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皇眷正浓 作者:陆菱 文案: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斗失败幸运重生的沈熙容决定跳出苦海。   此时她尚是豆蔻年华,美貌动京城,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家公子温柔痴情,那家侯爷英俊挺拔……   选什么秀!她要嫁人!   万万没想到,宫中选秀之日,前世的狗皇帝夫君守在猎场等她。   狗皇帝:“为何不来选秀?”   沈熙容:“……”   我前世一定欠了这个狗皇帝很多银子。   Tips:   1v1,双重生,洁党可入   非正统宅斗宫斗,女主躺赢路线   架空有私设,不喜麻烦点叉,ky杠精勿扰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主角:沈熙容 ┃ 配角:江煦帝(谢夙) =========== 第1章   转眼已入了秋,深宫内冷风阵阵,吹得梧桐落叶飒飒作响,眼看是风雨欲来的天色。   熙容杵在院中,垂眼嗅着唇边那朵木芙蓉,她眉眼如画,肤白胜雪,优美的下颔轻易夺去了花的颜色,只需稍稍一站,便能美入骨子里。更不必说她若回眸一笑,定能让这六宫粉黛失色。   “容嫔娘娘,太医这才说您有喜,您怎么好自己跑出来呢?”宫女秋若推门而出,手中拿着件厚实的罩袍,将熙容裹得像个粽子。   熙容任由她摆布,半响后平静道,“你是知道的,我并不高兴。”   秋若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望向这位姿容艳冠六宫的容嫔,不知她是幸也不幸。   当今皇上姓氏为谢,单名一个夙字,被人称为江煦帝。他不近女色,甚至从不踏足后宫,早年坊间常有难以启齿的流言传出,直到他宠幸了容嫔,到现在也只宠幸了她一人,性子却依旧冰冷无情。   可六宫妃嫔都嫉妒了,暗地里偷偷排挤容嫔,江煦帝不知、不管,也从不问。   最过分的一次,是昨晚容嫔被推入了一处天然寒潭中。深秋天气冷,更何况原本就冰一般的潭水。当时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是何人所为,若非发现及时,容嫔可能就没命了。   后来太医一诊脉,竟发现容嫔有喜了,孩子命大,倒还保住了。   而江煦帝那边,连句哄人的话都未曾带过来,更遑论为她彻查此事。   “娘娘,奴婢今早去打听了番,听说皇上就快回宫了,最迟今日午后就到。”秋若扶住熙容的手臂,慢慢引她回房。   “打听这做什么?我早已对他不再期待。”熙容语音淡淡,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如昨晚的那口寒潭般冰凉。   秋若好心安慰道:“娘娘,如今您都怀了龙裔,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艾香死了,白桃瞎了……我就是过得再好,对她们也是过意不去的。”熙容嗓音微哑,眼底渐渐浮现一抹湿痕,似乎又见到了艾香和白桃痛苦受刑的模样。   艾香被秋贵妃寻了个由头,活活杖毙。当天下午,白桃被另一位妃子污蔑偷窃,直接挖去了双眼。   不过短短一日之间,熙容痛失两个带进皇宫的陪嫁大丫鬟,直到如今都没放下过。她抓着秋若的那只手,在自己的掌心收拢成拳,五指根根泛白。   谢夙、谢夙!你若有心,怎就肯轻轻揭过此事!   秋若与熙容回屋后,发现桌上的茶都凉了,便先让熙容坐下:“娘娘,奴婢去给您泡杯热茶。”   熙容点了头,听着宫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屋门被人再度推开,熙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发现连贵妃和两名宫女走进来:“姐姐?”   沈连云穿着厚实的红色绣金小袄,衣着华丽贵气,可姿容只及得上熙容三分,她抬眼看向熙容时,外头恰好一声雷响轰鸣,天色骤然阴沉,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妹妹,我来探望你了。”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且皆为沈氏嫡出,在宫中关系甚好。   熙容浅笑,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前倾些许,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轻道:“今日天气不好,姐姐何必大老远地跑一趟,我这屋子一贯简陋,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沈连云抿了抿唇,黑眸中眼神闪烁,最终沉淀为一抹狠绝。她轻轻坐在了熙容旁边,看了眼自个儿的贴身宫女道:“皇上命我熬了碗安胎的汤药,我才知道你有喜了,这便急忙送来。药还热着,你快喝下吧。”   宫女将汤药呈上,熙容听闻皇上派姐姐给她熬安胎药,她轻蹙了蹙眉,总觉得皇上的态度有些蹊跷,他不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么?   沈连云见熙容久久未动,她举着茶碗的手微晃,以关怀的口吻询问道:“怎了,姐姐是奉皇上口谕而来,你难道还觉得有何不妥?”   “姐姐?”熙容原本并未怀疑连贵妃的话,她却搬出皇上口谕,好像非要自己喝一般。熙容蹙了蹙眉,就算她之前说过不太高兴,可也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为以防万一,她轻道,“秋若一会就回来了,让她先用银针验一验吧,倒不是我不相信姐姐,只是太医之前吩咐了要注意饮食。”   沈连云听后,骤然沉了脸色,她一下子站起身,走到熙容跟前捏住了其人的尖尖下颔,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高高抬起。即使是这个角度,熙容依旧媚色撩人,剪水眸明丽含情,确实是男人见了就走不动路的姿容。但她沈连云见了却是心生嫉恨!   “姐姐……你,做什么?”熙容眼观沈连云愈发阴沉的脸色,已然预感到不妙,她连忙伸手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试图阻止沈连云的靠近,不料却被那两名宫女强行按在原处。   沈连云此次早已抱着鱼死网破之心,她冷笑一声,五指用力捏住沈熙容的脸,接过宫女递来的那碗药,直接给熙容强硬地灌了下去。   黑色的汁水流下熙容白皙的脖颈,如同狰狞的利爪。   “咳咳……”沈连云几人放开熙容,她一下子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想将药给吐出来,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连云冷眼瞧着熙容痛苦的模样,她愉悦地拍了拍手,轻笑间珠钗乱晃:“妹妹真是可怜,你以为凭着江煦帝对你那一丁点爱意,他会允许你生下第一个龙裔么?”   “这碗药的名字,你记好了,叫九转丹青毒。喝下它的人,浑身的血都会发黑,最终七窍流血而亡!这是皇上赐给你们母子二人的恩典,你就好好受着吧!”   旋即,她锁上门,带着宫女快步离开。整个容嫔的流云宫的护卫,此时早已被连贵妃的人换了芯子,任凭熙容怎么呼喊,都无人回应。   事实上江煦帝到底对熙容的爱有几分,从无人知晓。今日之局,是他一直以来没把熙容护好的孽果。   最终,熙容受尽此生所有的痛苦,身子软倒在门边,没了生息,双手却依旧护着腹部。   江煦帝回宫后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容嫔殁了。   他正缓步走下马车,外头暴雨如注,可他依旧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此时江煦帝手中握着个极不符合身份的拨浪鼓,一看便是送给婴儿的小玩意。   当太监颤颤巍巍的那句“容嫔殁了”响起时,这位年轻英俊的帝王五指一松,拨浪鼓直直砸在地上,接连发出几记沉闷的声响。   ******   树梢新燕飞入窗内,惊起一室荡漾。   沈熙容倚着榻上软枕,只觉恍如隔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手举一面菱花镜,缓缓抬眸望去。   岂料她只看了一眼,指尖轻颤了下,那镜就一路落到地上,铜质声音清脆,在心口划开一道裂痕。   “姑娘这是怎么了?”艾香躬身捡起那面菱花镜,只觉自家小姐自从醒来之后,脸上表情就好生怪异,像是被邪秽之物附身了一般。   熙容不敢去看活蹦乱跳的艾香,她怕自己失态,便闭了闭眼,轻轻哀叹一声:“我身子不爽,你先退下吧。”   “唔,是。”艾香担忧地看了眼熙容,也不好违逆主子,临走前突然听熙容又开了口。   她转过头去,见熙容看着窗外树梢上的新芽,看得无比认真,双眸清浅如月色,正是一幅国色天香的美人半卧图:   “如今是什么年头了?我脑子有些晕,竟是记不得了。”   艾香一时被惊艳到说不出话来,好半响后才回过神道:“正是皇上登基刚满一年之时。姑娘您风寒初愈,可要注意休养身心。”   说到最后,小丫鬟又忍不住担忧地望过来。   熙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脑中只有那一句“皇上登基刚满一年”。等艾香把门关上后,熙容眼眶一湿,蓦地淌下两行泪来。   她重生了,在深宫里被人强行灌下世间剧毒,那五脏六腑的血从七窍缓缓流出后,她重生回到了尚未出阁的豆蔻年华。   方才一眼望到的镜中容颜娇美绝艳,肌肤吹弹可破,还未以笄束发,正是她少女该有的模样。   她还是那个名动京城的沈家嫡女,凭一己美貌让提亲之人踏破了门槛。两个贴身丫鬟这时候也都没出事,正在窗外轻声耳语。   只是有个唯一的缺憾。   熙容垂眸,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部,静默片刻后不再看去。   虽然她刚被诊出的喜脉没了,可没了牵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上辈子那些个妃子最是见不得她好,江煦帝又不管后宫琐事,她的孩子本就生不下来。   如今一切都从头开始,熙容断断不会再嫁入帝王家。天子这等尊贵人物,心是冷的,性子也是冷的,她沈熙容高攀不起了。   方才艾香提及皇上登基刚满一年,这皇上只会是上辈子的那江煦帝。那也就是说,此刻离选秀开始还有六个月。只需在这之前找到良配定亲,她的名字便不会出现在初选的册子上。   熙容如今是不找着人定亲,心里就不踏实,她抬袖轻拭泪痕,朝门外两个丫鬟道:“进来替我更衣吧,今日我有要事见一见母亲。” 第2章   熙容的母亲,是辅国公的继室夫人纪氏。她性情温婉,容貌姣好,嫁给早年丧偶的辅国公沈长风后,夫妻二人素来恩爱,这么多年来府内并无一个妾室通房,不失为京城一段佳话。   当熙容带着艾香和白桃走进纪氏院内,却听见双亲少见地起了争执。   “不是跟你说了,过继的孩子也是孩子,你怎就这般固执呢!”说这话的人是沈长风,他向来好言相劝,奈何妻子就是一根筋,日子长了他心里忍不住也有些上火。   纪氏眼见那一纸求子秘方被沈长风夺去,登时气急:“你这男人究竟懂不懂?过继的到底比不过亲生的,何况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熙容,到现在府内连个男孩的踪影都无,让谁来继承辅国公府偌大的家业!你这男人一直忙于朝堂公务,可知道这些年来,外人怎么说我的么!”   说到最后,纪氏眼眶红了,低头泫然欲泣。   沈连云站在二人身后的位置,神情尴尬不已,那张民间的求子秘方是她寻来的,本想着能为母亲分忧,未料到沈长风进来时恰好看见,他觉得那民间方子不甚妥当,而且来路不明,便说了纪氏一通。   眼看二人之间积攒已久的火苗一触即燃,沈连云张了张口,正欲相劝时,突然听见一道柔婉轻淡的女音响起:“母亲何必理会那些长舌妇呢?常言道关起门来过日子,您与父亲如此恩爱,孩子的事根本无需着急,总会再有一个的。”   熙容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绣花鞋迈过门槛,她姿态优雅,更衬得苏绣裙摆层叠迤逦,动静之间煞是好看。   纪氏其实真的不必着急,熙容粗略回想一番上辈子,便知娘亲只要再过段时日,就会怀上弟弟了。   沈长风见友军前来救场,登时忙不迭附和道:“你看,连容儿都懂的道理,咱们会有其他孩子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夫人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可别因小失大,为了张民间方子怒火攻心,为夫可是会心疼的。”   纪氏被沈长风哄得红了脸,她本就容易害羞,此刻拿手轻捶了下沈长风,倒是不管那张方子了。她又见两个女儿都在,只好把眼泪都憋了回去,嗓音却还是闷闷的:“熙容今日怎么来了?可是找娘亲有何事儿?”   熙容扫了圈周遭,一眼便见到父亲原配妻子的女儿沈连云,她视线直直地望着对方,菱唇微启,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世最后一幕穿肠之痛,她历历在目。   她想问沈连云,为何要听从江煦帝的命令,赐自己一碗九转丹青毒?难道当初二人一同入宫时,在海棠树下海誓山盟的情谊,都是假的么?   “妹妹,你可是身子不舒服?”沈连云察觉熙容的视线,她眼含担忧地望过来,其神情之真挚、仪态之端庄,让熙容一时难辨真假,“快给妹妹搬张绣墩来坐下。”   熙容并不想搭理沈连云,想起这位姐姐上辈子做的恶心事,她菱唇动了些许,最终只能无奈化为一抹自嘲。即使将前世的事实说出,又有谁会相信,素日端庄大方的姐姐竟会毒死她呢?   即使是眼前疼爱自己的双亲,他们根本不可能与她感同身受,只会责怪她的不懂事。   熙容抿着泛白的菱唇,想起那些前世的旧事,一时并未坐在那张绣墩上。   沈连云满心不解,上前几步关心道:“妹妹,你到底怎么……”   却不想她的手被熙容一下子侧身避开。沈连云在原处震住,她不可置信,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受伤。   她们姐妹二人一个才负盛名,一个貌美无双,在京城中并称“沈氏双姝”。在沈长风和纪氏的谆谆教导下,她们素日里关系一直都极好,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妹妹会这般排斥自己?   沈长风此时在偷偷烧掉那张方子,无暇顾及这一幕。纪氏却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她柔声问熙容道:“容儿,你是不是跟云儿置气了?”   熙容恍然回神,眼见纪氏疑惑的目光投来,她垂了垂眼,终究没有拿前世的恩怨发作,只是朝纪氏淡声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娘亲和爹说。”   她是委屈的,但只能藏在心里。尽管熙容最是怕疼,前世的沈连云却让她受尽了万般苦楚。   沈长风烧完了那张方子,他察觉到熙容和沈连云之间怪异的气氛,便朝沈连云挥了挥手道:“连云,你先回房吧。”   沈连云听见父亲的吩咐,她还能违抗不成,便咬唇离开了纪氏房内。   沈长风又挥退了所有下人:“都退下吧。”   纪氏察觉到熙容有些低落的情绪,平日里好端端的女儿,今日话都少了,纪氏忍不住猜测道:“容儿,连云欺负你了吗?若是她真的做了让你不愉快的事,爹娘一定秉公处理,不会让你受不明不白的气。”   沈长风也在一旁温声劝道:“熙容,都是一家人,把话说开就好。你和连云都是爹娘的掌上明珠,你若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爹也给你摘。”   熙容心内微暖,但她不想让爹娘忧心,便强自打起精神一笑,双眸清浅如月:“与姐姐无关,我只是……想早些找个良配定亲。”   沈长风和纪氏原本等着熙容说出一番恩怨纠葛来,哪知她竟是说了这个。二人对视一眼后,再度朝熙容看来,目光皆是不解。   须臾后,沈长风与纪氏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突然要找男子定亲?”   “不是……让你娘(爹)先说!”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道:“你先说!”   纪氏不禁愣住,她在孩子面前努力保持着克制,却还是羞红了脸。沈长风则较为大方,他儒雅清俊的面上划开一丝笑意,先前与妻子的那些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熙容抿了抿唇,看到爹娘恩爱如初,她自是高兴。不过今日她是有要事才来,便索性开门见山道:“爹娘不妨先听听女儿的缘由。”   “如今皇上登基刚满一年,后宫妃嫔甚少,又无一个子嗣,选秀自然是必不可缺的事。虽说选秀之事先前都被一再拖延,可皇上不急太后还急。届时一旦选秀开始,熙容的姓名出现在初选册子上,就必须参加选秀了。”   “熙容不想在深宫里孤独终老,更不想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所以熙容恳求爹娘,尽快把我的亲事定下……女儿近日一直浅眠,方才还做了个噩梦,实在被此事烦扰不已。”   说罢,熙容作势就要给双亲跪下磕头,被纪氏连忙一把拦住。   纪氏以为熙容是因为要进宫而心绪不宁,连带着对沈连云也看不顺眼,便温柔地笑开:“娘还以为是什么事儿,这便给你相看个好人家。之前那么多媒婆上门,咱们的容儿不愁找不着良配。”   沈长风一听却不甚高兴,他辛苦养大的女儿竟存了嫁人的心思,便憋着口气朝熙容再三确认道:“容儿当真想清楚了?你如今还未及笄,这亲事原本不必着急。”   熙容脸上划过一抹笑意,如黑夜中昙花盛开。她望着一直善待自己的双亲,决定这一世要好好地活下来,便慢慢道:“我想清楚了。”   纪氏怜爱地抚了抚熙容一头青丝:“既然是容儿的婚事,我和你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办好。”   沈长风忍不住皱了皱长眉,他不知其他父亲会怎么想,只知自己的女儿生来就貌美绝妍,性子又乖巧可人,一想到要便宜了哪家的浑小子,他就满心不爽。   熙容又仔细想了一遍定亲之事,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迟疑片刻后问道:“娘亲,那我要何时才能定亲?”   纪氏见女儿如此急迫,觉得好笑之余,只能先立下军令状:“娘答应你,至多三月内……”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记小厮急迫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了!”   熙容心头一跳,却听父亲沉稳如山的声音响起,一时心神稍稍安定:“可有说所为何事?”   “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林公公亲自过来,说是为了选秀之事。老爷大喜,府内两位小姐的名字,皆在宫中定夺的初选名单上呢!”   熙容在纪氏身边愣了神,按理说她已经早做准备,这辈子选秀定与她无关,怎料本该六个月后才开始的选秀突然提前,竟是一下子提到了眼下,这究竟是……为何?   紫禁城,养心殿。   极尽奢华的内室之中,青花海水纹香炉里正点着龙涎香,几道青烟袅袅而升。年轻俊美的帝王正在一张黑漆描金龙纹书桌前批阅奏折,笔走游龙如有神。   江煦帝今日速度出奇得快,没一会儿便将那些繁缛的奏折批了大半,而后便有小太监恭敬地将奏折收起,送往养心殿外。   谢夙坐在龙椅上,双眉斜飞入鬓,凤眸黑如点漆,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色的薄唇,侧脸冷峻如刀锋。单论相貌,他无疑是极其俊美的男子,放眼整个京城难出其右。   此刻江煦帝望了眼窗外枝头新开的朵朵桃花,这等凡俗之物,他的视线竟罕见地停驻其上,似乎透过这娇艳的桃花,就能看到那婀娜动人的女子。   曾经的江煦帝以为,世上除了天子,无一例外都是臣子,没有一个臣子值得他真正的在意,因为他们终究不懂自己。   直到他唯一宠幸过的女人,容嫔死了。   谢夙不知前世的自己是以何种心情,去看她的遗物。