着好脸。 这时候蓁蓁等人也出来了。 润润喊了她一声,怕她瞧不见,奋力地踮着脚冲她招手。 蓁蓁跟身边的小姑娘说了一声,就往他们这儿来了。 叶瑀此时也收了刚才的赧然的神色,变得跟他大哥一般,有些淡淡的。 蓁蓁走近了,喊了两个哥哥。 润润欢喜地挽着她的手,“一会儿咱们一起回家吧。”说起来他们兄妹四人,还没有同出同进过呢。 蓁蓁心里当然是愿意的,不过她为难地看了看敬安郡主派过来的马车,虽然母亲没有下来,但她觉得她应该是来的,于是最终还是道:“还是不用了,咱们回家见也是一样的。” 润润颇为舍不得她,难得今天是两人第一天一起上学,白日里也没有机会说话,晚上明明是一道的,还得分坐两辆马车。不过蓁蓁不愿意,她也不好强迫她。 四人就此告别,分别上了马车。 蓁蓁这边,帘子一撩开,就见到了端坐在里头的敬安郡主。 蓁蓁虽已猜到,却还是问:“母亲怎么亲自来了?” 敬安郡主道:“不放心你,来看看。刚才润润他们同你说什么了?” 蓁蓁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不过是邀我一起回家罢了。” 敬安郡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今儿白天在里头可都好?” “都好的,白天跟筠姐姐他们相处的都挺融洽,她也颇为照顾我。” 母女俩说着白日里的见闻,倒也不说旁的了。敬安郡主希望蓁蓁广结善缘,蓁蓁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过一天的光景,已将书房里的十多个女孩都认全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行进,快到叶府的时候,敬安郡主让人特地放慢了速度,落了后面一些。 润润下了车,本来是要在门口等蓁蓁的。 但此时叶珩大概也猜到敬安郡主多半在马车里,不愿跟他们打照面,所以就拉着润润先进去了。反正都到家了,在哪里碰头都是一样的。 他们进了府,敬安郡主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母女俩在门口分别,敬安郡主回自己的院子,蓁蓁则后脚跟着润润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和苏氏都等着听润润和蓁蓁说白天的见闻呢,蓁蓁言简意赅地说了说,轮到润润,她话多,什么事都能絮絮叨叨说上一会儿,从书房的布置到先生的长相,都给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遍。 当然也会漏了中午遇上南璇和太子的事情。 众人当然要把这件事细细问了,她就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氏听了不禁咂舌道:“成国公府的姑娘可是太厉害了些吧……”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就截住了她的话头。老太太倒不会觉得如意哪里不好,润润的手帕交,对她好就行了,旁的厉害些倒也无妨,他们家也不指望能通过润润结交什么人,倒是如意这样的,还能在外头护着她一些。 问过润润,老太太又问起两兄弟中午那件事。 比起润润颇为主观的叙述,两兄弟说起话来就更有条理了。叶珩虽然不知道南璇具体是宫里哪位公主,不过对比年纪,也知道不是大公主就是二公主。 蓁蓁垂着眼睛听完了,也没有参与其中。 润润和她哥哥们陪着老太太用饭,蓁蓁就告退了。 回去后,敬安郡主继续问白天国子监发生的事。毕竟在这群小姑娘里,再小的事情以后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现在有事她有所图谋的特殊时期,自然是一点儿疏忽也不能有。 蓁蓁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听到的事同母亲说了。 敬安郡主听完挑眉道:“多半是大公主南璇公主吧,只是不知道她身边的是哪家的贵女了。”不过多半也不是多紧要的人家出来的,不然太子不会那么不给脸面。同样,大公主也不必在意,一则端妃无宠又无子,另一则敬安郡主知道一件宫闱秘闻。 帝后伉俪情深,天下皆知。是以皇帝在太子三岁之前,都没有给其他后宫的妃嫔停了避子汤。当时还是选侍的端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怀上了孩子,瞒下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等孩子三个月了才实在瞒不住了。皇帝当时心中是十分不喜的,不过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加上袁皇后从旁劝导,这才留下了。好在,生下来的是个公主,这才没有事后发落端妃。不然南璇身为宫里的第一位公主,在皇帝面前还不如成国公府那个外姓女。 敬安郡主本来不喜欢蓁蓁同润润走得过于近,虽说两人是姐妹,又玩得来,但润润太过简单,放在外头容易给身旁的人惹祸。她的蓁蓁是要博大前程的,不能被她拖累。 此时她沉吟半晌,道:“你同润润,倒是可以走近些也无妨了。”成国公府的那个虽说顽劣些,到底是袁皇后的亲外甥女,同太子兄妹感情也甚好。 蓁蓁虽然知道母亲是有其他的盘算,可也不由欢喜起来。外头的朋友再好,又怎么比得上自家姐妹呢?往后她也不用夹在其中两难了。 因此第二天一早,当润润跟两个哥哥出门前,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看到了已经在等他的蓁蓁。听蓁蓁说以后要跟她一起上学下学,同坐一辆马车,润润真是开心得不得了,拉住了蓁蓁的手就不肯松了。   ☆、第34章 ¥2.16.3.34 第三十四章 南璇很快成为了国子监里女子学堂的一员,也是宫里第一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公主。 当然,她的参与,并不只是代表她自己,更是代表皇家对女子课堂的重视。 虽然皇帝并不见得多喜欢这位大公主,可终究她还是众位公主中最年长的,最有代表性的。 南璇因为这件事,一时间在京城贵女圈里名噪一时,身价倍增,连带端妃宫里来往走动的内外命妇都多了起来。 不过虽然公主身份贵重,但在国子监也没有特殊待遇,除了身边多了两个宫女服侍以外,跟其他姑娘倒也无甚差别。 书房里的姑娘已经都熟络起来,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但南璇的突然到来,这些姑娘却都十分乐意地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如意,她每天也就跟润润说说话。对其小姑娘正眼都不带看的,当然其他小姑娘也未必就乐意主动结交她。 南璇到的那日,还没上课,书房里的小姑娘们正各自围在一起说话。她一进书房,聊天的声音陡然静止,大家纷纷站起来给她行礼。在座的各位虽然大部分都没见过她,却早已经知道大公主要来同她们一起了。 礼部尚书家的李念玉,见了她就第一个上前攀谈,“您坐我这儿吧,我这儿位置好,听课特别清晰。” 南璇矜持地对她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表现地特别高兴。礼部尚书出身三流世家,也是辛苦考了功名,一步步升上来的,在朝中也没有特别强劲的助力。 李念玉见她淡淡的,脸上倒也没有表现什么,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这端妃娘娘跟她父族都是一个地方的,往上数几代,还都有姻亲来往。她爹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升上来的,这端妃的娘家宋家,却只是因为出了一个端妃和一个睿王继妃,才在京城有了立足之地。 大家年纪虽小,玲珑心思却不少。 李念玉便也不上赶着了,又坐回自己位置,兀自跟身边的人说起话来。 南璇环视书房一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朱筠等人身上。 南平郡王虽然只郡王之位,在宗室里却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她父亲英王早逝,他自请去了军队,而且并不是领的闲差,是去最底层最艰苦的军队,跟着领兵的信王爷出生入死,战功赫赫,靠着自己的本事立了起来,在皇帝面前也是颇得脸面的。 朱筠是个连封号都没有御批的县主,看到南璇却也没将她太放在心上。南璇来同她们说话,她既不特别热情,却也不会将她隔在外头,捎带着见身边的姐姐妹妹一通介绍,倒也算相谈甚欢。 蓁蓁也算是朱筠那一群人里的,不过前几天敬安郡主叮嘱过她跟润润走的近一些,她心里也乐意,倒也时不时去跟如意和润润在一起。 但总的来说,南璇到来后,还是这些小姑娘中最中心的人物,她自己对此也十分享受,加上她还是个十分平和的人,长袖善舞,一时倒也如鱼得水。 - 这天午后,夏日炎炎。 小姑娘们坐在各个厢房里避暑乘凉。 如意因为前一天晚上贪凉,没盖好被子,早上起来头昏昏沉沉的,强撑了半日实在熬不住了,中午就请假回去休息了。 突然少了如意,润润也颇觉寂寞,午后窗外蝉鸣聒噪,她在厢房里也睡不着,就想着去找蓁蓁说说话。 蓁蓁跟朱筠她们几人在另一排的厢房里,离润润歇的这间并不很远。 润润看连翘趴在桌上已经睡了过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便放轻了手脚,自己出去了。 烈日当空,外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地面都仿佛被烈日烤的暑气蒸腾。 润润一出来,觉得热浪扑面,额头上就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用小肉手遮在额头上,快步往厢房里去,刚转过回廊,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润润‘哎呦’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来人也被他撞了个踉跄,不过因为身形比润润高上很多,所以只事倒退了两步就稳住身形。 润润揉着额头,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小太监的服侍,也没有比她高出多少。撞了人,他却只是打着千儿连连道歉赔罪,将头低的越发厉害。 润润从地上爬起来,对方也没有伸手扶她。 换成其他小姐,这小太监的怕是早就不知道被怪成什么样了。 润润却只是揉着额头,小声问他:“撞疼你没有?” 那人也同样压低声音道:“是小的莽撞,撞了姑娘,还望您……” 说这话,两人也觉着了不对劲,对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将头抬起来,对上了润润同样带着疑惑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是你!” 润润放下揉额头的手,十分欢喜地问:“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太子表哥没有一起来吗?” 来人并不是旁人,正是与润润在书斋偶遇过一次的二皇子! 二皇子听到她说他大哥,也是忍不住左右顾盼,确保四下无人,这才道:“没来没来,你别声张,咱们到旁边去说话。” 润润点点头,跟这他左拐右拐,到了庭院里假山的僻静处。 二皇子也是走的一身汗,此时就摘了顶戴拿在手里扇风。 自从上次跟着他大哥出宫,他就见识到了宫外的繁华有趣。不过不比他大哥时常有外出的机会,他是足足等了月余,才等到这一次机会。且还不是光明正大,是偷偷溜出来的! 至于这机会嘛,也是偶然。 他本来是在坤宁宫用完午膳午歇,迷迷糊糊地听到她母后吩咐身边的方嬷嬷送一些冰镇过的果子给国子监的小姑娘们。因为南璇也在其中,袁皇后便让人通知了端妃,看端妃要不要也顺便送些东西过去。 等袁皇后处去了,二皇子就从榻上蹿了起来。喊过身边贴身的小太监小福子,让他跟自己换了衣服,躺在榻上代替自己。他则穿着太监的衣服,尾随着过去了。 当然一行人中突然多了一个,领头的嬷嬷也发现了,也没有声张,只让他们在宫门口等等上一等,她去和袁皇后禀报了。 袁皇后听完,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无奈道:“这皮小子,大热天的竟还有这种兴头,可见也是憋坏了。算了,便让他去走一走吧,速去速回别耽搁,多派几个人跟着他。” 这混小子已经闹过好几次,说为什么他哥可以经常往跑,他却只能在宫里憋着,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也不希望看到二皇子因为这件事心里对太子不服,兄弟俩若是因为小事生了嫌隙,那可是让人担忧的。对着不用承袭皇位的幺儿,袁皇后也总是有些纵容的。 于是这一行人就在坤宁宫耽搁了一会儿,方嬷嬷拿了皇后的令牌,亲自调动了一队坤宁宫的暗卫。这才一起出了宫。 当然这后话是二皇子不知道的,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在太机灵了!不过母后宫里人也实在有些疏忽,连他都没有发现,他回去还得好好跟母后说说!   ☆、第35章 ¥2.16.3.35 第三十五章 两人猫在假山后头,有了荫头,倒是凉快不少。 二皇子正愁自己绕不出这国子监后院,此时遇到润润宛如见了救星一般,想问她怎么绕出去。 润润也认识,给他仔仔细细描绘了一番。 二皇子蹙着秀气的眉毛听完,说:“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毕竟难得溜出来一趟,二皇子还想在国子监附近的街道逛逛呢。到时候就说是哪家的主子留几句问了会儿话就成。可听她这描述,二皇子都没自信自己能在一刻钟内找到门。当然二皇子是不会承认自己路痴的。 润润搔了搔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二皇子道:“那不然你带我出去吧?我就在外头逗留一刻钟,一会儿就回来。” 润润算了算时辰,午歇还有大半个时辰才过去。 “好吧。那我回去跟连翘说一声,我怕她一会儿找不见我会着急。” 二皇子自然不愿意自己行踪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便说:“咱们快去快回,你只当自己上了个茅厕。就一会子功夫。” 润润还是乐意帮助这个帮过自己的小哥哥,想了想就点点头,“那好吧,我带你走。” 二皇子嘻嘻一笑,把顶戴往脑袋上一扣,腰背微微弓起,不仔细瞧的话还真像那么回事。 润润带着二皇子走着,将他带到偏门附近的一个回廊,拐个弯就到门口了。 二皇子看了看那偏门,再回想了下正门的方向,越发觉得这国子监的构造乱七八糟,害他绕来绕去绕晕了头。 “你去不去?我带你一道上街,给你买好吃的。”他好声好气地哄着润润。也不光是为了感谢这小姑娘的帮忙,也是对她挺喜欢的,尤其是她软软糯糯地喊了好几声‘哥哥’,二皇子就不禁想做一些‘哥哥’会做的事。 润润摇摇头,道:“外头天热,家里姨母特地交代这几天不要上街,就是午歇用饭也是我哥哥从街上买回来给我吃的。” 二皇子一看那毒辣的日头,看着小姑娘雪白通透的面皮都被晒的泛了红,便点头道:“也是,外头太热了。那你要吃什么,我一会儿买了给你。” 润润走了一会儿,已经热得很,便说:“哥哥给我买个冰糕就行。” 二皇子一口答应,也不再耽搁,压低了顶戴,“那你在这儿站一小会儿,我马上回来。然后你再带我回去。” ……他现在对刚才走过一遍的路,已经又没有印象了。 润润点点头,往廊下的阴凉处靠了靠。 二皇子拐过回廊,跟门房说了声自己是奉了上头的命去街上添置东西,门房见他穿着也就没有拦他,客客气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润润拿着帕子擦着脑门上的汗,觉得身上汗涔涔得难受。她四下看了看,见阴凉处有个四角亭子,便小跑着进去,在石凳子上坐下,总算觉得凉爽了些。 二皇子呢,一出国子监,他就活泛起来。 时值盛夏,街道上小摊贩越发少,但两旁林立的街铺已经让他目不暇接。 答应了给小胖丫头带冰糕,他也不知道哪里有卖,进了一间文玩铺子询问掌柜。 掌柜见了他的衣着,知道他是宫里出来的,猜着是奉了哪个主子的吩咐出来办差的小太监,对他也是格外的殷勤热络。给他指了路,掌柜还特地上了一盏冷茶给他吃,说:“小大人一路过来渴了吧,喝盏茶歇歇脚再走。” 二皇子当然是口干得不得了,也不跟他客气,坐下大口喝完了一盏茶。 展柜又笑眯眯地跟他续上。 一连喝了三盏茶,二皇子才放下了茶盅。 掌柜心里还在想呢,这小太监虽然看着年纪小,喝茶也喝的猛,但这做派到底跟普通人不同,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二皇子喝了人家的茶,也打量起店里的东风西来。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这店里竟然有许多有趣的东西。什么画着仕女图的鼻烟壶,雕成动物模样的核桃,白玉做成的棋子……目不暇给的。 掌柜也不赶他,由着他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时不时还解说两句。 二皇子也并不觉得这些东西多珍贵,放在宫里可能他都不会多瞧几眼,不过是因为在自己独自出宫的档口看到这些,觉得有趣罢了。 掌柜说着说着,岔开说了句:“小大人别看咱们这铺子小,可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店了。不说别的,前几天国子监的一个小姐,还在咱们铺子里定了东西呢。那个小姐虽没说身份,还带着面纱,可那做派也是非同常人的,就是那面纱,都不是平凡料子,看着像是蛟纱哪……” 当然掌柜这话也不是白说的,是想套套二皇子的话,看她知不知道那位小姐的身份,若是真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他就不准备收钱了,结个善缘,往后还能做噱头招揽生意。 二皇子听完不禁挑了挑眉。蛟纱这东西千金难得,而且大部分出产的都进贡给宫里了,常人纵使有钱也是买不到的。那东西轻薄得很,二皇子曾经看过他姨母在成国公府用来糊窗子。 用根本遮不住东西的贡纱做面纱的人,这个人二皇子只想到一个,就是南璇! 他不动声色,道:“我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掌柜只管拿来让我瞧瞧,瞧完我便知道了。” 掌柜就就亲自去柜台里捧了个锦盒出来。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樽白玉观音,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十分通透,毫无瑕疵。更难得的是,那观音像面容慈悲,栩栩如生。如果说那玉质尚且是宫里能看到的话,那样雕刻的功夫却是在宫里也不可多得的。 掌柜道:“这观音像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上回那小姐只是看了一眼,便定下了,还让我们在底部刻了字,说是这几天就让人来取。” 二皇子自然要看看南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让掌柜将观音像拿近了给他瞧。 掌柜虽然对观音像十分谨慎,轻易不会让客人接触,但想到对方是宫里出来的,该是手脚十分有度的,便也没多想,递给他看了。 字刻在观音像底座,二皇子将观音像颠倒起来一瞧,上头是一行小字,前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敬贺祖母生辰’…… 二皇子当下没了好气,重重哼了一声! 再有几日便是太后那个老婆子的生辰,南璇还真是一片孝心,淘生辰礼物淘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太后跟他父皇母后不对付,南璇一方面日日在坤宁宫讨巧卖怪,撞他母后的木钟,另一边竟还想着讨好太后!也不想想,是谁给了她恩典,让她能到这国子监的女子学堂来上学的! 二皇子越想越气,气哼哼地将白玉观音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那观音像为求刻的别出心裁,底座跟普通的观音像不同,而是课程了一朵祥云模样。他这一用力,就磕掉了一片‘云彩’。 展柜心疼得‘哎呀’一声,赶紧将观音像拿在了手里,口中道:“小大人这是作甚!将这宝贝弄坏了!” 二皇子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南璇买的起的东西,难道他二皇子就出不起这价钱了?于是只是嗤笑一声,“什么宝贝,不过无用的玩意儿罢了!” 可不是个玩意儿么,难道观音大士,诸天神佛还会保佑那个老货吗? 说着二皇子就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荷包…… 这一摸,这就坏了!他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啊! 二皇子将自己上下摸了个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一些散碎银子,是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掌柜心疼得眼睛都红了,道:“这两日就要交货了,您这样可不是要我的命嘛!” 二皇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想说自己回头派人送钱来,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打扮,估摸着这话说出口对方也不会相信吧。而且回头让南璇知道自己摔破了她的礼物,这倒没什么,让她知道自己摔了东西还没钱赔,这就十分丢脸了! 那头掌柜已经急着让店里的活计来看是否能补救了。 二皇子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尴尬极了。 当然他也没有尴尬多久,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腰间佩刀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穿着普通,二皇子却觉得他十分眼熟,似乎是在坤宁宫见过。前后一联想,他就猜到这是他母后派来跟着的侍卫了。 那侍卫也不多话,进来先对他拱手行礼,然后就去问了掌柜价钱。 掌柜报了个数字,那侍卫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因为对方是给自己善后,二皇子不由多看了几眼,也注意到那一叠银票折叠的痕迹不同,有一些很平整,有一些却翘着角,甚至还有因为折叠得太多次还没有展开的,显然不是出自一个人,想来是刚才几个侍卫临时凑起来的。 二皇子的耳根子都不禁热了。 交割清楚以后,那侍卫对二皇子一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其实哪用他请呢,二皇子真是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多待,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一出门,就看到外头还站着一二十人呢。 领头那个就是刚进去‘赎’他的,旁边还停了辆马车。 不用他说,二皇子就很自觉地爬上马车,起驾回宫。 开玩笑,丢人丢成这样,他怎么还有脸再继续待下去。亏他之前还自诩机灵,随机应变地溜了出来,没成想不过是他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了他一次罢了!还有刚才的事……二皇子都没脸再继续回想了!   ☆、第36章 ¥2.16.3.36 第三十六章 二皇子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脸上臊的都没边了。 回了宫里,他垂着脑袋去了坤宁宫。 袁皇后已经听到下头人禀报上来的消息,此时见了他,便说:“还不快去擦洗一下,换个衣裳?像什么样子。” 二皇子乖乖地应了一声,去偏殿擦了身子,把衣服换了回来。 袁皇后本来只是想悄悄地放他出去松快松快,可没想到他还会出幺蛾子,此时屏退了宫人,也忍不住教训他说:“你若只是贪玩,母后也不说你什么。只是你也见天地长大了,贪玩也该有个分寸。” 二皇子垂着脑袋,嗫喏着道:“没、没干什么,那观音像我也不是故意摔坏的。那赔付的银钱从我下个月份例里扣就是了。” 袁皇后瞪了他一眼,“母后在说的是银钱的事吗?那观音像是大公主要承给太后的,如今教你摔坏了,让太后知道她会怎么想?会觉得你对她有怨怼,竟把要呈给她的寿辰贺礼给摔了。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你能担得起?” 大耀以孝治国,这不孝的名声是任何人都担不起的。就是皇帝,心里虽对太后厌烦至极,这么多年来还是得把太后供着。 二皇子被元皇后的一番话训的越发没脸,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袁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又说:“还好这件事并不惹眼,大公主也是个识大体的,并不会同你计较。只是你记者,往后做事切莫再这么莽撞了。你也大了,父皇母后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是也不能给你哥哥添麻烦……” 二皇子知道自己做事确实欠考虑,所以一言不发地听着她母后的训示。 袁皇后足足唠叨了他一盏茶的功夫,也不想再多说了。天本就热,如今这一桩小事也弄得她有些烦躁了。 “好了,回去吧。这几日就别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别到处瞎蹿了。” 二皇子行了个礼,应一声‘是’,就往外走。 刚跨国门槛,二皇子猛一拍头,喊道:“不好不好,我把小胖丫头给忘了!”脚下一转,就绕了回来。 袁皇后疑惑道:“你把谁忘了?还有谁跟你一起出宫了?” 二皇子道:“不是宫里的,就是上次我跟大哥出宫遇到的,叶学士家的丫头。” “你说润润啊,你把她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让她在国子监门口等我来着……”二皇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已经过了这么久,她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袁皇后点着他说:“你啊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花式这么说,却还得帮儿子善后,便让卉珍姑姑出去传话了。 卉珍姑姑对那个实心眼的胖丫头还有印象,赶紧打发信得过的小太监出宫去了。 - 皇宫距离国子监不远,却也不近。坐马车的话,大概要小半个时辰。 小太监的脚程当然比主子们快一些,可也并没有快多少。 等他到了二皇子所说的国子监偏门,亮明身份进去后,绕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小姑娘。 “难道是已经走了?”小太监这么想着,毕竟前后算起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但主子交代必须得办妥协,他又在两边抄手游廊来回逛了逛,终于,在一个角落的四角亭里,他看到了一个坐在石登山的小小身影,正埋着头趴在桌子上。 小太监赶紧上前。 眼前的小姑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小太监轻声唤了她两声。 润润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前有些模糊,他只看清他的衣着,跟之前二皇子的穿着打扮一样,她以为是他回来了,含糊地问:“哥哥,你回来了啊?我都睡着了。” 小太监道:“小的是给主子来传话的,主子已经回宫了。” 润润也看清了眼前的人,倒也不生气,说:“哦,这样啊,那麻烦你了。既然哥哥不来了,我也会去上课了。” 小太监见事情已经处理完,目送她离开,就回去复命了。毕竟二皇子偷偷溜到这里来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声张的。 润润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就是觉得出了好多汗,在亭子里吹着风,坐着石凳十分凉爽,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此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的,不过润润也没多管,赶紧小跑着往书房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 润润在门外就看到了同样十分着急的连翘,连翘见了她赶忙上前,“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叫奴婢好找!再不找您,我可就得回府禀报老太太了!” 润润着急地问:“我来晚了多久?” 连翘道:“快半个时辰了,奴婢已经和四姑娘说了,四姑娘身边的墨香正也到处找您呢。我们约好,若是半个时辰找不到您,就上报了。”若不是问过所有门房,确定午休的时间没有小姑娘出入过,她们早就呈报上去了。 润润拍拍胸脯,说:“还好还好,那我进去了,你去和墨香说一声吧。” 连翘午睡起来没找着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此时也总算是长舒一口气,看润润进了书房后,就去找墨香了。 换成国子监其他学生,午歇过后敢迟到这么久,父子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不过眼前的这是个白白胖胖软乎乎的小丫头,薛助教也不知道该怎么罚了。罚的重了吧,那肯定不行,小姑娘脸皮都薄着呢。那不罚也是不行的,毕竟国子监还是重规矩的地方。 思考了一会儿,薛助教说:“迟到这么久,该是挨罚的。不过念你初犯,就在位置上站上两刻钟吧。” 润润乖乖地应了是,本来就是她做错了,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一屋子的人都坐着,只有自己坐着,不禁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肉肉的下巴都碰到衣服上了。 两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润润就觉得这一刻钟过的实在太久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臊,还是书房里的冰盆少了,润润只觉得自己身上不停地出汗。而且身上也很难受,站不住似的。她对自己说,再挨一下,再挨一下,马上就过去了…… 薛助教一边讲课,一边也留意着罚站的润润,看她脸越来越红,身子还开始摇晃了,算着罚站的时间才过了一大半,现在的小姑娘都娇养成这样了?他自己没有女儿,倒是也不太知道这些。 他刚想说你坐下吧,就看润润身形猛地一晃,‘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其他人的惊呼,薛助教一下傻了眼,这小姑娘也太娇弱了吧! 当然被惊到的也不只是她,一屋子的人都没想到。蓁蓁和朱筠第一时间冲过去把润润扶了起来。 润润摔的有些懵,她刚才眼前一黑就倒下去了,只是也没晕过去,此时还想着把蓁蓁和朱筠往外推,口中说:“我没事的,没事的……” 蓁蓁见她脸色红的异常,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居然是滚烫的! “什么没事,你烧成这样?”蓁蓁赶紧喊了门外的丫鬟,墨香和连翘都小跑着进来了。 润润此时也开始觉得天旋地转了,也不知道是刚才摔的,还是烧的,还真彻底晕了过去。 薛助教赶紧道:“我去找大夫。你们将她扶到后头厢房去!” 国子监就备着大夫,薛助教亲自去喊,大夫很快就跟着过去了。 蓁蓁和朱筠力气小,也抬不动润润,但好在几个丫鬟都很得力,动作轻柔的同时也十分迅速,很快就把润润抬走了。 这时候蓁蓁还不慌不忙地让丫鬟去给家里报信,冷不丁的,就听到南璇说了一句:“若是身子不好,就该跟成国公府的妹妹一样回去歇着。她们俩这一起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什么病气。” 蓁蓁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却是朱筠十分仗义的反口道:“大公主莫不是在宫里待习惯了?将这一屋子的人都当成您的奴才了。咱们可不像您金尊玉贵,动不动就有太医伺候的,谁家没个头疼脑热的,难不成还都能事先知道?” 南璇本就是闲闲的一句话,没成想朱筠会这样在众人面前反驳自己,一时也觉得颇为尴尬,又说:“我不过是好心关心叶家妹妹,你何必这么激动?” 朱筠也不同她急赤白脸的,不咸不淡地说:“大公主的关心,可真是非比寻常。怕是咱们宫外之人见识浅薄了。”说着也不管她再说什么,只拉着蓁蓁跟到厢房去看润润了。   ☆、第37章 ¥2.16.3.37 第三十七章 润润被移到厢房后,宫里的几个嬷嬷帮着疏散人群,很快大夫就过来了。 因润润年纪小,大夫又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屋子里还有宫里的嬷嬷从旁看着,倒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 大夫把了脉,说她是中暑吹了风,有些发热。先开了方子让人去外头药铺抓药了。 蓁蓁和朱筠守在床前,听到结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天越来越热,中暑的情况倒也不少见,大多歇上一歇也就没事了。 没多久,叶府也得了信儿,卢青兰亲自跟车过来接人了。 因着国子监照看小姑娘们的嬷嬷都是袁皇后特地挑选出来的,得力的,所以润润还没有回到叶府,袁皇后已经得了信儿了。 听说人午歇中间就不见了人,到下午的课业开始了半个时辰才找着,然后就昏倒了,真是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二皇子留的‘尾巴’! 饶是袁皇后一贯的好脾气,此时也是忍不住骂二皇子不着四六!让卉珍姑姑传了自己的命,让二皇子在宫内思过半月,不得踏出宫门一步。然后又传了宫里的御医,连带着赏了一些药材,让人一并送到叶府。 那头二皇子听说润润中暑生病了,也是急了起来,也想着要去叶府看看,无奈他母后已经发了话,只得止步。 御医和袁皇后赏赐的药材前后脚到了叶府,那是润润已经醒了过来。本就不是大病,当时昏倒主要还是中暑所致,喂了一副药后已经好了许多,除了发热,倒也没有其他症状。 老太太可是担心坏了,此时也忍不住念叨她:“怎么好好的就中暑了?忘了早上出门前,祖母特地叮嘱你不要往外头去嘛?” 润润知道是自己让祖母和姨母担心了,此时也不说旁的,只是眨着大眼睛,十分真诚地保证道:“祖母,润润知错了,下次再也不让你们担心了。” 她尚在病中,又向来是老太太的眼珠子,老太太怎么可能真的苛责她,只是说:“你这还发着热呢,等你好了,祖母再来罚你!” 她们说着话,那头御医也来了。 听说是袁皇后特地指派的,一家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是说润润在书院里中的暑吗?怎么还惊动中宫了?不过众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深想下去,以为是袁皇后特别重视女学,这才让人过来看一看。 御医到了,给润润把过脉,也说了几句差不多的话,开了一个方子出来。 老太太留了个心眼,让个伶俐的丫鬟在旁边看着,回头就把要房子复述给她听。 老太太听完就更是吃惊了,这御医开的方子里可都是贵重的药材,钱进难寻,用来治理中暑,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陪御医过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卉珍姑姑。 卉珍姑姑在宫里行走也算是十分有脸面的了,不过老太太和苏氏、卢青兰等人都不是经常进宫的那种,是以对她并不熟悉。但也是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屋里坐着说话。 卉珍姑姑却没有坐,而是给老太太福身见礼,道:“皇后娘娘听闻府上三姑娘生病,心里也是担忧的很,着御医来看顾,也一并上了药材。如今三姑娘既已无恙,奴婢就先行回宫复命了。” 说罢也没有多留,行完礼就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不禁奇怪,跟苏氏和卢青兰道:“怎么咱们润润无来由地病了一场,皇后娘娘比咱们家里人瞧着还上心。” 卢青兰已经隐隐猜到润润这场病恐怕跟宫里人有关系,只是此时人多口杂,也不便多说。 苏氏想不到那些,只道:“说明皇后娘娘打心眼里喜欢咱们润润,这才要紧着派人来,怎么着也是润润和咱们家的体面。” 润润生病唤来的体面,卢青兰是一点都不想要。看着苏氏那喜笑颜开的样子,卢青兰没来由地觉得心烦气躁。 好在润润虽然养的娇,但身体底子不差,睡过一觉后,热已经退去了。只是身上很没有力气,看起来病恹恹的,同平时那蹦蹦跳跳、生龙活虎的样子格外不同。 晚上叶檩下了值,自然是要先来看她的。他下午就听到家里来了消息,若不是说只是中了暑,吹了风,怕是要丢下手头的事情直接回来了。 润润还是十分有义气的,老太太和卢青兰旁敲侧击地问她:“好好地生了病,连翘说好一会子没找着你,到底是去哪里顽皮了?” 她也只是娇憨地笑,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具体的却不多说。 后来蓁蓁也来瞧她,老太太又问起蓁蓁,蓁蓁对这也是不知道。 横竖还是没个结果。 不过比起润润小时的那一个多时辰,大家显然更关心她的病情。 中暑是小事,发热却是十分麻烦的。尤其是润润这样,一年到头难得生几次病的,一生病就特别严重。她这发热也是看着白日里挺好,晚上就有些低热。 像她这样年纪的孩子,烧坏脑子的事情也经常有。 可教家中长辈操坏了心。 润润本还想第二天没事了就还回去上课呢,但一来没有力气是真的,二来家里人都说她晚上还会发烧。不能让家里人担心啊,润润这么想着,就每天乖乖养病,再也不说别的了。 就这么样了两三天,御医天天出入,袁皇后在宫里也是有些生气,特地把御医招到跟前说:“都是宫里看顾各宫主子的人才,如今一个小姑娘,中暑发热,这么多天也不见好,你就是拿这样的本事来供职太医院的?” 吓得御医赶紧跪地请罪。 这小孩儿发热哪儿说得准的,且孩子幼小,药量也不能开的过重,主要还是看个人体质。这万一药下重了,有所损伤,更是他担待不起的。 袁皇后责令完御医,回头还得教训二皇子。 二皇子之前刚丢了脸,此时更是知道自己坑了人家小姑娘,缠着她母后说要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袁皇后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安生些吧,上次脱开我眼睛不过个把时辰,就没了轻重,我还能再让你出宫?好好回宫反省着吧!” 太子也在场,看着母后教导弟弟,只觉得母后对弟弟还是太过纵容了。如今还瞒着父皇呢,父皇如果知道了这个,就得牵扯出后头砸观音像的事,保不齐得教训他一顿。 袁皇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得再去叶府安抚一下,但是自己出面肯定是不行的,那太打眼了。两个皇子也不行。想来想去,亲妹妹成国公夫人正合适! 此时成国公夫人正在家里照看也生了病的如意。 不够如意跟润润不同,她前头风寒发热,热很快就消下去了,如今只剩下风寒,鼻塞咳嗽的,其他倒也无碍。 成国公夫人跟时下一些爱进补、拿汤药当饭吃的妇人不同,她觉得是药三分毒,尤其是如意年纪小,更是不让她多吃药。这几天只是让她多喝水,多吃水果,早睡早起,辅以适当锻炼。所以如意虽然风寒未好,精神头却是很足的。 所以袁皇后召见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姐姐所为何事。 对着成国公夫人,袁皇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二皇子那不着四六的事完完全全地说给她听了。 成国公夫人惊讶道:“我还当润润只是普通中暑,没成想还有二爷的事哪。” 成国公夫人同袁皇后向来亲密,连带着太子和二皇子同这个姨母也是抛开君臣之别的,平日里成国公夫人在人后也是直接喊名讳的,如今喊着‘二爷’,便是促狭了。 袁皇后也是头疼,“就怕他父皇知道他砸了要承给太后的佛像呢,虽说我后来已经找了南璇周全,但若是被他父皇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打。” 提起太后,成国公夫人轻哼一声,然后话锋一转:“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之前如意还吵着要去看润润,若不是怕两人都生着病,见面不好,我也早就过去了。” “早早的没了娘,怪可怜见的。”成国公夫人又补充道。 袁皇后忽然说:“不如,收她做干女儿吧。” 成国公夫人:?   ☆、第38章 ¥2.16.3.38 第三十八章 袁皇后想要个女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光从她如何宠爱外甥女如意,便可窥一斑。 但此时袁璐还是目瞪口呆了片刻,才说:“娘娘要认干女儿?这可是大事。” 此时她连‘大姐’都不喊了,而是就着她的身份喊。皇后娘娘认干女儿,不说公主,那不是个郡主也得是个县主,得有封号和食邑的,那都要经过朝廷的,可不是儿戏。 这又不是戏折子里的故事,随便看个顺眼喜欢的女孩就能认了。 袁皇后看她这样,又补充道:“不是我收,你来收。” 成国公夫人这才收起惊讶之色,“我对润润倒是欢喜,如意也同她感情好,小姑娘早早的没了亲娘,确实可怜,又招人疼,不过……” 不过她大姐怎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成国公夫人一时想不明白。 袁皇后道:“一方面是替那混小子弥补,另一方面,叶学士如今也是太子太傅,听太子说,叶学士那人有些冷清,我这几天也正想法子想同那里多走动走动,也能联络联络他们的感情。” 叶檩前不久已升任为太子太傅,不过依然供职文渊阁。大学士的品级虽比太子太傅低上些,但到底是内阁是大耀朝最高级商议政策的组织,全国最大的权力机构,因此其实这职位倒是比太子太傅更重要些。 叶檩是皇帝给太子培养的班底,袁皇后当然十分看重。 成国公夫人心里是愿意的,不过还是说:“我要回去同如意商量一下。她的个性您也知道。” 两人只做姐妹一般话家常,也算不上是皇后懿旨,成国公夫人也就有可退的理由。 袁皇后当然不会逼迫她,也知道如意有些霸道的性子,点了点头允了。 成国公夫人回去就同如意说了。 如意的个性,平时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她爹她娘不声不响地处置了,她心里也是会有些不高兴的,更遑论认干女儿这样的大事。 成国公夫人心里明白,袁皇后虽然是话家常一般的同她商量,但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袁家和成国公府都享受着这层身份带来的荣宠,自然要为她分忧。 只是拿不准如意是什么态度,万一闹起来…… 可如意居然一口答应了。而且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成国公夫人的手,说:“娘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怎么早不说出来?这样我和润润就算是姐妹啦?咱们家是不是也可以给她弄一个屋子,就弄在我院儿里,以后她得空还可以过来小住……” 竟比任何人都积极地开始设想以后了。 袁皇后见她真心实意地高兴,心里也算送了口气。她是喜欢那小姑娘的,如意也喜欢,还可以为袁皇后分忧,认干亲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了。 当然成国公完全没有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成国公夫人回头就先让人开始准备了给小姑娘的礼物。 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成国公夫人九点挨着如意去了叶府。 如意风寒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说话还带着一些鼻音,有些流鼻涕,成国公夫人就让让她带了面纱。 如意在家憋了几天,一来无聊,二来也是想念润润,自然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叶府,成国公夫人同老夫人寒暄了两句,就带着如意去了润润的院子里。 润润眼下还在床上躺着,因为身上还没好,屋里冰盆都撤走了大半,只在角落里剩了几个。 听说成国公夫人和如意来了,润润立时就要从床上起来。 卢青兰就怕她往外去,又中了暑气,说什么都不让她起来。 一大一小两人争执的时候,成国公夫人已经和如意进屋来了。 成国公夫人见了润润,打量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眉眼间还有些恹恹的,就算二皇子是亲外甥,她都不由地有些埋怨。怎么好把原本那么活泼可爱的姑娘给害病了呢? “润润,你好些没?”如意已经抢着坐过去了。 成国公夫人嗔怪她一声‘没规矩’。 润润喊了一声‘婶婶’,就要下床给成国公夫人请安,成国公夫人笑着免了她的礼,道:“我跟润润来瞧你的,不用这样多礼。” 说着也免了卢青兰的礼,同她寒暄起来。 “润润这几天养的如何了,听说是到晚上就还会热?” 卢青兰点点头,有些忧心地道:“劳夫人挂怀了,御医说是不打紧,说这发热是人体对抗疾病的反应,只要是热过头,喝着药,过两天就该完全退了。” 成国公夫人点点头,“孩子发热好的慢,润润又是热风寒。晚上多叫些人看着。” 卢青兰轻轻苦笑,“我晚上亲自看着呢,发起热来就绞了冷帕子给她敷着。” 成国公夫人细看之下,才发现她脂粉的掩盖下,眼睑下是一片浓重的青影。润润的这位姨母倒是确实是疼爱她的。 那边如意已经和润润咬起了耳朵。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趣的,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成国公夫人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不由也被感染了,跟着笑起来,问起润润这几天在家里做了什么,玩了什么。润润一一回答了,也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两个小姑娘说不够似的,成国公夫人就转头对卢青兰道:“留她们一起待着吧,劳烦你跟我去老太太那儿走一趟。” 成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对着没有品级在身的卢青兰说话,已是非常的客气。卢青兰自然之道,便喊了丫鬟进来叮嘱了两句,她跟着成国公夫人一道出去了。 - “干女儿?”成国公夫人说明来意以后,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也不光她吃惊,旁边卢青兰和苏氏一时也都没反应过来。 成国公夫人便接着道:“不瞒您说,我前几次见到润润,已经是非常的欢喜。最近听说润润病了,更是忧心非常。也不光是我,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特地派了御医过来的。也是润润讨喜,让人见了就恨不得拢到身旁疼爱着……” 她将润润一通夸,老太太不由地跟着微微点了点头,自家孙女讨人爱,老太太还是十分赞同的。 “再说润润跟我们如意关系也好,两家亲近些对两个孩子也好。我就想着,先来跟您说说,看您肯不肯让我同润润更亲近些……” 这话若是换成被人说,老太太肯定得先思量思量对方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可这话是从成国公夫人,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嘴里说出来的,老太太就不觉得对方会是别有用心的了。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也才二品诰命,比成国公夫人还地上一品。两人在京城豪门妇人圈里的地位,更是天差地别。自古只有下位者费尽心思讨好上位者的,没听说还有身份高的人怀着坏心思来靠近下位者的。想来也只是因为对润润发自内心的喜爱了。 老太太还在思索,旁边苏氏已经抢先开口道:“夫人愿意收润润的干女儿,那就是润润的造化了。我们家没有不欢喜的。” 成国公夫人上次来跟敬安郡主正面交锋,苏氏在旁边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成国公夫人从那次起就觉得苏氏太小家子气,对她没什么好感,此时苏氏递了还怎么一句话,成国公夫人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接她的话,继续对老太太道:“您是她的祖母,这件事由您定夺。” 老太太也不高兴儿媳妇的抢白,不过也没有当即表现出来,只对着成国公夫人道:“夫人抬爱,我们家里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润润被家里逆爱的有些不懂事儿,日后若是有冲撞夫人的,还望夫人担待一二。” 成国公夫人摇摇手,“那不能够,老太太哪里话。既收做干女儿,那和如意便没有什么不同。她犯了错,我只有好好引导她改正的,心里肯定不会同她生气的。就是以后她的婚事,我能使上劲儿的地方也绝不推诿。” 这话一出,在场老太太、卢青兰和苏氏都是眼睛一亮。 看来这不仅仅是做个挂名的干女儿啊!成国公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真心要将润润捧起来疼爱的。有这样一位肯抬举润润的夫人在,润润以后的婚事就能更上一个台阶啊。她们虽然不求润润找个多富贵的人家,可毕竟叶家在京城根基尚浅,不能同成国公夫人这样握着各种资源的勋贵夫人比。 老太太和卢青兰自然是打心眼里为润润高兴,苏氏则是忍不住在心里盘算,家里四个姐妹,蓁蓁是敬安郡主的女儿,身份自是不同。现在连润润都遇上了贵人,他日若是肯对他们大房提携一二,雅玔的婚事也就不用愁了! 几人虽想法不同,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第39章 ¥2.16.3.39 第三十九章 谈妥之后,成国公夫人又坐着和老太太等人说了会儿话,往后两家也算亲戚了,多亲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那头如意和润润还在说着话。 如意见她不似平常那么有活力,也是担心:“怎么突然生病了?不会是……不会是我传染给你的吧?” 润润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呀,是我自己在亭子里睡着了。” 如意一听就觉得不对,“怎么好好的跑亭子去睡觉?” 对着如意,润润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解释说:“遇见你家那个小哥哥了,他不认识路,让我在那里等他呢。”说着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然后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如意听完眉一挑,“这臭小子!等我回头揍他去!” 润润赶紧压低声音,“嘘!我谁都没告诉,只有你知道,你别说出去呀。” “他害你生病,难道我还不帮你讨个道?” 润润拉着如意的手摇了摇,“不是多大的事,你看我现在也好了差不多是不是?你别说出去嘛。” 润润还在生病,又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跟她撒娇。如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嘴上就说:“那好吧,这笔账先记着。” 可不是先记着嘛,有机会她总要帮润润要回来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成国公夫人和老太太等人过来了。 成国公夫人也不跟润润绕弯子,挨着如意也坐到床头。 “润润,给我们家当干女儿怎么样?”她问。 润润:“啊?” 见她一脸惊讶,成国公夫人转过去扫了如意一眼。这丫头,在家时说好的,让她先跟润润说,以防人家小姑娘觉得太唐突,怎么现在看样子是一个字儿都没透露给人家? 如意吐了吐舌。她刚刚跟润润说说话太入神了嘛,忘记她娘交代的事情了。 润润呆了一小会儿,忽然眼睛发亮,惊喜地问:“婶婶你要认我当干女儿?”进而转头问如意,“真的吗?真的吗?” 如意也跟着笑,“真的呀!咱们以后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润润眉眼生动地笑起来,满脸都是欣喜。 虽然如意老师抱怨自己娘亲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又压迫她学这个,学那个的,可每次润润听了心里都羡慕极了。现在她居然也可以有娘亲了!而且还是成国公府的婶婶这样的好娘亲! 如意又说:“以后你可以就来我家住,好吃的我都分你一半!” 润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然后又掀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成国公夫人道:“我、我吃的不多的。” 成国公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傻孩子。” 两家认干亲的事儿就这么说定。 因为成国公夫人身份特殊,她将润润认作干女儿的事本就打眼,所以也没有大肆铺张庆祝,所以等几天后,润润的身体康复后,只在成国公府设了个家宴和赏花小宴,将润润介绍给成国公府众人和一些她交好的夫人们。 老成国公军旅出身,自己是没有什么京城的亲戚的。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战死沙场,小儿子就是成国公。如今府除了如意外,还有两位公子,一个姑娘,大公子名唤高泓,二公子名唤高澈。都是成国公原配所出。还有一个姑娘,叫高汐,是成国公故去大哥的遗腹女,已经出嫁。 高泓尚了昭月公主,年前领了外放。公主本是可以留在京中的,却特地跟着他一起去上任了。高澈志不在庙堂,前不久和父母表明心迹后,就出去游历名山大川了。 不过高汐这天还是特地回了娘家,就为了见见这个小妹妹。 所以成国公府的家宴也算简单。最大的长辈就是老成国公的发妻,现在成国公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的性格是有些古怪的,成国公夫人怕她吓坏润润,还特地跟她提前打好了招呼。 当时老夫人还不以为然地瞪了她一眼,“我是那等会吃人的妖怪不成?” 老夫人心里还腹诽呢,自家也是有几个姑娘的,又不会是没养过,有什么好稀罕的? 成国公夫人将润润带到她面前的时候,老夫人才发现这小姑娘跟自己家的确实挺不同的。白团子似的脸,看起来软乎乎的,长得也可爱,让人都不好意跟她大声说话。也难怪儿媳要让她注意些,别吓着人家。 润润乖巧地上前见礼,喊了人,老太太封了一个红包给她,就算是认下这个干孙女了。 说起来成国公还见过润润一次,但也仅仅一面之缘,印象中她只是记得自家闺女有个白白胖胖的小伙伴。 润润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她行礼,道了万福敬了茶,“见过干爹。” 倒是没有害怕的样子,成国公接过她的茶,命人赏了东西,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了一句。毕竟他久经沙场,气势非同凡人,常人见了他都难免有些畏手畏脚。就是太子和二皇子,都对这个姨父有些敬畏。反观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害羞,但举止做派大方。 当然润润想的没有那么多,她反正想着眼前这个是如意的爹爹,如意那么好,如意的娘也那么好。那么如意的爹,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 随后成国公夫人又将润润介绍给高汐。 高汐年方二十,还没有生产,此时听到润润长得如此玉雪可爱,又甜甜糯糯地喊自己‘姐姐’,真是恨不得将润润抱到腿上亲香亲香。 不过润润有些怕生,她也就没有做出热别亲近的动作,也是命人赏了东西,跟她说了一会儿话。 中午一家子聚在一起用了饭。 怕润润不习惯,成国公夫人还特地跟叶府的老太太打听了她的口味,照着她的口味让厨房准备了一桌江南一带的菜色。 润润开始也有些拘谨,但如意在一旁,时时照顾着,还与她说笑逗趣儿,分散注意力,渐渐地她也就十分自在了。 下午是邀请各家夫人前来的赏花小宴,摆在成国公府的花厅。 润润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心里十分忐忑。 成国公夫人耐心宽慰了她,又准备了新衣服、新首饰,将她一通打扮,就带到了人前。 与成国公夫人交好的夫人们,且不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十分热情的,拉着润润说话,一个问家里现在几个姐妹,一个问平时都在做些什么,还有问最近学堂里读书怎么样的,亲热无比。 润润胆子虽不大,看到这么些个姨姨、婶婶关心自己,倒也不怯场,一个个回答了问题,十分得体,宾主尽欢。 成国公夫人在旁边看着宽慰极了,这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嘛。哪像如意,人家多问两句,就摆个臭脸十分不愿意,那样子仿佛人家多问两句就,她就要动手一般。又因为有个跋扈霸道的名声在外头,这些夫人们都不太爱跟如意套近乎。 不过这天如意还是看在润润的面子上到场了,有人问她话的时候,她也给面子的回答了。虽然不是十分热乎,倒也没有失了规矩的地方。 一天下来,润润收到了好多礼物。有玉佩,发簪,手串等贵重的,也有一些孩子用的小玩意儿。 等那些夫人们走后,润润将东西都摊在桌子上,拉着如意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如意东摸摸西看看,觉得这些东西倒也没有十分出奇,而且首饰什么的她本来也就不是特别喜欢,能这样仔仔细细地看上两眼,也就是看在润润的面上了。 “这些东西我都不缺,都是别人送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润润蹙着眉,一脸认真地想了想,“那你喜欢什么?我、我想法办法送你好不好?” 如意歪了歪头,“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东西?” 润润说的十分理所应当:“因为你爸你有的最好的,分给了我啊。” 如意轻轻拥了拥她,“傻瓜。” 到了傍晚,宫里袁皇后赏了润润一些东西,这倒是极大的体面了。 当然体面最大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送东西的人——太子朱曦亲自前来。 因为太子这次是正式而来,和平时微服私访不同,成国公府一家子老少都要到门口接驾。 太子将老夫人扶起,也免了其他人的礼,这才宣读了袁皇后的口谕,让托着朱红色托盘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润润和如意站在一起,排在最后面。忍不住用眼睛偷偷打量太子。 太子正在和老太太、成国公说话,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对她笑了笑。 润润也跟着笑。 如意拿手拐了她一下,“傻笑什么呢。” 润润摇摇头,“没什么呀。”确实没什么,她就是高兴,忽然多了这么多家人。 太子跟大人们说完话,就过来找润润。 “快喊表哥。”太子眼睛亮晶晶的,逗她说。 润润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红,轻声唤了他一声。 太子也很高兴,捏了捏她的肉脸。一捏发现手感果然不错,又软又滑,比面团还绵软哩。虽说弟弟不靠谱了些,可是白捞一个润润这样的表妹,太子的心情显然是非常不错的。   ☆、第40章 ¥2.16.3.40 第四十章 没两天,成国公夫人新认了干女儿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更别说还有皇后给的体面在里头。就是再没有眼力价的人都能看清其中的风向。 只不过后宅的夫人们想的是要多关注一下叶府的那个小姑娘,前朝的男人们想的,却是袁皇后已经着手于帮着太子自立班底了。 太子嫡长子的身份,生下来就封了太子,后头又有亲兄弟二皇子。三皇子如今才两岁多,等他长成,太子的班底早就稳固了。一些官网分风向的大臣们心里已经很明白皇帝的主意,只要将来太子不出大纰漏,江山那肯定是稳固了。 当然也有不甘心的,比如抚养三皇子的静妃。 静妃是南安侯家的庶女,上头有个嫡姐也进了宫,就是三皇子的生母,不过她嫡姐是个羸弱的,生了三皇子没多久就去世了。于是家族开始拥她上位,让她从位份不显的嫔,抚养了三皇子,从而晋了妃位。 静妃也是妙人,跟家族精心栽培的嫡女不同,她是跟着姨娘长大的,虽然嫡母也常把她带在身边教诲,可到底不如跟自己姨娘亲热。 她姨娘也是充冠后宅的一个厉害人物,身份很低,连个侧妃都没捞着,却是牢牢把控住了南安侯的心,否则南安侯也未必会在那么多庶女中挑选了她进宫。 如果说成国公夫人认干亲这件事,有谁非常不高兴的话,大抵就只有这位了。 成国公府拉近了和内阁大学士叶檩的关系,如果太子再选上一个后台十分强硬的太子妃,那三皇子可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没两天,静妃就把南安侯夫人穿进宫说话。南安侯夫人也很妥帖地带上了静妃的生母张姨娘。 三皇子如今正是淘气可爱的时候,不像两位皇兄继承了朱家俊美的样貌,他更像南安侯家的人。大眼睛,圆脸,唇红齿白,瞧着就让人欢喜。 南安侯夫人自然也是十分爱亲外孙的,和静妃说了一会儿话,问起三皇子,静妃就让人把三皇子抱来,她亲自带着三皇子去外头玩耍了。 张姨娘留下和静妃说话。 屏退了宫人,静妃道出了自己的忧思:“眼瞧着太子爷一日日的长大,咱们三皇子竟似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和自己姨娘说,南安侯夫人最安老本分的一个人了,她要是敢漏出一点这样的话风向,南安侯夫人就得劝谏上老半天。 张姨娘想了想,说:“如今三爷还小,娘娘不宜操之过急,万事还没成定局。” “哪里是我过急呢,实在是两位皇子年纪差的太多。现在要是不紧着,过两年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张姨娘对前朝的风向是不敏感的,但对于后宅的争斗却是很知道,“我听说叶府那位学士,娶的是信王府的敬安郡主吧。似乎也不是很和睦。” 静妃没明白她姨娘为什么说这个,张姨娘又继续道:“外头的事儿是爷们的,只是这后宅不和,总是有空子的。如今叶府已经是递到了娘娘眼前的活靶子,伺机而动便可。” 张姨娘做事最是稳妥,静妃自问比不上她姨娘的玲珑心肝,因也不能单独相处多久,两人便浅浅地说了会儿话,静妃将这件事交给张姨娘去办了。 没多久,南安侯夫人带着三皇子回来了,静妃出的宫人也已经被喊了回来。几人又继续说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润润这头,认完干亲以后,她跟如意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两人同出同进的,如意还经常喊她到成国公府小住。一来二去,她跟成国公府众人都熟稔起来。 成国公夫人也确实喜欢她,拿了库房里的好料子,一人给她和如意裁了一身十分体面的衣服,留着马上太后的寿宴的时候穿。 按理说,润润这样的身份,没有亲娘带着,她最多也就是跟着她祖母进去磕个头罢了。如今因着跟成国公夫人的这层关系,身份就不同了。且成国公夫人也知道满京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越发想把润润带的大方得体一些。 因此太后寿宴前的那几天,润润就一直住在成国公府。 这天润润刚下了学,准备跟如意一同回去。 却看到自家两个哥哥已经等在门口。 叶瑀活络一些,看到她就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家里捎信说伯父回来了,让咱们一起回去哩!” 叶家大老爷叶杞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一晃这都半年多了。 润润跟伯父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伯父待她是很好的,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很多礼物,还给她讲外头好多有趣的见闻。 润润欢喜极了,跟如意说了一声,就跟着哥哥们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回到府里,两个哥哥刚下马车,润润就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蹲在车辕上,对着他们张开手臂。 这是要抱。 润润现在以小大人自居,平时力所能及的事都是自己来,眼下忽然要抱抱,叶瑀欢喜地不得了,刚想上去把软乎乎的妹妹抱下来,他大哥叶珩已经一言不发地把他往旁边一撞,自己上去抱润润了。 润润被她大哥稳稳地抱下来,脚刚着地,就跑进府里了。 因为成国公夫人给她准备了很多零嘴,都装在斜挎着的鼓鼓囊囊的小书包里,跑起来有些麻烦,她就一手按着肩上的书包带,一手按着包,小短腿飞快迈动,蹬蹬蹬地跑了个没影。 叶珩、叶瑀并一众下人赶紧跟上。 润润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老太太的院子,丫鬟给她打了帘子的空儿,她自己就先钻进去了。 那头叶家大老爷叶杞正跟老太太说话,见了她,故作惊讶地大声夸张道:“哎呀呀,瞧瞧这是谁啊,大姑娘了,我都认不得了!” 润润这一通跑,满脸绯红,额头上还散落下几根俏皮的发丝,她也很大声地回答道:“祖母,我回来啦!”然后看到了叶杞,又说:“伯父!润润好想你啊!”说着又跑过去。 叶杞笑道:“别跑别跑,伯父又不走,仔细别摔了。” 润润已经笑容满面地飞奔至眼前,扑到了她的膝头。 叶杞比叶檩大上五岁,跟面白无须、颇为清俊的叶檩不同,她蓄了一把十分好看的胡子,配合着此时温柔的神情,和蔼极了。 润润从小就家里最娇憨的那个,叶杞抱她比抱两个亲生女儿都多。 老太太故作生气,“好啊,你伯父回来了,眼睛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润润忙说:“没有没有,这几天我也很想祖母和家里其他人的!”只是她拢共就在如意那儿住了三五天,跟半年多不见的伯父相比,她还是更想伯父多一点嘛。 说话的功夫,叶珩、叶瑀兄弟也过来了。润润年纪还小,又是娇养着的女孩,在家里百无禁忌,他们可不能像她那般无所顾忌,进了屋,他们也是先是‘祖母’‘伯父’‘伯娘’‘姨母’喊过人,见了礼,然后才被叶杞喊到跟前说话。 叶杞简单问了问两兄弟的念书写字,润润就坐在他膝头一言不发地听着,十分乖巧。 老太太看着他们和睦,心里自然也欢喜,对身旁的苏氏道:“难得老大回来,一会儿你去厨房看看,多添几个菜。” 苏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去看叶杞,反而是一会儿看看挨着自己的雅玔,一会儿看看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秀琼。 一个时辰前,本来她还十分欢喜的。 然而眼下,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叶杞回来后,先跟老太太请了安,就回屋梳洗更衣了。也就是那时候,叶杞跟她说了一件事。 夫妻俩聚少离多,叶杞常年在外,如果说身边没有其他女人,苏氏自己都是不信的。可她也不是很在乎那些,反正养在外头,不带回家里,连个姨娘都算不上。可这回,叶杞却带回了一个人。还是个有身子的! 这件事目前叶杞只跟她一个人说了,老太太还不知道。但总是要说的,老太太那时候怕也只有高兴吧。大房没个男丁,已然成了大家的一桩心病。只是可怜了她的雅玔,都怪自己不争气没给他生个兄弟…… 想到这儿,苏氏差点红了眼眶。 雅玔心细,发现了母亲不对劲。明明之前父亲捎信说要回来的时候,母亲就在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刚才父亲进门的时候,母亲也是既欣喜又激动。 感受到雅玔关心的目光,苏氏对她柔柔一笑,轻声道:“没事,昨儿个想着你父亲回来,没睡好,眼下有些头疼。”   ☆、41|2.16.3.¥41 第四十一章 叶杞的归来,对整个叶家都算是大事。 后来蓁蓁也过来给他请安。 叶杞对这个侄女也是疼爱的,只是对她跟对待润润就不能那么随意了。蓁蓁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言一行都十分有规矩。 雅玔坐在苏氏面前,听着父亲和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聊天,时不时笑着插上两句话,倒也自在。 秀琼坐在一边想心事,因她素来话不多,众人倒也不奇怪。 只是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父亲难得回来一次,也就刚回来的时候把自己和姐姐喊到身边问了几句话。还不如跟润润他们亲热。 这天叶檩本在同僚之间本是有约会的,不好推辞,就去走了个过场,天将将黑的时候就回了家。 兄弟俩半年为见,自然也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家子在老太太那里说完话以后,叶杞和叶檩就到前头书房秉烛夜谈去了。 孩子们第二天还要上学,也是吃过饭待了没多久,就各自回屋去了。 苏氏刻意放慢了脚步,让雅玔也先回去了。 老太太也算了解她,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有话说。 “怎么了?老大媳妇?一晚上都看你魂不守舍的?” 苏氏浅浅地笑了笑,笑得有些牵强,“大爷前头刚跟我说,从外头带回来个妹妹,我正想问问婆母这新进门的安排在哪里好,且明日也该带过来向您磕头才是。” 自从叶檩原配卢氏去世后,苏氏掌管中馈多年,一直料理得井井有条,拨一个小院子的事是万万不需要来问过老太太的。这一问,自然是有告状的嫌疑。 老太太虽然心里明白,可到底也觉得老大福气聚少离多,苏氏一个人在家掌管中馈也算是尽心尽力,便蹙眉道:“怎么好好地多带了个人?你可打听清楚家世背景了?若是那些不干净的,趁早打发了。” 苏氏垂着眼睛低声道:“听说是有了身子呢,儿媳不敢擅自决断。” 老太太面上一喜,苏氏见了,脸色便又黯了黯。 老太太又道:“老大在外面也不容易,你多担待些。有了孩子,你就是孩子的母亲,担心什么呢?老大也是有分寸的,你回去再细问问,若是他交代不清出,你再来禀了我。不过一个外室,你要真不喜欢,等生完了,将大的送到乡下便是。” 苏氏一思量,婆母这是给自己撑腰的意思了。那孩子,婆母肯定是喜欢的,若是个男丁更是极好。但听这话的意思,那是连个姨娘的身份都不会给的。大的送出去,小的肯定养在她膝下,这样倒也不碍什么了。 苏氏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放缓了,道:“儿媳知道了。” 这天晚上,叶杞在前头书房又跟叶檩小酌到半夜,带着微醺回了房。 苏氏已经睡下了,却还是下了床,张罗着丫鬟准备醒酒汤,自己亲自伺候他梳洗更衣。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一起睡下。 苏氏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问,但叶杞之前已经赶了许多天的路,加上这天喝了酒,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苏氏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翌日清晨,苏氏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问她问的如何,苏氏只摇头,并不说话。 老太太香说她性子软和过了头,这种事夫妻自然是越早说开越好,这夫妻关系一旦生了嫌隙,日后可就不好弥补了。 没多久叶杞也过来了,笑呵呵地对着老太太行礼:“儿子昨晚喝多了,误了来给母亲请安的时辰。” “不碍的,我昨儿个跟你媳妇说了,早上别喊你让你多休息会儿。”老太太让人给他看了茶,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你还带了个人回来?” 叶杞面上的笑容就更大了,“可不是么,儿子昨儿个本想跟您私下说的,一直没找着机会。人是外头交际时认识的,家里早年也是做生意的,不过这几年没落了,又带着个妹妹,一直没寻着好人家,耽误的一年比一年大了,我同她一个娘家表哥是旧相识了,也算知根知底。回来的时候恰好诊出了身孕,所以行程慢了许多。” 家世清白,又是熟人介绍,听着老大的意思还颇为满意,老太太不禁看了苏氏一眼,这可比她想的难办。 “人既然都来了,回头也过来给我磕个头,让你媳妇看着安排住吧。”老太太道,又转头吩咐苏氏,“说了半天话了,传朝食吧。你们今儿个都在这儿陪我一起用。” 叶杞本想是让她娘做主,直接将人抬成姨娘了,不过老太太刻意转移了话题,没提这些,他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反正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 苏氏应了一声,让丫鬟准备去了。她这时候心里真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难言。 - 几个孩子因为要早出门,所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最早。苏氏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出门了。 不过润润还想再跟伯父在说两句,就磨蹭了一会儿。叶杞去的晚,时辰不早,也就没遇上。 也因为磨蹭的这会儿,兄妹三人就有些匆忙。 润润这会儿也知道着急了,蓁蓁一早就走了,她就跟两个哥哥一辆马车。 偏偏这天不凑巧,马车的轱辘不知道怎么断了一块。几个孩子自然是金贵的,安全上不能有一丝马虎,于是卢青兰就让人重新套了马车。 他们三个在门口等着。 叶瑀故意逗润润说:“瞧着今儿个怕是要迟到了,回头咱们可要一起罚站了。” 润润想到上次罚站的经历,脸上发烫,就说:“那我去跟先生说,是因为磨蹭了,就罚我一个好了。”罚站那么丢脸,哥哥们是因为等她才晚了,所以还是罚她一个人就好了。 叶珩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路上快一些,不会迟到的。别理你二哥,他是个傻的。” 润润‘噗嗤’一声笑了。 叶瑀很是无奈,自己就这点爱好,怎么大哥老是在妹妹面前拆自己的台。 正说着话,忽然后头有个女声道:“咱们早些去给智化寺给家里老太太和小的求个平安,早去早回,也算是表了咱们的一片孝心。” 那声音从影壁后头传过来,不大不小,兄妹三个都听得很清楚,不由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扶着一个婆子的手绕了出来。 那是个模样十分清丽的年轻妇人,身穿一件梅花竹叶的锦缎褙子,梳着个十分别致的灵蛇髻。 见了他们,妇人倒也不慌张,弯了弯腿给他们行礼。 兄妹几个都不认得她,面带疑问地互相一看。 叶珩先开口问道:“你是……?” 那妇人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妾身是跟着大老爷回来的,哥儿姐儿们想来还不认得妾身。” 叶珩、叶瑀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了然。他俩都开始懂事了,也隐隐知道了这妇人的身份。 但润润是一点儿都不懂的,便问:“你是我大伯父买回来的丫鬟吗?” 那妇人又笑了笑,并未答话。旁边扶着她的婆子却说:“小姐不认识我们娘子也是有的,我们娘子不是丫鬟,这肚子里现在还怀着公子小姐们的兄弟呢……” 那妇人微微蹙眉,嗔了那婆子一声多嘴。 叶瑀面带促狭,道:“哦,原来是大伯父的外室。” “‘外室?那是什么?”润如歪了歪头,在一旁接口问道。叶家人口简单,连姨娘都少有,更别说‘外室’了。她自然是不懂这是个身份身份了。 这一声问,倒是让那妇人和婆子的面色都尴尬起来。 这叶府的哥儿姐儿,怎么好像故意给他们没脸似的? 这时候一旁叮嘱门房和小厮的卢青兰,也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刚才几个孩子的话她也听了一耳朵,对这妇人的身份也了然了。 “马车差不多好了,快去学堂吧,别晚了。” 兄妹三个应了一声,一起下了台阶,润润买着小短腿在马车旁边助跑,想自己借着小墩子爬上去。 卢青兰赶紧把人拉住,马车旁边的小墩子可不够让这个身高的润润爬上去的,可别给摔了。 叶珩、叶瑀也抢着要去抱她,最后还是叶珩手快,托着她的脚将她抬上了马车。 卢青兰在旁边叮嘱:“都慢点,阿珩,看好你弟弟妹妹,迟也不打紧,注意安全。” 润润已经在马车上坐稳,撩开窗帘,探出个小脑袋,“知道啦,姨母快回去用朝食吧。” 卢青兰笑的是既无奈又宠溺,“就你淘气!” 三个孩子走后,那年轻妇人还站在门前的台阶上。 卢青兰往回走到时候,她给她道了万福。卢青兰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停留,就径直走进去了。 等人都走了,那婆子不禁嘟囔道:“还说是京城大户呢,怎么一个个眼高于顶的。” “李妈妈别说了。”那妇人轻声斥责了一句。 李妈妈就没继续说下去,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丫鬟青萝已经苦着脸回来了,道:“娘子,门房说咱们没有夫人的手令,不给咱们使马车。” 那年轻妇人面上就不太高兴了。她跟着叶杞也有半年了,两人在外的时候,独门独户的一个宅子,丫鬟婆子也有二三十,家里大小事都是她拿主意,俨然是个当家娘子,没成想这一回京城,不说这叶府的主子眼里没有她,就是个下人都差使不动了!   ☆、42| 2.16.3.¥42 第四十二章 年轻妇人没再言语,张妈妈便宽慰她道:“娘子别生气,许是您昨儿个刚进府,这府里上下还都不认得您。” “算了,回去吧。”妇人面无表情地道,然后就带着张妈妈和青萝回了屋。 刚回屋,就看到叶杞的小四叶顺正东张西望地等在门口。 叶顺见了她,小跑到跟前,道:“娘子这是去了哪里,小的奉了大老爷的命,正找您呢。” 妇人虽然刚在在门口吃了瘪,心里不太舒服,此时却是笑的若无其事,“早上起来身上不爽利,绕着府里逛了两圈。老爷喊我是何事?” 叶顺道:“传娘子去给老夫人磕头呢。” 妇人面上一洗,整理了一下衣衫,“这就带我过去吧。” 好在她自认向来衣着打扮都十分特地,也不用临时准备什么。 而老太太这里,正跟叶杞和苏氏用着朝食。 丫鬟通传说人到了,老太太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转头就点着面前的一道糯米凉糕跟苏氏道:“这凉糕做的挺好,就是不太好克化,我这肠胃是不行了,你多吃一些。” 苏氏明白这是老太太给自己脸面,不由面带笑意地道:“口味确实不错,回头送一些给孩子们做点心。” 因着面前是自己的亲娘,叶杞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老太太一顿朝食又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晾在了外头一盏茶。 年轻妇人过来的时候本是高高兴兴的,眼下站在外头,虽谈不上辛苦,却觉得脸颊发烫,只觉得连廊下洒扫的小丫鬟看自己的眼光都带着讥诮。 用过朝食,丫鬟们撤了膳桌,上了茶水。 老太太这才慢慢悠悠地说:“老大你不是说今儿个要出去走动吗?眼下也可以动身了。” 这就明显是要把叶杞支开了。 老太太青年守寡,一个人拉拔起两个儿子。叶杞、叶檩对自己亲娘都是带着敬畏的。于是便顺从地起身告辞了。 叶杞出了屋,老太太这才把人传了进来。 年轻妇人跟叶杞打了个照面,面上一喜,叶杞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脚步都没带停的,就这么走了。她心里不由忐忑了几分。 丫鬟传了话,她这才进了屋。 一进屋,她端端正正地给老太太和叶杞、苏氏行了礼,口中道:“妾身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苏氏还没有跟她打过照面,这会子自然是要将她仔细打量一番的。只见她生的年轻貌美,气质出众,心里就越发地不舒服。她如今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自然不能和这样二十出头水灵灵的美人相比。 老太太粗粗看了看,点头道:“恩,生的不错。”然后问起她的出身祖籍。 年轻妇人不慌不忙地道:“妾身娘家姓白,家在两淮,家中经营茶叶的小本生意。祖上倒是京城人士,只不过分家以后就鲜少来往了。” 老太太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转头对苏氏道:“往后就是你院子里的人了,你自己看着一些吧。住哪个院子,还有吃穿用度,你自个儿裁度吧。然后府里找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照看着便是。” 苏氏应下,“院子倒是好安排,我院子后头的跨院也有空着的。”苏氏虽然对着白氏不欢喜,却还是想将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的,到底是怀着大房的孩子,刚到京城,她还是想多照看一些。 老太太也不多过问,只说:“恩。你安排就好。”接着和白氏道,“府里是你家夫人做主,你服侍好她就行。往后也不用到我跟前来。” 白氏也不是没有眼色之辈,明白这是老太太不待见她了。她恭敬地给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刚要踏出去的时候,她清楚明白地听到老太太说了句—— “家室清清白白的,怎么就想着给人当外室呢。” 把她给臊的,耳根子都发烫了。 白氏走后,老太太也劝苏氏,“人毕竟已经进来了,又怀着老大的孩子,你多宽让些罢。” 苏氏知道老太太已经是给足了自己脸面,光是刚才一番瞧到,白氏就不敢仗着身孕在她这个正牌夫人面前轻狂。她欠了欠身,道:“儿媳省得。” 白氏低着头,带着张妈妈和青萝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张妈妈刚才被拦在门外,此时问起屋里的情况。 白氏这才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泪,道:“再也没有更没脸面的了,妈妈别问了。” 张妈妈自小看她长大,心疼她道:“娘子怀着身子,怎么好哭。横竖还有大老爷给您做主,只要生下个小少爷,没有人敢轻看您去。” 白氏不由摸了摸还没有显腰身的肚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 润润这天还是回了自己家,大伯父才刚回来,她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呢。 她回来的也巧,跟叶杞是前后脚。 叶杞这天出去走动,送了不少礼,自然也收到了不少,正让人从马车上往下搬。 润润眼尖,两个哥哥刚下马车,她站在车辕上就跟叶杞招手。 叶杞赶紧快步上前,“你慢点慢点,别摔了。” 小丫头从学走路的时候就跌跌冲冲的,不怕摔,可教家里大人操坏了心。以前还从楼梯上滚下来过,还好当时是冬天,穿的厚实,才没摔出个好歹来。且那次还是她跑到前头书房的时候摔的,叶杞和叶檩当时正在说话,正好都瞧到了,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润润笑嘻嘻地,拦着她大伯的脖子。 叶杞故意晃了晃手臂,说:“半年多没抱咱们润润,这明显就沉了嘛!跟大伯说说,是不是贪嘴了?” 润润一歪头,蹙着美貌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儿,“祖母说那不是贪嘴,是我长身体呢,要多吃点,以后长得比大伯和爹爹都高!” 叶杞不禁哈哈大笑,“那可不行,长得比我和你爹还高,就嫁不出去咯。” 一边说这话,叶杞就抱着她往府里走。 张妈妈本来是奉了白氏的命,在影壁附近的廊下等着,却见叶杞抱着个肉乎乎的小丫头,言笑晏晏地进了来。身旁跟着的,是那一对早上见过的双胞胎兄弟。她也就不好上前了。 润润跟叶杞说这话,又偏过身子去好奇地打量那些搬搬抬抬的吓人,身子都快拧成小麻花了。 叶杞把她身子掰正,“别看了,回头大伯把礼单送到你屋里,看着喜欢的就拿去玩。你再这样我可抱不住你了。” 润润嘿嘿一下,转过身子重新揽上她的脖子,献宝似的说:“那我也送点东西给大伯呀!我现在会写好多字了哦,把我写的最好的一幅送你!” 她这一副求夸奖的小模样,让叶杞笑的不行,十分配合地故作夸张地称赞道:“咱们润润真棒!那大伯可就等着收你的礼物了。” 张妈妈在廊下听得咋舌。大老爷平时再重规矩不过的了,虽说是个商人,但听说也是读了许多年圣贤书的,所以平时行事都十分有规矩礼法。就是在外头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是先入库,然后由大老爷信得过的小厮清点整理。她家娘子连库房的钥匙都没管过呢。再说这小姑娘不过用一幅字,就将大老爷哄得那么开心,就更少见了。 张妈妈在廊下站了会儿,目送他们走远了,这才这折身往回走。 白氏坐在屋里正等着,张妈妈一进屋,她就站起身来。 却见她身后并没有人,问道:“老爷人呢?没遇上。” 张妈妈答:“见着了,只是老爷跟府里的少爷小姐一起回来的,老奴就没能上前。” 白氏颇为失望。回府两天了,跟叶杞别说单独见面,就是话都没说上一句。她初来乍到,心里本就有些忐忑,加上白天老夫人又是那种态度,更是让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而叶杞那头,他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自然也就留下用了饭,知道天黑透了,才和苏氏一起回来了。先跟发妻说了会儿话,他才去跨院里瞧白氏。 白氏一直没有睡下,就等着他。见了面,她就不由红了眼眶。 叶杞疑惑道:“怎么好好的却要哭起来了?身上不舒服?” 白氏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摇了摇头,“没有,妾身只是两天没见着老爷,心中想念。” 叶杞笑了笑,拉着她坐定,“刚回京城,这几日也有的忙。不用等我,你自己吃好睡好,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夫人。你自己也仔细些,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多少顾着孩子一些。” 他说话轻声细语的,白氏吊着的一颗心也咽回了肚子。 然而叶杞只是跟他说了一会儿工夫,就站了起身。 白氏跟着他站起来,叶杞却轻轻拍了拍她,“天色不早,你好生歇着吧。”然后转头叮嘱张妈妈和青萝道,“你们主子有了身子,你们也警醒些,回头若是有了好歹,我先拿你们问罪。” 这就是不留下的意思了。 白氏心中难过委屈,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张妈妈扶着她坐下,嘴里劝说着:“娘子今日哭了好几回,可千万别再哭了。回头大老爷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待不起。” 白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老爷如今正眼都不瞧我了,妈妈居然还担心这些。” “横竖老爷在京城逗留的时间也短,娘子若是心中不痛快,也暂且忍上一忍,往后再跟着老爷出京,便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白氏摇了摇头,她都进了叶府,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当初家里费尽心思地铺路,让她接近叶杞,不就是看重这叶府的背景吗?在外头她是痛快,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那绝对不是她所追求的。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白家世代经商,钱财是缺的,缺的,只是进身之阶。只要她肚子争气一些,生下大房的长子,在叶府里站稳脚跟,往后再有个好前程。她和整个白家才能求仁得仁!   ☆、43| 2.16.3.¥43 第四十三章 白氏的到来,确实引起了一些小骚动。然而到底是大人的事,几个孩子倒是不大明白的。 不过往后也算是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卢青兰怕润润不懂事,特地叮嘱过她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 润润不是很明白地问:“为什么大伯要多带一个人回来呀?她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卢青兰道:“她跟着大老爷,可不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只是给你提个醒,不用多上心。” 既然姨母都这么说了,润润也就没多问。 不过她对白氏漠不关心,白氏进叶府几天,却将府里的人际关系都打听了个透。白氏手里是有些银子的,叶府下人又大多都是人牙子处买来的,鲜少有那等嘴巴严实的家生子。她那银子像流水一般花出去,消息自然也是源源不断地传到耳朵里。 府里的几个姑娘,身份最贵重的自然是敬安郡主所出的四姑娘。可是四姑娘那样的身份,白氏不敢贸然接近。倒是三姑娘,府里上下都夸她娇憨可爱,天真无邪,备受家里大人宠爱,前不久还被被成国公夫人收做干女儿,身份就更高了一层。 尤其是之前张妈妈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白氏就跟下定决定要拉拢这位三姑娘了——不仅老太太宠爱,就是她家老爷也疼爱的紧呢。 而且白氏想着三姑娘身边没有亲娘,总是比大房的两个女孩好亲近的。 听说她有些贪嘴儿,白氏跟张妈妈合计了好几天,准备出了两道糕点,一道酸枣糕,一道瑰煎蜜糕。 这两道糕点用料不算多珍贵,却是极具地方特色的,里头的酸枣和蜜糖还是白氏特地从家乡带过来的。她能拢住叶杞的心,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温柔小意,另一方面就是一手十分拿得出手的厨艺了。 糕点做出来以后,白氏亲自捧着糕点送了过去。 润润这天正在试新衣服,再有两天就是太后寿辰了,进宫的衣服可马虎不得。 通传以后,白氏被请了进去。 卢青兰正在收拾润润的衣角,见了她进来,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侧过脸瞧了她一眼。 润润扭过身子,还被她掰正了,“别乱动,你这两天是不是又贪嘴了,这腰围上怎么又紧了,我量好了一会儿给你放一点出来。” 润润嘿嘿一笑,这些天她在叶府和成国公府两头跑。