他一直清楚自己只愿意宠幸容嫔一人的事实,却从未想过其中更深的原因。   且他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熙容跟其他女子别无二致,不过都是看中了他的权势。   直到他发现她的一本小册子,上面记了她每日的喜怒哀乐,从小女儿家初见他时的倾慕心动,到后来被他冷待时的心灰意冷,以及最后淡淡的只言片语。   江煦帝的心,第一次裂了。 第3章   正当江煦帝兀自出神之际,身侧的大内总管林恒寿已然唤了他好几声:“皇上?皇上?”   江煦帝思绪被陡然打断,他凤眸朝林恒寿冷淡一瞥,“何事?”   林恒寿笑了笑,他年纪不大,一双锐利的眼仿佛能洞悉人心。此刻他躬着身子,依旧恭敬地禀报道:“辅国公有事求见,这会儿在殿外候着呢。”   江煦帝微扬了眉,他自然知道沈长风是容嫔的父亲,便道:“请进来。”   沈长风入殿行礼:“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之后,江煦帝抿了口宫里新到的碧螺春,他等着沈长风先开口。   沈长风久居官场,他很快从容讲道:“方才林公公至敝府传旨,承蒙皇上隆恩,微臣两位小女之姓名皆被纳入选秀名册中,在此拜谢皇上!”   说罢,沈长风缓缓起身,又要给江煦帝磕头。   江煦帝在黑漆描金桌上长指轻叩,林恒寿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将沈长风扶起:“辅国公身子金贵,又并非普通臣子,何必频繁行此大礼呢?”   沈长风被林恒寿拦住,并未出乎意料,他言笑晏晏道:“微臣今日有求于皇上,这礼数自不可废。”   “辅国公不妨先说所为何事,再行礼不迟。”江煦帝何等精明之人,他察觉到辅国公前来未必是什么好事,态度变得冷淡,也不肯先受沈长风的礼。   沈长风一时捉摸不透帝王心思,毕竟江煦帝素来冷傲,他作为臣子唯有热脸相迎的份,当下索性就开门见山道:“微臣有桩小事,还望皇上准许。微臣次女沈氏熙容,她自小便娇生惯养,于礼数有所轻慢,若是进了这紫禁城做主子,微臣恐怕她会贻笑大方,故恳请皇上在初选名册上剔除她的名字。”   按理说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儿,辅国公在朝中地位不低,爱女之心情有可原,过来打个招呼不是不可。然而说罢,沈长风发现江煦帝在座上一下子沉了脸,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江煦帝目光如刀子般的刮过来,他厉声反问:“这是何人之意?”   沈长风额上划过一滴冷汗,眼前的帝王显然是怒了,他顿时如履薄冰,不敢贸然开口。   江煦帝眼底戾气渐浓,他见沈长风不答话,便追问道:“是令夫人?”   沈长风心知瞒不过皇帝遍布世家的眼线,只能跪下来硬着头皮道:“不,是小女。她年幼无知,唯恐见到天子龙颜,这才让微臣前来说情。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话落,上方却许久未传来声音,堪堪一片死寂。   就是素日侍奉君王的林恒寿,这会儿也不知江煦帝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但他能感觉到江煦帝的怒气不同于寻常。   沈长风跪了良久,直到额前冷汗涔涔,膝盖酸麻不已,都未听见江煦帝的回音,他唯有斗胆开口:“……皇上?”   江煦帝眸色晦暗不明,他沉默半响,那道冷冷淡淡的声音终于传入沈长风耳中:“既然令爱希望将自己的姓名剔除,便让她自个儿进宫来找朕。退下吧。”   “微臣遵命,便先告退了。”沈长风起身快步退下,走到殿外轻抬衣袖擦了擦汗水后,他才敢长吁一口气,只觉江煦帝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   熙容得知江煦帝的意思后,手中的绣花针顿在原处,眼底难掩惊讶。她放下绣花的绷子,问那传话的丫鬟:“爹被皇上罚跪了半响,这会儿还好吧?”   丫鬟垂首答道:“老爷身子并无大碍,他托奴婢带话过来,说是姑娘既然已被皇上看中,不妨既来之则安之,免得多生事端。”   熙容听后淡声道:“你先去忙吧。”   待那丫鬟走后,熙容面色愈发之白,忍不住收拢衣袖下的五指。她上辈子就是被江煦帝赐死在深宫里,这辈子叫她如何坐以待毙?   既然爹说江煦帝不肯同意,那她自然不会进宫求见,还得另寻他法。   就在熙容兀自沉思时,院内传来丫鬟的通传声:“大姑娘到了。”   只见沈连云带了两个丫鬟,缓缓走进熙容房内。她仪态极其端庄,先前还特意受过宫中嬷嬷教导,是以这会儿腰板笔直、姿态板正,颇有大家闺秀风范,众人印象中的她应如是。   然而重活一世的熙容连起身相迎的心思都无,只是音色淡淡地问了句:“姐姐怎么来了?”   沈连云皱了皱眉,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赞同之色,她轻斥道:“父亲进宫之事我都听说了,妹妹,你未免太过胡闹。”   熙容敷衍道:“此事是我考虑欠妥,姐姐还有其他事儿么?没有我便歇下了。”   “妹妹。”沈连云认真地看着熙容,她见妹妹听不进自己的话,语气十分严肃,“我不知你近日对我有什么误会,但若有朝一日,咱们姐妹二人一同进宫侍君,仍需相互扶持。姐姐望你能懂事些,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爹娘。”   “我意已决,不会进宫与姐姐争抢恩宠。”熙容不想听沈连云这番相似的说辞,姐姐此刻越是识大体,熙容就越是心寒。   上辈子她们姐妹二人就是相互扶持,沈连云才能位及贵妃。熙容虽只是嫔位,但江煦帝曾有提她位份之意,是姐姐后来跟她说想为妃,熙容又对江煦帝心灰意冷,将仅剩的名额让给了沈连云。后来她才有机会展现治理六宫的才华,被秋贵妃举荐,最终提为连贵妃。   熙容扪心自问,她待姐姐也不薄,为何自己就要落得如此下场?   若是其他妃嫔前来灌她毒.药也就罢了,为何偏偏就是姐姐?   沈连云动了动唇想劝熙容想开,可那张年轻帝王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连云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重重地叹一口气,终于转身离开熙容的院子。   熙容想起旧事,她也没了绣花的心思,在房内练了足足十张大字,方才顺过气来。   江煦帝的后宫绝不能进,最馊的主意就是找其他男子生米煮成熟饭,那江煦帝肯定就不要她了。但此事也不必真做到那步田地,不如……   是日草长莺飞之际,晋风茶馆二楼的雅间内,坐着一名翩翩佳公子。他玉带束发,一袭月白衣袍衬得面容愈发清俊。纪修不时抬眸望向门口,显然是在等人。   青梅竹马的表妹特意约他在此相见,纪修有些忐忑,时间久了竟还觉得有些脸热,他连忙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就在此时,木门被侍者缓缓推开,他伸手引娇客入内。   纪修连忙放下茶碗起身相迎,他朝那天姿国色的少女弯唇笑道:“容表妹,你可让我好等。”   熙容瞧见娘亲的侄子,她表哥纪修看上去等了许久的模样,她忍不住歉疚道:“实在对不住,我把时辰约得早了,昨晚又睡得不安稳,今早就耽误了时辰。”   纪修浅笑,气质温润如玉,他一点都没有怪罪表妹之意:“无妨,是我来得太早。”   熙容见他为自己解围,知道表哥人好,便没多说什么。她坐在纪修对面的椅上,直接切入了正题:“修表哥,我此番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纪修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必同我客气,说吧。”   熙容垂了垂眼,她知道自己在做一场豪赌,可面前早已没了退路:“这次选秀,我的姓名赫然在列,可我一点儿都不想去宫里。修表哥,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互相品性最是知根知底。若你不嫌弃我,能否帮我一把,事后我会同娘亲说……嫁你为妻。”   纪修愣了神,他自小就喜欢熙容,奈何她似乎从未留意到自己的心思。怎料有朝一日,惊喜会从天而降,砸得纪修有些晕晕乎乎,这会儿都不知身处何地。   熙容见纪修呆若木鸡的模样,一时忐忑地咬了咬唇,她讷讷道:“你……可愿意?”   纪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耳尖已然变得绯红:“我自是愿意用八抬大轿,来迎娶表妹,其实我早就心悦于你了,一直想向姑母开口提亲……”   熙容闻言,心内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一心想着自己的计划,这会儿见纪修同意了,便开门见山道:“你我的婚事,只要解决了选秀这个麻烦,便不成问题。我是这般想的,找个大庭广众的时候,我落入水中,表哥前来救我,如此一来我的名声必会受损,皇上肯定不会再要我进宫了。”   纪修仔细地想了一番,觉得此法未尝不可,他只消做得不落痕迹便是:“只是有一点,如今刚过寒冬,这春水依旧寒凉,容表妹你的身子可受得了?”   熙容眉眼舒展,这一刻她笑得开怀:“只要不进宫,受点苦头也没什么的。”   后来二人又商讨了一番细枝末节之事,期间还讲了些幼时的趣事,却是无人注意到,对面雅间的纱帘被轻风吹起,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其肤色不自然地泛白,上面青筋毕露,近乎没了血色。 第4章   熙容回府后没过几日,便得知江煦帝三月初二晚在宁园设宴,邀七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共同庆祝大将军秋琨班师回朝。   宁园是旧朝故园,原先是一位皇子成年后的居所,其内风景错落有致、有山有水,正适合实施熙容的计划。于是她欣然前往,还派小丫鬟悄悄给纪修捎了话。   一想到今晚之后,她就与江煦帝再无瓜葛,熙容浑身上下都高兴起来。   辅国公府的三辆华盖马车停在宁园的照壁后,熙容被艾香扶着款款走下,很快有侍女前来引辅国公一家入内。   宴堂早已被打扫得整洁如新,堂前列鼎,堂后度曲。由御座至堂外台阶、台阶以下直到门檐下东西两侧,按品级分设王公及文武大臣宴席。   大将军秋琨已然坐于御座左侧,足见其地位之高,他正与镇国公交头接耳。秋琨面容凶煞,笑声震天,身前以碗盛酒,而非小盅,在一干世家贵胄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沈长风座次稍外一些,但整家人也没出台阶。熙容与沈连云同席,几个贴身丫鬟立在后头,熙容四处张望了会儿,发现纪修果然来了,便悄悄朝他举杯。   纪修会意轻笑,抬手一口饮下盅中酒,清冽的气息溢满口腔。今日他亦是高兴,纪修早已将计划的场景在心中描摹了无数遍,甚至昨儿个彻夜难眠,都是为了眼前柔婉无双的小表妹。   开宴时辰已至,堂后乐声奏响,江煦帝和秋贵妃二人一同出现在群臣眼前,身后是林恒寿以及众多宫人,浩浩荡荡的排场极大。   江煦帝凤眸不经意间朝下一瞥,随即与秋贵妃分席而坐,群臣贵眷在此时纷纷行礼。   秋贵妃小字诗婉,今日一身正红色雍容华服,裙摆层叠宽大,似乎昭示着主人的野心。她乃大将军秋琨之嫡女,当年还是江煦帝的太子妃,奈何他登基后空悬后位,秋诗婉唯有屈居贵妃之位。   今日既是为大将军办的筵席,秋贵妃理应出席,只是她却坐在了江煦帝下方,与他相距甚远。   秋贵妃眼底沉了沉,心想江煦帝果真是冰冷无情的男子,不仅在筵席上如是,在房事上亦如此。枉费自身嫁给他数年,她这般花容月貌,他竟然碰都没碰过她一下!   且不只是她,后宫妃嫔到现在都无一人受幸过,真不知此人是否有什么隐疾!   偏生今晚大宴,她为了父亲的脸面,还得强颜欢笑!   熙容行礼毕,正品尝着各色宫中糕点,她每样都给沈连云留了一半,而后便不管沈连云如何了。熙容方才也没抬眸看向江煦帝,左右不过是个前夫,心肠还歹毒,她自然不会多留意。   江煦帝今日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敬完秋琨一杯后,便冷眼瞧着秋贵妃和群臣向秋琨敬酒,只在熙容起身时轻掀眼帘。只见那女子体态袅娜,身上宫装恰到好处,并不似秋贵妃那般张扬。   熙容随双亲一同起身饮了果酒,她并不需要开口。   可隔着几个席位,江煦帝总是将她瞧不分明,一时心内竟有了几分燥意。   林恒寿立在一旁,将江煦帝面上细微的情绪波动收入眼底,他暗暗纳罕了会儿,总觉得一贯冷情冷性的江煦帝,突然多了丝人情味。   且只在事关辅国公次女沈熙容的时候,那丝人情味儿,才会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江煦帝终是等得烦了,好不容易待群臣都敬完一番酒,他立即制止了堂后的奏乐声,朝下方冷淡道:“今夜月色正好,众卿不妨去瞧瞧。”   意思是群臣家眷可以自行走动,不必如方才那般拘束了。   熙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下意识抬眸朝纪修的方向看去,而后第一个起身离席。   这一幕落入江煦帝眼中,他望着熙容一路走远的婀娜背影,还是没看清熙容的面貌。一时江煦帝眸底陡然变暗了不少,除此之外,他仍然面无表情,甚至鼻梁下的薄唇都未动一分。   可林恒寿却是听到一记细小的咔擦声响起,他悄然望去,只见江煦帝那块价值连城的玉扳指碎了,落在地上成了两瓣,而皇上瞥都未曾瞥过一眼。   林恒寿暗自观察了一番,觉得以玉扳指的裂痕来看,竟像是被江煦帝硬生生从中捏碎的。   熙容在宁园后院中四处走着,终于找到那片池水。此时四下无人,她在九曲桥上往下望去,眼看这池水虽然清澈,占地宽阔,但缺点便是瞧着不深,熙容不禁蹙了蹙眉。   万一她待会摔下去,结果竟能站在池水中,那就不好了。   纪修此时走到熙容身后,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容表妹放心,这水虽然看着不深,但实际上还是挺深的。”   熙容回过头,她有些疑惑道:“修表哥如何得知?”   纪修勾了勾唇,他以折扇掩面,轻声道:“我问一位好友弄到了本《宁园志》,听闻前朝宰相曾在此落水,当时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后来也并未有填土的记录。故而这池水还是一样深,不妨碍咱们的计划。”   “修表哥真是聪明。”熙容轻点下颔,她巧笑嫣然,衬着身侧灯火摇曳,顿时令周遭都黯然失色。   “哪里。”纪修有些不敢看去,他垂眸竟是害羞起来,连脖子根都变得红通通的。   此刻借着夜色掩映,纪修不自在地侧过身去。   熙容没多注意这一幕,她等时辰再过了会儿,周围聚集了些人影,熙容递给艾香一个眼色,随即趁旁人都不注意时,“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快来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艾香适时地大喊出声,焦急的神情令人霎时间信以为真。   旁边开始有懂得凫水的男子凑过来:“是哪家的姑娘?怎这般不小心!”   纪修原本就离熙容近,这会儿很快做出反应,然而他刚要纵身跃入水中救人,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柄拂尘,阻止了纪修的身子往前倾去。   林恒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这儿,他正笑意盈盈地瞧着纪修:“纪公子,既然落水的是姑娘,您还是别冒然下水相救的好。”   纪修登时一惊,眼看诸多御前侍卫一涌而入,将整片池水包围得水泄不通时,他暗道自己中计了!   江煦帝缓步走来,身姿挺拔超然,明黄色龙袍昭示着他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侍卫们连忙给他让开一条道,垂首极为恭敬的模样。   谢夙嗓音淡淡地询问:“方才是何人落水了?”   纪修眼看那池水中翻腾的水花越来越小,他知道池水寒冷,于是纪修不顾三七二十一,便主动跪下开口道:“启禀皇上,落水之人是在下的表妹,辅国公次女!在下恳请皇上赶紧派人救她!”   江煦帝顺着纪修的目光一瞥,他瞳孔微缩,暂且没计较那么多,只沉声吩咐道:“找几个会凫水的侍女,即刻下去救人!”   没过片刻,数道侍女的身影跃入池水中,其人数还不少。   江煦帝目光平静地望着水面,不料等了半响,还没有熙容的身影浮现出来。这并非好兆头,须知时间拖得越久,熙容的处境越是危险。   纪修瞧着焦急不已,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水边张望。早知今日之局如此危险,他何必让容表妹以身冒险!若是表妹有何不测,他该如何像姑母交代?   林恒寿也发现了情况的异常,然而就在他转身欲开口之际,却蓦地睁大了眼。   原本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帝王,这会儿竟亲自跳入夜里寒凉的水中!   不止是林恒寿一人,就连旁边的御前侍卫、还有纪修,都纷纷睁大了眼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须知帝王乃九五之尊,轻易不会下水救人,更何况是冷情冷性的江煦帝!   谢夙潜入水中,寒冷的池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缓缓睁眼,借着岸上透来的灯火四下寻常熙容的身影,一时竟真没看见她。   他沉下心神,衣袍下长腿微动,继续用目光搜寻着这片池水的每一处角落。这片池子是死水,不可能有人从下面出得去。   而且江煦帝先前在茶馆中得知熙容要落水,还特意派人把池子都清理了一遍,免得水不干净。   这会儿容嫔怎会不见了?   江煦帝皱了皱眉,四处找着熙容的下落,直到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一缕柔软的发丝。他登时顿住身形,轻轻拨开了面前杂乱的水草。   许是因为先前的宫人偷懒,这块石壁没被清理干净。这会儿江煦帝很快在水草后面,发现了面色苍白的熙容,她头上发簪不知跑哪儿去了,满头青丝飘荡在水中,真如水草一般,怪不得之前那么多侍女都未发现她。   江煦帝解开缠住熙容的水草,抱着她迅速往上游去。   终于,二人冲破水面,岸上的林恒寿和一干御前侍卫这才放下心来,纷纷长吁一口气。毕竟若是连皇帝都溺水而亡了,那在场的他们可都难逃其咎。   江煦帝托着熙容的腰身,缓缓游上岸,宽大的衣袖恰好挡在她敏.感部位前,不让外人有一丝窥探的机会。他眼底沉沉,低头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在黑夜中反而有一股子惊心动魄的美。   就在此时,熙容猛地咳出了好几大口水,她发觉自己正被一个宽阔的臂膀抱着,就以为是修表哥。方才简直如同鬼门关走一遭,此刻熙容忙不迭道谢:“多谢修表哥……”   下一瞬,她望见眼前的五爪龙纹图样,面色陡然僵硬起来。   熙容在男人怀中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缓缓抬眸望去,只见江煦帝那张俊脸冷得能结出冰渣来:“皇、皇上……” 第5章   江煦帝很想掐死她,大手在熙容腰间紧了紧,终究还是没舍得下手。   他不再看她,游至岸边接过侍女递来的披风,将熙容裹好后二人方才上岸。这件披风是一早备好的,粉缎银边,下摆绣着几朵妖娆绽放的百合。   纪修望见江煦帝抱着熙容那一幕,他眼底微黯,面上神情难以掩饰的失落。   秋贵妃赶到此处,侍卫无人敢拦。她看到浑身湿透的江煦帝,脸上讶异一闪而过。秋贵妃又瞥向江煦帝身侧的熙容,眼见对方姿容闭月羞花,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子是谁?”秋贵妃问身侧的林恒寿,语气有些阴沉。   林恒寿此刻忙着给江煦帝递备用的披风,一时无暇顾及秋贵妃,他拿着披风给江煦帝盖上,庆幸道:“还好皇上没事,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快随奴才去更衣吧。”   江煦帝瞥了眼熙容,见她垂下眼帘咬着唇不语,他冷声道:“丫鬟呢?还不带她去更衣。”   “奴婢遵命。”艾香这才被御前侍卫放进来,带着不说话的熙容快步离开此地。   秋贵妃眉梢一挑,语调凉凉地吩咐贴身宫女:“芳兰,你也去服侍这位小姐。”   这时候,江煦帝突然来了这么一番话:“林小姐是林恒寿的外甥女,她胆子小,秋贵妃就别去添乱了。”   他把熙容说成是林小姐,在场自然无人敢反驳。虽说纪修之前道出了熙容的身份,可当时御前侍卫将人都给隔离开来,故而场外无人听见他所言。   林恒寿心头一跳,他反应极快地接过话道:“是是是,我那外甥女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秋贵妃冷眼看着林恒寿,心想好你个老阉货,竟敢将外甥女都送到皇上眼前!   幸好让她撞见了这一回,这个林小姐出身低微,进了宫后还不是任她处置!   秋贵妃仿佛被激起了浑身的斗志,她全然忘记之前熙容还随双亲敬过酒,冷哼一声后转头就走了。   宁园宫宴因此提前结束,江煦帝亲自下水的消息被刻意压住,知道“林小姐”存在的人不多。熙容听见江煦帝为她隐瞒身份的那一句,更衣后便带着艾香提前坐马车回了府,再给车夫一些碎银子封口,是以沈长风等人都不知晓当晚落水之人是熙容。   是夜微风拂面,熙容临窗而坐,她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一言不发,已然过了许久。   艾香晾好那件粉缎披风后进屋,有些惊讶道:“姑娘还不睡呢?”   “我睡不着。”熙容声音很轻,她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何今晚救她之人是江煦帝。他那般冰冷无情的人,若非是真的在意,怎会亲自下水救人呢?   熙容感到自己心口剧烈地跳动了下,如同枯死的泉眼底下,突然又冒出了一股细流。她唇边不禁溢出一丝苦笑,原来自己一直都未忘记过他。   可当她见到艾香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世艾香就是被秋贵妃杖毙的,而江煦帝事后甚至连秋贵妃宫里一个人都没罚过,更遑论为她打压一下六宫妃嫔的嚣张气焰。   而且她,和她的孩子,都是被江煦帝赐死的,一尸两命。那时她才刚刚及笄,正值女子最动人的年纪。   熙容原本有些恍惚的心又冷下来,她自椅上起身,重新坐回自己的架子床内。艾香走来放下纱帘,却听熙容开口相问:“修表哥可有派人传话来?”   艾香回想一番后,自怀中取了个信封出来:“方才不知哪个丫鬟半路找到奴婢,说这是纪公子给您的。”   熙容听后睡意全无,她接过信封,打算看完纪修的信再入睡。如今选秀依旧如同一把利剑悬在眼前,熙容总得想个法子解决此事。   她展开那张信纸,淡淡说道:“掌灯。”   艾香应了声就去掌灯,岂料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自家小姐在身后说不用了,语气还有几分欣喜。   数日后,沈长风刚下朝回府,就听说熙容的脸竟然毁了。他急忙走到她房中,发现纪氏和沈连云都在,屋内架子床纱幔垂着,里头不时传来熙容的啜泣声:   “都走开!我的脸上长了这么多难看的疹子,这下该如何见人!呜呜……”   熙容听见一阵脚步声,她透过帐幔隐约看见沈长风来了,便继续蒙住被子,哭得愈发起劲。娇软的嗓音隔着被子听上去闷闷的,愈发令人心疼。   沈长风赶紧问身旁的纪氏,他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刺激到床榻上的熙容:“这是怎么了?不久前还好好的人,怎今日脸就毁了?可有让大夫来看过,究竟是何原因?”   纪氏眼眶微红,她拉着沈长风的衣袖走到院中,这才开口道:“今早几个大夫都来看过了,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几张清热解毒的方子,也不知是否有用。若是容儿的脸一直好不了,别说是选秀,就是嫁人恐怕都不成了……”   “夫人尽说胡话!我再去寻几个大夫来,容儿那边就靠你来安抚了。”   屋内,熙容见双亲已然离开,她哭声渐缓,都演了一大清早,此刻突然觉得有些累。   沈连云此时相劝道:“妹妹快别哭了,你的脸已经不好了,若是嗓子也坏了,这该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沈连云才惊觉自己所言有些不妥,纱幔后的哭声果然又响了起来。   沈连云张了张口,手足无措道:“妹妹……”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熙容毁容的事实,可只要一想起宁园宫宴上,江煦帝对熙容若有似无的关注,沈连云心中的火苗就克制不住地燃烧。   旁人或许还察觉不到,可沈连云一直关注江煦帝,当时又坐在熙容身旁,她自然感觉到了异样。尤其是那晚熙容起身离席后,江煦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熙容,这让沈连云心中愈发明白过来。   他一直在看的不是自己,是妹妹。   只不过如今妹妹的脸毁了,按例她进不了宫,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威胁。   沈连云想至此,不禁微叹一口气,正欲再度相劝。纪氏在此时走入房中,她想起熙容近日对连云的冷待,便让连云先行离开,随即好言安抚了一番熙容,终于看到女儿不再哭了。   几日后,养心殿。   江煦帝得知了熙容脸毁的消息,他看着面前的辅国公沈长风,漫不经心道:“此事当真?”   沈长风约莫猜测出一些江煦帝对熙容的心思,他知道江煦帝必不肯罢休,这会儿字斟句酌道:“确实如此,原本微臣以为小女脸上的疹子过几日会好些,怎料愈发严重起来。如今府内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微臣和夫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同她说话。”   江煦帝依旧面无表情,他长指在桌上轻叩,半响后貌似放弃了问话,只道:“林恒寿,各派两名太医和嬷嬷去辅国公府,若沈熙容的病情无法好转,便把她的名字在初选册子上除去。”   林恒寿恭敬地回道:“奴才遵命,这便下去吩咐。”   沈长风心中惊讶,没料到江煦帝这么快就松口了,他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叩谢皇上。”   随即太医和宫中嬷嬷一同去了辅国公府,四人下马车后,被沈长风和纪氏一路请到了熙容房中。   熙容得知江煦帝的意思,登时心里一阵雀跃,心想修表哥的计策果真有用,比她想的可行多了。于是熙容将戏演得愈发逼真,脸上戴着一层厚厚的面纱,隐约可见其后青紫的疹子。   两名太医分别给熙容诊脉,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熙容似乎也能看到自己的脸,她眼眶发红,浑身恹恹乏力的模样。见两名太医愁眉不展,熙容看上去满含期待地问道:“二位大人,请问我这脸还能好么?”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当着宫中嬷嬷的面,其中一人沉声道:“病因不详,恕在下无能为力。沈小姐的脸怕是好不了了,待在下商讨后开张方子,看能否克制一番病情。至于这宫中选秀之事,劝沈小姐想开些,还是免了吧。”   熙容心内暗自高兴不已,面纱下的菱唇抿了抿,终是忍不住上翘了瞬,又很快压下来。   沈长风和纪氏听后,双双沉下心来,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沈连云却是暗自松一口气,而后便听宫中嬷嬷道:“既如此,老奴便先回宫中复命了。”   “福子,去送一送嬷嬷。”沈长风沉声道,说罢他上前轻拍了拍熙容的肩,“容儿,不要紧的,选秀没了也好,爹养你一辈子。”   宫中太医和嬷嬷都走了之后,熙容提出想一个人静一静,纪氏和沈长风只能顺着她,二人吩咐艾香和白桃好好看着姑娘,随后便与沈连云一同离开。   此时熙容房内只剩下她与艾香白桃三人,熙容看了眼面前的药,她取下脸上的面纱,朝白桃轻声道:“去给我倒碗白水来。”   白桃依言去取了碗白水,随即便见熙容自枕头底下取出一包药粉,洒入白水后,熙容登时一饮而尽。看到这一幕,白桃登时大惊失色:“姑娘!太医方才还吩咐了您得忌口呢,姑、姑娘……”   但见熙容脸上的疹子很快一个个的消去,冰肌雪肤登时恢复如初,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嫩滑。   不仅是白桃,就连艾香都瞪大了眼。艾香想起之前纪修给熙容的那封信,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时她不禁捂住了嘴:“姑娘,您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熙容冷笑一声,她正对镜自照,浑然不觉自身胆子无比的肥,“你们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说罢,熙容放下镜子,重新戴好了面纱,她挥退了除艾香白桃以外的所有下人,去院中荡起了秋千。这是她自重生后,第一次心情如此之高兴。   不久后,江煦帝的桌上出现一张简单勾勒的画像,正是熙容在院中荡秋千的模样。其上还配了一行小字:沈氏女在院内荡秋千,口中哼小曲,神情甚悦。   江煦帝冷笑一声,凤眸盯着那姿容绝世的画像片刻,而后将其收入桌上的锦盒中,“啪嗒”一下落了锁。 第6章   锦盒里面关的那一张张小纸片,都是熙容近日来的画像,这全都是由近日江煦帝在辅国公府的眼线所收集的。   江煦帝并非看不出熙容的小计俩,事实上江煦帝从头到尾都知道她哪里弄来的药,眼下这一出,只是配合她演戏罢了。   他冷声朝身侧招手道:“林恒寿。”   “奴才在。”林恒寿上前弯下了腰,态度甚是恭敬,“皇上有何吩咐?”   江煦帝没问及熙容,反而问了旁人的事:“太后近日如何?”   林恒寿垂着眼帘,轻声答道:“太后身子还算安康,只是前几日听慈宁宫的人说,她这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回,半夜里召傅太医过去后才好些。除此以外,奴才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事。”   说罢,林恒寿愈发猜不透江煦帝的心思。原来还较为简单,近日的江煦帝就仿佛变了个人,有时心机深沉似海,有时却又陷入儿女情长,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江煦帝冰冷的嗓音传入他耳中:“给太后再加几味药。”   林恒寿抬头一惊:“这……皇上,如今还不是时候。”   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俗话说亲母子还会离心,更何况是身处帝王家的这对母子。燕太后早有异心,几位燕姓外戚试图干政,均被江煦帝以雷霆之势压下,双方正是博弈之时。   可燕太后此时还不能死,否则燕家一旦闹起来,朝堂必将动荡不安,给外族可趁之机。   林恒寿环顾四周,见此时殿内并无旁人,这才敢细细说道:“皇上,太后此时已身中慢性之毒,咱们无需急着要她性命,再留段时日也不迟。”   江煦帝见他误会,冷淡开口:“朕何时说要太后的性命?”   林恒寿又是一惊,垂首恭敬道:“奴才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太后她如今身子不好,便给她几味药,再挑个天气热的日子,召沈氏熙容还有她的母亲纪氏入宫侍疾,懂了么?”江煦帝凤眸瞥了眼林恒寿,一本正经道。   “是是是。”林恒寿笑弯了眼,原来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是江煦帝想见沈家女了,“奴才明白了。”   当日,太后病重的消息就传到了宫外。   熙容在府内听说自己过几日要入宫侍疾,她顿时极不情愿,而且前世似乎没有这一出。于是熙容戴好厚厚的面纱,就到纪氏房中欲开口求情,却发现沈连云这回也在,对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见了自己却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仪态。   沈连云还朝熙容打了招呼,只是目光中充满怜悯:“妹妹来了。”   熙容不明所以,她并不知道沈连云没得去侍疾,敷衍着应了声后,便朝纪氏娇声道:“娘,你说这皇上也太过分了!我的脸都成这样了,他还让我入宫侍奉太后,就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了太后?”   话落,沈连云原本端庄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衣袖下十指紧攥。她原本得知自己无法入宫侍疾就颇为不忿,哪知熙容会当面揭开她的伤疤。   “说什么呢!”纪氏没好气地看了眼熙容,又朝沈连云温声道,“连云,许是宫中把你的名字忘了,不要紧的。我和容儿进宫这次只是侍奉太后,不是什么大事。”   “是我想多了。”沈连云低低地应了声,她方才并未承认自己爱慕江煦帝,所以才如此在乎宫中的态度,沈连云只是说自个儿情绪低落,这会儿她轻声道,“娘,妹妹,我先回房了。”   “去吧。”纪氏微叹一声,旋即拉着熙容的手坐下。   熙容心里有些疑惑,这会儿直接问道:“娘,姐姐她怎么了?”   纪氏却是揉了揉眉心,连日来发生的事让她感到有些头疼,缓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连云想进宫侍疾,可宫里来的公公没提及她的名字,方才我又派人追上去问了问,说是没弄错。”   熙容听后约莫知晓了沈连云那敏感的心思,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侍疾,又并非选秀,换了我还乐得如此呢。”   “你这孩子!”纪氏伸手想点一下熙容的脑门,快碰到时想起熙容的病情,她又赶紧放下,“容儿的脸好些了么?”   熙容心中一惊,她打算等选秀的风声过了再拿下面纱,此刻唯有扯谎道:“还是老样子,那些疹子一直不褪,看着怪是骇人的。”   纪氏满腹愁绪地点了头,可面对熙容,她依旧柔声开口:“这次进宫侍疾,宫里的公公到府上说了,皇上指明要你过去。娘知道容儿不喜欢见人,可也不能违抗圣意,知道么?”   熙容美眸眨了眨,她犹疑片刻:“可我这脸……”   “既然皇上觉得不要紧,那你也别担心。再说艾香和白桃两个丫鬟日日陪在你身边,也没见染上什么病气,容儿就别多想了。”纪氏轻拍了拍熙容的肩,随后她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熙容见纪氏眼下有些青紫,便知娘亲近日未曾睡好,许是因为自己毁容的事儿。熙容一时十分愧疚,却又没有好法子,唯有扶着纪氏上榻休息去了。   这天日头高照,树上渐有蝉鸣声响起,明明是春季,却依旧炎热得很。   熙容未料到这日头如此之热,她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为了不被人看出异样,今日又多戴了一层。且熙容并未带自己那把团扇,这会儿与纪氏一同走在威严冗长的宫道上,她止不住的拿手扇风,却还是感到脸上有了细小的汗珠子。   宫中带路的嬷嬷见状笑道:“小姐别急,不一会儿就到慈宁宫了。”   熙容应了声,怎料待她赶到慈宁宫门口时,已经满头是汗。她料想自己的面纱可能都有些透了,这会儿都黏在脸上,熙容却又不好抽身离开,一时心绪有些烦躁。   嬷嬷朝着纪氏和熙容福了福身,道:“这便是慈宁宫了,二位请吧。”   纪氏看了眼熙容的面纱,只见疹子的痕迹竟然一点都没透出来,她眼底微沉,在这关头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与熙容一同入了燕太后的寝宫道:“臣妇(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躺在榻上的燕太后依稀应了声,瞧着此时身子不大爽利。头疾的毛病说小可不小,不少宫女在殿内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殿内的宫女们连忙给纪氏二人搬来两张绣墩,纪氏坐下后接过宫女手中的巾子,便给燕太后擦拭额上汗水:“太后娘娘可感觉好些了?”   燕太后年纪不高,即使是病容依旧风韵犹存。她听闻人声后勉强睁开眼,只见面前有个妇人朦胧的影子,便轻声喘着气儿道:“不过是老毛病犯了,宫中那帮太医怎么治也治不好,当真是天要亡了哀家!”   说罢,燕太后定睛一看,发觉纪氏身旁还有一名绝色少女。她端坐于绣墩上,腰若约素,身姿有一种天然而成的优雅。即使这少女面纱遮面,可燕太后一眼便觉得她美极,说不定还能盖住整个京城女子的风头。   一时燕太后仿佛瞬间有了精神,她忍不住笑道:“这是哪位姑娘?怎今日戴了块面纱,可否揭下给哀家瞧瞧?”   纪氏正不知该如何回话,却听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江煦帝方才下朝,此刻穿着朝服就来到了慈宁宫。他身姿挺拔,朝服下的身躯宽肩窄腰,头顶冕旒垂下的玉珠在行走间轻晃,其后是清冷俊美的面容。   他方才走进内殿,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朝熙容投来。她正起身行礼,身段袅娜玲珑,脸上那几张面纱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也不知她都是从何处寻来的。   熙容听闻男子有力的脚步声渐近,她一直低着头,此时不禁心头一紧,动作间却不敢怠慢了礼数:“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氏在此时一同行礼,殿内跪了不少服侍太后的宫女。江煦帝自熙容身上错开视线,以一贯冷淡的口吻说道:“平身。”   “谢皇上。”熙容随后坐回了那张绣墩上,她手中绞着帕子,不明白江煦帝怎会突然来慈宁宫。   前世的时候,她便听闻江煦帝和太后关系不睦,这会儿他总不见得是为自己而来,熙容自认有那自知之明。   太后在榻上抬了抬眼,病中之人伪装也是费尽,她语气已不如之前那般热络:“今日是刮了什么风,竟把皇上给招来了?”   江煦帝坐在床榻对面的宝座上,口吻也甚是寡淡:“母后病重,朕总要来看看。”   纪氏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她无意卷入皇室斗争的漩涡之中,便温声开口道:“既然皇上特意前来探望太后娘娘,那臣妇二人可要先行退下?”   熙容巴不得江煦帝答应下来,却听他很快回道:“辅国公夫人不必拘束,朕坐会儿就走。” 第7章   话音方落,江煦帝看到熙容已然站起了半个身子,他凉凉问道:“熙容姑娘是有何急事么?”   熙容被江煦帝看得心里发毛,她强颜欢笑了下,唯有重新坐回绣墩上。   之前落水的时候是江煦帝救了她,但她事后连个道谢也无,万一他今日把此事说破,那自己回府后还不得被娘亲数落一通……   熙容这般想着,越发觉得如坐针毡,一时竟忽略了江煦帝称她为“熙容姑娘”。   纪氏却在心中一惊,她作为过来人,自然能够品出这句称呼下的亲昵之意,一时间纪氏不禁心思百转。世人皆道江煦帝性子冰冷无情,他此番有意亲近熙容本是好事,奈何家中另一个女儿似乎就喜欢江煦帝,这可要如何是好……   江煦帝并未管纪氏心中想法如何,他与燕太后闲谈道:“傅太医今日可曾来过?”   燕太后由宫女扶着,自床榻上缓缓坐起半个身子,她面对眼前年轻的帝王,强行打起精神道:“清早时分来过一趟,说是哀家前些日子见了风,这才引得头疾发作,可哀家寻思着自己近日不过就到院中走了一小会儿,为何就会头疾复发呢?”   说到最后,燕太后话中已皆是试探之意,其实她还是怀疑自己这头疾是人为所致。可傅太医说此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又是她多年来的心腹,燕太后唯有暂且相信他的诊断。   江煦帝端坐其位冷声道:“母后还是得注意凤体,若是连自个儿都不上心,宫人们即使伺候得再周到,也是无济于事。”   燕太后被江煦帝怼得一噎,她深吸了口气,才道:“皇上说的是。”   “这自个儿不上心的人比比皆是。”江煦帝又把话头抛给熙容,他把玩着掌中青花瓷杯盖,语调漫不经心,“听闻熙容姑娘最近毁了容,可有此事?”   纪氏和燕太后闻言不由一惊,前者是担忧女儿受到刺激,后者则是惋惜一颗棋子失了用处。   江煦帝这话问得直白,熙容微愣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臣女无缘宫中选秀,还望皇上恕罪。”   