在成国公府的时候,干娘变着法子给她弄好吃的,回到家里,祖母怕她在外头不习惯,也是让厨房给她做了好些平时爱吃的东西。这一来二去的,确实又圆润了几分。 卢青兰点了点她的鼻子,“可不许再贪嘴了,你这二下巴都要出来了。小姑娘这样会难看的你知道吗?” 润润下意识地就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白氏一时有些尴尬,也没人同她搭话,仿佛她透明的一般,真真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润润歪着头看了看她姨母,虽然姨母说这个新来的婶婶也算是府里的人,可是到底是陌生人,她都不知道喊什么。 卢青兰晾了白氏一会儿,然后才问起:“有事?”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冷淡得不能再冷淡。 不过白氏到不在乎这个,卢青兰的身份她也打听清楚了,严格来说都算不上叶府的人。所以卢青兰的态度对她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白氏招手让丫鬟把点心拿出来放上桌,道:“妾身今日做了几道家乡糕点,想着三姑娘或许会喜欢,便送来一些。不是特别好的东西,就是尝尝鲜。” 润润伸着脖子嗅了嗅,果然被桌上两道没见过的糕点吸引住了目光。 白氏了然地笑了笑,道:“三姑娘吃着若是好,回头我再给您做。” “劳你费心了。”卢青兰淡淡地道,“只是三姑娘近几日也该忌口一些,就不用再劳烦你了。” 白氏福了福身,道了一声告辞。 卢青兰既然不欢迎她,她多留着也没意思,反正在叶府的日子还长,今日是她没打听好,下次打听好了,等三姑娘这位姨母不在的时候再过来就是了。 白氏走后,润润就蹭到了桌面,捏起了一块糕点要往嘴里放。 卢青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润润手边的糕点都放到嘴边了,见她姨母这样,就没有咬下去,怯怯地将糕点递到她面前,“姨母你吃。” 卢青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吃吧吃吧。” 润润这才欢喜地开动起来。 这糕点跟京城的果然不同,酸枣糕甜中带酸,一点都不腻。瑰煎蜜糕芬芳浓郁,花香和蜜糖的口感结合起来,让人齿颊留香。 润润一连吃了好几块,可见是非常喜欢的。 卢青兰也是上心了,趁着她吃糕点的空当,将连翘喊到一边说话,吩咐她往后多注意些,尤其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连翘心思通透,应承了下来。 白氏送到糕点这件事儿,自然也传到了苏氏那里。 苏氏这里,白氏也是送了一些糕点过来的,她却没分给孩子们,收下来也只是搁着。 于旁人看来,这不过是白氏初来乍到,对着府里的主子献献殷勤。可苏氏却的白氏心思未免多了些,这府里上下谁也不会因为一道糕点就对她另眼相看,怕是只有润润心思简单又贪嘴爱吃,容易被她拉拢。她才来叶府几日,便已经摸清了老太太等人的脉门,越过叶杞的两个亲闺女,想着去讨好润润了。 只不过她送的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事,苏氏这个当主母的虽然有心想拿捏她,一时却也找不着由头。 过了几日,太后寿辰,宴请内外命妇。 老太太年岁也大,加上夏日炎炎,进宫多有不便,就让润润跟着成国公夫人一道去了。 而在润润入宫前夕,白氏让人送一双她亲自做的袜子去。 袜子的手工精细,却也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双袜子是用影月纱做的。 影月纱这种料子最是透气吸汗,用来做夏衫再好不过,不过这料子很是难得,江南那边特有的,尤其是在这个时节,一经上世就被抢购一空。京城这样的地方倒也有,只是得提前预定,因为其名贵,预定的多事官宦人家,有钱都得慢慢等着。 润润人小,又比一般的孩子圆润许多,容易出汗,脚也细嫩,袜子若是不够透气,在外奔走的时候就容易磨破脚跟。 卢青兰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得不承认,白氏的东西可谓是又送到了点子上。   ☆、44| 2016.¥3.44 第四十四章 太后寿宴,内外命妇进宫祝贺。一时后宫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太后于坤宁宫接受众命妇。众命妇献寿礼,太后大悦,设宴坤宁宫偏殿。 润润被成国公夫人带着,在众人之中并不显眼。因为人多手杂,成国公夫人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就让如意多照看着她。 润润看什么都生新奇,经常如意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正盯着某个摆件看的出神。 如意没办法,只好跟她拉着手,怕她看的太入迷,回头再给摔着就丢人了。 她这样的神情,若是出现在她其他人的脸上,旁人不禁会觉得这姑娘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可润润到底年纪小,白面团似的小脸,配合着晶莹闪动的大眼睛,梳着一对儿可爱的花苞髻,发髻上还挂着一对带小铃铛的金环。旁人见了第一想法,也就是这眼生的小姑娘长得真是可爱。那脸上好奇的神情也就变成了童真童趣。 先前给太后送寿礼的时候,各家夫人可谓是争先恐后地去跟太后说话。尤其是一些已经没落勋贵家的夫人们,更是上赶着撞太后的木钟。 大耀谁不知道这位太后是只要自己舒服、不管别人死活的呢,帝后都不是糊涂的,好相与的,也就这位老人家,地位高,又每个轻重,做事全凭自己好恶,可不都上赶着去捧她么。 成国公夫人跟太后不对付,也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太后面前走个过场,然后就退开了。 太后呢,自然也不太喜欢这位成国公夫人。当年她是存了心思,故意要恶心袁家和成国公府的,谁知道成国公夫人后来会忽然痊愈,如今这日子还过的滋味十足,成国公府还成为了袁皇后的坚实拥簇。所以只要见到成国公夫人,太后不禁就会想起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往事。 这天最忙碌的自然是袁皇后。来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夫人,事事都得小心谨慎,出不得差错。 摆宴的时候,除了那些想去太后面前撞木钟的,也多的是想去和袁皇后攀谈的。 成国公夫人自然是不去凑那些热闹的。她身旁坐的是当今的亲妹妹,昭阳长公主。 皇帝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昭阳长公主的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 不过因为她的脾气颇为强硬,眼界也高,惹得她不高兴了,凭你是什么样的身份,都能当众给你个没脸,因此倒也没什么人敢随便跟她套近乎。 昭阳长公主还是喜欢自己的亲嫂子的,爱屋及乌,对着成国公夫人也算是和气的。 两人坐在一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也算是聊得开怀。 如意这时候可坐不住了,她三不五时进宫,对宫里熟悉的很,她不想就这么干坐着。 她压低声音在润润耳边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润润点点头,但是又迟疑地看了看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正跟昭阳长公主说这话,这是心有灵犀一般,偏过头对着她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允许,如意就欢欢喜喜地拉着润润出了坤宁宫。 如意的身份虽然在宫里有众位公主的情况下,并不十分贵重,但因为袁皇后对她宠爱有加,宫人又善拜高踩低,对她的态度倒是比对南璇那样的正经公主还恭敬几分。 如意带着润润一路无阻地去去了东宫。 太子跟着皇帝在前头招待前朝忠臣,二皇子因为不着调,就被安排在东宫带几个年幼的小皇子。他们这群皇子只需在前头走个过场,就能松快松快了。 因此如意带着润润一进去,就看到二皇子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弟弟讲着什么,逗着大家笑的十分开心。正说到开心处,二皇子瞄到如意带着润润进来了,不禁就把脖子一缩。 上回他害润润生病的事,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心里还是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表姐和润润来了,快坐快坐。”二皇子格外殷勤。 除了二皇子外,在场的还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位皇子年纪相当,都只有两岁半左右。他俩跟如意自然是算不上亲戚的,但因为二皇子都喊表姐了,他们也就跟着他一起喊。 这倒是让如意很受用。 皇帝不喜欢妃子们将已经开始懂事的皇子往后宫妇人堆里带,所以往常宫里有宴会活动的时候,几个皇子都是在宫东宫里聚着。 不过太子和二皇子跟下面的小皇子们,年纪到底差的有些大,因此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他们俩跟如意玩得多,今年又多了一个润润,倒也热闹了一些。 如意环视一周,问二皇子道:“太子表哥呢?往常不都是他带着你们吗?” 二皇子偷偷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父皇说如今皇兄年纪大了,也该多理一些事,就把他留下了。” 如意点点头,把润润往前一推,说:“太子表哥不在也好。你不是有话要同润润说吗?现在说吧。” 二皇子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也明白这是如意想让自己同润润道歉。搁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眼下弟弟们在,他却是不愿意下自己的面子的,一时也为难起来。 润润笑嘻嘻的,也不明白如意的意思,只是对二皇子道:“哥哥要同我说什么呀?” 二皇子搔了搔后脑勺,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个整话来。 润润又问:“是不是要给我上次说的冰糕呀?” 二皇子豁然开朗,从善如流:“对对,可不是嘛,上次答应你的,我这就吩咐御厨房做。”说着就喊了贴身的小太监,让他亲自跑了一趟御膳房。 如意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因此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提其他的。 二皇子找着了台阶下,心里十分感激润润的体贴,关心地问起她的生活起居来。 润润跟他也算是熟稔了,自然是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一问一答的,自然地跟平常兄妹也差不离。 没多久,御膳房就把冰糕呈上来了。 冰糕这种东西,就是冰块加上酪浆和水果等物做成的。宫外人家用的多,宫廷里有更精细的消夏食品,这种简单的东西却是十分少见的。不过因为方法简单,又是二皇子亲自吩咐的,所以御厨房做的也快。 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纪小,肠胃上也不太能消受这些,因此事第一次碰到这种东西。 太子不在,二皇子管事,他也怕弟弟们吃坏肚子,就一人分了他们一小盏,还吩咐他们慢一些吃,最好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咽下去。倒是十分有兄长的模样。 如意和润润就不用太在意了,尤其是润润,最是贪吃的了,肠胃也确实比同龄人好,吃上一小碗也不碍事。 外头暑期正盛,又嘈杂的很,他们几个小的躲在这安静凉快的宫殿里,一边吃着冰糕,一边说话,又没有大人拘着,真可谓是快活极了。 然而没有快活多久,就来了一个如意和二皇子都不喜欢的人——公主南璇。 南璇是过来送点心的,冒着炎炎暑气,她亲自过来,更彰显了她对弟弟们的照拂和关怀。 三皇子和四皇子还都挺喜欢这位皇姐的,都十分乖巧地喊了人。 南璇笑眯眯地点点头,看了一眼他们手里捧着吃的东西,转头对二皇子道:“弟弟们年纪还小,二皇帝你怎么给他们吃这样的东西?回头闹起了肚子,可怎么好?” 说着也不待二皇子回答,就去轻声细语地哄三皇子和四皇子不要再继续吃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算淘气,南璇又比他们都大,两个人虽然不舍得冰糕,却还是乖乖地放下了小碗。 二皇子和如意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不快。 比起二皇子,如意当然是更加厌烦南璇。 两人平时在国子监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近几日天实在太热,先生给她们放了几天假,这才总算不用打照面了。南璇还爱彰显自己人缘好,见天地穿花蝴蝶似的在人群中转悠,如意烦都要给她烦死了。 南璇丝毫不察觉他俩的冷淡似的,让宫女呈上糕点以后,她非但没走,还顺势坐下了。一副要好好跟他们联络感情的样子。 “叶家妹妹,你今儿这新衣服真好看。” 润润这天穿了件牡丹色缕金百蝶的广袖襦裙,衬得一张小脸尤为粉嫩,便点头道:“这是干娘给我准备的。” 南璇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 因为润润年纪小,成国公夫人给他准备的襦裙便不是特别长,坐下的时候,就漏出一小截短短的袜筒。 南璇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道:“成国公夫人对叶家妹妹可真是欢喜得很,就连袜子都是影月纱的呢。咱们宫里每年进贡的也就那么一些,分下来的也不多,连我都宝贝的很,更别说舍得用来做袜子的。” 她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宫里公主都不舍得的料子,成国公夫人却用来给干女儿做袜子。成国公夫人这是要凌跃于公主之上吗?成国公府这是要凌越于皇权之上吗?   ☆、45| 2016.¥3.45 第四十五章 其实南璇的想法也不复杂,如意是成国公府的嫡女,又是袁皇后看重的外甥女,她不会去招惹她。可润润,相比之下身份就没什么可比性了,不过是认了成国公这么一个干娘,说到底跟皇家还是没有什么干系的。她想着敲打一下她,让她别以为自己攀上了贵亲,就敢轻狂了。 如意听到这话自然是不忿的,可不等她开口,二皇子已经开口道:“皇姐这话说的,你宝贝的东西,人家又不一定宝贝。我看你之前还用蛟绢做面纱来着,我之前瞧着姨母就是用那个糊窗户的。母后也说姨母想的妥帖,回头让咱们后宫都糊起来呢。” 南璇的面上一僵,没想到二皇子会给这个胖丫头出头。 润润道:“这袜子不是干娘给的,是我们府里的一个婶婶给的。”然后她又看向如意,“这个料子很珍贵吗?我不知道。那个婶婶是跟着我大伯回来的,可能她也不知道这料子在京城里是这么少有的吧。” 如意跟润润无话不然,是知道她大伯父带回这么个外室的,就板起脸,故作严肃地‘教训’润润道:“你说你眼皮子浅不浅,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送的东西就往身上穿?让人家公主瞧着都起了攀比的心思呢!” 如果说南璇刚才还能勉强维持脸上的微笑,此时是笑都笑不出了。如意这话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说她眼皮子浅的跟一个外室较上劲了? 南璇豁然起身,木着脸道:“母妃那里还要吩咐,告辞了。” 二皇子和如意自然由她的便。 等她一走,如意就忍不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娘还说她是纸扎的老虎呢,依他看,南璇才是! 如意不禁对着二皇子道:“你这个皇姐,还真是……” 因为有其他两位皇子在,如意的话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怎么说呢,南璇明明是公主之尊,若是用身份威压她和润润,她俩即便再不甘心,却也只能受着。可南璇为了彰显自己的亲民,向来都是‘姐姐妹妹’的,主动放低了身份,然后再想着用平等的身份去敲打别人,可不就得捏着鼻子吃亏嘛。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她能能只靠自己身份立起来,就不用一直在袁皇后面前讨巧卖乖了。那样说不定如意还真的会敬她几分。 润润搔了搔后脑勺,不太明白为什么如意和二皇子都笑了起来。她有些不安地问如意:“我是不是不该穿这袜子进宫?” 如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南璇那样的,若是有意拿捏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难免会惹来别人对润润的非议。可润润一片赤子之心,对宫闱内尔的勾心斗角还一点概念都没有,如意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点拨她。因此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说:“没事,回头跟我娘说一声,让她跟你说。” 润润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却还是明白知道自己确实有不妥的地方了。 好在为难人的南璇已经走了,二皇子又善耍宝,说起最近自己出丑的趣事儿来逗她们,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不悦抛诸脑后了。 没多久,太子也从前头回来了。 他陪着皇帝敬了几道酒,脸颊已泛红,还带了一身的酒气。不过因为他年纪尚小,喝的也是果子酿造的甜酒,几杯下肚,倒也没有上头。跟众人打过招呼,他就去洗漱更衣了。 如意嗅着了酒味,就有些犯馋,宫里的果酿酒酸酸甜甜的,说是酒,口感上更像是果汁。她就很喜欢喝,不过她娘和姨母怕她没个节制,总是拘着她。 眼下没有大人在旁边看着,她眼珠子一转,就起了心思,拉过二皇子一顿嘀咕,两人商量好了,二皇子就让小太监又跑了一趟御厨房,说是东宫要酒。 因此太子换好衣服出来一看,如意和二皇子已经摆好了酒,开始招呼小的们上桌了。 太子又是头疼又是无奈,道:“你们在我这儿喝醉了,回头父皇、母后和姨母怪罪的可是我。” 如意嘻嘻一笑,“酒都要来了,表哥还想拦着我们不让喝不成?” 二皇子也耍赖说:“皇兄,你看我前儿个被拘在宫里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松快松快,你就允我们闹一回吧。” 润润倒是不想喝酒,就是有些饿了。之前坤宁宫宴席的时候,身边坐着都是不认识的夫人们,她规规矩矩地吃了几口眼前的东西,眼下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太子瞧了一眼外头的天光,距离天黑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宫里晚宴也摆的晚,天色大暗的时候才会摆上,便说:“行行行,随你们两个怎么闹,只是别误了晚宴的时辰。还有老三老四和润润,你们几个小的就跟着他们胡闹了,尝尝味道就罢了。” 得了他的话,众人哪还有拘束的理儿,纷纷落座。 如意怕润润不好意思,先把桌上的菜给她一通夹,“吃吃吃,我刚看你在坤宁宫就没好意思动筷,在表哥这里别拘束。” 二皇子不甘落后,对着润润还有些愧疚,也跟着说:“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咱们今儿个是沾的是太子份例的光,想吃什么都能现叫御厨房做。” 太子敲了二皇子的头一下,“怎么说话呢,还用你说,我还能委屈润润?” 润润捂着嘴偷笑,太子又看了看宫里的象牙筷子,对润润道:“给你换个勺子吧?” 润润摇摇头,说:“表哥,我现在大了,在外面不能用筷子了。” 太子也跟着笑,‘哎’了一声,道:“咱们润润现在是大姑娘了,不用表哥照顾了。” 因他也是喝了点酒,此时也高兴很,亲昵地捏了捏润润的腮帮子,“可表哥看着咱们润润怎么还是这么小?” 润润鼓着腮帮子不让他捏,一边比划一边说:“不小了不小了,长高了这么多呢。” 太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跟我比划比划。” 润润也怪怪地挨过去站着,太子轻轻把她一拉,润润的脸就靠在他的胸膛上。 润润确实长高了一些,但是太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润润还是只到太子的胸口位置。太子明知道这个,还是故意比划来比划去,“不是说长高了吗?怎么还是只到这里?” 润润‘哎呀呀’了一声,挠着脑袋说:“真奇怪,姨母明明说我最近长高了呀。” 他俩这闹着,二皇子和如意也是又喊又叫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都划起拳来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从来没有在宫里见到过这个,都睁着一对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瞧着。 很快二皇子就败下阵来,被如意撵着罚酒。两人又笑又闹的,整个东宫里都充满了欢笑声。 润润也是第一次喝果子酿,尝过之后咂吧咂吧了嘴,嘴里满满的都是果香,回味无穷。 不过她也记得太子表哥说的不能贪杯,因此只是喝了自己面前的一杯,后来如意又给她倒了两杯,一边跟她说一边劝着她喝完了。 等到御厨房送来的两壶酒都喝干干净了,如意和二皇子脸都通红了,还吵着继续要酒。 太子赶紧制止了他们的胡闹,“好了,都给我歇着,洗个脸走一走,散散酒气。” 如意和二皇子嬉笑着站起身,没走两步就开始晃悠。 如意还好一些,有些功夫底子,知道这是开始上头了,走了两步就回去坐着了。 二皇子是越走越偏,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子、润润和如意,还有两位小皇子都不禁哈哈大笑。二皇子也不恼,憨憨的笑着让人赶紧把他搀起来。 太子摇着头,无奈地吩咐宫女和太监把他们俩各自扶到偏殿休息。 此时天色渐暗,很快抚养三皇子的静妃和四皇子的母妃淑妃,就派了人来请他们了,两位皇子跟太子告辞,跟着宫人回去了。 润润也有些醉意了,白嫩的小脸泛起了红晕,一双大眼睛氤氲着水汽一般,湿漉漉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脑门,发现她脸上烫的可以,便温声问她头晕不晕,难过不难过。 润润笑眯眯的,也不答话。 太子又问了她几句,她都笑嘻嘻地听着,就是一言不发的,乖巧得像个布娃娃。 “怎么像个傻姑娘。”太子嘀咕了一句,让人打了水来给她擦脸。 宫女拿着绞好的帕子上前,太子想让开,让宫女上前来。刚走两步,却看见一只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摆。 太子拍了拍她的手,哄她道:“别闹,擦个脸。” 润润还是笑,不说话,也不放手。 没办法,太子只好接过帕子,亲自给她擦起脸来。 润润仰着小脸,眯着眼睛让他擦。 太子第一次给被人擦脸,小姑娘的脸颊又特别粉嫩,吹弹可破的,教他不敢花力气,只能轻轻地,一点一点,细细地给她擦。 擦过脸后,润润的脸颊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红了,只是拽着太子衣摆的小手还是不肯松。 太子只能继续挨着她坐。第一次这样被她这样醉酒的人依赖,以他的身份,就是二皇子和如意,都不敢把他当成普通兄弟,虽说有闹的时候,可像这样亲近的,却是从来没有过。他心里不知怎么的,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像被棉花包裹着似的,又是暖和又是柔软。 “真是个傻姑娘。”他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小脸。   ☆、46| 2016.¥3.46 第四十六章 没多久,成国公夫人那边也派人来喊人了。 太子还陪润润坐在一起,便让人去问问二皇子和如意怎么擦洗了这么久还不过来。 宫人去看了,然后回来说二皇子和如意都已经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挺沉,喊了好几声都没醒。 看样子是真的喝多了,但是好在没有耍酒疯。 太子又看看润润,小丫头倒是十分安静。可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清亮的不可思议。 “要过去吗?”太子摸着她的头,十分耐心地问。 润润摇摇头。 太子便也没有强迫她什么,让人去回话了。 成国公夫人得了信儿,倒也没说什么。这会儿宫里事情多,她也帮着袁皇后前前后后地忙着,倒也腾不出手来照顾如意和润润。如意又惯是个不省心的,在太子那儿待着也无碍。 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白日里来来往往见了那么些个人,晚宴开始的时候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席去歇着了。 辈分最高的一走,席间众人也松快许多。一时觥筹交错,众宾皆欢。 皇帝在前头和一众大臣饮酒得兴起,想着太子白天也是喝了不少酒,也就没有再喊太子过去。 润润坐了一会儿,也开始打呵欠。 太子问她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她摇摇头,也不说话。 太子去看二皇子和如意,她就跟小尾巴似的跟着。 二皇子和如意正各自睡的香。如意倒还好些,二皇子的睡相难看极了,四仰八叉的,还流口水,打呼。看的太子直摇头。 这两人一直到晚宴快结束,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眼瞅着就到了外命妇们出宫的时间,太子就让宫女先把如意喊起床。 如意这时候已经醒了,只是觉得胃里不太舒服,起床洗过脸,用了一道热茶,这才觉得畅快不少。 太子不忘揶揄她,“你这难受也是自找的,该你嘴馋。” 如意知道自己喝的有些过,没有回嘴,而是道:“真正难受的还睡着呢,我看他明天起来是什么样。” 说到鼾声如雷的二皇子,太子只得摇头。 这时候润润也不跟着太子了,而是黏在了如意身边。先前如意起床的时候,她就等在床边了,看着如意洗漱,用茶。然后就跟出跟进的了。 如意也没再多待,准备去找她娘。 太子不忘叮嘱她:“让提灯笼的宫女走在前头,当心看路。你也仔细润润一些。” 如意转头去看润润,润润带着些傻气地朝她笑了笑。 太子将她二人送到门口,摸着润润的头道别:“去吧,以后有空也跟着如意多进来走动。” 也不知道润润有没有听进去。 外头起了夜风,比白天凉快许多。 润润到了外头,被风一吹,酒劲儿也下去不少。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不明所以地小声问如意:“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啊?” 如意伸了个懒腰,“可不天黑了嘛,我都睡好一会儿了。我看你没睡的样子,后来都做什么了?” 润润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不记得了。” 如意哈哈大笑,亏她表哥刚才还耐着性子叮嘱呢,合着润润压根没听到嘛! 两人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宴席的尾声。 因为下午都用了不少东西,肚子都不饿,如意又喝了酒,胃里难受,也没什么胃口。 换成其他人家的姑娘,在宫里这样的场合无故缺席,定要是被说成没规矩的。只因她俩身份特殊,别人也不过说他们跟太子表兄妹之间的感情好罢了。 散宴之后,成国公夫人带着如意和润润回家。 出了宫门,坐上自家的马车,成国公夫人开始唠叨如意:“虽说如今后宫是你姨母掌管,但你也不能做的太过。这么点年纪,又是小姑娘家家,竟然喝醉了。若不是正好在你太子表哥那儿,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如意扭股糖似的跟成国公夫人撒娇:“娘,我头疼呢,胃里也难受,您别唠叨我了。” 成国公夫人看了看润润,又继续道:“还带着妹妹瞎胡闹,哪里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这不是在太子表哥那儿太松快了,得意忘形了嘛。而且也不止我一个,二皇子表弟到现在还睡着呢。” 这一个二个都是不省心的,成国公夫人真是想想就头疼,然后再三叮咛润润:“你乖一点,别跟着如意胡闹,下回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润润赶紧保证:“我下回一定乖乖的,干娘别生气。” 成国公夫人当然不会跟她生气,也就是看着她平日乖巧听话,才这样和她说。换了如意,早拿捏住她娘的脾气,才不怕她说这样的话。 看着润润这急吼吼保证的模样,如意不禁笑道:“娘,你别逗她了。润润这样这样还不够乖吗?我睡了起来的时候,看她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太子表哥呢。太子表哥也很照顾她,娘你就别操心了。” 成国公夫人一人点了她们的额头一下。 说笑完,如意也想起之前南璇说的那些话,将那些都复述给成国公夫人听。 成国公夫人听完,点了点头,道:“有你姨母在,这位大公主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多也就是像今日这般,私下里想下一下你们的脸面。你心里不喜欢她,远一些就是,犯不着和她对上。” 如意噘嘴,“哪是我和她对上,是她老盯着我呢。如今润润跟我好,也不知道犯着她哪里了,就恁的看不惯。” 成国公夫人知道自家闺女的性格,也不担心如意吃亏,只是润润心思简单,容易被人当成靶子。今天是南璇,以后保不齐是谁。她这正思索着,润润看她不说话,已经开口道:“干娘,是我做错了,我下回一定改。” 成国公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 这事儿虽说是南璇故意发难,可大伯父的外室献殷勤献到心无城府的干女儿面前,成国公夫人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这事儿跟润润说不上,成国公夫人决定第二天亲自去一趟叶府。 叶府的后宅里,一直没有个能立起来的女主人。 大房的苏氏虽说掌家多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可以前叶府可没有像现在这么被人关注。而且以前人口简单,一家子关起门来过日子,确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成国公夫人不是那等爱多管闲事的,可看着一脸天真的润润,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这天他们出宫的晚,回到家也不早了,成国公夫人就干脆让润润住下了,第二天再亲自送她回去。 润润之前已经在成国公府住了好几天,出入得已经十分熟悉了。 而且成国公夫人也是个善于操办的,把她的房间布置的十分温馨舒适。连床头的帷幔都是粉红色的。 白天在宫里待了一天,回到成国公洗漱之后,三个人一起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睡了。 翌日上午,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将润润送回叶府,去了老太太屋里说话。 彼时苏氏和卢青兰都在。 成国公夫人想着往后润润也要在外头行走,指不定遇上些什么人,多懂一些对她总是好的,便也没有支开她,开门见山地道:“昨儿个宫里,大公主问起润润的袜子,说是影月纱这样的好料子,宫里都十分稀罕,还当是我手大,拿出来给小丫头做袜子。虽也没说什么,却到底给了人话柄。” 卢青兰一时惴惴,白氏当时把袜子送到她跟前。她只是看料子十分好,适合润润,想着也是穿在里头的东西,就让润润穿上了,没想到会惹出事儿来。 小小的一双袜子,卢青兰当然也没特地在老太太面前提,只是提了提白氏几次送东西给润润。老太太当时只是说:“想讨好哪个都随她去。” 也不怪她们想的不周到,老太太和卢青兰、苏氏等,一辈子都是在自家后院里打转,没有跟上层的圈子里的人打过交道,也就没想到这样的小东西都能招人非议。 成国公夫人特地把这个当成一件事来说,也就是想给她们提提醒。这叶府的后宅是她们自己的事,可润润如今到底身份不同了,总该仔细一些才是。 老太太蹙眉道:“家里安排的不妥帖,劳夫人提醒了。”转头吩咐苏氏,“你自己院子里的人自己看好。” 苏氏心里是会觉得冤枉的,白氏如今怀着身孕,又得叶杞的心,难道她还能因为这种小事去呵斥她不成?再说也不是她收了白氏的东西让润润的穿上的呀! 不过因有外人在,苏氏也没辩解什么,只应下说:“儿媳省得,往后一定仔细看着。” 成国公夫人不置一词,心里是不太满意老太太和苏氏这样的态度的。这外室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什么东西都敢往小主子眼前送,这家里就没个有眼力价儿的?但凡这家里有个厉害些的主母,也不至于教个外室乱献殷勤,平白无故地没了规矩。若是在成国公府,这样不知轻重的外室早就被发配出去了。 当然成国公也不可能有外室。 卢青兰心里自责,搂着润润的手不由紧了紧。   ☆、47| 2016.¥3.47 第四十七章 润润不明白大人们话里打的机锋,只是觉得她姨母似乎有些不高兴。 卢青兰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她过来就是为了看护几个孩子的,两个哥儿年纪大些,又是叶檩亲自在照管,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是花在润润身上。 但是没想到,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心尽力的情况下,还会出这种事。 卢青兰也开始自省,之前叶府人口简单,她提防的是敬安郡主。但敬安郡主这个人十分高傲,也不把润润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说故意来针对润润。 如果是以前的叶府后宅,卢青兰自认为是有能力保护润润的周全的。但现在润润的身份不同了,卢家的后院也多了人,她对未来的变数也不确定了。 这天晚上,卢青兰陪着润润一道睡。因为心中有事,她怎么也睡不着,一边给润润打着蒲扇,一边想着心事。 润润看她这样,就忍不住问:“姨母,你今天为什么一直不高兴?” 卢青兰对她笑了笑,说:“瞎想什么呢,快睡吧。” 小孩子的直觉向来灵敏,润润继续道:“好像是干娘把我送回来之后,姨母就一直不太高兴。姨母跟我说说吧,我现在长大了,您别把我当小孩。” 小小的身子躺在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拱在卢青兰怀里。卢青兰轻轻叹了口气,道:“姨母觉得自己没用做好,让润润在外面受委屈了。” “才没有受委屈。”润润说,“有如意在,没人敢欺负我的。” 如意再厉害,成国公夫人再厉害,还能时时护着不成?再说润润到底是叶家的姑娘,还能靠着别人过一世吗?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不懂世间险恶。本来按着卢青兰想的,往后给她找一家信得过的人家嫁过去,不求身份显赫,只要过得和美就行。门户小一些也无妨,只要人口简单,家里的人好,她这样子便也是极好的。 可眼下,却是她不去惹别人,别人都把她当成靶子似的。 润润虽说现在才六岁多,但性子基本已经长成。一直在眼下的环境里,恐怕是很难再改变了。 卢青兰和老太太也不忍心说,把她如今这赤子热忱的性子给抹杀。 可世间险恶,润润往后的路却是现在的她们难以预料的…… 这些心事,卢青兰没办法说给润润听。 哄了她睡着以后,卢青兰披了衣服起身,坐到桌边拿了笔墨修书。满腹思量,提笔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写起。最后天边发白的时候,她才写完了一封信,让丫鬟拿了,等天亮了就往江南的卢家送去。 翌日,润润上学以后,卢青兰去老太太那里说话。苏氏也在。 昨天成国公夫人的提醒言犹在耳,今日老太太就仔细叮嘱苏氏往后要对白氏多加提防。 谁也说不准白氏这是献殷勤献错了地方,还是存了其他什么心。 苏氏心里也是打鼓,还好白氏是刚到京城,若是待久了再来这么一出,二房怕是要觉得是大房对他们有意见,故意让人来这么一出了。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更多成分的是大公主在找事。可向来也只有低位者迁就高位者的,大公主那样的身份若是故意想为难润润,叶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从自身出发,尽可能地降低被找茬的可能性。 老太太跟苏氏说完话,就让苏氏先回去忙了。 她走后,老太太看向半上午一言未发的卢青兰,“卢丫头,你有话说?” 老太太是明白人,卢青兰也没有隐瞒,就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老太太听完,思忖片刻,道:“照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不就是一双袜子,咱们润润现在是身份不同了,一言一行都该多注意了,这回是咱们想的不周到,往后多注意些就是了。这么多年了,咱们润润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显然觉得是卢青兰想多了。 卢青兰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件事虽然不大,可她就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很快就到了最热的七月里。 国子监的女学也已经停课了,都是各家娇贵的姑娘,袁皇后体恤她们,就给她们放了一个月的假。 皇帝都在准备去骊山行宫避暑了。 宫中恰好有几位妃嫔临产,袁皇后就没有跟她一起去。 皇帝也没有带别的妃子,就带了几个皇子公主过去。也准许他们带一些各自交好的朋友一道去。 如意当然也是要跟去的,她当然也想到了润润。 润润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京城。正是贪玩的年纪,忽然能有这样一次出游的机会,她当然也十分愿意。 卢青兰心里是不太愿意的,润润年纪小,人情方便也不练达,让她一个人出远门,她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老太太也有些担心,但也明白这种跟黄家出游的机会是十分体面的。京城里谁不以此为荣?断没有拒绝的。就是信阳郡主,还想着法子要让蓁蓁跟着一道去呢。 如意更是央求她娘,帮她去叶府当说客,再三保证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润润。 润润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眨着一双满是期盼的大眼睛看着,任谁瞧了,都不忍心拒绝她,让她失望。 于是七月里,皇帝起驾,太子、二皇子,大公主南璇,二公主南荣伴架,随行的还有世家的小公子、小姑娘一二十人。 皇帝本来是因为想着袁皇后不在,自己恐怕对几个孩子照顾不周,便让她们自己挑选玩伴带去,反正不是在宫里,让他们松快松快,玩上几日倒也无妨。这没想到,一个带一个的,居然带了十几二十个。可他金口玉言的,也没有反悔的道理,便只能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一起去了。 --- 骊山行宫离京城有在四五日的行程,离的并不算远。行宫里氛围宫殿区、湖泊区、平原区、山峦区四个部分,因山就势,分区明确。跟大气磅礴的京城皇宫相比,此处以朴素淡雅的山村野趣为格调。 这些孩子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出京城,虽说在马车上颠簸了几日,却都是被新奇的山水风光吸引了注意力,倒也不觉得旅途枯燥。加上几人同乘一辆马车,路上说说笑笑的,看看风景,玩些花牌之类的游戏,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润润这路上都跟如意待在一起,有时候二皇子也会到她们马车上跟她们一道,带上一些野味跟他们分享,润润同他也越发熟稔起来。 这几天太子倒是一面也没露,问起来,二皇子才说他皇兄被父皇带在身边,同吃同住的,平日里也会交代他一些事,确实是□□乏术。比起其他人的怡然自得的玩乐,太子这一路上就显得十分忙碌了。 到了行宫,由代袁皇后才操办琐事的卉珍姑姑,分配了各自的住所。 行宫的格局虽然大,但宫殿区比起皇宫还是远不如的。 且这里布置的不似皇宫那般富丽堂皇,规格森严。各处住处都更偏向于普通的住宅。 这些小姑娘们都被安排在了丰和园,各自有各自的院子,但离得并不远。 润润同如意分在了一个院子。 润润刚回房安顿好,如意就踏着门槛进来了,拉着她一道出去玩。 润润记得临行前姨母的交代,让她在外面千万不要贪玩,便有些犹豫。这才刚到这里,还没有人来安排呢,她们擅自行动恐怕是有些不好的。 如意道:“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呢?反正不是在宫里,大家随便些就是。我看到咱们院子后头有花树呢,咱们不走远,就去采一些花,再捉两个知了玩。” 骊山行宫依山傍水,比京城不知道凉快多少。在京城的时候,如意就被热的有些恹恹的,好多时候没有精神玩乐了。这会子身上凉爽了,身边又没有大人,自然是迫不及待了。 润润也不好扫她的兴,跟她说好了不走远,只在院子后头,这才跟着她一道去了。 捉知了这种事,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夏日里最普通的玩乐。但她们这样的小姑娘,在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爬树的,就是多在日头里晒上一会儿,都有丫鬟和妈妈着急。 两人一人带着一个丫鬟,绕到了院子后头一看。 那里确实有几棵树长得非常茂盛,郁郁葱葱的,蝉鸣阵阵,树叶间还有零星的几点小花。并不是特别特别,却是京城里不常见的品种。 花树瞧着确实不高,如意让丫鬟办了椅子来,让丫鬟扶着,她踩着椅子就要往上爬。 润润怕她跌下来,就也去帮着扶椅子。 如意将衣袖翻到手肘,裙摆也卷了上去。 她从小习武,身手矫健,没花力气就爬了上去,站在了粗壮的分叉树干上。她腰间挂了抓东西的袋子,伸手就抓了几个爬在树干上的知了装进去。 润润在下面看呆了,又是羡慕,又怕她摔下来。 好在如意没有在上面站多久,就手脚麻利地爬下来了。 “这个给你。”她额间带着薄汗,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摊开手伸到润润面前,手里一小把淡紫色的小小花朵。 润润欢喜地接过,小心地放进随身的小荷包里,然后拿了自己的小帕子给她擦手。 如意任由她擦着,“你也该上去瞧瞧,上头视野可开阔了。” 润润摇摇头,说:“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就算摔下来我也能在下面接住你。” “我这么重,你接不住呐。” 如意顺势就靠过来抱着她的腰掂了掂,还别说,分量真不清。让她抱着还好,真要是从高处掉下来让她接,还真接不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再顺着声音过去一瞧,是大公主南璇和二公主南荣带着一群小姑娘过来了。 此处是皇帝的行宫,两位公主自然是主人,其他人是客人。所以安顿好后,南璇就让南荣和自己一起,带着贵女们出来逛逛。 但其实南璇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行宫,对这里也是陌生的很。但为了彰显自己主人家的身份,南璇才特地安排了这么一出。 看到南璇,如意本能地就蹙了蹙眉。 同样的,对方看见她,也并不见的多欢喜。不过碍于场面,南璇还是十分得体地上前来打招呼了。 润润跟她们都不相熟,但还是在那几个人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南平郡王家的嫡姑娘朱筠,还有一个就是蓁蓁。 两位公主身边的人,都是她们自己选的。 南荣到底是小孩子,带的就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玩的好的。 南璇想的就比较多了。她就特地邀请了朱筠和蓁蓁。 这两个人跟她平时的关系只是泛泛,但她是一直想同她们交好的。 京城的小贵女们,都以此次出行为荣。她向她们伸出橄榄枝,已经是表明了非常大的善意。 朱筠和蓁蓁也不是那种非常不上道的人,自然也就应了南璇的邀请。 在路上的时候,润润就想过要去找蓁蓁说话。 不过蓁蓁大部分时间都跟南璇待在一起,她不是很喜欢南璇,如意也不愿意去,所以她们姐妹在路上也就没怎么说上话。 看到润润,她们二人也是都对着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如意妹妹和叶家妹妹也是来逛园子的?不如和我们一道。” 对于这种寒暄式的邀请,如意直接了当地道:“我们同您玩不到一处,还是自己逛自己的就好。” 她拒绝得太过直截了当,在场这么多人,都是机灵的,谁看不懂这是如意不买大公主的账呢。若是私下里,南璇看着袁皇后的面上,也不会同她计较。可眼下身边这么多小贵女,南璇一心想在她们之中树立威信,自然不能就这样被她比了下去,便继续道:“如意妹妹是第一次来行宫吧,行宫地方大,初来乍到的,我是怕你们第一次来做客,走迷了。若是不想同我们一道,我派几个姑姑跟着,给你们指指路,也是一样的。” 南璇的话虽然还是十分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里是她家的地方,你来这里是做客的,对自己的身份也该明确些。别再这么有恃无恐的张扬了。 如意偏不买她的账,“您不也是第一次来么,听说前几次避暑,皇上也只带了太子和二皇子吧。您身边服侍的人还是自己用吧,别把自己走迷了。” 这话说的也确实是不给面子了。 南璇一时没想好怎么回过去,她向来在袁皇后面前乖巧大度,从不跟弟弟妹妹们一般见识,如意的这番话是够她好好发落她一回的了,可自己前头辛苦经营的形象怕是就保不住了…… 二公主南荣和润润差不多年纪,脸圆圆的,带着些婴儿肥,可脾气却不大好。 如意这番话,她觉得自己也受到了冒犯,当即就喝道:“放肆!这是你跟公主说话的态度吗?” 声音还十分稚嫩,可那口气却是老成的。 如意没怎么跟这个南荣打过交道,只知道她母妃庄妃是镇南王家的嫡女,听说是貌若天仙,但脾气十分骄纵,经常在宫里惹是生非,连她姨母都十分头疼。 这位二公主没有继承她母妃的美貌,性子却是学到了七八分。 换成旁人,被公主这样呵斥,就算是对方只是个年幼的公主,怕是早就急着赔礼认错了。 可她呵斥的不是别人,而是常年在宫里走动的如意。 “跟公主说话的态度?”如意似笑非笑,“大公主口口声声喊我妹妹,我这自然是妹妹对姐姐说话的态度了。既然二公主不喜欢我这态度,那往后我就不敢把两位公主当姐妹了。” 南荣哼声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你还想跟我们做姐妹?” “是是是,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攀得上两位公主呢。”如意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对她们弯腰到底,朝着她们作了个揖,“见过两位公主!” 这态度实在是激怒了南荣,她刚要上前发作,却被南璇一把拉住了。 南璇笑着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妹妹年纪小,如意妹妹别同她一般见识。” 如意立刻摆手道:“我哪里敢,两位公主高高在上,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拉了拉润润,说:“咱们不在这儿招两位公主的烦,回去吧。” 润润乖巧地点点头,就跟着如意一道走了。 南荣气急,指着如意的背影问南璇:“皇姐为什么就这么让她走了?她那样说话,是看不起咱们第一次来行宫吗?” 如果是南荣是自己的亲妹妹,南璇真是恨不得给她两下。 是,如意确实不是皇家的人。但人家是袁皇后的亲外甥女,父皇私下里还让她喊姨父呢。就是为了他们两位的面子,南荣也不该说那样的话!说人家不配和公主称姐妹,那不是在下袁皇后的脸吗?回头让父皇知道了,指不定还得来说她们目中无人。 本是她们占了理儿,如今教她一说,反倒是像是她们仗着公主的身份欺负了如意! 真是个蠢货! “好啦,算了。”南璇简单安抚了南荣两句,又对其他人道,“前头的风景也不错,咱们再往前头走走吧。”   ☆、48| 2016.¥3.48 第四十八章 比起二公主的气急败坏,如意的态度就坦然多了。 很快她就把刚才的事抛到脑后,开始研究起自己抓到的那几只知了了。 知了这种东西,在夏日里真的可谓是再常见不过了。那聒噪的蝉鸣声,更是如影随形。 这东西通体乌黑,带着一对薄翼。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寻常小姑娘都怕虫子,根本不会把玩这些。 润润胆子不大,却也不怕虫子。只是不明白如意为什么这么兴致勃勃。 如意道:“我娘说,知了养在帐子里能吃蚊子呢。山上蚊子多,咱们晚上一起睡,放一个在帐子里好不好?” 润润看着知了的样子,说:“可是它有翅膀啊,帐子一开不就飞走了?” “那我把它翅膀拔了?”如意说着就去扯知了上的薄翼。 润润‘哎’了一声,“别,怪疼的。” 如意就笑起来,“我拔它的,你疼什么。” 润润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说:“好如意,你别弄它了。” 如意当然是听她的,让丫鬟去找了一个灯罩,用布条包上,把知了放了进去。 天色渐暗,快到夕食的时辰。 润润肚子有些饿,让连翘先给自己拿糕点吃。 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如意带来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叫金禾的,就是以厨艺见长。 听说润润饿了,如意道:“吃什么糕点啊,我让金禾去小厨房做点东西。听说这里野味很多,做几道家里吃不到的东西才好。你留着肚子,一会儿等着吃好的。” 虽说是行宫,可还是有规矩的。小厨房都是统一传膳。 虽说没回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除了宫里的正经主子,很少有人会去小厨房传另外的东西。身份不够,人家也不一定理你不是。 如意虽然不是姓朱的,可底下人惯是会拜高踩低的,所以金禾去厨房,人家也只有上赶着帮忙打下手的,没有人敢为难的。 金禾在厨房里找了一只刚杀好的野鸡,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以后,就做了一锅枸杞炖鸡。 差不多炖好的时候,小厨房也开始传夕食了。正好给加菜。 金禾年纪虽然不大,但家里往上数几代都是厨子。从前年景好的时候,她祖父还是江南一代的名厨。到她这里,从小就跟厨房里的东西打交道,是以她的出众的厨艺跟她的年纪是十分不符的。 那枸杞鸡汤一出锅,就连厨房里的厨娘都忍不住嗅起了鼻子。 这鸡汤一端上桌,润润有忍不住咽口水了。 如意说:“金禾可是我娘屋里的丫鬟,轻易不肯外借呢。这回要不是看我第一次自己出远门,也不会肯放她出来!这两天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都让她给你做。” 她们二人正准备坐上桌,二皇子带着满头大汗地就进来了。 如意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你怎么也不擦洗一下,这汗味重的,饭都要吃不下了。” 二皇子不以为意,将藏在身后的双手拿到了前面。原来他一只手抓了一只兔子。 两只兔子都不大,也就成年人巴掌大小。毛茸茸的,耳朵还没有长得很长。 如意和润润都惊喜地喊了一声。 二皇子轻哼一声,说:“刚父皇带我们去附近狩猎了,这是我抓到的。拿来送你们的,你还嫌我汗臭。” 如意赶紧道:“不臭不臭。你快坐下歇歇。” 二皇子哼笑着,将小兔子递给她们二人。 润润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接过,用一双手捧着。 那小兔子刚才在二皇子手里还乖得不得了,这时候就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开。 二皇子在旁边指导她,“从下面抓着脚,或者抓着上面耳朵,这样就跑不了了。” 那边如意抓稳了兔子,已经转头问金禾说:“这小兔子你能做好不?” 金禾把小兔子打量了一下,说:“兔子有些小,恐怕不够吃。不过姑娘若是想,奴婢能做一道麻辣兔丁。” 那小兔子是二皇子身边的人抓的,大兔子跑得快,就剩下两只小的。 二皇子想着这小东西模样还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一定喜欢,就带回来了。 可他没想到,他这如意表姐,刚摸到兔子已经在打算怎么吃了! 虽说吃了也没什么,可怪枉费他一番心意的。 如意问完金禾,看到润润已经跟小兔子玩起来了,正用手指拨弄这小兔子软软的耳朵。 润润也听到如意说要吃小兔子,她心里挺不忍心的,可是也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之前如意准备玩知了,被她阻止了。现在要是她再说兔子的事,如意大概要觉得自己管得多了吧。她心里也很纠结,既想让如意开心,不想扫她的兴,可是看到小兔子小小的一只,雪白的身子,湿漉漉的眼睛…… “润润,你这只不吃吧?” 润润赶紧摇摇头,“不吃,我不吃的。” 如意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喜欢了,便也放了手里的兔子,“行,那我也不吃了,我们一起养。” “谢谢你如意。”润润眉眼都舒展开来,她就知道如意最好了! 二皇子:…… 好像,我才是那个送兔子的人吧?为什么没人谢谢我? 二皇子既然来了,如意就让他一起用夕食。 二皇子刚从皇帝身边回来,皇帝这时候在跟太子商议事情,他干脆就借着送兔子的时候躲开了,这时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用夕食的时候,二皇子就问起:“听说你今天去惹南荣了啊?” 如意翻了个白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二皇子道:“我跟在父皇身边嘛,行宫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人禀报。父皇没避开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那怎么就成我惹她了?明明是她先惹我的!难不成那个禀报的人,还说的是我的不是?”如意拍下筷子就要站起来。 二皇子赶紧把她拉住,“没有没有,那人只是把你们说的话传过来了。我度着你的脾性,别人哪能欺负了你去。肯定你是欺负别人嘛。” 如意哼了一声,“你的好皇妹,说我这样的身份,不配和公主们姐妹相称呢。你怎么还跟我这种身份的人一道用饭?” 二皇子道:“那是南荣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好表姐,你可别带着恼我。” 如意当然不会牵连他,她跟太子、二皇子三个人一道长大,家里虽说还有两个兄长,可年纪差的太多了,都是把她当小孩子,对她也是像父亲多于像哥哥。论起兄妹情分,他们三个才最是要好。 “父皇回头肯定要训她的,他也是喜欢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不会让你白吃亏。” 如意嘿嘿一笑,“口头吃亏怕什么,姨父回头能找补给我就成。我听说行宫这里还养了关外的好马,到时候送我一匹就行。” 关外的宝马是之前进贡上来的,此时正在行宫附近的马场试着养育。这天皇帝带着太子、二皇子出去,名为狩猎,主要还是试马。 她爹成国公也有一匹,不过那是他征战外在的时候驯服的,野性还是很大,除了他,别人都不能轻易接近。如意羡慕的不得了,一直想有一匹这样的马。 “那你回头找父皇说说呗。” 如意也不忘捎上润润,“你要不要也要一匹,我来帮你要。” 润润还惦记着快点吃完饭好跟小兔子玩,顺势就说:“好呀,谢谢你。” “小事儿嘛,说什么谢。” 二皇子:…… 哪里是小事,这些马是皇帝让人改良过后的品种,还没开始繁育,一共就那么多。他父皇今天都没说要给他和他皇兄分一匹呢,怎么到了她们这儿就跟分两个橘子似的简单。 不过如意想的也没错,第二天皇帝就把她喊过去说话,笑眯眯地问起她这两天的饮食起居习不习惯。 如意点头,“都习惯,住的也好,吃的东西也好吃。” 皇帝继续笑眯眯地说:“南荣那丫头年纪小,在人前说错了话,你当姐姐的,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如意笑笑,也没有故作委屈,只是说:“我的个性您还不了解嘛,没有记仇的道理。” 皇帝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可不是了解她嘛。没有记仇的,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要是那时候她犯浑一点,当场打起来也是可能的。 真打了还能怎么样呢,眼前这个跟自己闺女也没差多少。总不能拿出天子之威,去下旨处罚小丫头吧。 皇帝由衷地夸赞道:“所以说咱们如意长大了,现在遇事都冷静了,还知道顾全妹妹的颜面了。姨父心里知道的。” 如意嘿嘿一笑,“我可不是看她的面子,我是看您的面子!”说着话锋一转,“那您也不能亏待我不是?” 皇帝点点头,“恩,那你说说,想要什么?” 如意直接道:“行宫附近有马场对吧?我看那小马挺好的。” 皇帝从善如流,“行,那回头让你表哥带你去看看,选一匹你喜欢的小马驹。” 如意眉开眼笑的,“我家还有个干妹妹呢。” 皇帝也知道成国公夫人收干女儿的事,只得道:“依你依你,一起带去选匹喜欢的。” 如意就笑的更开心了。 这买卖做的可太值了!   ☆、49| 2016.¥3.49 第四十九章 如意得了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行宫。 南荣听说了这事,气的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明明是对方态度挑衅,她才想着教训教训她的。而且南璇拦着,她也没有真的做什么。不过是言语上威压了一番,凭什么父皇说了她一顿不算,还给了如意的赏赐?! 南荣虽然不懂青云牧场里的马有多珍贵,却也知道那是难得的——因为前段时间她堂哥,镇南王世子也很想要一匹,托了人来让她母妃帮着游说,可是被父皇一口回绝了。 怎么眼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给外人了?! 南荣气的后槽牙都要咬坏了! 行宫外的青云牧场,草木旺盛,地势开阔。 如意和润润新奇得不得了,这摸摸,那看看的。就跟来郊游似的。 皇帝让太子带着她们来选马,太子便很耐心地由着她们这挑挑,那选选的。其实根本不懂马,就光靠样子来判断。与其说是选马,不如说更像是来选宠物的。 最后如意选中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润润不会选,如意就给她选了一屁通身雪白,只有马蹄上黑色的小马。 如意是会骑马的,马驹又矮,当场就让人拿了小马鞍,让人在前头牵着小马,她坐上去开始像模像样地起码了。 润润不会骑马,只是轻轻顺着小白马的鬃毛。 “想不想学骑马?”太子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喜欢的。 润润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太子好笑地问:“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 润润说:“骑马很难吧?我挺笨的,平时跑步都会跌跤。” 太子往如意的方向努了努嘴,“不难,你看如意,骑的多轻松。” 润润顺着看过去,只见如意骑在小马山不高不低地欢呼着,光从声音就能判断出她的愉悦畅快。 太子让人也给小白马装上了马鞍,让丫鬟扶着她上了马。 “双腿轻轻夹着马肚子,保持身体平衡。”马夫牵着马驹往前走的时候,太子还是跟在润润身边轻声教着。 润润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虽然这小马的身量并不是很高,可她还是担心会摔下去。要是头朝地的话,应该会很疼吧。 太子在旁边轻声解说:“不用紧张,身体放松些。”他也看出小姑娘是怕摔下来,就多喊了几个宫女,围着小马站成一圈。 润润见到周围都是人,果然也放松下来,小白马慢慢踱步的时候,她也能找到平衡点了。 如意绕着马场里转了一圈,润润不过在原地周围走了几个来回。 两人又是选马又是骑马的,就这么过了半个早上。 润润回去后还是很兴奋,对如意道:“我会起码啦,回去要告诉祖母她们!” 如意道:“还是少说一些罢,长辈们好像都不喜欢女孩起码。说是骑多了,容易变成罗圈腿,那样会很那看。” 润润立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子,因为全的是襦裙,她还伸上手去摸了。 如意忍不桩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想什么呢,还能骑一次就变了,照你这样我学了这么几年,那不是走路都没样子了。” 润润搔了搔后脑勺,拉着如意看了看她的腿。 如意也由她看,还十分配合地把脚从裙底生出来给她看。 “什么嘛,你的腿很直。那个说法肯定是错的。”润润十分认真地下了定论。 如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又说:“你要是也真心喜欢骑马,回头我去和表哥说一声,让它有空就带我们过去骑。” 在家里虽然她爹也会时不时让她骑一会儿,但是她娘看的紧,总怕她摔着,像这样起码的机会还是少的可怜。而且听她表哥说,这里的马夫都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训马的功夫十分了得,几乎不用担心马会突然发狂,而把人摔着的情况的发生。 润润当然是喜欢的。 有了小兔子,又有了小白马,润润每天的日子都很充实。 每天四处逛逛,看看风景,回来逗上一会儿兔子,傍晚的时候就和如意去骑骑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刚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想家,有时候晚上还会忽然醒过来。但是几天过后,她已经真的习惯了。 其实这里并没有家里过的舒适,身边虽然有连翘这个丫鬟,可是连翘年纪小,能力和精力都有限,并不会像在家里那样,时时都有人关心自己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 可到底是不同的,这里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约束,自由自在,就好像天空海阔,任由驰骋。 这时的润润的大概还不知道,这种让人愉悦轻松的氛围,叫做自由。 比起如意和润润的‘野’,其他小贵女们的生活的就文雅多了。 每天起来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然后找一处风景怡然的阴凉处,吃一点花酿果酿,附上几句诗文,还有会乐器的,还会吹奏或者弹奏一曲。 有时候皇帝会想起来,让太子和二皇子给小姑娘们送些东西,每每见到这两拨人天差地别的氛围,他们俩都不禁感叹,这人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太大了! 当然皇帝既然把人都带出来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照拂这群半大的孩子。 在行宫里过了五六天,山里忽然起了风,日头虽然还有,但山风却驱散了暑气。除开正午时分,其他时辰都不算熬人。 于是皇帝就想着带这群半大孩子们打打猎,烤烤肉,也算是个活动消遣了。 听到要打猎,小公子们自然是都跃跃欲试的。跟姑娘们不同,他们大多肩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如果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那对以后他们的前程肯定是有好处的。 而贵女们,想的就是怎样不被太阳晒伤,怎样不让自己的发髻在出汗的情况下不乱掉。 但相同的是,大家对这次狩猎都十分期待。 润润跟着如意骑了几天马,也是喜欢上了这项运动。虽然刚开始的两天,晚上回来都觉得腰腿酸痛,隔天起身更是难受非常。可就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喜欢上了。 这两天她也越来越熟练了,有时候不靠马夫牵着,她自己执着辔头,也能走上好长一段。 大家都说她学得快,不过润润还是很羡慕如意那样已经可以驾着小马跑起来的样子。 除了他们两个和两位皇子,其他人的马都是限选的。 虽然小贵女们并不一定会愿意骑马,也并不定都会骑马,但还是一人分到一匹自己的坐骑。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品相非常好的小马。 南荣心里就越发的憋屈了,自己堂堂公主之尊,竟然在这上头被比了下去。如意也就算了,好歹当今皇后是她姨母,太子和二皇子都是她要好的表兄弟。可那个叶家的胖姑娘,又凭什么呢? 公主没有的东西她也敢要?她当自己什么身份? 当然南璇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的。她才刚刚开始接触京城的贵女圈,时时刻刻都想脱颖而出,彰显自己的身份,好让她们看清,这一辈当中到底谁最出挑。可眼下这情况,她确实是被比下去了。 这些小贵女门别看现在都跟她亲亲热热的,可也都是小人精,回去后把这件事一说,她们身后的那些豪门就该觉得自己这个大公主在宫里是不受重视的! 这天的狩猎定在早上,一来是清晨天气舒适,二来到底这些都是半大的孩子,若是弄在下午开始,拖到天黑,也是怕他们有危险。 皇帝也订了规则,小型猎物记一分,大型猎物记为两分,凶猛一些的记为三分。打猎在正午前结束,分数最高的获胜,可以从他这里得到赏赐。 当然这猎场内外都事先都由禁军护卫排查好了,凶猛一些的野兽都被清理掉了。 皇帝射出令箭以后,各路人马一齐出发。每个人周围都跟着四个禁军护卫,身上带着响哨,若遇上危险就吹响它,自然有人支援。 小贵女们自然是不会去凑这么热闹的,皇帝之前让人在观赏台上设了雅座,让她们聚在这风景秀丽之处看看风景,说说话,喝喝茶,还可以让人带着就近走走。 如意对打猎跃跃欲试的,如果不是润润还擅长起码,她早就拉着润润骑上各自的小马,一同去争抢猎物了。 润润倒是没有她那么多想法,很满足在猎场的空地上慢悠悠地起码。 如意策马绕着空地转了几圈,觉得实在有些无聊。 润润就说:“你想去就去吧,我自己起码就行。” “你一个人行吗?” 润润点头,“行啊。这么几个人跟着我呢,我不会摔的。等我骑累了,就回看台上坐着等你回来。” 如意又叮嘱她几句,让她自己小心些,然后就去跟皇帝讨了几个护卫,一把小弓,几背囊的小箭,很快就扬鞭策马而去。 润润在空地上专心致志地骑马,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看台上那些坐在一处说话的小闺女们的谈资。 “蓁蓁妹妹,你家那位姐姐的性格倒是和你很不同。”一个梳着元宝髻,着粉色夏衫的姑娘对着蓁蓁道。 蓁蓁也算认得她,不是别人,正是睿王府的信阳郡主。之前在宫外的时候跟润润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没讲润润放在心上,没成想没过多久,那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胖丫头,居然成为了她们这圈子里的一份子。 她这话说的,蓁蓁说的没法接,她不能去下信阳郡主的面子,却也不能顺着她的话去说润润的不好,因此只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我们姐妹自然也有不同的地方。” 信阳郡主又往空地上看了看,状若不经意地道:“她那匹马样子倒是好看得很,怕是我们分到的都没有比得上的。” 旁边另一个穿水碧色夏衫的姑娘便接口道:“郡主说的好像咱们能分着马似的,咱们这几匹不过是暂借的,回头还得还回去呢。说起来,我们便也罢了,不敢奢求什么,只是两位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都没有分到……” 那话就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醋味。 南荣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破马,宫里要什么样的没有,我不稀罕!”   ☆、50| 2016.¥3.50 第五十章 南荣的口气恶狠狠的,眼眶还有些发红。在场众人都瞧出了她的不忿。 南荣年纪小,性子又有些矜骄鲁莽,若不是有着公主的身份子在,她们也未必看的上。 蓁蓁跟朱筠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些担忧和无奈。 此时暑气也开始上升了,南璇便遣了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兰芝去给另外安排了一处供大家梳洗。 众人本是不咸不淡地说这话,刚被二公主那气急了样子弄的有些尴尬,便都起身离开去梳洗了。 待人都走后,帐中只剩下南璇和南荣。 南璇这才让人绞了冷水帕子来给南荣擦脸,一边温声劝慰她道:“不过是一匹马,我知道你不稀罕。生气可就不好看了。” 换成旁人,被南璇这样安慰一番,总该卖她一些面子才是。南荣却只哼了一声,脸色也没缓和。 南璇丝毫不觉尴尬似的,继续道:“骑马多危险,那些马都是关外进宫来的,野性难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意外。皇妹身份尊贵,不骑也是好的。” 南荣忿忿地道:“我也不喜欢骑马,只是父皇凭什么就给她们。我们才是她的亲女儿!” 南荣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父皇要赏赐谁,自然由他决定,咱们当女儿的,也不好揣度圣心。”说着拿帕子掖了掖额头,“咱们也去后头熟悉一番罢,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倒像我们没见过世面,眼馋人家的马驹呢。” 她越这样说,南荣越是不肯走。这里是皇家的行宫,她是堂堂公主,她凭什么还得避让别人的锋芒? 眼瞧劝不动她,南璇便也没再多说,带着宫女也去后头帐中了。 后头蓁蓁等人已经都擦过了脸,重新上了薄薄的脂粉,正在吃冷茶。 南璇对着众人叹了口气,道:“南荣年纪还小,有些莽撞,她的话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信阳郡主也赔笑道:“原是我随口说了两句,没想到二公主当真了。该是我赔礼才是。” 南璇摇摇头,并不责怪她什么,只说:“本是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是她较真了。我刚过来的时候瞧着她眼睛有些红,小丫头性子要强,估摸着这会儿要偷偷流眼泪。咱们就再此坐一坐,省的她让我们瞧了又要生气。” 如此说着,南璇便让人上了些茶点,与众人坐着说话。 大概过了一刻钟,兰芝过来给大家换了一次茶。 南璇便动议大家回去,还十分体贴地让众人依次回去,她走在最末。 兰芝上前扶着她,两人落下众人一段距离。 南璇状似无意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兰芝心照不宣地摇摇头。 谁也没注意到这主仆二人的小小互动,南璇轻轻笑了笑。 等她们在回到前头看台的帐中,南荣已经缓和了脸色,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果盘里的水果。 见到众人回来,她也没抱怨她们动作慢。 众人也像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场面,重新说起别的来。 而润润这边,她在空地上已经骑了很久的马。 日头已经有些晒,她兴致勃勃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宫女和牵马的马夫因为鞍前马后地跟着走走跑跑的,都出了不少的汗。 她便也没有再继续,回到看台帐中吃茶。 帐中众人本是有说有笑的,她一进来,说笑声戛然而止,一时鸦雀无声。 饶是润润这样不通人情的,也觉得她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便也没有往她们身边凑,坐到旁边去了。 蓁蓁有心要去给她提个醒。 如今局面,润润应该时时跟着如意才是,这样落单就容易被当成活靶子。 可再看南璇和南荣,都仿佛瞧不见她似的,故意忽略了润润,蓁蓁又有些担心,自己过去提醒反倒会点燃了导火线。 她这番纠结,也被身边的朱筠洞悉了。 两人本就是从小就来往的闺中密友,朱筠知道蓁蓁对自己家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有感情,但还是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姐妹之间,在家里的时候感情如何别人管部这。可到了外面,代表的可不光是自己了。 蓁蓁若是这样做了,那就是代表信王府和两位公主较劲了。 润润在帐中歇了会儿脚,身上的汗也去了大半。 吃过茶水,用过点心,看着不远处那些小贵女们眉开眼笑地说着话,她也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不合适,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于是便也没有继续待下去,又出去骑马了。 她的小马驹被系在一颗大树旁,马夫和之前服侍她的宫女都在不远处的小棚子里休息。骑马的人或许只是觉得太阳有些晒,可他们这些人既感觉不到骑马的乐趣,又不像她那样只要坐着那般省力,自然觉得不太好过。 马夫倒还好些,毕竟是男人,又常年和马作伴,之前也亲眼看过太子教润润骑马,不敢怠慢,见她出来了,便已经站起来去牵马绳了。 那几个宫女,却是常年在行宫里待着的。 皇帝一年就来行宫一两次,行宫常年没有正经主子,渐渐地这些宫人便都有些眼高手低。她们也都消息灵通,打听到了润润的身份,知道她是个没有强硬后台的,便不太想伺候了。润润也没让人来喊她们,她们便继续歇在棚子里没动。 润润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熟练很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保护了,连翘扶着她上了马,她用腿敲了一下马肚子,那小马就开始慢慢悠悠地踱步了。 围场中的空地少有树木,晒人的很,润润就让马夫把小马驹往旁边有树荫的林间小路上牵。 到了那小路上,有了树荫的遮蔽,日头便也不那么灼人了。 他们刚走出一会儿,就有个宫女打扮的人从后头赶过来了,嘴里说着:“您怎么到外头来了,也没喊女婢们。” 润润敲她有些眼生,但也没细想,反正刚才跟着自己的那五六个人她也没都仔细瞧,便回道:“里头有些晒,我在外头走一走,不会走远的,一会儿就回去。” 那宫女‘哎’了一声,上前把她散在马背上的裙摆拾掇了一下,“那您多注意,奴婢还得回里头听候拆迁。” 润润也没多说什么,那宫女福了福身,便转身走了。 润润继续在林间骑马散步,当然她也是有分寸的,只是想走到小路的那一头,就再折回来。 可她□□的小马不知道怎么了,没走一会儿突然开始有些焦躁,一个接一个的打响鼻。 润润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鬃毛,可小马却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 那马夫便道:“许是这林中有马儿厌恶的草药,加上天气炎热,马儿燥一些也是有的,依小的看,姑娘不如就回去歇一歇吧。” 润润有些遗憾地往远处看了看,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它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咱们便回去吧。”说着就弯下身子想从马上下来。 可那小马却忽然发了狂似的,前蹄扬起,长嘶一声,从马夫手里挣脱出来。 润润赶紧一手抱住马脖子,一手拉住缰绳,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下去。 这扎眼的功夫,小马已经扭动着身子往外跑去了。 马夫和连翘在旁边想拦都拦不住。 润润像之前太子教过的那样,双腿夹紧了马肚子,双手用力地扯住缰绳,先让小马停下来。 可那小马非但没有停,反而越跑越快,同时还故意前后尥着蹶子,想把她给摔下来。 润润凭着本能地扔掉了缰绳,伏地身子,抱紧了它的脖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它颠出来了。 也那小马一直跑到了附近的灌木丛,直接撞了过去,润润被那些灌木纠缠上了,手里也没了力气,就这么摔了下去,滚了进去。 马身矮小,下面又有灌木丛,她摔的并不疼。可手脚和脸上都被那些不知名的矮小树丛扎的给划到了,火辣辣的。 那小马摔下了她后没有停留,继续发力向前狂奔而去。 润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被这场□□给吓着了,还是被摔懵了。 没多久,一队人马闻变赶来,循着小马的足迹一路追踪,将灌木丛中昏迷的润润给救了出来。 连翘也在搜寻的人马里,刚才她和马夫眼看追不上,就赶紧回去报了信。这会儿听说已经找到了,她手脚并用地从一个护卫的马上下了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润润面前。 润润瞪大了眼睛,想安慰一下眼睛哭红了连翘,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一歪头昏了过去。   ☆、51|2016.¥3.51 第五十一章 润润很快就被抬回了看台的军帐中,也很快有人禀报了皇帝,皇帝派了御医来给诊治。 润润就只带了一个丫鬟连翘,如意带了两个,但都已经被她带走了。连翘也算是机灵,趁着太医诊治的功夫,跑到太子帐中求救。 太子帐中有宫女也有侍卫留下,当即就分了两拨人,有条不紊地去通知太子和如意了。 跑完这一趟,连翘就赶紧回到了润润身边。 润润被太医诊治过,又施过针,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太医招过身边的小厮吩咐了两句,那小厮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给上头的人回话,还是去准备什么。 连翘在旁边心急如焚,可身边没有主事的人,太医不愿意透露口风。自家主子到底如何了,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好在没多久,如意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她一身骑马的劲装还没换下,满头的大汗,脸上更是通红,可见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 见了她,本来像紧绷的弦的连翘也松了下来,哭着扑过去将她拉到床前,“姑娘快来看看我家主子。” 如意拨开众人,一看到床上紧闭双眼的润润也是不禁红了眼眶,“怎么突然就给摔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也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旁边的太医正要去开方子,被赶来的如意一把抓住了,“我妹妹到底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太医捏着胡子,不紧不慢地道:“身上都只是皮外伤,伤得并不重,但似乎是撞到了头,还得看醒来以后的症状。” 如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都撞到头了还叫不严重?你这老匹夫!你来给我讲讲那什么叫严重?!” 那太医年过五旬,陡然被她这一骂,面色十分尴尬。想他在太医院供职多年,还没被人这么多顶撞过。不过碍于如意的身份,他倒是也和她争辩。 正好太子也赶了回来,恰好听到了这一句,当下就不轻不重地训斥如意:“如意,无礼。” 如意红着眼睛去拉他,“表哥你可算来了,润润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我真的……早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她半步的。” 太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恩,表哥在了,你别慌了。” 连太子都赶来了,太医也不能再那么优哉游哉了,对着他一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微臣刚诊治过,这位姑娘的皮外伤只是小事,再者除了惊吓过度,确实没有其他症状。现在一直未醒,微臣猜测可能是撞伤了头。但具体如何了,还得看这位姑娘醒来才知道……” 太子点点头,“你先去开方子吧。” 太医下去后,太子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如意和连翘。 人都走后,太子问起连翘当时的情况。连翘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子蹙眉。他长在宫闱,虽然上头有袁皇后庇护,可肮脏的勾当看多了,这种伎俩在他来看并不复杂,甚至说这手段是十分低下的。 那小马驹是他给润润选的,再温顺不过,突然发狂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而从连翘的叙述中,十有*就是那个眼生的宫女做的。此地为皇家行宫,外人是很难做手脚的。况且就算是别人有心想设计谁,也不应该把矛头指向润润这样一个身份并不贵重的小姑娘。 如意气哼哼地,这就要去皇上面前分辩。 太子心中已有计较,怕她太过冲动坏了事,就把她拉住,劝道:“此事由我去和父皇说,你在这里守着润润。她现在这样子,也是离不开人的。” 如意本意是想跟去的,看看到躺在那里的润润,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离开了她,让她没人照看,才出了现在这样的事,便也不说要跟去了。 皇帝当然已经听过下头的人禀报,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因此太子去的时候,皇帝已经把南璇和南荣喊到了跟前。 太子刚去就看到南荣眼睛红红的。 皇帝对太子点点头,“你来的正好,小姑娘人怎么样了?” 太子道:“还没醒,太医说等看醒了再说,似乎是撞到了头。” 撞伤头的事可大可小,皇帝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对着南荣道:“你才多大?就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害人?!” 南荣被她父皇严厉的模样吓得一愣,眼眶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却还是强撑着争辩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皇帝冷哼一声,让人带上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南荣身边伺候的山灵。 山灵年纪也不大,已经被审讯过了,身上挨了罚,也就说了实话。确实是之前南荣授意她去跟那些宫女说,让她们怠慢了润润,最好在人前让她出丑。 山灵被带到圣前,只敢跪着伏低身子,连她主子的脸都不敢看。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看着南荣冷冷地问。 南荣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她一边哽咽一边道:“我、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她……我没有想害死她……” 南璇适时地帮着她道:“父皇,皇妹年幼,想来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 皇帝的脸色并未好起来,而是颁了口谕,着二公主南荣即时回宫思过,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寝宫一步。大公主南璇未能照看幼妹,一道回宫反省。 南荣当场就大哭起来,倒是南璇冷静的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应声而去。 南璇和南荣走后,太子疑虑仍在,对皇帝进言道:“二皇妹年幼,想来这事还有蹊跷。” 皇帝点点头,却并没有说其他的,只道:“朕心里有数,此时暂且作罢。先等小姑娘醒了再说。” 太子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怕是这事儿不止是跟年幼的南荣有关系。他父皇这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才先这么处理了。 太子也不是傻的,将他父皇的口谕一琢磨,就大概猜到了这件事恐怕跟南璇脱不了干系。 南荣年纪小,就算犯了错,对外还能说是她不懂事。可这是若是南璇做的,堂堂一国大公主,能利用自家年幼的妹妹去对付外人,这事儿就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去了…… 润润足足昏睡了大半天,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 彼时连翘和如意还都守在床边。 如意白天又是骑马打猎,又是策马狂奔回来,已是累极了,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撑不住,趴在床头睡着了。 连翘熬了一夜没敢睡,看到润润眼皮子动了动,赶紧就到了床边。 润润一睁眼,就对上了连翘焦急的脸。 “姑娘,您可醒了。”连翘说着又要落泪。 如意闻声也醒了过来,赶紧拉住了她的手问:“怎么样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润润睡得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前发生的事。 “说话呀,身上还有没有哪里疼?”如意急的不得了,就怕她摔坏了脑子。 润润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刚想说‘没事啊,摔的不疼,你别担心哩’。可一张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出声了!   ☆、52| 20163.52¥%…… 第五十二章 润润又试着张了张嘴。 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小脸上的笑容也转而变成了惊慌。 如意在旁边急的跟什么似的,催促道:“到底哪里不舒服?你快说啊!你这是要急死我!” 润润失措地指着自己的嘴,又干哑地‘啊’了两声。 连翘先反应了过来,道:“姑娘,您说话啊!您别吓奴婢!” 如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道:“没事的,润润,没事的,你别怕,一定是躺久了,喉咙干了,才说不出话了。”然后转头吩咐连翘道:“你别愣着了,快去倒水。” 连翘跌跌冲冲地去倒水,如意走出去吩咐人去告知太子,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双腿发软。 ……这档口她也是真的慌了手脚,只想着让信得过的太子来处理后续了。 如果润润真的因此而不能说话了,她都不敢往下设想了! 没多久,太子带着太医风风火火的来了。 如意刚才还忍着眼泪安慰润润,此时见到太子,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太子看眼前这几个都在不约而同地掉眼泪,心里就‘咯噔’一下,但并不表现出来,安抚她们道:“太医还没看过呢,你们怎么就哭上了。” 如意擦了擦眼泪,说:“对对,太医快给我妹妹看看。润润,别怕,太医在呢,没有瞧不好的。” 太医还没诊上脉呢,额头却已经开始出汗了。 这话未免说的太满了,太子又在跟前瞧着,要不是真出了什么他兜不住的岔子…… 不过想归想,太医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诊脉。 然后还在润润的头上重要的各处按了按,一边仔细观察润润的症状。 诊了足有一刻钟,太医才蹙着眉停下了手。 “我妹妹怎么了?说话啊!”如意又是害怕又是着急。 太医沉吟道:“这位姑娘脉相平和,头上也没有伤口,老夫适才在她头部按过,又不像有瘀滞的情况……可能,这失语跟摔马没有关系,而是惊惧过度……” “什么叫‘可能’?你会不会看?”如意眉毛倒竖,已然急了。 太子拉住她,“你先别急,行宫里还有两位太医,我这就去父皇跟前讨了来,让他们一起诊治。” 事不宜迟,很快其他两位太医也过来。 三位太医一齐诊断,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还是跟之前一致—— 没有伤口,没有瘀滞,乃是惊惧过度造成。 如意眼眶红红的,人也气哼哼的,不知道是气太医无用,还是气有人害了润润,抑或是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太子又带着三位太医去皇帝面前回话。 皇帝听完面色发沉,这好好地一个小姑娘,被弄成现在这样,皇帝都觉得挺对不起叶家的。 叶檩现在也算是简在帝心,是皇帝安排给太子的班底之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不好好安抚,怕是会成为彼此心头的一根刺。 于是又问起大概什么时候能看好。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失语症,古来就屡见不鲜。恢复的快的,过上个把月就好了,当然也有落下病根的,一辈子都不能开口的。 皇帝让他们说什么时候能给治好,他们哪儿敢下定论呢。 皇帝叹了口气,捏了捏发痛的眉心,挥手让太医先下去了。然后让人去通知了卉珍姑姑,让她分拨一些人手去润润那里照看着。 太子跟皇帝说了会儿话,就过去看润润。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如意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侍卫佩剑,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太子赶紧把她拦下,“你这是去哪里?还提着剑?” 如意道:“方才侍卫来传话,说那匹小马招到了!