话落,只听耳畔传来帝王的一记冷笑。   江煦帝将青花瓷杯盖扣在茶碗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熙容顿时如坐针毡,正当她凝神细听,并且做好被怼的准备时,江煦帝突然又不说话了。   纪氏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小女性子顽劣,让皇上见笑了。”   江煦帝性子冷,闻言依旧一言不发。可他越是不说话,熙容心内就越是慌,生怕他把那日落水之事给抖出来。   情急之下,熙容灵机一动,她不经意间抬手打翻茶碗,登时衣袖上湿了一片。而江煦帝似乎早有所料,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过来,瞧着有几分诡异。   熙容顶着来自江煦帝的莫大压力,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皆被他看穿,甚至如往日被他剥光衣物一般的感觉。熙容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臣女失礼了,先下去更衣。”   江煦帝吩咐身旁的林恒寿道:“带她去。”   林恒寿恭敬应诺,旋即手持一柄拂尘,带熙容出了慈宁宫,来到一处偏殿。   艾香取了套备用衣物上前,先前她被留在慈宁宫外候着,此刻却又被林恒寿用拂尘拦下,只听他慢悠悠道:“此乃孝真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宫殿,里面有不少珍贵的遗物,熙容姑娘自己进去便是,小心别碰坏了东西。”   熙容这才反应过来,前世眼高于顶的大内总管林恒寿,此刻居然称自己为熙容姑娘。许是因为江煦帝的态度转变,这林恒寿当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当下熙容不愿再去计较,她淡淡道:“知道了,艾香你在门口等着。”   旋即她接过艾香手中衣物,就进了这间偏殿。   她卸下厚重的面纱,衣物方才褪至一半,熙容却陡然听见“吱呀”一声响起。她在屏风里头回眸一看,发现偏殿的大门被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推开。   熙容登时就想呼救,怎料定睛细看后,发现来者身着明黄色的朝服,正是江煦帝!而这儿是皇宫,更是江煦帝的地盘,她呼救估计也没用……   “皇、皇上!臣女正在更衣……”熙容抱起她手中的衣物就想穿上,由于先前中衣的袖口也被茶水打湿,因此她上身只着一件藕荷色百蝶穿花肚兜,肩颈处的冰肌雪肤皆暴露在外,在偏殿泛出莹白如玉的光泽。   江煦帝见此眸色略暗,他背着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熙容心头,他的心思却难以捉摸。   熙容咬了咬唇,再次确认她没看错人后,不禁强撑出一股气势,朝着渐渐逼近的江煦帝喊道:“你别过来!”   可她手中动作却越急越乱,上衣的盘扣怎么解也解不开,急得熙容险些要落下泪来。   江煦帝明知她在更衣还闯进来,她这辈子的一世英名,绝不能就这么毁了!若是江煦帝要对她来强的,她就……咬他!   此时江煦帝已然走近,他视线上下扫了眼熙容,令她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你……”熙容刚想后退一步,不料江煦帝一把夺过熙容手中衣物,他轻而易举地解开其上繁琐的盘扣,将轻薄的衣物展开,而后披在熙容身上。   江煦帝捏起熙容的下巴,眸如寒星,轻飘飘来了一句:“不是毁容了么?”   熙容愣神,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没戴面纱,脸上也好好的。一时间熙容不禁捂住脸,转身尖叫道:“啊啊啊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原来江煦帝早就知道她没毁容,这会儿特意进来揭穿她,可他未免也太过分,竟然趁着她更衣的时候!   而那件轻薄的衣物趁熙容转身之际,又一下子滑落在地,露出她雪白的背部和优美的蝴蝶骨,以及肚兜的两根系带。若从侧后方看,还能隐约瞧见她胸前两团高耸的轮廓,眼前的少女显然长得极好。   熙容神色一僵,随即感到江煦帝从她身后贴了上来,大掌环在她腰际,只听他音色暗哑道:“你可知蓄意勾引朕的女人,都是何等下场么?”   “我没有……”熙容眼里含了两包泪,嗓音娇娇软软,如同出谷黄莺。她是真委屈,明明是身后这狗男人自己闯进偏殿,结果他竟说她勾引他!   熙容突然想起这儿还是孝真皇太后的地方,她以为江煦帝意图对她不轨,便使劲挣扎道:“谢夙你放手!这是你母后的地方,你怎能如此不顾天理伦常!”   江煦帝低头看她,一贯冷沉的语调,此时听着竟有几分不可置信:“你方才叫朕什么?”   熙容脸上渐渐烧起来,在颊边晕开浅浅的绯色。她愈发不知所措,索性把心一横,狠狠向后踩了一脚江煦帝,熙容娇斥道:“放手!”   江煦帝吃痛间后退了一步,而后就见熙容抱着衣物迅速转身,将自己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粽子。   她那张小脸满是警惕的模样,就如同被困的幼兽一般,若是让狩猎之人见了,只会越发感兴趣。   江煦帝勾了勾唇,他这个人脸上即使有了笑意,那也是极淡的,如同雪域的高岭之花,散发着丝丝冷冽的气息:“若是朕有心想要,你以为自己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熙容听闻他无意,自是暗松一口气,可她又被江煦帝话中的笃定激怒,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熙容抱住双膝,坐在偏殿那张小床上,朝江煦帝扬声反问道:“那皇上闯进来,就是为了揭穿我没有毁容的事实?”   “这会儿倒是改口,不叫朕的名讳了。”江煦帝唇边笑意很淡,细看似乎有些宠溺,而后他缓缓说了三个字,“风霄散。”   熙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登时神色僵硬无比。   江煦帝将她面上变化收入眼底,凉凉嘲讽道:“风霄散确实是市面上难见的紧俏物,服下这种药粉之人,脸上会起青紫色的疹子,并且无法查出病因,但至多也只能维持半日的时辰。”   “朕猜测纪修给你的风霄散只有一包,眼下你早已用完,所以今早日头那么热,你还戴着厚厚的面纱进宫,也不怕遭罪么?”   熙容听后,不禁再次产生一种浑身被他剥光的感觉,虽说她现在穿的本来就少。此刻熙容苍白着脸,抿唇一直不说话,她没想到会从江煦帝口中念出修表哥的名字,那他岂非知道了这次事情的全部过程?   那上一回落水之事呢,他又知道多少?   熙容禁不住抬眸望去,她第一次察觉到眼前这位帝王的恐怖,只见他俊美的面容上缓缓启唇,轻道:“所有的事朕都知晓,所以,下次别再耍花样。”   作者有话要说:  补作话:后天就要上榜了,性感作者,在线求收藏~   本章发8个小红包,521快乐 第8章   此言一出,熙容心底一个激灵,她最大的秘密便是重生,江煦帝若是连这个都知道,那他就要把她当妖物捉起来了。   熙容稳住心神,再次品了品江煦帝的这番话,她抬眸观察了会儿江煦帝的神色,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修表哥?”   江煦帝闻言冷笑:“这与你何关?”   熙容咬了咬唇,这当然与她有关,修表哥是为了帮她才会落下把柄,如今她自然要为他求情:“修表哥是被臣女拉下水的,还望皇上从轻发落,要罚就罚臣女一人。”   江煦帝望着眼前仗义直言的小女子,他心底怒意渐升,还交织着罕见的醋意:“风霄散乃朝廷三令五申的禁物,你若敢包庇他,便视为与他同罪。”   “可是……”熙容蹙眉,眼看江煦帝的脸色愈发之沉,她唯有沉默下来。   江煦帝见熙容还算知趣,他无意跟她多说纪修之事,便难得的好脾气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不会拿你如何。待会傅太医会去慈宁宫,你配合他,装作脸上的疹子被治好。”   言下之意,他竟是给熙容想好了后路。   江煦帝说罢,朝殿门口走去,“赶紧更衣,朕在外面等你。”   熙容在原处抱着衣物不说话,她自然察觉得到这辈子江煦帝的体贴。可熙容历经前世,她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煦帝肯定有其他企图。   想起前世种种,熙容轻叹一声,她穿好新的衣物,再对着铜镜略微整理一番头面,旋即绣花鞋迈出门槛。   外头阳光耀目刺眼,几乎叫人看不清眼前景象。熙容忍不住抬手遮挡,斜刺里却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熙容疑惑地抬头,发觉是江煦帝。他身姿颀长挺拔,向来冷峻的面部线条,在暖光照耀下竟也有几分柔和,就如初春时分消融的皑皑雪山。   “臣女可以自己走。”熙容垂了垂眼帘,并未将自己娇嫩的掌心递给他,反而侧身避至一边。   艾香在附近早已等得焦急,却又被林恒寿强硬地拦在外头,这会儿见自家姑娘没事儿,她连忙小跑着迎上来。   江煦帝眼底沉了沉,他还是头一回遇上熙容这般大胆的女子,竟敢直接拒绝于他。   林恒寿在旁悄悄瞧着这一幕,只觉这熙容姑娘真是有趣。她竟能把江煦帝收为裙下之臣,足见非同一般。   而后熙容和艾香二人回了慈宁宫,江煦帝则去了养心殿,让人瞧不出他曾经闯入殿中,还看了熙容更衣一事。   回府的马车上,艾香附耳过去,悄悄同熙容说了几句,熙容登时惊讶道:“你说那处偏殿不是孝真皇太后的地方?”   艾香点头答道:“林公公后来同我说的,他说是皇上看中了姑娘,于是他才那般说……”   “不会的。”熙容阻止艾香继续说下去,她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只见街上熙熙攘攘,正是分外热闹的时候,熙容却无端感到有些堵心。   若是江煦帝能看中自己,前世他早就看中了,何必要到今日才回心转意。   至于这辈子的江煦帝非要让自己进宫,一定是因为有哪里发生了变化。她若能找到这处变化,说不定还有破局的机会。   待马车停在了辅国公府门口,熙容被艾香扶着走下来,此时她已被傅太医“治好”了脸,故并未再戴厚厚的面纱。   熙容却见纪氏的脸色不太好看,连走路都微晃了一下,她连忙上前扶住纪氏,询问道:“娘亲,您这是怎了?”   纪氏脸色有些发白,她强撑着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却在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熙容连忙叫艾香过来一同扶住纪氏:“娘亲!”   ……   待纪氏醒来后,发现沈长风和两个女儿都守在她床边。   她心内不由划过一抹暖意,刚想开口,却见沈长风激动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他几乎都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夫人!你、你有喜了!”   想当年距离纪氏生下熙容,已过去十年有余,她的肚子却一直都没动静。原本沈长风已经不再期待,甚至都暗中抚养了几个男孩,准备有朝一日过继到名下,怎料纪氏如今又有身孕了!   纪氏有些懵,她起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老爷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纪氏陡然反应过来,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紧紧地反握住沈长风的手,一时间欣喜若狂道:“我怀上身孕了?”   府内大夫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开口道:“老爷夫人大喜,夫人肚中孩儿已一月有余。而且从脉象来看,似乎是个男孩儿。”   纪氏眼泛泪花,额前碎发微颤,她比沈长风更激动,此刻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知道她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若真如大夫所言是个男孩,那纪氏便儿女双全,辅国公府这一脉也后继有人,她今后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再无需顾忌别人的闲话。   熙容为娘亲感到高兴,一时喜上眉梢,开口道:“恭喜娘亲怀上弟弟了!”   沈连云也在一旁温声说道:“母亲喜得麟儿,往后您可要当心身子,争取早日诞下弟弟。”   这话说到了纪氏的心坎里,纪氏伸手抚了抚沈连云的额头,又摸了下熙容的青丝,她神情愈发温柔:“两个好孩子,我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多亏了你们和老爷。”   沈长风开怀一笑,他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想与妻子耳鬓厮磨一番,便朝房内其余人等道:“夫人刚怀有身孕,让她歇息一会儿吧,有我陪着就足够了。”   “老爷,等等。”纪氏突然想起一事,她柔声开口。   沈长风挑了眉:“夫人还有何事?”   纪氏想起她在慈宁宫那会儿的发现,不禁语音微沉:“我想与熙容单独说一会儿话。”   熙容心头一跳,她点头应下,同时暗自思量纪氏所为何事。   沈长风带着其他人离开,该打赏的打赏,外头一片热闹声传进屋内,只道夫人终于有孕了,二姑娘的容貌也恢复了,当真是两件喜事都撞了日子。   熙容坐在纪氏床边,她做贼心虚,这会儿小心翼翼道:“娘亲为何把我单独留下?”   纪氏深吸一口气,方才沉声询问道:“容儿之前脸上那些疹子,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熙容吃了一惊,美眸霎时间睁得圆圆:“娘亲是如何得知?”   “你这孩子!”纪氏满脸皆是无奈,俗语虽说一孕傻三年,可熙容的小聪明却依旧被她给发现了,“那会儿在慈宁宫门口的时候,容儿许是脸上太热,面纱都有些透了,可娘亲一个疹子都没看见,你说这蹊不蹊跷?”   熙容没料到纪氏那时候就发现了,她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主动认错道:“是女儿莽撞了,原以为这般就能避过选秀……”   纪氏想起前段时日,自己和夫君二人每晚都为着熙容的事儿睡不好觉,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轻轻敲了敲熙容的额头:“那皇上今日也发现了?他没有怪罪于你?”   “他早就发现了,倒是没有怪罪于我。”熙容捂住额头,闷闷不乐地答道。原以为她的名字终于可以从初选册子中除去了,怎料这不过是江煦帝的一出障眼法,害她白高兴一场。   当日来的太医和嬷嬷说不定都是江煦帝的心腹,那初选册子或许连动都没动过!   熙容越想越生气,冷不防额头上又被纪氏敲了一记,随即便被她训斥道:“宫中举行选秀,是为皇嗣和宗室考虑,事关国家社稷。你这孩子再如何的不情愿,顶多让你爹多想想办法,若行不通只能作罢,谁还能跟皇权分庭抗礼不成!”   “现在皇上必然注意到你这个刺头儿,若是有朝一日真入了宫,你想想皇上会如何待你?”   纪氏说到最后,已是两眼有些发黑,熙容是她捧在手心、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女儿,纪氏原以为小女儿家性子骄纵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怎料熙容这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熙容想想也有些后怕,可她只是不想再死于非命,试问世上还能有何事,比死都可怕么?   纪氏见女儿面色有些苍白,一时也无意吓她。纪氏躺在床榻上,轻拍了拍熙容的手背,宽慰女儿道:“我看皇上今日对你态度尚可,想来他目前还没计较此事,心里对你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这话说完,纪氏见女儿一副懵懂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只是容儿今后不得再如此任性了,若是惹怒了天子,就连辅国公府都未必护得住你!”   “虽说娘亲也不希望你进宫去,但娘亲更希望你能活着。容儿,你可明白?”   熙容咬了咬唇,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前路是如此艰难,进宫是死,不进宫也活不了。尽管大兴王朝民风开放,但她却连自己的夫君都无法选择!   纪氏见女儿伤心,自然心疼不已,但她所言其实并没什么大错。   熙容眼眶微微湿润,她不想失态,哑着嗓子应了声后,便朝纪氏告退了。   沈连云躲在纪氏房外的窗沿下,在她手心内正有一颗断裂的指甲。她显然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此刻觉得自己受到欺骗,一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9章 【加更大肥章】   数日后,纪府。   纪修躺在自己房内的床榻上,后背上伤口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尽管这伤痕是前几日纪三爷用藤条打的,如今已经结痂,但此刻看着依旧狰狞可怖,可见当时力度之大。   母亲小秦氏正满脸心疼地给他上药,口中念念有词:“你说说你爹,怎就下得了如此重的狠手?皇上把他召进宫里又怎么了,至于回府就拿自家孩子出气么?”   “娘,您下手轻些。”纪修疼得直皱眉,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这几日可是将所有痛苦都一并补上了,“这事您不用多管,爹也是有他的苦衷。”   “嗬,你说他还有苦衷?”小秦氏原本还不知内情,此刻一听,她登时挑起眉毛,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儿子你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修一时沉默,冷不防下一瞬便被小秦氏揪住了耳朵,他登时不依地唤道:“娘,我这身上还有伤呢!”   “那你快说实话,否则今日不准吃饭了!”小秦氏出身小门小户,可以算半个市井妇人,她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嫁进人口众多的纪家后就更是如此。   小秦氏在外一向被人称为悍妇,护短得很,她甚至还跟同为妯娌的亲姐姐大秦氏吵过几场架,眼下不出一会儿,便将事情经过问了个清清楚楚。   当初纪修听熙容说她愿意嫁给自己,便日日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后来纪修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他花下重金弄到一包风霄散给熙容,就夹在那日纪修给她的那封书信里,还教了她如何用这药粉。   怎料这一计后来又失败了,纪修两次在熙容进宫一事上从中作梗,已然触及江煦帝的逆鳞。况且这一次,纪修还给熙容用了市面上的禁物,既是禁物,就一定有些许风险,所幸熙容后来无事,可江煦帝断没有饶过纪修的理由。   于是江煦帝召见纪三爷入宫,以教子无方的罪名把他狠狠批了一通,他回府后这才用藤条狠狠打了纪修。   此刻纪修说出实情后心里皆是无奈,他趴在软枕上,神情有些郁郁寡欢。   小秦氏得知自家儿子是在帮助熙容后,这才挨了他爹的藤条,她霎时间便大怒,口中毫不留情地把熙容给数落了一通:“好啊,这沈二小姐还没嫁进咱纪府呢,倒是会给咱们添乱!”   “你说这风霄散,又不是咱逼着让她用的,啊?她用就用吧,也不把自己的脸护得好点,莫要让旁人发现了,到头来这金尊玉贵的沈二小姐一点儿事都没有,反倒是我儿子挨了打,这是什么道理!”   “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娘得找那纪氏说理去!亏她还是从纪府嫁出去的小姐呢,果真如泼出去的水一般,收不回心来了!”   “娘,您别这么说……容表妹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皇上喜欢她,我还能跟皇上抢女人不成?”纪修皱了皱眉,他本来只是单纯地有些想不开,并未有找熙容的麻烦之意。   毕竟纪修从小就喜欢熙容,从他的角度来看,若非半路杀出了个江煦帝,小表妹就是他的妻子了。   如今江煦帝不肯放手,那纪修唯有无奈认命,可他终究是不甘心的。   甚至他都有了心结,纪修觉得自己也能给小表妹幸福,为何就只能是江煦帝做她的夫君?   小秦氏是个炮仗性子,她从小宠着纪修,不肯让他受一点委屈。这会儿听闻纪修这番话,小秦氏非但没有平息怒气,反而钻起了牛角尖。   她只觉自己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在胸膛内熊熊燃烧:“是,咱不跟皇上抢女人,沈二小姐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不值得咱们去拼命!可这辅国公府欺人太甚,害得你被打成这样,娘今日必须得给你出口气!”   说罢,小秦氏转身就走,她风风火火地推开纪修的房门,发出好大一记声响。   纪修大惊,他连忙吩咐几个小厮去拦住小秦氏,但这些下人又怎么拦得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秦氏登上一辆临时停着的马车,一路离开纪府扬长而去。   辅国公府内,纪氏原本在房中休息,结果听说小秦氏来找她,便派了个丫鬟去引人过来,岂料小秦氏是来找茬的。   此刻她在纪氏房中,丝毫不顾及纪氏好不容易有着身孕,兀自扯着个大嗓门道:“四妹,你说说你家二女儿,她如此勾引我家儿子,出了事后又撒手不管,这叫什么德性!还有没有王法了!”   纪氏半个身子倚在榻上软枕前,听见小秦氏如此说熙容的不是,还说得这般难听,她不禁沉下脸来:“嫂子有话不妨说个明白,熙容是我和老爷的掌上明珠,你说这话得有凭据!”   小秦氏却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加之她在纪府日子过得不顺心,原本就有些嫉妒高嫁的纪氏,此刻眼见纪氏一副肃容,她登时觉得纪氏是在摆谱,于是便刻薄地嘲讽道:“嗬,四妹如今是嫁了个国公老爷,说话愈发了不得了!你要我把话说个明白,今日我便向你原原本本地把一切都说了!”   “你家女儿,沈熙容,勾引我家儿子帮助她逃避选秀,如今事情失败后,我家三爷进了一趟宫,回来就对修哥儿动用了家法!世间有哪个孩子不是爹娘的肉,凭什么你家女儿就好好的,我家儿子就得挨罚?!”   小秦氏说到最后,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丫鬟们退避三舍,她却不管不顾,一时场面越发难堪。   纪氏从小秦氏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想来是因为熙容之前假装毁容的事。她脸色很不好看,当即就反驳道:“三哥对修哥儿略有惩罚,那也是皇上的意思,与熙容无关。你若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进宫面圣去说。再说辅国公府每天那么多事,若不是你今天过来一趟,我和熙容都不知晓修哥儿的情况,若是我们知晓,定会去探望他的。”   小秦氏气得浑身发抖,她用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纪氏:“呸!老娘稀罕你们的探望?你们以为送个几样补品就能了事,我呸!”   她只知道心疼她的儿子,浑然不觉自己这般对孕妇十分不妥,就在小秦氏心里酝酿着下一轮攻击时,沈长风大步走来,一把便拎起小秦氏的衣领子,把她直接给拖向外头。   沈长风眉头紧皱,拎着小秦氏的手背青筋毕露,他语气很不好道:“房内的丫鬟都在干什么?!没看到夫人正在受气,你们还留着这等泼妇在房内做甚!”   小秦氏双腿乱蹬,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她的力气自然敌不过沈长风,于是又恨恨泼起了脏水:“辅国公老爷竟然非礼嫂子,你还要不要脸?!”   “我非礼你?”沈长风冷笑,旋即手中用劲,直接将小秦氏给丢了出去。   小秦氏臀部着地,这会儿疼得吱哇乱叫,她口中不肯饶人,竟一下子就把沈长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语言更是粗俗不堪。   沈长风理都没理小秦氏,为官二十载,他什么刁民没见过,如今早就百毒不侵。此刻沈长风用威严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下人:“还不叫几个家丁过来,送客!”   而后他转身过去,把两扇房门一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熙容听说小秦氏去纪氏房中大闹后,她想起纪氏还有孕在身,不宜动气,便问丫鬟小秦氏这是所为何事。   白桃心直口快,立马就将事情原委给说了一遍,而后她愤愤不平道:“……素日知晓这纪府三夫人是个泼辣的,怎知她凶悍至此,再怎么说也不该冲着怀孕的夫人撒气呀!”   熙容听后对双亲愧疚不已,她微蹙眉心,芙蓉面上愁云渐起。熙容朝丫鬟问道:“纪三夫人现在走了吗?”   白桃撇了撇嘴:“老爷派人把她扔出去了!”   熙容朱唇边上溢出一丝轻叹,而后就起了身,既是她惹出的祸事,此刻她定是要去纪氏房中赔罪,只希望娘亲没有动胎气,这纪三夫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然而就在熙容刚出房门的时候,素日沉稳的艾香急忙跑过来:“不好了小姐!纪三夫人在辅国公府门口哭天抢地,口中还一直在败坏小姐的名声,这会儿门口聚集了不少看客呢!”   “你别着急。”熙容险些与艾香撞上,她后退一步,轻声问道:“她说我什么了?”   艾香皱了皱眉,那小秦氏污言秽语甚多,她只选择了能给姑娘听的来说:“说您勾引完了纪公子,转头又想进宫变凤凰,水性杨花、不遵女戒女则……”   熙容扶了扶额头,她没料到有着纪氏这一层关系在,小秦氏还是同辅国公府撕破了脸面,当真是个泼辣的女子。此事若不妥善解决,怕是会影响甚广,因此熙容转而朝外院的方向走去:“我去看看吧。”   两个丫鬟连忙跟在熙容身后,不料就在熙容走到辅国公府门口的时候,情势已经有了变化。   林恒寿带着一批禁军在门外,身后禁军皆佩剑加身,气势如虹,光这阵仗看着便十分骇人。   为首的林恒寿则手持一柄拂尘,朝小秦氏喝道:“你这泼妇,要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沈二小姐与你家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何来纠葛之说?咱家倒是听闻纪公子接触了包不明不白的药粉,还是朝中禁物,莫不是因此产生了幻觉?”   他这话说的巧妙,既圆了小秦氏的话,又暗示纪修与风霄散的关系。   小秦氏原本不知风霄散是禁物,这会儿顾及到纪修的前程,她神色微僵,立马就偃旗息鼓了。眼下林恒寿并未将事实全部说出口,小秦氏自然听得懂其言下之意,她连忙认错道:“原、原来是这般,若非这位大人提醒,我还被蒙在鼓里,我这便回去训那不成器的儿子!”   “慢着。”林恒寿却是慢悠悠阻止了她,他对江煦帝一直笑脸相迎,可那也是看人的,此刻林恒寿面容却少见的森冷阴沉,“这位夫人空口白牙污蔑了辅国公府的姑娘这么久,若是今个儿放过了你,那岂非人人都可以朝姑娘们泼脏水了?”   小秦氏抬眼看到那些禁军,只见对方个个威武高大,她吓得浑身一抖,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道:“我再也不敢了,望大人看在我夫君是朝中六品承议郎的份上,宽恕我这一次吧!”   林恒寿闻言,不禁嗤笑一声,小秦氏这时候在他面前抬出纪三爷的身份,无疑是自寻死路。往日那些真正的权贵大臣见到林恒寿都得毕恭毕敬,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六品散官之妻?   小秦氏往日还以为纪三爷既有了官职,在外多么威风八面,却不知她这纯属井底之蛙。   林恒寿手中拂尘一抖,朝小秦氏冷笑道:“不是咱家要针对你,而是皇上亲自下旨要捉你。这位夫人,请吧。”   小秦氏面色煞白,一看眼前这阵仗,便知她怕是要入宗人府,没出多久便直接晕了过去。   林恒寿面露嫌恶地甩了甩拂尘,他可不管这小秦氏是真晕还是假晕,只道:“把人抬走!”   旋即他又恢复了一脸笑容,转身朝周围的看客道:“让诸位见笑了,不过是一场误会,都散了吧。”   周围大多数是看热闹的布衣百姓,他们听闻此言都不敢逗留,很快大街上便再无其他人。   林恒寿此时看到熙容在辅国公府门口,便快步上前,脸上堆笑道:“熙容姑娘怎么出来了,可是被这腌臜事污了眼睛?皇上特意在奴才出宫之前吩咐了,让奴才全权处理此事,不知您觉得奴才做得可有不够的?”   熙容看了眼林恒寿,只觉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这番话却说得圆滑无比,让人听着极为舒心。   林恒寿上辈子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熙容有一回受了宫中妃嫔的欺负,想让林恒寿帮忙传个话给江煦帝,结果却遭到拒绝,自此便不与他来往了。   这辈子林恒寿对熙容如此和善,想来是因为江煦帝的态度转变,说到底,他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可世上许多人都是如此,说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熙容一想到她今后可能还得进宫,此刻不想得罪了这位大内总管,便淡淡道:“有劳公公费心了,熙容只觉得自己在这为人处世上,还得向您学习。”   林恒寿受宠若惊,他突然发现熙容也是个会说话的,一时面上笑意真诚了几分,便朝熙容拱手一礼道:“姑娘言重了,奴才不过是听从皇上的吩咐。这宫里还有些事儿,奴才便不入府与您一叙,这就告辞了。”   熙容颔首:“公公慢走。”   待林恒寿走远后,熙容转身往府里走去,却没注意到沈连云躲在暗处。她阴沉着一张脸,方才林恒寿对熙容那般礼遇,沈连云自然都收入眼中,嫉妒的火苗在心中熊熊燃烧。   她不明白,熙容从小到大,除了长得美以外,有哪一处比得过端庄大方的自己?纪氏一直教导她女子之道,沈连云也用心践行此道,可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前赴后继地想娶熙容,而不是一直暗中努力的自己?   沈连云十指根根攥紧,她眸中划过一丝狠绝。就算这是命,她也不甘于认命!   就算江煦帝现在喜欢熙容,将来他更喜欢的必然是自己!   是日,纪修被江煦帝召入宫中问话。   此刻一个小太监引着纪修走在宫道上,他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忍不住开口问了小太监几句,奈何对方嘴巴紧得很,全程竟是一言不发。   片刻后,二人终于走到了养心殿。   纪修望着那块出手不凡的大字牌匾,不禁迟疑一瞬,可他不想在江煦帝面前示弱,便咬牙走入殿中,而后跪地行礼道:“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传来冷淡的男子声音,让人听着心底莫名发寒:“平身。”   纪修缓缓起身,随后抬头瞥向江煦帝,却不料他登时被这位年轻帝王的气势所慑,便赶紧又垂下头。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要被江煦帝给处置了。   母亲去容表妹府上这般大闹,之前在宗人府关了几天,回来后吓得不轻。江煦帝这般喜欢容表妹,没道理这时候还会放过他。   江煦帝看着眼前稚嫩青涩的少年,眉心微皱,显然是看不顺眼的。他背倚在书桌后的宝座上,直接问道:“既来了,可知自己的下场为何?”   纪修如临大敌,他额前划过冷汗,想了想又跪下来,磕头痛哭道:“草民无知,但草民无意伤害容表妹,这一切并非我所愿,还望皇上从轻发落……”   江煦帝素日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早已练就了刀枪不入的姿态,可这回看到纪修如此轻易就认怂,他一时倒觉得无趣,索性随意翻开一本册子,开口道:“纪府人口众多,你父亲在平辈中排行第三,前后皆有不少兄弟,再加各房妻妾无数,府内关系之复杂,不必朕多说。”   纪修听后身子一僵,江煦帝所言非虚,纪府品级不高,但府内关系却甚是复杂,不如辅国公府那般干净。若容表妹嫁给他,想来会在这方面受些委屈。   江煦帝将那本册子轻轻砸在纪修的脚边,风一吹过,册子里面的各色人像皆被吹开,每人的优缺点一目了然,这册子的厚度还不薄。   眼见纪修神色愈发僵硬,江煦帝继续问道:“旁的暂且不提,朕就问你将来若娶了妻,你母亲又是那般性子,若二人之间有了矛盾,你能否护得住她?若是几个妯娌联合起来欺负她,你该当如何?”   “草民……护不住。”纪修颤着声线答道。他被江煦帝这番话,狠狠打击得瘫坐在地,双目空洞失神,因为纪修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来。若是妻子不合心意还能休掉,可亲娘和几位舅母总不好休了吧。   先前还觉得他能给小表妹幸福,可这一刻江煦帝告诉他的事实,无疑是让他羞愧又难以接受的。   此刻纪修懊恼着,突然就明白了江煦帝的用意,对方是希望他知难而退。纪修其实并不蠢,虽然心中苦涩,但也意识到了现在的他对于容表妹来说,绝非良配。   于是纪修狠下心来,他再度重重地磕头,朝江煦帝请求道:“还望皇上给草民指一条明路,草民必当遵循!”   江煦帝见他知趣,当即不再废话,将一张令牌丢到了纪修怀中:“你明日便启程去柳城的突豹营赴职,若是能经受住军中的考验,朕一年后便允你回京。”   纪修听后,脑中不禁浮现出熙容绝美动人的娇颜,他心里依旧是贪恋的,面上却用力抿了抿唇,沉声道:“草民遵命!”   怀中那块令牌是有职位的,待他经受了历练后,按规矩就能获得军衔。旁的不说纪修能有多大改变,就凭这个军衔,小秦氏和几位舅母也会尊重一些他的想法。   纪修告退后,林恒寿察言观色,见江煦帝心里不太舒坦的模样,他忍不住笑道:“皇上,您近日愈发待人宽容了呢。”   江煦帝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为了他。”   谢夙顾及的是容嫔,为了让纪修心甘情愿地退出,在容嫔心里不留下痕迹,他可谓煞费苦心。   熙容得知修表哥要去柳城的军营时,一时有些怅然。她想来此事应当与自己有些关系,虽说男子去军营历练也不是件坏事,但那柳城毕竟是个苦寒之地,修表哥终究是受累了。   “修表哥何时启程?”熙容问自己的两个丫鬟。   白桃小脑袋微微晃动,她笑着答道:“就在今早辰时,纪公子走出纪府门口时,那纪三夫人哭天抢地,好不热闹呢!”   熙容垂眸推算了一番时辰,便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去送一送修表哥,这时辰应当还来得及。”   艾香和白桃连忙一同跟着,不料熙容走到辅国公府门口时,却见林恒寿堵在了门口。他脸上浮现出笑意,似乎早已料到熙容会出现在此:“熙容姑娘,皇上召你入宫一叙。” 第10章   熙容皱了皱眉,她本意根本不是入宫,便冷下俏脸,问道:“林公公这是何意?不,应该说皇上这是何意,阻拦我去送修表哥不成?”   “圣意难测,奴才也不知道啊。”林恒寿笑着抖抖拂尘,旋即他眯起眼,话中暗藏机锋道,“不过皇上既然下了口谕,自然是无人敢违抗的。”   熙容立在原处不肯动,她被他给气笑。这林恒寿虽然看着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却在暗中威胁自己,她今日是去送修表哥的,又不是特意去宫里见江煦帝的,林恒寿此人未免欺人太甚!   林恒寿跟了江煦帝数年之久,早已混成了人精,他最是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些小姑娘。此刻他慢悠悠地笑道:“熙容姑娘,您就别在辅国公府的门口跟奴才犟了,赶紧上马车入宫吧。”   说话间,他刻意强调了“辅国公府”四个字,意思是要熙容为身后的辅国公府考虑,惹怒了皇上可没好果子吃。   熙容使劲握紧衣袖下的十指,半响后她终究是顺了林恒寿的意思,坐进一辆十分华美的宫中马车,一路去了皇宫。   “皇上,熙容姑娘到了。”林恒寿亲自引着熙容入养心殿,面上带着恭谨和顺的笑意。   江煦帝正在黑漆描金书桌后翻阅一本古籍,见熙容入殿,他轻抬凤眸,视线一刻未停地追随着她袅娜动人的身姿。   熙容不情不愿地走至殿中央,她今日身着一件浅紫色对襟襦裙,饱满的胸脯起伏了下。熙容硬着原先柔美的语调,只行了半礼:“臣女参见皇上。”   身后进来的两个丫鬟却不敢托大,纷纷跪在地上,更显得熙容鹤立鸡群。   江煦帝一时未开口让熙容平身,他凤眸微敛了稍许,挺拔的身形倚在宝座上。江煦帝长指在书桌上轻敲数下,方才寡淡道:“平身吧。”   熙容看了眼身后的艾香,后者会意,上前将之前熙容落水时的粉缎披风呈上。这是熙容临出府时,突然想到这件披风早就已经晾干了,她留着也是烫手,便让人拿来一同进了宫。   江煦帝淡淡瞥了眼那件粉缎披风,问熙容道:“你这是何意?”   熙容冷着语调,简略道:“物归原主。”   她今日本就不想入宫,这会儿被林恒寿威胁着到了养心殿,语气难免不好。   江煦帝面无表情,眼底神情渐冷:“赏你的。”   熙容突然笑了,明眸皓齿分外动人,出口之言却甚是诛心:“这是哪位妃嫔之物吧,臣女不敢擅自挪用。”   江煦帝气得冷笑,他将那本珍贵的古籍“啪”地一下砸在桌上,沉声道:“你以为哪位妃嫔能用这冰蚕丝的料子?”   熙容听后面不改色,她犟在原地,愈发不肯退让地讽刺道:“既是这么珍贵的料子,臣女就更加不敢用了,还望皇上收回去。”   江煦帝彻底沉下脸来,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说罢,他霍然起身,朝殿内的所有宫人道:“都退下。”   林恒寿依言退下,他见艾香和白桃二人都杵在原地,便让几个小宫女过来,把她们都不由分说地都拉了下去。   熙容听见身后贴身丫鬟不依的呼喊,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却发现一片阴影陡然笼罩在头顶。她抬起美眸,正对上江煦帝阴沉的双眼,一时忍不住后退了数步。   岂料江煦帝却一路上前,把熙容逼到了殿墙处的一张紫檀竹节纹长条案前。   熙容腰身抵着条案,她蹙了蹙眉侧过脸去,惊惧间娇声道:“你……你干嘛。”   江煦帝贴得她很近,宽阔的胸膛差点就能碰上熙容胸前的高耸,她上半身微微后仰才得以避过。   他伸出大掌,一把捏住熙容的尖尖下颔,将她的脸扳转过来,黑眸中倒映着她隽美的容颜。   江煦帝冷笑间问她:“方才,是谁给你的胆子?”   熙容眼见男人放大的俊颜,压迫感袭上心头,几近窒息。   她使劲扭头,却不料江煦帝力气惊人,下巴处一时竟然纹丝不动。熙容差点忘了,前世的江煦帝就极为霸道强势,尤其在房事上体力更是好得惊人,这会儿若是与他硬碰,她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一想至此,熙容顿时如临大敌,她可不想今日在皇宫就丢了贞洁,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熙容霎时间急得都快哭了,她根本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我,我不知道……”   江煦帝微怔,指腹夹着熙容的下颔,却是顿在原处。他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何那般大胆,凤眸沉沉地盯着熙容,似乎是不相信她所说的。   熙容紧抿着泛白的菱唇,她伸手推了推江煦帝,结果发现推不动,登时真的就落下泪来:“你凶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还你披风而已……”   江煦帝低头看着这梨花带泪的小女子,不理解她前后变化为何如此之快。只不过见她落泪,江煦帝心中到底还是震了震,他没好气地放软了声调,指腹上移,替她擦了擦眼角泪水:“哭什么,朕又没拿你如何。”   熙容感觉到脸上硬硬的触感,想来是江煦帝指尖的茧子,她侧头避过去,并未多想,抬手“啪”地一下打掉了江煦帝的手掌。   