我去把那小牲畜宰了!” 太子哭笑不得:“你跟一匹马置什么气?” 如意的眼睛越发红了,“这小畜生害得润润这般?难道就这么放着它去?” “可这马到底是润润自己的,要怎么处置难道不应该听听她的吗?” 如意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讲佩剑扔在了地上,重重地哼声道:“南荣做的好事!若是可以,我眼下可不是对着马提剑了!” 太子苦笑,自家表妹的脾气她当然清楚。之前是润润的情况不明,她才没想着去追究责任。不知道他父皇让南璇、南荣都回宫,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润润呢?”太子又问。 “方才喝了些粥汤,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方才父皇说了,明日就送润润回去。宫里太医众多,让他们都帮着想想法子。” 如意自小也听过听过各种奇闻怪录,对这失语症也算是有所耳闻,方才又有三位太医同时下了结论,所以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这句话乐观多少,只垂着眼睛道:“我陪润润一道回去。” 翌日,如意陪同润润回京。 叶家已经听到传闻,早早地就让人在城门口等着了。 太医也接了圣谕,等候在了叶家。 润润连着喝了两日安神镇静的药,加上之前受了惊吓,就格外的恹恹的,连抬眼看人都不大有力气。 老太太一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地落泪,“怎么好好地出去玩一场就成了这样回来?我可怜的润润,你看看祖母,祖母在这里,你别怕。” 卢青兰和苏氏,还有蓁蓁,雅玔,秀琼等人在旁边都跟着掉眼泪。 叶杞、叶琼两个大男人,也都心急如焚地在旁边等着听太医的诊断结果。 成国公夫人也一早就来了,此时也是满脸忧色。 宫里这回一共来了五名太医,一番诊断过后,又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老太太哭到这时已经都站不稳了,被半夏扶着坐到一旁。 如意也跟着哭,跪到老太太面前说:“老夫人您罚我吧,当初是我在您面前打的包票,说一定照管好润润……我、我没有担当起一个做姐姐的责任……” 老太太哪能真的跟如意过不去呢,宫里二公主被罚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罪魁祸首在那儿呢。以无心防有心,别说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躲过。 如意被扶起来以后,成国公夫人在旁边也心疼她。自家女儿的秉性,那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想看润润这样的。 叶檩道:“这事儿大家既已都清楚,咱们都是自家人,便也不用这样。” 成国公夫人道:“叶大人高量。只这到底是如意要带她出去的,往后不论润润如何,我们成国公府定当尽责到底。只是不知道您家准备如何?是进宫去讨个说法还是……” 叶家人面面相觑。 大家虽然都在知道二公主捣的鬼,可皇帝已经处罚过了,他们也没想过进一步到底要如何。 不过以叶家的资本,也确实没到可以和皇权讨价还价的地步。 成国公夫人却是其中老手,当下便道:“这事儿便交给我吧,润润如今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定是多少要弥补一些的。” 于是成国公夫人从叶府离开后,很快就递牌子进了宫。 叶家众人也不知道她去跟皇后说了什么,反正翌日清晨,皇后懿旨就下来了,册封了润润为旬阳郡主。而且是坐拥封底和食邑的名副其实的旬阳县主! 自本朝开国以来,这是第二例破格分封。 上一位富阳县主,那是父亲为国战死,才得了这么个荣誉。 当人家父亲都没了,如今是寡母带着女儿独居,空有县主之位也无甚用处。 可也家的愁云惨雾也并没有因此而散开。 ‘县主’之位虽然难得,但相比之下,自然是润润的身体更重要。 而润润回来后,药是见天儿地往下喝,可效果却依然不如人意。 家里老太太哭的第二天都起不来了,卢青兰也是眼睛都肿了,还衣不解带地守着润润。 润润也是乖巧,明明她自己才是最遭罪的那个,却为了不想让大人们操心,再也不哭鼻子了,反而乖巧地一口气喝下那些闻着就倒胃口的汤药。大部分时候她都处在睡着的状态,醒了就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偶尔在她姨母的陪同下去院子里转转。脸上依旧是从前那种教人看了心都能化开的甜糯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卢青兰也不放心她,打个瞌睡的功夫都要在她房间里的软塌上。也就经常瞧见润润在她入睡后醒来,见身边空无一人,才敢偷偷哭泣。 她也不点破,只是觉得心头钻心的疼。 他们润润这么好,怎么就有那么歹毒心肠的人想着要害她呢?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润润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江南那边,卢家众人也得了信儿,准备启程来看她了。 卢青兰跟润润说了这事儿,她总算由衷地高兴了一回。   ☆、53|20163.52¥%@ 第五十三章 江南路途遥远,卢家人这次也是全家出动,少不得安排妥当。 润润每天起床就盼啊盼,等啊等的,又过去了半个月,还是没有等到。 卢青兰这段时间越发清简了,本就不是丰腴的人,眼下是穿着从前的衣服都显得空空落落的了。 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好,大概是真的伤怀了,觉也睡不安生,饭也吃不下。宫里的几位太医每日给润润问完诊,就再去给她诊脉。 如意是每天都来。女子学堂如今已经继续开课,她每天下了学就过来,待到天全黑了才回家。家里的哥哥姐姐,也是得了空就来根润润说话,叶瑀更是变着花样带些小礼物回来,什么草编的蚱蜢,路边买的糖人,捏的活灵活现的小泥人之类,不一而足。 家里忽然出了这样的事,叶府从前其乐融融的氛围是再也不见了。 叶檩见卢青兰一人照看不来的样子,也是怕她也累出病,每天下了值就过来陪着润润。 三人常在一起,润润到也比刚回来的那几天开心不少。 大概这叶府没有受这件事印象的,恐怕只有敬安郡主了。 但她对此也不是没有思量,只不过思量的地方就不同了。 这段时间叶檩天天待在润润房里,那房里可不止润润一个小姑娘,还有个大姑娘卢青兰呢。 敬安郡主身边的冯嬷嬷就跟注意这些,隔三差五地派人去打听,然后将打听到的事情再告诉敬安郡主。什么叶檩待到快子时才走,什么卢青兰让人炖了补品送到前头书房,什么有小丫鬟看到她二人于廊下说了足有一盏茶的话。 这叶府里的人,除了蓁蓁,敬安郡主可以一个都不放在心上。 唯有叶檩,那是不同的。 但敬安郡主也知道自己同叶檩并没有什么夫妻情分,眼下润润又出了那样的事,她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叶檩同卢青兰亲近的。 她几次去探望润润,叶檩连正眼都不瞧她,只一心扑在润润身上,时不时侧过头轻声同卢青兰交谈几句。 敬安郡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插不进去的外人。 冯嬷嬷时时劝她:“郡主,不要怪老奴多话,实在是眼前的情况下,老爷同那位姨姑娘过从甚密。三姑娘如今瞧着就那样了,若是老爷起了怜爱之心……” 对啊,润润这病瞧着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卢青兰到底是待嫁之身,年纪也不小了,照看个一年半载是没有问题,可真想要永远留在叶府照顾润润,可就不能是现在的身份了。 冯嬷嬷的话不用再往下说,敬安郡主心里就很清楚了。 当年敬安郡主赐婚平妻。平妻虽说有个‘平’字,可到底是比正妻矮了半头。 可叶檩原配卢氏没多久就过世了,叶檩的身边也没有添人。过了这么几年,她俨然已是正妻身份。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卢青兰,敬安郡主是万万不愿意的。 但结合当前情势,润润虽然患上了失语症,却也封得了县主之位。若是让卢青兰进了门,润润再好了起来,不说敬安郡主自己,就是蓁蓁都少不得被她们压制。 不论从哪方便考虑,敬安郡主觉得自己都不能坐以待毙。 冯嬷嬷是信王府里的老嬷嬷了,信王爷虽然只有敬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但姨娘、通房却是不少的。冯嬷嬷也算是后宅里的老人了。 某天她听到了一个消息,回去一合计,就给敬安郡主出了一个主意。 润润这边,她的身子是一天调养得比一天好了。 然而这失语之症状,却并没有起色。 卢青兰忧心忡忡。虽说太医的意思是这种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可她还是不相信,自家乖巧的润润难道就这么一辈子不能再说话了嘛? 这几日暑气渐退,日头也不算毒辣,卢青兰就想着带润润去镇国寺上香祈福。 镇国寺地处京郊,受京城万家香火,并不偏远。 尤其是寺庙临近香山,正好也顺便带润润去散散心。 叶家也没有不同意的,因为老太太近段时间身体不好,家里的用度就由苏氏全权安排。考虑到润润的身体,她格外多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婆子和家丁。 虽说这时候夏末秋初,天气并没有很凉爽。可到了郊外,山水之间,人也神清气爽几分。 卢青兰带着润润上完香,她在佛前虔诚许愿,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头。 镇国寺里人潮涌动,卢青兰怕润润被挤着,也没有多留,就带着她去山上游玩了。 出了家门,见到新奇的秀丽风景,润润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活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 卢青兰也由她去,让几个丫鬟看着她,自己则安排家丁和婆子布置半山腰上的一个亭子。 卢青兰把草地上又是跑又是跳的,眼睛里都蓄满了笑意。若说有什么欠缺的,大抵便是欢声笑语了。 几人在山上待了个把时辰,时近中午,卢青兰就想带润润回去了。 润润跑的有些远,卢青兰一边安排人收拾东西,一边让两个家丁去把润润找回来。 忽然山路上就出现了几个流氓地痞打扮的壮年男子,那些人衣着褴褛,互相推搡着嬉笑怒骂。很快就接近半山腰的凉亭。 卢青兰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婆子,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倒也并不惧怕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润润,不过她那边人手比卢青兰自己身边还多,倒也不怕什么。 “快点收拾。”卢青兰加紧催促。 突变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那几个男子发现了凉亭里的人,竟不约而同地向她这边小跑着靠近。 为首的那个脸颊上有一道疤,见了卢青兰就嬉皮笑脸道:“哪里来的小娘子,生的这般标致。” 卢青兰并不跟她一般见识,见婆子已收拾妥当,便想着去润润那边,汇合之后就赶紧远离这些人。 没成想,这几个人却将她们围住了。 “别急着走嘛。小娘子怎么见了我们就想着走呢。”那疤脸男子说着还要上手去拉扯卢青兰。 卢青兰往后退了一步,家丁和婆子将她围在中间。 “放肆!”卢青兰带着怒气轻斥道。 那疤脸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娘子生起气来更好看了嘛!哥儿几个,别看着了,咱们去和小娘子亲香亲香!” 其他几人听了她这话便也嬉笑着上去拉扯家丁和婆子。 卢青兰这回带出来的婆子都孔武有力,家丁又都是习过武,身手了得的。按常理说,他们人数上也占了优势。 可没想到,这死个地痞身手竟也十分矫健,几个婆子和家丁竟然打不退他们。 僵持了一小会儿,那几个地痞越发胆大,眼看着就要拉扯上她了。 , 卢青兰当机立断,让一个家丁突出重围,去寻找润润那边的帮手了。 那家丁得了她的命令,寻了机会就脱身儿去。 少了一个帮手,卢青兰等人更是处于劣势。 好在润润那边,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家丁又是卯着劲儿跑去找帮手,很快就碰上了头。 他们本是准备让几个丫鬟和婆子护着润润往镇国寺方向去,家丁就都回去帮忙。 可润润一听是她姨母的事,拔腿就往那里跑。 本就隔得不远,这会儿就拦不住了。 这些下人里也没有能主事儿的,便只得护着她一起了。 见了润润,卢青兰暗叫不好,这小丫头怎么不知道避开,反而赶过来了! 眼见对方来了帮手,几个地痞也是急躁了起来。两拨人尚未汇合,卢青兰猛然就被人攥住了一只手。 那人的手像铁钳似的,把她往外一拖,就把她从人后拖了出来。 卢青兰一转头就对上了那个疤脸男子的脸。 其实他长得并不凶悍,脸上的一道浅浅疤痕从眼下划到耳边,显得有些痞气。 润润大惊,想高声互换姨母,可无奈并不能出声,一下子就急出了眼泪。 转眼之间,卢青兰这边人手已经聚集,然而她却还是被那人紧紧抓着手,不得脱开。 换成寻常女子,早就吓得惊慌失措地大哭起来。 可卢青兰却出奇地镇定下来,一方便自然是因为她的性子,另一方便是因为润润就在旁边,为了润润,她说什么都不能慌了手脚! “你想要什么?”她直视着那疤脸男子的眼睛问,“要钱?我可以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银钱虽不多,但足够你们去青楼妓馆找样貌胜我百倍的女子。你也能看出来,我们是官家出身,若是只要些银钱,我们也不会同你们计较什么。” 京城天子脚下,管束严格。地痞流氓虽有,却没有敢闹得太出格的。眼前这群人,明明能一眼分辨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不能惹,明显目的并不单纯。   ☆、54| 20163.52¥%@ 第五十四章 不知道是卢青兰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还是她的眼神语气太过坚定。 那疤脸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又僵持片刻,那疤脸男子才开口道:“爷就喜欢你这样的,青楼妓馆哪有你这般的滋味?” 卢青兰哼笑一声,“阁下来意既已被戳穿,却强行扯这样的借口,真当我们都是无知眼瞎?天子脚下,如此放肆,阁下今日若是最好能将我们全部灭口,否则难道真的不会留下把柄?不说不久我们府上见我们晚归会派人来寻,就说此地毗邻镇国寺,来往香客众多,想必不久就会有人过来。今日我一人如何无关紧要,能拉上几位和几位背后的人一同下水,我卢青兰便也不惧什么!” 那疤脸男子本就不是非要做出什么,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她,然后最好还能被其他香客看见,弄一些流言蜚语出来,此时见她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一时倒也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 俄顷,那疤脸男子蹙眉沉思片刻,放开了卢青兰的手,对身边的吆喝一声,几人很快就退开,往山野之间跑脱了。 卢青兰若获大赦,那伙人刚消失,她就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要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只是为了润润,她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出事。 卢家的恩情,卢氏对她的姐妹情谊,还有她对润润的喜爱,都已经超过了她对自身安危的关心! 旬阳县主可以有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姨母,却不能因为她一辈子收到流言蜚语的伤害! 跟疤脸男子对峙的那一刻,卢青兰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润润哭的满脸都是眼泪,扑过去紧紧抱住卢青兰。 卢青兰也从惊惧中反应过来,拍着润润的后背道:“润润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说着也不再久留,让众人即刻回府。 一路上,润润都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可见方才那遭也是真的被吓到了。 卢青兰摸着她的头,心里是更加的担忧了。 润润的失语症本就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不知道她的病情会不会因此更严重。 那背后的人到底图什么呢? 到底是只是针对她,还是针对的是润润? 回到叶府之后,卢青兰就将这件事和苏氏说了,也让人带话给了叶檩。 因为老太太身体不好,叶府众人顾忌到这个,就没有跟她说这件事。 家丁和婆子都受了些轻伤,也都安排去诊治敷药了。 御医也马上过来给润润诊脉,不过她的病症本就是由心而生,倒也看不出是否更严重了,只是又开了一些安神的房子让她服用。 叶檩是一家之主,也是家里最有成算的了。这件事他也有他的思虑。 如今他在官场中也是如日中天,简在帝心,女儿是成国公夫人的干女儿,又被封了县主,更是将整个叶家推在了风口浪尖。 京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想从这些人中揪出始作俑者,仅凭叶家的实力,确实是很不易的。 但事关重大,对方既然能出一次手,就有可能动第二次手。 叶檩就想到了借助成国公的势力。 成国公军旅出身,手握兵权,其实力和人脉,自然是叶檩这样的一介文官可以比拟的。 消息递过去以后,如意第二天就请了假,和成国公夫人一道来看望卢青兰和润润。 听卢青兰仔细讲过事情的经过以后,成国公夫人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府上的人多,却还是不是对方的对手。听你的说话,这还是对方没有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能这么游刃有余的人,相比不是练家子就也是行伍之人,这事儿便交给我吧,我们家别的不多,这方面认识的人最多,应当能寻个蛛丝马迹出来。” 叶府众人之前都实在在猜测谁是幕后黑手,谁都没有想过去从那几个不显眼的‘地痞’身上下手。 大概就是因为不同的人,所处的位置和立场不同,所以想到的也不同。 而敬安郡主这边,这两天她就有些坐立不安的。 说起来,她嫁进叶府这么多年,这件事算是她使用手段的头一遭。 冯嬷嬷见她这样,便道:“这事儿是王爷安排的,郡主不相信谁,还能不相信王爷嘛?凭他是谁,难道还能进姓信王府搜人不成?便是猜到了是咱们使的手段,没有真凭实据,谁能奈何您呢?” 可是敬安郡主是不想被猜到是自己的。 哪怕这件事有漏出自己的一点儿银子,她和叶檩的关系将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信王爷办事,也确实是信得过的。 敬安郡主的办法简单,可施行起来并不容易。 首先这派去的人选就挺麻烦的,必须得信得过的,不会事后走漏风声的。必须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 时间又很紧迫,选来选去,信王爷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统领韩旸。 韩旸是信王爷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孤儿,骁勇善战,屡立军功,若不是为了报答信王爷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是在信王府当个统领。 他这人平时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就是信王爷有时候被他盯上一会儿都觉得背脊发寒。 本来还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可等装扮妥当后,韩旸在脸上贴了一道假疤,再痞痞一笑,真是像的不可救药! 韩旸本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信王爷虽然没交代对方的身份背景,可想到他们几个大男人去吓唬人家大姑娘,怎么都觉得不体面。 可信王爷到底是他们的主子,对他们都有恩有情,韩旸想着反正这事儿他不接,信王爷也会找辈的人。还不如他去对付一下,将事情办砸那么一些,也算是给了信王爷交代,也不会真的对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可看到卢青兰那悲壮坚定,准备以死明志的眼神时,韩旸就犯虚了。 对啊,他真实做什么呢。这事情的结果也不是完全掌握在他手里的,人家姑娘真要因为觉得受辱,而选择自尽,他这辈子都将安生不得。 回府后,韩旸只和信王爷说已经吓唬到了对方,但没想到对方也是临危不乱的,人手也多,所以没有更多的下手机会,也怕被其他人看见,所以很快就撤退了。 信王爷倒也没有怪他没办事办好,他的本意本身就不是伤人,只能说是没达到想要的效果罢了。 后来韩旸也打听出了对方的身份,猜出这多半是出自敬安郡主的手笔。 他主要负责整个王府的暗卫,也是长在王府里,希望也那些姨娘通房的肮脏手段也算是见识过不少。 跟那些相比,敬安郡主没想要人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回来几天就觉得心里非常不安。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忘不了那一双好看的杏眼。 大概是魔怔或者撞客了吧,被折磨了几天后,韩旸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果然佛门圣地,不是他们这样杀孽深重的人可以造次的地方。   ☆、55| 20163.52¥%@[ 第五十四章 成国公夫人回去就将这件事同成国公说了。 成国公道:“昨日并不是军营士兵休沐的日子,想来应是哪家的家将。叶家的对头也不多,我去查一查,最多三五日也能知道一些苗头。” 成国公府如今的地位,看着是烈火喷油,华软锦簇,但也就因为这样才,眼红嫉妒的不在少数,所以成国公很早就利用职务之便,在各武将处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不出几日,成国公就受到了消息。信王府的侍卫统领带着几个心腹手下无故消失了一整天,行踪不得而知。 这就很显而易见了。 成国公夫人问:“可有确凿证据?” 成国公摇头,“哪有什么证据?信王府的人都是沙场上下来的,办事果决,防范也森严,这么多年我也就放进去那么一个眼线。不过,虽然没有证据但肯定是□□不离十的,你去提醒叶家的人往后躲小心些就是。所幸如今这事儿也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成国公夫人不禁埋怨:“难得麻烦你做些事,还办的这么马虎!” 成国公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他马虎,信王爷做事要是这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也就不会在朝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了。 这件事传回叶府,成国公夫人是先和掌家的苏氏说的。 苏氏当场就吓得摔了手里的茶杯。 成国公夫人看她这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喜,若不是老太太尚在病中,她也不会同苏氏说这些。 苏氏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重新坐下,“这事儿您同二爷说过没?” 成国公夫人道:“叶大人那里外子已经通知过了,这事儿从根上说起自后宅。如今老太太不能理事儿,自然是还要多仰仗你。” 苏氏犹豫道:“兹事体大,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成国公夫人就不爱听了,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管理后宅,也能撑起一个家的半边天。这个苏氏一听这事儿事关信王府和敬安郡主,就这番模样,可见是个不顶用的! 成国公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两口,“叶大人心里自然有主意,你只要按着他的意思从旁协助,辖制住那位,其他的倒也不用多做什么。” 苏氏一想到要帮着她们对付敬安郡主,真是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摆哪里了,扭捏了半天,也没说往后具体到底怎么办。 倒把成国公夫人给气了一通。 这叶家平时无风无浪的时候看着倒是一派和睦,真到了出事儿的时候,后宅里却没个顶用的。当然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但奈何年事已高,近来身体也不算康建,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搁在平时,成国公夫人还真没这个闲情逸致去管人家的家事,但润润到底是自己的干女儿,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不过苏氏不肯接话,她一个人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是无用。 在叶府说完话后回府,成国公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如意一见她娘回来,就眼巴巴地瞪着听下文。 她现在也懂事了,通情理了,很多事情成国公夫人也不瞒她,所以她现在也是知道那事儿是敬安郡主下的手了。 “娘,怎么了?苏伯母怎么说?” 成国公夫人哼笑一声,“还怎么说?一听事关敬安郡主和信王府,胆子都要被吓破了,还指望她能帮上润润呢?今儿个我瞧着,往后不拖润润的后腿就不错了。” 如意惊讶道:“不会吧,我看苏伯母平时也很疼爱润润,如今润润接连遭人算计,她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 “心疼顶什么用?傻孩子。”成国公夫人将如意拉到身旁,仔细说与他听,“这世上,苏氏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也许没有什么坏心,也没有作恶的胆子,可一到事关自己利益的地步,就只会想着明哲保身了。这种人,说不上坏,但绝对不好。” 如意也有些急了,“那润润怎么办?娘,润润怎么办?现在好多人都想着对付她,她那么天真,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两次,还能躲过三次四次嘛?咱们得想想办法,帮帮她啊!” 成国公夫人何尝不想帮润润呢?可润润如今家人俱在,说什么都轮不上她这个干娘越俎代庖啊。 “要不,你去和润润说一说吧。”成国公夫人沉吟半晌,道。 “我和润润说什么?” 成国公夫人摸着如意的头发,轻声道:“润润家里没有能做主的长辈,就只能靠她自己了。你也说了,她一派天真,可这天真,在如今看来却是要命的……” 如意心里通透,前后一想也就明白了她娘的意思,“我,我怎么忍心。” 是啊,谁忍心呢。 可人要长大,就是得让她看到世俗最恶的那一面。把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的外壳撕开,让她自己去感受,尽管可能被伤的鲜血淋漓,可这确实是最快最根本的方法。 苦难,使人成长。 成国公夫人也是不忍心,润润如果是她的女儿,或者是任何一家身份够高的人家,这种天真无邪的心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眼下的近况,却是不允许的。 想到天真要接触到这些,如意真是心疼死了。 可确实就像她娘说的那样,眼下这是最根本最有用的方法了。 而此时心里最煎熬的,大概就是叶檩了。 外人要防,那或许还简单些。 可如今,家里竟然也不安生了。 敬安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家里也只有老太太能辖制她几分,如今老太太因为润润的病情担忧过度,也是不能再伤神伤怀的。以他对大房的了解,苏氏不论是个性还是身份,都是不会愿意帮着出这个头的。 他是又心疼润润,又自责。 说到底,敬安郡主不还是他弄回家的吗? 因为敬安郡主,他已经妻离了,难道还要弄个子散的结局出来? 发妻已亡,叶檩绝对不会允许这家里的任何人再出事了! 叶檩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跟卢青兰商量商量。 卢青兰在那天的突变中并没有受伤,但也是受害人之一。 这天叶檩看过润润以后,就把卢青兰喊到一边说话。然后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背后主使应该就是敬安郡主。 卢青兰的反应倒不惊慌,她思考了半晌,也就大概明白了症结所在。从前敬安郡主不屑对她们出手,相比是看不上她们,觉得她们够不上威胁。 可现在时移世易,润润的身份水涨船高,所以她按捺不住了? 叶檩和卢青兰两人多年来一直光明正大,并无私情,因此也就没想到敬安郡主其实是冲着卢青兰而来。只以为她要对付的是现在是县主身份的润润。 可就算现在大概摸清了是谁下的手又如何呢?没有真凭实据,这一切就都是空谈。 谁也不去找敬安郡主兴师问罪。 况且敬安郡主还有蓁蓁,若是为了没有证据的事情去冒然问罪,也会伤了蓁蓁。 对叶檩来说,投鼠忌器,实在为难。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给卢青兰提个醒,希望她在润润身边能警醒一些。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产之际,卢家一家人终于从江南浩浩荡荡过来了。 这一回,卢家老封君,老太爷,卢家二老,还有卢家大房的卢准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一家人齐齐整整地都过来了。 卢家在江南也是一代望族,世代经商,平日里也是非常忙碌的,此次举家上京,可见他们对润润的重视。 润润上次见到外祖这一家子,还是四岁生辰的时候,说起来都两年多了。其实外祖一家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就是让她在别的地方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认的出来。 可她从小到大,都知道外组家非常关心疼爱自己,经常给她写信,寄东西。 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他们,她真是觉都睡不着了。 她想问问她姨母,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他们见到自己会不会喜欢自己呢? 还有表哥表姐,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他们呢。表哥会做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表姐会绣好看的花。她以前可想早点见到他们,和他们一起玩了。 可是现在的她不能说话了。 前两天她爹给她找了一个手语老师,可她还没有学很多,会的实在有限,平时要些什么都是靠比划。 这样的她,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还会喜欢吗? 润润又是欣喜又是担心,就这么一夜都没有睡好。   ☆、56| 20163.52¥%@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卢家一家子进了京。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上京了,为了方便,在京城也置了了一个三进的大宅子。所以他们是先到的自家宅子,安置好行李,这才去了叶府。 老太太的精神头这段日子一直不是很好,这天也是提早准备了一番,等着见亲家了。 润润起了个大早,让她姨母给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就去老太太那里候着了。 终于就在润润脖子都伸得酸了的时候,有小丫鬟一脸喜色进来禀报:“回老太太的话,亲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来他们来了。” 老太太也很是欢喜,让人赏了这小丫头,然后让丫鬟看了春日里收上来最好的茶。 卢家老太爷老太太年纪不小,腿脚却还都很灵便,没多久就带着一家老小进了叶府。 叶檩这日休沐,卢老太爷就带着儿子卢准去了前头书房。 卢老太太则带了儿媳吴氏,和孙女、孙女去了后院。 卢老太太拄着一个一人高的蛇头拐杖,由苏氏侧着身子扶着行走。她面容并不年轻,眼神坚毅,脸上沟壑丛生,身穿一件暗花织锦缎圆领对襟比甲,额上是一个黛蓝色嵌着拇指大东珠的抹额,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许是多年在商场上厮杀的习惯,她不笑的时候习惯嘴角向下挂着,看起来颇为威严。 但一进屋见到靠在老太太身边满脸期盼和浩气的润润,卢老太太就笑了起来,面容都变得柔和慈祥了,和平常见到的那些和蔼老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哎,这是我们润润吧?都长这么大了。” 润润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老太太慈爱地摸着润润的头,道:“还不过去见过你外祖母。”说着就让人给卢老太太看座。 润润乖乖地上前给卢老太太行礼。 卢老太太喜欢的不行,顺势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道:“我可怜的外孙女,多讨喜的模样。怎么就有那等蛇蝎心肠之人……”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因为前段时间通信已知晓是宫里的二公主所为,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老太太当即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先不说她也是疼润润疼到了骨子里,再者就是她觉得自己十分的对不起卢家,卢氏好好的一个媳妇儿,就那么没了,如今润润也这般…… 不过卢老太太很快就收起了悲态,对老太太道:“来的匆忙,给亲家添麻烦了。” 老太太道:“都是自家人,不说这些。老姐姐身边的孙儿,孙女我也是许多年没瞧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卢老太太就让哥儿姐儿上前给老太太行礼。 卢家的哥儿名卢沉,比叶珩、叶瑀兄弟大两岁,看着已经是个少年书生模样。 姐儿名叫卢宝珠,十岁了,个子高挑,杏仁眼,鹅蛋脸,已然显出一些少女的秀美来。 卢沉和卢宝珠都被教养得很好,说话行礼都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比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也不差什么。 老太太也很是欢喜,让人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琉璃璎珞圈,一人一个赠与他们。 两人一边道谢一边接下,而后就很自然地退到了卢老太太身旁。卢老太太此番是为了润润而来,他们并不想喧宾夺主。 看到他们这规矩齐整的模样,就是老太太都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声,这卢家教养孩子可真是不错! 卢青兰站在一旁没有多言,见到家人她不是不激动的,但也自觉愧对了卢家的恩情和信任,若不是此时还有叶府的人在,她早就跪下请罪了。 卢老太太和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叙了叙旧,丫鬟端了新鲜的差点来,卢青兰就亲自帮忙端了上来。 卢老太太瞧了她一眼,也没有同她说话。 卢青兰就知道她母亲多半是怪罪自己的,心下戚戚。 老太太也通情达理,知道她们母女许久未见,多半也是有体己话要说,就让卢青兰带着老太太润润那里瞧一瞧,歇一歇,但在自己院子里摆了午膳,让他们一会儿过来一起用饭。 而吴氏就留下来和老太太、苏氏等人说话。 吴氏这人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也不拘谨,俏皮话也多,倒也不会冷场。 到了润润的院子,卢老太太四处看了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布置的倒也雅致。” 卢青兰让丫鬟上了茶,屏退了其他人。 卢老太太喝过茶,脸上已经没了笑。 她不说话,卢青兰也不坐,就在旁边伺候着。 喝过茶,卢老太道:“青兰,你可知道哪里做错了?” 卢青兰顺势就跪下了,低声道:“青兰没有照顾好润润,辜负了卢家的期望,还请母亲责罚。” 卢老太太一拍桌子,茶盅都颤了颤,“你糊涂!润润这事儿且不说,前几日你们在镇国寺外又差点出事,你却没有报上来,还是我女婿写了信,我才知道了这桩事。” 卢青兰沉默不语,她确实没有和卢家说这件事,但她并不是为了隐瞒自己的失责,而是怕卢家觉得她既照顾不好润润,甚至连自己都牵连进去,她在叶府本就身份尴尬,再有这么一件事,她害怕的,是卢家此后把她召回江南。 润润那么小,她一手带到现在,怎么舍得。 片刻之后,卢青兰才开口道:“母亲,青兰并不是想为自己遮掩辩解什么,还请母亲责罚。” 卢老太太也是真的动了气,指着身边的椅子说:“你坐过来说话,你跪着像什么样?” 卢青兰便照着她的话坐下了。 卢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润润是我宝贝的外孙女,你就不是我宝贝的女儿吗?虽是过继到我们膝下的,可这么多年过来,你想想,我们对你何曾跟你哥哥姐姐有区别?出了这样的事你却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还当自己是卢家人吗?” 卢青兰眼圈顿时就红了,“母亲,我……” 卢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性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能藏心事。” 卢老太太虽然这样说了,可卢青兰到底心中有愧,“是我没有照顾好润润,母亲就是不怪罪我,我心里也过不去。” 卢老太太话锋一转,“这京城,危机四伏,我此番来,也不瞒你,就是想带走润润。” 卢青兰惊讶道:“带走润润?” “我们家卢家的地位虽比不上叶家,可平安养大一个女孩却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润润待在这里,对她成长有利吗?” 卢青兰垂着眼睛沉思,如今宫中二公主跟润润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虽说皇帝已经给了二公主处罚,也对润润给了补偿。可人心到底偏长的,二公主现在还好好地在宫里呢。这次是润润福大命大,下一回可就难说了…… 更别说这叶府里还有敬安郡主虎视眈眈。 卢青兰她自然是以润润为先,很快就跟卢老太太站在了同一阵线。 “可叶家老太太和老爷对润润都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他们会同意吗?” 卢老太太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已有几分把握,你只要将这两件事再事无巨细地同我说一说,那么成算就又打了几分。” 卢青兰自然不再隐瞒,将行宫和香山上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了。   ☆、57| 20163.52¥%@ 第五十七章 卢老太太并不是莽撞之人,她有这样的打算,自然是出自深思熟虑。 她虽然不懂京城权利的诡谲多变,但到底是多年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分析利弊很有一套。 润润的身份相较之前更加贵重,却没有能胜任这个身份的能力,要么就是以后在京城叶府深居简出,再也不能这么无忧无虑下去,要么,就是选择换一个环境相对简单的地方重新开始…… 两者相较,她自然是更愿意把润润带走。 而且现在叶府的老太太身子也不大爽朗,劳心劳力的,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卢青兰一起照看润润,说得难听些,卢老太太觉得自己这打算也有些乘人之危。 卢老太太和卢青兰略坐了坐,卢青兰洗过脸上的泪水,重新上了脂粉,两人又一起相歇着回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坐了半上午,精神已有些不济,但卢家人远道而来,她也不能扫兴,因此还是和吴氏、苏氏等人一起说话,只不过主要是吴氏和苏氏说,她听着罢了。 吴氏和苏氏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两人都是当母亲的,说起关于孩子的话题,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很快到了用午食的时候,老太太处摆了膳,众人聚在一起用饭。 卢老太爷和卢准则在前院和叶檩说话。 用过午膳,卢老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处用茶说话。 闲谈间,卢老太太道:“咱们两家当了这么久的亲家,我的事,想必亲家老太太还不知道。早年间,我娘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皇商,说句张狂的,如今卢家经营这么多年,产业还没有我娘家鼎盛时期的一半。” 叶家只是跟卢家接亲,并不知道卢家老太太的身世背景。 卢老太太继续道,“可是我长到十五六岁,家里出了意外,父母一起没了。从那时起,家里就不太平了,什么样的亲戚都想着来分一杯跟,又欺我年少不懂事,还想在我的婚事上做手脚。” 卢青兰是知道这些的,卢家会收养她,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卢老太太年少遭遇和她相同,十分怜惜她。 “那是我最孤立无援的几年,我那时被父母养的娇贵,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其中苦楚非言语能道出一二。到了我过了出嫁的年纪,却还是没能理清家中的脉络,家中生意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没落,我那些亲戚也是蠢蠢欲动,恨不得即刻害死我,好刮分那些产业……最后我索性将家产变卖的变卖,上交朝廷的上交朝廷,然后托人说媒,嫁入了那时并不显赫的卢家。卢家的家业跟我娘家比,虽然算不上什么,可族人众多,风气也好,总算给了我庇护……一晃这么多年,如今回想早年的事,我也是恍惚,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来就是这么个道理。” 卢老太太说起往事,就像在说一个传奇的故事。虽然其中艰险酸楚都是一语带过,但设身处地地想想,一个任事不懂的孤女坐拥那么多产业,自然是造人眼红嫉妒,见识过各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老太太听完,安慰了她几句。 卢老太太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将话题转回润润和他两个哥哥,问一些他们的生活起居。 傍晚的时候,国子监下了学,如意和叶珩、叶瑀兄弟一起回了叶府。 进了府,如意就发现今天叶家的下人来去匆匆,似乎格外忙碌。 她问起来,叶瑀眉飞色舞地欢喜道:“今日我外祖一家特地从江南过来了,所以家里格外热闹些。” 如意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几天,润润似乎也格外高兴。 不过润润如今不能说话了,换做从前,肯定每天都要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好多遍,她也就不会忘记了。 如意跟着叶珩、叶瑀去老太太处,自然就见到了卢老太太等人。 她一身红衣,又长得好看,到哪儿都是夺人眼球。 卢老太太见了她,不等介绍,便猜到了这是卢青兰信中提到的成国公府的姑娘。 如意也是个自来熟的,她如今也跟半个叶家人似的,卢老太太笑眯眯地招她上前说话,她就随着润润的辈分喊‘外祖母’,给卢老太太见了礼,一点国公府姑娘的架子也没有。 卢老太太自然对她好感大增,又听说她平日里跟润润相处的如自家姐妹一般,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家晚辈般。她这次来给叶家小辈都准备了见面礼,如意的也备在了里头,是一块纯金的如意长命锁。此时也正好赠与她。 如意笑着接过,她就喜欢这种实在的礼物,又跟卢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润润在旁边也是笑的眉眼弯弯,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润润这样笑了,还是这样的润润最好看。 如意在成国公府待到天黑,就起身告辞。她也是知趣儿的,到底不是叶家人,人家有客要招待,自然也不方便再叨扰。 夕食是一家子在一起用的。 叶珩、叶瑀也回来了,润润跟着他们一道见过外祖父和舅舅。 卢老太爷和卢准都是文质彬彬,看起来就十分和气的人,几个小辈虽然跟他们不算十分熟悉,但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亲近了不少。 这顿饭可以说是叶府这段日子以来,氛围最轻松的一顿了。 夕食过后,卢家人略坐了坐,就打道回府了,反正他们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走动也不会少。 润润依依不舍地跟着她爹把他们送出门口。 今天外祖父和舅舅都跟爹爹在前院,外祖母和舅母都在和祖母她们说话,就是表哥、表姐,也是乖乖地在大人身边听着他们说话,她觉得还没跟他们熟起来呢。不过也没事,外祖母说明天还要过来的,想到往后还可以经常见面,润润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欢喜模样,叶檩摸着她的小脑袋,忍不住回想起白日里岳父同小舅子跟自己商量的事…… 不过此事,他还得和老太太商讨过后才能决定。 而成国公府,如意已经跟成国公夫人用过夕食,沐浴过后,娘俩躺在一起说话。 成国公前几日被成国公夫人埋怨不会来事儿,已经被赶去书房睡了好些天,因此如意就可以堂而皇之霸占她娘亲了。 母女俩说私房话的时候,自然也会提到润润。 成国公夫人之前就让如意去提点润润,拖到今天,如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成国公夫人不免催促,如意为难道:“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嘛,今天他们家又来了客人,人多口杂的,我都没怎么和润润说上话。” “夜长梦多,他们家里后院不太平,你能早一些提醒,总是好的。” “那润润不是还有她姨母在嘛,前头润润吃了那么多亏,她姨母总该学得更聪明一些了罢。” 成国公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愿吧。” 如意也下定了决心,“娘,你别担心了,等我找到了机会,一定会和她说的。” 成国公夫人点点头,拍着如意的后背后背哄她入睡。 而这一夜,老太太显然是睡不好的。 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她才勉强合了会儿眼。 昨夜叶檩送走卢家等人就来和她商量将润润送到江南的事。 润润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肉疙瘩,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身边的,可儿子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他能来找自己商量,显然也是思量过后觉得那样对润润好。 老太太虽然不懂京中的形式,可也隐隐感受到了润润即将面对的潜在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危险,叶家又确实亏欠卢家,对方提出这样的建议,也确实让人不好回绝。再回想起白日里卢老太太自剖身世的那番话,老太太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卢家人那么喜欢润润,也一定会善待她吧。 果然,第二天卢老太太再来,就和老太太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了。 老太太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便不觉得那么突兀、难以接受了,只是仍然是割舍不下。 “润润那么小,没有离开过家里一步,忽然就把她送那么远,我这心里……” 卢老太太也打下包票,“我们家里对润润的疼爱您也是知道的,别的不说,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用担心的。也不一定是去多久,或许过了一两年就回来了。回来的时机也得根据情势而定的,您舍不得,往后让润润多回来看您就是。” 她是这么劝,老太太想了一宿,也明白此时让润润去江南暂避风头是再好不过,可到底,理智始终说服不了情感。   ☆、58|20163.52¥%@ 第五十八章 两位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屏退了其他人,润润就带她表哥表姐去自己屋里玩了。 因她不能说话,卢沉和卢宝珠为了照顾她,都拣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新奇的玩意儿或者事情说与她听。 润润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被他们逗的咯咯直笑。 两位老太太从午后一直聊到天黑,还没有出房门,更别提摆夕食了。 润润已经觉得肚子饿了,不过表哥和表姐来着是客,她也不太好意思吃零嘴。 说来也巧,她刚觉得饿,就有丫鬟提了食盒过来。 那丫鬟道自己是敬安郡主那边的,得了蓁蓁的吩咐,来给润润送点心的。 润润仔细一看,果然那丫鬟有几分眼熟。 得了点心,润润自然是先招呼表哥、表姐用。 如意这日下学比平时晚了些,到叶府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进府前她不忘跟带路的小丫鬟打听,“今日来得晚了,润润怕是已经在用饭了吧。” 她也不算外人,小丫鬟就道:“今日老太太和亲家老太太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下午的话,现在这时辰还没摆饭呢。三姑娘正在自己屋里跟表少爷,表姑娘说话。” “天色都这样晚了,还没用饭啊,早知道我该从外头带些吃食进来的,润润最喜欢国子监附近的那些小吃了……” “刚四姑娘已经让人送了点心过去,奴婢走动的时候看到了,提了一食盒……” 小丫鬟道家常似的随口说着,听到如意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 当下她就急了,敬安郡主那儿的东西岂是可以随便吃得的?也不知道润润有没有吃到肚子里,这要万一有个好歹…… 她越想越急,立刻就加快了步伐。 到了润润的院子,如意不等通传进就去了。 润润正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她表哥说话,没心没肺的,笑的比谁都开怀。 如意见她这样,真是又急又气! 怎么就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呢?这吃的东西能乱吃吗?虽说对方不敢明面上下毒,但这世上的慢性毒药那么多,保不齐里头下了什么呢? 润润见如意脸色不对,便从椅子上下来,上前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桌边带,然后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 如果润润能说话的话,自然是要询问她的,可如今她却只能这样来表达了。 如意烦躁地撇过头,“我不吃这东西,拿开。” 润润就有些手足无措了,如意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的。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惹如意生气了? 如意看着桌上没动多少的糕点,忍不住想把她娘之前交代的话同润润开诚布公地说了,只是还有外人在场,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卢沉和卢宝珠都是商贾人家出身,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气氛不太对,便说起他们也出来半下午了,要去老太太那里看看他们祖母是否有什么要交代的。 等人都走了,如意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又让下人都去屋外守着。 润润放了糕点,捏着衣摆,心里有些紧张,总隐隐觉得今天的如意有些不同。 如意看着桌上的糕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东西是敬安郡主那边送来的?” 润润听了,想说是蓁蓁送来的,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如意双手捏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认真道:“润润,你听我的,从今往后不论敬安郡主给你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都不能碰。” 润润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有一件事,我早就要和你说,”如意继续道,“上回你同你姨母在香山差点出事,背后主使就是那位郡主……” 润润便呆住了。 如意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事儿是我爹查出来的,你父亲和你姨母都知道。只是你祖母身体不好,便先瞒着了她。我想你家里人应该还没有同你说,可我觉得,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家里的大事心里总该有数,很多地方靠他们防备是防备不过来的……你说是不是?” 润润还处在震惊当中。 她想怎么可能呢? 郡主母亲虽然平日不太喜欢她,也来往不多,可是她是蓁蓁的母亲啊。蓁蓁和她又是那么要好的亲姐妹!郡主母亲怎么可能会想害她和姨母呢? 如意也注意到润润的脸色不对,她怕自己说的太沉重了,把她给吓到了。 “润润,怎么了?我在呢。” 润润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明明才一眨眼的功夫,可她心里已经千回百转。 如意不会骗自己的,爹和姨母也都知道…… “别怕,润润。”如意轻轻拥住了她,“我一直都在,往后不会让她们再伤害你了。” 润润的身子却还是不禁瑟瑟发抖。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当成家人的人,会起了心思害自己啊! 如意知道这些事情迟早要说给润润听,看眼下看她哭的这样可怜,心里也是忍不住地心疼后悔。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润润能一直这么单纯下去啊…… 可单纯的代价太沉重了,几次让润润身处险境,那样的后果是他们谁都不愿意看见的! 而现在,润润只能缩在她怀里无声地啜泣。 卢青兰没多久就进了屋,看到润润这番模样,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如意。 如意道:“敬安郡主那边送来了糕点,我把香山的事情同润润说了,往后那边送来的东西,就别再碰了。” 卢青兰便清楚她和润润说了什么,不禁叹息,其实她何尝不想早把这些事告诉润润呢?不过也是不忍心罢了。知道了,也好。 这天晚上润润就没去老太太那里用夕食。 如意放心不下她,让人回府里传了话,这晚就和她一起睡了。 润润哭累了,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如意满怀心事,倒成了失眠的那个。 看着润润安静的睡颜,如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额角。 如意是家里最小的,打小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糖罐子里泡大的,不论是祖母,她爹娘还是两个哥哥,都恨不得将最好的捧给她。 她从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对她的好。 可后来,她遇见了润润。 她也明白了那种想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捧给对方,只换她一个欣喜笑容的心情。 翌日,润润便有些浑浑噩噩的。 前一天如意对她说的话,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 那天在香山的事情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内循环…… 原来那些都不是意外。 可是为什么呢 郡主母亲为什么要害她呢? 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吗?是她惹她不高兴了吗? 可是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这些啊! 蓁蓁这天跟老太太请过安,也发现润润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的,便上前想拉着她的手问问她怎么了。 润润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蓁蓁伸过来的手。 蓁蓁疑惑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润润摇头,却始终不愿意看她。 因她现在还不能说话,蓁蓁倒也不能强迫她表达什么。 老太太见状便把润润招到跟前,拦着她问:“咱们润润怎么了?有心事?” 润润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摇头。 平时见谁都笑呵呵的小丫头,如今却愁眉深锁。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 昨日跟卢老太太聊了许久,老太太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主意。 江南,好地方,希望润润在那里能开怀些,快活些。不要像在京城这般多灾多难。 下午卢老太太再过来的时候,就揽着润润问:“润润,想不想去外祖家住上一段时间?你从前不是写信说想来玩吗?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让你表哥、表姐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润润垂着头,绞着手指,离开这里吗?她舍不得祖母,舍不得爹爹,也舍不得如意和干娘,当然还有蓁蓁和家里其他人。 可是,如意说的那番话,确实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郡主母亲和蓁蓁了。 是不是只要她不在了,家里就可以恢复成从前的模样了? 思索再三,最终,她点了点头。 大人们早就商量妥当,润润的态度其实不甚重要。当然既然她也愿意,便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了。 商定之后的几天,卢青兰便开始收拾润润屋里的东西。虽说卢家肯定不会短她什么,可一些用惯的东西带上总是会便宜些。 成国公府听说润润要去江南住上一段日子,倒也派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如意虽然舍不得,可也明白离开这儿才是对现在的润润最好的,便也只能按捺下那份不舍,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一边安慰她说:“江南呀,风景好的不得了,小吃也很多,等你安顿好了,我就去瞧你,在你外祖家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我烦。” 润润倒也别她逗笑了,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59|20163.52¥%@ 第五十九章 卢家的地位,虽然不能和叶家相提并论,可到底是一带富商。卢府简直堪比一座园林。 润润的住所被安排在一座名为‘竹林关’的院落,是个风景十分清新雅致的好地方。 卢家人早就请好了当地的名医,润润一到,就让他们轮番上阵给她诊断。 这时候润润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开口说话了。 失语症这种病又不能拖,很有可能拖着拖着就变成了一辈子的事情。 宫中太医的医术虽然高明,却不见得有民间的大夫见多识广。 卢家是动用了各方的关系,请来了各地善于医治疑难杂症的名医。 他们给出的医治方法也颇为奇怪,有人说失语症这种病症,是因为惊吓过后,气滞于经脉,把这口气泄出来就好了。还有人心病还需心药医,比起吃药,心境上的改变更为重要,多锻炼锻炼胆量,开阔心境就行……综合下来,扎针喝药,每天锻炼上一个时辰等这种普通的就不提了,还有主张以毒攻毒的,要用一些小虫子还咬她的。 不过润润没有怕。 卢家人都不舍得她吃苦,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法子都是拒绝的,但是润润却很坚决。 不论那些名医提出怎样的方法,她都信誓旦旦地点头。 苦一些也不怕,她一些也不怕,她想说话。 再也没有什么比能说话来的更重要了。 她有好多话想跟家里人说,有好多事情想问明白,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润润喝着药,扎着针,时不时被稀奇古怪的小虫子咬上两口,还应要求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在屋外跑上半个时辰的圈,某天早上醒来,她就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像有东西梗在那里似的,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难受极了。 她喝了一个上午的水,可喉咙里还是堵得难受。 午饭的时候她就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下午跑圈的时候突然觉得恶心,一弯腰都开始吐。 这可把卢家人都吓坏了,前头润润身上用了那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子,难道这是把她身子给弄垮了? 当下又让那些名医聚起来给她把脉。 这一把,几个老头眉开眼笑的,都说好了好了,养几天就能开口了。 卢老太爷和卢老太太一高兴,更是把他们奉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说,酬金也是翻了倍。 然后几个老头就不乐意了,都说是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其他人的法子都是错的。为此足足争论上了十天半月。 一直到润润完全能自如地开口了,这几个老头领走前,还没争论过出个结果来。 卢家后院的事向来是卢老太太说了算,也叶家老太太不同,卢老太太对子孙后辈的教育想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 其实光看卢青兰的性格就能明白一二。 润润的母亲卢氏算是卢家的异数,因她还小的时候就跟叶檩订了亲,叶家书香门第,她是要配读书人的,卢老太太就没有把她往强硬的方面培养,只希望她做个温柔小意的妻子,夫妻和美地过完一生。 若是没有敬安郡主这个变数,卢氏这辈子应是幸福美满无疑。 卢氏没了以后,卢老太太自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如今润润交托到自己手里,卢老太太自然不能让她重蹈覆辙。她也算明白了,不论是商贾人家,还是书香门第,甚至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女子性子强一些,总是好的。 润润从前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连翘,虽然还有几个大丫鬟,但是都是卢青兰在管着,虽说用起来也没多大差别,可到底不是自己管的。 她的失语症一好转,卢老太太就给她安排了三个大丫鬟和几个小丫鬟。这些丫鬟都是卢家的家生子,自然是叶府开府后选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的。 三个大丫鬟名叫回雪,玲珑,如烟。都是十二三的年纪,但性子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的跳脱,说话做事极为妥帖,不必大人差什么。 回雪年纪最长,最是沉稳,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几个大丫鬟的品级,可几天过后,她就是成了最能说得上话,最能管事儿的那个,连连翘都一口一个‘回雪姐姐’地亲热地喊着。 玲珑人如其名,个子最高挑,一副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模样,但人是顶机灵的,心思最剔透。有时候润润的想法还没说出口,她就能猜到并去做了。 如烟的针线活和厨艺都很了得,话不多,平常几个丫鬟说说笑笑的时候,她就一边听一边做自己的针线,小小年纪,做出来的针线和府上特聘的绣娘比也不遑多让。 这几个如此出挑的丫鬟,就是卢家这样的富商人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都是在卢氏生了润润以后,卢老太太就开始着手培养的,打算等润润再大一些,能理事儿了,就送到京城去的。 相比之下,连翘倒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个。但她大小就跟着润润,感情最为深厚,心也宽,没说跟新来的几个大丫鬟掐尖攀比,几人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 卢青兰在卢家是有自己的院子的。姨甥俩也不用挤在一起住。 卢老太太就把‘竹林关’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润润自己打理。 她不会,她就一点点交。 从院子里丫鬟的人手安排,到每个月饷钱分配,都一点点地交给润润。 在这里,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 她就是卢家的小主子,需要她去管着一个院子里的人的吃喝拉撒,饮食起居。 卢宝珠十一岁的年纪,对这些已经十分熟络。表姐妹走动的时候,她也会时不时地提点润润几句。 不过润润到底年纪小,对下人和气,也没有管过这些,算是卢家难得的好糊弄的主子,又颇得卢家人的宠爱,家里那些油滑的,都削尖了脑袋,想着法子往她院子里靠。 谁不知道,‘竹林关’的看门婆子的吃穿都快赶上普通的管事媳妇了。 卢老太太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也没有直接点出什么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放任了大概一个月,天气渐凉,到了深秋,天也冷了下来。 某天晚上,润润都沐浴过后,都准备上床睡觉了。 卢老太太忽然带着人雷厉风行地过来了。 润润穿着寝衣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想问她外祖母为什么这么晚忽然过来。 卢老太太一进来就对她道:“把衣服首饰都穿戴好了,外祖母有事儿和你说。” 润润就让回雪给自己给自己梳妆,迅速地换好了衣服。 一切妥当以后,卢老太太手一挥,就让人带着几个婆子上来。 那几个婆子都被麻绳绑着,嘴里还堵了布,此时被押着跪在了一起。 润润不明所以,这几个人都是自己院子里的,其中有一个姓王的,是看门洒扫的,她最是眼熟。 不过坐定以后,润润闻到了一股混合着体味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味道,不由就蹙着眉用帕子捂了嘴。 “外祖母,她们这是怎么了?犯了什么事儿?” 卢老太太让人揭了她们嘴里的布条,道:“这味道你也闻见了,隔这么远都能闻到酒味儿。” 润润这才想起这股味道有些像她平时爱吃的酒酿,不过比酒酿浓郁多了,熏得人怪难受的。 “你这院子里,我留意了一段时间,这几个婆子平日里偷懒不算,近日里晚上起了风,开始凉了,竟大着胆子开始吃酒。吃酒不算,还有牌九色子等赌钱的,我今儿带着人一来,就发现你院里门上只有个两个小丫鬟守着,还都困得东倒西歪。往这几个婆子的屋里去一看,都吃酒吃的兴起呢……” 润润再不懂事,也明白把手院子的重要性。这一大家子人多手杂的,到了晚上若是有陌生人摸进来,那都是非常危险的,更别说她是个姑娘家,卢青兰打小就告诫她一定要在这方面保护自己。 不等润润说话,卢老太太又继续道:“这几个老奴,看你年少好欺负,偷奸耍滑,怠慢主子不算,连主子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明天我就让人把他们几个的一家子都赶出去,我卢府不敢要这样的下人!” 说罢再一挥手,就让人把这几个婆子都带走了。 卢老太太这一遭,既是为了让下人玩忽职守的下场,对他们以示警戒,当然也是为了给润润上一课。 人都下去以后,润润有些怯怯地说:“是我的疏忽,让外祖母担忧了。” 卢老太太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外祖母心疼你,自然会再派更可靠的人来给你。可润润,你也要明白,这几个人刚给你也是好的,但不过个把月,却已经有这样大的胆子,这就是你不管束的后果。再好的下人,你不会管,保不齐他们会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来。今日是我还能有精力,有能力来帮你管理,就是你表姐、你姨母,她们都能将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你也明白,这些人说到底是你的人,只有你亲自把他们管的服服帖帖,你的院子才能真正安生……” 闹了这么一通,卢老太太已显疲态,如此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更是让润润自责不已。她在京城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 “润润,你要长大,长大到能不让任何人操心的时候,你就能回去了。”最后,卢老太太如是说。 谁都没有想到,本意是去江南小住,暂避风头的润润,会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年。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想过吧。   ☆、60| 20163.52¥%@ 第六十章 润润从前是个小话唠,但因为失语症的缘故,好几个月不能开口,等到再能说话的时候,话便也不那么多了,倒是沉稳不少。 加上那件事以后,润润处事也越来越有章法,她开始更努力地向身边的人学习、成长,虽然仍是童心不泯,但已经能分辨很多人事。 她到江南后,如意没多久就来看她了。 成国公夫人要在家里料理一大家子,分丨身乏术,她是好不容易求了她娘,由家将护送着,一个人过来的。 她也才那么点大,千里迢迢地孤身来看她,这份情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那时候,润润已经基本能撑起一个院子里的调度了。 如意先到卢老太太那里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和润润去了‘竹林关’。 润润进屋之后就开始安排人给如意上茶,还点了名让人上前几日卢老太太给的六安瓜片,然后对如意解释道:“虽说现在天凉了,可白日里还是燥得很。我看你嘴角也有些发干,想来是路上辛苦,内里燥热,外祖母说这茶吃着用来清除燥热再好不过。” 然后又让人打水给如意净面,一边让回雪开了自己的妆奁让如意用。 一番安排井井有条,贴心非常。 这才几个月不见,润润能有这样的变化,简直让如意刮目相看。这还是以前她去了,只会拉着她吃点心的润润么? 如意净了面,梳了头,将带来的东西的单子给她过目。 一共有三份,成国公府一份,叶府一份,还有就是宫里的一份。 宫里皇后自然是带了东西的,然后就是太子和二皇子给的那些了。 虽说都是些吃穿用度上的东西,总算也是一番心意。 润润将积分礼单简单扫了几眼,然后就放下了,并不急在一时去看上头具体有什么。 不过虽说润润人变沉稳了,但两人的情谊是不变的,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如意见她失语症已经好了,自然要问起回京归期。 润润却摇摇头,道:“这里待着挺好,外祖家都疼我,且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暂时先不回去吧。” 无知者,才能无畏。 润润遭遇几番变故,又在这里被卢老太太教养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是不足以应对许多事情的。她自然是想回去的,可她回去了,不但不能保护好自己,可能还会拖累身边其他人…… 如意见她现在已很有主意,心里高兴,便也不劝什么,只把最近京城发生的一些趣事说与她听。两人相谈甚欢,自是不提。 如意在卢家待了半月有余,成国公夫人几次来信催促,她也不好多留,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就回去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说好往后多书信来往。 如意回京后,自然要把润润的变化说与众人听。 叶家的人都十分想念她,可听说这才几个月,润润竟已有了那般长足的进步,自是高兴宽慰。 春去秋来,润润就这么在江南待了到了扬熙八年。 这一年,她也已经十二岁了。 这六年来,润润过的十分充实,一边跟着卢老太太学庶务,一边也要识文断字,学习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每到年关上,才会回京城待上十天半月。 她起步算晚的,于这些方面也没有特别的天赋,只是学了个粗通,但在她这个年纪,已是足够。 到了这个年纪,女孩子们就不能再局限于后院,开始出门交际。 润润因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学,在江南倒是没有特别熟络的朋友。 而且卢家的来往人家大多是商贾,卢老太太也不想让她与那些女孩有过多接触,倒也没有促成她交什么手帕交。 这一年的冬天,也就是润润正是回京的日子。 虽说卢老太太对她向来要求严格,可润润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自是十分舍不得。 不过再舍不得,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她到底是叶,最天真烂漫的年纪都长在叶府,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卢青兰也要跟着她一起回去。 说起来,这几年卢老太太也是安排了许多好人家给她挑选,可卢青兰就是一个都不要。她知道润润迟早是要回到京城那个虎狼之地的,她若是在江南成了家,就真的只能留在这儿了。 虽说父母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到底不是卢老太太亲生,她又性子刚烈,卢老太太反倒是不好勉强她。 这一拖,就拖到了润润要回去的时候,卢青兰成了二十好几的老姑娘。 润润作为晚辈,自然不好在她姨母的婚事上发表意见。且她也有些私心,姨母从小养育她长大,跟亲生母亲比也不差什么,她当然不愿意和卢青兰天各一方,反正京城之中良配甚多,到时候她让祖母和干娘帮忙物色,自然也能给她姨母挑一门好亲事。 润润来江南的时候,家当就收拾出了好几个箱笼。 在江南待了几年,回去的时候行礼就更多了,光是装箱笼的马车就五辆。 卢老太太还私下里给了她一万两银票。 润润不肯要,卢老太太却很坚持:“叶府是你的家,自然是千好万好,不缺这点银钱。可这是外祖母的心意,留着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你也知道这点子银钱在我们家不算什么,只当是外祖母给你留的念想,你要不收,我可生气!” 她都这么说了,润润自然就只能收下了。 准备了足有半个月,润润才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回京城去了。 一别家乡数年,重见家人,润润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不过她的‘打扮’与众不同,人家姑娘这种情况肯定是忙着选衣服,选首饰,她确实让人做了些宽松的衣服,然后在腰上裹了一圈塞了薄丝绒的垫子。这里可就腰粗如桶了。 她在江南这些年,原来身上那些虚膘都随着个子的抽条而消下去了,神行上和普通姑娘没什么差别,这一‘打扮’,可就成了十足的胖姑娘。 卢青兰和回雪等人自是不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最爱漂亮不过的,怎么还倒这样作怪自己。 润润倒是十分满意,换好衣服还在镜子前反复照过,确认这身形和她肉乎乎的娃娃脸并不违和。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原因。 临行前,卢老太太和她彻夜长谈,就是叮嘱她回去后一定要藏拙。 有一种聪明人的智慧,叫大智若愚。 从前润润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能为人所嫉恨,从而想着法子加害她。 现在她长大了,变了,落在那些人眼里,怕是更要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不能容忍她了。 而眼下京中形势不明,她也不好轻举妄动,能想到的,自然就是从自身下手了。 将自己这样乔装打扮一番,先卸下了那些人的防备再说。 腊月头,润润进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马车刚到城门口,就遇上了叶家在此等候的小厮。 虽说提前送了信,可并没有说具体哪天什么时辰到达京城。这人显然是接到信后就过来等着的。 润润让人拿了银锞子赏了,那几个小厮也都十分伶俐,上前谢过赏,教程最快的那个就回叶家去报信了。 润润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同为首的那个小厮说话。 那小厮道:“前几日姑娘的来信确定归期之后,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高兴坏了,着小的们轮流在此等候,也是小的运气好,今日就把您给等到了。” 润润问:“家里都还好吧?” “都好的,就是老太太想念您想的紧,听说这几日晚上都睡不安生,白天又忙着着人布置您的院子,身上有些不爽利,不过一会儿见了您,心里高兴,估摸着也就好了大半。” 这小厮这般说,自然是带着些讨好意味的,想让润润知道,家里长辈对她都是十分上心,并没有将她忘记的。 可润润听完,却没有继续再同他说下去。 这小厮看着十分不起眼,大约也就是她爹身边跟着的算是可靠的人。 但一个外院的小厮,都能将她祖母的动态了解的这样清楚,这就十分不好了,可见下人之间管束不够严格,内外院消息互通。这他们要是没存了坏心还好,若是存了坏心,保不齐将这些消息递给什么别有用心之辈。 润润在卢家已经学会了管理一些家事,这时只听那小厮说上几句,心里便有些通透了。 大房的那位伯母,主持中馈多年,竟然还是不善御下。这要是在卢家,谁敢就主子的事情议论一通,早就被舅母将一通干系的人都拎出来发落了。   ☆、61|OVO 第六十一章 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回到了叶府。 回雪等人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才和玲珑一人一边伸手扶她下来。 润润这时候就发现自己腰间的软垫太费事了,动作笨拙的不像话。 老太太身边的半夏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这时候就赶紧让人进去通报了。 润润好不容易从马车下来,就看到了笑盈盈的半夏。 半夏前两年已经嫁给了叶府管事的小儿子,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模样倒是还和润润记忆中差不多。 半夏给她见过礼,道:“三姑娘路上累了吧,老太太正等着您呢。” 润润仔细注意了下的目光,见她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身上逡巡,心想好歹祖母身边的还是好的,见我这样子也没多看,是个知礼的。 她点点头,“辛苦半夏姐姐等候了。”然后转头吩咐回雪在外头看着马车行礼的卸载,自己则带其他人进府。 半夏心下微惊,三姑娘出去的时候任事不懂,事事都是姨姑娘一手包办。如今倒像个小大人了,姨姑娘在旁边也不用指点,她就知道该怎么吩咐下人做事了。 润润和卢青兰相携着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路上润润不免对四周环境多留意,这么多年了,家里的样子倒和他离开时没甚差别,还是从前模样,便也就觉得亲切起来。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外头的丫鬟刚给润润和卢青兰见礼,里头老太太已经听到了动静,高声问道:“是润润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听到祖母的声音,润润当下就红了眼眶,‘哎’了一声,就快步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屋里老太太和苏氏正坐在一起,旁边立着伺候的白氏。 老太太激动地向她招手,“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润润又想哭又想笑,一年又一年,祖母真的是越来越来了,头发越来越白,不知不觉她就错过了本可以承欢膝下的这么多年。 她像小时候一般腻到老太太身边:“润润回来了,润润可想祖母了。” 润润腰间裹了东西,人粗壮了一圈,老太太勉强才把她环住,一边摇了摇,一边红着眼睛骂她:“小没良心的,江南就这样好?拖到现在才肯回来?” 润润努努嘴,娇憨道:“当然是家里最好,家里有祖母嘛。” 跟老太太撒完娇,润润才起身给苏氏见礼,“润润见过伯母。” “哎,好好好,回来就好。”苏氏道,“你祖母可想你想的紧,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往后可要多陪陪她老人家。” 润润笑,“这是自然的,从前不能在祖母面前尽孝,家里多亏伯母一人周璇照料,实在辛苦。我这回带了些衣料首饰给您和两位姐姐,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江南那边时兴的,京里少有,添个趣儿罢了。” 她这么落落大方的一番话,还真叫苏氏吃惊。 润润如今可是一年比一年长进了,每回都叫人刮目相看。苏氏从前还觉得自家雅玔什么都比她强,如今倒是不敢在下这样的论断了。 当然其实润润的表现并没有特别出众,只是她小时候实在太过天真无邪,他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人都以为她长大以后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没有料到她会有今天这番变化。 加上老太太从她进来后眼睛都离开她似的,苏氏心里不免有些吃味。润润离府那么多年了,老太太怎么还是这样偏心,他们雅玔日日府里,也不见她这样欢喜。 但又转念一想,老太太喜欢又怎么样,人变得沉稳了又怎么样,女孩子家家这个年纪还一点儿身条都没有,也不是那么完美。苏氏心里也就好过些了。 润润在屋里看了看,不免问起:“怎么没见到两位姐姐?” 苏氏解释道:“都在学里呢,刚已经让人去通知了,估摸着也快到了。” 雅玔和秀琼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叶府前两年就请了女先生来给她们上课,学东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养一养她们的性子。 话音刚落,雅玔和秀琼就已经一前一后过来了。 雅玔如今已经十四岁,秀琼十三岁,俱是少女模样了。 雅玔面容温婉秀丽,身穿淡金底梅花竹叶广陵直领琵琶襟襦裙,怎么看怎么顺眼。 而秀琼则漂亮的惊人,身上的水红色妆花祥云纹散花锦对襟褙子极为普通,却教她穿的光彩四射,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润润见到她二人也很是欢喜,“大姐姐,二姐姐,我刚还跟伯母问你们呢。” 雅玔之前听说润润要回来,这一下午自然是一点心思都没放在先生教的东西上,只想着她了。无奈她母亲对她向来期望甚高,自然不会让她为了等候润润而停学半日。 “我也想你呀,咱们都一年没见了,快过来让大姐姐看看是不是长高了。” 润润就笑嘻嘻地从老太太身边站起来,凑到雅玔和秀琼身边。 秀琼仔细将她一打量,不免惊讶道:“润润你怎么长胖了这么多?” 去年她回来的时候个子比现在矮一些,如今长高了,却看起来很是粗壮,尤其是腰身那儿,上下一样粗,一点少女该有的身材秀美都无。 润润也不在意,笑道:“想着要回京城,江南那边的东西往后吃不着了,这一年里就吃的多了些,加上冬日里人也懒懒的,不知不觉就长胖了。” 老太太在胖帮腔:“怎么胖了,我瞧着挺好。能吃是福,咱们润润这是有福气呢。再说了,瘦成竹竿猴儿,那也不好瞧。” 苏氏看了秀琼一眼,秀琼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便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润润和秀琼说了会儿话,然后又问起大方的颜哥儿。 颜哥儿是白氏所出,也是大房唯一的男孩,颇得老太太和叶杞的疼爱,不然白氏也不会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白氏这时候才开口道:“颜哥儿这几日感染了风寒,就没把他抱出来,三姑娘想见他,我这就着人去给抱过来。” 润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继续跟老太太说笑起来。 大房将颜哥儿看的重,她却先问了雅玔,再来问颜哥儿,也是表达出自己对雅玔这位嫡出堂姐的尊重。 白氏这几年在后院里如意惯了,因为生了大房的唯一的男丁,就是苏氏也要让她几分。这三姑娘一回来就是看不上她样子,实在让她心里堵了一把。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傍晚,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叶檩下值的时候就去国子监把叶珩、叶瑀兄弟一起接了回来。 父子三人都喜气洋洋的,马车上也没多说话,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回了府里,衣服都没换,马不停蹄地就去老太太处看润润了。 润润甫见到他们,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爹爹,大哥二哥!” 两个哥哥现在都是少年二郎了,看起来也就比她爹矮上一点点。两人小时候面容十分相似,非常不好分辨,眼下一个沉稳,一个恣意,已然是两个气度完全不同的翩翩少年郎了。 叶檩也是百感交集,看着久未见面的贵女差点也掉眼泪。 叶珩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叶瑀已经凑到润润身边,故作惊讶地夸张道:“这是谁家的大姑娘啊?怎么这么眼熟,我看着倒跟我家妹妹有几分相像呢。” 润润被他逗得眉开眼笑,也“我看你也像我家里的皮猴哥哥。” 叶瑀敲了一下她的头,“刚回来就开你二哥的玩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润润摸着头,委屈地噘嘴,“祖母、爹爹,你们看,我刚回来二哥就欺负我。” 叶檩就看了叶瑀一眼,叶瑀往后一退,耸肩道:“我可不敢,我这要敢真对你怎么着,爹和祖母不拆了我的骨头才怪。” 润润高兴地昂着头哼了一声,“可不是,我看你也不敢。” 兄妹俩逗着趣儿,倒是把一屋子的人都给看乐了。 晚上的晚饭,当然是众人在老太太处一起吃的,因为润润的归来,自然是欢乐融融,笑语不断。 如果说真要缺了什么,大概就是蓁蓁没到场吧。 不过自从香山那次,敬安郡主相对润润和卢青兰下手被识破,叶檩和她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两人见了面,他是话都不愿意同她说,久而久之,敬安郡主也心灰意冷,不再往他跟前凑了。加上老太太本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敬安郡主干脆就带着蓁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了。润润每年回来过年,明明是在一个府里,却也见不到蓁蓁几面,说不上几句话。   ☆、62|看的胖十斤 第六十二章 润润心里虽想着蓁蓁,不过这时合家团圆之际,却也没有提起。 在老太太那里用过夕食,润润就回了自己院子安顿。 她这次回来,只带了四个贴身的大丫鬟,不过她这里本身就有从前伺候的丫鬟婆子,倒也不怕却人手。 回来后,她先更衣洗漱,然后就把自己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招到身边问话。 