然后似乎又意识到不对,熙容抬头怯怯地望了眼江煦帝:“……我不是故意的。”   江煦帝被她给气得说不出话,突然转过身去,手臂顺势重重地打在了熙容身前的高耸处。   熙容赶紧退开些许,五指攥住衣领,她俏脸微微发红,低头盯着足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溜走殿门也被关上了。   江煦帝平复一番心绪,他自然感受到了先前那片柔软的存在,却无意对熙容进一步做些什么。   当今王朝虽说民风较为开放,可依旧极其注重礼教,为首的皇家更是如此。女子婚前必须保持处.子之身,江煦帝对熙容更是会遵循礼制,因此他抛开那些□□的念头,冷声道:“朕召你入宫,并非为了与你僵持在此。”   熙容压下心头的不忿,她抿了抿唇,见好就收道:“那皇上是为了什么。”   江煦帝重新坐回了黑漆描金书桌后,淡淡道:“听闻京城中的沈氏双姝多才多艺,今日朕倒是想见识一番。”   熙容闻言,止不住在心中腹诽,江煦帝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民间传闻,就算此言是真,说的也一定是姐姐沈连云,而非是她。   此刻江煦帝似乎没看见熙容怪异的神色,兀自朝殿外开口道:“上琴棋书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卑微地求一次,收藏破250这个沙雕数字,当日就更一张5000字的   今日段小君,我不是有意的,白天工作真的太累了   注:明天更新前可能会修一修文 第11章 【修】   语毕,林恒寿带着几个小太监将古琴棋具等物都搬了进来,他抬头觑了眼江煦帝的神色,见帝王脸上已经看不到怒气,林恒寿暗自惊讶了瞬,旋即愈发恭敬道:“皇上,器具都搬来了。”   江煦帝淡淡地应了声:“退下吧。”   林恒寿发现江煦帝似乎喜欢同熙容姑娘独处,便连忙带着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关上殿门。   熙容望着眼前一字排开的阵仗,琴棋书画应有尽有,她蹙了蹙眉,后退一步:“我真的不会这些。”   江煦帝显然不信,琴棋书画是世家女子最基本的才艺,有谁不会才是笑话。因此江煦帝支起下颔,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开口道:“试试再说。”   随即见熙容面带犹疑,他又贴心地补充一句:“若你怕献丑,挑一样最擅长的即可。”   熙容抿了抿唇,只觉这江煦帝真是欺人太甚,竟然仗着帝王身份让她展示才艺,她又不是他后宫的妃嫔,凭什么使这种争宠的手段?   暗自腹诽了一通,熙容有些不忿,她突然灵机一动,走到那架金漆花鸟琴前便开始弹奏。   那是一曲难度不高的《高山流水》,却被熙容弹得磕磕绊绊、错漏百出,不时有弹错的杂音传入江煦帝耳畔,在殿内回响得分外突兀。   熙容却仿佛沉浸其中,姿态优美动人,她兀自弹出更多的杂音。曲子结束时,熙容用力一拨,那把华贵的金漆花鸟琴顿时发出“咔”的一响,似在委屈地抗议。   江煦帝耐着性子听完了整首曲子,末了好半响都没说话:“……”   熙容摘掉弹琴用的义甲,她小心翼翼地抬眸,觑了眼江煦帝面沉如水的神色,轻声解释道:“臣女琴艺拙劣,在此献丑了,还望皇上恕罪。”   江煦帝坐在宝座上,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素日听惯了宫中乐师技巧高超的奏曲水平,方才熙容那下子简直是在荼毒他的耳朵。   而且他猜测熙容定是故意的,若辅国公府嫡女连把琴都不会弹,说出去岂非贻笑大方?   到底是该打她板子,还是派两个严苛的嬷嬷去辅国公府教她弹琴?   江煦帝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熙容面前,给她纤白娇嫩的十指戴好了义甲。他终究还是忍下这口气,并未戳破熙容的小心思:“朕教你弹琴。”   熙容满脸惊讶,她猛地抬起头,却磕到了江煦帝棱角分明的下颔:“真的不用了……啊,对不起皇上!”   这回她真不是故意的……早知道江煦帝竟然会亲自教她弹琴,熙容方才就正常发挥了!   江煦帝被熙容这么一撞,下颔处传来硬生生的痛意。   他愈发沉了脸色,动作顿在原处,手掌紧紧握住熙容的皓腕。江煦帝一言不发,实际上他十分不解熙容为何跟上一世全然不同,胆子还如此的肥,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早知道此时的熙容这般不愿进宫选秀,江煦帝宁可重生到选秀结束后的时刻,就不必像现在这般遭罪了。   此刻江煦帝敲了敲熙容的额头,故作凶悍道:“给朕好好练!”   熙容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被江煦帝捉住了双手,放在琴弦上弹曲。熙容想快些结束练曲,这一次倒是弹得流畅多了,虽然比不上沈连云那般行云流水,可调子却是完整无错处的。   平日里辅国公府给姐妹俩请了位有名的西席,二人每隔几日便要去府中私塾练习琴艺。日复一日的练习后,熙容只要不躲懒,琴技自然不差,何况她还多活了一辈子。   然而江煦帝似乎并未有放过熙容的意思,竟是让熙容再弹一曲,他宽阔的胸膛就在熙容身后,她稍不注意便能碰到。   虽说熙容没回过头,可她能想象到身后的男子是以如何一番亲密的姿态,站在自己身后。若是这时候有哪位后宫妃嫔闯入养心殿,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而且江煦帝心虽是冷的,他的呼吸却是温热的,喷洒在熙容脖颈后头,让她觉得一阵痒意头皮发麻。   熙容脸颊渐渐烧了起来,可她突然想到前世的江煦帝是如何赐的毒.药,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指尖不受控制的漏掉一拍。   江煦帝握住了熙容的手,将其挪到正确的位置上。他感觉到熙容五指僵硬,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背,提醒道:“练琴之时要集中心神。”   熙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殿内突然响起一记“啪”的声响。   江煦帝的手掌顿在原处,手背上有五个清晰的红指印,足见身前女子用劲之大。   熙容将双手收拢到江煦帝看不见的地方,背对着他,她此刻心中自然一阵后怕,便颤着声线说了句:“臣女身子不适,请求回府,望皇上恩准。”   江煦帝刚想发怒,但见熙容双肩微颤,细看之下她浑身都在颤抖。他微眯了眼,良久未曾说话。   他不解熙容为何突然发作,因为江煦帝不知熙容有着前世的记忆,也根本不知沈连云在她死前都说了什么。在熙容的眼中,江煦帝方才那下子就如同毒蛇在她手背上吐信。   熙容咬了咬唇,再次开口道:“家中双亲还在等臣女回去,还望皇上恩准。”   江煦帝眼底一片暗沉,他收回被打的手掌,兀自转身出了养心殿。熙容暗松一大口气,快速摘了指尖所有的义甲,赶紧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过了几日,白桃不知从哪个小丫鬟处得到消息,说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镜水阁近日出了一批紧俏货。熙容不禁想去见识一番,当日下午便坐马车出了辅国公府,不料后来却被拦在镜水阁外头。   “姑娘来得不巧,今日阁内有贵客包场,还望您海涵。”伙计眼见熙容一袭华服美裳,衬得她腰若约素,容貌更属当世拔尖,他不敢乱看,低着头谦卑地解释道。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上午的时辰,只为了向客人解释缘由,此刻伙计早已满头是汗,后背处衣衫都浸湿了,还有不少人被拦在外头。   白桃忍不住在熙容身后嘀咕:“这都能包场?镜水阁又不是酒楼,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来一次呢……”   艾香扯了扯白桃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这镜水阁今日的不合常理之处,正说明了包场之人非富即贵,她们未必就惹得起。   “白桃,不得无礼。”熙容睨了白桃一眼,她转而淡淡道,“既然有人提前包了场,那我下次再来。”   伙计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地笑道:“多谢姑娘体谅。”(?′з(′ω`*)? (灬? ε?灬)芯(??????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可就在此时,镜水阁的掌柜莫五娘突然走出来,她重重敲了记伙计的脑袋,力道之大,一时让伙计矮了下身子。莫五娘没好气地怒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这是辅国公府的小姐么?竟敢把娇滴滴的姑娘家拦在外头!”   伙计捂着脑袋,连忙给熙容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小姐大驾……”   “没事儿。”熙容轻声说了句,她抬眼看向莫五娘,疑惑着问道,“掌柜这是何意?先前伙计说有贵客包场,莫非已经走了?”   莫五娘一改先前对伙计的态度,朝熙容和颜悦色地说道:“贵客并未离开,只是他体恤姑娘今日坐马车来此,特地允许您入内。”   镜水阁外头聚集的都是姑娘家,她们一听莫五娘这话,纷纷意难平道:“那我们也是娇滴滴的姑娘,也坐着马车来镜水阁,掌柜的能否通融一下呢?”   莫五娘手中团扇轻晃,她抿嘴笑道:“这可不是由我来决定的,一切都要看那位贵客的意思。”   姑娘们听闻此言,正是忿忿不平之时,二楼雅间的窗棱处突然传来一记轻笑,语调听着有几分慵懒:“既然外头的姑娘们盛情难却,便都进来吧。”   话落,在外等候已久的姑娘们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当朝侯爷燕棣支起了八角窗,俊美风流的面容登时显露出三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令女子不禁脸红心跳。   熙容瞧了瞧却是心无波澜,她在想为何方才燕小侯爷会让自己进去。此人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又是燕太后的亲侄子,何以就对她另眼相看?   燕棣倚着窗台,他目光流转间,见熙容杵在原地不动,便朝她轻轻一勾唇:“不是来看成衣么?怎还不进来。”   熙容已经发现有周围女子嫉妒的视线投来,她顿时不想理会楼上的人,带着两个丫鬟径直走进了镜水阁。   “姑娘请进,咱们这铺子的衣裳可都是顶好的。更别提近日这批新货,料子都是上好的桑蚕丝,这眼看马上就要入夏了,穿着最是轻便透气!”另一个口吃伶俐的伙计在熙容身边热络地介绍着,因着燕小侯爷方才那一举动,他被莫五娘专门派来伺候熙容。   熙容起先听着还挺感兴趣,可一听那料子是桑蚕丝,她就想到江煦帝跟自己说的冰蚕丝,原本对镜水阁内衣裳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她这会儿看的衣裳,还不如先前那件想还回去,最终只能压箱底的粉缎披风。 第12章 【修】   熙容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挥退了伙计,带着两个丫鬟慢慢闲逛。镜水阁在京城成衣铺子排行中当属第一,虽说跟宫中不好比,但也算拔尖的存在。   白桃正看得兴致勃勃,她发现熙容一直都未出手,便忍不住问道:“这镜水阁的衣裳果真不一般,姑娘您就没有一件看中的?”   熙容抿着菱唇,指了指对面那件豆绿色的半臂式对襟襦裙:“那件还不错。”   “确实挺别致的。”艾香看了眼那件襦裙,只见其下摆处绣着几朵百合,款式也清新特别,正适合熙容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   正巧这时候燕棣自二楼雅间走下,他揽着身侧美姬的肩,将熙容与丫鬟的那番话收入耳中。   美姬顺着燕棣的视线看去,她是燕棣的宠妾,这会儿蹭了蹭他的手臂,仿佛浑身都没骨头一般:“侯爷,奴家也想要那件成衣。”   可燕棣却少见地没搭理她,他松开手,朝熙容的方向走去。美姬咬了咬唇,索性不跟过去招人嫌,燕小侯爷风流成性,她入府前便知道了。   这会儿熙容正让艾香去结账,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子优雅低沉的声音:“这衣裳我买了。”   熙容不禁回眸望去,发现来者竟是方才的燕小侯爷:“是我先看中的,小侯爷起码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我又没说不给你,只是这银子我出,衣裳你拿,如何?”燕棣轻笑一声,他身姿高挑,面容年轻英挺,桃花眼勾得女子脸红心跳,今日一袭深紫锦袍,这会儿他还取了把骚包的山水折扇,放在身前轻晃。   “小侯爷的心意我已领会,只是无功不受禄。”熙容淡淡道,她许是因为见惯了江煦帝的天人之姿,对燕棣的示好不太有感觉,便转而朝自己的贴身丫鬟道,“艾香你去结账吧。”   燕棣蓦地把折扇一收,他以更快的速度唤道:“莫五娘。”   “阁主有何吩咐?”莫五娘快步走到这边,软着嗓子巧笑道。   原来燕棣竟是镜水阁的主人,难怪他方才能包场。熙容在心中暗道,随即她听见燕棣势在必得地开口道:“沈姑娘要的这件成衣,算在我账上。”   “是。”莫五娘得令,命几个伙计赶快把那件成衣取下来,包好后交给熙容的贴身丫鬟,可艾香和白桃没听见熙容的吩咐,谁也不敢接过。   熙容看了眼面前的燕小侯爷,半响后才道:“那便多谢小侯爷了。”   燕棣晃了晃那把骚包的名家山水折扇,笑道:“不妨事的。”   这时候旁边几位姑娘的声音突然传入熙容耳内:“听说了么?近日城东垂柳巷最里头有位老头子在摆摊,据说是能给人换脸,你说这奇不奇特?”   “换脸之术?怕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演吧。”   “我可是听说,他两月前还真给一名成年男子施了换脸之术,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了!”   熙容眉心微动,想着这换脸之术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那她岂非可以找个女子,代替她入宫?   她转头望去,却见几位姑娘已经相伴走远。熙容刚想追上去打听更多,不料这时身后传来男子轻佻的声音:“捕风捉影的事,你还真信了?”   熙容转过头,客套地说了句:“小侯爷多虑,我只是听着有趣罢了。”   说罢,熙容准备离开镜水阁,不料燕棣却将折扇横在熙容眼前,他漫不经心道:“今日还是本侯放你进来的,沈姑娘不陪我多坐一会儿么?”   他这话说完,见熙容面露为难之色,登时明白她对自己全然无意,便自嘲一笑道:“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去吧。”   “告辞。”熙容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走出镜水阁,她对车夫说了句去垂柳巷,随即便坐上马车,准备瞧瞧那换脸之术究竟是何情况。   艾香忍不住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免得中了骗术。”   熙容一想也是,但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只道:“去看一眼就回。”   岂料马车刚驶入垂柳巷,左右两侧的空中突然被洒了一包药粉,白色的粉末透过车帘间隙,被熙容吸入肺腑,她登时便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熙容发现她身处一间既似闺房又不似的房间,身上衣裙并未动过,四处皆是半透明的绯色绸缎和纱幔,衬得房门隐约可见,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子俗艳的脂粉香气。   她意识到不妙,这该不会是那些青楼女子接客用的屋内吧?   熙容心里一惊,猛然间想自床榻上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动根手指头都吃力。她蹙了蹙眉,急得直接落下泪来,心里更是一片绝望。   就在此时,房外好巧不巧地传来老鸨谄媚的声音:“这位公子,今日这位姑娘可是世所罕见的极品呢,您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五百两银子当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对方并未应答,只兀自推开了门扉,脚步低沉有力。   熙容泪眼朦胧中透过纱幔望去,只能瞧见一名身姿高挑的紫袍男子缓缓走来,他一言不发,她心内愈发悲戚,勉强动了动唇打算咬舌自尽,却不料被男子一把卡住皓齿。   她咬到了他的手,却没甚力气,仅如猫爪般挠了一下。   燕棣垂眸看着女子梨花带泪的模样,她许是没看清是自己,美眸正泛起层层水意,一时竟如芙蓉泣露般,娇娇弱弱的模样仿佛哭在他的心上。   即使燕棣自认一贯风流,可这会儿他的心尖突然狠狠颤了下,安抚的话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声调软得不像话:“别怕,是我。”   熙容听闻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愣了愣,定睛一看后,登时松下一大口气。熙容疯狂地眨巴着眼睛,语带哭腔唤他道:“小侯爷。”   “我这就救你出去。”燕棣废话不多说,他拦腰抱起熙容,旋即带着她一脚踹开房门。   老鸨此时还未走远,她听闻动静连忙折回来,一看先前那位公子竟抱着今日送来的红倌打算离开,老鸨登时怒喝一声,带着一帮打手上前,尖声道:“这位公子懂不懂我风月轩的规矩!要给红倌赎身,是得付赎金的!”   “你说谁是红倌?”燕棣早已阴沉了俊脸,他面对众多手持棍棒的打手,依旧毫不客气道,“这姑娘你从哪弄来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但我奉劝你一句,若想风月轩的招牌明日还在,就不要动她!”   熙容浑身软软地被燕棣抱在怀内,无论之前觉得燕小侯爷有多不靠谱,这一刻她却对他无比的感激。   老鸨被他通身气势所慑,她没见过多少大世面,此刻忍不住嘟囔着问了句:“这姑娘到底谁啊?”   燕棣冷笑道:“与你这小青楼的老鸨无关。”   风月轩只是个小作坊,若是京城里规模大一点的青楼,里面的老鸨还不至于认不出燕棣的脸。他之前为了找到熙容,又未免毁了她的名声,暗地里寻遍花街柳巷,可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说罢,燕棣腾出一条手臂,将腰间令牌扯下,一把丢到老鸨怀中:“睁大你的狗眼,把上面的字给本侯看清楚了!”   老鸨皱着眉,仔细地念出燕棣侯爷的身份,她登时两眼珠子发直,被吓得手一抖,直接把令牌给弄到了地上。   面前这人竟是当朝最年轻的侯爷,燕棣!他还是太后的亲侄子!这能让燕小侯爷亲自出手相救的女子,保不准就是他的心上人,完了完了……   老鸨猛地一拍脑门,她颤着身子地捡起那块令牌,随即恭敬地双手还给燕棣:“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侯爷恕罪,一会儿便将您的银子退回至贵府……这姑娘是先前一位女子送来的,说是府内发卖的丫鬟,小的是浑然不知情啊。”   说到最后,老鸨眼角处竟开始流下似真似假的泪水,可她脸上脂粉太厚,竟生生流下一行醒目的痕迹。   燕棣冷着脸接过令牌,见她识相,他并不打算与这老鸨多费口舌。虽说有心想打听一番老鸨口中的女子是谁,可眼下先离开这烟花之地要紧。   众多打手见状无一个敢上前,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熙容将头埋在燕棣的胸膛内,男子步伐出乎意料的平稳,让她有些产生安心的困意。   没过多久,二人一路出了风月轩,守在门口的艾香和白桃见到自家姑娘没事,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这二人和车夫许是因为利用价值不大,那会儿被迷晕后留在原处,只是醒来发现小姐不见了,便急得团团转。   熙容只觉自己又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与贴身丫鬟不过说了几句话,娇俏的面容上便有了倦意。   燕棣一直低头看着怀内的熙容,他难得体贴地开口道:“不如先到我府内休息一下。如今还不到傍晚时分,你就这番模样回府,怕是会招人闲话。”   熙容闻言思索一会儿后,觉得去燕棣府内有所不妥,她提议道:“小侯爷把我放在客栈就好。”   “也好。”燕棣点头应允,随即他抱着熙容便上了马车。   暗处的御前侍卫见状对视一眼,悄悄地跟了上去。他们之前早就找到了熙容,只是如今宫中还没给出回应,便不敢轻举妄动。   燕棣在附近给熙容找了家客栈,马车停下后,他长臂一捞,又将熙容抱在怀内,准备就这般下马车。   熙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身子虚弱,便用眼神示意艾香。   艾香会意,立刻开口道:“燕侯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奴婢二人扶着姑娘吧。”   “你们两个女儿家,怕是扶不稳她,还是让我来吧。”燕棣说着背转过身,把熙容娇小的身子全然挡住,而后一撩车帘,便平稳地走了下来。   艾香和白桃面面相觑了一瞬,唯有赶紧跟下马车,一路随燕棣入了客栈的厢房。   “客官,这房间是刚打扫过的,您有什么吩咐就唤小的。”伙计肩头挂着块粗布,他见燕棣和怀中女子皆衣着华贵,便只是低着头恭声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燕棣挥退了伙计后,他将熙容放在厢房内的床榻上,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探她的额头,最后还亲自倒了碗水给熙容,“喝口水,我已派人找侯府的大夫过来,顺便帮你再去打听一番,究竟是何人要害你。”   熙容微微点头,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细致体贴,喝下那碗水后,熙容也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便笑道:“多谢小侯爷了。”   燕棣勾了勾唇,俊俏的面容此刻分外迷人,他坐在熙容床边轻声道:“不妨事的。”   艾香和白桃这时候不敢出声,唯有默默当起了墙上的壁花。   熙容察觉到两个丫鬟的尴尬,她眨了眨眼,意识到燕小侯爷此时待在厢房内有些不妥,毕竟男女有别,便轻声道:“今日若非是小侯爷出手相助,熙容早就一命呜呼,等来日我必当重礼答谢……只是此时熙容有些乏了,还望小侯爷回避一下。”   燕棣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他略挑了眉,反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要赶走之前的救命恩人?”   熙容讷讷道:“我是真的乏了,没准儿一会便睡着了。”   燕棣笑道:“你睡你的便是。”   熙容一时说不出话来,此刻她困确实袭来,只觉眼皮子都有些重。可熙容怎么可能在陌生男子面前睡着,便强撑着等燕棣侯府内的大夫赶来,替她细细地把了脉,随后拿笔开药方。   艾香见熙容面带倦意,便替自家主子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中了什么药?”   那大夫姓氏为褚,面相慈眉善目,他抚了抚胡须,叹息一声道:“是蒙汗药,原本并无大碍,只是这位姑娘服下的药量过大,回去后还得好生调养一番才是,切记不可大意。”   熙容眼底微沉,她心想究竟是谁下手如此之狠,面上不动声色地轻轻应道:“我知晓了,有劳这位大夫。”   褚大夫一边开着方子,一边又安抚熙容道:“姑娘放心,若您按着在下开的方子忌口忌风,清淡饮食,是不会留下病根的。”   熙容心内一暖,略微苍白的绝色姿容上,微微泛起浅笑:“多谢大夫。”   “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褚大夫和善地笑了笑,随即他开完方子,便让随从提着药箱,二人一同下去煎药了。   燕棣这时候又坐在熙容床边,同她细细地讲之前派人打听的情况:“……问了老鸨,她说当时送你过去的女子戴着帷帽,根本看不清面容,只知身量中等,声音听着像是个大家闺秀。” 第13章   熙容一听是大家闺秀,登时心里“咯噔”一声,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姐姐沈连云,可她又觉得若真如此,沈连云害她的时机未免太提前了些。   这时候的自己还未入宫为嫔,江煦帝虽然有一回召见熙容,可熙容知道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沈连云说不定根本不知情。   熙容蹙了蹙眉,心中疑窦顿生,她想不出除沈连云以外,还有谁会害自己,索性便摇了摇头不去深思。她抬眼望向燕小侯爷,纠结一会儿说道:“我一时倒猜不出是谁,不过还是多谢小侯爷带来的消息,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   “天色?”燕棣抬头望了眼窗外,一脸不明所以地无辜道,“我看这天色还没暗啊。”   熙容如鲠在喉,贝齿轻轻咬了口粉唇。她实在是不明白,燕小侯爷他怎就这般不知趣,她想独自休憩的意思应当很明显了。   燕棣见熙容如此犯难,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溢满愉悦,他语含暧昧地轻笑道:“你若想赶我走,直说便是,何必绕那么多弯子?”   什么绕弯子,她这明明是委婉又不失礼数的暗示。熙容勉强笑了笑,既然对方想来直白的,那她就给他直白的:“那现在请小侯爷回避一下。”   燕棣摸了摸熙容的头,满脸宠溺道:“好。”   熙容快速侧过脸避开,她眉心微蹙间又往里躲了躲,口中娇斥道:“小侯爷自重!”   艾香和白桃这时候纷纷走上前,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般站在燕棣身侧,防着他再对自家主子有何失礼之举。先前二人看在燕棣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且他身份尊贵的份上,才不敢多话,这会儿姑娘可明显不乐意了,她们怎能视而不见。   燕棣低头瞧了眼两个护主的丫鬟,他眼底突然划过一丝冷意,旋即又很快被笑痕取代。燕棣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开口:“好吧,既然你如此嫌弃我,我就不留在这儿碍眼了。”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顺带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熙容见此人终于离开,她长舒一口气,困意在此时汹涌而至。过了会儿解药汤终于送来,熙容快速喝完,倒头就跌入了梦乡。   镜水阁楼上雅间,此刻唯有两人一坐一立。   燕棣之前再一次无视身边美姬,他挥挥手随意将人给打发走,旋即正了脸色,朝对面的莫五娘问道:“查清楚是谁干的了?”   莫五娘此刻规矩地垂着头,她低低应了声:“嗯,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此女名叫沈连云,是沈熙容同父异母的姐姐,二人都是府内嫡出。”   燕棣面上显了丝玩味,他将折扇猛地一晃,倚着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雅间内一下子寂静了,莫五娘愣了愣,她向来自诩精明过人,此刻面对更精明的燕小侯爷,莫五娘却没有丝毫底气。   一想到万一事情兜不住,她唯有死路一条,莫五娘脚底已经开始发软,险些便要站不稳。   她的主子燕棣虽说表面慵懒不羁,可他实际上并非善类,是个白切黑的主儿。这一点唯有燕棣手底下的人才知道,无人敢在他眼皮底下作妖。   此刻莫五娘咽了咽唾沫,含糊地说道:“这沈连云手脚不甚干净,落下的把柄太多,我随意一查,就就顺藤摸瓜了。”   话落,燕棣唇角却缓缓上扬,他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以为供出了幕后主谋,自己这个帮凶就能逃过一劫?”   莫五娘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她“扑通”一声就含泪跪下来,额头猛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侯爷明鉴,五娘绝没有做过帮凶,五娘是清白的!”   燕棣俯视着狼狈不堪的莫五娘,他微抬下颔,神情冷漠而高高在上:“你若说没有,我倒也并非全然不信。”   莫五娘听后停下磕头的动作,她刚欲破涕而笑,燕棣却冷不丁地俯□□来,他五指用力捏着莫五娘的脸,唇边残忍地划开一抹笑意:“五娘这张脸保养得倒是不错,既然你如此擅长查探线索,本侯不妨让老王爷抬你入府,好让五娘发挥用处,做个美貌的奸细,如何?”   当朝只剩下一位老王爷,此人很久以前就是江煦帝的手下败将,经过多年幽禁早已神志不清,府内更是连个女子的影子都无。燕棣居然要送莫五娘去那等鬼地方,这话一出,直接吓得她浑身颤抖。   幸亏燕棣捏住了她的脸,否则莫五娘此刻定是滑坐在地,她险些就要当场失禁。   “求……求求侯爷,别让我去老王爷府中,五娘什么都说!”莫五娘此刻泣不成声,脸颊透出五个红指印来,她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艰难开口,“此事是沈连云特意知会了五娘,让我安排几个姑娘在她妹妹面前捏造谣言,才使沈熙容身陷险境。”   “今日镜水阁被侯爷包场,五娘原本不打算动手……可要怪就怪沈连云,她手段太过毒辣,一直拿我娘的安危相要挟,五娘当时竟然收到了娘的一截断指,所以我没有别的办法,不敢不从啊!”   说到最后,莫五娘早已泪如雨下,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人,甚至她连自己的娘都保护不好。   燕棣冷哼一声,终于松开莫五娘的脸,但他依旧阴沉着脸道:“那又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一个小小的世家小姐都能要挟住你,五娘,你这镜水阁的掌柜当真是白当了!”   莫五娘此刻哭得几乎断了气,试问有几个人能在至亲受难时保持冷静?   此刻她十分清楚燕棣的铁腕手段,知道自己犯错后,已经不能再活了。莫五娘再度重重磕头,她颤着嗓子,朝燕棣提出她最后的请求:“五娘自知羞愧难当,无言面对于世,只望侯爷能厚葬我的六旬老母,五娘在此拜谢!”   说罢,莫五娘咬舌自尽,身子软倒在燕棣脚边。   “呵,死了倒是干净。”燕棣轻嘲一声,他一脚踢开莫五娘的身体,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雅间。莫五娘的尸首待会自有人来清理,根本无需他多吩咐。   紫禁城,养心殿。   江煦帝近日正为江南水患忙得焦头烂额,当他终于有空隙听御前侍卫的禀报后,夕阳的余晖都快散尽。林恒寿在江煦帝身侧沏茶,他垂着首不语,却一直在凝神细听。   当御前侍卫说熙容是为了换脸之术,才到垂柳巷中计的时候,林恒寿发现江煦帝突然轻咳一声,随即他重重地放下了茶盏,殿内登时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御前侍卫全都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   “继续说。”江煦帝冷声道,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脸色也愈发不好。   若是可以,江煦帝真想检验一下容嫔的心智,这个女人居然会信什么换脸之术,街坊三岁小儿都比她强。而且她这是什么心思,又是为了躲避选秀才出的昏招?   待御前侍卫将事情的一切经过都说罢,江煦帝听完燕棣是如何抱着熙容上马车,又如何在客栈摸熙容的头时,他早已气得脸色阴沉无比,仿若一尊地狱煞神归来。   下方的人纷纷感受到皇上的低气压,一时腿都不禁有些抖。   可最终江煦帝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起身离开了养心殿,林恒寿忙不迭跟上江煦帝的脚步,其余人在殿内皆面面相觑。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呢?”林恒寿嗓音尖细,在江煦帝身后小跑着问道。   “去探望朕的母后。”江煦帝一路步伐未停,面上浮现出森冷的笑意,“朕倒要问问,她的好侄子这般接近熙容,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煦帝:你莫不是个智障障?   熙容:QAQ你凶我   江煦帝:……得   推一篇现代言情基友文!超好看哒!   文名:穿成恶毒女配肿么办   作者:荼娘如荠   文案:   乔安安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霸总。   她一觉醒来,竟然穿成了某狗血霸总小说中,对男主求而不得便作天作地,最后被男主搞得家破人亡,抑郁疯癫的恶毒女配。   想到原身的凄惨结局,胆小且怂的她,决定不作妖,远离原书剧情,乖乖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然而,乔安安撩汉不自知。她仗着花容月貌楚楚可怜的脸,成功勾来原书中男配1男配2男配3,还收获了男主的虎视眈眈。   多次作死后,成功翻车的乔安安,表示虚的一批。   “乔安安,你叫我什么?”   男人搂着她的腰,附在耳边问道。他低沉且温柔的声音,撩得乔安安双腿一软。   还没缓过神来的她脱口而出:“叫霸霸!”   男人的眸子暗了暗。   我把你当作我的心肝,你却想当我女儿?   □□甜包X高冷霸总 第14章   慈宁宫殿内。   燕太后听闻江煦帝驾到,她制止了宫女捶腿的动作,抬手理了理仪容,自软榻上施施然起身,到了屏风后的外殿去。   江煦帝已然坐于主位,俊美的面上不辨喜怒,很难瞧出方才的滔天怒火。他身后的林恒寿垂首立着,瞧上去极为恭顺的模样,倒看不出什么来意。   燕太后雍容地笑了笑:“皇上今日来慈宁宫,所为何事?”   “听说母后前些日子召了燕棣入宫。”江煦帝冷着脸,对递茶过来的美貌宫女目不斜视,他并非在问燕太后,而是陈述事实。   燕太后听闻燕棣二字,她眸色略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次密谈。此刻燕太后表面依旧波澜不惊,坐在江煦帝身旁的宝座上抿了口茶,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哀家召侄子入宫,与他话了些家常,可是有何不妥?”   江煦帝侧过脸,冷声讽刺道:“话家常,就是教他如何取悦女人?”   在他眼里,燕棣敢这般接近熙容,并向她示好,此事绝非偶然。因为江煦帝与外戚燕家素来不对付,双方互相监视,且彼此心照不宣,若说其他大臣不知江煦帝对熙容的心思还情有可原,燕家的人却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既然燕棣清楚江煦帝喜欢熙容,且熙容还是待选秀女,那他此举何意?此人敢添乱子之前,倒不如先掂一下自己的份量,究竟够不够重。   燕太后一愣,她反应过来江煦帝说的女人是谁,登时不甘示弱地回击道:“皇帝是在说笑么?哀家那侄子虽说风流了些,可他一贯招人喜欢,何须去取悦女子?”   江煦帝面无表情,他并非多言之人,此刻简略道:“朕是否在说笑,母后心知肚明。”   旋即他不给燕太后解释的机会,还没把位子坐热,便起了身。江煦帝冷然间吩咐道:“太后年纪到底是大了,还是以静养为佳。日后若没有朕的口谕,任何外臣不得入慈宁宫。”   “你胆敢软禁哀家?来、来人……”燕太后坐在原处,她眉心拧成一团,气得心口都疼。经过江煦帝这么一刺激,她头疾的老毛病又犯了。   周围的几个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太后,江煦帝却连看都未看一眼,兀自走出了慈宁宫。   林恒寿跟在江煦帝身后,二人走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此时突然听江煦帝开口问道:“这初选名册既然出了,选秀的日子能否再提前?”   “皇上莫急。”林恒寿斟酌一番后回道,“这初选最是耗时,还有些秀女自偏远地域而来,如今尚未抵达京城。且选秀一应准备尚不充足,还请皇上稍候段时日,宫中已经尽快操办了。”   江煦帝一直在用最快的速度将选秀提前,内务府这段时日忙得热火朝天,可到底还欠些火候。这会儿江煦帝听见林恒寿如此说,他又想起熙容此时的抗拒,便寡淡道:“那便等些时日。”   “奴才谢皇上体恤。”林恒寿拱手作揖,随即他试探着问道,“方才侍卫们说,熙容姑娘这次的事儿是她姐姐沈连云促成,她还勾结了镜水阁的莫五娘,此时莫五娘已死,不知这沈连云该如何处置?”   林恒寿说完,见江煦帝身子一顿,他忍不住抬眸望去,发现这位帝王此时的面色已然完全沉下来,甚至比方才去慈宁宫的路上还要暴戾。   江煦帝忽的冷笑一声,他想起前世就是沈连云害死的熙容,这辈子她又很快开始作妖……他原本的计划,或许该动一动了。   熙容在客栈休憩完毕,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此刻时辰已有些晚了,她便赶紧带着丫鬟下楼去结账。不料艾香在付银子时,得知燕棣早已替自家姑娘付过了。   一时熙容有些惊讶,却并未多想,她知道燕小侯爷是个风流性子,便只当他是怜香惜玉。熙容打算改日备些礼送到他府上,此事就能告一段落。   她坐了来时的马车回府,却不料有丫鬟在房内恭候多时,她说沈长风和纪氏传话过来,让熙容今晚一同去用膳。   熙容知晓后稍作歇息,便去了纪氏房内。当她绣花鞋迈过门槛时,才发现沈连云也在,对方朝自己温柔一笑,很是端庄可亲的模样。   此刻的沈连云还不知晓莫五娘已死的事儿,若她知晓,这会儿未必能站得稳。   熙容笑靥微僵,她冲沈连云敷衍地点了点头,便坐到纪氏身边问道:“娘今日怎得了空闲?您怀了弟弟身子还好吧,可有哪儿不适?”   纪氏温和一笑,她如今还未显怀,依旧身量纤纤:“容儿安心,娘一切都好。今日是连云提议,娘这才想起与你们姐妹俩许久未曾一起用饭,便请你们二人都过来。”   此刻熙容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菜肴,都是她和沈连云平日里爱吃的,可见纪氏花了不少心思。   沈长风也坐了下来,他给纪氏夹了一筷鱼肉,随即轻轻笑道:“趁菜还热着,云儿和容儿都赶快吃吧,今日也算家宴,无需拘束。”   熙容点头,她刚刚拿起筷子,却听沈连云在对面突然关心地问道:“据明香所说,妹妹今日快傍晚才回府,可是出门时遇上何事耽误了?不然怎去了这般久?”   明香就是之前在熙容房内等候多时的丫鬟,她也是沈连云的贴身丫鬟之一。   熙容心头微跳,她特意淡定地夹了筷菜,平静地回道:“姐姐多想了,我只是去镜水阁买件成衣,并无何事发生。”   沈连云却是不信的模样,她继续追问:“买件成衣要这么久?妹妹,撒谎可不好。”   “真去镜水阁了,并未去别的地方。”熙容蹙了蹙眉,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难道沈连云知道自己误入风月轩,此刻欲拿此做文章?那她就更不能承认了,否则必生事端。   沈连云看上去并不急,她一点一点地将消息透露给沈长风和纪氏二人:“可我午后听说了些流言蜚语,说妹妹你是去逛青楼了?”   纪氏是头一个坐不住的,连忙向熙容确认道:“容儿说实话,可是真有此事?”   熙容没料到沈连云还真听说了消息,她额头隐隐渗出汗珠。大兴朝的女子可是不允许逛青楼的,尤其是像熙容这种大家闺秀,被发现了更是要挨罚。   因此熙容这会儿摇了摇头否认道:“女儿怎会去那等烟花之地。”   “那就好,是姐姐多问了,改日我来找个机会替你澄清。”沈连云简简单单地放过了熙容,旋即她继续吃自己碗里的菜肴,并未多说什么。   沈长风看了眼沈连云道:“此事交由父亲,你是闺阁小姐,无需亲自下场。”   