说起来,普通姑娘家身边总有两个得力的妈妈。但因为从前都是卢青兰在旁边照顾,她这院里的管事妈妈就一直空缺着。 不过好在回雪是个得力的,润润也放心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交在她手上。 润润一边呷着茶,一边吩咐她们:“从前我不在的时候,这院儿里的事都辛苦你们了。只我现在已回来了,往后你们也警醒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多来问回雪,由她定夺。我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这里,人笨一些不打紧,就怕一些聪明过头的,那我是容不下的。” 这几年她都是回来小住,也没怎么花力气打理这些人手。因此也并不知道这几年她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只不过想到苏氏管家,自己这里一直也没有管事的,想来大小问题肯定不少。 丫鬟婆子们见她一回来就来敲警钟,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应下。 润润简单地问了些院子里的情况,丫鬟婆子交代了一些。 她也有些乏了,就让人都下去了。 人散了以后,润润对回雪道:“我看人手多了些,人多嘴杂的,打理起来也麻烦,你回头看着裁剪一些,咱们过起日子来也清净。” 其实这人手倒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多,卢家她住的‘竹林关’,光是看门的婆子就有四个,这么说不过是看不上叶府的这些下人罢了。 回雪明白她的心思,应下了。 赶了好一段日子的路,润润没多久就上床去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只是天没亮的时候,润润就听到外头有响动,把她给吵醒了。 她刚起身,回雪和玲珑就进来掌灯。 “姑娘醒了?今儿个天格外冷,我让人进来在屋里多加些炭。” 润润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先把窗户打开透会儿气,怪闷的。” 玲珑就去把窗开了一半。 这一开窗,外头的声音就更响了。 润润不太高兴的蹙着眉头问起。 回雪一边给她熏衣服,一边问:“外头怎么这样吵,怪头疼的。” 回雪道:“是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都起来了,各自忙活呢。” 润润在卢家那么久,可没有这样的情况说主子没起身,下人们就敢有这样动静的。往年她回来住都是年头上,炮竹声声,注定睡不好,倒没发现有这种事儿。 “今儿个你就在院子里好好整顿一番。”润润想了想,又继续道:“玲珑也留下帮忙。这家里的下人都是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没有家生子,你只管管教,若是有不服管的,直接把名字报给我,回头给挪出咱们院子就是。” 回雪做事稳重周到,想的不免有些多,润润也是怕她顾虑太多,束手束脚,所以才这么说。而玲珑性子爽利,两人性子互补,应该弄上一个白天就能把人都收拾服帖了。至于其他的,润润暂时没做打算。反正除了四个大丫鬟,其他人不让他们近身就是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卢青兰跟润润住在一个院儿里,自然也被吵醒了。 润润换好衣服正跟回雪等人说着话,卢青兰就也换好衣服过来了。 润润噘嘴道:“姨母也醒了?这院子里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卢青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怪头疼的,一会儿我来同她们说吧。” 润润赶紧道:“我都安排好了,您不舒服就在屋里多歇歇,这点子小事儿哪还用您费心。” 卢青兰是回到这里,就下意识地想向从前一样帮她打理这些,转念一想,也是,如今润润都大了,不用她再向从前这样了,心里不免又有点失落。 两人坐到天亮了,就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她们算是最早到的,老太太也是刚起身,正在喝参茶。 见润润起这么早,老太太不免心疼,“昨儿个风尘仆仆的到了,今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润润也不提院子里的不顺心,只道:“今儿准备去成国公府呢,给您请个安,贪您一顿朝食吃,一会儿就该出门了。” 成国公夫人和如意都对自家孙女管得很,润润去一趟也应该,老太太就没多说什么。 没多久,苏氏也过来了,听说润润一会儿要去成国公府,便笑道:“昨儿个你大姐姐还说在家里无聊的慌,润润不妨将她也带上,姐妹做个伴,消磨下时光。” 润润倒不是不愿意带上雅玔,只是她是去做客的,雅玔和如意又不熟悉,她和如意也是好久没见面了,这样未免有些不方便,便说:“今儿个天不好,一会儿怕是还要下雪。大姐姐身子又不好,等隔几天天放晴了,再和我一道出门才玩的尽兴。” 老太太在场,苏氏也不好再继续歪缠下去,这才作罢。 用罢朝食,润润就去成国公府了。 拜帖是前一天她到的时候就让人送过去了,如意早就在家里等着她了。 如意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已经不用去女学了。 不过两人倒也不生分,如意每隔几个月就会找空去江南玩上一段时间。 如意亲自到门口接的她,两人相携进府。 “昨儿个收到你帖子就等着你呢,没想到你个小没良心的,拖了一天才过来。” 润润大喊冤枉,“我还当给你送了帖子你回来瞧我呢,我赶了那样远的路,你想瞧我也改体贴我的劳累才是。” 如意道:“你当我不想呢?如今我娘管得紧,轻易不让我出门。” 她来年就及笄了,出门也不方便了。不过成国公府的大人向来豁达,拘着她倒也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她年纪越大,行事就越来越厉害。前年润润还听说她将一个远方亲戚给打出府的,她的名声就越发不好了。 说这话,如意往她身后扫了一眼,又继续问:“你出来你伯母没说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不过她还真说了,想让我把大姐姐一起带过来。我想着你跟我大姐姐也不熟悉,就没应承。” 如意略带讥诮地笑了笑,“你家那位姨母怕是对你大姐姐的婚事愁得没办法了,几次都送帖子来,说我以前都是经常去你家的,怎么最近都不走动了。也不想想,我去自然是为了你,你不在,我去个什么劲儿。” 雅玔和秀琼一般大,苏氏两年前就开始相看人家了,到现在还没挑到满意的。门第低的吧,她看不上人家。门第高一些的,人家也看不上她。 如意跟她娘一直不太瞧得上她的为人处世,自然也不会和她亲近。她却一直想着借成国公府的东风。 润润道:“我大姐姐是好的,回头咱们一起玩的时候带一带她罢。” 如意也没有不应的,“你这么说的话,隔几天我姐姐要归宁,她家的小姑子也一道过来,到时候你把你大姐姐带上吧。” 如意的姐姐高汐嫁给了礼部尚书的小儿子。礼部尚书家就一个女儿李念玉,如今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了。能结交未来的太子妃,对雅玔自然是极好的。润润心里知道她这是爱屋及乌,笑嘻嘻地跟她道了谢。 两人说这话就到了高老太君的物理。 成国公夫人跟大儿媳妇昭月公主,正坐在一处呸高老太君说话。 如意的大哥前两年外放回来了,已经入了阁。昭月公主在成国公府一点娇气的毛病都没有,没有住到公主府,而是陪着夫君在成国公府长辈身边尽孝。 见了润润,高老太君和成国公夫人把她招到跟前说了一会儿话,就放她个和如意单独去玩了。 两人久未见面,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似的。如意将身边不论大小的事儿都倒豆子似的和她说。 什么大公主南璇这两年在选驸马,刚选好了建威将军家的小儿子,结果前两个月人家骑马打猎的时候堕马摔断了腿,走路跛了,南璇就不乐意了,这段日子正想着法子另选人家呢。 说起来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开始为婚事发愁了。也就她们两个,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只当成趣事来说。 “听说你回来,太子表哥和二皇子都说要找时间见见你呢。咱们找一天时间去外头聚聚。”如意忽然想起来道。 “出去做什么?在你这里不是更方便吗?”润润不解。 “在家里能有什么趣儿,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怕是都忘了京城里有哪些好玩的了,带你出去散散心。” 润润忍不住笑,“哪里是带我玩,是你被拘太久了,自己想玩才是真,少打着我的幌子。” 如意哈哈大笑,扑上去咯吱她。 润润最怕痒不过的了,从前如意一这样,她就笑的不行,只能求饶。这次因为腰间围了一圈软垫,倒是抵挡了不少。 两人玩到了天黑,润润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府。 在老太太那里用夕食的时候,润润提起起如意邀请雅玔去小聚。 听说到时候李念玉也在场,苏氏笑的合不拢嘴,连给她夹菜夹的特别勤。 用过夕食,蓁蓁来给老太太请安。 她刚从外头回来,鹅黄色底刺绣镶边黄色芙蓉花软烟罗窄袖小袄,脸色有些发白。 见了她,润润自然欢喜,揽着她说话。 蓁蓁就比她小一岁,可行事说话已然是个大姑娘,话也越发少了。 润润让如烟拿了自己的手炉给她换了,跟她像普通姐妹一样话家常:“怎么这么晚从外头回来?我之前回来的时候怕要下雪,你冻着了没?” 蓁蓁抿嘴笑了笑,“筠姐姐今天生辰,闹的有些晚了,倒是没下起雪,就是起风了,夹着冰粒子,怪冷的。” 她说的‘筠姐姐’,自然就是南平郡王家的朱筠,已经快出阁了,这个生辰算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好一个生辰了,便邀请了几个闺中密友胡闹了一番,一直到方才才散宴。 “我刚还和大姐姐说过两日一起去成国公府小聚,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润润眨着眼睛询问,满眼的期待。 但凡她这样,便没有人能狠心拒绝了,不过蓁蓁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我回头问问母亲,明日再同你说。” 润润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虽然她非常不愿意承认,可自己同蓁蓁,到底是越来越生分了。 蓁蓁在老太太那里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敬安郡主已经用过夕食,正等着她去说话。 蓁蓁回来后,她也眼尖,瞧见了她手里的手炉不是她带出去的那个。 问起来,蓁蓁便说是润润给的。 敬安郡主哼笑一声,心里不由觉得有些烦躁。自从香山的事情后,叶檩对她越来越冷淡,几乎形同陌路,她心里便都将祸由归咎于润润和卢青兰了,越发不喜欢她们。以至于后来润润从江南写信过来,她拦了下来,没让人交到蓁蓁手上。 蓁蓁犹豫再三,还是把润润邀请她去成国公府的事跟她提了。 敬安郡主想也没想,便道:“你去那里做什么,平白无故自讨没趣。” 可不是自讨没趣么,敬安郡主早前就替自家女儿谋想太子妃之位的。后来袁皇后选来选去,选中了礼部尚书的李念玉,蓁蓁自然就落选了。礼部尚书跟成国公府还是姻亲呢,谁知道是不是成国公府从中作梗呢。 蓁蓁体谅她母亲心里的苦楚,多年来对她越发恭顺,母亲既然不允,她便不再提了。 只是心中也免不了叹息,如今母亲这院子,真是越发安静了,想到方才在南平郡王府和老太太那里的热闹,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63|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三章 敬安郡主没准她去成国公府,蓁蓁便不再提,转头就去回了润润。 润润心里颇为失落,她们姐妹俩住在一个府里比跟分隔两地似的,好不容易找了机会想单独和她说说话,没想到却还是没能成。她明白敬安郡主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可是蓁蓁呢?她也那么想吗? 于是隔几天去成国公府的时候,润润就有些郁郁的。 别人没瞧出来,如意自然是发现了的,悄悄问她说:“你这怎么了?脸上怪难看的,不愿到我家来啊?” 润润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本来想让蓁蓁一道来的……” 如意哼笑道:“你喊她做什么,她那个郡主娘看到我们家的人就跟斗鸡似的,还肖想着太子妃之位呢?总想着是我们家给她穿的小鞋。” 润润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你我也不说虚的,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家从中作梗。是皇后姨母左右权衡之下选的李念玉,你家妹妹这才落选的。” 润润道“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干娘的人品我能不知道?我不过唏嘘我们姐妹情分罢了。” 如意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她不跟你好,我跟你好啊。咱们就是亲姐妹。” 因为雅玔也在场,润润怕她不自在,就没继续跟如意咬耳朵。 两人说着话,丫鬟撩帘子进来通报,说大姑奶奶回来了。 如意站起身,“你们慢坐会儿,我去瞧瞧,一会儿就把我大姐姐和李家姐姐带过来。” 雅玔轻声应了,略有些紧张。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京城贵女圈。虽说完全陌生的只有李念玉,可对方身份贵重,将来会有大造化,想到要跟那样的人物坐在一处说话,她这心里就不禁七上八下的。 如意在自己家里行走,自然不拘束什么,脚步轻快连蹦带跳的,没多会儿就到了她祖母的院子。 高汐穿了条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梳了个鹅胆心髻,脸盘子有些圆,面色红润,正跟成国公夫人说着什么,一脸娇羞。李念玉在旁坐着,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倒是看不出什么。 如意进去就笑着问:“这是有什么好事?瞧我姐姐这面带□□的。” 高汐笑着就要去拧她的嘴,“你这嘴里浑将漫说,一点闺阁女孩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如意嘿嘿笑着躲过,蹭到成国公夫人身边,撒娇道:“娘,你看,姐姐一回来就欺负我。” 成国公夫人可不管,“该,谁让你这嘴里胡话昏话不断,给你姐姐拧烂了才好。” 如意不依,“到底是有什么好事,不要瞒着我嘛。” 高汐羞涩一笑,她前两日被诊断出又有了身孕,眼下是回来报喜的。她成亲年头也不短了,前头生了一个姐儿,空了两年,眼下才又怀上。虽说礼部尚书有三个儿子,大房二房都有男孩,他们三房在子嗣上压力不大,可总是想着有个哥儿支撑门户的。 如意哗地就站了起来,想挨过去抱抱她姐姐,又恐怕冲撞了她,又退后两步,“哎,这可是大好事儿!咱们家里又要添人了,这可不容易,得好好庆祝……” 成国公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意才止住了话头。 虽说在自己家里,说话做事不用拘束,可言者无心,听着却容易有意。昭月公主和高泓成亲多年,眼下还没有一儿半女,这话教她听了,总是容易想岔的。 不过昭月公主人也豁达,马上接口道:“大姑奶奶回来也好,让我沾沾喜气,咱们求个好事成双。” 成国公夫人道:“这也不急,子嗣这事儿,什么时候来那是缘分。就说我,这辈子也就生了如意一个,你跟泓儿都还年轻,也不用在这上头多想。” 昭月公主笑着应下,心里却也明白,她婆母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有了如意这么一个。她和高泓可的身子可都是好的,婆母这么说也不过是宽慰她罢了。不过也不怪她愿意对着成国公府的长辈放低身段,这要换了其他人家,长房里一直无所出,就算尚的是公主,也该有其他念想了,可成国公府家风清正,愣是没想着往高汐身边塞人。她也想好了,等再过两年还没动静,就主动给房里添人,反正生下来养在她膝下,悉心教导,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端看婆母这辈子,她夫君和小叔,小姑子都不是她生的,如今待她就是跟生母一般。有了榜样在前头,昭月公主自然不虚什么。 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成国公夫人打发如意,“带着念玉去你那里玩会儿罢,你们这年轻人陪着我们也无聊。” 如意就歪头对李念玉笑道:“咱们走吧,她们这是要有体己话说,赶咱们呢。” 李念玉起身行礼,就跟着如意出去了。 如意跟李念玉说不上熟稔,可到底几年同窗情谊,总也不陌生。 两人说这话就到了如意的院子,润润正跟雅玔吃着茶说话。 如意大大咧咧地一撩帘子,冷风呼哧呼哧直往里灌,把她们二人吹的一个激灵。 润润放了茶盏,瞪她:“回来就回来,怎么还故意冻人,冻坏了我,可别怪我和干娘告状。” 如意哈哈一笑,转头让李念玉先进来。 润润不禁打量,李念玉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紫绡翠纹裙,发髻是普通的双平髻,两髻各戴一颗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衣服和发饰都不算出彩,可架不住少女姿容已经长开,面容清理温婉,身形袅袅婷婷,自是说不尽的好看。 李念玉虽说是未来的太子妃,可身上还没有品阶,见了润润还要行礼。 润润赶紧上去搀扶她,“咱们一处玩,不用这些虚礼。” 如意故意使坏,对着李念玉说:“怎么刚瞧着我你不行礼,对着她倒是礼数多了。” 前几年她生辰的时候,她那位皇帝姨夫也封了个县主给她。成国公夫人觉得太打眼,把封地和食邑辞了,只留了个虚衔。她跟李念玉家是姻亲,逢年过年少不了走动,李念玉也有心亲近成国公府,私下来往也多,两人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她也知道李念玉是要当自己未来表嫂的,这些虚礼当然是早就免了。 李念玉私下里也带着些少女的顽皮,笑说:“你要想让我给你行礼,我马上就给你行,可也别怪我回头给我三嫂告状。” 如意扶额,“得得得,你们一个二个都会告状。唉,人善被人欺哪!” 她这魔星的名头在外越来越响亮,此时这样说自然是把李念玉和润润都逗笑不止。 雅玔也跟着笑,心里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润润也是顾及到她,很快就把她介绍给李念玉。 李念玉对叶府也有所了解,知道叶府的大房从事商贾,她性子也有些孤高,要放平时,和这样出身的姑娘是说不上花的。可到底是润润带来的,便也看了她的面子,和雅玔攀谈了几句。 雅玔受宠若惊,但表现的还是很沉稳,一言一答十分有章法。 寒暄了一会儿,如意打开话匣子说起别的。 李念玉和如意、润润交际圈子挨不上,但却有共同认识的昔日同窗,说些她们的事儿,再加上说些成国公府里的趣事儿,倒也相谈甚欢。 也是这天格外热闹,她们这用着点心说着话,丫鬟通传说太子和二皇子一起亲临了,此时已经去了高老太君处说话。 他们二人身份尊贵,但向来出入成国公府都像普通子侄一般,先去给长辈请安,然后再说其他。 如意笑眯眯地听完丫鬟通报,眼尾儿瞧着李念玉:“这也太巧了,你们前脚刚到,太子表哥后脚就来了,指不定是为了瞧谁呢。” 李念玉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没说话,可脸上的笑却是止不住的。她虽然几年前已经成为内定的太子妃,宫里和家里都私下默许她和太子来往,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见面次数实在有限。 如意愿意成人之美,就吩咐丫鬟去花园亭子里摆桌子。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但想去外头坐坐,总是有办法的。 如意让人在亭子外围了一圈屏风,在用蛟绢把亭子都围上,里头再放上几盆不出烟火气的银丝炭,倒也不惧天冷。 安排妥当以后,如意就请了她们移步,几人去亭子里赏景儿了。 可这样的天气,草木凋敝,除了几株梅花,哪儿有什么好景儿可看呢,不过幌子罢了。 亭子里倒也暖和,桌子上还用小火炉暖着果酿。 润润放了手炉,把手凑近烤了烤手,忍不住道:“这样的天气,吃个羊肉涮锅再好不过,屋里憋闷,味儿走不出去,这里倒是不错。” 换成平时,她虽是随口一说,如意肯定就已经着人去弄了。可今儿个李念玉一会儿还要见太子,沾染一身味道总是不雅。 如意笑道:“要不说你嘴馋呢,让你出来看了景儿都想着吃。现在天还早,晚上在府里用夕食,我给你弄锅子,想吃什么只管点。”   ☆、64|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四章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笑嘻嘻地道:“好好地来看个景儿,没来由地倒被说饿了。” 几个姑娘循声望去,就件不远处的廊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高个儿的那个以一根羊脂白玉簪束发,身披雪白青斗纹鹤氅,站在那处,就已然好似一景儿。 不过说话的却是旁边个矮一些的少年,一袭箭袖劲,披一件装锦镶银鼠皮披风,脸上那笑容还带点痞气。 如意嗔道:“听我们说得一句就能勾起你的馋虫来了?你这人也忒不经馋!” 来人自然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了。 二皇子跟如意胡闹惯了,被他当着其他人这样说也不恼,仍继续道:“实在宫中无趣的紧,表姐也心疼心疼我,留我在这里一并用夕食吧。” 润润也是忍不住地笑,这位二皇子还是几年如一日,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化。 二皇子和太子走近,众人起身给他们见过礼,继而再依次落座。 太子左手边坐了二皇子,再往做依次是如意,润润,雅玔和李念玉。李念玉就在太子的右手边,众人恰好围成一桌。 太子是来干什么的,二皇子不清楚,他反正就是来看润润的。 见了面,坐在一处说话,二皇子忍不住感叹:“润润你怎么长这么大了?我总记得你还只有这么一点点。”说着他用手在自己身旁稍矮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润润笑,“二皇子您说笑,这都多少年了,我要还只有这么高,家里该急死了。” 二皇子脸孔一板,不悦道:“私下场合,你跟我这么见外,真教我伤心难过!今天的夕食怕是吃不下了!” 润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唉,那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喊你‘小哥哥'?我这不是怕人笑话吗?” 二皇子显然对这声‘小哥哥’很是受用,美滋滋地说:“谁敢笑话?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润润掩嘴而笑。心里一时有些滋味难明,如果她没有跟着外祖母去江南的话,现在应该也是跟二皇子差不多的脾性吧,当然也不是说对自己现状不满意,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羡慕。 太子看了二皇子一眼,示意他别那么放肆,私下里胡闹便罢了,眼下到底是有外人在场,显得格外不庄重。 二皇子乖乖地闭上了嘴,太子无奈道:“润润长大了,别跟你二表哥胡闹。” 他说话口吻还似从前,温温柔柔的,像对自家妹子一般。 润润‘哎’了一声,“润润知道的。” 太子又问起她回来多久了,吃住习惯不习惯。 润润一一回答了,虽说刚才还觉得太子和二皇子都有些陌生,但没多会儿,从前那种相处的熟悉感便又回来了,不由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一些趣事儿。 太子呢,心中也是感叹。幼时最是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如今一言一行都稳重起来了。苦难使人成长,而润润所遭受的苦难,有一部分还是来自和他一脉而出的两位公主,他对她也有几分愧疚。 他们这一通说话,中心围绕着润润。雅玔和李念玉便有些不自在,不过雅玔的不自在,多半来自于陌生感和紧张,李念玉便是有些不开心了。别人她倒不在乎,太子来了确实连句正经话都没和她说呢。 当然润润也不是蠢的,很快就打住了话头,将时间留给其他人。 太子也不是故意忽略李念玉,只是二人关系颇为微妙。虽然太子妃之位已经算是订下人选,但两人除了场合上见过寥寥数面,基本可以算是陌生。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未免尴尬,干脆便不主动说什么了。 如意身为主家,自然不冷让她们冷场,问起太子和二皇子怎么忽然过来了。 太子不能说是袁皇后赶他来瞧未来媳妇的,便道:“听说润润回来了,我们想着一起过来瞧瞧,恰好你们有聚会,姨母就让我们直接过来了。” 如意点点头,也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既然来了便用过夕食再回去,咱们也好久没一起用饭了,刚润润还说要吃涮锅,我一会儿就着人去准备。就在我屋里,咱们几个还像从前那样,搭着果酿吃涮肉,想想都美。” 她不提果酿还好,一提,大家就都想起来太后寿辰那次,如意和二皇子喝的酩酊大醉,卧床混熟好几个时辰的事。几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没说其他。 李念玉和雅玔也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何发笑,只能尴尬地陪笑。 如意和太子、二皇子商量着夕食的菜色,润润就挨到雅玔耳边轻声问:“大姐姐可愿意同我们一道?若是觉得不自在,一会儿先回去也无妨,太子他们都是再随和不过的。” 雅玔垂着眼睛道:“坐了半天,可能是吹着风了,头也有些疼了。” 润润本就猜到她不愿意,便道:“那大姐姐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可得捂紧披风,这样的天气正生起病来可就麻烦了。” 姐妹二人也是有话说,便只有李念玉端着茶杯频频喝茶无言。 不过太子也不能真晾着人家,适时候地招丫鬟上前给她添水。二人相视一笑,虽没有再细说什么,李念玉心里却由苦转甜,继而有些喜滋滋的,连脸颊都发烫了起来。 亭子里到底风大,不是久待之地。可闺阁之地,又不是他们几人可以名正言顺相聚的地方。 李念玉没多就起身告辞,雅玔也提出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先行回去。 太子亲自把李念玉和雅玔一并送出去。 他和李念玉走在前头,雅玔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虽说前面两人也没有说话,她就是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对,就是格格不入。 其实从她来成国公府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虽然成国公府的人都把她当成亲戚一样招呼,不显生分,虽然润润也是多有顾及自己,可她心里明白,她就是那个硬挤进来的人,根本融不进去。如果不是母亲那么极力促成,她这样淡泊的性子,也根本不会勉强自己。 雅玔也明白,一会儿回到府里,母亲知道她没有跟润润一起留下用夕食,少不得又得说她一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今日这半天已经是她的极限,也算是她对母亲尽的一片孝心了。 太子将她俩送到门外,瞧着李念玉上了车才又进了成国公府。 此时如意等人已经从亭子里移到了屋里,三人正凑在一起说八卦。 二皇子道:“刚才那位未来皇嫂,实在有些说不上来,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味。” 如意闲闲地看他一眼,“给太子表哥选的太子妃,难不成还要和你对位?” 二皇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一定呢。” 如意感觉有内情,赶紧追问:“里头还有什么事儿?你同我说说。”说着还屏退了下人,让她们去外头守着。 二皇子见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我那天也是听母后跟姨母闲话家常时提起的,按理说皇兄这年纪已经可以成婚了,拖着没定下婚期,似乎是李念玉身上有什么隐疾,母后说再观望观望。” 如意和润润不禁倒吸一口气,这赶把有隐疾的姑娘往皇家送,李家这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们别四处说啊,我这也是听壁脚听来的,无头无尾的,容易断章取义,也有可能是我听岔了。” 如意又问:“那太子表哥知不知道啊?” 二皇子点点头,“他的婚事,母后自然是以他的意愿为先,应该是什么都不会瞒他的。我方才见了,越想越生气,凭什么我皇兄得配一个有未知之数的姑娘?他就应该得最好的,因此才不愿意同我那未来皇嫂说话。” 到底是宫闱秘辛,几人也不便继续讨论下去。 没多久太子就送完人回来了,如意热热闹闹地让人去支锅子了。 虽说时候还早,但宫里晚了要落锁,早吃早走也方便。 润润消化着方才二皇子透的口风,心里有些惴惴的,如果这件事告诉蓁蓁,想来敬安郡主和她都会高兴的吧。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她是不会把这种事往外传的。 涮锅做起来也简单,厨房里有吊好的猪骨头汤,汤头是诱人的乳白色,拿来做汤底再好不过。再准备一些蔬菜和牛羊肉薄片,烫过以后蘸上用芝麻酱或花生酱等按个人口味调制的蘸料,没多久就能吃出一身汗。 不过涮锅到底是辣的才好吃,只是润润不能吃辣,于是大家都迁就她。 润润也心细,道:“拿个鸳鸯锅吧,我一个人不能吃,倒扰了你们的兴致。” 如意用手肘拐了拐她,“一家人说这些作甚,那辣锅子叫热气一拱,熏上来辣的你难受。” 太子和二皇子也道平常吃惯了辣锅,偶尔换换清汤也很不错。 润润也不再推辞什么,只觉得涮锅还没开吃,心里已经热滚滚的了。 丫鬟布菜的时候,太子突然轻笑了下,转头带着戏谑的眼神问润润:“要不要让丫鬟给你拿个勺?”   ☆、65|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五章 润润不禁脸上发烫,轻声道:“早就会用筷子了,太子表哥取笑我。”声音甜甜糯糯的,说是埋怨,更像是撒娇。 太子这会儿倒是觉着她还和小时候一般了,也亲近了几分,笑道:“没取笑你。实在冤枉,这不是太久没见你,忘了你已经长大了嘛。” “可不是长大了。”如意笑着接话,“再过两年,表哥都要大婚了。怕是下面就要轮到我们了。” 二皇子取笑她:“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害羞。”话刚说完,就被如意一脚踢在脚踝上,他夸张地怪叫一声,满脸委屈地看过去。 如意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四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喝完了一壶果酿。 二皇子突然长吁一口气,用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感道:“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啊。” 其他三人都不禁笑起来,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说这样的话加上二皇子本身跳脱的个性,仿佛讲了笑话似的。 “你们别笑啊,我说真的。那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大地大,我心里高兴最大!现在长大一些,做事儿反而束手束脚,这个不行,那个不能的,真是越来越没有滋味了。” 二皇子的感叹自然有他的道理。几年前,他还不懂事儿,皇帝皇后都纵着他,行事再肆无忌惮,无非就是得个‘贪玩’的名头。如今这年纪,袁皇后都开始帮他相看未来的皇子妃了,自然是严加管教了。 肩负的东西多了,人自然也要舍弃一些旁的,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 相比而言,润润和如意就两人就轻松不少,她们都不是出身皇家,又身为女子,家里也疼爱,只希望他们过的幸福喜乐就好。 二皇子的一声感叹,把太子都弄的有些郁郁。尤其是刚才见过李念玉,他心里本就些不舒服。 他皇弟觉得如今越发束手束脚,他又何尝不是。从前还能由心一些,虽然她本身就是自律的人,但总归也有一些孩童性情,然而这几天,那些真性情都没磨炼得差不多了,喜怒不形于色。不论是为人处世,与人交往,都是从皇家利益出发。倒是小时候结交的几个朋友,算是得过他的一份真心。 他母后一直说,太子妃是以后要陪伴他一生的人,所以挑人的时候也正式询问过他的意见。可不过也就是询问罢了,其实他父皇母后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他不过顺势而为罢了。父皇母后琴瑟和谐,太子当然也希望自己身边能有那样一个人。可对着李念玉,他却无法设想两人的未来,或许真如他母后所说,两人的感情还有待培养,往后多走动,便好了吧。 太子和二皇子难得出宫舒展筋骨,身边也没有大人拘着,再回忆从前,对比今朝,心里郁结难舒,不知不觉地就喝多了。 如意是个爱凑热闹的,又是主人家,自然是要作陪的。喝酒还不算,二皇子还和如意划拳行起酒令来,连太子和润润都被捎带上了。几人越发兴起,忘却身份,酒酣耳热,嬉笑怒骂,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那果酿一杯一杯地下肚,一直喝到了宫门快落锁的时辰,空酒壶不知道换下去多少,这场小聚才算散了。 润润是里头喝的最少,最清醒的了,他们自己的喝的兴起,却也有分寸,没来劝她的酒。 二皇子和如意倒头就睡,润润喊丫鬟把如意掺进内室,太子让太监把二皇子搬回马车。 润润代替如意送他们出去。 夜里起了风,有些凉了,太子也有些醉意了,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不少。他走在最前头,感受到了寒意,就折身让起身相送的润润披个大氅再出来。 丫鬟取了大氅来,太子接过给润润披上,“阿晟这段时间一直有心事,今天荒唐了些。” 润润柔柔一笑,“二表哥心里有事儿,抒发出来倒也好。” “说起来,太后寿辰那次,也是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偷偷喝酒,他们睡得昏天黑地,只有我同你清醒着。” 润润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不过这次我是完全醒着呢,没有给您添麻烦。” 太子看着身量矮自己快一个头的润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心,“你只要记着,咱们四个人从小的情谊是不变的。” 润润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到底长大了,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满心依赖,像对待自家兄长那般地对太子了,太子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句。 太子忽然有些无奈,也有些后悔。他总觉得润润不该是今天看到的这样的,她以前那么单纯,甚至有些笨笨的,教人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这世上的聪明人已经够多了,可是润润,只有一个啊。 太子轻叹一声,让她送到了垂花门外,带着人摆驾回宫了。 润润在门口站了会儿,散了散身上的酒气。 太子和二皇子对她来说,是幼时记忆中温暖人心的一部分。他们是兄长,是朋友。尤其是太子,一直是她印象中的大英雄,屡次替她解围。尽管多年过去,时移世易,心底的孺慕之情也从未减退。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有些害怕。害怕他们都变了,连她自己都变了,又怎么能要求其他人都不变呢? 所幸,今日相处下来,他们都和从前一样好。 他们散了没多久,成国公夫人就来看如意了。 见了她,润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高兴,没有看住如意,让她多喝了。” 成国公夫人比一边家长都开明,只是摸了摸她的发烫的脸颊,“不碍事,在自己家里,你们也是难得尽兴。你呢?天都晚了,住下吧。” 润润想了想醉酒的如意,想着成国公夫人多半是要亲自照料的,自己待在这里还要费手脚,于是就说:“不了,我还是回去吧,过两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两边走动的都勤,成国公夫人就没有多留,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润润回府以后,问过丫鬟,老太太已经睡下了,便没有过去,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刚准备换装梳洗,丫鬟进来通传,说苏氏过来了。 润润不明所以,让人把苏氏请了进来。 苏氏一进屋,就陪笑道:“雅玔那丫头,跟你一道去的,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太不懂规矩了,我已经说过她了,润润啊,别放在心上啊。” “大姐姐同我说了,她身上有些不舒服这才提前回的府。再说我们自家姐妹,这点小事,那不至于。” “我就知道我们润润最是大度,下回你们再有聚会,你还带你大姐姐一道去啊。” 润润点头应下,“只要大姐姐愿意,我当然也高兴带她一起。” 不过润润心里大概知道雅玔下回是更不愿意的,雅玔今日的不自在,她也是都看在眼里的。 天色也不早了,苏氏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不过苏氏等到她回来还特地过来,她的心里也就更明显了。 润润同苏氏也是有些感情的,加上跟雅玔也亲近,也是乐得帮她一把。 话又说回来,苏氏的期望和润润的帮主都只是助力,主要还是得看雅玔自己,到底是她一辈子的事,润润也不想太过激进,好心办了坏事。 跟苏氏说完话,润润才终于放心下来,让人备了水沐浴更衣。 因为喝了酒,她还把头发一起洗了。 回雪和玲珑一人一边用大毛巾帮她擦头发,她仰在榻上任她们擦,不知不觉就开始迷糊了。 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放轻脚步靠近。 然后连翘的声音就从她头顶传来—— “姑娘睡着了?” 回雪轻轻应了声,“姑娘在外头喝了酒,也累着了。” 连翘的声音就更轻了,问起:“今天你们见到太子殿下了?” 白天润润出门带的是回雪和玲珑,连翘没有同行,所以才问起来。 “是啊,怎么了?”这是玲珑的声音。 连翘带着笑意问:“我听说现在太子殿下长得越来越好看了,都说京城王孙公子里没有可以和他相比的,是不是真的呀?” 好看吗?润润想,是好看的吧。 今日梅树下,太子长身玉立,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确实可以当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其实二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模样本就是六七分相似,可两人站在一处,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在太子身上。那似乎,天生就是一个会发光的人。 回雪很快就训斥道:“太子殿下也是咱们可以编排的?你莫要再说下去了,小心回头挨罚!” 连翘嘿嘿一笑,也就止了话头。   ☆、66|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六章 润润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 隔天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再也不见喧嚣,难得地睡了懒觉,起来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这几天回雪已经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整顿好了,抓到错处的也不多废话,直接就赶出去,院儿里一下就清净了。 卢青兰从江南回京以后,就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一直在屋里休息。润润去看了看她,见她一切都安好才放下心来,然后才让人去给老太太说一声玩些过去,自己则准备喝了蜂蜜水再出门。 昨晚上多少喝了些果酿,带着醉意睡下了,早晨起身头还有些昏沉。 刚端到蜂蜜水,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呼喊声,有丫鬟在外头喊:“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 润润放下盅盏,让玲珑把人带进来。 进来的是个穿着水绿色菊纹上裳的年轻丫鬟,打扮的算是干净体面,只是脸上泪水横流,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回雪也在跟着她一起进来了,先福身告罪。 润润问起怎么回事。 回雪答道:“这丫鬟明教却朱,是咱们院里原本的二等丫鬟。这两日姑娘不是说咱们院子里人过于嘈杂么,奴婢想着却朱这样的再咱们这里也就委屈,就想同她商量商量找大夫人另寻个好差事。” 却朱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姑娘明鉴,奴婢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回雪姐姐贸贸然就要将奴婢赶出去,求姑娘给奴婢做主!” 润润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确实交代了回雪整顿风气,也相信回雪的为人和能力,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很快回雪就劝道:“却朱妹妹,你姐姐不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嘛,有她在,大夫人定不会亏待你的,咱们院子里人手本就冗余,我这是怕委屈了你,并不是要赶走你。” 她这么一点拨,润润就明白了。原说呢,她回来这几天但凡有个风吹到东,她那大伯母就立刻过来嘘寒问暖,仿佛通天眼似的。听回雪这话,应该就是却朱帮着传递的消息。 苏氏当家,却朱将一些细微末节的事情禀报过去,并不算是什么过错,但这样的人显然是润润不能留的,今天穿的是无伤大雅的事,往后就不知道传的是什么了。再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即便是大伯母,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却朱只说自己没做错任何事,不肯离开。 润润让她起来,也没再什么,只是让她一会儿跟着她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却朱恭顺地应下,心里却有些忐忑,这三姑娘回来以后瞧着就跟从前大不相同了,如今又讳莫如深,一副高深模样,让人不好捉摸。 润润喝完蜂蜜水,就带着却朱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已经起身了,正和苏氏说话,瞧她来了,就佯装嗔怒道:“小懒猪,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祖母还以为你要忘了我这老太婆呢。” 润润甜甜一笑,撒娇说:“哪有啊,润润就是昨晚儿回来了晚了,伯母又来和我说了会儿话,就给累着了,这才多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老太太如往常笑着揽住她,转头问苏氏:“你怎么大晚上还去润润屋里?昨儿个她回来那时辰本就不早了吧。” 苏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昨儿雅玔提前回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就想着去找润润问一问,没注意时辰,耽搁她睡下了。” 润润接口道:“不碍事的,我也愿意和伯母说话。” 她对着苏氏笑了笑,话锋一转,“有件事正要同伯母说呢。我那小院子地方本就不大,姨母又跟我住在一起,她的丫鬟加上我这儿的,人手已经绰绰有余。这人一多,也不利于姨母养病。这不前两天,我让回雪都仔细看了看,那些不顶事儿的,偷奸耍滑的,都已经赶了出去。可我这儿还有个叫却朱呢,喏,就是身边这个,看着十分伶俐,放我这里着实浪费,就想着让伯母另外给她安排一份差事。” 苏氏面色一僵,心里有些打鼓。她这怕是知道了些什么吧?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出来,这是要给自己难堪? 不过润润说话点到即止,并没有说却朱和苏氏身边丫鬟的关系,好歹给她留了脸面。 苏氏也很快反应过来,从善如流道:“既然你那儿人过多了,那我就把这机灵丫头安排到别处去,回头你要是缺人手了,就跟伯母说,伯母再给你重新分拨过去。” 润润同苏氏道了谢,转而同老太太说起了别的。 却朱有苦难言,她是真心不想离开三姑娘的院子。家里谁不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和二老爷的眼珠子,最是得宠的主子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身份虽然都低微,却也是有差别的,跟着这样的主子,自然是人人都敬着几分。而且大夫人又时常找她问话,每每问完还都给些赏赐。连她姐姐都说,沾了她的光,她姐姐在大夫人面前越发得脸面了。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她也不敢说什么,她敢在三姑娘一个人面前哭诉,难道还敢在老太太和大夫人面前说这些吗? 自然是不敢的。 润润心里也没怪苏氏,知道她这一番安排都是为了雅玔,天下父母心,她还是懂的。 下午晌,润润就在院子里陪卢青兰。 卢青兰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只是脸色不太好,这几天人也瘦了一圈。 卢青兰还自嘲,说自己年纪大了,稍微折腾这么一下就经受不住了。 这倒是忽然给润润提了个醒儿,想雅玔那个年纪,苏氏都急切成那样了,她姨母这个年纪,应该更要抓紧才是。 不过她一个晚辈,不能骤然过问姨母的这些事。她祖母自从几年前折腾了病了一场,家里的大小事儿都不能让她操心了,至于伯母苏氏,为了雅玔的婚事都焦头烂额了,想来也没有别的心思再去帮别人牵线做媒,而且润润也不是很相信她的眼光,想来想去,润润决定去问问她爹,毕竟她爹常年在外头行走,总是认识一些青年才俊的。 晚上叶檩下了值,在老太太那里请了安,说了会儿话,就回前头书房处理公事。 润润让人准备了参茶,亲自送了过去。 见到女儿忽然这么贴心,叶檩受宠若惊。 润润笑嘻嘻的,也不跟她爹绕弯子,说:“这几天伯母总是有意无意地同我说话,还让我对带大姐姐出去一起玩,前儿个大姐姐一起跟我去了成国公府提前回来了,就为这事儿伯母都急上了。” 叶檩多年来一直自觉亏欠大房,如果不是为了供养自己,叶杞也不用投笔从商,以至于现在大房孩子的出身都矮了一些,因此便道:“你伯母也是为你大姐姐操心,你如今懂事了,能担待一些,能带你大姐姐就带一把。” “大姐姐同我一家姓的姐妹,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伯母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大姐姐才十几岁,已经着急上了,那我姨母……” 卢青兰年纪却不小了,从前因为润润年纪小,就没想着给她配婚事,后来她回了江南,叶檩跟叶府的其他人都以为她一定会在家乡成家,不会再回来了。可她为了润润,就是把自己的人生大事都排在了后头,这份真心教人动容。 “这事儿,你可为难住你爹了,这主要还要看她的意愿……” 润润抱着她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我也没让您做什么呀,只是帮姨母多留心一下,您认识那么多人,眼光又独到,自然还要仰仗您帮着选选人。” 听着闺女的恭维称赞,叶檩心里也喜滋滋的,自然是有求必应,答应帮着看看,回头有人选了,再来和她一起商量。 润润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院子。 其实她也舍不得卢青兰嫁人,可是她知道不能再自私了,把她姨母留在京城,心里已经很有负疚感。只希望她爹能帮着选个上好的人家,让她姨母下半生过的幸福快乐。 过了腊月就是年,年关前,叶檩终于给润润带来了好消息。 来年就是春闱,有个举人姓黄,算是他半个门生,家风清正,人也上进。就是家里清苦了些,他又不愿随意将就,因此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孑然一身。但不论人品,还是才华,那都是上等的,自不必说。 大耀朝素有榜下捉婿之风,叶檩觉得黄举人春闱定然有番作为,这才想着赶在春闱前,将好事促成。   ☆、67|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六章 叶檩能看中的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润润听了她爹简单的介绍,倒是对这位黄举人颇为满意。 不过这事儿光他们满意也不算数,主要还得看卢青兰的意愿。 卢青兰身子缓过来以后,仍然显得有些恹恹的。润润想带她出门散散心,让她心情好一些,也好提起婚事。 不过寒冬腊月的,也没有好去处。她又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也没人邀请她出去聚会。 润润问起如意,如意道:“哪用特地找什么地方呢,你刚回京,在自己家里办个小宴,邀请一些昔日同窗过来,让你姨母帮着招待招待,大家在一处说说话,心境自然放开了。” 润润想了想,若是在自家府里请人,虽说要费些手脚,但还能趁机将雅玔和秀琼带到众人面前,对她们俩往后的婚事也是有好处的。一举多得的好事,润润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回头,她又在要请的人上头犯了难。过去的那些同窗,她连印象都浅淡了,冒然下帖子,人家不肯来,就很尴尬了。 于是润润就找机会和蓁蓁商量了。 蓁蓁上次没应她的邀约,心里本就有些内疚,这次听说她要在家里办小宴,也不用惊动敬安郡主,自然是十分乐意同她一起的。 “昔日同窗里,我同筠姐姐最要好,她自然是会来的。还有李家的念玉姐姐,两家也有走动,该请的。有了她们俩,这场小宴就算完成了一半,其他人你看着请就行。”蓁蓁没一会儿就给她拟了一份名单,里头都是京城贵女圈中比较好交际的几位。 润润一看,其中有两个人她倒是有印象。一位是右副督御史家的周鹂,那位自带话唠属性的姑娘,从前就爱跟她攀谈。还有以为,是安国侯家的吴纤,几年前曾经在绸缎庄里和她姨母起过冲突。 后者是不用请了,虽说两家也谈不上深仇大恨,安国侯事后还特地送了礼物来道歉,算是冰释前嫌了,可润润办宴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泓她姨母,没道理给她添堵。 最后名单拟定下来,人并不多。但加上如意,蓁蓁,家里的两个堂姐妹,加上润润自己,就也算热闹了。 小宴的前两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雪,本以为他们的聚会要因此延期,没想到到了日子却放了晴,难得的有了个好天气。 如意带了家里的蛟绢来给润润糊亭子,几人在庭院中赏雪赏梅。 因为大家都算有些交情,也不用拘泥于细枝末节。所以朱筠等人都带了自家姐妹来。 朱筠带了亲妹妹朱筱,周鹂带了妹妹周鹃,李念玉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带了表妹宋以菲。 润润同她们几个算是有交情,但各家的姐妹却是不熟悉的,几人见面后,各自介绍,论过齿序,便算是互相认识了。 不过血缘这种东西,还是十分奇妙的,亲姐妹的个性都是十分相似。 周鹂依旧是个话唠,什么都能夸上一夸,有她在,自然就冷清不了。 没想到的是,她妹妹周鹃是个嘴皮子更利索的,她姐姐说一句的功夫,她能揶她十句,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天桥底下说相声的似的。 朱筠个性豪爽,她妹妹年轻还小,但个性却有些男孩子气,不像那种被拘着养大的姑娘。 李念玉话不多,她带来的宋以菲话就更少了,除非是主动跟她们说话,不然鲜少听到她们主动开口。 雅玔这回在家里倒不太拘谨了,举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秀琼在叶府里一直是个透明人的存在,但她的样貌确实是出挑的,就连朱筠这样见惯了贵女的,都不禁夸赞道:“亏我同蓁蓁要好,竟不知道她家里还藏着这样一位美貌的姐姐。” 秀琼被夸地有些腼腆。 朱筱还缠着她问:“秀琼姐姐你这脸上是擦的粉吗?白的这样好看,我看我娘也擦粉,可是就是没你这样好看。” 秀琼红着脸小声解释:“没有擦粉,我、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周鹃脸上有些婴儿肥,更是羡慕地摸着自己的脸说:“我也白,可我脸上都是肉,我娘老说我像个白胖的大馒头。什么时候才能像秀琼姐姐这样好看呢?” 周鹂不遗余力地打趣自己的妹妹,“就你胖的这样,长大了就是个更大的大白馒头,怎么样都好看不起来的。” 周鹃鼓着腮帮子瞪她姐姐,还别说,确实像个大馒头。 卢青兰帮着招呼这些小姑娘,也被逗得十分开怀。 别人家请的聚会待客时多少会让人有些拘束,而润润这里,家里没有长辈管束,辈分最大的卢青兰,不把她们当孩子看,反而是当成朋友来交往,气氛自然十分轻松。 玩笑过后,众人继续喝茶吃点心。 朱筠对润润道:“我最爱出来走动的,妹妹往后有这样的小聚可别忘了喊上我。” 朱筱在旁边帮腔道:“就是就是,也别忘了喊上我。”然后俏皮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若是只能喊一个,就还是喊我吧。我姐姐快要成婚了,她过完年就没什么机会外出了。” 气的朱筠扬手要锤她,被她笑嘻嘻地躲开了,一边笑道:“姐姐这样凶,被我未来姐夫知道了,肯定要吓得来退婚了。” 朱筠未来夫婿是国子监祭酒的独子,三年前的春闱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供职,最是清贵不过的文人。虽说国子监祭酒堪堪四品,家里也没有爵位可袭承,但门生遍天下,人脉广大。然而朱筠这门婚事,也不是为了从中获取什么,而是她几年前目睹了探花郎的风采,一见倾心,私下接触之后,两人暗生情愫,各自同家里坦诚了心事,这就促成了。算是这个时代十分少见的自由恋爱了。 自古婚事,都是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的意愿都是往后排的,像朱筠这样的,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京城贵女。 润润虽然对自己的未来的婚事还没有一个概念,但是看着朱筠又是娇羞又是恼怒地红了脸,忽然就觉得自己打的主意不那么美好了。若是可以的话,是不是也要要让姨母像她那样,寻一个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呢? 众人都看着朱筠笑,朱筠红着脸嗔怪:“你们都别笑我,好事将近的可不止我一个。” 她虽未明说,可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李念玉了。 李念玉抿了抿春,低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仿佛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似的。 朱筠和她私交不多,故意把话她身上引,一来是想替自己解围,二来也是想让她多说说话,热络一些,可李念玉不说话,她也不能撬开人家的嘴不是。 气氛忽然就有些冷了,朱筠撇撇嘴,觉得这位未来太子妃未免也太骄矜了些,连这样的小玩笑都开不得了。 两人性子不同,倒也说不上是谁的不是。 周鹂十分有眼色地另起了话头,问众人说:“过年进宫你们准备穿什么呀?我娘给我们姐妹准备了一身大红色的花袄子,真是愁死人了。” 周鹃道:“可不是么,就差个红头绳,就能上台唱戏了。” 周鹂埋怨:“还不是你本命年,娘是要给你做的,这才把我捎带上了。” 周鹃嘟囔:“也不能埋怨我啊,你本命年那会儿我又不是没穿大红袄。” 润润这才想起来,马上过年官员家眷都是要进宫朝贺的。 姑娘之间衣裳首饰永远是个话题,说到这上头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接着众人就真的商量起过年要准备的新衣裳新首饰了。 几人在一起说这话,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 天黑前,这场小宴才散了。 润润和卢青兰、蓁蓁等人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这才回去休息。 蓁蓁回去前,润润拉她到一旁咬耳朵。 “刚才我看筠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 蓁蓁倒是很了解朱筠,道:“筠姐姐直脾气,不会同人置气,想来回头就好了。只是李家那位念玉姐姐,往后还是不要把她们二人放在一处了。” 润润同意地点点头。李念玉的性格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捉摸,往后又要处在那样的高位上,不能得罪,但可以敬而远之。反而是朱筠姐妹和周鹂姐妹,俱是快人快语的人,更合得来。 姐妹来说了好一通悄悄话,倒是又找回了往日的默契。 晚上歇息之前,润润同卢青兰一处说话,说着说着,她就把话头往朱筠的婚事上带。 “筠姐姐那样子,瞧着真让人羡慕。” 卢青兰点了点她的鼻子,“咱们润润往后也会找到如意郎君,也会那样幸福的。” 润润又道:“伯母也很着急大姐姐的婚事呢,好像最近也在帮着二姐姐相看了。” 卢青兰疑惑,“大姑娘、二姑娘都到了年纪,自然要找婆家的,怎么,咱们润润这么早就替自己着急了?” 润润笑了笑,也不辩解,只顺着她的话说:“女大当嫁,姨母说的对。我听我爹说,他有个门生很是不错,就是可惜二十好几,还形单影只……” 卢青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润润白天这一通忙活是为了点拨自己呢。 不过她虽然感动于润润对自己的关心,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想来那位是缘分为到吧,强人所难,未免不美。”   ☆、68|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八章 卢青兰如此说,润润也就点到即止,没再往下说。 她这外甥女的身份,对姨母的婚事总不好明说的。 不过,她心里也有个说客人选,那便是苏氏。 苏氏现在有求于她,自然对她拜托的事情十分上心。 不过润润也怕她这伯母做事没轻重,惹了卢青兰不快,所以特地叮嘱她一定要说的含蓄,不求一击即中,但求不弄巧成拙。 苏氏自然一口答应下来,隔天就借口准备年关将近,家中大小事务忙不过来,请了卢青兰去她院子里帮忙。 卢青兰去了一刻钟,很快就回来了。 润润不知道她伯母怎么说的,反正她姨母回来后脸色铁青地难看。 润润挥退下人,亲自给她倒了茶,“姨母这是怎么了?身上哪里不爽利?” 卢青兰却没有接她的茶,反而冷冷一笑,“我竟不知道,这叶府是容我不得了。” 润润忙放了茶杯,挨着她坐下,“姨母说的哪里话?” 卢青兰哼笑一声,“那我问你,为何你三番两次想着要将我配人?先是说动了你爹挑选了人,继而是前几天你说的那番话,刚才大夫人又说那些……” 润润拜托她爹挑人的事情,她只同苏氏说了,没成想卢青兰去了一趟就把话套了出来,润润心中不禁埋怨苏氏,面上却还得讨好地笑着:“我、我也是关心姨母,怎么会是容不下您?您是在冤枉我,我是您带大的,我但凡有一点坏心,都对不起您这么多年的谆谆教导。” 卢青兰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别人哪怕说润润一点儿不好,她都是不能忍的,她也明白润润心里定然是为自己好的,她悠悠叹息一声,搂过她的肩,“姨母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这事儿姨母心里有数,不用你小孩子瞎操心。我主义已定,就是你外祖母都没能动摇我的心思,你也别白费心机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饶了你……” 润润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她知道姨母坚持不嫁人是为了自己,可她忙活了这么久,却还是不能劝她改变主意,眼下姨母已经恼了,怕是往后更不好提起这事了。 怎么办呢?只能搁置了。 苏氏办坏了事,再见到润润的时候就有些惴惴不安。 当时卢青兰听了她的劝,可没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颇有兴致地问起她是否已经有中意人选。 苏氏当下以为自己说动了她,开始夸起那位黄举人,又怕卢青兰不相信黄举人的出挑,末了又说是润润特地拜托她爹花了心思跳出来的青年才俊…… 也就是说到这里,卢青兰忽然变了脸色,拂袖而去。 苏氏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卢青兰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因此苏氏再见到润润的时候,便有些局促。 润润之前虽然也埋怨她这伯母办事不周到,但看她这样并非有心,也就不生气了。 苏氏捏着帕子陪着小心:“我、我真的以为姨姑娘被我说动了,才透露是你拜托二老爷选的人,我若是早知道她……” 润润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往下说:“姨母既然不愿意,咱们也不必逼迫她,且等等看吧。” 苏氏不免叹息,“那位黄举人条件可真是顶好的,可惜就是年岁大了些,不然留给你二姐姐也是不错的。” 润润简直想扶额,这伯母说话怎么四五不着。大姐姐的婚事她是想看了两年都还在挑挑拣拣,怎么到了二姐姐这里,随便遇着个稍有条件的就动起心思了。所说嫡庶有别,可行事偏成这样,免不了落人诟病,就是两位姐姐知道了,也难免不彼此生了嫌隙。 但想归想,到底是大房的事,不好多提。 腊月里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念头上。 叶府每个主子都要做几身新衣服,尤其是她们几个小姑娘,都到了要见客的年纪,尤其不能马虎。 润润身上围了垫子,自然不能让其他人近身,因此只是让回雪帮着量了尺寸递过去,让他们按照那个尺寸做了新衣裳。 大年初一,凡是有品级的外命妇都要进宫朝贺。 润润身为县主,自然是要去的。 前一夜,苏氏特地私下里找过她,想让她把雅玔一起带进宫,润润自然应下,转念想起了二姐姐秀琼,家里姑娘都进宫,要是但落下她,怎么都不好。于是就亲自去问秀琼的意愿。 秀琼虽然已经到了可以说人家的年纪,但却是深居简出的,一方便是因为她沉默寡言,让人不自觉地就会忽视她,另一方面,自然跟苏氏的偏心有关。 润润对她提出邀请,秀琼就有些受宠若惊,当即都愣了,不知道如何作答。 润润又继续道:“就是去宫里走动走动,认识一些人,说说话,主要还是咱们姐妹在一起,虽有许多规矩需要注意,但二姐姐向来稳重,也不用担心这些。” 秀琼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对她来说绝对是好事,润润能特地帮她安排,自然得承她的情,因此很快就答应下来。 家里的姑娘都要出门,苏氏自然更为慎重地给他们选衣服挑首饰,横竖不能丢了叶府的人。雅玔倒还好,自从她到了年纪,苏氏就不遗余力地打扮她,每个月都有几身簇新的衣裳和一套体面的首饰。而秀琼,平常衣裳都按着宫中的份例裁度的,每个季度五身,没有体面的可以进宫衣裳,好在新年做新衣裳,把这身衣裳做的体面点也是一样。 至于首饰,苏氏也犯了难。姑娘的头面跟妇人是不同的,临时从她妆奁里挑那是不能够的。 后来还是润润想到了,从自己那儿选了一套珍珠碧玉的头面给秀琼。 珍珠这东西保存时间短,上了念头就容易发黄,作为消耗品,价格倒也不是特别昂贵。而她送的那套,珍珠都有拇指大小,碧玉又十分通透,算是难得的佳品。且都是造型独特,别具匠心的造型,是从江南打过来的。 一套在京城不常见,却也不特别昂贵的珍巧首饰,自然是十分适合秀琼的。 入宫的那天,秀琼穿了条烟霞色攒枝千叶海棠对襟外裳,内配一条齐胸瑞锦襦裙,梳一个灵巧简洁的垂髫分肖髻,只蘸了几多珍珠做的小珠花和一支通透的珍珠碧玉簪。耳垂上各戴一个珍珠耳钉,衬得脸庞都莹润起来。只是中规中矩的打扮,却因为她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的出挑姿容,而将一身衣裳首饰都显得非同寻常。 相较起来,打扮得比她华贵一些的雅玔,倒是落了下风。 出门前苏氏见了她们,虽是没说什么,但面上已然有些不喜。 润润自己梳了个简单的丱发,头上两发各绑了个小金环,衣裳也是选了套淡粉色的蝶纹对襟袄裙,看起来也是可爱的过分,但也过于可爱,不像个长成的少女。 这番打扮,自然为了不抢两个姐姐的风头。她都有这样的觉悟了,苏氏却对秀琼甩了脸子。 她不想理苏氏,就将秀琼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二姐姐稍作打扮,简直就像个下凡的小仙女啊!教我这当妹妹的都不敢认了!” 秀琼抿嘴一笑,轻声道:“是你给的首饰好。”说着还轻轻福了福身,算是道谢。 润润赶紧把她拉了起来,“自家姐妹,你跟我道谢显得生分。” 不多时,天就要大亮,润润也带着两个姐姐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成国公夫人已经带着如意在等润润了。 成国公夫人这日穿的一品诰命的大礼服,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时浓一些,不笑的时候威严极了。 润润给成国公夫人见过礼,将自家两个姐姐介绍给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一边带着他们往宫门去,一边对着雅玔和秀琼笑道:“我就说叶府的姑娘格外讨人喜欢,瞧这模样,我要是有这么一双女儿,就是梦里都该笑醒了。”她虽然不喜欢苏氏,却也是分得开的,因此夸奖得也是真心实意。 雅玔和秀琼被她说的都羞涩起来,低头轻笑不语。 润润和如意手拉手地走在后头。如意听到她娘这么说,噘着嘴轻哼了一声,倒也不在意。 路上也不止她们这几人,外命妇们于宫门外下马车,进宫门后都需要步行。成国公夫人又那样打眼,自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们。 一些有心思的,已经开始和身边的人打听成国公夫人身边的那两个姑娘了。 但雅玔和秀琼在京中交际有限,自然没有人能说出她们的身份,于是众人便又多了一份好奇。   ☆、69|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九章 按照惯例,外命妇等都要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润润等人跟着成国公夫人到了坤宁宫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暗红色宫装的宫女正在翘首等着什么人。 见了他们,那宫女就上前福了福身,道一声‘新年吉祥’。 成国公夫人给了新年的赏钱,问:“杏初姑姑怎么来了?” 杏初姑姑道:“皇后命奴婢在此等候。有话要奴婢同您说。” 成国公夫人颔首,让几个小姑娘在原地稍等,她和杏初姑姑到一旁去说话。 俄顷,成国公夫人回来,脸上倒是不显露什么,只是对润润道:“一会儿我同如意先进去,你和你家姐妹站一站再过去。” 润润也不是第一次出入宫廷了,她家里没有能压得住场的大人,一般都是成国公夫人带着她,眼下她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原因,润润便点头应下了。 成国公夫人带着如意先进去后,雅玔有些不明所以地紧张:“为什么要分开单独走?是有什么事了?” 润润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干娘这么说了咱们就照做吧。” 他们几个小姑娘站在慈宁宫门口,也挺招眼,很快就有熟人上来打招呼。 那是个穿莲青色凌云如意纹褙子的圆脸妇人,她上前的时候润润还在努力回想自己是否见过这位。再往她身后一看,两个穿着同样大红色袄裙的小姑娘,那红色太正了,像两个红彤彤的小灯笼。 润润也就猜到这位应该是周鹂和周鹃的母亲,右副督御史的夫人了。 右副督御史夫人笑的十分亲和,对着润润道:“我瞧着是叶府的三姑娘吧?怎么站在这儿?” 润润福了福身,道了吉祥,“我家两个姐姐第一次进宫,我正和她们说这话呢。” 周鹂也凑到了润润的跟前,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妹妹和我们一道进去吧,咱们也好说说话。” 周鹃不甘落后地挽上了润润另一边胳膊,“别理我姐姐,你要和她搭上话,她能闹你一天。” 右副督御史夫人十分不好意思地对着润润笑了笑,“这两人从早上出门就吵了一路,也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你没理她们。” 周鹂周鹃两姐妹十分无语地看着她们的娘—— 把我们穿成年画娃娃似的,娘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别扭什么吗? 几人说笑着,就进了慈宁宫。 太后高坐正殿主位,沟壑丛生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殿内的气氛也肃穆得很,跟外头过年的欢乐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照理说外命妇们都是给太后磕了头,就该到偏殿坐着说话了。 可润润一进来,就看到了还跪在太后下首的成国公夫人和如意。 怪不得成国公夫人要让自己跟她们错开,想来是皇后知道了什么,提前派人来知会了。 只是这种小伎俩虽说常见,未免也有些上不了台面,太后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用这种伎俩,可见是真的被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触怒了,无从发泄而出的昏招。 润润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目不斜视地跟着右副督御史夫人一起给太后磕了头。 太后随意地点了点头,叫了起。 润润等人正准备往偏殿去,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却忽然道:“您刚才可能没听清,来的可是旬阳县主,太子太傅家的三姑娘。” 太后本如老僧入定一般,听了她的话抬了眼,开始打量起了润润。 俄而,太后道:“恩,看着是个好的,到我跟前来。” 润润不敢马虎,慢慢地走上前。 太后又道:“看着是个讨喜的,就在我身边待着吧。” 她发了话,润润就只能站在了太后的身边。 说起来要不是太后当时没注意就叫了起,她多半现在也是跪着的。只是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就跪在她身边,她杵在旁边站着,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太后吩咐完这句,就不理了。 右副督御史夫人关切地望过来,润润对着她点了点头,她便带着自家两个女孩也雅玔、秀琼去了偏殿。 这一站,就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天光已经大亮。外命妇们已经都在偏殿坐了好一会儿。 太后仿佛睡着了一般,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哦,你们还在呢。”太后恍然发现一般,语气却是波澜不惊,“都去吧,我有些乏了。” 成国公夫人和如意这才能站起身。 润润赶紧上前扶,成国公夫人和如意脚步虚浮地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几人这才能去了偏殿。 离开了太后的视线范围,润润赶紧询问她们有没有事。 如意嘻嘻一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没事儿,进宫之前我们膝盖上都绑了垫子呢,就是跪麻了,一会儿就好。” 成国公夫人也笑道:“不用担心,这位年轻时就爱玩这些虚的,都习惯了。倒是你,站在她身边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连累你了。” 润润有些后悔地说:“早知如此,您怎么就把我撇下了,我该陪你们一起跪的。” “你陪我们跪,那你家两个姐姐不是也惨了么。”如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们那娇弱样儿,被太后这么一弄估摸着回去得哭死了。” 润润一想,也是,雅玔和秀琼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脸皮也都薄,要是一起被罚跪,指不定怎么想呢。 成国公夫人又轻声解释:“前两天,皇后给庄信公主指了婚,装信公主不乐意,告到了太后跟前,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恐怕了不了,你们两个今天在宫里都谨慎些。” 当今被立为太子前,太后还有个亲生儿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子。后来平定叛乱的时候没了,庄信公主就是那位在世时唯一的女儿。当今太后唯一的亲孙女,自然是宝贝的得不得了,不然也不会拖到十六岁还没定亲。 她们说着话,也就进了偏殿。 雅玔、秀琼还和右副督御史夫人待在一处,心里也是担心的紧。见她们来了,就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不碍事么?” 润润摇摇头,示意回头再和她们说。 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到底跪久了,膝盖难受,赶紧找了位子坐下,就挨着右副督御史夫人她们。 这贵妇们的交际圈多半跟自家所处的位置有关。右副督御史夫人身为也御史家的夫人们。 成国公夫人交际广阔,和左都御史也是年轻时就开始来往的朋友。坐在一处自然也就聊上了。 左都御史夫人是个爽快人,也知道她们刚才的经历,少不得劝慰成国公夫人两句。 成国公夫人笑道:“不会往心里去的,不过就是丢些体面,左右我们家的体面也不是那位给的。再说这里这么多御史夫人,有你们在,我还怕什么?” 一句话逗得各位御史夫人都笑了起来。 玩笑过后,各家大人又开始介绍各家的姑娘。成国公夫人也适时地介绍了雅玔和秀琼。 几位夫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花朵儿似的两姐妹,自然是一个劲的夸个不停。 她们大人说着话,润润和如意也悄悄到了旁边咬耳朵。 润润还是担心如意的膝盖,挨着她坐下,不许她起来。 如意也听她的话,鲜少地文静起来,还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一会儿咱们溜出去玩罢。” 润润问:“去哪儿?” 如意眼珠子一转,“去太子表哥那儿,听说前些天各国朝贺,他那里一定得了不少好东西,咱们打秋风去!” 她说的俏皮,润润被她说的也心里痒痒的,只是顾虑到自家两个姐姐,一时又有些犹豫。 两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意也明白她的想法,就询问道:“不然让你两个姐姐也一道去?” 她们这样的年纪到底不比小时候,男女已经开始有了大防,润润道:“怕是不好,她们也未必愿意。就算愿意,也未必自在。” “难得进宫,咱们也是好不容易能凑起来嘛。”如意的眼睛里都是期待。 润润也实在为难,她将雅玔和秀琼带进来,也不能不管她们不是。 如意见她也是没办法,就跑去跟她娘说话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多会儿就跑了回来,“我娘说了,你家两个姐姐有她带着呢,不用咱们操心。”说着又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再说你姐姐的事其实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能把她们带进宫已经是情分了,接下来的也看她们自己。” 润润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对各家夫人来说,她是晚辈,由她来推出两个姐姐是不够份儿的,成国公夫人肯帮忙,这才是真正的助力。 众人在偏殿吃过朝食用,茶也吃够了,正式的觐见也就开始了。   ☆、70| 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章 贵妃的幄次在宫门外靠近北的西面,公主的幄次在偏南的东面。而外命妇们则立在东西向的南面。袁皇后服身着祎衣,缓缓走出合门。仪仗行动间,宫人开始奏乐。直到她升座,奏乐止。 这时有司宾来引导外命妇从东门入内道,分成两拨,于东西两班侍立。 皇贵妃和其他妃嫔才从东门缓缓而来。人到齐以后,又开始奏乐,外命妇和妃嫔们一起向帝后所在的位置拜四次,奏乐停止,众人再齐齐跪下,皇贵妃致词,完毕以后,众人都要俯下身。有宫人再次奏乐,众人要再拜四次。 贵妃从东面的台阶走下去以后,司宾引着公主们从东门进来了,公主们按长幼站定。 外命妇们被带到殿前的中道拜位上。外命妇中以成国公夫人为首,成国公夫人带着她们从西门入殿,由内赞接引到殿上的拜位,众人齐齐跪下。 成国公夫人再次致辞。 她致辞结束后,恭贺才算正式结束。 不久,有司言从中门出来,站在露台的东面宣旨。命妇们又得跪下。 司言宣旨曰:“履端之庆,与夫人等共之。” 司言退下后,袁皇后出来,宫人奏乐,知道她进入了内合门,奏乐才停止。 命妇诸人这才能退出去。 这么一折腾,已经快到午时。外命妇们可以在各宫里行走,说话。 成国公夫人自然是要在袁皇后处的,那儿也是这日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如意早就心不在此了,眼见人一散,就给润润打眼色,示意润润跟她走。 成国公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叮嘱她们不要胡闹,就随他们去玩了。 如意带着润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东宫,太子和二皇子如今都大了,少不得跟着皇帝行走。大年初一,前朝也是忙碌的很。 如意和润润过去的时候,两人也是趁着午食的空当,刚在一起歇息。 太子这日穿了杏黄色蟒袍,头束金冠,英气逼人,便是宫里那些见惯了她的人都不禁多瞧了几眼。 如意一见到她,就故作夸张地围着她绕了几圈,口中啧啧道:“太子表哥这一打扮,我都快不认识了。难怪刚进来时,东宫里的这些歌宫女都脸颊发红。” 太子习惯了她的不着调,也不同她争口舌长短,而是一边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擦手,一边问润润:“今日在宫里可习惯?上午那一番折腾想来是累着了吧。” 润润点点头,“是挺累的,不过没有干娘和如意辛苦,她们在太后跟前跪了好一会儿呢。” 太子就转脸去瞧如意。 如意摸摸脸,不甚在意:“无非是心里不爽快了,不能拿姨母和姨父怎么样,就在我这里找补。” 太子沉吟,“今日这样的日子……倒是辛苦你们了。” 如意嘻嘻一笑,“所以啊,我就跑您这儿来偷懒了,省的被那等有心人找茬,您可不许赶我。” 他们说着话,二皇子确实显见地没插话,他们发现他特别安静的时候再去看他,只见他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 宫里本就有守岁的习俗,二皇子昨晚守了一夜,今天就没什么精神,加上忙活了一早上,自然是犯困了。 如意就压低了声音,对太子道:“您也累了吧,也去歪着眯会儿,不必管我们的。” 太子也不跟她们客气,横竖几个人都是从小看到大的,也不用拘束,吩咐人去厨房置办席面,就也去榻上歪着了。 润润看着太子和二皇子眼底下都泛着青影,也觉得颇为心疼,凑到如意耳边问:“他们一会儿还要出去吧?不然咱们回坤宁宫吧。” 如意摇摇头,“那儿我待着不痛快,等人都散了再回去。今日宫里都会赐席面,咱们在哪里吃都一样,也不用他们招待。” 听她这么说,润润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太子和二皇子大概眯了一盏茶的功夫,前头就有人来催了。 两人立即从榻上起来,宫女递上拧好的帕子,两人擦过脸,脸上已不显疲态。 太子跟如意和润润打过招呼,就带着睡完还懵懵的二皇子去了前头。 东宫里只留下润润和如意,没有主人在,如意倒也没有不自在的,没多久席面上来了,就招呼润润一起吃。 两人用过午食,说了好一阵的话,正觉得无聊,太子和二皇子才一起过来了。 二皇子一进殿内就低哮一声,“总算结束了!困死我了!饿死我了!” 他们在前头已用过饭,可皇帝要招待大臣,他们二人身为皇子,自然也是拘束着的,别说吃饱,就是筷子都没动几下。 太子吩咐让人准备新的吃食,不禁好笑道:“你饿了困了,回你自己寝宫去,还跟我回来做什么。”中午他是怕二皇子回了自己寝宫就睡过去,误了时辰,才带他一起回的东宫,眼下都散宴了,二皇子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来了。 二皇子哼了一声,没说话,当然是因为如意和润润在,他才过来的,不然回自己寝宫胡吃海塞一顿睡过去岂不美哉! 二皇子越是困,如意就越要凑过去跟她说话,觉得逗弄困得慢半拍的二皇子有趣极了。 看的太子和润润直发笑。 后来还是润润看不下去了,拉过如意说:“你别使坏了,没看二表哥困的那样嘛。” 二皇子还死鸭子嘴硬争辩:“我哪儿样了?我跟你们说,我好得很。别说就是一晚上没睡觉,我就是三天不睡觉照样生龙活虎!”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二皇子老脸一红,再不说什么了。 很快席面就上来了,如意和润润虽然吃过了,却还是陪着他们一起坐下。 二皇子老老实实地用着饭,那些精细的菜都没动,净挑管饱的吃了,没多会就吃了两碗饭。 吃晚饭,二皇子把饭碗一放,眼睛半眯着对如意和润润随意招呼道:“你们随意啊随意,就当自己家,我去去便来。”然后就钻进内室补觉去了。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头疼道:“别理他别理他。”继而问起,“你们一会儿想干什么?” 润润看了看如意,然后摇了摇头,“太子表哥也去补觉吧,不用管我们的。”虽然太子没表现出疲倦,可是应该也是缺觉的,润润也不想让他强撑着精神来陪她们。 如意也道:“可不是么,我看表哥也困了,也去睡吧。我们就在这儿躲个清净的。” 太子一来确实困乏,二来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能陪她们玩什么,毕竟平时都是如意伙同二皇子想玩乐的点子,便道:“那我也去歪半个时辰,一会儿再来陪你们。” 半个时辰后,有事先得了吩咐的宫女正要去把太子和二皇子唤醒。 润润看他们应该是没睡够,就没让宫女去喊。宫女有些为难,虽然太子是为了陪她们,可到底是主子发了话,她若是不照办,很有可能会被责罚。 如意见那宫女吞吞吐吐的,便道:“让你别喊就别喊了,出了什么事我兜着。” 宫女这才应下了。 没多会儿,成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来就唤她们了。 如意和润润也就回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袁皇后正如同寻常长辈一般,和雅玔、秀琼说着话。 能得到一国之母的关照,雅玔和秀琼自然是受宠若惊,但好歹诗书人家教出来的姑娘,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免紧张,却也是进退有度,一言一行自有章法。 连袁皇后都不吝夸奖了一番。 时辰不早,成国夫人也就没有多留,带着几个小姑娘一起出宫。 临到宫门前,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如意认出那小太监是东宫里的福顺,正纳罕,福顺已经跑到他们跟前利落地行了礼。 成国公夫人叫了起,“公公有事?” 福顺道:“太子殿下刚醒了,说怠慢了两位县主,命奴才过来给两位县主致歉呢。” 如意哈哈一笑,“一点小事,太子表哥还特地派个人过来,你回去同他说,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 福顺应下,又继续道:“殿下还说,正月后就是春闱了,到时候还请旬阳县主一定要带场,太子说您小时候就是他教您骑的马,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您荒废马术没有,到时候他可是要检验一番的。” 润润还没接话,如意已经抢着开口:“太子表哥也忒偏心了,怎么就光嘱咐润润去,不捎上我的。” 福顺讨好地笑了笑,“殿下说那样热闹的场合,您是必定会到场的,所以不用特意嘱咐。” 如意轻哼一声,用手肘拐了怪润润,“我看他就是偏心嘛。” 这宫门口,来往的人不少,福顺也没有特地避开人,不少人认出他是东宫的人,不自觉地就会多留意一下。他们这番对话,自然也就被不少人听去了。   ☆、71|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一章 如意本是打趣,这听在有心人耳朵里,便是东宫对叶府的的三姑娘格外热心了。 福顺传完话以后,就利落地回去复命了。 成国公夫人也就带着几个小姑娘出了宫,各自上马车回府。 马车刚到门口,苏氏就迎了上来。 “辛苦了吧。”苏氏体贴地亲自去把润润扶了下来。 润润还是第一次受到她伯母这样的礼待,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润润笑笑,“也没什么辛苦,宫里也是吃茶说话。” 苏氏亲热地给她拢了拢头发,“你姐姐们没有失礼吧?” “姐姐们的规矩都十分好,伯母不用担心。” 得了她这句话,苏氏才转头去看雅玔和秀琼,“你们都警醒些,往后别给你们妹妹拖后腿。”然后又对润润道:“累了吧,快回屋休息会儿,一会儿就该开饭了。” 过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里大小都要在老太太屋里用晚饭,润润就先回屋换衣裳去。 雅玔和秀琼本是也要回自己屋的,却被苏氏喊了过去,说有话要问她们。 雅玔和秀琼就跟着苏氏去了她的院子。 进了屋,苏氏屏退了下人,问起宫中的情况,雅玔和秀琼就细细道来,苏氏问得越发细致,简直要连哪位夫人具体说了哪些话都问出来。 苏氏是雅玔的亲生母亲,雅玔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她提了几句那些夫人们都夸秀琼长得好,苏氏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越发不愉快了。今日出门的时候看到秀琼那打扮,她就有些不舒服,雅玔是大房的嫡长女,不论是气度还是身份,都不是秀琼能比的。可偏偏,秀琼长成了那样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苏氏虽然也在帮着秀琼相看人家,但为了雅玔的婚事,就一直没把她的婚事提到台面上,就是怕秀琼抢了雅玔的风头。如今润润将她们带到众人眼前,却恰恰造成了苏氏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雅玔为人坦荡,自然不知道她娘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可秀琼不同,她知道嫡母一直是忌惮自己的美貌的。此时便道:“姐姐这是光捡着人家夸我的呢,可其实今儿个大家都在夸姐姐的气度模样是京城姑娘少有的呢。就是皇后娘娘,今日都同姐姐说了不少话。” 一听袁皇后都跟秀琼说话了,苏氏便感情追问起这头。 雅玔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宽厚,确实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了我在家都读些什么书。” 秀琼又道:“成国公夫人还夸姐姐娴静,说她家女儿要是能学姐姐这样,她可就放了心了。” 苏氏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道:“你们都是好的,往后也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听她说‘以后’,雅玔欲言又止。润润带着她们一次两次是念在姐妹情分,可也不能仗着这情分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她。 苏氏可不管她想什么,对她来说,眼下给雅玔找个好婆家才是头等大事。 “我听说太子殿下和成国公府的姑娘向来亲厚,对着润润也是多有照拂,此番你们可有见到?” 雅玔低叫道:“娘,太子殿下那样的身份岂是咱们可以议论的?!” 苏氏道:“我也没议论什么呀,这不是问你们嘛。你不愿说,秀琼,你来说。” 秀琼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并没有往后宫来。午宴的时候润润和如意去了东宫,他们相处的如何,我们确实不知道。不过出宫前,太子殿下身边的公公来给润润带了话,说是让她春猎的时候务必到场……” 苏氏一听,立马就有了其他的盘算,“春猎啊,倒是还得去围场吧。确实是个难得的盛况,到时候你们也跟着润润一道去长长见识。” 秀琼听了没说话,雅玔头疼道:“娘,你怎么老想着让润润带我们出去,我们总不能老给人家添麻烦。”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懂什么,你们一个姓的姐妹,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润润若是心疼你们,肯定会愿意的。你不要管,回头我去同她说。” 雅玔一跺脚,说:“愿意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愿的!”然后话也不多说,转头就走。 苏氏在后面直喊她,她都没有回头。 苏氏低声嘟囔:“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跟你往后的幸福相比,现在一点面子值当什么?” 秀琼压低了头,没有搭话。她何尝不想有个能这样想方设法把她推上台面的母亲呢。 却说苏氏听闻春猎这事儿后,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便提起了。 润润看着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地坐在一块儿,便知道不能下她伯母的脸,但太子也只是提了提,眼下才初一,正月还有整整一个月呢,这一个月后的事儿眼下便有些难决定了,便只能委婉地道:“太子殿下也只是同我客气一番,春猎的事还在后头呢,眼下我还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呢。” 雅玔在桌子下直拉扯苏氏的衣摆,苏氏却不理她,而是立刻接口道:“你小时候不还一口一个‘太子表哥’呢嘛,大家都知道你们亲厚,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能让人带话给你自然是诚意想邀,你心疼心疼你姐姐,还没见识那样的场面,你就带她一起去罢。” 她都这样说了,润润那还能不应,只能说自己如果去的话,一定会带上雅玔。 苏氏这才心满浴足地没再继续纠缠。而雅玔,早就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地缝去了。 晚间,叶杞歇在了苏氏房里。 夫妻二人躺下后说话。 想到夕食时苏氏的咄咄逼人,叶杞便有些不悦道:“你也是当长辈的了,对着润润这样的小辈,怎么能那样说话?” 苏氏委屈道:“我怎么说话了?我还不是盼着雅玔能好,不就是盼着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提起雅玔的亲事,叶杞也是头疼。前头不论是她,还是叶檩,都帮着想看了好几个青年才俊,有那些有家底的,也有寒门的上进学子,甚至还有世家大族的旁支嫡子。 可苏氏呢,不是嫌弃这个没文问,就是嫌那个没家底,还有嫌弃人家只是旁支,不能在京城中立足的。竟没有一个她能看的上眼的。 再这么挑下去,雅玔可就真要被耽搁了。 苏氏也不想想,又有家底,又有身份,又肯上进,样样俱全的那些,能瞧得上雅玔这样的嘛? 虽说低娶高嫁,可也不能妄想着攀那等高枝儿吧。 叶杞实在是不懂他这发妻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她的眼。可他心里到底觉得自己早些年常年在外,苏氏一人支撑门户不易,是亏欠了苏氏的。这才一直处处忍让着。 见他不说话,苏氏越说越委屈,“雅玔是我一个人看着长大的,我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自然看的要紧些,老爷还有秀琼和颜哥儿,可我呢,我只有雅玔……”说着说着竟也哭了起来。 叶杞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得温言好语地哄她。 正月是各家最悠闲的时候,便是街上那些小摊贩都会早些收摊,回家团圆。 润润在正月里吃胖了不少,身上倒是没显,就是下巴又圆润起来,加上她本就是娃娃脸,像个福娃娃似的,越发显小了。 卢青兰看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围着一身软垫子到处走,忍不住就要唠叨她,“这都是在家里了,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润润是吃够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苦,她现在年纪还小,那利害还没显出来,可过完年她已经十三岁了,马上就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到时候少不得又得惊动一些有心人。与其被那些人惦记着,倒不如给人落下了‘痴肥’的印象。如今这遭,虽自己能吃些小苦头,却到底是有备无患。 卢青兰也是担心这个。苏氏为了雅玔都能那般拉下脸了,她对润润的关心自然也是不差的。就怕润润扮成这样一个丑样子,被那些夫人们记在了心里,这往后的亲事可就麻烦了。 卢青兰也是担心这个。苏氏为了雅玔都能那般拉下脸了,她对润润的关心自然也是不差的。就怕润润扮成这样一个丑样子,被那些夫人们记在了心里,这往后的亲事可就麻烦了。 不过润润如今也大了,自己的主意拿的稳稳的,她既然坚持,卢青兰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很快,闲适的正月一眨眼就过完了,宫里开始准备春猎的相关事宜。 春猎是皇帝同宗室和一众武将的活动,文官们也不参与。 如意自然是要去的,春猎前,她就带着太子的嘱咐亲自来邀请润润了。   ☆、72|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二章 出去打猎,润润还得先做窄袖收腰的骑马服。 平时穿着多事宽松的衣服,那未在腰间的软垫还不明显,这试穿起码服的时候,样子可就滑稽了。上下一般粗的,真跟水桶差不离了。 润润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都觉得这身衣服穿不出去。 虽说装肥的主意的是她自己拿的,可到底是要漂亮的小姑娘了,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还真是颇为羞人的。 要不是答应了苏氏要带雅玔一道去,她都想找个什么借口给推了春猎出行了。 卢青兰看着她这样,在她腰间摸了又摸,又恰到好处地提起:“这样子看着真挺不瞧的,收腰的衣服加上里你里头的垫子想来也难受,不如把垫子收去吧。” 润润一边将衣服换下来,一边打道:“算了算了,既是本来打算好的,难看就难看些吧。回头让回雪再把腰围里头给放一些出来。” 卢青兰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主意就这样大,油盐不进的。” 润润讨好地笑了笑,又催促这卢青兰去试穿她自己的骑马服。 太子虽然点名邀请了润润一人,但是润润让人去询问能否能带家人陪同,太子也是允了的。于是润润就想着带卢青兰一道去,难得有出去松快的娱乐活动,她自然不能把她姨母落下。 卢青兰面容娟秀,说不上多出众,但一换上骑马服,发髻高挽,却别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见之叫人难忘。 润润盯着她姨母一顿好瞧,竟是从没觉得她这样好看。 卢青兰被她看的脸颊发红,不禁也多看了镜中的自己两眼。 春猎定在了二月十五,此时春回大地,冬雪消融,万木逢春。山林中凶猛一些的走兽也多在冬眠,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皇帝率领一众臣下浩浩荡荡地去了京郊围场。 润润带上了卢青兰、雅玔和秀琼一道出发。 蓁蓁也是去的,只不过是跟着信王府的一道去,并不跟她们一起。 众人在宫门口集结完毕,于辰时出了城门。 润润她们一家子在一辆马车里,虽说不算拥挤,却也不宽裕,因自家来的人多,就各自只带了一个丫鬟随行。 这样好玩的事,连翘自然是上赶着的。 润润本是想带着回雪前来的,可看到连翘那满脸期待的样子,念着主仆多年情分,便又不忍心拒绝了。 回雪不放心连翘行事,临行前叮嘱了好些话让她记着。 连翘一一应下,欢天喜地地跟着一道出来了。 马车也要走上个把时辰才能到围场,如意自然是要来同润润说话的,可润润等人的马车实在多挤不下一个人,便拉着润润去了成国公府的车队。 成国公是前来伴架的,和润润这样搭着来玩的不同,车队也是有模有样,光是马车就有三辆。 如意有悄悄话要同润润说,就带她上了一辆宽敞的空马车。 润润看她神神秘秘的,好奇地问起来。 如意才道:“我也是出发前才知道宫里头几位公主也一起来了,到时候在围场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显然这就是想起了当年行宫的那件事,心有余悸,担心润润再被人害了去。 润润虽明知那两位公主已经用过一次那样的手段害自己,必然不会再用同样的方法,却也感动于如意的关心,点头应下,“我知道的,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你呢,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咱们是出来玩的,一年里头拢共就这么两次,太过战战兢兢也无趣了。我知道你喜欢骑马打猎那些,不必一直守着我的。” 如意哪里肯听,上一回就是她贪玩心切,一个不留神润润就出事了。吃一堑,长一智,她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润润出事的。 聊着聊着,润润也想到了什么,“当年太子表哥送我的那匹小马驹呢?别是被你杀了吧。”她可听说当年如意抢了侍卫的佩剑要去宰了它呢。 如意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杀没杀,当年不是一时生气么,表哥把我拦下了,说到底是送你的东西,你都没说什么,我不好越俎代庖的。后来好像是表哥一直派人养着,不知道有没有送回京城,我一会儿去给你问问吧。” 润润‘嗯’了一声,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起别的。难得出门,自然是要为如何玩乐好好打算一番的。 没多久,马车终于抵达了围场。众人依次下车。 皇帝带着太子走在最前头,上了最高处的看台。 如意和润润焦不离孟,索性两家人就进了一个帐子。 春猎嘛,自然主题还是打猎。 皇帝心情也不错,放出话来,本次打猎收获最丰盛的,将会有丰厚的赏赐。 他金口玉言的,说是丰厚,自然是常人奢求不来的东西。 且春猎也不比上次行宫出游的小规模,京城中但凡善于骑射的,都寻了关系跟来了,就是想在圣前大展拳脚,不说谋个一官半职,就算得一两句夸奖,都是极有裨益的。 这日又是难得地一个好天气,天朗气清,清风微拂,围场内旌旗猎猎,各方人马皆已准备就绪。 如意趁着他们准备的空当已经让人去给太子传了话,没多久人就回来了,说润润的那匹小马驹太子早就让人带回京中养着了,也带到了围场里,安排了专人照顾,润润想骑的话,一会儿让人去牵来便是。 润润之前还觉得自己穿着骑马服难看,不太想抛头露面,此时穿习惯了,又听说自己那小马驹就在此地,自然是见见那马驹长大后的样子的。 如意便去让人给牵了来。 那小马驹如今却是已经是一匹高大的白马,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双眼有神,四肢强健,看着就威风凛凛的。 润润上前的时候,那白马似乎还记得她,对着她打了两个响鼻,还乖顺地把头低下去让她抚摸。 润润心情大好,轻轻地拍着它的头,“真好,你好记得我啊。”又问起如意,“太子表哥送你的那匹呢?你带来没?咱们再一起骑好不好?” 如意搔搔头,她这个人向来三分钟热度,那马送到她手里也就是新鲜了几天,后来牵回成国公府,她也没去看几回,后来送给她二哥去骑了。她现在带来的马是她爹最近新给她寻的,通体乌黑如墨,只有四个蹄子是雪白的,她欢喜得很,还起了名字叫踏炎。 润润看她那动作就大概明白了,不过也不打紧,不是曾经的马,但如意还是曾经的如意,能一道玩就好。 两人准备在围场周围骑马绕圈走走。 成国公夫人则准备带着雅玔、秀琼和卢青兰同其他夫人说话打法时间。 卢青兰不放心润润,临行前让自己的丫鬟疏影也一道跟着,并再三叮嘱疏影和连翘一定要看紧,万不可再出意外。 其实她们跟着的人也不少,如意身边就跟着四个得力的大丫鬟,是成国公府打小就开始培养的。为人忠心,办事稳妥自不必提,难得的是其中两个还天赋异禀,习得一身好武艺,等闲男子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她们这点好了人,如意和润润就上马而去。 因为润润已经很久没有骑马,起先她们并没有出中间的空地,而是让她先熟悉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往场外走去。 这种场合下,来的女子虽也多。但大多都陪伴夫君或者父兄而来,妇人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聚会说话,姑娘们也多是来凑个热闹。 像润润和如意这样,真真来骑马游玩的,也就是极少数了。 正因为特别,她们在场内连马的时候也落了不少人眼里。 大公主南璇,本在看台帐中同几个私交甚好的姑娘说话,余光见了,心中不由也有些想法。 叶府的那个小姑娘,听说已经去了江南好几年,年前才回来,最近同未来太子妃也走的颇近。她虽后来没有见过,但想也知道能同成国公府那个魔星玩在一起的,自然也就只有她了。 隔得远远的,样子倒是看不见。只是看那身形…… 南璇忍不住嗤笑一声。 众人见她望着某处笑,自然也就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其中惯是和她一唱一和的睿王府的信阳郡主,便装作不知地问起来:“那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打扮的如此引人发笑?”说着也用帕子掩着口笑了起来。 南璇便转头朝着一旁的南荣道:“二妹妹,你快来看看,你认不认得场中的那位?” 有心人都能听出,她那询问的语气颇为不善,带着几分揶揄和嘲笑。   ☆、73| 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三章 南荣自从那年行宫的事后,明里暗里吃了不知道多少挂落,光是禁足就禁了半年。 她当年不过是让人收买了宫人,让他们怠慢润润,最好做点手脚让她从马上摔下来,出个丑,借此来消消她的气焰,其实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要怎么害人。 稍长大一些后,她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南璇利用了,当了‘替死鬼’,姐妹俩本就不多的情谊也被消耗殆尽了,多年来两人互不理睬,跟陌生人差不多。 场中润润和如意那么扎眼,南荣自然是注意到了,只不过当看不见罢了。 此时南荣明知故问,南荣也有些上火,闲闲地刺了她一句,“皇姐要是这么关心人家,怎么不也去跟人家骑马去。哦,我忘了,人家未必愿意带上您呢。” 南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收了笑道:“我不过是问你一问,你怎么就急了?莫不是心虚了,所以才这么反应过度?” 南荣哼笑一声,“我急?我急什么,这个字还是用在皇姐身上合适。皇姐与其盯着姑娘家看,不如看看场中可有其他青年才俊。” 南璇已经到了适婚年纪,驸马人选却还没定,之前好不容易定了建威将军家的小公子,那人却堕马跌断了腿,多半要变成瘸子了。谁不知道是端妃在帝后面前求了又求,这才把赐婚的圣旨压了回去。 也因为这件事,京城里有了各种流言蜚语。 有人说这是建伟将军家的小公子变相拒婚,也有人说是大公主命不好,八字太硬,还没赐婚呢就克坏了人家……不一而足。 后来连端妃的那些陈年旧事都拿出来说了,她宫女出声,偶然间被醉酒的皇帝宠幸了,才晋了分位。不过端妃显然是不得圣心的,就是生下了大公主南璇,都没能有个体面的身份。后来还是皇帝遇刺,端妃命也不要地去救驾,扑在皇帝身前给挡刀…… 皇帝感念她的忠心,这才给那时身中数刀的端妃晋了妃位。 端妃也是命硬,那样危险的境况下都给挺了过来。 可挺过来之后,她也只是得到了皇帝的施恩。皇帝感动归感动,到底也只是给了她一个身份罢了,要说宠爱,那是没有的。 大家都在传,端妃的命就那样硬,怪不得生个女儿会这样呢。 蜚短流长,三人成虎。 南璇的‘克夫’名头早就在京城传开了。 南荣这句话显然就刺到了南璇的痛处。 南璇这会儿是连脸上微笑都不能保持了,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肯定要同南荣口舌好一番的。 不过眼下这种场合,她也只能当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信阳郡主这时候就来帮着她解围,“我方才看襄平侯府的如兰妹妹也跟着整队呢,或许也是要跟着一起去打猎吧。” 其他贵女们也十分有眼力价儿地说起自家那些人也都要跟着圣上去打猎。 南荣看南璇偃旗息鼓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这个皇姐就是个纸老虎,喜欢福躲在背后放暗箭,真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打对台,就又捏着鼻子不出声了。 别人还都夸她娴静知礼,殊不知这样的人是再蔫坏不过的了。 公主帐中闹的这些,润润和如意自然不知道,她们在场中熟悉了以后,就策马去了场外。 不久后,就内胃肠内令旗升起,各路人马争先恐后地策马往丛林方向奔去。 润润看着那样气势恢宏的场面,不禁心里也有些羡慕。 连自己都这样想了,那如意呢?她不禁侧头去看如意。 果然如意也正望着绝尘而去的人马出神。 润润也怪不忍心的,“你真不去凑热闹吗?听说可是可是有重赏呢。” 如意讪讪地道:“就我这骑射功夫,想拔得头筹是不用想了,就算跟去也就是凑个数吧。不如在这里陪你练练马。” 润润看她这样儿就知道她这是为了陪自己找的托词,真难为了她那样爱热闹的个性能忍住不去凑热闹。 “不然,咱们也林子里走走?我看你马上也带了弓箭,猎一两只野鸡野兔子的玩罢。” 如意有些犹豫地道:“不好吧。林子里头乱的很,万一把你的马惊了……” 润润微微扬起下巴,道:“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在外祖家的时候也是骑过几次马出去踏青的。” 如意搔了搔头,还是踌躇不前。 恰好有一小队人马从围场里出来,没有跟着前头的人一路向前,而是往她们这儿来了。 如意定睛一看,那里头的福顺他还认得。 福顺骑着匹枣红色的马,下马上前见礼,“太子殿下派奴才等人来陪着两位县主打猎呢。” 如意问:“太子表哥呢?往林子深处走了?” 福顺道:“殿下说要去猎些凶猛的呢,沿途都留了记号,两位县主若是想去观战,奴才就护送您二位过去。” 福顺还带了六个侍卫,如意觉得这下子是不用愁护卫不够了,便带着润润往林子外围去了。 眼下的树林里还有些空旷,那些枯槁的枝桠更是平添几分萧瑟。 润润和如意闲适地信马由缰,在林子中走走停停的。偶尔看到有野兔和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如意便掏出弓箭,对着一通射。 润润这才知道她之前没有谦虚,她那骑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箭箭都放空了,一个猎物都没有射中。 如意颇为不好意思,她在家里虽然也锻炼了不少日子,可家里哪有这样的野物让她练手。最多也就是放两只家禽。那些家禽都是豢养长大的,奔跑的速度也有限,跟死靶子差不离,她倒是也总能射中。 可这林子里的东西都是野生的,最是机敏不过的了,但凡有活物靠近就保持了高度警惕,一个不对劲就知道跑了。 润润也没笑话她,可如意就是红了脸,说:“我再适应适应,下午一定给你打个野鸡做锅子吃。” 润润点点头,“恩,我等着呢,晚上我们就吃野鸡锅子,再放点儿豆腐香菇之类的东西,这种天气吃最暖和舒服了。” 得了她这话,如意就更卖力了。 还别说,她学起来也快,有好几次都差点就射中了。 如意也不急躁,骑射讲究的是心定手稳,越是慌乱越是不得其法。 又练习了几次后,如意调整了呼吸,瞄准了一只野鸡。 箭矢破空而去,嗖地一声就射中了那野鸡的翅膀。 野鸡受了惊,哀鸣一声,拖着受伤的翅膀就扑腾着往远处跑。 这算是如意今天第一个猎物了,她大笑一声,一抖缰绳,快跑了两步去就追上了那没跑出去多远就倒在地上的野鸡…… 润润由衷地夸赞道:“如意真厉害!这么快就猎到了啊!” 如意抬着下巴,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之色,“我说给你打只野鸡的嘛!”说着就下马把那野鸡捡了起来。 也就这时,恰好有一小队人马而是追踪受伤的猎物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宝蓝色箭袖劲装,颇为英武。 而她身边那个穿着水绿色骑马服,剑眉秀母,十分英气的姑娘,却是个故人。 如意微蹙着眉头,望着那群靠近的人。 那少年和姑娘见了如意,便下了吗。少年朝她一抱拳,“如勇、如兰兄妹见过县主。” 如意点点头,又看向他们马上那满满当当挂着的猎物,心中也有些失落和感叹。她刚才不过是猎了只野鸡,就高兴地什么似的。看着襄平侯府的兄妹,年纪不大,竟已经是满载而归了。 润润也下了马,站到如意身边。 如意介绍了润润身份,如勇便又对着她行了礼。 如兰颇为安静地站在一边,差点就让她们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润润可记得那年在宫里如兰也是颇为耀眼的人物,可如意针锋相对的,差点动起手来。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却气质大变,变得如此安静了。 久别重逢,润润少不得要和如兰寒暄两句。 如兰倒是没有再见到故人的那种喜悦,说话都是淡淡的。 润润也就歇下了继续和人攀谈的心思,说不再耽误他们的时间,就让他们去了。 他们走后,润润颇有感触地道:“真想不到如兰变化这样大,若不是容貌没怎么变,我还真是不敢认了。” 如意耸耸肩,“是啊,小时候还差点和我打架来着,不知道怎么后来就变得那么乖了,话都变少了。我们两家逢年过节都有走动,她就能全程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润润来不及细想,如意又招呼她说:“我看他们都能打到那么多猎物,咱们也继续往里走一走吧。” 没见到如勇、如兰兄妹还好,见到了,如意就不太愿意被他们比下去了。   ☆、74|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四章 润润自然是赞同的,如意都陪着她无聊好一会儿了,她也想看如意快活些。 几人就往树林里走了走,果然猎物多了许多。如意好不畅快,搭弓射箭,没一会儿就猎了好几支野鸡和野兔。 猎够了野鸡,如意也对这些小猎物不满足了,偶尔看到一两头鹿跑过,都会抖着缰绳快跑几步跟上。但那些鹿都机敏非常,她这样自然是赶不上的。 润润看着可惜,便道:“不然你带些人去猎鹿吧,咱们人手足,你要不放心剩下几个人给我就是,我也不会瞎跑,就在这儿附近等你。” 如意便只带走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和一半侍卫,临走前还特地叮嘱:“我就往前头去探探,最多一炷香的功夫我就回来。” 润润点头应下,看着他们一行人驾马而去。 福顺一直是服侍太子的,但只能算是东宫里的二把手,太子另外有贴身公公,处处压他一头。他见太子对润润十分上心,此时便想着要表现一番,对着润润道:“奴才也不是第一次跟殿下来围场了,这儿前头就有个小湖,风景宜人,县主不如就去那儿等着吧。” 润润答应了如意不乱走,她也不会打猎,正觉得无聊,听他这样建议自然觉得好,便由他带着往那小湖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绕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福顺果然没有作假,在那一片略显萧瑟的山景中,那小小的一片湖泊,怡然宁静,偶尔还要水鸟在水面上起起落落。 走到此处,真是心头都跟着宁静下来了。 润润便下了马。 如意的那两个丫鬟也带了一些布帛和茶水点心,正好在湖边的草地上铺开来,给润润作者小憩。 润润一边欣赏着湖光山色,一边吃着差点,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如意一直没有回来,她倒是不担心什么。每个人身上都配备了令箭,若是遇到危险,就朝天空放射令箭,围场里的侍卫就会上前营救。 坐了一会儿,风也吹够了,景也赏够了,润润其实心里也有些想回去了。 不过既然跟如意说好在这里等,她也就不好走开了。 正愣着神,忽然就听到空中传来连着好几声的响儿。 润润赶紧问福顺:“这是怎么了?有谁出事儿了嘛?” 福顺也不知道,跟润润说了一声,就一个人骑马去探听了。 润润心里有些焦急,就怕是如意出了什么事儿。 没多久,福顺就回来了,明明挺短的路程,他却是出了一头的汗,脸上也颇为惊慌。 润润赶紧问起来。 福顺道:“如沁县主没事……” 润润长舒一口气,又挺她道:“是太子殿下不见了!”她的一颗心便又悬了起来。 “太子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福顺擦着汗道:“奴才也不知道,是刚才碰着了侍卫,听侍卫们说的。眼下林子里都乱套了,得了消息的人都在四处寻找。” 他说话还算通顺,但其实一个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了。他是东宫的人,虽然按着太子的吩咐来伺候如意和润润,可若是万一太子有个好歹,他们这些随侍的人就别想活了! 润润一时也失了章法,“这……这怎么好?回去通知御林军了吗?” 福顺道:“肯定已经有人传话出去了。眼下兵荒马乱的,县主不如先回看台那儿吧。” 润润点点头,“你跟侍卫们也帮着去找找吧,我这儿还有两个丫鬟,都是会武的,出不了什么岔子,这就沿原路回去。”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但心口确实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到底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福顺跟润润告了罪,利落地带着人就加入了搜寻太子的队伍。 润润心里急得很,有心想在这里多等一等,便又待了片刻。 大约过了一刻钟,天空中的令箭越响越多,显然情势越来越紧急。 润润心里没底,越来越心慌,也就没再原地继续待下去,上了马带着两个丫鬟往原路返回。 出了湖泊旁那一片湿地,润润□□的白马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长嘶了一声。然后就在原地打着转,不肯再往前了。 那两个丫鬟担心有变,便下了马,一左一右地将润润护在中间。 润润轻柔地缓缓地抚摸着马的鬃毛,很快白马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丫鬟也就回到一边上了自己的马。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白马忽然发力,掉头就往某个方向跑去…… 两个丫鬟纵然会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个晃神,白马已经载着润润绝尘而去…… 两个丫鬟一勒缰绳,赶紧往前追去。但她们二人骑的只是普通的马,跟那关外混血的白马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没多会儿就没了白马的踪影。 润润从最初的惊慌,很快就变得镇定下来。 白马不像几年前那样受了惊的样子,而是十分有目的性地往某个方向不紧不慢地跑着。刚才两个丫鬟在后头追赶,它就发了一阵子的力,眼下甩开了后头的人,它也就慢了下来。 润润心里隐隐有个想法,这白马一直是太子在照顾,动物的感官又比人强大的多,它这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大约跑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白马在树林中七绕八绕地,跑到了一块略显空旷的空地上,背后挨着一个山洞。 润润定了定心神,定睛一看,就见那山洞口不远处卧着一个人。正是树林中众人遍寻不着踪迹的太子! 润润心头一喜,还来不及互换,就见太子正神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黑皴皴的洞口。 润润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洞口里头竟然蹲着一只身心魁梧的黑熊,正跟太子对峙着! 润润大气也不敢出了。 太子也注意到了他,转过头对她做了个‘快跑’的口型。 他没有发出声,显然是怕惊动到那黑熊。 那黑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又往洞外移动了几步…… 润润不怀疑,如果自己扭头就跑,那黑熊就会上前撕碎太子。 润润慢慢地下了马,放了缰绳,自己则更加缓慢地往太子身边走去。 太子急了眼,忙轻喝道:“别过来!快回去!” 润润的心简直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她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表现地镇定。 “没事的,表哥。” 怎么可能没事呢?!太子心道。 他本是追一直受伤的獐子,才阴差阳错地到了此处。因为追的尽兴,他□□宝马的脚程就快,一个没注意就把跟随着的侍卫落在了后头,等他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些侍卫已经不见了。太子自觉记得回去的路,便继续追了过来,谁知道那獐子慌不择路,跑进了山洞,惊动了将要这将要苏醒的黑熊…… 那黑熊从里头扑出来的时候,太子的马跟他搏斗一番,踩伤了它,它便又缩回去了。不过太子那马也受了惊吓,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润润只管咕咚咕咚咽口水,能开口了,才对着太子耳边道:“我舅舅说,这些冬眠刚苏醒的熊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体力很差,所以不敢冒然伤人。” 太子也不管她有什么理论,那黑熊方才的胸闷他可是看在眼里的,他之前虽然感叹自己居然就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此处,但眼下想的却是如何将润润赶走。 他一个人葬身此处就够了,难道还要再搭上润润嘛? 这边多了个人,那黑熊自然就更忌惮了,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僵持的这会儿功夫,润润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那有灵性的白马已经不见了。 想来应该是回去报信了吧。这么想着,她的心倒是有定了几分。 他们就这么两人一胸,大眼瞪小眼地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那黑熊竟转头往洞里走去了。 润润赶紧扶着太子站起身。虽说黑熊暂时不管他们了,可谁能保证下一刻它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太子适才惊了马,从马上滚了下来,腿脚有些不便。 润润又拖又拽的,将太子半边身子都架着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架着太子往树林里走,一直到她完全走不动了,那住着黑熊的山洞也完全看不见了,她才力有不逮地瘫坐在地上。 太子蹙着眉,一脸怒容,“让你跑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润润虽然精疲力尽,脸上却挂着劫后余生的信息笑容,此时听了他这话,她却忽然哭出声来:“我跑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办?你要死了怎么办?” 三个‘怎么办’,把太子问的眼眶都红了。   ☆、75|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五章 “傻姑娘。”太子轻叹一声,缓缓地揉了揉她的头。 润润哭了一会儿,哭够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掏了帕子擦了擦脸,看着太子有些窘迫地道:“表哥,你现在可以走吗?”她还不知道太子刚才是受伤了,还是腿软站不起来了。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腿,略为迟疑地道:“左腿好像伤着了,站不起来。” 润润伸手按了按他的小腿上几处要紧的地方,“这里疼吗?” 太子蹙着眉点了点头。 润润道:“我在江南的时候,有一次表哥也是从高处往下掉的时候摔上伤了腿,我看过大夫给她包扎。” “先需要固定腿的木板。”说着就去找了两根树枝,费劲儿地折掉了多余的枝桠。 “然后需要布条。”然后就开始撕自己的裙摆…… 我撕,再撕…… 太子看着她撕了又撕,却什么都没撕动。不过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情倒是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润润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表哥,你帮我下,我撕不动。” 太子当然不可能去撕她的裙子,最后还是把自己衣裳的下摆出撕下了几条。 润润将树枝固定在太子的小腿上,然后又用布条将树枝和她的小腿捆在一起。 她的力气并不大,为了能让布条捆的稳固,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脸都憋红了。 终于绑好以后,润润拍了拍手,跟太子坐到了一处。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你可以先回去报个信儿,自然会有人来接应。”太子看着这样累,有些心疼和过意不去,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捋到她耳后。 虽说两人打小就认识,相处如同自家兄妹一般,可润润到底大了,太子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让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不认识回去的路。方才是白马载着我寻过来的。” 太子倒是认识路,可眼下腿伤了,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是往回走了。 两人身上的令箭又都已经在颠簸中丢失,无从通知其他人。 只能等待救援的侍卫到来。 好在天色尚早,还有许多的时候可以等候。 忽然就行马鸣萧萧,那之前跑走的白马竟然又溜达回来了。 润润大喜过望,顺着它的身后看去…… 可惜的是并没有人跟着它一道过来。 想来也是,除了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可能会注意它以外,其他人在搜寻太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匹白马也不会做他想。 “它认识路,可以带我们回去!”太子沉着道,“咱们只要往前走两刻钟的功夫,就是方才我同侍卫们走散的地方,那儿肯定有人。” 润润眉头一喜,转念一想,却又收起喜色,“你的腿……” 太子摇摇头,“不碍的。来,你扶我起来。” 润润顺从地过去搀扶起他,太子靠着单腿蹦到白马的身边。 那白马显然认识他,越发乖顺下来,还曲着腿让他跨坐上去。 太子从右侧的马镫上了马,左腿悬挂在马背上。 润润瞧着实在揪心,当时她表哥上了腿,大夫说一定要静养的,万一错了位,可能这辈子都要变成瘸子跛子了。 若是骑马的话,少不得得磕磕碰碰…… 润润想想,忽然想到了办法,让太子转过身去。 太子不明所以,却还是照着她的话,勒了马头转过身去。 润润解开外衣,把贴身中衣裹在腰上的那一圈软垫给解了下来,然后又重新扎紧了衣带。 收拾完毕后,她喊太子转过了身,自己则上前去将那圈如软垫裹在了太子那受伤的小腿上。 虽说不知道这样能减轻多少颠簸,但总比没有强的。 太子初始还不知道她是忽然从哪里变出来的软垫,但想到她放在让自己转过身去,又见她身上的骑马服忽然松了一圈,顿时也就明白过来。 虽说不明白小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将这样一圈东西裹在身上,但太子此时心底却是害羞了,毕竟是姑娘家贴身的东西,如今竟到了自己腿上,那软垫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 害羞过后,太子将润润拉上了马,让她坐在了自己身前。 在太子的印象中,润润似乎一直都是曾经那个个子小小的,牵着他的手,会仰着头软软糯糯地喊她‘太子表哥’的小姑娘。可此时坐的近了,太子将她环在身前,才发觉她已经快要长成大姑娘了,身上也不再是那种甜滋滋地奶糕味儿了。 鼻尖传来少女特有的馨香,太子稳了稳心神,调转马头,一抖缰绳,往回去的方向飞奔起来。 他记得没有错,那分散的地方确实有几个侍卫在守候,众人见了他,如蒙大赦,赶紧向天空发射令箭。 太子也不再耽搁,往围场看台的方向策马而去…… 早前太子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看台,一时更是人心惶惶。 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就见不远处,太子载着润润,后头跟着几个侍卫安然回归了。 太子经历了怎样的凶险,众人不得而知,只是看到它一条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似乎是受了重伤。 皇帝赶紧召请了太医。 润润也被侍卫扶下了马,见太子表哥已经被放在支架上抬进看台的帷帐中,这才安心下来。 趁着人人都没空关注自己的时候,她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帷帐。 自己这回来时和出去时的身形大不相同,自然不能让人瞧见。 所幸一路回到自己帐中,都没有遇上熟人。 润润从带来的行礼中找到了备用的软垫,便又将软垫缠上了身。 回雪因为不会骑马,并没有跟着润润到外头去,因而也并不知道她方才走丢了大半个时辰,更不知道那大半个时辰中她险些经历了生死。 方才从偶遇黑熊之后的,她就没顾上自己,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有多处破损,发髻也是凌乱不堪,便让回雪重新给自己梳了头,换了衣裳。 刚收拾妥当,润润就看见了飞奔进自己帷帐的如意。 如意风尘仆仆地,上前拉住润润就问:“我听说你方才也走丢了?是跟太子表哥一起回来的?你身上伤到哪里没有?” 润润摇头,一个一个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是走丢,是白马发现了太子表哥,载着我一同去寻他了,他摔伤了腿,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如意将她上下都仔细看过,确认一点儿事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又跟她解释道:“我进林子没多久,就遇上了太子表哥的侍卫,听说他走丢了,就帮着他们一同寻找。说来也可气,他们这些侍卫都是公子哥儿出身,竟少有走山林野路的经验,除了几个能认路的,其余的都仿佛无头苍蝇一般,我们便只能指望着回去报信的人能快些找此地的守军过开,没成想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们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好在有惊无险!” 润润点点头,心想是啊,好在有惊无险。若是之前那黑熊发起狂来,怕是她和太子都变成它的腹中餐了! 但这些话润润并没有同如意说,也没有打算同任何说,一来是怕身边的人担心,二来,她就是直觉上感觉这件事太过凑巧了。为什么太子正好追赶猎物同侍卫走散,正好又追着猎物碰上了冬眠过后刚苏醒的黑熊。要知道围场是皇家狩猎重地,为了保护这些天潢贵胄的安全,每次有重大活动之前,都会派守军排查消灭那些危险的野兽。怎么这次就漏掉了一头黑熊,还正好给太子遇见了。 虽说可能真的冥冥中事有凑巧,可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未可知。 所以她选择闭口不提。 太子那边,他被抬回皇帝的营帐之中后,太医就上前诊治,结果是他的腿伤到了筋骨,但还在骨头没有断掉,并没有大碍,卧床休养数月即可。 诊断过后,皇帝屏退众人,问起太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太子自然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都尽述了。 皇帝面容沉静。他沉思片刻,没说旁的,倒是夸赞道:“叶家的那个小姑娘,倒是个胆大的,回头一定好好赏他。” 太子心中何尝没有计较,听他父皇这样说了,便没有说旁的,而是顺着他道:“那小姑娘胆子倒是大的,明明后来眼泪都吓出来了,当时却还非要拖着我一起跑。” 皇帝点点头,安抚了太子几句,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太子被人抬走后,皇帝脸上的慈爱神情消失不见,越发凝重起来,立刻就传召了此处的守备进营帐问话。   ☆、76| 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六章 太子失踪数个时辰,带上而回,马上坐着个姑娘。这件事不消片刻,围场上下都给传遍了。 太子那儿自然是没人敢去打探的了,可润润那儿,大家就没什么忌惮了。 润润和如意说了会儿话,卢青兰和成国公夫人听说了消息就回来了。 两位家长也都是先拉着她一通好瞧,确认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正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到丫鬟通传说,外头来了许多夫人和小姐,都是来看望润润的。 润润不明所以,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人。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成国公夫人却是最知道这圈子最是八卦不过的了,眼下就是来看热闹了。 成国公夫人让润润在里头歇着别动,自己则出了帷帐。 外头那一圈子夫人和贵女,本是叽叽喳喳,三五成群地热烈讨论着什么。 成国公夫人面带不悦地往外头一站,周围忽然就鸦雀无声了。 “替我家润润谢过各位的关心了,只是她方才也受了惊吓,在里头歇着,这时候不方便见外人,还请你们先回去了。” 成国公夫人年轻时候那可是悍名在外,不得不说如意的性子有一部分也是随了她娘。加上她是袁皇后的亲妹子。 众人说什么都得卖她几分面子,只能就这么散了。 众人离去没多久,福顺就来传话了,说是太子请润润过去。 润润跟着福顺过去,一路上福顺笑着跟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简直要把她夸到天上去。 福顺的心思也简单,不说别的,人家可是刚救回了自己的主子,那等于是救了自己一条命啊!虽说他现在什么消息都没听到,还不知道太子消失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到底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总是察觉到了这件事并没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若是没有些未知的凶险,太子怎么会伤了一条腿回来呢?皇帐中那氛围也不对啊! 润润跟福顺说这话,就到了太子的营帐。 虽说都在围场的看台附近,可这帷帐和帷帐的区别还是迥然的。润润他们的帷帐,后头是更衣洗漱的地方,前头就是待客的地方,也就寻常家里一个房间太小。 可太子的营帐,前头待客的地方就比润润那儿两个帷帐加起来都大了,后头摆卧榻的地方,更是一应家具俱全,雅致非常。 太子本半卧在榻上休息,见了润润便坐气了身,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坐过来说话。”润润刚要见礼,就被太子喊了过去。 她就走过去,挨着榻沿儿侧坐着。 太子看着好笑,便道:“又没有外人,你怎么见外做什么?” 润润心说确实没有外人,可也没有其他相熟的人啊,两人虽然自小相熟,可这也算是第一回单独相处。 太子已经换过衣服,穿了件月白色的家常衣服,头上的金冠也摘了,换了跟玉簪簪着,看起来倒是没有平常那么高高在上。 润润笑了笑,“表哥唤我来是有话同我说?” 太子点点头,问:“咱们刚才在外头的事,你没有同旁人说起吧?” 润润摇头,“没有,就是如意和我姨母、干娘问起,我都没有说。只说是白马带我去找你了,看你摔伤了,就一起回来了。” 太子回来前没有和她打过招呼,还担心她已经将事情告知了身边的人,此时听她这样说,便又心定了几分。 “这样说很好,以后有人问你,你都这样说。” “恩,我明白的。” 两人说完正事,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且两人离得也过于近了,润润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便变成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鞋面发呆。 而从太子的角度看起,则见双眼的睫毛向下,微微颤动,宛如一对振翅的蝴蝶。 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太子收回视线,又说起别的,“你之前给我围在腿上的垫子,是从你身上拿下来的吧?好好的姑娘家,戴那些东西做什么?” 润润粉颊一红,到底是自己贴身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用,如今想来连耳根都发烫了。 “不、不做什么。”她有些磕磕巴巴地说。 太子将她一打量,自然发现她的身形又变得臃肿了,既然是姑娘家的私事,他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两人略坐了坐,太子便让人传了膳,留下润润用饭。 太子的膳食自然是比其他地方都精致的多了。午饭摆的是烤野鸡,烤野鹿,配其他几样精致小菜。 吃东西的时候,润润也比之前放松了,虽说是在宫外,一切从简,可这里的东西还是十分精致,那些不起眼的小菜,吃在嘴里更是特别可口。加上那野鸡野鹿都是现打的野味,配合着着场景就更是滋味了。 这一顿饭的功夫,围场内的八卦消息传得就更加热烈了。只是众人的关心点都不在太子受的那伤了,而是太子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和个姑娘在一起,两人还同骑一匹马,形容亲热地回来了,眼下又招了人进营帐说话,还一道用了饭,又是独处了一个多时辰…… 这样的八卦,足以被人所津津乐道了。 所以到了下午,李念玉就坐不住了,亲自去看望了太子。 她自小被家人教导要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就是被父母隐晦地告知自己可能未来要进宫,她一直以来还是跟太子保持着距离,两人别说独处,就是说话都很好。可眼下,她坐不住了,那些谣言已经传到了她耳朵里,到了她不能坐视不理的地步了。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亲自去求见,竟然被太子的贴身公公东来给挡了回来,说是太子正在歇息,不见人和人。 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这些奴才不敢背着主子挡人,那这就是太子的意思了…… 李念玉在营帐外捏紧了手头的帕子,忍了再忍,终究还是维持住了得体的微笑,道一声‘公公辛苦了’,便带着人回去了。 东来殷勤地笑着等她离开了,这才往回去。说起来,他也是不太懂他主子心里想什么,眼前这位怎么说都有可能就是那位了,怎么就这么冷淡呢。当然他也就这么想想,主子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77| 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七章 太子闭门谢客,不想见人,无疑是助长了那些不是所谓的流言蜚语。 到了回行前,润润就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跟针扎似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那些人现在也不上去攀谈了,经过润润跟太子那次一起待了半天之后,众人都觉得他俩关系不简单,到底是忌惮了这层关系,就怕上去瞎打听,触了太子的逆鳞。 ……没听说么,礼部尚书家的那位去探望,在门口都没见到就被挡回来了,这待遇前后一对比,谁还敢放肆?! 如意不以为意,还是跟润润黏在一起。偶尔听到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窃窃私语,她就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把人都瞪走了,再跟润润继续说话。 这场春猎,因为太子的受伤就提前结束了。 虽说皇帝没有明说什么,可也召了守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虽说没有任何消息透出来,可但凡有些触觉的,都明白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结束。 宫闱中那么多不能见光的事,太子的身份又是那样的尊贵,谁知道是不是哪个被猪油蒙了心,想闹宫变呢。 但如果说春猎之后谁最失望,大概就是苏氏了。 雅玔等人回来后,她就兴冲冲地追问着这日在围场的情形,又问起她在围场的时候,可有留意到哪家的工资。 雅玔有些不耐烦,便面带不悦地道:“娘在想什么呢,今日春猎太子殿下受了伤。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别的想头。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结束了。” 春猎本来是几天的事情,要在外头留宿的,若不是太子出了事,也不会一天之内就草草结束。 苏氏的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她打的主意,那是和尚头上的虱子——再明显不过的了。 而自从太子受了伤,各家夫人们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这上头了,春猎也是在天黑前就结束,一行人回了京。 苏氏还想着成国公夫人到时候肯定会帮衬着瞧瞧,若是有谁家的儿郎在春猎中特别突出,也算是有个人选。 显然,她的一番打算都落了空。 太子回宫以后,太医院的几位老御医都来看过。 好在他的腿确实只是伤了筋骨,靠着休养就能痊愈。 宫内众人的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皇帝回来后也处罚了东宫随架出行的人,内侍扣了三个月的俸禄,而那些侍卫,除了扣俸禄,还都被结结实实地一人赏了二十军棍。 那些侍卫都是公子出身,又不是出身行伍,那结结实实的二十军棍打下来,滋味可着实不好受。但他们也不敢有怨言,只能老老实实认了罚,第二天还得正常上值。 东宫从这以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太子每日在殿内养伤,也不像从前那样帮着皇帝协理政务了,只是每日看看书,下下棋,赋闲在殿内。 案上请见的折子都堆成山了,他一概不见,除了帝后和二皇子能进来跟他说说话,其他人他一概不见。 春闱回来后隔了几天,皇帝下旨给了润润封赏,加了她的食邑和封地。 润润进宫谢恩,在她出宫前,太子让人把润润带了过来。 两人的情分本就不一般,加上共过患难,任谁都瞧得出来,太子待她越发不同了。 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东来,亲自去请她,见了她都格外热乎,从坤宁宫过来的路上,都担心她累了渴了的。 太子这几日也是过于闲了,虽说他这样自然有他的用意,可突然变得整日无所事事,也着实让它不习惯了一把。 春猎的时候,润润虽说也是受了惊吓,可回去养了几天,精神头倒是比整日闷在东宫内的太子好许多。 这天日头也好,太子有些恹恹的,润润来了,他便提议去园子里走走。 东宫的小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却是精心打理过的,花花草草都是生机盎然。让人瞧着,心情也不由地舒畅了几分。 润润也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因为上回待自己的特殊,已经招来不少非议,可她也不是那种因为非议就会主动疏离别人的人。 太子其实也不太善于同小姑娘打交道。 他交道打的最多了就是如意,可如意性格假小子似的,两人又是货真价实的血缘关系的表兄妹,倒是不用拘泥和讲究什么。 当然他从前也是那么对润润的,总觉得自己是看着她长大的。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觉得润润不再是那个从前只知道躲在他身后,满眼依赖的小姑娘了,她那么勇敢,无所畏惧,猛兽在侧的情况下,依然能面不改色地走到自己身边。 那时候,其实连太子都觉得自己多半是活不成了。 可润润,带来了希望。 大抵只有濒临死亡的人,才能体验到那种获救的感受,欣喜的,感激的,难言的。 就像是身陷重重黑雾之中,忽然就有人拨开了云雾,赶走了黑暗,踏着七色祥云,缓缓地降临到了自己的身边…… 可是太子不禁又开始打量身边的润润,梳着一对花顶髻,头上两个发髻就像一对小花苞似的,上头各攒着一朵小小的粉色绢花。她正兴致盎然,嗅嗅这朵花,摸摸那株草,对一切都那么欢喜和好奇。偶有微风拂过,她那些细碎的,柔软的发丝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也会跟着撩一撩,将那些稍长一些的碎发别到耳后。 不知怎么的,太子的心里也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柔软的,像陷进去了一块似的。 在花园里逛过,太子又留了饭。询问了润润想吃什么,按着她的口味摆了饭,两人一起用了饭,又喝过茶,过了午时,润润这才出了宫。   ☆、78|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八章 隔了一天,李念玉就亲自上门拜访了。 润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交情只是泛泛,怎么忽然就想到过来了。再仔细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那不是冲着她,是冲着太子而来的。 不过人家既然特地递了帖子,又是算认识的,润润也不好避而不见。 李念玉来了,倒是没说什么,润润也没问起她突然到访的意图,让人看了茶之后,就道:“念玉姐姐来的巧,我刚让厨房做了点心,院子里的桃花这两日也开了,正愁没人陪我吃点心赏花呢。” 李念玉问:“前儿个你同太子殿下在外头,想必是受了惊吓吧,身子可好了?能去外头吹风了?” 润润将她这话前后一思量,觉得她似乎是在套自己的话,就道:“谈不上什么受惊,不过就是马儿识途,遇上了而已。” 这是一直以来她对外的说辞,李念玉倒也没继续问下去,真的跟她去院子里赏花去了。 院子里的桃花刚开,坐在花树下喝茶吃点心,吹着暖和的微风,不失为一件美事儿。 可两人坐了一刻钟,润润把能想到的话都说过了,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李念玉也不主动挑起话题,仿佛就真的是来寻常走动的一般。 润润心里不禁想,要是如意在就好了。 虽然来者是客,可李念玉明显是有意图的,她并不是很会应付。若是如意在,总能恰到好处地解了这份尴尬。 两人就这么僵坐了大半个时辰,润润实在坐不住了,便说:“我这人实在无趣的很,姐姐想来一定也觉得了,不如我让人去把如意也请过来?咱们一起说说话,也不冷清。” 李念玉却起身告辞,“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日便不叨扰了。” 润润心中一喜,虽然她没有想赶人的意思,可到底也是尴尬得够久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却又听她道:“明日我再来也是一样的。” 润润:啊?明日? 她心中既奇怪又吃惊,却也不能表现出不欢迎的样子,只说:“那我明日就约了如意过来,也提前做好准备招待你们。” 李念玉也没有多留,就此回去了。 润润被她弄的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然就让人去送信给如意了。 如意让她先不用着急上火,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叶府。 润润拉着她说悄悄话,因是跟她说,便把心里的想法都如实相告了,“昨儿个坐了半下午,实在找不到什么说的,我这院子里拢共就那么一棵桃树,我从头夸到尾,要不是肚子里没有墨水,这春景的诗都要作出几首了。实在没办法说要不还是请你来吧,她就起身告辞了,说今日再过来。” 如意哈哈大笑,“你怕她做什么?她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会吃人的妖怪不成?” 润润苦着脸,“也不是怕她,就是觉得她打着什么主意让我捉摸不透,且她也不明说,就跟我干坐着。她又那样的身份,我也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她有什么身份?”如意一挑眉,“你好歹是个县主,谁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你把人请出去就是。” “她……她不是可能有那造化么,我哪儿敢摆县主的架子。” “你也说了那是可能,那可是未来的事儿。你现在身份就是比她高,不用忌惮她。” 如意说的那么轻松,是因为他跟太子情同亲兄妹,就算李念玉真的当了太子妃,她也是正经的小姑子。这世上哪有小姑子会怕嫂子的,都是嫂子想着小姑子不为难就好了。 润润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好如意,你可一定得帮我。” 如意拍了拍她的手,“我来自然是为你撑腰的,有我在,你别怕。” 有了她这话,润润自然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下午,李念玉果然又登门了。 润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和新茶招待她,三人坐在一处说话。 李念玉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如意说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她也跟着笑笑,可若是主动开口,按时没有的。 如意算是明白润润为什么那么紧张了,这要明刀明枪地来为难,确实好打发,可人家就是客客气气地上门做客,丝毫没有能挑错的地方,只是不起话头罢了。 润润跟如意一对视,如意心领神会,问起来:“念玉姐姐怎么这么有空连着两日过来?可是有设么事?” 李念玉放了茶盏,捏着帕子轻轻地掖了掖嘴角,“也没什么事,就是看这两日天气不错,在家无聊得很,便来找润润一道说说话,一起玩罢了。” 润润干笑两声,“天气是挺不错的,连着两天都是好日头。就是明后天听说有雨。” 李念玉妥帖地笑了笑,“无妨的,这雨也就下了一两天,等天气好了,我还会再过来的。” 润润彻底没了招,求救似的看向如意。 如意还能说什么呢?这儿到底是叶府,又不是她自己家。 就是在她自己家里,李家跟成国公府是姻亲,李念玉上门来做客,谁也不能说什么,反而招待不周还说不过去呢。 于是三个人又对坐了一下午。 李念玉坐了大概一个半时辰,起身告辞。 如意和润润亲自将她送到门口,见她上了马车,慢慢地往回走了。 润润才拉下了脸,“看样子这是还要来啊。我可怎么办?” 如意道:“不如你去我们家吧,她来就让她扑个空吧。” 润润道:“可我能去一日两日,总不能日日去你家,总是在自己家的时候多。且她若是再连着来几天,怕是京中又不知道要传什么了。” 这么说着她,她心里开始也有点埋怨太子了。他倒是会躲清闲,那次去东宫的时候,路上东来可都说了,现在太子都不见客了,就在东宫安心养伤。 可苦了她啊…… 如意见她愁眉苦脸的,安慰道:“那我回去问问我娘吧,她经历的事儿多,她应该有办法的。” 润润便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成国公夫人身上。 晚间,如意回了成国公府,睡前就跟成国公夫人说起这件事。 成国公夫人听着好笑,“李家那小姑娘倒是个有趣儿的,有一股子坚韧劲儿。” 如意撅嘴,“她要是有什么想头,就该找太子表哥去,老找润润算怎么回事,她能知道什么。” 成国公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知道什么。你太子表哥受伤这件事儿绝不简单,润润怕是确实是知道什么,只是不方便对外人说,李家那小姑娘应该也是察觉到这一点,这才三番两次过去。” 如意起先还不太相信,“可我也私下问过润润啊,她说春猎那次确实没有发生什么。” 成国公夫人耐心地解释:“她不说,不是因为她想对你有所隐瞒,而是为了你好。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的。你看宫里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透出来,连你太子表哥怎么受的伤都每个准信儿。出了那样大的事,却如此风平浪静,可见其中是极其不简单,涉及到方方面面的。” “唉,先不说那些,咱们说回李念玉,她可说了过几天还要去叶府的。” 成国公夫人轻笑,“其实说来也简单。熬鹰见过没有,那些喜欢玩鹰的,得了新的,都要熬上一熬。几天几夜不让鹰睡觉,等把她的耐心、韧劲儿都给熬没了,自然也就服服帖帖了。” 如意诧异道:“她这是要把润润熬服帖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那倒不至于,应该是想把润润的耐心磨光了。这人呐,一旦不耐烦了,总有说出心里话的时候,她等的怕是这个。” 如意跟她娘撒娇,“娘亲,那你想想办法嘛,帮帮润润,她家没有能主事的女主人,这上头只有您能帮她了。” 成国公夫人沉吟片刻,然后道:“解铃还许系铃人。这件事儿既然是宫闱中的事,便是外人插不进手的。你太子表哥不是那等肯吃亏的人,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很快便会有个结果的。你让润润耐着性子再陪她两天,很快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意见她娘也没能有什么好办法,一时也是皱起了眉。转头也只能将这些话告诉了润润。 润润听完成国公夫人的分析,豁然开朗,反而笑道:“干娘这番话已经是帮了我,既然是想熬我,咱们就熬着呗。我信干娘的,这几天就权当练习禅定了。” 成国公夫人没有料错,就在春猎结束的半个月后,皇上忽然下旨申饬了皇贵妃,也就是三皇子的养母,曾经的静妃娘娘。听说是龙颜震怒,还夺了皇贵妃协理后宫的权柄,连带着三皇子都被从皇贵妃身边带走了。   ☆、79| 看的瘦十斤 第七十九章 皇贵妃受到惩罚后,太子第二天就神奇的‘康复’了,虽说行动还是不便,但已经能继续协理政务。 这但凡有些眼色的,都明白过来太子受伤这事儿,那就是皇贵妃下的黑手啊。 皇贵妃背后那站的就是南安侯府了。 都说这几年来三皇子越发有出息了,皇帝都对他亲眼有加,曾夸过他‘生肖朕躬’。 难怪皇贵妃的手敢伸那么长了。 不过善于揣度圣意的人也看明白了,皇上对太子的看重,绝非是皇贵妃可以撼动的。而且皇贵妃在春猎这事儿上做的手脚,多半是没有确凿证据的,不然皇上也不会只是这样给个警告了。 三皇子又不是皇贵妃亲生的,如今有被从她身边带走了,皇贵妃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下去了。 往日她在宫里行走,也就见着袁皇后会稍有忌惮,见了其他嫔妃,那可真是恨不得将鼻孔抬到天上去。 连生养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端妃、庄妃都从来没在她跟前得过好脸色。 端妃性子内敛,倒还好些。 庄妃出身镇南王府,也也是个有些跋扈的,对上皇贵妃,那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乌龟看绿豆,两人明里暗里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皇贵妃遭了申饬,看热闹看的最尽兴的就属庄妃了。 事发的第二天,庄妃就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了皇贵妃的流影宫。 流影宫从前可算是宫里除了坤宁宫最花团锦簇的地方,那些品级低一些的嫔妃对着皇贵妃的冷脸,都能笑得跟朵儿花似的往上凑。 这天确实格外的冷清。 连平时总爱把自己打扮的鲜艳亮丽的皇贵妃,都是打扮的很是素净,只略施脂粉,挽了个家常的倭堕髻,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憔悴。 庄妃故作不明,见过礼之后就十分夸张地问道:“姐姐怎么一个晚上就沧桑了这么多,看起来老了好几岁似的。” 换成平时,光是这句话,皇贵妃就得跟她撕吧好一阵,可眼下皇贵妃斗志全无,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庄妃等了半天,皇贵妃都没开口,自讨了个没趣。 可皇贵妃这惨样,她实在是没欣赏够,愣是等着宫女换了两次茶,看够了,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没成想,她领走前,皇贵妃突然冷冷地道:“庄妃妹妹,若是没事儿,就在自己宫里多多教导二公主。听说前两天二公主又跟大公主不敬了,都是天家子女,阖该明白些事儿理了。别等皇上真的动了怒,又亲自教训了。” 皇贵妃这是提醒她,她只有一个公主,还是不受皇上待见的公主,两人都没不是什么好处境,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庄妃一听,心火就蹭蹭往上冒了。 但皇贵妃倒比她品级高,又没有名说什么,庄妃也只能把这口气硬憋下去。且刚才她又说了要走,总不能因为皇贵妃的一句话,就再继续同她斗下去。她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出了流影宫,庄妃这才咬牙切齿起来。 张狂什么?不就是仗着三皇子受了皇上喜爱,这才爬上了皇贵妃的位置?区区南安侯府的庶女,野鸡飞上了枝头罢了。如今犯了圣怒,三皇子都被从身边带走了,还敢这样摆谱?! 庄妃旁边的心腹嬷嬷,也是有眼力见的,这时候就劝道:“娘娘不必同她一般见识,皇贵妃如今做了那样的事,不说皇上心中恼火,就是太子殿下,日后都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庄妃绞着帕子,心有不甘,“她做了那样胆大包天的事,怎么就能一点证据都没留下,要是落了什么把柄,哼哼,她还能像现在这般在流影宫耀武扬威不成?!” 那心腹嬷嬷沉吟片刻,又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再过半月就是南安侯府老太君的八十整寿,到时候……” 而润润这边,她熬过了最难忍的头两天,后头李念玉再来,她也能笑盈盈地应对了。 不就是不说话么,她可是当过好几个月的‘哑巴’。 别的不擅长,自己找乐子那是非常擅长的。 李念玉在旁边,她就自己找本书看看,正坐着不舒服,她就将李念玉请到内室,自己斜靠着软塌慢慢看,权当她不存在,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一直到宫里传出消息,皇贵妃受了罚,李念玉就不再上门了。 润润总算真正地松快了下来。 她也好几天没见到如意了。 从前如意隔三差五地就来,出入她院子跟自己家似的。后来李念玉常来,如意是个坐不住的,也不待见她,就不来走动了。 李念玉没来的第一个下午,润润特地去了成国公府找她。 春猎过后,如意认识到了自己骑射的不足,这段日子正闭门苦练呢。 润润来的时候,她正骑着她的踏炎满花园乱转。 也就是成国公夫妇纵着她,不然按她这个年纪,早就被拘在绣楼上修身养性了。 成国公听说她要练骑马,还高兴了一把,让下人把花园一些名贵的花草都移了出去,开辟了一块空地让她练习。还从外头找了些野鸡、野兔放在花园里供她练手。 润润看她这酣畅模样,心里也有些痒痒,有些想念自己的那匹白马。 虽说太子将那白马送给了她,但一直是太子的人照看,并没有接回叶府。 如意便说:“你怎么不讲白马弄回家去?每日骑上一骑也是好的。” 润润道:“我家里应是没有那样有能耐的马夫的,怕是接回来了也没有太子表哥那儿的人照顾的好。” 她说的是事实,叶檩是文官,家里也没有善于齐射的。倒是有几匹马,但都是用来拉车的,平时都是车夫在照看。 如意一拍胸脯,“那你把白马送到我家来,我爹很爱惜马匹的。我们家马过的比人都舒坦,你什么时候相骑了就过来,咱们一道玩。” 润润被说的有些心动,但转念想到太子歇了那么久,如今重新开始协理政务,想来也是日理万机,非常繁忙的,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再去麻烦他怕是不好。 如意没她那样多的心思,只说:“小事一桩罢了,你要不愿意说,我让人给他捎信儿就是。不过我娘说他这几天确实忙,每天东宫里的蜡烛要烧到子时,我姨母都心疼坏了,怕他把身子给累坏了。咱们就先说一声,等他腾出手来再处理不急。” 如意这么说,润润也就同意了。太子事儿忙,她也不急着要马,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可没想到的是,那派去捎信儿的人刚回来没多久,福顺就亲自把马连带着照顾白马的马夫一起送到了成国公府。 不止润润,连如意都大吃一惊,让人给福顺看了茶,问:“你怎么过来了?” 福顺在东宫太监里虽然不是一把手,可也是个体面人物,没说这样的小事也需要他亲力亲为的。 福顺笑呵呵的,“殿下听说叶姑娘想念那白马的,就让人送过来了。殿下也说了,那白马是金贵的,不得怠慢,奴才就自告奋勇来了。” 如意和润润不禁都腹诽,看来太子也不是袁皇后说的那么忙。 可只有福顺知道,他主子这几天忙得觉都不够睡,眼睛下每天都蒙着一层青影。成国公府的人来传话,因为事情不大,就没有再往上报,而是报给了福顺。 福顺想了又想,还是在太子看完折子小憩的时候提了一句,太子听完便立刻让人把那照料白马的马夫召进东宫说话了,无非就是叮嘱他一些往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让人就连人带马,让福顺一起送到了成国公府。 福顺自己都没有料到,叶家小姐的一句话,能让他主子这么上心。因此这趟过来,他是越发的恭敬了。 用过了茶,福顺还要回去当差,便没有多留,径自会宫复命了。 他一走,如意就撺掇着润润和她一道骑马。 成国公府的花园占地面积并不小,成国公虽然只开辟了其中一块空地给她用,但如意行事向来没什么忌惮,经常玩着玩着就踏上旁边的花草了。这也只不过回头挨她娘几句说罢了。 润润就被她拉着,两人在院子里练起马来,因两人许多天没有一起,又玩的尽兴,一直到天黑,用了夕食,润润才回家去。 走之前,如意问润润要不要把白马带回去,反正太子也给配了马夫,不用担心不会照料。 润润摸着白马的鬃毛,白马乖顺地轻轻趁着她的手掌。她颇为不舍,但想来想去,还是没带回去。 太子连人带马的送出来,到底是太扎眼了。   ☆、80| 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章 三月中旬,南安侯府老太君大寿,不失为轰动京城的一件大事。 再早些年,南安侯府也是出过两位皇后的,先太子——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的太子妃,也是出自南安侯府。 若是没有出意外,就已经有第三位了。 南安侯府老太君八十岁高龄,却依旧是当家的一把手。雷厉风行的手段在京城都颇为出名。南安侯又在户部中任时差,风头正盛。 不过南安侯府也是京城勋贵中颇为低调的一支,几乎不会主动筹办盛宴,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南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无疑是给了想要攀附或者撞木钟的人一个大好机会。 南安侯府发帖子也不吝啬,将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到了,务必就是要让寿宴办的热闹喜庆。 叶府自然也收到了请柬,苏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开了自己私库,恨不得将所有能戴上神的东西都搬给雅玔。 这是个绝佳的露脸机会,且不必前两次的特殊,前两次雅玔是跟着润润去的,与宫廷有关,衣着打扮就很有讲究,不能太过出格。 这次就不同了,相比之下场面更盛大,也没有那么条条框框,苏氏就想把雅玔打造的要多体面有多体面。 且南安侯府的寿宴一摆就是三天,苏氏就想着怎么着也得给雅玔弄三身体面的打扮。 整整三天啊,足够那些贵妇人们了解一下她家雅玔有多好了。 于是收到请柬后的那几天里,秀琼除了上学,就是被她娘这样那样的摆弄,试新衣服,新头面。苏氏觉得稍有不妥的地方,就立刻让人改动一番。 这样大的动静,府里上下自然都看在眼里。 润润见了不禁都有些心疼雅玔了,她大姐姐真的是再低调不过的人了,从不愿在人前抢什么风头,偏偏伯母又那样满心期待她有一门好亲事。只希望这回能真的像伯母所期待的那样,一锤定音,往后就不用那么折腾她大姐姐了。 老太太听说她们要去赴宴,已经从公中给了她们料子和首饰,润润便也不去操心什么,就准备安心穿那些便是。 府里的绣娘积极性也是很高,务求再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精致的衣裳。 卢青兰这次也要陪同润润前往,给润润做衣裳的时候她就又开始愁眉不展了。 自家润润长得越来越可爱了,水汪汪的杏眼,粉嫩的樱桃薄唇,她真是恨不得也将最好的都捧给她。可她家润润这身形…… 那真是再好看的衣裳穿上去都白搭。 润润真是怕她姨母又老生常谈,连着几日都躲到了成国公府,同如意一道快活地骑马玩乐。 如意也是替她操心,“我娘都想着要给我捯饬捯饬呢,你姨母那么想也是对的。多少家的夫人小姐都来,谁不希望自己是最美的。” 润润摸着自己的脸,笑了笑,“上回不是听说那两位公主看着咱们骑马,又取消了我这身形一番么。你说若不是我身上有这么可笑的地方,让她们觉得不足为患,谁知道她们又要想什么法子来让我出丑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回两位公主在营帐中说的话,早就传开了。 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看润润的笑话。 但也仅仅只是看笑话罢了,那些贵女最是骄矜,谁会放下身段去跟一个‘笑话’一般见识呢? 如意也是心疼她,小时候吃了那样的苦头,现在又不惜扮丑来躲风头。要她说,她家润润就是长得可爱,讨人喜欢,像只小兔子似的,让人恨不能给揣怀里。若是好好打扮一番,有几个贵女能跟她一争高下的? “再等两年吧,”如意说,“等咱们再大一些,你就做你自己。别再这么委屈了。我会努力长大,保护你的,谁要敢跟你过不去,我就让她过不下去!” 她们这个年纪最是尴尬了,处在将要长大而没有长大的年纪,又面临着定亲这样的门槛,稍有差池,可能就被人在名声闺誉上做手脚,落下一辈子被人诟病的话柄。 如意想着只要等润润订了亲,或者过两年成了亲,那就可以舒服许多了。 像她娘,早些年悍名在外,可她爹维护着,整个成国公府维护着,那些人只敢在背后嚼嚼舌头罢了。 而现在的这些,大概就是青春的烦恼了。 南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很快就到了。 这天一早,叶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 老太太身子不好,她是不去的,所以按辈分说,是苏氏带着其他人一同出门。 可按着身份,润润富阳县主的身份却是最高的。 苏氏尽管是长辈,却只能跟在她身后。 早在润润带着两位姐姐进宫拜年的时候,叶家这对姐妹花就十分有名了。 若不是她们身份实在不高,上门提亲的肯定不少。 当然其中不少人也处在观望中,虽说叶家大房的门户低了些,二房的叶檩如今却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说现在皇帝器重,就说他太子太傅的身份,将来太子登基,那也是不会差的。 勋贵其实不太爱跟清流结亲,就是因为这些官员在位时花团锦簇,但致仕或者朝中有什么变故,就会一落千丈。变数太多,自然不能比代代更迭的勋贵们相比。 可叶檩,那瞅着未来几十年是不用愁的。 勋贵人家里什么最多,自然是庶出子女最多。若是能用一个庶子来跟叶檩结个姻亲,那自然是很划算的。 寿宴中午才开始,一众贵女贵妇却都早早的到了。 这早到的时间,自然是用来喝茶说话,看戏消遣的。 南安侯府这次也是不惜重金,请了天下很有名的几个戏班,还在府中打了个精致非常的戏台。 上午上场的,是界湖的袁家戏班。 袁家戏班演的是《四郎探母》,讲孝义恩仇的大戏,其中还不乏精彩的打戏。 那武生的身手也十分了得,招式舞的十分漂亮,将在座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转到四郎和佘老太君对戏时,那感情又十分到位,惹人掉泪。 润润不太爱这些,倒是怀念起在江南的时候,外祖母做寿,来往的多事商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自由得很。家里请的也是那些十分有趣的杂耍,众人也不拘着,该喝彩的时候就喝彩,改鼓掌的时候就鼓掌。 她跟如意坐在一起,一晃神的功夫,如意就不见踪影了。 她也正好让丫鬟跟成国公夫人递个信儿,说自己去寻如意了,也趁机出去松快松快,这一坐都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坐的腰板都僵直了。 南安侯府装潢的并不富丽堂皇,而是从亭落到园子,都透着一股雅致的感觉,让人走进来,连大声说话都觉得是突兀了这的景儿。 润润绕着戏台附近转了转,都没有找到如意的影子。 忽然看到廊下有个穿大红色的襦裙的身影一晃而过,看着很像如意,润润就跟过去了。 前头那人影走的快极了,润润又不好在南安侯府里喊叫,便只能也跟着快步往前。 又绕过一个回廊的,那声音往院子中的假山后去了,润润只离她几步距离了,同时也在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的侧脸——那并不是如意。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先看清楚了在跟了,都跟了这样远才发现跟错了人,委实莽撞了。 而且因为走得急了,她也不认识回去的路了,不过她身边跟着回雪,回雪让她在廊下稍站一站,就去找下人问路了。 润润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正低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绣鞋。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顶。 抬眼一看,太子正站在跟前笑盈盈地看着她,身边只跟着也穿了常服的东来。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润润也跟着笑。 太子解释道:“我代表父皇来贺寿的,但南安侯府老太君又向来低调,我便微服过来了。” 如意了解地点了点头。 太子又问:“你呢?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润润就皱起了脸,“来找如意的,刚才看见一个人影特别像她,跟到这儿才发现不是。我的丫鬟去问路了,我就在这儿等着。” 太子不禁就轻笑,说起来,润润小时候在外头走丢,也是遇到了她,此时他就不禁想到了那件事。那时候她那么小,只会拉着他的衣摆,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一眨眼,都长成亭亭玉立…… 好吧,知道她是故意在身上围了软垫,跟亭亭玉立实在不搭边。 “那我在这儿陪你等一会儿吧。”太子说着,对着东来扬了扬下巴。东来立刻就心领神会地去找地方把守了。太子微服而来,若是被闲杂人等看到同个小姑娘站在一块儿,总是不好的。   ☆、81|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一章 润润被太子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前她跟太子也算是相熟的了,可自从春猎之后就觉得太子瞧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每次跟他对视,都觉得要被他的视线灼伤一般。 “觉得热?”太子看着她发红的脸颊问。 润润只得点头,“这天儿是挺热的。” 太子道:“那咱们到院子里去?那儿凉快些。” 润润应下,两人拐过回廊,润润才想起之前那红衣少女也是往这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绕过垂花门,入眼的便是一打坐气势磅礴的假山。 润润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那假山后头依稀露出个红色的裙摆。 看来那红衣少女还在这儿没走。 润润放慢脚步,轻轻拉了拉太子,朝着假山后头努了努嘴。 太子做着口型,无言地问她:“有人?” 她点点头。 太子心里想的就不同了,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假山后头隐隐藏藏地肯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南安侯府老太君他向来敬重,若是在她寿辰上出现什么不光彩的事,他是不愿见到的。 太子拉着润润进到了假山另一头。 因这假山巨大,有两个中空的地方,中间只隔着一层石壁。因此站到那处,恰好可以将旁边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润润觉得偷听人家说话有些不好,太子却在嘴边竖起食指,比了‘嘘’的姿势。 润润便只能跟着她一起听壁脚了。 大户人家的阴私事本就多,太子本是想听听是不是有人想在南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上做手脚。 可这一听,旁边假山洞里居然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 那女子在轻声啜泣,那男子就在一旁轻声安慰:“好了好了,羽君,我说了我同她只是父母之命,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你的。” 那被唤为羽君的女子便带着哭腔道:“你说你心里没她,可为什么京城里都在传你们如何一见钟情的佳话?你马上又要迎娶他了,你就不能跟我个狠话,让我死心么?” 男子又道:“我喜欢她?我喜欢她什么?像个男子似的粗粗鲁鲁,一点儿女儿家的娇柔都没有!哪儿比得上你……” 合着是一对维护男女在此互诉衷肠呢。 润润就想着要悄悄推出去了,却又听那男子道:“她南平郡王府势大,羽君,你体谅一下我的苦处。就算我迎娶她,也不会给他一分真心!你且等一等,等我一年半载,我到时候一定把你风风光光迎进门,咱们厮守一生!” 南平郡王府?朱筠家?润润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南平郡王府现在待嫁的女孩子只有朱筠一个…… 她仍然记得那日小宴,朱筠说起自己的如意郎君,是那样的心满意足,满脸娇羞。可眼前…… 那女子听了这话,哭的越发厉害,道:“老祖宗说了,我们南安侯府的女儿绝对不做妾,就算是我庶出,也不得不遵从这样的规矩的,这么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润润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朱筠说起来也算是太子的堂妹,是宗室之人,眼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与他同姓的堂妹在他口里俨然被踩成了地底泥! 太子的面色都铁青了。 润润也觉得生气,朱筠这个人够义气,又爽快,虽说两人没有深交,但她对朱筠一直有好感,这男子实在可恶! 而就在他们倍感愤怒的时候,那男子扣上抹了蜜似的,左一句‘亲亲’,右一句‘心肝儿’,已经把哭着的羽君哄好了。 润润听的简直想吐,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很快隔壁还传来了‘滋吧滋吧’伴随着喘息的亲嘴声音。 润润和太子脸上的怒气都消退下去,变成了无言的尴尬。饶是太子见惯大场面的,就被突出其来的变故给臊红了脸。 好在那对男女也没有逗留很久,又腻歪了一会儿之后就匆匆分开了。 太子和润润都闹了个大红脸,却还得等到他们都走了,才从假山后头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了在垂花门附近找他们的回雪和东来。 想来方才那对男女也是感觉到了附近有人走动,这才很快离开了。 回雪和东来不见了主子,本是都有些焦急的。 但忽然见到二人面红耳赤地从假山后头出来,一时都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太子和润润也没顾得上看他们二人是何反应,道过别之后就各自走了。 离开了那院子许多路,润润脸上的红晕总算是退了下去。 方才那股尴尬劲儿,真是让她恨不得找个缝儿钻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到了戏台,润润停下脚步,轻声吩咐回雪不要将她方才遇到太子的事同别人说。 回雪神色古怪地应了。 润润也没注意到,她眼下想着的,可只有方才那羽君和朱筠未婚夫的事儿了。 这事儿既然太子也知道了,那肯定是不会让那见异思迁的男子得逞的。可是朱筠怎么办,她那么喜欢她那未婚夫,若是知道了这样的事,能接受的了吗? 还有那个南安侯府的女孩,听说是府里的庶女,太子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侯府的人,听说这侯府老太君治家严明,手段十分了得,她还会有活路吗? 虽说这样的事不光彩,可也罪不至死吧…… 润润这么胡乱地想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意已经回来了,见她神色有些奇怪,便关心道:“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润润撇开闹钟纷乱的思绪,笑了笑,“没事儿,就是方才去寻你了,迷了路,回雪问了一会儿我们才绕回来。” 如意点点头,“我就是去出恭了,然后遇上了筠姐姐,和她说了会儿话。” 除了润润以外,朱筠算是少数的跟如意还算合得来的人之一。她去出恭的时候,遇上了忽然来了葵水的朱筠,朱筠正等着丫鬟去找干净的衣服给自己换,她便赔了一会儿,因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润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朱筠坐在她们前排偏左的位置,只笑盈盈地听这戏,偶尔和身边的人耳语两句,言谈间还会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两声,看起来快活极了。   ☆、82|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二章 因为有了假山那段小插曲,润润一整天都在反复地想这件事。 如意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她是有什么事闷在了心里。南安侯府也不是能私下说话的场合,她也就没多问。 一直到第一天寿宴结束,晚上回去的时候,如意邀润润同坐一辆马车,这才问起来。 润润也不瞒她,把遇见太子后听到的那事儿同她说了。 如意听完也是十分惊讶地道:“国子监祭酒那样的书香门第,竟然出了这样一个陈世美?” 润润道:“我同太子表哥两个人都亲耳听到的,应不会有假。太子表哥微服而来,又是恰巧遇见我才往那处去了,想来不会是有心人设计的。” 一下午的功夫,润润也想明白了,太子身份贵重,宫廷又危机重重,很有可能有人针对来他来设局。但这次的事儿太过凑巧,做局的人应是步步为营,料定各种变数的,不可能在利用这样凑巧的情况来下套。如果不是太子,以润润自己的身份,又不需要这样的处心积虑了。 如意想了想,叹息了一声,“那筠姐姐……” 润润也跟着摇头,朱筠这门婚事肯定是不成的了,所幸还未成婚,亡羊补牢,尤为晚也。可她那一片真心痴情,到底是错付了。 如意又惋惜道:“我今天看她还那样快活,就是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给他提个醒?” 润润一时也说不好,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她跟如意都还没喜欢过谁,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滋味,冒然介入,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她们……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会儿,如意才道:“反正太子表哥已经知道了,想来他会有好办法的吧。” 相对而言,雅玔和秀琼这天就兴致很高了。 两人都没怎么出过门,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又热闹,又不用特别拘束。 苏氏虽然跟过去了,却没有自己带着两个女孩,而是让她们去跟着成国公夫人。 虽说成国公夫人也没有不乐意的样子,可刚开始雅玔和秀琼都觉得有些窘迫,苏氏这样做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她们推出去似的。 但好在成国公夫人待她们十分亲切,丝毫没有看轻她们,而是热情周到地将她们介绍给其他夫人们,她们偶有拘束局促的时候,成国公夫人都能恰到好处的替她们解围。 后来说了会儿话,成国公夫人就让她们去跟着润润、如意等小姑娘凑一起看戏去了。 晚上苏氏又要问她们跟哪家夫人说了哪些话,她自觉身份不够,就没跟着她们一道去说。 听说她俩看了半下午的戏,虽然跟那些夫人们坐得近,却没说多少话,苏氏当场就急了,指着她们道:“多好的机会,就让你们白白糟蹋了,那些戏子有设么好看的?把你们的魂都看去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诛心了,现在的戏班大多是男子,她们看的是那戏里的故事,又不是去瞧男人的! 雅玔和秀琼被她说的脸色一白,苏氏也发觉自己说话说过重了,就又苦口婆心地道:“你们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我这求的什么,还不是你俩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你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二呢?” 秀琼垂着眼睛没说话,反正她明白嫡母的所谓‘苦心’,绝大多是跟她是没关系的。 苏氏又对着她们一顿叮嘱唠叨,才放她们回去。 翌日,润润等人继续一同前往南安侯府。 润润因想着昨日那事,连觉都没睡好。 在南安侯府,她和如意碰了头,才发现如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明白对方所担忧的事。 这天南安侯夫人亲自来待客了,据说前一天是因为她身体有恙,不方便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晚了一天才出现。 但也有消息灵通的,说是南安侯府老太君这么多年都不喜欢这位侯夫人,所以第一天寿诞的时候不想见到她,因而就没让她出来。 南安侯府老太君是现在南安侯的亲祖母,一般来说这婆媳之间多有嫌隙正常的很,没听说哪家祖婆婆跟孙媳妇有这样大的矛盾的。 不过南安侯府向来低调,治家又严明,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南安侯夫人打扮的颇为奢华,头挽飞仙髻,簪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耳朵上是一对金镶东珠耳坠身上石榴红攒枝千叶海棠蜀锦千水裙十分扎眼,那海棠的脉络还是用金线绘制的,十分夺目。身上其他配饰亦是不少,皆非凡品。 虽说往来做客的穿的都颇为体面,可都及不上南安侯夫人这金饰满身的打扮惹眼。 也不是说众人都穿不起这样的打扮,只是京城贵女、贵妇一般都不会将这样一身衣裳首饰一起穿上身,说句难听的,浑像个暴发户。 南安侯夫人作为女主人,招待起来特别殷勤,穿花蝴蝶一般来回穿梭,人还没到,就听到她的笑声。 南安侯夫人带着自家的几个女孩,逢人就夸。且人家也不同她相熟,全凭她一腔热情自来熟,也不善看眼色,拉着人就说个没完。说的呢,也不过就是自家侯府如今多鼎盛,几个女孩子多出息。 虽说这样的场面,许多夫人都是带着意图而来。可她推销的这样明显,南安侯府金尊玉贵的姑娘的身份简直被她跌出了天际,还真是教人替她尴尬。 但她又是主家,那些夫人们就算是不耐,也不好驳了南安侯府的面子。 不少夫人们私下闲聊就说了,“怪不得侯府老太君不让这位出来见客呢,从前不曾见识过这位的‘风采’,真是……” 真是什么呢?也说不出个具体来,一言难尽呗。 又有人道:“这位不是原来侯爷的原配,是原配病逝后娶的继室。听说是南安侯执意要娶,同老太君大闹了一场,这才进的门。听说是山东祁家的出了五服的旁支。” 旁边人就奇怪了,“山东祁家到底也是毅力多年的大族了,就算是旁支,想来教导出来的也是大家闺秀才是。” 那人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一样米养百种人,谁能说得出原因呢。 反而苏氏,看着就十分眼热。她若是有南安侯夫人这样的身份,还用愁什么呢?看那些夫人就算同她合不来,却还是得带着微笑同她说话。苏氏就羡慕得什么似的。 于是当众人都有意无意地往南安侯夫人身边撤走的时候,苏氏就慢慢地凑了过去。 南安侯夫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没了人,就开始同苏氏攀谈。 “这位夫人瞧着有些眼生,我们府上老太君不喜欢女眷出去走动,恕我眼拙。” 苏氏笑道,“我是叶府大房的,姓苏,也不常出来走动,您不认识我也是有的。” 叶这个姓在京城并不多,南安侯夫人虽然不常出来走动,叶檩这样文官里数得着的人物她还是知道的,便笑道:“原是叶府的苏夫人,不知道您家老爷在哪里供职?” 这问题倒是把苏氏问的尴尬起来,谁不知道叶家只有一个叶檩在朝为官。只不过南安侯夫人看起来还真不像是明知故问。 苏氏便只得硬着头皮道:“外子并不曾入朝为官。” 南安侯夫人就很生硬地‘哦’了一声,也没继续问下去,显然是失了和她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把苏氏往旁边一撩,继续去同其他夫人说话了。 苏氏碰了一鼻子灰,臊得满脸通红,再无颜继续在屋里待下去,就这么出去了。 润润本来正和如意说话,也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等回雪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她才知道苏氏刚才在众目睽睽下给落了没脸。 只是也不好说什么,南安侯夫人一看就不是那等周到圆滑之人,又是她伯母主动凑上去,如今人家没给她好脸色,润润也不好帮着找补什么。 她又往屋里成国公夫人那处看去,雅玔和秀琼显然都看到了刚才那事儿,两人一个面色发白,一个满脸通红。 润润就吩咐回雪带她们二人出去透透气,回雪向来办事周到体贴,由她劝着,倒也能让雅玔、秀琼宽心一二。 她们出去没多久,成国公夫人就过来同润润说:“这家的侯夫人惯是不着调的,你回去劝劝你伯母和你姐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润润应下,刚说了几句话,就看着南安侯夫人满面笑容地带着几个女孩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润润一下子就认出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叫羽君的姑娘。她还是昨天那条红色襦裙,身形比身边的其他女孩都高挑。   ☆、83|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三章 润润不由有些尴尬,虽然对方并不知道她的偷听,但是她到底是窥见了对方的*。 南安侯夫人热情地将自己身后的姑娘介绍给了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兴致缺缺,并不是很想同她攀谈。不过碍着情面,才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润润有些无措,如意察觉到了,偏过头用眼神询问她。 润润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红衣服的这个,就是昨天教窝撞见的那位羽君姑娘。” 如意一捂嘴,差点就惊叫出来。 好在南安侯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成国公夫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如意和润润的小小动静。 “走吧走吧,怪难受的。”润润说着轻轻扯了扯如意,两人就寻了借口,出去透风去了。 出了那屋子,如意才小声同她道:“看着也不是顶好的样貌,整不明白筠姐姐输她什么。” 那位羽君姑娘身量高挑,面容姣好,一双狭长的凤眼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妩媚。但确实像如意所说,并不是那等绝美的样子。不说旁人,就是和她年纪相仿的雅玔和秀琼,两人都比她好看。 “这哪儿说得清呢。”润润道。其实情爱这种事,她们都只是在戏折子、话本子里看到过,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这话,也正好就瞧见了和苏氏站在一起的雅玔、秀琼。 润润和如意很自然地就上前。 苏氏不知道正在和她们说什么,雅玔和秀琼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秀琼似乎还和苏氏顶撞了几句,苏氏的声音就越发大了。 这样的场合,若是被旁人瞧了,少不得又要说嘴。 润润就浑然不觉似的上前道:“伯母和姐姐们聊什么呢,这么兴起,隔着老远就听到伯母的声音了。” 苏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叮嘱你姐姐两句。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润润道:“南安侯夫人正和干娘说话呢,人多的怪闷呢,我们就出来透透气。” 苏氏一听,立马就对雅玔和秀琼道:“你们两个也出来好一会儿了,还在这儿待什么呢,去去,快进去。” 雅玔自然是不愿意的。方才她娘落了那样没脸,她虽然不同意她娘的做法,到底是心疼她,怎么可能再去贴着羞辱她娘的南安侯夫人。 见她们不动,苏氏有开始急:“我说话现在不顶用是吧!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母亲吗!” 雅玔和秀琼这才怏怏地进屋去。 她们离开后,润润也帮着劝道:“伯母不用着急,姐姐们是怕你心里不好受,一片孝心,谁瞧不出来。” 苏氏叹了口气,心说若不是家里的身份不够,又何需她这样尽心尽力,还吃力不讨好。不过眼下,比起雅玔的婚事,她的这点面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不过苏氏也不会和润润说这些,和她扯了几句别的,又不放心雅玔,遂再次进屋去看情况了。 如意见苏氏走远,拉着润润耳语道:“我怎么觉得你伯母为了你大姐姐的婚事都快疯魔了。刚才那样的情形,换成旁人早觉得羞辱得待不下去了,她却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回去。” 润润之前对她这大伯母急功近利的做法也有些反感,但眼下这状况,倒也有些心疼她那一片舐犊之情。 “不说她们了。”润润道,这也是团理不清的事儿。 她跟如意在外头略站了站,就回去了。 好在南安侯夫人已经带着那几个姑娘走了,成国公夫人已经和其他夫人攀谈了起来。 下午稍晚一些,南安侯夫人安排未婚的姑娘们一起去水榭玩耍。 那水榭建在花园那的湖中央,风景优美,又很清净,不失为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润润对上午的情形只剩下南安侯夫人一人那略显聒噪的说话声,想着这下就算是清净了。 当然有这想法的并不只她一个人,如意都按着太阳心道:“这上午乱糟糟的,那么多夫人小姐安排在一个花厅里,吵得我脑仁疼。” 两人选了邻水的位置坐了。 水榭四面环水,极为开阔,四周也没有墙面,而是半人高的护栏,挂起半透明的绢纱,既可以欣赏外头的景色,又不会被日头直晒。 润润眼睛往屋里一扫,就看到坐在另一边正和蓁蓁说话的朱筠,依旧是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欢快。 她就不免想感叹。 自从昨天知道了那件事,她心头就仿佛被大石压着。真是让她不吐不快。但理智又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贸贸然告诉当事人,不然后果真的难以预料。更何况她同朱筠的交情也只是泛泛,怕是到时候朱筠不止是要接受心上人背叛自己的打击,更要觉得尴尬和无地自容。 南安侯夫人不在,东道主就变成了南安侯府的嫡长女沈秀君。 沈秀君样子同南安侯夫人很像,算是端丽,但眉峰很高,看起来就多了几分凌厉。 她向众人介绍了自家的姐妹。 南安侯府这一辈的女孩算多了,连她在内足足有八个。 润润稍微留意了下,果然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就是叫沈羽君。 不过听说除了她是南安侯夫人所出以外,其他几个女孩都是庶出。 所以她说话时,其他几个女孩看起来都格外娴静,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秀君可谓是尽得其母真传,穿梭在一众贵女间,让丫鬟给这个换茶,那个上糕点的,一刻都不得闲似的。 很快润润和如意也感受到了她‘热情地照顾’。 “两位妹妹怎么坐在这么偏僻的位置,里头还空着呢,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不好?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安排位置去。” 润润和如意无语地对视一眼,她们可不就是特地躲清静呢嘛! 如意就推辞道:“这里风景好,我们在这儿还能看到院子里的花呢。” 沈秀君又道:“坐里头也能看到,水榭四面都开阔,能欣赏到四面的景色不是更好?” 如意语塞,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润润赶紧道:“不劳烦姐姐了,我们坐这儿真的挺好。” 沈秀君还当她们是同自己客气呢,笑呵呵地说:“不麻烦不麻烦,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还是沈羽君很有眼色地拉了拉她嫡姐的衣服,“两位县主就是喜欢这儿,姐姐就别强人所难了。” 沈秀君眉头一蹙,当下就沉下脸来喝道:“这是你该说话的时候嘛!” 沈羽君被她这么当众呵斥,立刻就脸红了,也没有再争辩什么,闭了嘴退到一边了。 润润和如意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南安侯府的大小姐好大的威风!   ☆、84|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四章 喝退庶妹以后,沈秀君脸上又带起笑,真的让丫鬟给润润和如意安排座位去了。 眼瞧着眼前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如意也懒得跟她费口舌,当下就拉下脸,“我们就喜欢你这儿,不挪了,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去招呼别人吧。” 虽说沈秀君上来就‘妹妹’地喊着套近乎,可眼前的两位到底是朝廷亲封的县主,又都是有实权的人家,沈秀君也不好得罪她们,便真的从她们身边走开了。 润润不禁笑道:“也就你这样能拉下脸说话的她才听,这自说自话的热情劲儿可真教人消受不起。” 如意头疼道:“我娘说让我最近在外头注意些,要不是她这样翻我也不愿拉下脸的。” 润润想了想,“看她方才训斥庶妹的样子,这南安侯府的庶出地位可窥一斑。” “那个沈羽君,我刚才也留意了一番,说话轻声细语的,被呵斥了也不敢顶嘴,怎么就敢做出那样大胆的事儿?” 润润摇头,她也想不明白。若不是亲耳所闻,她也不会相信这样老实的姑娘会跟婚约在身的男子私会。 她们这个角落安静极了,润润看着水榭外那波澜不兴的水面,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一群贵女在水榭里大概待了一个时辰,忽然就听到不远处就隐隐约约的男子笑声传来。 润润和如意坐在边上,听的就格外清楚。 “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如意问起水榭边上伺候的南安侯府的丫鬟。 那丫鬟道:“似乎是世子爷凑巧在花园那头待客,可能是往这边来了。” 这些贵女都是娇客,到人家做客,人家自然是当成座上宾的。若是被外男唐突了,那么这家人的待客之道就成了笑话。 可看这丫鬟一点都不慌乱,那么这个‘凑巧’就很耐人寻味了。 润润和如意一对视,有些明白过来,难道方才沈秀君特地来让她们坐到中间去,也是别有用心,防着他们的安排败露? 显然水榭中的其他贵女们都正相谈甚欢,对花园里的吵闹还茫然不知。 如意有些不悦,就像是被人设计了一般,虽然水榭离花园有段距离,那些男子就算绕到花园里,也并不能看清水榭里贵女们的样貌。但身形打扮什么的,可都是一览无遗的。 “这南安侯夫人未免也太猴急了,为了招婿这样的昏招都想的出来!”如意低骂一声,站起身来,扬声问道:“沈姐姐,怎么你家水榭附近隐隐能听到男子的声音?听着可还不止一个人?” 这一声问,让本在言笑着的贵女们都给惊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骤然发问,沈秀君也愣了愣,而后才又挂起笑容道:“这湖上有风,一定是将远处的声音给传过来了。花园附近都已肃清,何来外男。想来是世子爷在花园那头待客呢,虽然能听到声音,但前院和后院泾渭分明,他们想来是不会过来的。” 如意就冷冷一笑,“既得了沈姐姐这话,我也就安心了。想来南安侯府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咱们这么多未嫁的姑娘要是被一堆外男围观了,传出去,咱们可都别做人了。” 沈秀君一时有些慌乱。她母亲的安排本是制造一钞邂逅’,让那群公子们逛花园时远远地照个面,算是给家里八个女孩制造的一个机会。 八个女孩,放到哪家,那嫁妆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何况她们姐妹年龄相仿,南安侯府虽不缺钱,可公中规矩,每个女孩只要要有一万两的陪嫁,整整八万两,那简直是在割南安侯府人的肉啊! 所以南安侯夫人就想着,这要是能来个‘两情相悦’就好了,这样就算陪嫁里多些不实用的东西,对方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论怎么说都是稳赚不赔。 所以本来南安侯府人的安排,是会有丫鬟过来传话,将南安侯府除了沈秀君以外的姑娘,都借故喊到花园里,然后恰巧遇上了南安侯世子那边散宴后来花园散步的公子们…… 可眼下还没到安排的那一步,就被如意这么戳穿了。 说的仿佛好像是南安侯夫人存了多么歹毒的居心,要限所有贵女于难堪一般。 水榭里的贵女们都没了心思谈笑。 几十双眼睛都盯着沈秀君。 沈秀君的额头不禁就冒起了汗,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让丫鬟去看看,让她们去跟看门的婆子仔细说说,咱们这儿都是女客,千万不能放人过来。” 如意又接着道:“看来沈姐姐事前也没有安排妥当,竟要现在再去吩咐婆子。” 李念玉坐的离沈秀君很近,此时也站起身,“那此地也不宜久留,咱们先下去吧。” 她这一提议,立刻许多人附和,大家都跟着站起身来。 沈秀君也有些慌张地跟着站起身,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众贵女们都是人精里混大的,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心里有鬼,脸色也是一个赛一个地难看。 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下水榭。 水榭建地极高,上来时一边看风景一边拾级而上还不觉得,着急退走的时候才发现楼梯十分陡峭。 润润和如意在最边上,撤离的时候也就在最后头。 刚走完一层的楼梯,忽然也不知道后头谁叫了一声,润润赶紧回头一看,就听到‘噗通’一声的落水声。 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发觉是有人落水的时候,人群里立刻就骚动了起来。呼救的呼救,大喊的大喊,甚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落水的是哪个…… 正是慌乱之际,又是一阵骚动,润润感觉到自己的裙摆忽然被人用力地往下扯,她一个站不稳,下意识地要去拉旁边的人,但想到可能也会拉到别人,又改变了方便去抓护栏。 那护栏不知怎么,竟然滑不留手,她抓了个空,往后仰去…… 落水的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如意的叫声。   ☆、85|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五章 “润润!”如意大叫一声,扑到旁边去想拉住她,无奈也是没来得及。 “谁落水了?”沈秀君在前头一边问,一边指挥丫鬟婆子下水。 因为水榭临湖,所以这里服侍的婆子都是会水性的。 贵女们也是少见这样身边人接二连三落水的场景,有些不经事儿的,又靠着护栏边上的,一边惊叫着一边互相推搡,就想往里头挤挤。 阶梯上立刻乱做了一团。 这样的响动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南安侯世子刚带着人进花园就听到了那头的响动,派人一打听,脸色立刻就阴郁了。 这南安侯夫人是他的继母,事先他已经说过自己要带着这些公子在花园附近设宴,她却还安排贵女们上了水榭,显然是把他也设计在里头了。 “谁落水了?” 南安侯世子身边站着个身心高挑的男子,衣着打扮看着很是普通,就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之前说是忠勤伯的一个远方亲戚,跟他们一处大半天了,众人都觉得他谈吐不俗,倒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冷落他。 他本是客人,照理说这种事儿万万轮不到他来打听的。 他旁边站着的东阳侯家的小公子就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多事,没看到南安侯世子的脸都黑了么。 可他浑然不觉似的,又问了一遍,南安侯世子竟测过身子,很是耐心地回答道:“听说有三位小姐落水了,眼下正在施救,还不清楚是谁落水了。那些小姐们正在还都在阶梯上,正由舍妹组织疏散。” 那人听了,只道:“去看看吧。” 南安侯世子应了声,还就真得带着一群公子往湖边靠近。 本就是隔着一道墙,绕过去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那时候贵女们已经被疏散到了湖边,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惊惧。适才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后院里的阴私事儿想来不少,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被有心人设计了,心里都有些后怕。 此时大家也开始寻找与自己要好的人,这才发现落水的一共有三人,分别是朱筠,李念玉和润润。 如意一身红衣,又扑在岸边,最为扎眼。 走在南安侯世子身边的那人忽然愣了愣,而后加快脚步,很快就走了过去。 南安侯世子带着其他工资倒是落后了几步。 “表哥!”如意一见到他,立刻就哭喊着扑了过来,一边拉着他的袖子一边道:“润润跟我下楼梯的时候掉下去了,就楼梯很高的那里,那些婆子丫鬟都下去好一会儿了……” 被如意唤作‘表哥’的人,自然不是别人。 太子脸色沉了沉,见水里找人的只有五六个丫鬟婆子,便转头问南安侯世子:“南安侯府的人呢,怎么就这么几个搜救?” 南安侯世子为难道:“后院设宴,人手多在那里。眼下这里会水的倒是不少,只是多为男子……” 京城在大耀北边,本就是干旱的地方,会凫水的本就是少数。 落水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被外男从水里救起,那声誉也就毁了。 如意急的眼泪直掉,要不是她自己是个旱鸭子,早就下水去救人了。 南安侯府花园里的这湖挖的极大极深,本是京城一景,如今却成了要人命的地方。 很快水里就被捞上来一人,如意隔着岸就等着,人一上岸,她就靠上去瞧,继而失望地喊道:“不是润润!”而是李念玉。 那几个丫鬟婆子本就不是做粗重活计的人,此时合力救上来一个以后,已经力竭。 “不能再拖了,不论男女,加派人手!”太子沉声吩咐道。 “这儿,这儿!”有个婆子从水底钻出来,朝着岸上大喊,“这儿有位小姐,快沉底了,拉不动!” 太子眉头一跳,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那是润润——身上围着一层软垫,下了水会变得格外沉重的润润! 如意跟太子说,不论男女,先去把润润拉上来再说,话到嘴边,还没张口,就看到站在湖边踏石上的太子一个纵身,就扎进了湖里…… “表哥!”“殿下!” 众人同时惊叫出声。 下一刻,众人只见太子仿佛一尾白鱼,几下就到了那婆子处,往更深处的地方游去了。 “来人,快来人!会水的都下去!” 南安侯世子慌张地喊着人。 可这边人刚下水,那边太子已经一手夹着润润,一手往岸边游来了。 “都别下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岸边的人都挺清了。 众人的心都随着太子的往岸边游近的动作上上下下,这位要是出个好歹,那可不知道多少人要脱不了干系了。 太子本就离湖边不远,可他出水后却游地不快,仿佛很吃力似的。 终于,他快着岸了,“如意,把披风解了!” 如意应了声,在岸边等着,润润一上岸,她就用披风把她捂上去了。太子也立刻被人拉了上去。 众人的视线都在太子身上,倒没注意到那几个会凫水的丫鬟婆子已经把朱筠都救上岸,蓁蓁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眼睛却在瞧着润润。 润润面色惨白,不像其他两人一上岸就开始剧烈咳嗽,而是一动不动,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如意急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太子在旁指导她按压润润的腹部。 按了十几下,润润仍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如意颤抖着手去摸她的呼吸,却只感受到她鼻翼下那若有似乎的出气。她一下子谈坐在地,手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 太子挥开她,自己亲自动手。 这个傻姑娘,曾经在山野中,头发凌乱地冲他大声哭喊‘你怎么办,你死了怎么办’的傻姑娘……现在不禁换他来问,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太子眼眶发热,咬着牙关一下一下按压着,“别睡,润润,别睡!快醒醒!” 太子和如意状若癫狂,蓁蓁也在脚软地跌坐在旁边,众人都不忍见她们这模样。 “都转过身去!”太子喝道。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去都还是按着吩咐办了。 太子解开披风,扯开润润的腰带,将她身上那一圈沾了水涨的大了一圈的软垫抽了出来,再次按压了起来。 就在南安侯世子准备冒死劝谏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到了几声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润润开始一口一口地往外吐水。 如意惊喜道:“没事了没事了!”一边胡乱地用袖子在她口鼻处擦着。 她吐完了水,太子连人带披风一裹,将润润抱了起来,“南安侯世子,准备客房,传太医!” 南安侯府哪里来的太医了,不过是太子太过心急口误。 南安侯世子赶紧亲自将太子带到客房,一边让人去传了府里的大夫。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如意却觉得过的格外漫长,她想跟着太子一道去,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幸好旁边还有回雪,把她半拉半拽地搀了起来。 那些公子和小姐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起,沈秀君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忙让人把那些小姐往后院引。 这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太子将润润一路抱到了客房,回雪和如意、蓁蓁接着跟了进来。 大夫也很快赶到。 太子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面色肃穆,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替润润诊治的大夫。 那大夫年纪也不轻了,自认见惯了风波,却还是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由紧张起来。 诊断再三,确认了,他才敢开口道:“这位姑娘并无大恙,肺中的水已排出,好生休养便可。” 得了他的话,太子心里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此时成国公夫人和苏氏等人也赶了过来。 如意一见她娘,就哭的跟孩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娘,我好怕,我好怕……润润刚才都没气了。” 成国公夫人也不禁鼻酸,红了眼眶,“现在呢?现在润润怎么样了?” 如意道:“没事了,多亏了表哥。” 成国公夫人这才注意到,床边站着的那一身湿漉漉的白色常服的男子正是太子。 “殿下也去换身衣裳吧,喝点姜汤下下寒气。”成国公夫人安排道。 太子点头应下,又瞧了瞧躺在那儿了无生气的润润,这才出去换衣裳了。 苏氏不禁拉紧了雅玔的手,幸好幸好,她没让自己女儿跟着她们一起去水榭。 雅玔和秀琼都心系润润安危,倒是没有注意到苏氏的反应。 成国公夫人安慰好如意,看过润润,就准备去找南安侯府要个说法,一转头,就看见了杵在一边,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的苏氏。   ☆、86|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六章 饶是成国公夫人自诩如今已是极好的脾气,见了苏氏这样也是怒从心起,当下就道:“屋里人多憋闷的很,你且出去站一站吧,万一有不相干的人来看,你都给挡回去罢。” 这就是很明显地赶人了。 苏氏有些讪讪的,倒也没说什么,不过还是照着成国公夫人的话做了。 雅玔和秀琼一时也有些尴尬,虽然成国公夫人没有明说什么,但两人也隐隐猜到是苏氏又做了什么,便也跟着她一道出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成国公夫人母女和蓁蓁,在看护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的润润。 成国公夫人拿了南安侯府送来的干衣服给润润换上。 如意已经止住了眼泪,只是仍然眉头紧锁,她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自责道:“润润一直走在我旁边,靠近护栏的地方,我们身后是李念玉,平白无故地她们怎么掉下去的,我却没光顾着看四周的景色,没有注意。” 成国公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这件事肯定是会彻查的,牵连这么大,自然不是意外。” 如意转过头,仰着一张带着泪痕的脸道:“若是被我知道这是谁干的,我一定教他好看!”颇有些逞凶斗狠的味道在里头。 成国公夫人平时见她这样少不得说上她一会儿,此时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气。 润润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却没想到会接二连三地遭受种种波折。避去了江南那么多年,刚回京城不过几个月,却又重新身限危险之中。 很快南安侯夫人就过来了。 作为主家,先不说这件事是谁在幕后操纵,或者真的只是意外,南安侯府都脱不了干系。 南安侯夫人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可从来没打算害人,听说有三位小姐落了水,太子殿下都亲自下水救人了,当场就吓得踉跄了两步。 她先去看望了李念玉和朱筠,最后才来探望了润润。 换成旁人,定然是先去探望情况严重的,偏她,听说三位小姐都没有大碍后,心里盘算着几位小姐的身份,最后才来看了三位中身份最不显赫的润润。 光这一点就够让成国公夫人瞧不上的了。 不过到底是在南安侯府,成国公夫人也不能拦着她不让进。 南安侯夫人一进来就问:“叶三姑娘醒了没?可好些了?” 成国公夫人道:“还昏迷着呢,方才喂了些水,倒是能喝下去。” 南安侯夫人张口就道:“好在叶三姑娘也没事,不然在我们老太君寿辰上出了这样的事,可教人怎么是好。” 成国公夫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 这话绝对不像是一个世家夫人该说出来的话。 在南安侯府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补救,如何彻查,如何稳定人心,却是想着自己要不要担干系,是否会被南安侯府老太君责怪…… 成国公夫人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侯府老太君要拘着她了。 这种人放出来,绝对是惹祸精,光是今天这大半天的功夫,就不知道惹多少人不待见了。 她相信,如果不是侯府老太君上了年纪不能出来待客,绝对不会就这么放着这位不着调的侯夫人出来代表南安侯府的。 这么想着,丫鬟就来通传,说是老太君来了。 南安侯夫人适才还不是很着急,听了这话,忽然就挺直了腰板,蹙起眉头,拌起严肃模样。 南安侯府老太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沈秀君搀扶,缓缓进来,她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沟壑丛生,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脸上神情也很是肃穆。不敢教人小瞧。 “祖母,您怎么出来了?”南安侯夫人赶紧上前搀扶。 南安侯府老太君轻哼一声,脸上不辨喜怒。 光是她这一声‘哼’,南安侯夫人就吓得缩了脖子。 沈秀君殷勤笑道:“□□母先坐下说话吧,别累着身子。” 南安侯府老太君却是先亲自去床前瞧了润润,这才同成国公夫人说话。 “此事出在南安侯府,稍后必定彻查,给夫人和叶三姑娘一个满意的结果。”南安侯府老太君说话的时候依旧是不苟言笑的,但十分认真,倒是比那南安侯夫人着调多了。 对着年纪比自己长这么多的南安侯府老太君,成国公夫人即便身份并不在她之下,却还是保持了身为晚辈的谦卑,“既得了您的话,我也便放心了,先替床上那孩子谢过您。” 南安侯府老太君也没有待多久,她身子不好,说了不过几句话就咳嗽连连,眼见着这咳嗽控制不住了,就起身告辞了。 润润的大概昏睡了一个时辰,这才悠悠醒转。 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她适应了一下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想到那冰冷的湖水没过她的头顶,呼吸间全是水的窒息感,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蓁蓁坐在床尾守着她,见她醒了,立刻关切道:“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冷不冷?” 方才润润昏过去后依稀喊过两次冷,蓁蓁伸进被子摸过她的手脚,确实冰凉,就找了一床厚被子来压着。 润润坐起身,只觉得睡着出了一头汗。 “没事了,身上都好。如意呢?” 蓁蓁略为尴尬地笑了笑,她守在这里这么久,但是润润一醒,第一个找的便是如意。 “如意身上也沾了水,去换衣裳了,成国公夫人听说太子调来了东宫侍卫,出去看情况了。” 说话的功夫,回雪从厨房里端着粥回来了。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但没想到润润还真的醒了过来。 润润闻见那红枣粥的味道,不禁对着空气猛嗅了几下鼻子,“要我不怎么说身边回雪最是贴心呢,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回雪笑着应了一声,将粥端到了床前。 润润是真的觉着饿了,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得吃了起来,吃相虽然绝对说不上难看,但那吃的那叫一个香。 蓁蓁看着,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忧了,哪有人刚落水昏迷,醒了过来却能吃东西吃的这么开心的? 润润吃完一碗粥,用帕子擦过嘴,让回雪服侍自己穿衣服。 南安侯府丫鬟送来的衣服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袖子和裙摆都稍微长了些,不过腰围里倒是宽松,润润身上的垫子被拆没了,穿这宽松的裙子乍看倒也不是很明显。 这件事到底是惊动了宫里,东宫的侍卫很快就肃清了南安侯府。想也可知这是皇帝默许的。 这种事彻查起来,在台面上的少,私下处理的多。 太子竟把这件事放到了台面上,不少人等着看成国公府的好戏。 润润却觉得,太子这样做,或许还有其他的用意。这次落水的人中,竟然还有朱筠,未免也太过凑巧。 朱筠从小习武,反应颇为机敏,身边人想不动声色地暗算她,那自然是会留下尾巴的。 朱筠在客房里换过衣裳,喝过姜汤,立刻就去和太子会和了。 她十分明确地指出,当时走在她身边的一个脸生的丫鬟,说南安侯府的湖水清澈见底,从楼梯上能看清楚看到里头的七色锦鲤——那是南安侯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从全国搜集而来,给老太君贺寿的寿礼。 朱筠一时好奇,就往楼梯旁靠了靠,谁知道这一靠,脚下一滑,就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润润也隐约想起来一些什么,那水榭上的护栏好像确实是特别的滑,不属于木制油蜡的那种,而是类似被抹了像油一样的东西。 至于她被李念玉拉下去,润润却是没有多想。毕竟当时她掉下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去抓手边任何能够到的东西,想来李念玉应该也是慌乱中才扯上了她。 至于李念玉,她却说不上来什么,只道自己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手,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推挤,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起来,这件事似乎就是因为南安侯府水榭那不够高的护栏而被人或事先安排好,或状若无心地给利用了。   ☆、87|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七章 问完话以后,太子就让她们几个落水的回去息休息。 接着便是将在场众人一一提审询问。 太子主审,南安侯陪审。 且不说查不查的出什么,光是太子在南安侯府升堂这的一遭,下的就是整个南安侯府的面子。 而那些被当成犯人一般提审的贵女们,自然不会讲这笔账算到太子头上,背后主使又还没抓到,自然是先将这笔账记在了南安侯府头上。 南安侯有苦难言,还得陪着笑脸,太子说什么,就应什么。 太子问过一遭后,也不急着下什么定论,天黑前就让当日在场的那些小姐都回去了。 南安侯府老太君的三日寿宴,也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太子回宫后,就被袁皇后召去了。 袁皇后屏退了人,直接就说:“你在外头动静闹得这样大,你父皇下午都派人来问过了。” 太子笑,“可不就是要让父皇知道么。这几年,怕是皇贵妃那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养的胆子大了,什么都敢肖想了。春猎的事刚结束,如今又想着弄别的。” 袁皇后无奈摇头,“你如今主意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母后就希望这后宫里太太平平的……” “母后!”太子打断道,“咱们是想安生,可总有人不消停。有件事,我还未禀告您,本是想着自己解决的,如今怕是要和您说上一说了。” 太子便把那日在假山后头的事同袁皇后说了。 袁皇后听闻后愕然道:“南安侯府那样的人家,竟然会教养出这样的庶女?!” 太子点头,“这回朱筠也落水了,听她说确实是南安侯府的丫鬟说了些话将她往护栏边上引……如今咱们宗室的面子都教人往地上踩了,您说我再不作为,可不是助长了那些猪油蒙心的东西的火焰?” 袁皇后沉吟,很快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本是想私下处理这件事,只要将那庶女和朱筠未婚夫的关系稍稍透一些给南平郡王,然后就是南平郡王府的家事了。可眼下,南安侯府却是有人想要朱筠的命了! 那太子趁势就将事情闹大,将这件事彻查,把那对野鸳鸯的事公之于众,到时候别说南安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就是皇贵妃,也会受到牵连。 一个能教养出私通外男的姑娘的人家,不论从那里出来的女子是谁,往后都没有能挺直腰板说话的底气! 三皇子前些日子已经被带离皇贵妃身边,但皇贵妃还想想着讨好皇上,夺回三皇子的抚养权。 如今这样的丑闻一旦爆出,皇贵妃的那些幻想也就破灭了。 一个身边没有皇子的皇贵妃,便是有通天的本领,那都不足为惧! 袁皇后和皇帝感情美满,后宫的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连当初册立皇贵妃,也是袁皇后想着三皇子眼看着大了,为了方便他日后在外行走,才抬举的抚养她的静妃。 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静妃从前看着那么安分的人,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坐了几年,便变了个人。 “还有件事,”袁皇后道,“听说你今天亲自下水救的人?” 太子摸了摸鼻子,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事急,我也是一时心急。不过我深谙水性,母后也知道的,不必为我担心。” 袁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别打岔。我知道你救的是润润,你们自小相识,也向来要好,可到底她是大姑娘了,你这亲自救人……” “如今人也救了,母后您看……” “我看?我能看出什么?”袁皇后看着突然变得傻愣愣的太子也是为难,“李家那边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李家那边我知道,是您早些年属意的。可您也迟迟没有让李念玉进宫,不就是里头有瞒着我的事么?” 袁皇后叹息一声,“只是我私下听说的一件事,并不做的准。也不是故意瞒你,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妨跟你说一说。” 原来,在袁皇后选中李念玉为太子妃人选后,就听说李念玉的母族子嗣都颇为艰难。她的外祖母就是难产死去的,只生下了她母亲一个。她的母亲也只生了一子一女,两次都是差点撒手人寰。 太子妃那是未来的皇后,虽说不一定要生养多少个孩子,但必须生下能继承大统的人选。若是李念玉的母族在子嗣上颇为艰难,或是真的为了生养而丢了性命,那太子的后宫必然是不得安宁。 袁皇后身为母亲,少不得得为儿子多考虑。 她后来也询问过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事有凑巧,毕竟女子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但也可能是真的遗传的什么隐疾…… 就因为这件事,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没有定论。 如今太子又同润润有了肌肤之亲,袁皇后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决断了。 “既然如此,便先纳李念玉进宫为侧妃便是。” “你这是要……” 太子点头,十分坦然,“母后同父皇那么好,您自然能比我更明白,这皇家中,真情可贵。” 袁皇后是怎么都没有想明白,怎么太子忽然就同润润有了‘真情’了。不过太子到底已经长大,一国储君,对事对人也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而太子想的是,他之前不发表看法,是因为于他而言太子妃是谁,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可如今,他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东西,确实是不同了。 当润润落水后杳无音讯,他那么焦灼,真的是想也没想就跳下了水。那种奋不顾身的反应,是他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或许也不是从那一刻,或许早在春猎那时候,润润从白马上下来,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惧怕,却还是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过去的那一刻,亦或许,是许多年前,她小小一个人,软软糯糯的,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表哥’的甜甜地喊着的那一刻,一切都早已不同…… 润润这头,她是最早从南安侯府回去的。 因为身上的衣服不合身,家里人一瞧就知道出了问题,再细细一问,不禁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老太太急地差点晕过去。 润润赶紧上前给她顺气,“祖母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有惊无险罢了。” 老太太扶着额头道:“幸好你是有惊无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教祖母怎么活?” 润润也有些自责,当时若是仔细些,也不至于被人拉下去,惹的祖母如今这般担忧。 老太太又开始赶人:“你别在我跟前伺候了,快回去歇着。明日也别再去南安侯府了。” 润润心道虽然寿宴要摆三日,可今天这一闹,怕是这第三日的宴肯定是办不成了,明日自然是不用去的。 她又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宽了宽她的心。老太太后来又问起事发时和她同去的苏氏何在,润润打了个岔子替苏氏圆了回去。若是被老太太知道苏氏当时为了同南安侯夫人套交情,根本无心关心她,少不得又得闹起来。 而就在第二天,东宫里放出消息,南安侯府沈羽君心怀不轨,意图陷害人命,已被押往刑部大牢,等待下一步的审讯。 这消息一出,无疑是一道惊雷。 很快,沈羽君和国子监祭酒公子的私情,便大白于天下。 虽说东宫的消息里并没有具体指出沈羽君陷害的是哪位,但稍有颜色的都知道,那明显是与国子监祭酒公子已有婚约的朱筠而去。 很快,国子监祭酒上表辞呈。 皇帝不允,只解了他们两家的婚事,斥其公子不忠不善。 至于南安侯府,虽然皇帝没有斥责,只落了皇帝一句‘治家不严’的评断,但其出境之尴尬,昭然若揭。 此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四月初,皇帝下旨,封了礼部尚书之女李念玉为太子侧妃,婚期定于六月。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京城里因为这道圣旨,忽然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不少人家跃跃欲试,不少人家却是安稳了下来。 而叶家,是鲜少没有被这影响的人家。 润润被太子所救后,叶檩亲自进宫谢恩,表了忠心道了谢,旁的一句也没有多说,没有多问,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 当圣旨下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把算盘打到了叶家头上,而却发现叶檩早就安排润润去城外庵堂修养。在众人没有留意到的时候,润润一行人已经悄悄离开了京城。   ☆、88|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八章 润润被叶檩安排在城外的月半庵。 月半庵是清静之地,多有贵人女眷在此修养。 但庵中师太也并不会因她们的特殊的身份就有特别照顾,而是如同普通借宿的香客一般对待。 且月半庵的庵主精妙师太,是个十分淡泊的方外之人。钱财于她而言,不过身外物。在这里,想用钱买通,显然是不可能的。 润润自从醒来知道是太子亲自救了自己,就想着要同他好好道谢。不过当时太子当时忙着彻查落水事件,南安侯府又人多嘴杂,也就没有机会给他们好好说话。 之后没多久,李念玉被封为侧妃的圣旨就下了。 不用旁人说,润润也知道自己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于是来不及告别,她就被安排着悄悄出京了。 如意自然是提前收到信的,不过此时也不方便来探望她。 润润只带了回雪和连翘两个丫鬟,入住了月半庵的后山厢房。 从前在家时还不觉得,来了以后才发现周围忽然就那么安静了。让她一时间颇为不习惯。 回雪是安静的人,身边就只剩下能说会道的连翘,能给她排遣寂寞了。 她刚住了两天,连翘就把月半庵上下都混熟了。 每天天亮后,连翘就出去晃悠,到午饭前才回来。 润润也不拘着她,反而乐得听她说一些庵堂里的趣事儿。不过这种清净地方,有趣的不过就是哪个小尼姑不懂事洗坏了师太的袈裟,或者出门帽子没有戴好,被大风给掀飞了,追着跑一路这些。 不过这天连翘却是提前回来了,脚步匆匆,神色还有些慌张。 润润本是在跟回雪闲话,见她这样不由问起:“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也是不在府里,若是在府里,便是连翘从小跟着润润,也少不得被回雪和玲珑一顿说。 连翘拍着胸脯,稳住了气息,才道:“奴婢听说了消息,忙着回来禀报姑娘,你饶奴婢一回无状吧。” 接着连翘便把她方才在外头听说的事给润润说了。 原来是南安侯府沈羽君于刑部大牢自缢了,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僵硬了,舌头拖得老长,颇为恐怖。 润润愕然道:“刑部大牢是石头所铸,横梁是都实心的,她在哪里上的吊?” 连翘道:“所以格外悬乎啊,这也是庵堂里负责下山采买的小尼姑同我说的,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说这位沈姑娘死的很悬乎。” 沈羽君意图谋害县主之位的朱筠的事已经定罪,但具体是流放还是其他刑法,却还有待定夺,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还算仁厚,南平郡王府也没有死追着不放,她活罪虽然难免,却万万不至死罪。可她却在这时候死了,实在蹊跷。 润润沉吟片刻,总觉得或许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果然没几天,连翘又带回消息,说是皇帝彻查刑部大牢之后震怒,将南安侯府查了个底儿掉,最后治了一个南安侯‘以庶充嫡’的罪名,将他的爵位从‘侯’降到了‘伯’。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就多了。 世家子女众多,谁也没心思去查这家人的嫡出庶出具体有哪些。 而且南安侯就一个嫡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皇帝治的,却是南安侯将姨娘所出的庶女沈秀君,记到现南安侯夫人名下,充作嫡女的事。 润润回想起来,那个打扮气度和南安侯夫人颇为相似的姑娘,竟没想到她竟然并非南安侯夫人所出。 自古世家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确实会有将庶子记到嫡母名下,这是为了方便世家继承爵位,不至于因为没有继承人而彻底没落。可这若是只为了庶女,翻这样的花头就很让人费解了。 因这件事她也算牵连其中,所以润润还是颇为想知道内情的,不过具体的内丨幕,连翘却是打听不出了。 润润身在庵堂,有心打听,却也没有办法。 不过第二天,如意就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捎给了她。 润润不禁笑,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两人不愧是从小的密友,这默契可真吓人。 如意在信上将这件事写的很清楚,原来沈秀君跟皇贵妃是一个姨娘生的,也就是皇贵妃的亲妹妹了。 听说从前南安侯原配还在的时候,那位姨娘就把持了打扮后院。后来南安侯原配故去,那位姨娘就想方设法举荐了自己的本家——山东祁家的这位现侯夫人,由南安侯出面,和老太君周璇了好一番,将那位迎娶进门。 而作为交换,南安侯夫人就将那姨娘所出的沈秀君记成嫡出。 虽然本朝没有姨娘还在,就将庶女记作嫡女的先例,但南安侯就是做了这样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这件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人家后宅里的事。 可皇帝发怒,非同凡响,再小的事都足够知罪了。南安侯纵容姨娘横行,将嫡庶身份作为筹码,这事足够皇帝发作了。 ‘以庶充嫡’这样的罪名,简直就是在挑战本朝的礼法。 因此南安侯府这侯爷的爵位就不保了。 皇帝做的也促狭,降了他为‘正元伯’。 这封号,又是‘正’又是‘元’,明显是为了警告他们。 如今正元伯已经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 皇贵妃称病不起,流影宫的宫门都好几天没开过了。 润润隐隐知道这皇贵妃这支之前多半是给太子下了绊子的,不然也不会因为落水的事被牵连出了这么多,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走了下坡路,且短时间内绝对没有起复的可能——起码皇帝和太子这两代人在位期间,就不用想了。 太子这方无疑是大获全胜。 她虽然不懂时局政事,但只要想到是太子那方胜利,心里总是开心的。 如意来信的渠道据说很安全,用的是成国公以前用来传递军中消息的那批人。她说如果以后润润想给她写信,就在窗外系上一个白丝带,将信放在窗台上,半夜自然会有人来收。 润润照着做了,夜里还特地吩咐回雪和连翘警醒些。窗户也没有全开,只留一个小小的口子,刚够放下一个信封,用纸镇压着。 可她们三个人,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第二天天亮时查看,窗台上的信确实不见了,纸镇却是还在原位。 着实神奇。 就这么鸿雁传书好几日,某天晚上,润润隐隐听到有响动。 她还有些调皮地想着,这些人也不是那么训练有素嘛,你看,这不就被她听到了? 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润润察觉到房间里忽然多了个人。 她一时惊讶,想着是如意那边的人,倒也没急着喊人,而是隔着帐子问:“是如意有话交代了你?” 没有人回答。 润润也不由紧张起来,刚想呼唤睡在隔壁的回雪和连翘,黑暗里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别怕,是我。” 那声音清冽温润,如玉石交鸣,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很是特别。 润润愣了愣,而后才讷讷地问:“太子表哥?” 太子轻笑一声,在床头坐下,“是我。” 润润正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太子道:“你不用起身,我就隔着帐子和你说说话。” 润润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京城外的清净地,太子会在如墨的夜色中悄悄潜入自己的房间——而且还是跳窗进来的。 她捏着被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问:“你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润润点头,而后想到这动作对方看不见,便开口道:“习惯的,这里的师太都很亲切,每天都会带着我一起念经,还会给我讲佛理。” “念经?佛理?那你会不会闷?” 润润想了想,“闷是有的,不过精妙师太那里的斋饭太好吃了,比饭堂里的好吃多了。” 太子‘噗嗤’一声笑了,本是担心她因为自己的缘故,避走出京会过的不好,没想到她在这样清苦的地方,还能寻到乐子。 润润被她笑的有些害羞,脸颊也烫烫的,不过想到太子也瞧不见,也就没那么臊了。 “你习惯就好,不过还是委屈你了。怪我……” 润润急急地截了他的话头,“表哥说的哪里话,是您救了我,救命之恩,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能怪到您头上!” 她想的是太子救了她的命,就算是因为太子她现在被推上风口浪尖,那也绝对不该怪罪于他。说不定太子现在也很是苦恼,平白无故和她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子又无奈又好笑,润润显然是理解错了。 他可从没觉得现在这境况有什么不好,如果非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怪他没有同父皇母后交涉好,早日将他和润润的婚约落成。   ☆、89|看的瘦十斤 第八十九章 因太子来的突然,润润本来早就打算好的致谢之词就迟迟没有说出口。 况且这场合也未免太古怪了些。 一个抹黑坐在人家床头,一个拥着被子有些害羞,怎么想都是不够正式。 太子问完她的起居,也只略坐了坐,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起身告辞。 润润想起来送送他,被太子阻止了,“别起来了,免得动静大,再把你两个丫鬟闹醒。反正我以后还会过来的,你别还这么客气。” 说话的功夫,就听得窗台窗户‘吱嘎’一声响,太子已经跳出了窗外,稳稳落了地。 黑暗中,润润也看不清他走了没。只是静静等待了一小会儿,听到四周安静极了,这才轻轻对着黑暗自言自语道:“已经走了?” 却听得窗户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回答—— “恩,这就走。” 润润忽然就觉得脸颊一阵发烫,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夜风徐徐,周围很快就完全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声和随风摇摆的窗户声。 润润下了床,去窗台查看了一番,窗户被布置成原本的模样,只是信封已经被取走,纸镇顶着窗户。 今夜风真大。润润一边这么想,一边轻手轻脚地把纸镇收了进来,关了窗。 回到床上后,她抱着被子重新躺下,可回想着太子说的话,忽然就有些奇怪,怎么太子连她带了两个丫鬟过来都知道?而且他还说以后还会来? 半月庵清静之地,静妙师太是不会放任何男子上山的。 那他的意思这是以后还要用今天这样的方式过来? 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害臊! 润润轻轻哀叫一声,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动…… 第二天清晨,回雪来喊润润起身,连翘去前院的井边打水。 庵堂里晨钟暮鼓,比一般世家大族的作息还要严格。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好意思早起。 而且饭堂里的早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饭点,可找不到人来重新给做朝食——负责朝食的也是尼姑,白天也是要礼佛的。 回雪进了屋,觉得有些憋闷,就先去把窗户开了,看到纸镇被放了进来,她不禁问:“姑娘?您夜间起来过了?” 润润瞄了一眼那纸镇,觉得耳根子又烫烫的了,赶紧道:“恩,晚上风大,窗户被吹的乱响。” 回雪背对着她,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怪异反应,只道:“这两日山里起了风,夜间也能听到山风呼啸声。这样吧,往后您给如意小姐县主留信的时候,奴婢晚上起来给您关窗户。” 润润有些发窘,低着头道:“也没事,我过来关个窗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你也难得在外头松快松快,别再起夜了。” 在叶府的时候,四个大丫鬟是轮流值夜,歇在外间的。这到了外头,规矩就松散了些。而且厢房本就不大,拢共一间屋。没有能供人歇息的地方,守夜的话就只能端坐在屋里,和润润大眼瞪小眼了。 于是润润就所幸让她们不用值夜了,反正她们就住在隔壁,回雪也警醒,稍微有个响动她就能听到了。 很快连翘就打水来了。两人伺候着润润洗漱更衣,倒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润润起身后,同平常一样去饭堂用了朝食,而后去了静妙师太处,跟她一起做早课。 静妙师太很喜欢她,瞧见她的时候,不辨喜怒的脸上通常也会带起一点微笑。她曾称赞润润不易动怒,又无所追求,十分通达,有佛性,因此也愿意时常带着她。 她给了润润一本佛经,每日做课业时就带着她一起诵读。 伴随着不徐不疾的木鱼声,一个上午就如流水般过去。 中午精妙师太留了她用饭,用完饭她待了一会儿,就回屋午睡去了。 可能是因前一夜没有睡好,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深些,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一个午觉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实在长了些。 “怎么让我睡得这样晚,也不喊我。” 回雪道:“姑娘今天脸色就不如平常好,奴婢想着您可能是晚间没有休息好,因而才想着让您多睡会儿。” 润润也没有多说什么,的确睡足了觉,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稍微收拾了一番,就又去了静妙师太处。 然而午觉睡多的下场,就是入夜后,润润一点困意也没有。 想到太子或许今夜还要来,她就没有换寝衣,而是只脱了外衣就上了床。 回雪本是要将窗户关上的,润润托词说屋里有些憋闷,就让她把窗户留了一个口子,以此透气。 回雪也没有多想,照着她说的做了。安排妥当后,就回去和连翘歇下了。 夜间山上的风依旧有些大,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得呼啸之声。 润润用着被子,眨着眼睛,细心地听着响动。就这样等了一夜,一夜安稳无视。 一直到天亮前,润润才沉沉睡去。她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的了。太子可能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偏偏她自己上了心,还真的在等着。 于是又过了几天,某个起风的晚上,润润又被那被风吹的乱晃的窗户吵醒了。 乍然一醒,她就发觉屋里多了个人。 还没有发问,就听他道:“醒了?” 润润‘恩’了一声,“您来了怎么不喊醒我?” 因为刚醒,她说话时还带着一些鼻音,颇有些像撒娇。 太子轻轻笑了笑,只是说:“怕吵醒你,本准备看看你就回去的。” 润润就是再迟钝,也觉得太子一而再地趁夜色摸进自己的房间,于理不合,甚至是有些奇怪的。就算是他们从小就相处的很好,这样的举动也实在说不过去。 她刚想问太子到底是为何而来,太子却先开了口:“润润,你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您’的?听着怪生分的。” 润润就解释道:“润润没有同表哥生分,可是到底身份有别。你要是不喜欢,我人后就不这么说了。” 太子依稀觉得这称谓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同她提,他总觉得润润从江南回来后就变得很不一样,就好像突然长大了一般。不单是指年纪的增长,而是内里变了,变得强大了,不需要像从前那样需要他保护,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他了。 这实在让他有些失落。 “上次还没有问表哥,怎么这么晚出来?这里离京城也远,路上也不安全。” 润润自嘲地笑了笑,他何尝不知道不安全。可他就是来了。 京城外的庵堂没有十间,也有七八间。 叶檩做事十分稳妥,几间庵堂都派人去走动过。放了好一阵□□,太子也是颇费了一般波折,才找到了这里。 不过这半月庵也不是好近的。 曾经有位太妃歇在这里好几年,同静妙师太颇有交情。冲着这情分,太子也不好拿出皇家的身份强压人家。于是只能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进来了。 出城到半月庵就是半个时辰,回去又是半个时辰。中间为了安排这悄无声息的见面,也要耗费许多人力。就是现在,屋外的房顶上也歇着不少暗卫。 他来回奔波,不过是为了看看她,同她说说话。 可他的小姑娘还不明白,只觉得他奇怪。 “你身子好了嘛?听你爹说,你是出来修养的。” 润润也没有多想,只道:“我挺好的,在家时爹爹就让大夫确认我没事了,才将我送出来的。这里也清净,环境也好,每天早睡早起,倒比家里还清爽。” 太子继续明知故问:“那你可知道你爹送你出来是为了什么?” 润润一时语塞,隔了半晌才道:“为了我不拖累表哥的名声,现在外面……总是有些不好听的话。” “哦?是什么不好听的话?”太子带着笑问。 润润又被他堵着了,也明白过来太子这是故意逗自己。 “表哥知道的,怎么还故意逗我说出来。” 太子忍不住笑,“我是觉得那些话,并没有哪里不好。或许是你爹哪里弄错了你说呢?” “怎么没有不好。外头肯定都在说我们……我们……” 润润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这种话,她一个姑娘家,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太子不再逗她,而是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润润,他们说的那些,虽不全然是事实,可也确有其事。” 润润有些发急,“他们说的哪里事实了?我和表哥明明是清清白白的,问心无愧!” 太子安静了半晌,而后才缓缓道:“倘若,我心中有愧呢?”   ☆、90|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章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润润都会回想起,在那个静谧的初春夜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少年太子的那一句‘心中有愧’。 然而当时的润润,在听到太子的这句话后,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和震惊。她愣了愣,确认自己没有幻听,而后才讪笑道:“表、表哥同我开玩笑的吧?” 太子道:“你觉得,我现在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你觉得,我寻遍城外八间庵堂,在这凛凛深夜跋涉而来,就是为了同你开玩笑吗?” “我……”润润语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静坐了片刻,相对无言。 “好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这几日朝中多事,我过几日再来看你。”最终太子开口道,话中语气带着几分寂寥失落。 虽然方才那脱口而出的话,是他情之所至,但也是带着几分得到回应的渴望。可到底,润润一句话都没有说。 太子起身告辞,很快就再次趁着夜色回去了。 他走后,润润辗转反侧。 太子怎么忽然就跟她说这些了?他怎么就心仪她了? 她什么都不出众,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京城中比她长得好看的贵女多了去了。身份也不是特别高贵,虽然这两年她爹在朝中如鱼得水,圣眷正隆,可到底只是一介文士,家族底蕴并不深厚。 怎么想,她都没有想过,太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会对自己产生情愫。 这一夜,润润自然是没怎么睡着的,第二天起来眼底更是一片浓重的青影。 回雪早晨见了她这脸色就吓了一跳,颇为担心地问起。 润润只说自己晚上被噩梦魇着了,因而没有睡好。 连翘便自责道:“都怪奴婢前儿个同您说了沈家那庶姑娘的事儿,您一定是受了惊吓,这才做噩梦了。” 润润也没有解释,只能心中默默抱歉让连翘背了黑锅。 用过朝食以后,回雪本是让她在房中休息,润润却执意去了静妙师太处。 她心烦意乱,只求诵经念佛可还自己一个清净。 在静妙师太的处,润润同平时一样看着佛经,听着静妙师太缓缓的诵经声,和不徐不疾地敲打的木鱼声,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可静妙师太却很敏锐,放下木鱼锤,将她招至身前,“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在她面前,润润不想隐瞒。她双手合十,端坐在蒲团之上,诚心向静妙师太请教道:“师太,我有一件事不懂,还请师太为我解惑。” 静妙师太慈悲一笑,“你说来便是。” 润润道:“有一件人人求而不得的东西,突然到了我手里,可我实在惶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不是就是我的罪过?” 静妙师太闻言再次笑了,“世界万般皆有缘法,既给你了,便是你应得的。而你口中的所谓相配或配不上,不过是世俗眼光养成的标准罢了。这不是‘罪’,这是你的‘缘’。” “可是……”润润犹豫着。 “既然这样,我也要问你一问。这样东西于你,是否有心呢?”静妙师太语调轻缓。 润润低头不语。 的确,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太子的感觉。 小时候,她还不明白‘太子’这个身份,所代表的那至高无上的寓意。只把他当成如意的表哥,一个邻家哥哥。 这个表哥会对她很温柔地笑,会带她吃好吃的,会在有人欺负她的时候挺身而出。好多次她陷入窘境,都是他将她从泥泞中救了出来。她甚至觉得这个表哥,无所不能,是世界上最厉害,也最可以依靠的人。 后来长大了,她也通达事理了。明白了两人身份有别,开始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可她心底是明白的,她对这个表哥的孺慕之情从未变过。 可她也确实没想过,有一天要和他比肩而立。 她答不出静妙师太的问题,因为连她自己都没能明白,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这一天上午,润润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静妙师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留了时间和空间让她自己好好想过。 这一想,就是许多天。 回雪和连翘见她有心事,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次。 润润都没有和她们吐露心事。 她们虽然担忧,有心想要开解她,却也不得其法。 私下里,连翘便问回雪说:“是不是咱们在这里待了太久,姑娘想着回家,这才闷闷不乐?” 回雪想了想,道:“我觉得姑娘倒像是有心事,从没睡好的那夜之后,便有些不寻常。” 几个丫鬟里,回雪向来是主心骨,连翘自然是觉得她说的更可靠,“可姑娘不同咱们说,咱们也没有办法。只是瞧着姑娘这寝食难安的模样,实在让人揪心。短短几天,看着人都清减了不少,让人怪心疼的。” 回雪道:“姑娘不同咱们说,但总有她想说的时候。不然你下山的时候,想想办法给如意县主捎个信儿,她们俩向来亲近,自然比咱们说得上话。” 连翘又奇怪地问:“如意县主不是派了人同姑娘通信么?将信件放在窗外便是,怎么还要舍近求远,再让我去托人?” 回雪又说:“姑娘又不是蠢得,咱们在她眼皮底下捎信,那不是摆明了叫她知道吗?咱们做奴婢的,私下里一些事可以替主子分忧,摆到明面上,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连翘讪讪地闭了嘴,照着回雪说的去想办法了。 不过月半庵位置偏远,又在山上,能下山的只有负责采买的小尼姑。连翘虽然同她交好,却也不放心将这样的事托给她办。她们姑娘现在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行踪也是要保密的。 连翘不是庵堂中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但润润一共就带了她和回雪出来,一段时间见不到人自然是起疑的。 连翘再三想了想,最终选了一个天气很好的早上,陪着负责采买的小尼姑一起下了山。 润润起身后没有见着连翘,问起来。 回雪只道:“连翘性子跳脱,说这段日子在庵堂里实在憋闷坏了。今早起了个大早,陪着那下山采买的小师傅一道去了,让我给她告个假,让姑娘不要生她的气。” 润润一想,连翘确实是坐不住的个性。让她跟着自己在这样的清修之地待这么多天,确实是委屈到了。而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连翘有时候在规矩上确实有些缺失,这也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便也没有多想。 连翘那头,她跟着小尼姑下了山,然后说自己要进城添置些东西,两人约定了一起回庵堂的时辰,便分道扬镳。 连翘进京后,先是在茶楼略歇了歇,花了两个大钱买了碗茶喝。 早上的茶楼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的,三五人坐在一起,正各自说的兴起。 连翘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些人说话。 不出所料,果然那些人正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当今太子的‘风流韵事’。她家姑娘也在谈论范围。 不过那些人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实在惹人讨厌。说她家姑娘因为落水被太子救起,从今往后婚事上怕是难了,宫中也没说因为这件事要给她名分,所以太子太傅一气之下,将自家姑娘给送去庵堂落发出家了。 说的有模有样的,若不是连翘明确知道内情,还真要相信了。 她气呼呼地听完,扔下茶钱就往成国公府去。 润润在场合中更愿带着回雪和玲珑,但私下里,还是连翘跟着她的时间最长。所以成国公府的门房对她也是认识的,见了她就赶紧上前:“什么风把连翘姑娘吹来了?有什么事您亲自过来了?” 连翘也不同他客气,怕被有心人瞧见自己来成国公府,就赶紧先跟着门房进了府,“是我家姑娘的事,如意县主如今可在府里?” 那门房道:“实在不巧,我们县主今儿个一大早就跟着夫人进宫去了,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然您进去歇歇脚,等上一等?” 连翘摇头。她是没时间等的,从月半庵到京中已经走了许久,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回去的时辰了。于是便同门房道:“麻烦您给县主通传一声,让她有空的话来瞧瞧我们姑娘。” 门房应下,连翘又塞了装了银锞子的荷包给他,这才急匆匆地往城外赶。 尽管连翘觉得自己脚程不慢,可还是误了和小尼姑约好的时辰,那小尼姑足足瞪了她半个时辰。 月半庵规矩严,晚回去了自然要受罚。 那小尼姑也是怕连翘对山路不熟悉,找不到回去的路,这才等着她一道回去。 连翘心中过意不去,连连道歉,想给些银钱弥补。 但对方没肯收,只说无碍。 一直到午饭前,连翘才回到了润润跟前。   ☆、91|看地再瘦十斤 第九十一章 因为回来的晚了,连翘有些惴惴不安,回了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去。 恰好回雪出来换水,见到了她。 连翘赶紧上前抓着她问:“姐姐,姑娘没有恼我吧?” 回雪往屋里看了一眼,“没有,姑娘还让我给你从饭堂带了饭,这会儿还没凉透,你先进去同姑娘说一声,然后赶紧去吃饭吧。” 连翘这才嘘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进屋去了。 屋里润润正在靠床边的榻上看书,见她进来,掀了掀眼皮,继而又低下头看向书页了。 连翘讨好地这上前给她见礼,“姑娘,奴婢回来晚了,给您告罪来了。” 润润道:“你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午饭都用过了,庵堂里的饭食都撤了。” 连翘刚才已经听回雪说姑娘给她带了饭,又笑嘻嘻给她倒了杯水:“奴婢知道姑娘心疼奴婢,不会放着奴婢饿肚子的。” 润润扔下书,接过她的水,“山下这么好玩?让你都不想着回来了?” 连翘道:“奴婢就是陪着小师傅下山采买的,庵堂里人口多,买的东西不少,本就耗费时间,奴婢一不小心又和小师傅走散了,互相找到了才一起回来的。” 润润听完倒也不说她什么了,“往后你也小心些,到底是清净地方,不同于咱们府里。等咱们日后回了京,你想出去玩,我不拘着你。你在这里的时候就忍耐一下,好不好?” “哎,奴婢下回不会了,让您操心了。” 润润也没有多留她,让她回屋吃饭去了。 连翘回屋后,就看到了桌上的食盒。 虽然还是饭堂里简单的几个素材,但是想到是姑娘特地给自己带回来的,吃着也就格外香。方才还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疲累的身体,现在也觉得轻快不少了。 回雪给润润换好热水,就回来跟连翘打听京城里的情况。 连翘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喝了口水,“我去了成国公府,但是如意县主不在府里,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没有多待,托门房给我递了个口信儿就回来了。” 回雪道:“那确实不巧,辛苦你走这一遭了。” 连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替咱们姑娘办事,有什么辛苦的。” “那你吃完饭歇着吧,姑娘那边有我。”回雪说着就准备回润润那里。 “姐姐等等,”连翘放下碗筷,“我……我在城里听了一些话。” 回雪停了脚步,转过身,等着她说。 连翘想了想,道:“就是他们都在说,咱们姑娘同太子……还说是因为太子没给姑娘身份,老爷才把姑娘送到庵堂里来的,更过分的是,他们还说咱们姑娘这下是要落发做姑子了。” 回雪听了显然也是动了怒,不过怒容从她脸上一闪即逝,“既然咱们都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不去理会便是,老爷把咱们姑娘送到这里,也是怕她听了那些谣言不爽快吧。” 连翘又道:“我就是想着,姑娘这几日这么闷闷不乐,是不是也跟那些话有关系……” 回雪摇头道:“姑娘的心事,她既不愿意同我们说,我们也不便处揣测。如意县主得了信儿,肯定是回来瞧她的,到时候就看如意县主怎么开解了。” 就在连翘带信的第二天,如意就乔装改扮到了月半庵。 润润见了她,颇为惊喜,“你怎么来了,我听回雪说有人拜访,我还想着在这里谁会来瞧我呢。” 如意扮了男装出城,之后又在马车上换回了女装,一路也算是辛苦了,此时却不以为意地道:“我早就来瞧你了,只是我娘说,现在这时候,不能让那有心人拿了话头,在家拘了我好些天,我也就前儿个跟她进了趟宫,才算出了门一遭。” 润润给她倒水,“我也想你啊。京城里都还好吗?干娘好吗?我家里人都好吗?” 如意道:“你家里我最近都没去过,你要担心,回头我再去打听打听。我娘好的很,就是这几天宫里的事多,太子表哥不是准备迎娶侧妃了嘛,现在距离婚期也就一个多月了,姨母忙的跟什么似的,我娘就常进宫帮忙。” 润润是知道太子要纳侧妃的事的,从前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久前太子说了那样的话,此时听到这件事,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如意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还在说:“说来也奇怪,大家都知道李念玉是要当太子妃的,不知怎么,现在又变成侧妃了。如今京城里沸反盈天的,不少人又把心思动到那位置上了。” 润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你让干娘也注意身体,近来天气反复,仔细别累病了。” 如意喝完水,也想到了正事儿。润润的丫鬟来找自己,显然是背着她来的,不然若是润润自己有话想同她说,直接写信让人传给她便是,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 她在肚子里盘算了会儿,然后才道:“我来也是看看你,你在这里吃住都还好吗?” 润润道:“都好的。”虽然两人在信中已经问过这些问题,但如意这样问,她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心烦,反而知道这是如意真的关心自己,不然也不会特意来这一趟。 如意又说:“回回问你,你都说你什么都好。可我今天一来,怎么看你这脸色就十分不好,人似乎也比出京前瘦了些。” 润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这些天确实一直有心事,反应在身体上也不足为奇。 如意见她不说话,又试探着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润润低头不语。 如意便当她默认了,“你同我说说。当然你要把我当外人,不愿意同我说……” “我没有,”润润辩解,“咱们家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外人。” “那你更要同我说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看着可让我心疼的紧。” 润润捏着帕子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这种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说如意相不相信,光是说出来都够羞人的了。 如意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润润最后才缓缓地开口:“前几天,太子表哥来看我了……” 如意道:“太子表哥?我还当他忙着纳侧妃的事,忙的脱不开身才是,居然还有空出城……不对啊,这半月庵,规矩严的吓人,太子表哥是怎么进来的?” “他……他是夜里悄悄来的。”润润垂着眼睛,脸上带着红晕。 一个男子趁夜摸进姑娘家的闺房,话说到这份上,如意便是再不通透,都明白太子来看润润这事不简单了。 如意‘哗’地就站起身来,“太子表哥他……他……” ‘他’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下文。 润润的手指绞着帕子,也没有说话。 如意便又坐下来,“这、这……他这是什么意思?” 润润依旧没说话,只是脸颊红的更厉害了。 如意作者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润润,他不会是想让你给我当嫂子吧?” 润润的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似的,“你,你别瞎说话。” 瞧她这反映,如意就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如今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她也听说了不少。润润落水被太子亲自救起那是事实,况且当时太子的反应众人都看在眼里,她当时是心急如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引人遐想的。 那些话难听的多了去了,时人对女子最是苛刻。若是润润能跟太子走在一起,那对她而言,绝对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人无话地坐了一会儿,如意才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你愿不愿意?” 润润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如意也很为难,这种事她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让她帮着润润分忧,实在是有心无力。 “我表哥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如意道,“他……他很好的,长得也好,性格也好,家世那更不用说,大耀朝独一份的。” 润润好笑地看了如意一眼,这些事难道她不知道吗?如意这样说,难道是在推销太子不成? “我当然知道太子表哥的好。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都在担心什么,别人我不管,我只管你,我只想你平安喜乐,只想你心中所想,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说服我娘,我们一定都会站在你这边!”如意颇为激动地道。她娘常说,宫中尊荣与凶险并存,他们成国公府的富贵已经顶天了,不用再去谋求什么,因而许多事他们都不会参与。 可若是为了润润,那么那些顾虑就都不算什么了。   ☆、92|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二章 “但是,若你不愿,也没人能逼迫你什么。”如意复又眼神坚定地道,“不管是谁,都不能。” 润润同她对视一眼,两人往昔情谊尽在不言中。 如意此番前来的本意是为她分忧解惑,可这感情之事,她却是完全不懂的。况且还牵扯到了太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更是让他为难。 润润明白她的处境,有了如意之前的那番话,她已然十分感动。 如意在月半庵待了半天,吃了一顿无甚滋味的斋饭,下午就回去了。 她之前还不知道,润润在这里也是跟着庵堂里的人一起吃饭堂的,这样的菜色,真是委屈她了。临行前,她就说下回让人捎一点肉食来给她,反正在屋子里悄悄地吃,也没人会知道。 润润却说不用,这里到底是清修之地,没来由因为她而坏了规矩。 如意依依不舍地走后,润润坐在窗前发呆,这一发呆就是快一个时辰。暮色四合,天都暗了下去。 回雪和连翘心里就更是焦急了,她们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看样子连如意县主都没能宽她的心。 晚上用过夕食,润润和两个丫鬟在院子里逛了逛,早早地就歇下了。 许是白天如意来过,她有了吐露心事的机会,晚上倒是格外睡得香甜。 只不过睡到半梦半醒之际,她依稀感觉到自己床边有人,但很快困意袭来,她也就再次睡过去了。 第二天润润起身后检查了门窗,再看了看自己床头,似乎都是睡前的模样,不由又觉得是自己发梦多心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日子平静如水。 午夜梦回时分,润润有时也会觉得那夜太子说的话不过是一场梦。又想到太子说朝中有事,如意说的袁皇后才忙着给太子纳侧妃的事,想来太子现在忙的就是那件事吧。 不知怎么,每每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心里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压的让她难受。 明明之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不甚上心,短短几天功夫,心底却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她自己,都是吃惊的。 到五月的时候,已经入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庵堂里也没用冰盆之类的东西,好在山里比城里凉爽多了,润润的厢房在背阴的地方,院中还有一棵枝蔓叶茂的大树,在夏日里颇为荫凉。 润润出来月半庵时,为了不走漏风声,叶家的人一直没有来和他联系。 也就是事情稍微平息下去一些后,叶家才开始往月半庵送信,也不太频繁,五日一封,将家中的情况告诉润润。 离开家一个多月,润润也是想家的很。不过她爹也说了,等太子侧妃进了东宫,这事告一段落,她也就可以回家去了。 天气渐热一会,润润习惯半开着窗子睡,夜间凉风习习,盖一床薄被,舒服极了。 回雪怕她着凉,就经常半夜起来帮她关掉。 每每这样,润润就容易热醒。 这天回雪又帮她把窗子关了,润润身上出了汗,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一个翻身起来,正想下床,却发现床前影影绰绰地站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坐起身来。 床前那人也感觉到床上的动静,声音轻柔地道:“你醒了?” 听到那声音果然是来自太子,润润也定下心来,‘恩’了一声。 太子便在床头坐了下来。 这段日子其实他都会悄悄地来,为了不让润润发现,他都只是进来站一刻钟,听一会儿她平缓的呼吸声,就匆匆离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两人隔着黑暗无话。 良久,太子叹了口气,“再有一个月,李念玉就要进东宫了。” “我知道,”润润道,“前些天如意来过,她同我说了。” 太子又问:“那你……同她说了我们的事了吗?” 润润低低地应了一声。 太子闭了闭眼,心下一横,“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润润不知道如何应答,又听太子继续道:“这些天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索性,你给我一句准话,成与不成,我都认了!” 润润绞着被子,心里仿佛是一锅滚烫的开水,烫的脸颊和脖颈都热了。 “我、我我喜欢表哥的……” 太子面露欣喜,却又听她接着道:“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男女之情,我、我不懂……” 太子收起欣喜之色,顿了顿,才道:“那你是愿意同我在一起的吧?现在京城流言蜚语对你很不利,与其被那些不相干的人胡乱揣测,同我在一起,不是更好?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我没有!”润润赶紧道,“我说了,这些我还不是很懂,何来心仪之人?至于那些流言,我没事的,表哥。” 润润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外面是怎么传的,可她也不傻,她爹都把她送到这儿来了,可见那些话是极难听,且对她会有实质性伤害的。 “我有事!我不忍心任他们那样说你!”太子知道自己用情势来逼迫她的举动,有些卑鄙。可润润既然不讨厌她,也愿意同她一起,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助力,来把她推向自己。 “我只问你,同别人相比,你是不是更愿意同我一起?” “恩。”润润的声音依旧很低,却回答得很坚定。 “好!”太子想的快,行动也快,站起身来道:“就这几天吧,我回去同你父亲商量一番,再过不久你便可以搬回家住。” 虽然太子明说,可润润也很快明白过来太子要去同她爹说的是什么了,她正想把太子喊住,却听太子已经走到窗前,直接就出去了,简直就像怕她反悔说那些话似的。 “姑娘?你醒了?”回雪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润润一想便知道是自己刚才和太子说话的动静,惊动了回雪,她有些心虚地躺下生,把脑袋闷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道:“恩,没事,我热醒了。你也回去睡吧。” 回雪心中有些疑惑,她方才似乎是听到了男子的声音,不过她家姑娘这么说了,她也不便多问,只从外面把润润房间的窗户豁开个口子,就又回屋去了。 六月里,太子纳侧妃,轰动京城。 而在酷暑到来之前,润润已经回到了叶家。 回来的当天,叶檩就把她喊到书房长谈。 谈的自然是关于她和太子的事。 面对最疼爱的女儿,叶檩虽然满腹心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她是如何想的。 这问题,前头如意和太子都这么问过了,润润自然还是拿不定主意。尤其是问的还是她爹,是长辈,这种事更是让她难张口。 虽然早就知道就这两年,她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可她是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太子。 润润心中百般纠结,叶檩又何尝不是。 叶檩官途畅通,官声良好,换成旁人,早就想着借儿女婚事来更进一步,好保叶家往后几十年、上百年的荣华富慧。可他却从来没想过,用儿女的幸福去交换那些东西。更别说润润是家里人最疼爱的女孩。他只求润润能挑个好人家,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他甚至想过,润润这样的心性,世家大族阴私事儿多,那不适合她,只要她喜欢,便是门户低一些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只要有他和两个儿子在,润润这一辈子都会在他们的庇护下,吃不了什么苦。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润润会有可能进到深宫。 最终润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则是面对父亲的询问,她害羞极了,二则,是她确实没有摸清自己对太子的心意。 叶檩看到女儿这反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数。 女儿大了啊!他心中不由感叹,转念又想起那日太子对着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将润润照顾好的模样。李家的女儿马上就是太子侧妃了,太子说太子妃的位置将给润润备着,且不用他担心,他将为润润扫清一切障碍。少年人目光灼灼,神色坚定,叶檩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太子这几年在他的教导下,越发出色了,他也以这个学生为豪。可太子竟然要成为自己女婿了,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换成旁人家,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化,必然是欣喜万分。 可他却想,深宫中的黑暗多了去了,便是叶檩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都对那地方胆寒。更别提自家天真烂漫的润润了,真要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叶檩觉得自己要担心得夜不能寐了。 一时间,叶檩也是进退两难。   ☆、93|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三章 六月十五,黄道吉日,礼部尚书之女李念玉入东宫为侧妃。 虽说算不上是太子大婚,可到底是太子纳的第一个侧妃,帝后都颇为重视,亲临东宫,主持婚典。 这一天,叶檩等一众大臣是要前去观礼的。 如意自然也跟着她娘一道去了。 换做以前,润润定是也要前去的,只是如今她跟太子的关系正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便称病留在了府里。 这一天,润润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太子和李念玉在做什么。 不过婚礼要到黄昏时分才举行,白天想来都在忙着张罗吧。 她在屋里蔫了一天,身边的丫鬟自然也都瞧出了不对劲。只是也不好多嘴问什么。 回雪是个心思剔透的,前后事情一联系,就猜出个大概来。 上回她们姑娘去南安侯府赴宴,带的也是她,她曾亲眼见过他们姑娘和太子从假山后出来,脸上还都带着可疑的红晕。在庵堂的时候,她也依稀听到了男子的声音,虽然无法确定那人是谁,可能在月半庵这样的地方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又能让她们姑娘毫不设防的,应该也只有太子了。今日太子迎侧妃,她们姑娘又是这样的反应,回雪便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可这样的猜测,她谁都不能说。即便是身边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她都不能透露半句。 熬过白日,天色渐黑。 润润用过夕食后早早地上了床。 连翘本想问问她是否身上真的不爽利,要不要请大夫,被回雪拦了回去。回雪很适时地带着其他人都下去了,屋里就留下了润润一人。 她想着若她们姑娘真和太子是那样的关系,今晚这样的日子,还是给足她们姑娘一人才好。 她们姑娘心事重,也不愿意轻易同旁人说,她们在,她们姑娘还要分神来应对她们。倒不如让她一人清静清静。 这正中润润下怀。 如今她脑中思绪纷杂混乱,也不想多讲话,想的就是将这漫长的一夜快些睡过去。睡着了,一切便不用心烦了。 这么想着,她上床没多久,还真的就睡着了。 又是午夜半梦半梦之间,她恍惚地看到自己床头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实在犯困,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可转念一想,她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翻身坐起…… 眼前的景象是确确实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太子正目光热切地望着她,便是在这只掌了一盏纱灯的的室内都让人看得很是分明。 “你、你怎么来了?”润润揉着眼睛,压低声音问。 太子轻轻笑了笑,“没事,就来看看你。” 润润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不多,就喝了一点儿。”太子又往旁边靠了靠,防止酒气熏着她。 润润方才还有些睡迷糊了,依稀以为自己是在庵堂里,太子如之前一般,趁夜来探望自己。可刚在听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纳侧妃的大日子。 “今天你似乎是不方便过来吧,表哥。” “那你呢?你想我过来吗?”太子今日饮了酒,话也变得有些多,“我知道你想我来的,我的暗卫说,今天一天你都没有出门,我怕你心中不欢喜,故而前来看看你。” 他的小姑娘并不会知道,为了这一趟外出,他颇是费了一番周折。又是借酒装醉,又是让二皇子给他打掩护。避开了重重耳目,千辛万苦才到了她的闺房。 “暗卫?”润润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下。 “别担心,只是用来保护的你的周全,只留了几个人,从你出城到月半庵那日起,就一直在你身边。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他们。” 润润心中有些甜,又有些泛酸,越发地说不清,道不明。 太子又说:“你不用介怀李念玉,我同她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润润垂着头道:“表哥不用同我解释这些的……” “怎么不用呢?”太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在这儿呢,这儿的你告诉我,你不喜欢这天这种事。我也告诉你,润润,今日的事,是我无权阻止的,可往后,往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他说的那么坚定,让人不得不相信。 润润不禁笑起来,“恩,我知道,表哥没有骗过我。” 太子也跟着笑,“好啦,早点睡,我也要回去了。”说着倾身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便站起身来离开了。 一如既往地跳窗而去。 润润坐在床上,简直觉得自己像在梦里。 太子来去匆匆,洒脱的很,她却不禁开始担心,他到底是怎么来的,有没有被府里其他人瞧见?宫里呢,他就这样出来了,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就算是太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偷偷出宫,总是要落人话柄的。 她纷乱地想着有的没的,很快就带着笑意睡过去了。 第二天,叶檩下了值,去老太太处请安。 润润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叶檩在屋里待了会儿,就借故将润润喊了出去。 润润本以为她爹是想同自己说几句体己话,没成想,她爹却一路把她带到了书房。 书房是前院里叶檩处理公事的地方,平日里只有他和叶珩、叶瑀兄弟出入,算是叶府的重地。 润润知道她爹在书房的时候多半是在忙着,因此也鲜少来这儿。 上一回来,还是她爹郑重其事问她和太子的事儿的时候。 叶檩的面色越发沉重,对着自家女儿他也不卖关子,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昨晚上太子来府里了?” 果然被人知道了!而且还是她爹! 润润耳根发烫,轻轻点了点头。 叶檩不由叹息一声。纳妃典礼上,太子竟然在东宫里失踪了一个多时辰,凭着他对太子的了解,都觉得他不像会是在那时候喝醉到那种程度的人。所以他猜测太子很有可能是来瞧自家女儿了……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后,叶檩也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对自家闺女看来是认真的,已经到了让人不能忽视的地步。 他到底是为人臣子的,上位者的意愿,并不是下位者可以左右的。 而且自家女儿对太子的亲近也并不反感。 叶檩不禁感慨,若是发妻还在,母女之间好说话,女儿的心事也可对母亲吐露一二。 可如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忍心揉碎女儿的一腔柔情呢。 明明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劝诫的话,此时那些话,他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只能略显疲惫地朝着润润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去了。 六月底,酷暑正盛。 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谈话间偶然提及润润,“没有瞧见她了,怪想念的。之前太子纳侧妃,润润说是感染了风寒,也不知道眼下好全了没有。你下回得空,将她一道带进来,也好让我仔细瞧瞧。” 成国公夫人从善如流地应下。起先也并没有多想,只是回去的时候和如意提了一句。 却见如意当时就左立不安了起来,成国公夫人敏锐地察觉道了其中的不对劲,细细问起来,如意才将月半庵那事同她娘说了。 成国公夫人听完,沉吟良久。面上虽不显,内里却是心潮翻涌。 “那润润呢?润润是怎么想的?” 如意蹙眉道:“就是润润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这才教人觉得难办。” 她们这样的小姑娘,不懂男女情爱之事也是有的。况且成国公夫人也明白自家女儿于这方面颇为迟钝,便又问:“那润润对你表哥几次探望可有反感?她言谈间总有透露情绪的。” 如意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她只是说很烦恼,烦恼的也是自己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却从来没说讨厌表哥那些。娘,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怎么可能互相讨厌呢?” 成国公夫人沉默不言。这姑娘家,若是被不喜欢的人表白,那心底肯定是有一定的抵触情绪的。尤其是有交情的,顾忌到两人往后的关系,那肯定是会下意识地躲着对方,不想再同对方接触的。润润这样,怕是对太子…… 成国公夫人也明白过来,袁皇后怎么无缘无故突然要召见润润了。 前头太子纳侧妃,袁皇后是忙了好大一通的,没道理连润润感染风寒这种小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这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94| 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四章 皇后邀请润润进宫,虽说是闲话家常时提起的,但到底她身份尊贵,金口玉言,即便没有下懿旨,也教人不敢怠慢。 当润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有些惶恐的。 袁皇后于她而言,从前是个温和的长辈,并不会让她心生畏惧,可如今…… 不过成国公夫人也安慰她说:“皇后娘娘向来宽厚,传你进去也不会为难你,你放宽心,还像平时那样就行。” 润润一听这话,便大概猜到成国公夫人这十有*是知道自己同太子的事了,她转而去看如意,如意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是她成心要把润润的秘密透露出去的,实在是她也明白兹事体大,光是她,并不能帮到润润什么。 润润也没怪如意什么,她干娘也不是外人,迟早要知道的。 成国公夫人拍了拍润润的手背,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虽然袁皇后是她的亲姐姐,可那也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上位者,心思并不好揣度。若是自家姐姐嫁的是个普通的世家,她是再乐意不过润润嫁给自己外甥的。可皇宫,到底不同。 进了坤宁宫,润润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袁皇后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们。 引路的宫女下去后,袁皇后让宫女奉了热茶,让润润做到她身边说话。 润润战战兢兢地坐下。 袁皇后瞧出了她的紧张,对着成国公夫人笑道:“都怪你,这么久都没带润润进宫来。我瞧着润润都同我生分了。” 润润赶紧道:“娘娘向来体恤关怀臣女,臣女怎么会同娘娘生分。” 袁皇后宽厚一笑,“既然不生分,你就把我当成寻常长辈。太子同二皇子跟着皇上,早晚见不着人,我一个人怪寂寞的,你往后要无事,便多来宫里走动,陪我说说话。” 京中女眷,能同袁皇后说上几句话,都觉得是莫大的体面了。更别说是这样,袁皇后点名进宫陪伴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润润宠辱不惊地应下,微微一笑,垂着头也不多话。 自从落水事件后,她就把身上的软垫尽数摘去。本想是将自己扮丑,从而降下有心人的心防,省的总有看不惯的人隔三差五地想着对付她。可没成想,那垫子却在她落水的时候,差点要了她的命。况且自从那事之后,她同太子的关系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已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再扮丑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她避去月半庵月余,确实清减了不少,便是身形发生了巨大变化,旁人也不会起疑。 此时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颇有楚楚动人之姿。 袁皇后看着她这乖顺安静的模样颇为满意。 从前还没有细看,现在看来这姑娘确实是长大了,跟小时候判若两人。当然也不是说从前的润润不好,只是天真过了头,讨喜是讨喜,却不适合宫里。如今这么瞧着,模样长开了,人也懂事了,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也难怪太子上了心。 袁皇后并不急着同她说什么,只是像平时闲话家常一般,同成国公夫人说这话。 润润话本就不多,她们说着,她便安静听着。偶尔袁皇后问到自己,她便妥帖细致地回答几句。 也算是相谈甚欢。 只是她们刚坐下半个时辰,宫女就进来禀报说李侧妃来给袁皇后请安。 润润她们进宫的时辰,是在辰时往后,并不是请安的时辰。而且李念玉太子侧妃的身份,按规矩也不用给到坤宁宫晨昏定省。 袁皇后笑着对成国公夫人道:“这孩子也是有心,进了东宫几天,每天都到我这里陪我说上会儿话。”说着便让人传了李念玉进来。 李念玉人还没到,娇娇怯怯的笑声却先传了进来。 见到润润等人,她给袁皇后见过礼之后,便又对着成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口中道:“念玉给母后请安。不知道母后这儿还有客人在,是念玉唐突了。” 袁皇后笑道:“你姨母她们都不是外人,不算什么客人。” 李念玉心中一动,眼尾不由扫向坐在一旁的润润。不算外人么?呵,皇后这话说的真有意思。 她仍然热络地笑着,在袁皇后身边的绣墩坐下,“早上刚让厨房做了一道山药茯苓粥,太子吃着也非常喜欢,念玉就想着端一些来孝敬母后。” 袁皇后笑着点头,“你倒是有心,让人放到厨房去吧,一会儿再用。” 润润也开始悄悄打量李念玉,她穿了一件牡丹色蝶戏水仙裙衫,头梳螺髻,簪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十分的明艳动人。 从前的李念玉,是个话少到有些寡言的人,可今日一见,她这开朗的热情劲儿,那跟从前可真是判若鸿沟。若不是有着同样的面孔和声音,简直不能把她前后的样子联系成一个人。 短短两个月,绝对不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也就是说,李念玉的这迥然不同的两副面孔中,一定有一副是她的伪装。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需要伪装自己? 润润一时想不明白。 袁皇后将润润等人留到了饭前,李念玉就一直待在坤宁宫没有离开,时不时还插上两句话,逗的袁皇后开怀不已。 看起来,不像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妇道人家,反倒像是家里得了长辈宠爱的姑娘,有些不知趣,却也有资本这样做。 一直到成国公夫人起身告辞,带着润润同如意回去了。 李念玉还是坐在袁皇后身侧,一点起身相送的意思也没有,仿佛同袁皇后有说不完的话。 出了坤宁宫,如意就不屑地嗤道:“才进宫几天,就张狂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成国公夫人看了她一眼,她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过成国公夫人心底也有自己的思量,李念玉曾经是袁皇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若不是家族带了那样的隐疾,或许早就坐上了那位置。可经过多年的考察,李念玉应该不是那样的性子。再观袁皇后刚才的反应,似乎对她这样也很是受用。 ……也就是说,她的这种转变,起码在袁皇后和太子那儿都是很受用的。 且不管其中有什么缘由,但能一进宫就得了袁皇后和太子的青眼,的确是个聪明的。 成国公夫人等人的软轿刚转到宫门口,忽然有个太监将轿子拦下了。 润润掀开帘子一看,那太监不是别人,而是太子身边的东来。 东来笑呵呵地上前给她们请安。 成国公夫人也是认识他的,问起他的来意。 东来道:“太子殿下正在前头议事,分丨身乏术,让奴才前来问候夫人和两位县主。” 成国公夫人时不时地就进宫,也没见哪次太子特地派人来问候她的。想也知道他这殷勤是冲着谁。 成国公夫人不禁也是有些好笑。人家润润这不是还没说什么呢,太子倒是急着摆到明面上了。唯恐她这姨母不知道似的,怕是往后还要托她在这事上出力。 “回去告诉殿下,我们一切都好。方才在皇后娘娘那还见到了李侧妃,相谈甚欢。” 东来应下一声,又转头去问润润:“县主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奴才转告的?” “没、没有。”润润磕磕巴巴的,脸上又止不住开始泛红。 这大庭广众之下,便是她真的有什么相同太子说,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东来又道:“那奴才不耽搁了,这就回去复命了。夫人和县主走好。” 成国公夫人命人起轿,东来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转身离去。 他心里也思量着方才成国公夫人说的话。看来李侧妃去袁皇后那是没伺候好啊,惹得成国公夫人不悦了。那更别说富阳县主了。他家主子也是,这几日看着同李侧妃蜜里调油的,也不知道避着人,看吧,闹到正主跟前了吧。李侧妃进宫几天,在宫里穿花蝴蝶似的来去,便是他们这样做奴才瞧见了,都感受到了她那股得势之后的张狂劲儿。现在只求她没将人得罪彻底,不然他家主子可有的好受了。 他自小跟着太子,自然之道太子这回对刚走的那位是真的上心了。 他这么想着,脚下不停,很快就回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正帮着皇帝批阅奏折,余光扫见她回来了,便借着出恭,将他带到一边说话。 问清楚成国公夫人的回复后,太子但笑不语,脸上没什么异色。差点把东来急出个好歹来。   ☆、95|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五章 润润和成国公夫人、如意分道扬镳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府。 因为白日里见过李念玉,润润回去后脑子里就一直开始想着她。起先是想着她这无缘无故的变化,然后又想到她那笑靥如花的样子,不论怎么想,心里都怪不是滋味的。 晚上太子又来了。 润润都要怀疑自家护院的防范能力了,怎么太子想来就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她这天睡得晚,太子前来的时候她还坐在窗边的榻上想事情。 太子将窗户拉半开,探进头来瞧了瞧,和她撞了个对脸,便笑道:“这么晚还没睡啊。”然后利落洒脱地从窗子里跳了进来,还取了榻边的茶壶倒了水喝,简直像在自己寝宫里一般自在。 润润穿了条宽松的撒腿裤子,盘坐在榻上,托着腮看看他。 饶是太子这样的厚脸皮,都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太子说着摸了摸脸颊。 润润也不应他,仍然盯着他看。 太子放下茶杯,坐到她身旁,有些心虚地问:“到底怎么了?” 润润收回目光,摇头道:“没事。” 看她有些闷闷的,太子只能找话说,问起白日里袁皇后召她进去说话的情况。 润润道:“娘娘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我近况。” 太子有些紧张地追问,“那就没什么特别的?” 润润顿了顿,才继续道:“见着李侧妃了。” 太子这时候也不紧张了,反而颇为愉悦地笑了笑,“李侧妃怎么呢?” 润润嗔怪地瞧了太子一眼,他这摆明了是明知故问。她能怎么说?见着李念玉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 太子嘿嘿一笑,不顾形象地在榻上半躺下,“她好着呢。我说过你不用介怀她的,她要的不过是一门荣宠,这个我会给她。” 润润便坐实了自己的猜想,太子果然是同李念玉有了什么交易,所以才有了李念玉前后判若两人的转变。 “哦。”润润应了一声,心里也松快不少,连带着脸色都缓和了。 太子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润润还没表态,但是眼下都会跟自己的侧妃吃味了,可不是对自己上了心么。他瞧着她的脸笑。润润怎么都觉得他笑的有些古怪,像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往后母后应该会经常召见你的。” 润润不禁紧张起来,“皇后娘娘,这是……” 太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还能怎么样,知道咱们的事了呗。” 润润本来还觉得自己同太子还没有挑明,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眼下听他这么说,就仿佛自己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别怕,”太子放低了声音,“母后是为我好的,往后也会为了我们好。” 润润脸颊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同她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时辰不早了才起身告辞。 润润起身相送,看着他又准备跳窗,道:“好好的门不走,这跳窗……” 太子道:“没事,跳着跳着就习惯了。” 送走太子后,润润开门出去看了看。守在外间的玲珑睡得格外香甜,连她出来了都没有发觉,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使了什么手段。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真如太子所说,袁皇后隔三差五地就把润润喊进宫去伴架。 刚开始还会捎上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到了后来,就直接是只有润润了。 润润在她面前,到底有些心虚,越发的谨言慎行。 袁皇后依旧十分亲和,待她还如往常,倒让润润放松不少。 不过最让润润尴尬的是,她在坤宁宫也会经常见到李念玉。 李念玉依旧是热络得有些过分,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 从前两人也见过不少面,还没有过她这样热情的时候,实在让润润受宠若惊。 袁皇后却是很乐得见到她俩亲热的样子,还特地让李念玉带着润润去花园里逛逛。 人前倒还好些,这人后,润润对着李念玉有些心虚。 李念玉从内定太子妃变成了侧妃,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 不过李念玉倒是毫不在乎的样子,还真真就特别热情地带着她逛御花园,这儿那儿的景致介绍起来滔滔不绝。若不是知道她才进宫不到一个月,还真以为她是宫中的老人了。 两人走着累了,找了一个亭子歇脚。 亭子邻水,润润对水有些恐惧,嘴上没说,坐下后却是让跟着自己前来的回雪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李念玉见她这样,笑道:“自从上次落水,我见水也是有些害怕的。不过进宫后,宫里湖多,殿下又喜欢邻水看景,便是心底害怕,也不能表露出来了。” ……这是在跟自己宣告主权? 润润心里打着鼓,口中道:“也不是多害怕,让人陪着还好些。就是有些怕那高耸的楼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李念玉道:“东宫里也有那样的水榭,妹妹要是真害怕了,那就可惜那儿的景儿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润润眼下和东宫并无交集。从她这话里,倒是笃定了润润往后会进东宫的样子。 润润回想起之前太子和自己说的话,看来太子和她达成协议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事和她说了。就是不知道说了多少…… 不过李念玉虽然话里话外有些揶揄,对她倒也没有敌意。反而在她不那么热络的时候,在袁皇后面前努力演绎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看起来似友非敌。 润润便只当听不懂她弦外之音,转头专心地看着御花园的景色发呆。 坐了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嬉笑之声。 很快,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之中。 为首的润润也认识,是二公主南荣。 南荣本是在御花园里放风筝,难得的好天气,加上她玩的痛快,脸上带着灿烂笑容一路而来,可当她看清湖边亭子里坐着的二人,她脸上的笑容一滞,随手就把手里的风筝扔给了宫女,往亭子的方向走来。 她走到跟前,润润和李念玉起身给她见礼。 南荣轻哼了一声,让她们起身,而后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润润和李念玉对视一眼,来者不善,两人心照不宣。 南荣四处张望了下,见没有什么特别的,便问润润:“你进宫做什么?” 润润答道:“皇后娘娘传臣女进宫陪伴。” 南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问李念玉,“你不在东宫好好待着,又在这里作甚?” 李念玉不卑不亢地道:“母后让臣妾陪着叶家妹妹出来走走,走到这里便歇了歇脚。” 南荣现在长大了,不像从前什么都写在脸上。 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她不喜欢的,一个是从小的宿敌不提,一个是太子的新宠,听说最近颇是春风得意,在皇后面前邀宠卖乖,对她母妃却没什么热情劲儿。 南荣自诩天之骄女,上头只有一个大公主南璇可以同自己抗衡。她本觉得南璇已经够长袖善舞,惹人讨厌了,没成想后头进来个李念玉,不过一个太子侧妃,在皇后面前的风头,倒把自己这样的正经公主压住了。 “那你们都走吧,本公主要在这里歇着。”南荣昂着下巴,吩咐她们仿佛在吩咐两个宫女。 润润知道南荣一直记恨几年前行宫那件事,回京后对她也是能躲就躲。听她这话,本是准备就此起身告辞的。人家是公主,不想给面子,谁也奈何不了她。 李念玉听了确实微微一笑,直视着南荣道:“亭子这样大,二公主何必要独占一个亭子呢?我同叶家妹妹先来的,先来后到的道理,想来您是明白的。” 南荣等的就是一个发落她的机会,此时心中一喜,面上带着怒气斥责道:“放肆!本公主公主之尊,宫里便是本公主的家,我想在家里赶走谁便赶走谁,轮得到你多话?” 李念玉丝毫不为她的怒气所动,“二公主说的是。只是臣妾服侍太子,自然也是宫中一员,母后早前就说,让臣妾把宫里当成自己的家,您现在这样赶我走……难不成,您是想说皇后娘娘说的不对?” 南荣被噎住了话,脸上怒气渐长。本是想打着李侧妃的脸,没成想她敢公然同自己顶嘴。 “你敢这么同我说话?放肆!”南荣拍桌而起。 只是亭子中的桌子是石头坐的,拍下去并无太大声响。 不过她那用力的样子,润润看着都帮她手疼。 李念玉福身告罪,道:“是臣妾不该搬出母后的原话,二公主息怒。” 意思就是那话确实是袁皇后说的,你要生气,那就是对着皇后的话生气。这可就是犯上忤逆,大不敬了。 南荣这就算是被李念玉拿住了,袁皇后都把她当自家人了,她就是公主,又能说什么呢?还真把袁皇后的‘自家人’赶出去? “你,你给我滚出去!”南荣气昏了头,转头对着润润恶狠狠地道。 李念玉跟太子、皇后是一家人,这叶家的丫头总不是了吧?!   ☆、96|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六章 南荣气冲冲的,直逼润润。 润润本不想同她一般见识,南荣这样的身份,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可李念玉却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润润有些惊讶地转头看着她,她淡然一笑,又对着南荣道:“二公主没听臣妾方才所说么,是母后让臣妾带着叶家妹妹来逛花园的。您这样将她赶回去,臣妾一会儿怕是不好复命……” 又拿皇后的名头压她!南荣恨得咬牙切齿,“你别一口一个‘母后’的,不过是太子哥哥的一个妾室罢了,谁给你这样的体面这样说话的!” 李念玉垂着头,也不回答,仿佛没听到似的。 南荣说的没错,按规矩,她虽然是上了玉牒的太子侧妃,可这样的身份还不足够称袁皇后为‘母后’,可她这样喊了,袁皇后也没说什么不是,还同她挺亲厚的,谁能管? 南荣觉得自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肚子的怒气无从发泄,又转头对着润润恶狠狠地道:“你同这么个妾室在一起?怎么,你也上赶着想进东宫当妾吗?” 南荣一口一个‘妾室’,不说李念玉,就是润润听着都觉得刺耳。 照她这么说,除了袁皇后,后宫嫔妃谁不是妾呢?那她的母妃不也是个皇妾么? 润润听了自然不高兴,脸上带着几分冷意地笑道:“这些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只是臣女不懂,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未出嫁的公主之尊,怎么就想着兄长后院的那点子事呢?” 这话无异是说南荣的《女训》《女戒》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姑娘家该有的矜持都没有了。 南荣被气了个大红脸,死死盯着润润,恨不得用眼刀子活剐了她。 润润不为所动,挽上李念玉的手臂,“出来也有些时候了,皇后娘娘该操心了。咱们回去罢,也好同她说说咱们出来见识到的趣事。” 南荣咬紧牙关,才忍下胸中澎湃的怒气。若不是自己这几年被母妃拘着学了好多的规矩,早就扑上去撕了她的嘴! 润润拉着李念玉很快离开。 南荣的坏脾气有多坏,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从前如意还被叫做‘小魔星’,等南荣长大一些,开始交际了,如意在这方面的风头可就被她压过了。况且如意只有被触犯到的时候才会反击,南荣却要人时时当心,时时捧着。 听说有一次花宴上,有个翰林家的才女,赋诗一首,抢了她的风头。她就让人在人家的茶水里下了泻药,让人当众出丑。那位才女此后就深居简出,再也不出来赴宴了。 润润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再不快点离开,南荣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远离了御花园后,李念玉忽然轻声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样勇敢的时候。” 润润笑了笑,“李姐姐方才也勇猛得很。” 李念玉微微摇头,“你要明白,这宫里是最没处说理的地方,若是自己不够强硬,别人便会欺到你头上去,今日是二公主,明日就不知道谁了。”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是你,今日被她下了脸面,往后就……” 她没有说下去,润润却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念玉怕是也觉得她未来会入主东宫,那么她们二人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东宫的体面了。也难怪她方才一步都不肯退让,同南荣那么针锋相对。 两人回到坤宁宫前,袁皇后那头已经听说了御花园发生的事。 听完,袁皇后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倒是两个厉害的。” 卉珍姑姑在一旁服侍,便接口道:“可不是厉害么,听说二公主都给气坏了,如今正在御花园毁东西呢,不知道弄坏了多少花草。” 袁皇后摇摇头,“随她去吧。南荣这性子,也是太火爆了些。往后能有人治着她,挺好。” 卉珍姑姑看袁皇后的脸色,便知道她是极满意的。 虽然东宫的位置稳固多年,可这皇家中纷争可从来不会少。东宫确实是需要一个强硬的女主人的。 宫中消息向来传得快,等润润傍晚出宫的时候,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 太子算是知道消息早的,当时他在练字,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就把手中的狼毫笔掷在白玉笔洗里。 东来赶紧递过手巾给他擦手。 太子擦过手,将手巾往桌上一掼,脸色已经是十分的难看。 东来忙道:“主子息怒,县主和侧妃娘娘并没有吃亏,倒是二公主给气上了。” 太子冷哼道:“南荣这是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便觉得天下人都要忍着她,让着她了?本宫的人,她也敢这般放肆!” 东来善于揣度人心,但这是一时也摸不准他家主子到底是在心疼富阳县主还是李侧妃,便含糊道:“幸好县主和侧妃娘娘都是有本事的,不曾被她欺了去!” 太子背着手,烦躁地绕着书案走了两圈,而后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润润现在差的就是个名分,若是有了名分,看南荣还敢不敢欺负到她头上去? 要不是不想吓他的小姑娘,太子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去皇帝面前请旨了! 真是想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 “来人,更衣,本宫要出宫!”有些丧气的太子准备去看看他的小姑娘。 润润白日里遇上了南荣的刁难,心里便觉得太子知道了,多半是要来瞧自己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当晚她就是早早地让丫鬟都下去水了,自己守着一盏纱灯等着太子。 太子果然涉夜而来。 润润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带着小小的惊喜问:“你怎么来了?” 太子熟练地从窗户爬了进来,“自然是来瞧你的。” 他在榻上坐定以后,润润将面前给他准备的温热茶水往他面前推了推,“我没喝过的。” 太子接过茶盏,端起来猛喝了几口,“喝过也没事,我又不嫌你。” 这话说的,真是想让人不害羞都不成。 太子喝过茶,便问起来:“白日里南荣为难你了?” 润润道:“也不是单为难我,对着李侧妃态度也是很不好的。” “李侧妃自然有她应对的办法,我是问你,你有没有怎么样?” 润润摇头,“没啊,我没事,二公主不过是在言语上为难了几句,我并不会放在心上。况且她也没说过我们,生气的也该是她。” 听她亲口证实了,太子也总算放了心,“你不放在心上是好的。只是南荣那脾气,你也知道,往后遇着她多加小心。” 润润道:“我省得的,表哥别担心。”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她的小姑娘这么好,又这么软,她都恨不得捧在手心,怎么就有那么不长眼的人上赶着欺负她? 不过眼下确实还不到时候,他的小姑娘还没有及笄,也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内心,太子觉得自己还得再等上一等。 这一夜,睡得最不好的当属庄妃了。 南荣在御花园里发了一通脾气,回到自己寝宫也是砸了许多的东西。 一直到惊动了她母妃庄妃,她才稍微收敛了些。 如今皇贵妃已经失去圣心,端妃不成气候,年轻些的妃嫔品级又不高,庄妃这段日子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 连带着南荣,也是因为这样才越发大胆了。 不然从前她母妃被皇贵妃处处压着,时常叮嘱她谨言慎行,她也不会冒然去招惹叶家的那个丫头和东宫的李侧妃。 庄妃起先还不知道是谁惹着她了,温言软语地哄了她几句。 待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庄妃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当即就指责她道:“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太子殿下的人你也要去招惹?不知道她现在在皇后和太子面前都颇得脸面嘛。那可是天天往坤宁宫跑的比谁都勤快的,你得罪了她,她少不得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道你。你这眼看着大了,再不得皇后娘娘的青眼,你说你往后怎么办?” 南荣噘着嘴道:“皇后娘娘向来喜欢南璇多过我,有这么件事和没这么件事,有什么差别?” “那怎么一样?!”庄妃道,“你今天下的可是太子的脸面!” 太子那是皇后的亲儿子,得罪他比得罪南璇什么的严重多了! “不行,你赶紧跟我去坤宁宫请罪!”庄妃不由分说地就抓了南荣一起去坤宁宫。 可她们一行人到了坤宁宫门口,宫女却说皇后娘娘今日精神不济,不见客。 这可就越发急坏了庄妃,皇后这明显是恼了啊!   ☆、97|看地再瘦十斤 第九十七章 庄妃诚惶诚恐,自然有她的道理。 别的不说,端看大公主南璇的婚事。 南璇眼界高,等闲世家公子入不了她的眼,好不容易定下了,人家出了意外,端妃带着南璇连夜进坤宁宫求了一求,皇帝那拟好的圣旨就被压而不发了。 南荣也是一天天大了,婚配之事尽在眼前。 庄妃是云南镇南王府的嫡女,王府希望她大哥的的小儿子尚主,既然享受到驸马的特殊待遇,又不用顾忌南荣的特殊身份——毕竟是自家带着血缘关系的女儿,到时候就算有触怒她的地方,也不担心她会借着公主的身份惩治自己的外家。 可庄妃,那是不愿的。 云南再好,到底不能同繁荣的京城相提并论。 况且若是女儿远嫁,庄妃可就一辈子见不着她了。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舍不得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庄妃还是偏向自己的女儿的。 她从小长在王府,知道镇南王府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花团锦簇,私底下阴私事儿也不少。 南荣被他养的脾气大了些,但还是带着少不更事的天真,把女儿放到那样一个地方,她是有千万个不放心的。 所以,她想过斗端妃,斗皇贵妃,但对着袁皇后,她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就是想等到南荣大了,让袁皇后出面给她指一门好婚事。 如今南荣却把太子的人给得罪了,庄妃生怕自己打好的算盘打不响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带着南荣去了坤宁宫。 袁皇后这回倒是没避而不见了。 庄妃陪着笑脸请过安,拉着不情不愿的南荣坐下,“昨儿个南荣不懂规矩,冒犯了太子殿下的侧妃,娘娘念在她年纪小,别同她一般见识。” 袁皇后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开口道:“今日这茶,是你娘家嫂子送来的新茶,这眼瞧着都快入秋了,还能有这样的好茶,你娘家是有心的。你也别忙着说话,先品一品这茶。” 庄妃像模像样地端起茶盏尝了尝。 可那茶水是这样的滋味,她是一点都没品出来。 家里的上供她也有一份,但并不知道镇安王府还越过她,跟袁皇后有来往。袁皇后这句话,无疑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镇南王府未必没有。可能她那个大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所以才想着幢袁皇后的木钟。 这下子她更是坐立难安了。 可袁皇后像忘记她方才说的话似的,开始说起宫里其他的事,跟她拉起了家常。 饶是庄妃进宫这么多年,一时也摸不清袁皇后的意思了。 就这么忐忑地坐了半个时辰,庄妃起身告辞,袁皇后才忽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孩子们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罢。咱们就别早在里头掺和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庄妃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当下大喜过望地道:“哎,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邀请李侧妃来我宫里一聚,让南荣给她赔罪。” 袁皇后眼睛都没抬,“当日在场的,恐怕不只是李侧妃一人罢。” 庄妃作恍然大悟状,“瞧臣妾这脑子,还有富阳县主呢。臣妾记得了。” 袁皇后也就没多留她,让宫女送她出去了。 一处坤宁宫,南荣就老大不情缘地道:“母妃怎么不问问我,就擅做主张要让我给她们道歉?明明是她们说话冒犯了我,我堂堂一朝公主,还要同她们道歉?!” 庄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母妃自然是为你好。你听话些,这次服个软。下回不去招惹她们就是。” 南荣噘着嘴,极其地不情愿。 可她母妃那般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当润润接到南荣的帖子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点懵,一时摸不准南荣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觉得前头吃了亏,现在来找补了? 不过人家到底是公主,她就是再不愿意,面子还是得卖她几分的。 当天晚上太子又悄悄地摸进了她的闺房。 如今她的房间,他真是越发来去自如了。 润润也不知道她是施了什么手段,能这么多次都来去自如,问起来,太子狡黠一笑:“谁说都不知道的?你爹就知道。” 润润一下子就睁大了双眼,“我爹?他知道?” 太子笃定地点了点头,“太傅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屹立朝堂这么些年了。” 润润赶紧推他:“那你快些离开吧。” 太子往榻上一躺,“怕什么,太傅若是要赶我,早就同我说了。也不会放任我来去这么多遭。” 话是这么说,可润润还是觉得像做坏事被抓了个她爹抓了个现形,教她无地自容。 太子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又问:“我听说南荣今日给你下帖子了,邀你明日进宫?” 润润点头,“恩,白日里送到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去吧。母后已经敲打过了,她不会为难你的。到时候李侧妃也会一同去,有她在,就算南荣存了什么坏心,她也会把你挡着的。” 润润不禁疑惑地看向他。 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可爱极了,太子又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早就同你说了,李侧妃是东宫的人,她自然是向着你的。” 想到太子同李侧妃挑明了自己同他的关系,润润又忍不住脸红。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早晚都要知道的。早说总比晚说好。我今日还有事,奏折还没看完,这就回去了。你也早些睡。” 想到太子特地过来就为了说几句话让自己安心,润润润也是感动,亲自将他送到窗边,这才躺回床上歇息。 第二天早上,她梳洗更衣后,给老太太请过安就进了宫。 南荣跟庄妃住在福和宫。 润润是第一次来,心里本有些打鼓,在门口遇上了李念玉。 李念玉到的比她早,也没有先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她。 润润见着她,快走几步到了她身边。 “姐姐这是在等我?” 李念玉点了点头,“咱们就进去略坐坐,一会儿再去坤宁宫请安。” 见她也是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张的样子,润润也心安了不少。 福和宫里,南荣好正好整以暇地等着。   ☆、98|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八章 庄妃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南荣,叫她这天千万别再发公主脾气。 南荣虽然心底有些气愤,到底也是要听她母妃的话的。父皇不喜她,只有母妃才是全心全意地为她好。 润润和李念玉到了以后,南荣一挥手,就让宫女上了茶。 润润和李念玉见过礼,落了座,茶水也端上来了。 南荣道:“这是我舅母从云南送来的新茶,吃着还算爽口。” 润润和李念玉便端起茶盏尝了尝,也跟着赞美了几句。 南荣玩着手里的茶盏,也不说话。 润润和李念玉对视一眼,也都选择了沉默。 就这么坐了一刻钟,南荣忽然抬起眼道:“前两日是我唐突了,你们见谅。” 虽然话说得干巴巴的,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非常不容易。 李念玉道:“二公主严重了,原是我们扫了您的兴致。” 润润也道:“臣女当时说错了话,惹您不太高兴了,该给您赔罪才是。” 南荣也不接话,不阴不阳地‘嗯’了声。 又坐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南荣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看看我母妃在做什么。” 润润和李念玉便起身告辞。 出了福和宫,李念玉似笑非笑地道:“这二公主,赔罪道歉也不知道给个笑脸,就这样便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了?” 润润道:“二公主性子骄矜,能这样纡尊降贵同我们说话,已然是很难得了。” 李念玉就也不再说什么,和她想一起往坤宁宫方向去。 到了坤宁宫门口,李念玉便挨到润润身侧,挽上了她的手臂。 对于她这样亲热的行为,润润起先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挣脱,便由她挎着自己,一道进了坤宁宫。 袁皇后正在跟卉珍姑姑商量着什么,她们二人进去了,她也没有避开她们,而是把她们招到了身前。 “润润来的正好,本宫正有话同你说。” 润润见过礼,“娘娘请说。” 袁皇后让人给她们看了座,“敬安郡主听说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今儿早上刚递了牌子进来,要请太医过府去瞧。说起来,本宫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了,你可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润润颇为惊讶,她并不知道敬安郡主身体有恙。敬安郡主这几年虽然一直住在叶府,但是已然不跟他们来往,只关奇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不过对着袁皇后,她也不能说明这些,毕竟自家的事情,不可外扬,“母亲进来请御医,想来身子上肯定是有些不爽快的。不过母亲吉人天相,想来不会有事的。成女先代母亲谢过娘娘的恩典。”说着又起身福了福。 袁皇后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许多的规矩。你母亲病着,一会儿你出宫,就让太医跟你一道回去。” 袁皇后这意思,就是让敬安郡主将这情分记在润润头上了。 润润又道了谢。 因为有这件事,她也就没有在坤宁宫多待,略坐了坐就同袁皇后拜别,带着太医回了叶府。 这回袁皇后派了两个太医同她过府。 一位姓张,一位姓钱。都是在太医院供职许多年的老太医了,别说给宫外人诊治,便是宫内,位分低一些的,都请不动这两位太医。 进了叶府,润润让人去给老太太说了一声,自己便带着他们去了敬安郡主所居住的昭安院。 昭安院是叶府里最安静的园子,离主院和前院都有一定距离。早年间敬安郡主并不住在此处,只是同叶檩关系日益渐冷后,才搬到了这里。 润润记得幼时在敬安郡主处学规矩。那时她住在荣安院,离自己住的地方很近。里头有许许多多伺候的人,都是敬安郡主从信王府带来的,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来往丫鬟婆子的忙碌身影,十分热闹。 只是此时的昭安院,静悄悄的,处了看守的婆子,就瞧不见其他人了。 整个院子甚至透出一股死寂。 许是太久没用外人来过这里,那看门的婆子见了她,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给她行礼一边道:“三姑娘来了?老奴这就进去通传。” 润润点点头,就看她脚步飞快地进去了。 没过多久,蓁蓁就亲自出来了。 “润润,你怎么来了?” 蓁蓁的脸色不太好,惨白惨白的,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裙子套在身上都显得不太合身了。 润润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今日进宫,皇后娘娘听说母亲病了,就我带了两位太医过来。” 蓁蓁看向她的身后,见到两位太医,面上一喜,拉着她往屋里去。 待走到屋前,帘子一撩开,润润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时值夏末秋初,外头已比之前夏日时凉爽不少,可一进屋,润润就感觉到一阵憋闷,再仔细一看,屋里的窗户都关的十分严实。 难道敬安郡主已经病的见不得风了?竟这么严重! 润润也不多说什么,赶紧让两位御医去床前为敬安郡主诊治。 敬安郡主的床上挂着厚重的帷幔,里头的人影都看不太清。 蓁蓁将帷幔挂起来,里头伸出一只惨白枯瘦的手。 润润看着心惊不已,记忆中的敬安郡主永远是雍容华贵的,头上的一根发丝都不见乱的。何曾变得这般颓唐枯槁? 两位太医先后替敬安郡主把过脉,两人面上都浮现起凝重之色。 蓁蓁请两位太医到外间说话,润润自然也跟上了。 年纪更大些的张太医问:“叶大人呢?可在府里?” 这就是不想同她们这样的小辈说,而是想直接跟叶檩陈述病情了。 蓁蓁脚步微微踉跄,润润赶紧一把将她扶住。 站住脚后,蓁蓁闭眼定了定心神,道:“父亲还在上值,您有话直说。” 两位太医还有些犹豫。 润润便道:“您二位直接说罢,父亲下了值后,我们会转告的。” 两位太医是跟着润润一道过来的,自然也知道这位县主破得袁皇后的看重,因此张太医才肯开口道:“郡主的病,乃是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所致。 钱太医又补充道:“思虑忧郁,损伤心脾,则病及阳明冲脉。” 两人虽然表述各有不同,但说完后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蓁蓁惨淡地笑了笑,脸色越发惨白。 润润也急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张太医道:“沉珂难愈,唯有尽力一试。”说着便和钱太医商量着,开出了一个药方。 蓁蓁拿到药方,立刻就让墨香去抓药。 两位太医也起身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润润握住蓁蓁的手,蓁蓁屏退了其他人,忽然就给她跪下了。 润润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她起来。 蓁蓁却跪在地上没动,泪眼婆娑地道:“润润,我不曾求过你什么,你能不能让父亲来看看母亲?这么多年了,母亲一直在盼着他。” 润润拉她,她不懂,便索性也蹲下来,“你说什么呢?我们自家姐妹,你不用这样的!” 蓁蓁却拉着她道:“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一直到润润点头,郑重地应下,蓁蓁才肯起身。 润润又在昭和院陪了她半天才回去。 这天叶檩下了值,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本准备回前院,却在半路上见到了正候着她的润润。 “怎么了?特地在这里等。” 润润道:“我有话同爹爹说。” 叶檩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去你祖母院子里等着,夜里风大,着了凉怎么办。” 润润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是关于郡主母亲的。” 叶檩也察觉到一些,将她带到了前头书房。 进了书房,润润便开门见山道:“郡主母亲病了,病的很严重。今日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很不好。爹爹能、能不能去瞧瞧她?” 虽然当儿女的不便掺和长辈之间的事,但白日里蓁蓁都那样求她了,她说什么都得帮蓁蓁的。 她长大后,也曾埋怨过静安进驻插足自己的父母,导致自己的母亲早亡。可如今敬安郡主瞧着就要不行了,再多的恨意都到了该消散的时候。 叶檩对敬安郡主谈不上感情,却还不至于冷情冷性,润润亲自来说,敬安郡主怕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说完这些后,润润便回去了。 卢青兰看她回来的晚些,便问起她去做什么了。 白日里,润润没有主动提起敬安郡主的事,此时她姨母问起,便跟她说了。 卢青兰听完,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忽然大笑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 “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她状若癫狂,润润让丫鬟都下去,自己拥过她姨母。 卢青兰又哭又笑,抱着润润的身子却瑟瑟发抖。 “十三年!润润,我等了十三年!” 润润不禁鼻酸,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叶檩当天晚上就去了昭和院,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回了前院。 润润安抚好她姨母,带着一腔颇为酸楚的复杂情绪上了床。 丫鬟都出去后,她拥着被子狠狠哭了一场。 哭完了,她昏昏欲睡,窗户那却发出了熟悉的声响。 润润坐起身,便看到太子正负着手,站在床前,脸上带着暖如春阳的笑意,“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润润了?” 润润的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太子本是想逗她开心,没成想一句话又惹得她掉眼泪,忙上前安慰道:“别哭了,表哥在呢。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同表哥说说好不好?” 润润摸了摸脸,带着鼻音道:“郡主生了重病,太医束手无策。” 太子颇为疑惑,据他所知,敬安郡主跟润润的感情绝对说不上好,甚至还间接害死了润润的亲娘。没道理润润现在会为她这般伤心。 润润没说自己是被姨母的情绪感染了,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只是拿着帕子擦干净了脸。 太子试探地问道:“那需不需要我派太医院院使过来?那个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些,可真本事也是有的。” 润润沉吟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太子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哄她入了睡才离开。 于是第二天,东宫出面,着太医院院使亲临叶府,替敬安郡主诊治。可结果,依旧是不如人意。 润润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想的。她不甘于敬安郡主抢走属于自己母亲的一切,却也不忍心就这么看她死去——若是她不在了,蓁蓁就也变成跟自己一样没有娘亲的孩子了,自己还有姨母,有爹爹,可蓁蓁,似乎就只有敬安郡主,她心疼蓁蓁。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99|看的再瘦十斤 第九十九章 敬安郡主缠绵病榻,从初秋一直撑到了冬天。 寒冬料峭的时候,她又犯起了咳疾。 宫里派了几位太医,轮流在叶府守候诊治。 饶是这样,敬安郡主的状况仍是每况愈下。 蓁蓁守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人也变得憔悴不少。 润润时常过去看她,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安慰她,宽宽她的心。 叶檩下值后,也会去昭安院略坐一坐。 算起来,这是敬安郡主进叶府多年,叶檩陪伴她最长的一次了。 而此时最按捺不住的,要属太子了。 太医都说敬安郡主怕是撑不到来年开春了,若是她一去,润润便要守孝三年。太子可等不了三年。他本是想等润润及笄前后,让他父皇下旨的,那也是他能等候最长的时间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可怎么等! 某个停了雪的冬夜,太子又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润润的房间。 屋里熏着四个炭盆,暖和的很。 太子为了节省时间,骑马过来的。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屋,就感觉耳朵都被冻得发烫了。 润润拿了擦脸油,细致地给他涂到耳朵上。 太子歪着头,眯着眼,颇为享受地让她给自己上油。 润润的手指肌肤细腻,在他耳廓上慢慢地打圈,太子的心头也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摸完擦脸油,太子趁机捉了润润的手,把她的一双小手捏在掌心细细把玩。 润润一时脸红,想抽出自己的双手,无奈挣了挣,却完全不敌太子的力气。 “好啦,被动。”太子轻声道,“给我捂捂手。” 润润这才发觉太子的手还是冰凉的,于是老老实实不再挣扎,挨着他坐下。 “敬安郡主,可还是不大好?” 润润点点头,“这几日下雪,咳疾越发厉害了。听蓁蓁说,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太子蹙着眉想了想,“那咱们的事,也该往前提一提了吧?” 润润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讶。她还只有十三岁,马上过完年才十四。她祖母的意思是,要把她在家里多留几年。所以也不急着说婚事,及笄之后再说亲,留到十六七再出嫁。 太子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润润,我等不及了。敬安郡主若是真不好了,咱们就要等上三年了。” 润润嗫喏道:“三年,三年后我也才十六七。”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三年后我可就快二十了。二十束冠,你怎么忍心我到那时候还没个正妃。” 润润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绣鞋的鞋面发呆,“可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姐姐们的婚事都还没定呢。” 太子又道:“她们的婚事还不简单,改明儿让姨母帮着物色下,让成国公府帮着出面,好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润润还想说什么,太子又接着道:“你这般推三阻四,可是不愿意同我在一起?你若是不愿,我往后便不再来了。” 说着也放开了润润的手,偏过了头去,仿佛下一刻若是润润承认了有这种想法,他便会毫不留恋地离去一般。 “我,我没有。”润润急忙辩解道,“只是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太子方才不过是佯装动怒,此时便转过脸,柔声道:“没事,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切有我。既然你是愿意的,那么明天一早我便禀告父皇,让他为我们做主。” 润润有些慌乱,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之后,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窗子一开,外头的冷风只往里头刮。 润润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衣裳,走到窗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好了,别送了。我这就回去了。” 太子纵身往外一跃,很快就窗户关上了。隔着窗户,传来他的声音—— “去被窝里躺着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这样的寒冬深夜,他为了她带着满身寒气而来,饶是润润有再多的推辞之词,都被咽了肚里。 太子回宫后,连夜就去了坤宁宫。 袁皇后已经睡下,太子只留了口信,便回了东宫。 翌日元皇后起身后,听说太子深夜来过,便让人去东宫传他过来。 传口信的太监还没出拱门,太子就又过来了。 袁皇后便问:“昨儿个大晚上来,今儿个一大早又来了,这样冷的天,什么事让你这么一趟一趟地来回跑。” 太子微微一笑,接过宫女的茶盏亲自呈到袁皇后面前,“母后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袁皇后接过他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好了,茶也喝了,你有话直说。” 太子便也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敬安郡主怕是不行了。母后可知道?她也算是润润的母亲,她这一去,便有三年孝期。儿子怕是等不及了。” 袁皇后一边摇头一边无奈笑道:“你啊你啊,自己等不及了,去求你父皇下旨就是,来我面前求什么?” 太子道:“父皇那,儿子自然是回去求的。只是怕父皇不知道儿子的心意,还希望母后能帮我说说好话。” 太子早就跟她母后坦白过心迹,是以袁皇后还不觉得突兀。只怕他父皇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又要考察他。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只是现在特殊时期,太子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袁皇后不说话,太子又腆着脸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母后,儿子没求过你什么,你就帮我一下吧。您真忍心看儿子等上三年哪,您还想不想抱皇孙了?” 太子自小就聪慧懂事,不像二皇子那样耍赖卖乖。因此他这一撒娇,袁皇后还真没有什么抵抗力,只说:“这么大的人了,好好说话,别学你弟弟。” 太子听她母后这语气,就知道她母后这是答应了,当下就喜上眉梢,“儿子谢过母后体恤!” 说完话,太子陪着袁皇后用过早膳,就催促着她往前头御书房去。 大耀五日一朝。正好皇帝这天不用上朝。 袁皇后被她闹的没办法,只能陪着他一道去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最近连着下了几场雪,各地常有冻死灾民之事,皇帝正因为这个焦头烂额。 忽然见到袁皇后和太子一起来了,皇帝放下奏折,颇为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袁皇后无奈地指着太子笑骂道:“还不是这个讨债鬼,一大早就在我宫里守着,说是有事求您,让我来帮忙呢。” 皇帝的脸上也多了笑意,“太子有什么事,还特地把你母后请了过来?看来所求不小啊。” 太子笑道:“儿儿臣求的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小事……就是儿臣年纪也不小了,宫里还缺个太子妃……” 皇帝又看向袁皇后,“皇后可是替太子选好了人?” 袁皇后道:“也不是我选的,是太子自己喜欢人家。” 太子道:“儿臣心仪太傅家的三姑娘已久。” 皇帝仔细一回忆,自己依稀是见过那个小姑娘的,只是那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小姑娘扎着双丫髻,圆苹果似的脸蛋儿,有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现在怕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这事儿,你同太傅商量过没?” 虽说天家婚事,一道圣旨下去也就定了。但叶檩身份特殊,皇帝可不愿意一门亲事,给太子结出什么冤家。 “儿臣早前就同太子表明了心迹,他知道的。” 皇帝沉吟,想着要不要先考察一番。毕竟太子妃之位,非同小可。光是太子喜欢那也是不够的。 太子也算是知道他父皇的性子,因而才把她母后给拉来的。 袁皇后此时就发挥了用处,道:“那姑娘是成国公夫人的干女儿,多年来我也见过不少次,规矩模样都是好的。您也别怪太子心急,叶府的敬安郡主身子不大好,太医都说熬不熬的过这个冬天也是两说。” 皇帝点点头,又问太子:“你可想好了?决定了?” 太子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神十分坚定,“儿臣想好了,求父皇做主。” 这一年的腊月,皇帝下旨,将内阁学士、太子太傅叶檩之女叶珠玉,赐为太子妃,婚期定于后年十月。 圣旨一下,这桩婚事便轰动京城。 一些人提前已看出些风向,一些人却还摸不着头脑。 叶府一时门庭若市。 当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已经提前知晓的润润却还是有些发懵。 她居然,真的确确实实要嫁给太子了。 敬安郡主终究没有熬到来年温暖的春天。 过完年后的一个深夜里,她静悄悄地去了。 守在床前的只有蓁蓁一人。 敬安郡主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已经许久不能开口说话的她,忽然坐起身同蓁蓁讲了许多的话。 她说:“我这一生,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就是嫁给你爹。” 这句话,便是她在这世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歪在床上,去了。 蓁蓁恸哭,如泣如诉,惊动了整个昭和院的人。   ☆、100|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章 信王爷一生,膝下仅有敬安郡主一女,珍之爱之,从没想过自己的纵容溺爱反而害了她的一生。 他从没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敬安郡主在世时,一直到卧病不起,才给信王府去了消息。等他想办法延请各地名医之时,敬安郡主的病已然药石无灵。 夜深人静时,信王爷时常在想,敬安郡主此举,到底是不想让他担心,还是,一心求死。 敬安郡主去后,信王爷悲痛不已,本是老当益壮的他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 灵柩在叶家停了三日。这三日信王爷不吃不喝地守着。 蓁蓁的心情也是沉痛,但为了照顾外祖,硬是逼着自己吃饭睡觉。蓁蓁明白,她不能倒下,若是连她一起倒下,那么外祖父便真的完了。 三日后,敬安郡主出殡。 信王爷明白叶檩百年后肯定是要同发妻合葬的,因为将敬安郡主接回了宗室陵园,墓地就选在他早为自己准备的旁边。 静安进驻下葬后,信王爷不想在京城这伤心地待下去,上交了兵符后,他奏请了皇帝,准备四处游历,踏遍名川大山。 同样的,蓁蓁亦不想留在叶府触景生情,也打好了包袱,准备跟着信王爷一道出游。 她同叶檩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后,叶檩只是长叹一声,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去吧。什么时候就想回来了,随时回来。家里永远在等着你。” 蓁蓁跟信王爷出京那日,天朗气清。 润润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 到了十里长亭,润润陪着蓁蓁下了马车。信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润润替蓁蓁拢了拢披风,“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我写信。” 蓁蓁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也是,往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只是我怕是不能看到你出嫁了。” 润润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里会一直同我,同我们在一起。”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蓁蓁比自己小一岁,润润自问,从前的那么些年,她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如今回想起来,亦是惭愧不已。蓁蓁那么好,那么聪明,承受了那么多不属于同龄人的压力,却还是一直反过来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她。 蓁蓁拿了帕子轻柔得给她擦了眼泪,又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一眼幽远深邃,仿佛穿透了她前半生的十三年。 两人告别后,蓁蓁上了信王府的马车。 润润努力地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挥着手,一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上一代的恩怨已经随着敬安郡主的去世,烟消云散。 所幸,润润这一生,还很长,很长很长,她有信心,可以等到蓁蓁心无芥蒂回来的那一天。 前一年腊月赐婚的圣旨下来后,雅玔和秀琼的婚事也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订下了。 雅玔定的是吴翰林家的小儿子。 翰林虽的品级虽说不高,可到底是顶清贵的门楣。跟苏氏出身的商贾人家,不可同日而语。且他家的小公子自己也是个有出息的,一表人才不说,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上了秀才。 这还是因为润润成了未来太子妃,成国公夫人又从中出力,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苏氏总算求仁得仁,每日睡梦里都能笑醒。 秀琼的婚事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成国公夫人本还在为她物色,不过她身份不高,又是庶出,虽说有个要当太子妃的堂妹,但到底有些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又长得那般貌美,若是挑选不好人家,那美貌或许会给她带来灾难。 可没等成国公夫人合计出个好人家,却听说庄王爷已经替小庄王求了圣旨,要娶的,就是雅玔。 本朝一共有两个庄王爷,还是父子。 父子俩都是王爷,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庄王夜是先帝的最小的弟弟,先帝整整比他大了十五岁,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更像父子。 庄王爷爱好花鸟游鱼,走马斗鸡,是京城里有名的闲散王爷。同样出名的还有她那二十八房姨太太。 这后宅里女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庄王爷的王妃、侧妃和姨太太们都很能生,只是生一个,就死一个,再生一个,又死一个。 一直到庄王爷二十五岁,家里还一个能活过周岁的孩子都没有。 好不容易正妃又生下一个男丁,庄王爷去先帝面前哭着喊着,撒泼耍赖,死活要让先帝想办法保住他那一棵独苗苗。 先帝那时候也老了,便由着他胡闹,封了那孩子一个小庄王。 有了分封,庄王爷的后宅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害死一个孩子事小,害死一个王爷,那宗人府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醉! 所以小庄王,长到现在快二十岁,颇是不容易。 不容易的小庄王,已经娶过两位正妃,又是娶一个,死一个,再娶一个,又死一个。 他又成了京城里最不容易的小鳏夫——谁不知道进了庄王府的门,上头有二十八个庶婆母呢。 静安进驻停灵的那三日,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去叶府吊唁了。 就是那时候,小庄王见到了一身缟素的秀琼。一见之下,就惊为天人。回去求着他老子去给皇上求旨,一定要娶回人家。 庄王爷心里愧对儿子,有求必应,敬安郡主出殡后,他就亲自去御书房打滚了。 庄王爷虽说和当今差不多的年纪,可到底差着辈分。 皇帝看着自己的亲叔叔满地打滚,又是无奈又是头疼,赶紧写了圣旨给他。 庄王爷当即坐在地上就嘿嘿笑了起来。 圣旨一下,京城里惊讶的掉下巴的人不在少数。 不少人都说,这庄王爷真是老糊涂了,自己儿子年少风流,看中人家的美貌情有可原。怎么到了他这个当老子的那里,也由着儿子胡来。竟然想娶一个庶女当继妃,而且还是特地去求了圣旨给求来的。怎么想怎么跌价。 第二天庄王爷就把那几个嚼舌头的打了一顿,还让人把他们剥光了衣服,扔到了妓院门口。 这世道,好人怕混蛋,混蛋怕横的,横的怕身份高的。 像庄王爷这样,身份又高,人又横的混蛋,自然是人人怕。 这下子,倒是没人敢在背后指手画脚了。 圣旨下来以后,润润担心雅玔心底不愿意,私下里还同他说:“二姐姐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去求求太子和干娘,他们或许还有办法。” 秀琼已经开始准备绣起了嫁衣,听她这话,手下的针线不停,道:“不,我没有什么不愿意。” 润润便又问:“姐姐是见过小庄王了?两情相悦?” 秀琼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几日来吊唁的人那么多,便是见过,我也忘了。” “那你为什么……”润润抓了她的手。 秀琼放下针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润润,二姐姐不瞒你。这大概是二姐姐能遇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润润又道:“可是二姐姐应该听说过那庄王府吃人不吐骨头,小庄王的前几任正妃都死的很是蹊跷。 秀琼道:“世家大族,哪家的阴私事不多呢?也就咱们家,还算清净。比起庄王府,宫里怕是更艰难吧。” “那、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 润润想说太子从小就对她很好,袁皇后又和蔼可亲,待人亲厚。还有她干娘,也是在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她纠结过自己对太子的心意,却从没鲜果,嫁给太子会不幸福。 秀琼心意已决,润润觉得自己也劝不了她什么,遂不再多言。 眼看着庶女要成为庄王继妃,又是皇帝下旨赐婚,苏氏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她转念一想,庄王府那样凶险,前头都折了几位王妃了,便又觉得没什么了。开始欢天喜地地给秀琼准备嫁妆了。 因为秀琼是嫁进王府,所以嫁妆上也不能马虎,但又顾忌到不能越过雅玔。 叶杞就做主,一人贴补了五千两私房。 叶杞多年在外经商,一万两,差不多就是他三五年的进项了。 加上早就给她们准备好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一万两的陪嫁,在京城里的清流人家也算是排的上号了。 第二年秋天,雅玔和秀琼就先后从叶家出嫁了。 热闹和忙碌过后,叶家忽然就冷清了。 从前日日能见到时还不觉得,两个姐姐一走,润润也就感觉到了寂寞。 老太太最是舍不得她,想到来年她也要进宫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所幸,叶珩、叶瑀兄弟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应该在她进宫之前就能定下来。润润想着等她出嫁后,再过个两年家里有了两个嫂嫂,祖母也就不会真的寂寞了。 叶珩之前就中了举人,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但是叶檩觉得它年纪太小,就押着他继续读书,让他错开了一次的春闱,只等那三年后的下一次。 相比之下,叶瑀在读书上的天赋就不如他哥哥了。到现在也不过是中了个秀才,虽说放到外头去,这个年纪的秀才也算是天纵英才,但因着家里有个‘学霸’哥哥,他这秀才倒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来给叶家兄弟说亲的人确实不少。 从几年前开始,不少人家就对他们惦记上了。 最抢手的当然是叶珩。 不过当时叶檩一直以他们兄弟年纪还小为借口,一直压着没给他们说亲。 润润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叶檩就迅速地给他们订了亲。 叶珩定的是光禄大夫家的长女,叶瑀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女儿。 后来润润私下问过她爹,怎么忽然就给两个哥哥定好了亲。她就怕这其中有她的原因。若是因为她,两个哥哥仓促下定了亲事,误了他们的终身大事,她可心里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叶檩跟她解释了,一方面是因为敬安郡主身体支撑不住了,要在三年孝期之前给他们把婚事定下,二则是因为,大公主那里曾经透出口风,希望叶珩尚主。他就一直没敢给叶珩定亲,怕把大公主惹恼了,害了人家姑娘。赐婚的圣旨下来后,这就没什么顾忌了。大公主再横,还能跟太子妃娘家兄弟过不去不成?! 这第二个原因,叶檩可从来没跟润润说过。因此润润真是吃惊不小,南璇竟然对着自家大哥有意思…… 不过好在南璇最终也没有得逞,叶家兄弟的婚事都已经水到渠成。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润润十五岁及笄之后不久,她就披上了嫁衣,入主东宫。 大婚那日,她尤有些觉得不真实。 如意在她出嫁前就来了叶府陪着她。 因她没有母亲,敬安郡主又已逝世,成国公夫人来替她母亲给他梳头,亲手将她送上花轿。 润润的陪嫁也算是丰厚了,叶檩出了一份,叶杞又出了一份,甚至老太太怕她进宫去被人看轻,也拿了自己的私房出了一份。成国公夫人当她半个女儿,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那日锣鼓喧天,十里红妆,伴着花轿,一起将她送进了宫。   ☆、101|看地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一章 花轿绕朱雀大街一圈后,于辰时进宫。 婚礼定在黄昏,在那之前,润润就只要在东宫寝殿,安安静静地等待。 身上的吉服和凤冠都重极了,压得她脖子都抬不起来。 新房里除了润润自己的丫鬟外,还有东宫的宫女和妈妈,润润不好意思在她们面前懈怠下来,便咬着牙硬撑。 中午用饭的时候,回雪拿了一碗稀粥,撩开了一丝红盖头,用勺子喂给了她。 后来李念玉过来瞧她,带了些自己准备的小花糕,坐在床边捏碎了喂给她。 润润垂着眼睛,依稀能看到她那姹紫嫣红的指甲。 她小指的指甲留的极长,涂了大红色的丹蔻,很是耀眼。 润润看着她坐在身边掰开糕点,那弯曲的指甲就蹭着糕点。 本是饥肠辘辘的她,忽然就没了胃口。 不过碍着面子,她还是吃下去了几口,趁着李念玉转身去净手的时候,她悄悄地吐在了帕子里。 李念玉也没在新房里多待,跟她说了会话就出去了。 她走后,润润就让丫鬟们分着那碟子花糕吃了。 黄昏时,宫女丫鬟们簇拥着她出去行礼。 外头哄哄闹闹的,润润在红盖头下也是忍不住地紧张,忍不住绞着手里的红绸。 所幸,婚礼并不反复。拜过天地后,她和太子对着帝后行礼,然后便是交拜。 在润润平静下来之前,她就又被送入了洞房。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太子也被人簇拥着进来了。 喜娘给了太子一杆秤,挑开了盖头,又在床上撒了花生桂圆,说了一堆吉祥话,众人这才退去。 润润垂着眼睛,只觉得心如擂鼓。 太子饮了不少酒,双颊驼红。 室内两只儿臂粗的红烛熊熊燃烧,太子眼带迷蒙地打量着润润。 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一身红妆压不住她的美。 终于她成了他的妻。 太子不说话,润润越发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太子终于看够了,伸手过去捉住了她的小手。 她的手软软的,肉肉的,嫩如春葱。教人握住了就不愿意放开。 润润怯怯地把手往回缩了缩,太子却执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好啦,别紧张了。”太子温声哄她。 润润难掩紧张地道:“第、第一次嘛,难免的。” 太子被她逗得不禁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想着有下一次?” 润润双颊绯红,“我我我……我没说还有下次。” 看她这样,太子心情大好。 “饿不饿?我让人备了些酒菜。” 润润刚想同他客气客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这就很尴尬了。 太子哈哈大笑,顺势就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咱们再喝合卺酒。然后就可以把你这身重的要死的衣服脱掉了。” 润润咬着嘴唇,突然被他抱着腾空而起,下意识地就搂紧了他的脖子。 太子往后仰了仰脑袋,怕自己嘴里的酒气熏着她。 一路从床前被抱到了桌边,太子才把润润放在了椅子上。 那些菜肴放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在太子进来前,润润就对着这桌菜不知道咽下了多少口水。 不过到了这时候,那些菜已经一点儿热气都没了。吃在嘴里滋味就很不如意了,尤其是润润坐了一整天,刚吃了两口下去,就觉得胃里不舒服了。 太子在外面没吃多少东西,胃里空荡荡的,吃下去也不必她好受。 两人先是一起快速地动了几筷子,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苦着脸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太子道:“累了一天不说,还给我们吃这样的冷菜冷饭。这成亲真不是人干的……好在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润润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着太子便让人撤下了这些菜,让人从厨房里端些热粥和小菜来。 粥是普通的小米粥,熬的稀稀的,端上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喝下一口,就让人从胃里一直暖到身上。 两人都十分迅速地喝完了一碗粥。 润润鼻尖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喝过粥,宫女伺候着她们喝下了合卺酒。 当太子和润润的手臂交叠的时候,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太子的眼神热烈直接,简直是要把她看着吞到肚子里。 润润的脸颊越发通红,只得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喝完了那一小杯酒。 喝过合卺酒,太子放下酒杯,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我、我能自己走的。”润润挣扎着要下地。虽说方才已经被抱了一回,可那时屋内就他二人,别人也瞧不见。眼下屋里可是有师父的宫女的,被人瞧这样瞧着,总是教人不好意思的。 太子忙道:“哎,别动别动。” 润润不重,可加上身上那身十好几斤的凤冠霞帔,可就不轻了。加上太子这一天喝了不少酒,手脚虚浮无力。 两人这一个要下来,一个执意要抱着。 正扭着劲,太子脚下一滑,往后一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伴随着宫女们的惊呼,太子‘哎呦’一声,润润吓了一大跳。 她身下垫着太子的双腿,并没有摔疼。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查看太子的伤势。 太子两道剑眉都绞在了一起,显然是摔疼了。 “怎么了怎么了?”润润和宫女将他围住,都不敢轻易去碰他。 太子脸都扭曲了,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请太医!” 外头的东来得了信儿,小跑着就往太医院去了。 没多久,太医跑的满头大汗地来了。 太子还坐在地上呢。 他表现得那么疼,谁都不敢移动她。 太医一来,就摸上了太子的腿部各处,“殿下,这几处疼不疼?” 太子疼得面色潮红,让其他人都下去。 宫女都退下后,润润正急着听太医诊治的结果,又听太子道:“润润,你也先出去。” 润润心急如焚,就怕他真的伤着哪儿了,只是此时也不方便纠结这个,让太医诊治是要事,太子既然不愿意她看着,她就去外间候着了。 人都下去后,太子一手搭上了跪在一旁的太医的肩膀,“先把我扶到床上去。” 太医轻手轻脚地将他扶了起来。 一沾床,太子就爬了上去。 “腿不疼,后面疼的厉害。” 太医于是开始轻轻按压他的脊柱,当按到尾椎的时候,太子轻哼一声,身体一抖。 太医擦了擦汗,道:“殿下,您这是伤着骨头了。您忍一忍,微臣把您这骨头矫正。” 太子将脸闷在枕头上,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润润在外间打转,急得跟什么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太医出来了,润润一个箭步冲上去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医垂着头答,“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心,殿下是伤着腿了,不过也并不是要紧,修养一段时日就好。” 润润道:“伤着腿了?那是不是一年多前春猎那次留下的后伤,方才摔了一跤就又伤到了?” 太医垂着头应了一声。 “那我进去看看。”润润说着就要进内间。 太医忙道:“殿下吩咐了,一会微臣开了药方,让东来服侍就可。” 这就是不见她了? 润润脚下一滞。 东来适时的凑到她身前道:“许是殿下怕娘娘担心呢。奴才这就去看看,您不用担心。” 润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东来进去了没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传话,道:“殿下说天色不早,娘娘先去偏殿歇息吧。” 太子不肯见她,润润也没办法,只能去了偏殿。 偏殿里,回雪伺候着她更衣洗漱。 换上寝衣后,润润又着宫女去问了。 宫女回来道:“殿下已经喝过药睡下了,睡前还叮嘱娘娘今日早些睡。” 好好的大婚之夜,被弄成了这样。润润还真心没什么睡意了。 回雪劝道:“娘娘早些睡吧,明日便能见到殿下了。” 润润轻轻叹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翌日一早,天刚亮润润就起了身。 这天她是要去坤宁宫给袁皇后敬茶的。 她换上新宫装,让玲珑给她梳了个元宝髻。既有妇人应有的端庄,也显出这个年纪少女的朝气。 梳洗完毕后,润润就去了正殿。 没成想,还没进屋,就被守在屋外的东来拦了下来。 东来道:“殿下说身体实在不舒服,让您先去给皇后娘娘敬茶。” 润润知道太子昨晚摔的那么疼,这日多半是不会出门了,她过来,无非是想关心一下太子的伤势。 “殿下伤势如何?我进去和他说两句话。” 东来往她面前一跪,“殿下吩咐不见任何人,太子妃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东来寸步不让,润润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去了坤宁宫。 袁皇后这里已经得了信儿,润润一道,她就把润润招到跟前,关心道:“昨儿个太子摔着腿了?可要紧?” 润润道:“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修养。”说话的时候,她心里也是直打鼓。袁皇后再亲厚,到底还是她婆母。当婆母的,听说儿子在大婚之夜摔伤了腿,心里总会对儿媳妇有怨言的。 袁皇后却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儿,男人嘛,摔摔打打也正常。你别多想。” 倒比润润还豁达。 润润给袁皇后敬了茶,袁皇后赏了她一道自己年轻时戴的红宝石头面,还留了她用朝食。 润润心里记挂着太子的伤势,一顿朝食也吃的颇是没滋味。 袁皇后知道她心不在这里,也没多留她,朝食过后就让她回去了。 润润走后,卉珍姑姑侍奉袁皇后用茶。 袁皇后小口抿着茶,喝着喝着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卉珍姑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袁皇后方才茶盏,摇头道:“没怎么,太子那儿……想想就好笑。” 卉珍姑姑也笑道:“娘娘也是当婆母的人了,没见着方才太子妃娘娘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么。” 袁皇后又道:“可不是么,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卉珍姑姑又道:“听说昨夜到现在,太子殿下都不肯见太子妃娘娘呢。” 皇后又忍不住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可不是不敢见太子妃么。估计这会子该羞死了。” 润润被瞒在鼓里,她可是知道太子这回是伤在哪处的。 太子呢,这时候正趴在床上吃朝食。 东来一个人在旁边伺候着。 吃着吃着,太子忽然就把手里的调整往碗里一扔,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东来道:“主子,您好歹吃点。昨儿晚上到现在,您可就喝了一碗小米粥。” 太子闷声闷气地道:“不吃,端走!” 东来又劝道:“您生气也不能不顾身子啊。回头太子妃娘娘问起来,知道您连朝食都不吃了,又该着急了。” 想到润润,太子更是气闷。 当然也不是生润润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跟自己较劲呢。 大婚之夜把为椎骨摔折了,这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柄啊! 太子在屋里一趴,就是五天。 五天后,他总算能下床了,只是行动还不是很方便。走路的时候,还会觉得身后有些钝痛。好在皇帝在他大婚后给了他十天的休假,并不用上朝。 这几天里,润润真是煎熬极了。 虽然太医每天都来,每次都说太子伤势恢复越来越好。 可是太子却一直不肯见她,润润心里也很忐忑,觉得太子多半是生自己的气了。 想想也对,当时要不是她要面子,在他怀里挣扎,太子也就不会摔着了。 而在这无天理,京城里都传遍了—— 太子妃在新婚之夜把太子一双腿给压断了! 这普天之下,什么传播的最快,自然是流言八卦。 那还有什么比流言八卦传播得更快呢? 有,那就是大人物的流言八卦! 因而这流言愈演愈烈,很快连市井小民都知道了宫里出了这样一桩趣事! 太子听到这个流言,还觉得老怀宽慰,断腿啊,很好!这传言可以的!   ☆、102|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二章 当如意听到传言进宫去看润润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跟润润在一起的李念玉。 自从润润赐婚的旨意下去后,李念玉又仿佛恢复了安静的性子,也不像从前在宫里那么四处游走,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了。而是开始深居简出,只在自己宫里待着。 一直到润润进宫,她最多也就是每天到她这里坐上半日。 润润近几天很是焦灼,太子受伤后迟迟不肯见她,当然也不单是她,而是不见除了东来的任何人。 听说前一天,太子已经能在东来的搀扶下,在屋里慢慢行走了。 润润又去求见了一回,教东来给挡了回来。 成国公府很李家是姻亲,如意很李念玉也算是熟稔。 李念玉见了她来,就识趣儿地起身告辞了。 看着她出去后,如意道:“她倒是个识趣儿的。没有为难你吧?” 润润摇摇头。东宫除去太子外,一共就她和李念玉两个主子。且因为袁皇后多年来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东宫又是她重点关照的地方,下人都很规矩识理,倒也没有因为这几天太子不见她,而敢怠慢她。 屏退了宫人,如意问道:“我听说这几天宫外都在传,表哥弄伤了腿,而且还是在大婚之夜?” 润润又点点头。 瞧她这锯嘴葫芦似的样子,润润也有些心急,“没什么大碍吧?” 润润终于开了口,说:“太医说是没事呢,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啊,你同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润润道:“只是太子这几日都不肯见我,人和人都不见。只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如意,你说,他是不是恼我了?” 如意问:“那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润润咬了咬唇,红着脸把大婚当夜的闹剧简单复述了一遍。 如意疑惑道:“表哥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吧。不会因为这样就恼你的。”她小时候脾气比现在冲多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尤记得某一年把他表哥推了一跤,摔掉了他一个门牙。当时太子一嘴血,她吓得不行,当时就哭了。就那样,太子还反过来安慰她,说是反正就要换牙了,这门牙本就松动了。摔了也好。 对她都那样了,对着润润,太子应该更是没脾气才是。 “那我去试试吧。”如意带着疑惑起身,去了正殿。 可一样是门都没进,就让东来挡了回来。 如意便又挫败地回来了。 润润越发愁眉深锁。 如意想了想,让人去把二皇子喊了来。 二皇子在太子大婚的时候,灌了他不少酒,后来听说他哥摔着了。他想着,他皇兄虽然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但到底也练了好多年的拳脚骑射,没道理这么不中用才是。这多半,是喝多了,没个轻重,才给摔惨了。 二皇子怕太子秋后算账,这几天就格外乖巧,待在自己寝宫里一直没冒头。 不过此时听说如意来了,他也顾不上害怕了,反正润润和如意都吃了闭门羹,他皇兄这时候应该也不会出来才是。 二皇子这几年也被拘着读书了,不像从前那么游手好闲,跟如意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三个人一碰头,如意就让人都下去了,还把门给带上了。 润润具体说了太子近日不见人的种种,二皇子跟如意想的一样,说:“皇兄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润……皇嫂你别多想。” 然后如意就撺掇着他也去试一试,看太子见不见他。 二皇子锁着脖子犹豫。 如意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别磨磨唧唧的了,没看到润润愁什么样了?” 二皇子心下一横,大义凛然地去了。颇有烈士赴死,视死如归的气势。 当然他的这些心理准备也是多余的,太子也不见她。 二皇子回来后,搔了搔后脑勺:“要不然,我们干脆等上一等吧。东来说皇兄再有两天就差不多该好了。” 润润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大家都没办法,她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等着了。 太子避而不见人,这消息在宫里也是不胫而走。 皇帝下朝后去坤宁宫时,还跟袁皇后问起了这件事。 袁皇后屏退了人,笑眯眯地跟皇帝说了其中原委。 皇帝听完也是哈哈大笑,“太医说是伤着骨头了,没大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当太子有什么交代,便没有细问。原来是这样!” 袁皇后笑道:“是没有大碍,听说这两天能下地了。就是可怜了太子妃,当太子同她置气呢,天天去看,天天都被挡在门口。我只能时不时传太子妃过来说说话,宽宽她的心。” 皇帝点头道:“太子要面子,咱们也不能拆她的台。身子没事就好,只是可惜了,一共就十天休沐,都躺在床上过去了。” 皇帝也使坏,知道太子没事,也没说多给她几天休沐。 到了日子,太子一瘸一拐,让人扶着上朝了。 整个早朝期间,皇帝憋笑那叫一个辛苦啊。 而在群臣看来,太子这伤势怕是不轻啊,歇了十天了,到现在还走不利索呢。皇帝的表情也古怪,似笑似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恼着谁啊。这么察言观色地想着,群臣越发谨言慎行,唯恐自己撞上枪口,受到牵连。 下朝后,叶檩将太子拦下。 面对着又是太傅,又是岳父的叶檩,太子便是觉得尾椎再疼,也得忍着。 叶檩也是听说外头的传言,先替润润赔罪来的。 太子道:“太傅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同润润置气。只是这几天伤处有些疼痛,人也有些不耐,怕润润跟着受委屈,才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养伤。” 太子面色如常,又肯这样耐心解释,叶檩猜着多半是无事了。 下朝后,太子知道避无可避,主动让人把润润请到了正殿。 润润进屋后,仍然有些怯怯的。 虽然如意和二皇子都说,太子不会恼她,可她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太子也不会摔那么一跤。 在她面前,太子也不好意思去榻上趴着,而是端坐在椅子上,不过也不敢讲全部重心都压下,而是腾空了。看着坐的好好的,其实全靠双腿的力量,扎马步似的虚坐着。 “几天不见,怎么跟我生分了?”太子笑着打趣。 润润扁了扁嘴,有点委屈,又有点自责,差点就哭出来。 人就是这样,自己承受某件事时尚不觉得什么,一旦亲近的人好声好气地问起来,却有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太子看她将将要哭出来,也是慌乱起来,“别哭别哭,我好好的,你哭什么呢?过来。” 润润红着眼眶上前,“我不是害你摔跤的。” 太子温声道:“我知道,我也没怪你。” 润润又扁扁嘴,“那这几天,你都不肯见我。” 太子也不好解释其中的真实情况,只道:“好,怪我怪我。我让你打一顿出出气?” 润润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捏着拳头往他肩膀上敲了一下。 太子本就扎了半天马步,还要保持面色如常地同她说话,本就辛苦,这突如其来的一粉拳,直接把他敲到了椅子上。 “哎呦!”太子又蹙着眉头喊了一声。 润润起先当他同自己逗趣,待见他脸色真是泛着了疼,忙上前道:“怎么了,怎么了?我真没用力!” 太子抓着扶手,屁股勉强离开了椅子。 东来在一旁看的揪心,太子叫出来的时候,他都侧过头不忍心看。 “要不要传召太医?”润润心急得不得了。 太子苦着脸摇摇头。前头洞房里摔一跤传太医就够丢脸的了,这要是挨了太子妃一下又传太医……传出去,他真是脸都不知道往那里搁了。 东来瞧着不忍心,出声道:“太子妃娘娘,殿下这伤势还未痊愈,还得回床上歇着呢。” 润润点头道:“嗯,合该这样。” 东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那您看能不能先移步,奴才先服侍殿下更衣洗漱。” 润润这才道:“那好吧。”又对着太子叮嘱道:“表哥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瞧你。” 太子隐忍着点点头。 一直看着她离开,太子才又皱起了眉,招呼东来说:“快扶我起来,快快!” 东来连忙上前,将太子搀了起来,一路扶到了床上。 太子这一路可谓是走的龇牙咧嘴,毫无风度可言。 东来总算是明白他家主子为何说什么都不让太子妃近身了。这样子要是被太子妃瞧着,还怎么塑造他主子的伟岸形象呢。   ☆、103|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三章 润润又被太子赶了出屋,心底要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她回偏殿时,恰好遇到了李念玉。 太子这几日都避不见人,李念玉自然也许久没见过太子了。 此时他身边的丫鬟还捧着一盅补品,想也知道是给太子的。 李念玉虽然也被挡了回来,但她的补品确实送进去了。 润润心里不由有些吃味。 李念玉在门口站了站,就跟着润润去了偏殿。 “殿下这伤势着实教人担心。”李念玉道。 润润能说什么呢,她也担心的很,但是太子总是把她支开,将她隔在外头。 还说成了亲就是一家人呢,有这样的一家人吗? 润润不答话,李念玉便又试探着继续问:“您看,殿下这伤势多久能好?” 她这话中的意思,就是觉得润润多半是其中缘由的。 就好像春猎那次,太子受伤回来后也是闭门谢客的,可润润却自始至终都是知情的。 不想到这还好,想到这,润润心里就更难过了。 怎么成个亲,反倒生分了? 润润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郁闷地坐在一旁。 李念玉思度着开口了,“妾身正想着这几天去镇国寺给殿下求个平安符呢。想着来跟您请示一下。” 润润道:“恩,你有心了。” “那您是跟妾身一道去,还是……” 润润点点头:“一起去吧。”反正留在宫里,太子也不见她。她一个人待着更是焦灼,还不如趁机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让人给太子通报了一声,太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她们加派了一些东宫侍卫。 润润心里不由更家憋闷,太子这意思,竟然是恨不得赶快走一般。 第二天,润润就和李念玉一起去了城外的镇国寺。 镇国寺香火依旧鼎盛,来往香客不计其数。 镇国寺的知客将留了僻静的厢房给她们。 本是可以将寺内清空的,李念玉道:“这礼佛讲究的是一个心诚,咱们是为了给太子祈求平安而来。若是将其他香客赶出去,阻了别人的善缘,怕是不好。娘娘若是觉得拥杂,妾身一人到前头去便是,娘娘留在厢房里歇息便好。” 润润特地来了,自然也不会真的只是在房内休息。不过李念玉说的也多,偌大一个镇国寺,为了她们将香客全清出去,那些香客便要在外头登上个把时辰,确实不好。于是便吩咐人只清了大雄宝殿,其他殿还像往常一般对香客开放。大雄宝殿门口着侍卫严加把守。 李念玉在润润身后的蒲团跪下。 两人双手合十,各自对着佛像说了一些话。 大雄宝殿内寂静无声,佛像庄严,殿外依稀能传来诵经念佛之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润润的本事躁动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太子不见自己也没关系,只希望佛祖能保佑太子早日康复,恢复往日的风采。 两人各自祈求完后,丫鬟递上了签筒。 润润和李念玉各求了一支签文。 李念玉求了上上签,十分高兴。去庙祝那儿解签了。 润润却得了支中下签文。 到了庙祝那儿,她对着签上的数字看到了一句诗——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庙祝为难道:“娘娘这签……”这签文浅显,讲的是求签之人将会遇到重大困境,甚至可能遇到重大凶险,但最后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对方身份贵重,庙祝就不太敢说了。 润润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她也没有为难庙祝,很快就让人把那支签插回了签筒。 求签之类,不过是求个心安,润润倒是不太信这个。 签文不好便不好吧。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求过签后,润润和李念玉在镇国寺吃了斋饭。 难得出来,李念玉表示出了不太想太早回去的意思。 润润也觉得在此处心里安静不好,便也跟着她留下了。 两人在后山逛了逛,李念玉道:“听闻娘娘的姨母此刻歇在月半庵,月半庵离这里不过小半个时辰,娘娘是否要过去探望?” 润润这才想起来,她姨母前两天给她写过信,说是要去庵堂小住。 她出嫁后,卢青兰自觉在叶府身份尴尬。又不想立刻回江南,便主动出了来。倒也像她的性格。 润润看着还早的天色,确实是有些想念姨母了。 李念玉能提出这么个建议,自然是为她着想。 润润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她,李念玉如今已经穿的很素净,身上挽了一个堕马髻,插着一根珍珠白玉钗,再无其他发饰。跟她刚进宫时的打扮非常不同。到像是变回了做姑娘时候的她。 自从润润进宫后,她也是规规矩矩的,也不争宠,也没有为难润润,安分守己之余,更是有心侍奉着她。 润润便去吩咐了一声,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月半庵。 润润曾在月半庵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处倒也熟稔。 只是这里是女子清修的地方,那些侍卫就不方便进去了,只在山门外守着。 润润和李念玉和各自带了丫鬟进了去。 月半庵一如既往地清净。 丫鬟打探后,说是卢青兰此刻正在静妙师太处聆听佛偈。 润润点头,带着李念玉和几个丫鬟,往静妙师太那儿去了。 静妙师太的院子越发安静,润润不由也放轻了手脚。 到了门口,李念玉吩咐了自己的丫鬟在门口等候。 润润知道静妙师太爱清静,便也让回雪和连翘在们外候着。 门口守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师太。 润润看着有些眼生。 那个师太似乎是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很快进低着头进去通传了。 通传后,润润便和李念玉进去了。 静妙师太的房间布置的十分简洁。 润润和李念玉进去后,门便被带上了。 润润看到静妙师太和卢青兰都坐在蒲团上,脸上不由带起了笑,快走了两步上前去。 “师太,姨母——” 她轻声呼唤。 静妙师太和卢青兰却仿佛入了定,并无反应。 润润不由疑惑,正想再次开口,却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黑漆漆一片,周遭寂静无声。她躺在一张陌生的绣床上。 润润脑后的钝痛感还在,她‘咝’了一声,提手要去摸。 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沉甸甸的,再一摸索,她手腕上赫然是一对沉甸甸的镣铐,还连着铁链。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双脚竟也是被拴着的。 她张了张口想喊人,却发现自己喉间也有异常,竟是干涩地只能发出沙哑的微不可闻的声音。 她闭着眼重重地呼吸了几下,过了片刻,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这是遭人暗算了? 不过眼下看着外头天色已是半夜,她身边带了那么些人出来,发现她不见后,应该开始四处搜寻了。就是不知道李念玉…… 李念玉! 她晕倒前身后就站着李念玉,若是有人在身后袭击她,纵是再突然,李念玉都应该开口呼救才是。 可那时,她周围什么落针可闻! 润润不禁握紧双拳,这事怕是跟李念玉脱不了干系! 可她怎么敢那样大胆?光天化日下,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袭击她! 她若有什么差池,她李念玉难道能脱去干系?! 润润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就听到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心高挑的女子掌灯进来了。 “你醒了?”昏暗的灯光下,那女子平凡无奇的面容上竟有几分狰狞。 润润记起来她便是下午帮着通传的那个师太! 润润坐直身子,用着干涩沙哑的声音艰难道:“谋害太子妃,你可知道是多大的重罪?” 那女子轻蔑一笑,“太子妃?太子妃娘娘跟侧妃娘娘可已经回宫去了?你是庵堂里一个疯癫的小尼姑而已!” 润润惊愕地愣住了…… 李念玉竟然弄了个人来代替她? 可怎么可能?她身边服侍的回雪和连翘,都是从她小时候就跟着的,她们难道会认不出?况且东宫里还有太子在,太子难道会认不出? 那女子却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扔到床上。 “床下有便桶,桌上有水,你自己解决。”交代完后,那女子便而后就径自走了,还拿走了放在桌上的纱灯。 屋内又恢复了黑暗,润润垂着眼睛,打开布包。 布包里是两个冷馒头,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时候,摸上去已经发硬。 润润喉间难受极了,但她还是把馒头摆碎了,强逼着自己吞咽了下去。 她不能死!她得活的好好地! 等身边的人发现那个跟李念玉一道回去的是假冒的,她就有机会获救! 她逼着自己吃下了一个馒头,想从怀里摸帕子擦嘴。 可这一摸索,她才发现自己穿的并不是来时的宫装,而是一身细布衣裳。身上什么都没有。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起身摸索到桌边。 桌上只要一壶水。 她只能对着壶嘴,灌了几口冷水。 喝完水,她又躺了回去。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润润只能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祈求快些天亮。   ☆、104|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四章 润润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终于屋外开始泛起白光。 昨晚见过的女子又来了。 不过她此时已经换上了庵堂的青色长袍,头发也挽在了尼姑帽里头。 “起来干活了!”她叉着双手吩咐道。 润润起身后,她便将固定在床上的铁链解开了。 不过润润说双手双脚的镣铐却还在。 而后女子就带着润润去井边打水洗漱。 当润润看清桶里的水上倒影的时候,她吓的惊呼了一声。 ——那根本不是她的样子! 而是一个脸色惨白,面容白净的陌生女子! 她这一声叫,惊动了不远处洒扫的一个小尼姑。 小尼姑执着扫帚,隔得远远的问那带着润润的女子:“静音师叔,阿月的病还没有好啊?” 静音面不改色地道:“阿月的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的。我看着呢,没事的。” 那小尼姑就哀叹一声,道:“师姐妹都很担心阿月的,我们都在为她祈求,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说完她又继续扫地去了。 润润楞在原地,她居然真的成了别人! 静音也不催促她,看着她搓揉着自己的面皮,“你慢慢洗,洗完了脸,就随我去前头做事。” 仿佛看好戏一般。 润润的脸皮自然是搓不掉的,她仿佛就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 洗漱过后,静音就带着她去前头洒扫。 月半庵离除了静妙师太外,所有弟子都是要干活的。 而静音,自始至终就站在她半人开外的地方。 润润想过要逃,想过要求救。 可是静音一天下来都寸步不离,静音身上习过武,或许算不上什么高手,但看守一个她,确实绰绰有余的。 其他那个小尼姑虽然偶尔回来跟静音问候她几句,但却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想想也是,她现在是一个犯了疯病的小尼姑,谁会来同她说话呢?谁又会相信她说的话呢? 润润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终于熬过了这一天。 可过完这一天,接下来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 一天一天又一天,这样的日子仿佛过不完…… 而她期待盼望的,有人前来搭救的日子,却迟迟没有到来? 难道竟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吗? 那些人可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啊! 回雪、连翘、太子、如意…… 对啊,还有如意,如意隔三差五就会进宫去的,她也没有发现吗? 润润那颗火热的盼望被救的心,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地熄灭了…… 她曾经想过卢青兰也在这庵堂里,自己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那一日她进到庵堂,看着静妙师太和姨母闭着双眼坐在蒲团之上。姨母确确实实是在这里的!只是不知道当时姨母是不是神志清醒,知道自己来过。 可是没多久,她洒扫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小姑娘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京里发生的大事—— 太子妃娘娘从镇国寺回去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听说是生了病。本来在庵离礼佛的贵客,前一日已经赶回京城了…… 呵,竟连姨母都走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在想。 李念玉这谋算,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促成。想来那年赐婚的旨意下去后,她便已经开始了计划。且她选在现在动手。 她初进东宫,跟她熟稔的只有回雪、连翘几个丫鬟。外人对她都很陌生。 太子自从大婚之夜后便没有怎么见她,怕是短时间内,太子养着伤,也不会跟她亲近。 也就是说,只要瞒住那几个丫鬟和偶尔进宫探望的如意,那么东宫上下,谁都不会对太子妃起疑! 哈,当真是好谋划! 东宫里,太子妃自从城外镇国寺回来后,便说身上不痛快,传了御医来看。 御医倒是没看出什么,只开了一些调养的方子。 太子妃的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好了,整天躺在床上恹恹的。 回雪煎好了药,端进殿内。 太子妃面色苍白,侧卧在榻上看书。 回雪服侍她喝了药,又拿了蜜饯给她过口。 太子妃吃了一颗梅子,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回雪道:“娘娘怎么了?” 太子妃道:“这妹子过于甜腻了。” 回雪便说:“这是娘娘往日最喜欢的桂花蜜梅子,您往日还说这样甜的才好吃呢。” 太子妃便垂着眼睛道:“吃了药,再吃这样甜的有些反胃。往日喜欢的,眼下却不太合口了。好了,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回雪应了一声,推出门外。 连翘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了便上前关切道:“娘娘好些没?” 回雪道:“还是没什么精神。” 连翘苦着脸:“娘娘身上不舒服,怎么也不让我们近身服侍,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怕是要憋坏了。” 回雪一时也摸不清,只说:“娘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们说这话,太子由东来扶着过来了。他行走仍然不很方便,走起路来姿势颇为古怪。 太子径直就进去了。 太子妃见她来了,从榻上起身行礼。 太子由东来扶着坐下,道:“你我还见什么外行礼,又没有外人在。” 太子妃就起了身,做到一旁。 太子问:“这几天身上可舒服了?” 太子妃抚着心口:“臣妾心口依旧难受的很,赌得说不上来。” 因她身上一直不好,太医的药就一直没断。太子听着她声音都不如往日清脆甜美了。 他叹息一声,润润这般见外,显然是生气了。 确实,从大婚开始,他就一直躲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也难怪她会有脾气。太医都说脉相上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太子妃这病怕是多半是心病。 太子温声道:“你宽宽心,好好养着身子。等你好了,表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口吻像哄小孩一般。 太子妃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太子见她不欲多言、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也没为难她,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太子走后,连翘见缝插针地进了来。 回雪等人跟着主子的时候短,很多话不好说,但是连翘却是从小跟着她主子一起长大的,因而格外胆大些。 “娘娘,您有气就撒出来,别跟自己过不去啊!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丫鬟们也都知道主子这病多半是心病,所以太医才看不出端倪来。 太子又回到榻上躺着,拿起书看起来,根本没应她。 连翘自讨没趣,只能又退到外间去。 成国公府这几日添了件大喜事,多年不曾有云的昭月公主顺利诞下麟儿! 成国公夫人带着如意操办着这件大喜事。 成国公夫人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她身子本就不好,一场风寒也是养了许久才痊愈。 如意不忍心看她娘操劳,因而揽了许多事来忙。 润润生病的消息她前两天也听说了,她有心要去看看,但家里大小事务实在多,她一时分丨身乏术。好不容易抽了半天空,去了东宫,宫女却说太子妃刚喝了药睡下了。她在那儿等了半个时辰,没有等到她醒,便回去了。 隔了两天,她又去了东宫一趟,这回倒是见到了。 太子妃病恹恹地卧在榻上,脸上还上了妆,样子比之前清瘦了些。 如意一进去,看着她,只觉得有些陌生。但也只是一个恍惚,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确实还是润润的模样。 “你看你,病成什么样了!”润润坐在榻上,挨着她,“太医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还不见好?” 太子妃摇了摇头,轻声道:“就是身上不舒服。” 如意叹息:“等我忙过了这阵,就到东宫来陪你。对了,我大嫂生了个大胖小子,回头抱进宫来给你瞧瞧,长得可好看了。” 太子妃却还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含糊地应了一声。 如意也没有就久待,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 她出来后,回雪便上前问:“县主,我家娘娘……” 如意摇头道:“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连我去了,也没提起什么兴致。” 回雪黯然道:“娘娘自从月半庵回来后就这样,您说她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如意蹙着没沉思片刻,“等我忙完这几日亲自去月半庵看看。” 既然自从月半庵回来后就不好了,她就去看看月半庵里到底有什么。而且她记得以前润润说过,静妙师太精通佛法,两人破是投缘。希望静妙师太这样的世外高人,能有办法开解她的心结。 李念玉早就来了,她等到如意走后,才进了寝殿。 本是毫无精神的太子妃,见了她,却立即坐起了身。 李念玉并不看她,只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自顾自地小口喝着。 喝完,她才开口道:“你爹娘和兄弟都在我这儿,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太子妃咬着嘴唇,面上毫无血色,“我……我知道。我只求,我死后,你能放过他们。” 李念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她进宫两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只要眼前这位‘太子妃’没了,东宫可不就只有她了么! 若不是爹爹说皇帝对李家已经颇为忌惮,眼看着就要借机将他们家按下去。她也不用急着出手了。不过所幸,一切顺利。   ☆、105|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五章 有没有试过绝望的滋味。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磨着心头那团火。 从最初的惊恐气氛,到慢慢的习惯,甚至麻木。 润润一天一天数着日子,从她被困到月半庵,已经过了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午夜梦回之时,她常常惊醒,然后对着无边的黑暗,默默等待黎明的到来。 可是天亮后又能怎样呢。 不过又是一成不变的一天。 静音每天都看着她,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呢? 润润有时候这样想。 为什么不干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留她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再待下去,润润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 但是她知道不可以,她一定得撑下去,如果她真的疯了,那么她就会正的成为月半庵离的疯尼姑阿月!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已很是寒冷。 月半庵里发了棉布冬衣。 每个人也分到了一些炭,可以放在室内炭盆里取暖。 但那量也十分少,聊胜于无罢了。 月半庵的其他人或许已经习惯这样的冬天,但对于润润来说,这日子可谓过的煎熬。 这几天刮起了大风,天气越发寒冷。 润润着了凉,开始咳嗽。 静音也不管她,依旧像平时一样监管着她。 这天润润起身,就觉得头重脑轻,越发的不舒服。 静音待她洗漱之后,依旧看着她洒扫。 那扫帚拿在手里,仿佛重逾千斤。 忽然院子里本是三五聚在一起说这话的小尼姑忽然都噤了声。 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是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润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自己看清,忽然就是一阵狂喜! 领头的那个,正是如意! 如意事先并没有通传,她的性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忙完了成国公府的事,想到润润身子越发不好,都说是她从镇国寺回去后便这样了。 但后来回雪告诉她,他们去镇国寺那日,是去过月半庵的。且当时她和连翘都没有陪着润润进房,并不知道理头发生了什么事。 细想之下,如意便想到或许是有人在月半庵里对着润润做了手脚,跟太子报备之后,如意便带着一对东宫守卫,并成国公府的家将,一起出了城。 “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我搜!”如遇板着脸,扬声吩咐道。 润润激动不已,刚想大吼。 静音却快如闪电一般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如意就在她不远处,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满脸泪水,又是激动,又是不甘。 如意站在院子中间,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当她的视线转到润润脸上的时候—— 她上前两步,“你是谁?” 润润满脸泪水,想要挣脱经营的桎梏。 静音却临危不惧地镇定道:“这是我们庵堂里的疯尼姑阿月,病了好些时候了,唐突了,您请恕罪。” 如意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尼姑: 她脸色苍白的有些病态,五官也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不住地流泪。 “启禀县主,庵堂里只有尼姑师太,并且都跟咱们事先得的名谱对的上!”领头的侍卫很快回来复命。 如意收回视线,“静妙师太可在里头?我有话要问。” 那侍卫道:“师太已在正堂。” 如意点点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润润的眼泪掉的越发凶狠,踉跄着要去追如意。 静妙师太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拉住了她,小声道:“还追什么呢?阿月。” 她那一声‘阿月’叫的意味深长。润润愣愣地看着如意远去。 那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 难道只是变了样子,就完全认不出她了嘛?! 如意进到正堂,静妙师太已经来了。 如意同她告罪一声,道:“太子妃娘娘自从月前来过庵堂,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师太,太子妃娘娘那日可在这里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静妙师太道:“那日我同卢施主入定,太子妃娘娘来之时,我们并未见到。待我们醒来,娘娘便已经回去了。” 如意思忖道:“入定?竟能对外事一无所知?” 静妙师太道:“入定之时,室内燃烧安息香。安息之香,使人神智清明,畅游梦境之中。对外感知则降到最低。” 如意蹙着眉,想到回雪说润润当时确实只进去了一刻钟便出来了,便吩咐人去静妙师太房里找出了所谓的‘安息香’。 她又将庵堂里的管事师太都盘问了一遍,见她们神色都无异常,一时也查不出什么,着人将山门都把守起来,自己则准备先带着拿香料回去检验。 润润还站在原地,毫无办法地看着如意带着人走了。 她挣扎过,可不止静音,就是其他小尼姑都上来一起抓住了她,好声劝着:“阿月别闹,那可是大人物,冲撞了可担待不起。” 最终,如意带着人越走越远了。 如意等人走后,小尼姑们又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静音看着她,轻声道:“你看,谁来又有什么用呢?在庵堂里,你就是阿月。” 润润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扑上去与她同归于尽。 静音不为所动,只是放开了她。 润润腿脚发软,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回去的路上,如意也觉得有些疲累,便在马车里靠着引枕小睡了会儿。 这一觉,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默默的流泪…… “润润!”如意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在旁服侍的墨香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拭汗,“您做恶梦了?” 如意点点头,只觉得心头狂跳。 墨香道:“太子妃娘娘就在宫里呢,您若是想着她,一会儿便去瞧瞧。” 如意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劲。 刚才梦境中见到的那双眼睛,是润润的,却也是方才在安堂里见过的。 “来人,调转车头,回月半庵。” 天快黑的时候,润润被静音带回了房。 “我看你也没心情吃夕食了。”静音哼笑一声,便从外头锁上了门。 润润手上的镣铐又被订在了床头。 在黑暗中,她想,她这一生,从未想过害谁。却从她幼时起,一次次地被那么多人害过……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到底是别人都错了,还是她错了。 难道存着一片好心,便是被人加害的原罪了? 劳作了一天,加上心境大起大落,她躺在床上,很快就昏睡过去。 晨起时便头昏脑中的她,此时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深海里起起落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中她见到屋外火影重重。 那些火影越来越近,忽然‘砰’地一声,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了。 她看到火把照射的重重光影中,如意急急忙忙地奔跑了过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如意跑到床边拉起她。 润润牵动嘴角,想笑,但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重归黑暗。 再醒过来,她依稀听到如意压的低低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好?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这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还不见醒?” 然后另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这是身体虚耗所致,身上的热也已经退了,照理说应该要醒了。” 润润一动,床头便有人立刻道:“醒了醒了!” 如意快步走到床头。 润润瞧清楚了是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 如意忙道:“别哭别哭,你身上的热刚退。别在哭坏了身子。” 润润想说话,但又觉得喉间干涩异常。 如意让墨香扶着润润起来,让润润靠在自己身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喂给她。 “大夫说你喉咙被药物损伤,加上之前发烧,要调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润润喝完了水,觉得舒服不好,对着她微微笑了下。 如意心疼坏了,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竟连你都认不出了……” 润润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如意是真心愧疚,若不是这段时间她光顾着家里的事,疏于对润润的照看,早就该发现东宫的那个是冒牌货了! 如意又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你在睡会,大夫说你这段日子身体虚耗,需要静养的。” 润润重新躺下,也认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成国公府如意的房间。 “我一会儿去请表哥过来?”如意跟她商量着。 “不要!”润润想也不想就说。她喉间干涩异常,声音也是沙哑低沉。说完这句便开始咳嗽起来。 “好,好,我听你的。你别急。”如意安抚这她,给她顺着气。“我回去救你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回宫复命了,只有我们府里的人在,你放心。” 润润点点头,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合上了眼。   ☆、106|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六章 润润的脸上沾了人皮面具,配合着如意从月半庵静音的房间搜出来的药水,终于洗了下来。 那药水上脸时,刺痛无比。 面具撕下来后,润润的脸上更是红肿了一大片。 如意看着心疼不已,润润却是一声疼都没有喊。 这有什么好疼的呢?比起在月半庵里待的那一个多月的无助恐惧,这一点疼于润润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如意也已经查清楚了静音的身份,她是静妙师太的师妹,在月半庵里也算是德高望重。几年前,静音出去远游,一直到两年前才回来。 而且月半庵里确实是有疯尼姑阿月这个人的。不过在润润和李念玉去月半庵的半个月前,阿月就已经病死了。静音秘而不发,处理完她的尸首后,谎称她是病情加重,在房中修养。 因她得的是疯病,还伤过人,倒也没什么人敢死下去接近她。 一直到润润被掉包,她就被带上了人皮面具,成了阿月。 至于宫里那个冒牌货的真实身份,如意一时还没有查出来,李尚书屹立朝堂多年,做事是滴水不漏的。 这件事牵连甚广,已经不是李念玉一个人的阴谋了。而是在整个李家的助力之下酝酿的。 且这胆子也确实是够大了。 便是旁人想着李念玉会对太子妃心怀不轨,也没想过她会太子妃刚进宫不久便动手。 这样的计谋和胆大,着实教人心惊。 润润养了半个月,总算是把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 如意答应了她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便真的将这件事按了下来。 连成国公府都只有几个当主子的知道这件事。 昭月公主的孩子叫赫哥儿。 赫哥儿满月的时候,太子妃并没有来参加满月宴,只是让人送了贺礼过来。 当时如意还只当她是身上真的不舒服,怕把病气过给旁人,如今才知道,那个假冒的太子妃深居简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天,成国公夫人带着赫哥儿进宫,给袁皇后请过安后,就去了东宫。 东宫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太医都道太子妃心结难解,身上的病成了难治之症。 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只带了丫鬟进去。 太子妃躺在榻上,脸色越发苍白。 成国公夫人笑道:“赫哥儿这么大了,娘娘还没见过吧。臣妇特地带来让您瞧瞧。” 太子妃点点头,让人把赫哥儿抱上前。 成国公夫人又道:“臣妇有要事要同娘娘商谈,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太子妃也不多说,让宫女都下去了。屋里就留了回雪和成国公夫人带来的,那抱着孩子的丫鬟。 如意适时地去门边守着。 回雪瞧着一时也有些奇怪,不过想到成国公夫人和如意县主都跟自己主子交好,想来是真的有要事相商。便也没多说什么。 室内一下子变得清净了,太子妃缓缓道:“夫人有话直说罢,本宫精神不大好,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那抱着孩子的丫鬟退后两步,将赫哥儿交给成国公夫人,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脸。 太子妃看清后,大惊失色,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站在床榻边的回雪向前了两步,待她看清后,也是大惊失色—— 眼前这丫鬟,竟跟她家主子长得一模一样! 润润面色肃穆,转头吩咐回雪道:“别愣着了,给我更衣。” 回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榻上的太子妃,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润润也不等她答复,自己熟稔地开了箱笼,找了一条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出来。 这是她大婚前,老太太特地为她准备的。因为意义重要,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穿。 成国公夫人眼皮都不抬地哄着赫哥儿,口中道:“时间不多,回雪别愣着,快替你主子更衣上妆。” 回雪很快镇定下来,看着榻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太子妃,再看着熟稔地开着妆奁取首饰的润润,很快就分辨出了真假! 单看太子妃的时候,很难想象这是另外一个人。但一旦有了对比,那结果自然是呼之欲出! 回雪应了一声,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去帮着更衣上妆了。 回雪熟练地替她挽了头发,动了好几次嘴皮,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换装完毕后,润润起身理了理衣袖,丹丹地注视着眼前的假太子妃。 假太子妃确实长得跟她有九成相似,还有一成在一模一样的妆发和妆容下,已经显得非常不明显。即便是润润自己,看着她也像是在照镜子。 如意见她收拾妥当,也走进来问:“这个假的怎么处置?” 润润道:“换上丫鬟的衣服,就说冲撞了太子妃,你们带着出宫,先关押在成国公府。” 如意点头,亲自上前把她从榻上揪了下来,弄散她的头发糊在脸上。然后扯下她的衣服,和回雪一起把润润换下来的丫鬟衣服换了上去。 自始至终,那假太子妃一点儿声音都发出,仿佛一个布偶。 成国公夫人瞧着,不禁叹气。 润润被救回来后,没有直接通知太子,而是这样迂回地找回了自己的身份。一方面想来是为了亲自找出背后主使,另一方面,便是她可能已经不信任太子了…… 小夫妻俩好不容易成了婚,还没有过上几天甜蜜的日子,竟已经离了心,往后可怎么办。 收拾完之后,如意忽然高声道:“大胆丫鬟,冲撞太子妃!” 门外的人听到响动,连翘第一个进了来。 如意指着头发凌乱的假太子妃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脸哭,来人啊,押下去!” 她带来的丫鬟婆子便一拥而入,将她五花大绑提了出去。 成国公夫人对着润润抱歉道:“管教不严,让娘娘笑话了。” 润润波澜不惊地笑了笑,“无妨。” 成国公夫人便起身告辞,带着如意和赫哥儿出宫去了。 他们走后,连翘上前关切道:“娘娘,怎么了?” 回雪便道:“不懂事的丫鬟,让赫哥儿尿在了娘娘身上,没看娘娘连衣裳都换了嘛。” 连翘心中也有些疑惑,她家主子向来脾气好,往日绝对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发怒的。不过她家主子近来表现也确实奇怪,可能病中的人脾气就是差一点吧。这么想着,她也没多问。 润润看着东宫熟悉的摆设,心里忽然有一种沧桑感。 物是人非,现在的她,跟一个月之前的她,已然是两个人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连翘帮着回雪将屋里收拾妥当,才发觉回雪有些异常,她眼圈红红的,仿佛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她压低声音凑到回雪身旁,“怎么了?” 回雪摇摇头,并不肯多言。 她们这刚收拾完,宫女就进来禀报说李侧妃前来探望。 回雪看向润润,润润躺在榻上,眯着眼在笑。 回雪不自觉地打了个冷蟾。 “传她进来。”润润道。 李念玉很快就进来了,刚才成国公夫人她们过来,还在里面密谈了近一炷香的功夫,她很怕出什么差池,所以急急地赶了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润润屏退了所有人。 李念玉直接就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们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润润摇摇头,轻声道:“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念玉轻声喝道:“别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当自己真是太子妃了!你可要想想你家人的性命安危!” 润润低着头,心道原来是用别人的一家子来威胁的,难怪刚才事情败露,那假太子妃却一点都没有挣扎,想来她是知道不论事情如何,她自己是没有活路的吧。 李念玉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扔给她:“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吃了它,再有一个月你也就该上路了。” 润润拿了纸包在指尖把玩。 李念玉看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勃然道:“怎么了?难不成你想反悔?” 润润也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太过吓人,李念玉下意识地躲闪了下,而后又想法哦自己何须怕这个冒牌货,又挺起胸膛道:“别妄想作什么妖,事情若是败露,你一家子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哦?”润润歪了歪头,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大笑起来。 李念玉恼羞成怒,‘嚯’的站起身来。 润润也止了笑,面容沉静地望着她道:“本宫怎么不记得,曾经和李侧妃有过什么约定?” 李念玉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叶、叶珠玉?!”   ☆、107|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七章 李念玉惊慌失措的模样,润润很是欣赏。 李念玉往后退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润润一挑眉,原说她一直奇怪,为什么李念玉那么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掉包,却一直没有对她下手。或许留她一命的,根本不是李念玉! 润润蹙眉,继而轻叹一声,“几日不见,李侧妃怎么形如疯癫?” 李念玉尚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润润忽然大呼一声:“来人!” 回雪和连翘带着一众宫女立刻进了来。 润润举着手中纸包道:“本宫从李侧妃手中搜出毒物,将她拿下!” 众人应一声‘是’,上前就把李念玉扭住。 润润道:“派人去李侧妃宫中搜,看这样的东西还有多少!” 回雪应了一声,叫上几个宫女,去了李念玉的寝宫。 李念玉很快反应过来,一边叫喊一边要从宫女手下挣脱。 因她以为宫中的还是假太子妃,故而为设防范,就带了一个丫鬟前来。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可能挣的开一众宫人。 润润整理了衣袖站起身,俯视着被押制跪在地上的李念玉。 李念玉死死盯着她,眼神触碰之时,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太子妃极为陌生。 润润忽然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来由地让李念玉连着打起了寒战。 没多久,回雪回来复命了—— “启禀娘娘,奴婢从李侧妃宫里搜出一个木匣,里头有一些跟娘娘手上的纸包相似的东西。” 润润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吩咐道:“继续搜,掘地三尺,将李侧妃的寝宫彻底搜查。” 回雪应声而去。 润润便着人去通知太子。 太子此时正在御书房,陪伴圣驾。 这段时间,太子妃病重,他虽然有心关怀,太子妃却对他极为疏离。太子不想同病中的她起争执,便由她去了,只从全国各地遍寻名医。 同时朝中在彻查两淮布政司贪墨一案,皇帝着他全权办理,因这案子牵连甚光,脉络庞杂,太子一时分丨身乏术,极为忙碌。 当东宫的宫女前来禀报的时候,太子起先还以为是像往常一下叙说关于太子妃病情的。 可当听清宫女说的是太子妃亲自整治李侧妃的时候。 太子一愣,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润润好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他跟皇帝告了罪,脚步匆匆地回了东宫。 而此时东宫里,润润已经亲自调领侍卫把李念玉的寝宫翻了个底儿掉。 于是不负众望的,李念玉的寝宫南墙的墙根底下,发现了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偶。 布偶上虽然没有写具体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用来施行巫蛊厌胜之术的。 润润着人将布偶和□□都扔到了李念玉面前,冷冷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 李念玉惊愕不已。方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她也想清楚了,她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最没有防备的时机动手,叶珠玉回来后,便也选在了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反击!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她从没想过,叶珠玉竟然会栽赃嫁祸!那个布偶,分明不是她的! 李念玉从地上一跃而起—— “叶珠玉,你污蔑我!” 但她刚站起来,就被身旁几个孔武有力的宫女又辖制住了。 润润坐在榻上,端起茶盅,轻笑一声,道:“这宫里谁不知道,本宫这一个月病得床都下不来了,太医查不出病因,却又束手无策,怎么就污蔑你了?” 李念玉有苦难言,假太子妃病重本是她的安排,如今到了对方口中,却成了证实她无辜的证据,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候,太子也已经赶回了东宫。 一进来,他便瞧见了坐在上首的润润和被押在地上的李念玉。 润润不经意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此时便放下茶盏,将双手拢在衣袖之下。 太子进去后也没瞧李念玉,反而一把上前捉住了润润的手,一脸喜色:“你身子好些了?我马上让太医过来替你把脉。” 润润淡淡地隔开了太子,道:“先不急这些,倒是李侧妃这里,有些东西需要殿下过目。” 太子定睛一瞧,看着李念玉面前散落的一堆东西。 润润继续道:“方才干娘和如意进宫来和我说了一会子话,意思是让我小心李侧妃,虽没有明说什么,倒也让我留了个心眼。她们走后,李侧妃便来向我请安,还说有体己话要同我说,我便屏退了众人。因着干娘和如意的提醒,我虽躺在榻上,倒也时时留意李侧妃的一举一动。于是细看之下,才发现李侧妃竟然趁着给我端水,将这纸包捏在了手里……” 润润递过纸包,太子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散碎的粉末。当即便宣召太医。 太医来后,将几包粉末一对比,然后擦着汗水道:“这粉末下在水中无色无味,乃是南疆几种花草中提炼而出。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曾在医术上看到,南疆有奇异花草,提炼之后可制成无色无味的慢性□□,服之可使身体内脏衰竭,最终衰竭而死。” 太子勃然大怒,指着李念玉道:“亏我从前念你忠心,想着留你于宫中协理太子妃也无不可,如今你却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李念玉颓然委顿,这些药草是她着人想办法弄进宫的,就算做的太周密,有心要查,都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况且这一个月内,假太子妃确实是喝了她亲手送上的□□。 比起他,润润却淡定多了,又指着地上的布偶道:“这东西,污秽得很,想来殿下也该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 李念玉自知难逃罪责,却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何太子妃还要给自己多加一条罪状…… 却听润润又缓缓道:“臣妾已被她下毒,自然不需要她再这样大费周章。这布偶针对的,怕是……” 李念玉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太子妃这是要污蔑她意图谋害太子! 谋害太子妃的罪责虽已坐实,但最多不过就是她一个人的性命相抵!可意图谋害一国储君,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李念玉怒然道:“叶珠玉!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你污蔑我!” 润润不为所动,只对着太子道:“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殿下明断,亲自审问便是。我身上还有些不好,想去休息了。” 太子对着她缓和了面色,点了点头,“你去歇着吧,让太医再为你诊治。” 润润点点头,带着太医进了内殿。 东宫正殿之内,太子冷冷地瞧着李念玉。 李念玉哭诉道:“殿下明鉴,妾身对您的心可昭日月!妾身从未想过害您一分!” 太子负着双手,波澜不惊地望着她,“你还记得,你入东宫那日,本宫曾和你说过什么?” 李念玉当然记得。 那日她被一顶软轿抬进东宫,满心的娇羞和期待。 虽说不是太子妃的身份,可她父亲也说了,上了玉牒的侧妃,若是能抢在太子妃前头生下皇子,那么便什么都有了。便是没有子嗣也无甚关系,他日太子荣登大宝,她作为潜邸的老人,再不济也是四妃之一。若是能在太子妃进宫前讨得太子欢心,皇贵妃的位份也是有可能的。 可那日新房里,当太子笑盈盈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心有所属,有些东西注定你是得不到的。可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你需要的荣宠位份,将应有尽有。你要做的,便是安守本分,将来为太子妃分忧。” 李念玉一颗滚腾的心,仿佛兜头被浇下了一桶凉水,从里冷到了外头。 太子叹息一声,不再看她:“既然本宫的话你不当回事,那么东宫,也就不再需要你这个侧妃了。” 李念玉瞪大了双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张了张嘴,还想解释。 太子却一挥手,让人把她的嘴堵上,押下去了。 内室里,润润躺在床上,将手伸出帷幔。 太子搭上脉,忽然发现太子妃的脉象生机勃勃,跟前几日的委顿迥然不同。 太子妃的声音从帷幔里头传出—— “本宫中了奇毒,多亏了太医你医术高超,因症施药,本宫身体才能无碍,你说是不是?” 太医额上又是冷汗连连,忙道:“娘娘说的是,微臣、微臣……”急着他又听太子妃道:“太医医术高超,办事得力,本宫不日便会向殿下禁言,加以封赏。” 太医一撩衣袍,当即跪下谢恩。   ☆、108|看地再瘦十斤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处理完李念玉,又对着方才搜查的人细问了一番。 李念玉近段时间总是往太子妃寝宫跑这是不假的,而且确实是每次都要屏退其他人,就留她和太子妃两个人在屋里。 而她贴身的宫女,连慎刑司都没去,就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那个装着□□的木匣子,确实是李念玉贴身的东西,且平日都收的十分好,有一次宫女不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木匣子拿出来擦拭,为这,还挨了她一顿骂。 审问这些人的时候,那些送去太医院的粉末,也已经证实,确实是之前太医所说的那种慢性□□。 如此种种,李念玉私藏□□的罪名便已经坐实。 太子轻叹一声,让人都先下去了,自己则亲自内室看望润润。 润润让太医诊治后,太医就回去开药方开药了。 她并退了人,就留了回雪说话。 一阵安静后,润润道:“你做得很好。” 回雪低下头,心头也是一阵打鼓。 成国公夫人走后,李侧妃来之前,她主子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一件事,让她用笸箩的碎步拼了一个娃娃,然后让她一会儿去埋道李侧妃寝宫的墙根底下。 回雪骤然听到这样的吩咐,心里不无惊讶。她主子向来是带着些少女的天真的,这样的行事风格与她往日截然不同。而且李侧妃也不是死的,她若去了,李侧妃肯定是要派人盯梢的,着实不好下手。 不过她来不及细想,李侧妃就过来了。 她主子让她们都下去时,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明白过来,揣好了怀里的布偶就去了。一路到了李侧妃的寝宫,她心里都十分纳罕,她寝宫里的人竟然一点防范也没有。 再联想到方才那个同自家主子极为相像的假太子妃,回雪也想透了,李侧妃怕是已经觉得大局在握,对东宫里的人全然不设防了。 回雪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相当于一宫掌宫。在其他人不设防的情况下,调开众人,埋个布偶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一切完成的太轻松,李侧妃也被整治得太简单,回雪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正出着神,忽然就听到她主子道—— “你是否觉得今日这事,十分简单?仿佛只是随便动了动手,就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回雪道:“娘娘心中已有成算,奴婢不敢妄下断论。” 润润轻轻哂笑,不知道是在笑李念玉,还是在笑自己,“你看,确实简单的,以有心算无心,何其简单。” 就如当初对李念玉毫不设防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被掉了包。不过不同的是,她当初是单纯的犯蠢,李念玉则是轻看了她,以为她已经死了,故而目中无人,夜郎自大。 而今日这计划,也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她在成国公府养伤的半个月里,日日夜夜不停的构想而出的。 平生第一次,她这么恨一个人。心中满满的只有仇恨。 回雪不敢探听更多,便沉默着站在一旁守候。她家主子没跟她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她却也知道她家主子这段时间多半是吃了许多的苦,不然怎么会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润润出了一会神,宫女通传太子来了。 她挥了挥手,让回雪先下去。 太子进来后,径直坐到了床前:“太医怎么说,你身子……” 润润垂下眼睛,道:“太医说可以由□□的成分配置解药,服药后调养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太子握紧了她一只手,“那就好,那就好。” 润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拢了龙头发,“殿下可想好怎么处置李侧妃了?” 太子蹙眉道:“如今前朝彻查两淮布政司贪墨一案,礼部尚书亦牵连其中。若是查明罪证属实,两罪并惩。” “前朝的事我不懂,之后李侧妃谋害太子妃,于东宫施行厌胜之术却已属实,还望殿下能秉公处理。” 太子望着她疏离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好受,道:“难道你在怪我?我没想过她会做那样的事……” 润润淡淡道:“臣妾怎敢怪罪殿下。” 太子有心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神色平常,只是说不出的淡漠,教他心里难受极了。 “殿下,圣上传人来唤您了。”东来在外禀报道。 太子叹息一声,交代润润好好养着身子,便跟着东来匆匆而去。 润润这才抬起头,看着太子走的方向。眼前不觉又湿润一片。 在最无望无助的那一个月里,在那一个个仿佛等不到头的黑夜里,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到太子,梦到太子。 在梦中,她一次次哭诉着,祈求着—— 表哥,救救我。 表哥,润润好怕。 表哥,润润在这里,你说要照顾我一生,难道你没有发现润润不见了吗? 可一次次梦中惊醒,太子还是没有来。 太子到最后都没有来。 她心底的依赖,心底萌动的喜爱,早就化为无边的怨恨。 如果不是他,她又何须被人置之死地。 如果不是他作保,她又怎么会对李念玉毫不设防。 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不甘! 一场欢喜,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草草结束。 从此之后,她心底没有了那个带着温柔笑意,许她一生的表哥。 他还是那个太子,却已经不是她的表哥。 * 彻查半月后,礼部尚书一干人等终于落网。 此次贪墨案可谓是大耀开国以来,牵连最广,涉案人员最多的一个大案。 且李侧妃意图谋害太子、太子妃的罪责也已坐实,礼部尚书亦牵连其中。 皇帝震怒,写了诏书,要灭礼部尚书的九族。 诏书还没发出,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就跪到了圣前。 成国公的侄女,嫁的就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若是抄家灭族,牵连的可还有成国公府出嫁的姑奶奶。 皇帝看着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到底是没有忍心将圣旨立刻发出。于是最终,礼部尚书和李念玉定为秋后问斩,李家其他人,流放三千里,永不能回京! * 休养了半月之后,润润虚弱的身体也调养回来了。 那个替她诊治的太医十分有眼力,配置出了解药后,也帮着她写了逐步祛毒痊愈的脉案。 她这半个月有了新的兴趣,就是修剪盆栽。 从前她不懂,为何许多妇人都有这么个爱好,盆栽这种东西,自由花匠调理。技术再好,也不能跟专门侍弄花草的匠人相提并论。 可此时,她才觉出些味来。 ……心里太空,总是要寻些事情来做的。 “娘娘,如意县主求见。”回雪脚步匆匆地进来禀报。 自从半个月前,太子妃雷霆手段治住了李侧妃,东宫里一时人心惶惶。况且大家都看得出来,太子妃这次病后,脸上没了往日的柔柔笑意,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威严更甚。一时更是谨小慎微起来。 即便是回雪,此时进殿内通传,脚步很快,却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润润放下剪刀,看了看眼前被剪坏的盆栽,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传她进来。” 回雪应了一声,便去通传。 如意一阵风似的进了来,润润挥手屏退了人。 “要喝茶么?前儿个刚上供的,我喝着挺好。” 如意当然没有心思喝茶,她大步上前捉住润润的手,“我姐姐,我姐姐嫁的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 润润转过头,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如意踉跄着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成国公府在这件事上也花了人力物力探查,李念玉到入天牢之前都称自己没有施行巫蛊压胜之术谋害太子。 虽然没人信她所说,可她一个将死之人,却只拒认这条罪状。可谓是一大疑点。 成国公夫人先前跟她说,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有人雪上加霜。而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便是…… 如意不相信! 怎么可能会是润润呢? 她从小就跟润润相识,她那么好,那么善良,别说害死一族的人,就是小时候,看她要烤一只野兔吃,都不忍心的。 可眼前的润润,她陌生极了! 润润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这件事,光死一个李侧妃,一个礼部尚书,不够的。” 如意连连退后,“可那是我的姐姐啊!” 润润停下脚步,“你姐姐嫁入李府多年,生养过孩子却没有养活,只要和离,她依旧可以回成国公府。” 如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润润隧转过身,不去看他,“你回去吧,你姐姐会没事的。” 如意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走后,润润一个人呆坐了片刻,然后去了寝宫偏殿。 偏殿内,空旷寂静,只有一个被锁在床上的静音。 自从那日惩治了李念玉后,润润便让如意将静音悄悄送进了东宫。 太子也知道偏殿内关押了一个人,但他自觉愧对于她,便没有多问。 静音还穿着月半庵的尼姑袍,正盘腿坐在床上念佛。 润润静静地坐在一旁,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静音念着佛号,并不回答。 润润又轻声道:“我对不起如意。” 据静音交代,授意她留下润润一命的,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李茂——如意堂姐的夫君。 他也牵涉在其中,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份仁慈。   ☆、109|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九章 李念玉死之前,润润曾经去看过她一次。 那是李念玉已经是天牢的阶下囚,被关押在一个简陋的单人牢房。 润润只带了回雪一个人进去。 李念玉衣衫凌乱,头发蓬散,昔日美好的容颜也是仿佛沧桑了很多。 是呢,怎么可能不沧桑呢。昔日体面的东宫侧妃,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这样的变故,谁会料到呢。 “叶珠玉!”看到润润的那一刻,了无生气的李念玉仿佛忽然醒了,疯了一样要朝她扑过去…… 但她的手脚都是粗壮的铁链,另一端被扣死在墙上的铁环内。 这一扑,伤不到任何人,只是让她自己狠狠的匍匐着摔在了地上。 润润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李念玉挣扎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看,最后输的,是你。”润润瞧着她这狼狈的样子,语带讥诮。 李念玉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污蔑我,你这贱人,污蔑我……” 润润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形如癫狂地一遍一遍地反复指责控诉。 李念玉喊够了,倚在稻草上气喘吁吁。 润润道:“我只是很奇怪,既然你存心置我于死地,为何要等到我去月半庵那日才下手。” 李念玉忽然怪笑起来,笑够了才道:“早在你大婚那日,我就对你下了毒。那毒不会要你的命,只会慢慢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作出渐渐衰竭之状。太医诊断不出这种□□,最后这件事事就会被归为邪魔入侵,届时我自会向殿下请示,由我亲自送你去庵堂休养……叶珠玉,你早该死的!” 润润也回想她大婚那日,李念玉笑盈盈地上前,带着亲手做的糕点要喂给她。 谁能想到,她有这样的胆子,在太子妃大婚的新房内动手呢? 而且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李念玉做事十分妥帖磊落,带了一盘子热乎乎的糕点,还分了一些守在新房内的宫人。 “那毒,你下在哪里?”润润似笑非笑地猜测着,“糕点里?你不会这样笨。那是在你手里?指甲上?”她极其李念玉那留的极长的小指指甲,当然还有那夺人眼球鲜红色蔻丹。 李念玉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有一种被戳破阴谋却没有得逞的窘迫。 真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李念玉想办法把□□弄在指甲上,润润却因为看见她指甲太长,后头将糕点吐了出来。 这也算是解了润润最后的疑惑—— 李念玉果然是图谋已久,绝非是一时兴起计划的。 这些人啊,真是坏到了骨子里。润润一步步走出阴暗的天牢的时候,如是想着。要斗这些人,不变坏,不变狠,怎么可能呢。 走出了冗长的暗道,她不禁抬头望了望。 日头晴好,阳光普照。这是个好天气。 * 立冬的那日,礼部尚书和李念玉一道行了刑。 这一天,润润都坐在偏殿内,和静音一起念佛。 静音是个谜团,她为李家做事,却又不是完全效忠,仿佛谁有能力教她开心,她便踢谁办事。 被囚禁在东宫后,她也不见丝毫惊慌,只每日念自己的佛。 润润时不时地来着偏殿的坐坐,静音便当她不存在,只做一心礼佛模样。 这天润润始终心神不宁,一篇本就背熟的《大悲咒》,念得磕磕巴巴,不成句子。 “你心不定。”静音被关押在东宫后,破天荒第一次同润润说。 润润睁开眼,自嘲地笑了笑。 静音摇头道:“你天生不是做大事的人。” 润润笑道:“我若是做大事的人,你早就去地上为李家父女开路了……” 静音咂了咂嘴,继而不屑地将嘴一撇,“生死对我来说,不是大事。” 润润对她也十分好奇。静音在月半庵长大,年少时出去游离了十多年,本是一个超然物外之人,却卷入了宫廷权术纷争之中。 念不下佛,润润所幸放下佛珠,同她聊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替李家做事?又为什么会听李茂的话留我一命。他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你却担着丢脑袋的风险,将我留在身边。” 静音老神在在:“这件事,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来做。李茂确实留你一命,但他的意思是让我把你远远送走……不论如何,这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一人身死,月半庵众人仍可安然无恙。” 润润不禁问:“那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呢?” 静音道:“死一个假太子妃,李家得势。我将你带的远远的,有你在我手里,月半庵依旧可以好好的。” 润润越发看不懂了,这样的人,为了保全自己重视的人,甘愿当别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却又顾忌到了方方面面,没有真正下手害人,到底是至纯至善,还是十恶不赦呢? “娘娘,殿下下朝了。着人来寻您。”回雪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润润遂起了身。 “你何时放我出去?”见她要走,静音急急地发问。 润润脚下不停,“你或许没有聊想过这种结果,你会被我关押一辈子,直到你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月半庵依旧会好好的。” 说着话,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偏殿。 太子下了朝便匆忙而来。 前些日子,他察觉到润润对她的疏远,他想着可能是因为李念玉一事。而这日,李家妇女已经处死。 那是不是说,他和润润可以重归于好了呢? “臣妾见过殿下。”润润对着他方方正正地行了礼。 太子拉着她起了身,一路将她引到内室的榻边坐下,语气中带着激动道:“李念玉死了。” 润润点点头,“我知道。” 太子又忙道:“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她会包藏祸心,若是早知道,我绝对不会留她在东宫。” 早知道?世界上哪有什么‘早知道’。 润润淡然一笑,“人死如灯灭,事情已了,殿下就不用再提了。” 她这样冷淡,哪里是事情已经过去的样子。太子忧心如焚,当下什么也不顾了,双手扳着她的双肩:“你是不是在怪我?” 润润好不闪躲地直视他的眼睛,“是!” 太子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继续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润润撇过头,不再看他。 一句‘不知道’,不足以抵消她所受到的伤害。 她关押静音,是为了提醒自己,因为一个自己的单纯不设防,曾经在这样一个稍会拳脚的尼姑手里成了另一个人。 她要提醒最忌犯过的蠢! 可太子,便是另一种提醒。 提醒着她曾经在多无知而无畏的情形下,轻而易举地将一片心真心错付。 太子百口莫辩,胸腔聚集着无数的话想同她说。 可润润并不想听他解释,她就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什么太子、太子妃于她而言,都不再重要。她已经不想要这一切了。 她累了,乏了,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无边的厌倦。 是以,她没有再听太子想说什么,而是起身福了福身,以身体抱恙为由,躺回了床上。 太子在床前踌躇再三,最终只是重重地叹息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明日再来看你。” 可第二天一早,润润已经跪到了坤宁宫袁皇后面前。 她道自己身体迟迟没有完全康复,想自请去行宫疗养。 李家的事刚落下帷幕,袁皇后神情疲惫,“你可想好了?你身为东宫之主,你这一走,东宫不知会乱成什么模样。” 润润抬起脸,惨然一笑,“便是如今我留在宫里,也是无法掌管东宫事务的。还请娘娘仁慈,放我一条生路。”而后便是重重地给袁皇后磕了三个响头。 她将出宫成为‘放她一条生路’,袁皇后见她这一心求去的模样,不禁无奈地叹息。 但太子还不知道,皇帝也没发话,袁皇后一时也不敢私自做主,只先让她回去。 润润从地上站起身,接着就跨步往外走去。 袁皇后忙让卉珍姑姑跟着出去了。 没一会,会珍姑姑小跑着回来道:“太子妃娘娘在宫门口跪下了。” 袁皇后头疼地扶额,“着人通知太子,让他赶紧过来。” 会珍姑姑领命而去,亲自去通知了太子。 彼时太子刚起身,还没有去御书房,一听说润润去了坤宁宫求去,他换了衣服就跟着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门口,润润跪得笔直。 她身边的丫鬟宫女都在旁边小声劝着,她却不闻不问,不为所动。 太子放慢了脚步,忽然有些不敢走近。 记忆里,润润会甜甜的笑,会害羞会闹,会天天糯糯地喊自己‘表哥’。可眼前的润润,一样的脸庞,嘴唇紧紧地抿着,满脸肃杀,再也没有了那种天真神情。 润润有所察觉,缓缓地转过头,波澜不兴地看着赶来的太子。 太子满腔的劝解之词都梗在了喉头。润润的眼神太过陌生,也太过可怕,仿佛望进了一口亘古不变、无波无澜的古井。 井水是死的,可他,想要润润活着。   ☆、110|看的再瘦十斤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定定的望着她。 润润也平静地回望着。 两人不过隔着几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太子绕过她,直接进了坤宁宫。 袁皇后见他来了,便问:“可劝过太子妃了?” 太子问:“太子妃想去哪里?” 袁皇后道:“说是想去行宫休养。可我瞧着,太子妃心里有事,你好好劝劝她,她也就……” “母后让她去吧。” 袁皇后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却发现站在一旁的太子已经红了眼眶。 太子少时就封为一国储君,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能在人前控制自己的喜怒。 即便是袁皇后,都恍惚得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见过太子这样落寞的神情了。 小夫妻俩到底还是因为侧妃的事离了心,袁皇后长叹一声,“出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太子十分坚定地道:“只要她想回来,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前头刚处理完两淮贪墨一案,如今不止前朝正时多事之秋,即便是后宫,也是让袁皇后头疼不已,遂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 十二月,天寒地冻。 润润收拾完行装,带着自己几个贴身丫鬟,准备出发去了行宫别院。 叶檩曾经入宫求见,望着几个月不见,忽然成长的陌生的女儿,他心里也颇为不是滋味。 他问她:“你想好了?” 润润坚定点头,“想好了。” 他不想说什么家国天下,眼前的太子妃于他而言,只是他的女儿。曾经天真无邪,伸着手让她抱在膝头的女儿。 最终,父女二人对坐一个时辰,叶檩起身出宫,叮咛了她一些生活起居上的事。 润润亲自将他送出宫。叶檩坐上马车的时候,润润跪下,朝着他端端正正地磕了头。 叶檩没有去扶,只是温声道:“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 润润无语凝噎。 她走的前一夜,太子在她殿内坐了一夜。 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说,也有许多话想问问她。想问问她怎么就那么狠心。 可一对上润润的眼神,他却又什么多说不出了。 因着众人都知道了李侧妃下毒陷害太子妃这事,太子妃去行宫休养一事并没有激起风浪。 润润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又地,就这么离开了东宫,离开了京城。 她走的那日,太子亲自相送。一路将她送到了城外。 他其实是想看着他安然无恙地送到行宫再折返而回的,可他忽然就不敢了。感受到润润表现出的决绝的去意,他突然就害怕了。害怕她就这么一去不回头。 所以他只是将她送到城外,叮嘱她在行宫注意身体,叮嘱她早些回来,叮嘱她,他会在京城、在宫里一直等着她。 两人在城外十里亭分别,太子亲手给她系紧了披风,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去往行宫的马车。 润润此行并没有带很多人,除了贴身丫鬟,便是一队东宫护卫。 这天的风大极了,像刀子似的刮着人脸。 回雪不放心她,便没有跟其他丫鬟坐在另一辆马车,而是跟坐在了润润的车辕上。她心里也是有些慌乱的,总觉得一错开眼,她主子便会没了。 润润撩开车帘,深深地回望了京城的方向。 十里亭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太子的身影也几乎望不见了。 恍惚间,她忽然想到一句曾经看到的诗句——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曾经无数次问自己,对太子到底是喜欢呢还是只是孺慕依赖,却一直到此时,方才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娘娘,您说什么?”寒风呼啸间,回雪依稀听到她说话,探身进马车询问。 润润满脸泪痕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