熙容因着沈连云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早已失了品嚼菜肴的心思,她随意吃了几口就准备早早离开。不料就在此时,外头竟传来丫鬟的声音:“禀老爷和夫人,二姑娘的车夫过来还耳坠子,说是姑娘掉在风月轩,那儿的人送来的。”   熙容听闻“风月轩”三个字,她心头一跳,抬头就见对面的沈连云勾了勾唇。熙容突然明白过来,今日是沈连云设的局,可为时已晚。   她心里紧张得不行,忍不住抬手往耳垂处一摸,发现果真是空落的。   可实际上,熙容今日并未戴过耳坠子,也就是说这车夫此刻在栽赃陷害,想来是沈连云已经买通了他。   熙容的后背一下子冷汗涔涔,接下来沈连云想必会揭穿自己方才的谎言,而后说她不知检点,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游戏青楼,按例当动用家法。   那熙容此刻到底该如何破局,才能与风月轩撇清干系?   就算她有艾香和白桃作证,当时自己是被迷晕了才进风月轩,可这两人都是熙容的丫鬟,在旁人眼中与她无异,而这车夫与熙容并不亲近,相较之下他的话更为可信一些。   熙容仔细想了一番,若实在不成,她只能搬出燕小侯爷来说事了,总不见得白白挨一顿家法。   而在沈连云眼中,她虽说知道今日救熙容的是燕小侯爷,但沈连云之前计划失败,她很不甘心,甚至几近怨毒,此刻她无论如何都要揭穿熙容去过青楼的事实。哪怕最终无法动用家法,那自己也是关心妹妹的好姐姐。   此刻熙容入青楼的消息,早已在辅国公府的下人之中流传开来。沈连云自以为聪明,之前又给了莫五娘一大笔封口费,她觉得事情定是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风月轩?容儿不是说只去过镜水阁么?”沈长风很自然地提出疑问,他看了眼熙容,朝外头吩咐道,“让那车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熙容抿了抿唇,眼见那车夫目不斜视地进了房内,许是因为心虚,他一眼都未看向自己,只略微驼着背,貌似老实地立着。   她还来不及生气,便听外头突然又传来一记丫鬟的声音:“老爷,宫中大内总管林公公前来,说今日太后娘娘召二姑娘入宫说话了,她老人家很是高兴,这会儿皇上为了嘉奖二姑娘,邀她一同用膳呢。” 第15章   沈长风听闻宫中林公公的这番解释,他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女儿沈连云。   为官数载的父亲不是吃素的,数道念头在他脑海闪现。若熙容当真被太后召见,那她方才就可以说出事实。如今显然是江煦帝亲自派人为熙容遮掩,而连云之前却有布局的痕迹,这风月轩一听就是青楼的名字……   沈长风微沉了脸色,而沈连云却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实在是不甘心,为何江煦帝要在这时候阻拦她揭穿妹妹?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扳倒妹妹了!   车夫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别说是他,就是连熙容都没料到。   此刻趁着无人说话,熙容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为自己洗白:“麻烦回去跟林公公说声,臣女多谢皇上好意,只是这天色已晚,臣女不便出门,还是改日再说吧。”   外头丫鬟应了声,随即便去回话。   沈连云趁机递了个眼色给车夫,那车夫倒是机灵,此刻忙不迭改口道:“奴才记错了,这耳坠子是姑娘掉在镜水阁的,方才奴才一时竟说成了风月轩,还望主子们恕罪。”   话落,沈长风忽的冷笑一声:“来人,拖下去发卖了。”   车夫顿时大惊失色,从没料到自己是这个下场。他刚想下跪,便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上前牢牢扯住,一路哭喊着拖到外头。   沈连云见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父亲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不至于重罚车夫,此举无疑是在杀鸡儆猴。   纪氏此刻也有些明白过来,她微微蹙起了眉。沈长风看破不说破,他打发完车夫后沉声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待会儿父亲就吩咐下去,把下人的流言澄清了,容儿日后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熙容乖巧地点了点头,旋即一家人在沉默中继续用膳,直到先前的丫鬟折回来传话,方才打破了寂静:“林公公说二姑娘若是今晚不便,可于明日午时入宫面圣,还望姑娘准备一番。”   沈连云筷子一顿,她低垂着眼帘不语,可江煦帝这回给她的刺激一点都不小。   熙容刚欲征询一番双亲的意思,却听纪氏已然轻声答应下来:“传话回去,说二姑娘会去。”   “娘。”熙容忍不住嘟囔一声,她一点都不想进宫见江煦帝,结果被纪氏威胁着瞪了一眼。   用膳毕,熙容便回了自己房内,她有所不知,后来沈连云被双亲二人狠狠训了顿,她直言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哭得像个泪人。   翌日,熙容穿了件简约素净的衣裳,带着丫鬟坐入那辆华贵的宫中马车,没过多久便到了紫禁城内。然而熙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被带到了流云宫,这是自己上辈子曾经住过的宫殿。   宫女见熙容一直停驻不前,忍不住问道:“沈姑娘觉得有何不妥?”   熙容俏脸微寒,她不解江煦帝这是何意,又或许他觉得流云宫比较雅致,这只是巧合?   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一道明黄色的高挑身影。   江煦帝自殿内缓步而出,立在那块写着“流云宫”的牌匾下。他凤眸轻抬,见熙容今日着装甚是素淡,江煦帝手中新的玉扳指转了圈,方才淡淡道:“还不进来,是要让朕等多久?”   熙容避开他的视线,先是略带敷衍地行了半礼:“臣女参见皇上。”   江煦帝朝她伸手:“过来。”   熙容沉默片刻,终于朝江煦帝缓缓挪去,只不过她走到门槛处却陡然加快步伐,显然是打算赶紧绕过江煦帝。熙容能做出这般幼稚之举,也是实在被他逼得没了法子。   江煦帝又岂会让熙容得逞,他伸手一探,便抓住了她柔嫩的小手,而后牵着熙容缓缓走去。   “放开!”熙容轻声斥了句,她没察觉到自个儿娇俏意味十足,反而使劲甩了甩手臂,却不料那铁掌竟是牢牢钳制住自己,就如黏在身上一般。   江煦帝冷声道:“你敢甩朕?上回还没找你算账。”   熙容气得抿唇不说话,此时二人已然走到流云宫正殿内,熙容打量着其中陈设,她还没扫上几眼,突然发现正中央那张黄花梨圆桌后,坐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童。   对方同样在打量着自己,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纯真和好奇。她年纪约莫只有五岁,生得有些瘦,华丽宽大的衣袖更显空空荡荡。女童的面色呈现病弱的苍白,虽然生得好看,但想来身上是带了病的。   熙容蹙了蹙眉,她问江煦帝:“这是哪位小公主?”   说着,熙容在脑中回忆,却怎么都想不出来江煦帝何时有了个小女儿。   江煦帝瞥了她一眼,解释道:“这是瑜贞长公主。”   他如此一说,熙容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小女童并非江煦帝的女儿,而是江煦帝年幼的胞妹,几位长公主中最小的一位,难怪她方才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江煦帝牵着熙容的手,一路走到圆桌前带她坐下,他朝瑜贞长公主介绍道:“这是辅国公府的沈姑娘。”   “沈姐姐。”瑜贞乖巧地应了,声音细细小小刚好能让人听清,她黑眸中闪烁着好奇,又十分懂礼数,开口后很快说道,“叫我阿瑜就好。”   今日是瑜贞难得见到江煦帝的日子,她之前一直缠绵病榻,却也听说过一些有关江煦帝宠爱某个世家姑娘的传闻。这回瑜贞亲眼见到沈姐姐,心里难免有些小兴奋。   “好,阿瑜。”熙容轻轻点头,她心内有些不舒服,坐下后顺势抽开自己的手,随即就挪到了离江煦帝最远的位子上。   瑜贞好奇地睁大眼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个沈姐姐跟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她对皇兄的态度更是匪夷所思。不过皇兄看上去很乐意宠沈姐姐,方才竟然亲自走出去接她。若是放在平日里,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上辈子,每当江煦帝摆驾流云宫,熙容都得在殿内行半礼候着。如今竟是江煦帝亲自来迎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到底是没错。   江煦帝瞥了眼离自己很远的熙容,他突然开口问身后的林恒寿:“不知纪修在营中过得如何?”   林恒寿会过意来,连忙恭声答道:“听说是不算差,但此人之前使用禁物,皇上可要再给他些苦头吃?”   江煦帝长指在桌上轻敲了下,转而问熙容道:“你过来说,朕该如何处置纪修?”   熙容咬了咬唇,她当然品得出江煦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拿修表哥的安危来威胁她,熙容这会儿只得不情不愿地挪过了一个位子。   江煦帝冷声道:“再过来点,坐朕身边。”   熙容抬眸瞪了他一眼,随即没好气地坐过来。江煦帝眼见佳人在侧,这才略微满意地敲了敲桌面,吩咐道:“传膳。”   随即一道道宫廷菜肴都被摆上圆桌,宫人们动作迅速,没一会儿便将菜都布好,且试过了毒。   江煦帝给熙容舀了勺水晶虾仁,放到她的碗里,熙容只是沉默以对,并没有动箸。她总觉得在前世的宫殿和江煦帝一起用膳,这感觉怎么说都极为怪异,不知他为何就选在了这儿。   实际上江煦帝是想回忆前世与熙容的日常点滴,甚至有意补偿于她,故而才将午膳的地点选在流云宫,却不知给熙容平白添了压抑之感。   他只是一时兴起,恰好今日瑜贞身子好了些,便带她一起用膳。   却不知熙容在流云宫见到瑜贞的第一眼起,她便以为那是江煦帝的女儿,就想到了她死去的腹中骨肉。尽管重生后刻意忽略,可这会儿熙容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若是她的孩子能生下来,是否也会如瑜贞这般乖巧懂事?   熙容蹙眉,抬手拿玉箸随意地拨了拨那些虾仁,却一口都没吃。   “怎了?”江煦帝见此,罕见关心地问道,“身子不适?”   恰好他看见瑜贞伸长了小胳膊,瞧着似乎也想吃虾仁,江煦帝便给她也舀了一勺。   江煦帝这关怀孩子的一幕可谓难得温情,却恰好刺痛了熙容的心。原来江煦帝不是讨厌所有的孩子,他只是讨厌她的孩子。   熙容放下玉箸,突然喃喃开口,似是确认:“皇上喜欢孩子么?”   江煦帝凤眸闪烁了下,却又瞬间恢复平静,他答道:“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箸:筷子   长公主:皇帝的姐妹   PS:原本写了一大段,关于女主性格的解释,后来发现对脑补帝依旧是无用的(截止目前,我删了她四条杠我的评论)。所以我现在删掉了大段的解释,免得影响读者看文,想看的去我微博文章看吧。还有对于男主的解释,等作者组织一下语言,9点前都贴到那边去。   作者原本一直是个画风温柔的小可爱,这几天已经气成河豚了╭(╯^╰)╮ 第16章   说罢,江煦帝突然觉得熙容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下去,暗到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放下那双专用的龙纹镶金玉箸,定定望着熙容良久。终于,江煦帝瞥了眼瑜贞长公主,对她道:“阿瑜先退下吧。”   瑜贞发觉气氛不对劲,她虽然才开始用膳,却也乖巧地从绣墩上下来,由宫女领着出了殿门。   熙容心情低落,她也不想留在这儿,此刻垂下眼帘:“臣女也一同告退。”   说罢,熙容就起了身,却不防被江煦帝一把扣住手腕。她顺着视线望去,猝不及防就跌入那双深沉的眼中,熙容突然觉得,江煦帝此刻也不好受。   可那又怎么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都退下。”江煦帝吩咐宫人,紧握着熙容的手腕不肯放。   熙容怔愣之际,试着抽了抽手,结果竟发现纹丝不动。她见宫人和贴身丫鬟纷纷离开,危机感刚刚降临,冷不防一阵天旋地转,熙容被扯入江煦帝怀中,坐在他的大腿上。   “你……”熙容赶紧要起身,岂料江煦帝腿太长,她足尖竟然点不到地上,只能胡乱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她这般一弄,还没来得及下地,却感到腿侧有个硬邦邦的物事抵着,隐隐有向上抬头之势。   熙容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神色微僵,登时便不敢乱动。这青天白日的,江煦帝这什么未免也太强……   江煦帝眼底晦暗,按在熙容肩侧的手掌紧了紧,他一时间也没大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随即他取了熙容用过的那双玉箸,夹起一只滑嫩可口的虾仁,问她:“你不喜欢瑜贞?”   熙容觉得这时候还是说话比较安全,她下意识就张开小嘴,却不防口中就被塞入虾仁:“唔……”   江煦帝冷声道:“吃了。”   他特意召熙容入宫,可不是让她饿肚子的。昨晚江煦帝派林恒寿去辅国公府传话,不仅是为了替熙容解围,也是为了今日能亲眼见她,确认她的安全。   熙容神情木木地嚼了几口虾仁,平心而论,这宫中的每一道菜肴都味道极佳,她慢吞吞地咽下后,倒是有了点食欲。   江煦帝继续夹虾仁给她:“喜欢么?”   他这次问的是,熙容喜不喜欢自己给她喂虾仁。但她约莫会回答不喜欢,江煦帝一直把熙容的这点心思看得分明。   熙容眨了眨眼:“你说谁?阿瑜还是……唔……”   江煦帝不待她把话说清楚,又塞了只虾仁入口。熙容总不见得当着江煦帝的面,把虾仁吐出来,那也太不尊重皇权,她唯有继续嚼了几口吃下。   熙容侧过脸推开他拿着玉箸的手,平日里嗓音娇软的她,这会儿义正言辞地抗议道:“皇上,臣女并非三岁小儿,可以自己用膳。”   江煦帝暂时就不给她喂食,淡淡问道:“那你对瑜贞是如何想的?”   熙容垂着眼帘,眼睫浓密如羽扇,在娇媚如春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认真想过许久,才客观公允地答道:“臣女是第一次见阿瑜,她乖巧懂事,非常讨人喜欢。”   瑜贞长公主是江煦帝同父同母的妹妹,她自幼体弱多病,自然不及其他身子安康的长公主幸福无忧。可瑜贞却能如此出乎常人的乖巧,她做到这点已是不易。   熙容知道自己不该讨厌瑜贞长公主,更不该拿她联想到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所以熙容这会儿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发自内心的。   江煦帝挑了挑眉,他见熙容一脸认真,倒是有些惊讶。江煦帝继续给熙容夹菜,这次夹了一片清蒸鲍鱼肉,他问:“那你方才为何面露不愉?”   熙容未料到江煦帝会这般问,他刚刚竟然都看出来了?她还以为江煦帝是从来不会顾虑旁人心思的,今日怎就这般温柔细腻,莫非又是有什么企图?   她张了张口想搪塞过去,不料下一瞬鲍鱼肉又塞入了口中,熙容勉强咽下去,含糊不清道:“唔,你……别再喂我了。”   江煦帝抬了抬熙容的下巴,似乎是帮助她咀嚼,凤眸划过一丝罕见的笑意。他原以为熙容什么都不知道,方才看来,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知道眼下这些问题探不出什么信息,故而也不在意答案。再说,逗弄熙容总比探知重生的秘密要来得有趣。只要她高兴了,他自然也高兴。   熙容没好气地拍开江煦帝的手,他竟当她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哪家正常的孩子吃东西还要家人帮他抬下巴的!   江煦帝薄唇微勾,他突然取过一颗紫葡萄,亲自剥了皮后咬在口中。   熙容看得双眼发愣,江煦帝肤色偏白,在殿内的光线下透着冷淡的色泽,甚至有几处近乎于透明。他面容俊美无俦,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这会儿口中咬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一白一紫对比鲜明,无端产生了几分魅惑。   江煦帝俯低了头,凑近熙容娇媚无比的朱颜,她方才叫他别再喂她,他这时却答道:“可朕喜欢。”   说罢,他近距离地瞧着熙容的一对明眸,舌尖轻轻一推,便将葡萄送入她口中。江煦帝收回舌尖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极轻极快地舔了下熙容优美的唇瓣。   熙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睁大美眸,含着葡萄也不咬一下。熙容良久后方才反应过来,江煦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她整张脸一下子烧得红透,尤其是双唇,方才他退开时轻轻碰了下自己,她自然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会儿唇瓣温度烫得惊人。   熙容使劲推开江煦帝就起了身,她背对着江煦帝,感觉到口中还含着个葡萄,熙容想咽下又觉得不对劲,便抬起手掌吐了出来。   她望着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心口气怒难平,直接远远丢开。   江煦帝一同起身,熙容听见他的脚步声,赶紧往前走去,却被江煦帝一把捉住了肩头。他将熙容的身子扳过来,又推倒在殿门上,双手撑在她脑侧,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绯红的小脸。   他似乎很喜欢看她的各种姿态。   熙容与江煦帝对视一瞬,便连忙低头。她容颜姣好,近看更是美极,优美雪白的脖颈下,胸口高耸正一起一伏,这些全都落入江煦帝的眼中。   他龙袍下的手指握了握,最终还是松开。江煦帝将视线落在熙容的脸上,突然开口道:“二十日后,是朕的生辰。”   熙容脸上红晕未褪,她结结巴巴道:“那、那又怎样。”   江煦帝伸手摩挲着熙容娇软的唇瓣,语调极轻,就如羽毛划过心头:“朕要你送代表辅国公府的寿礼。”   熙容眉心下意识就皱了皱,想也未想地拒绝道:“皇上要臣女代表辅国公府,送您寿礼?臣女才疏学浅,怕是办不到。”   江煦帝听后面无表情,他还没开口,这时候熙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小嘴巴念念有词:“劳烦皇上另请高明,臣女倒是觉得,自家姐姐可以出一份像模像样的寿礼,不如皇上让她……嘶,疼!”   原来是江煦帝用力捏了捏熙容的脸,阻止熙容继续说下去。她肌肤嫩的出水,他一下子就留下两道浅浅的红指印。   江煦帝凤眸沉沉,他显然被熙容惹得很不高兴。此时江煦帝退开些许,他扯过熙容的手,将她拉到原先的那张绣墩前,冷声道:“用膳。”   熙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敢多言,赶紧坐下来乖巧地用膳。   江煦帝本来也不是多话的性子,这会儿沉默下来,他给熙容每种菜肴都夹了些,鱼骨该剔的剔了,放在碟子里推给她:“吃掉。”   熙容看了一眼那碟子,发现其上份量尚可,差不多就是她用一顿膳的菜量。于是熙容没说什么,默默接过碟子,就着白米慢慢吃完了。   等她再次抬起头,发现江煦帝早已用完膳了,他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   熙容垂下眼帘,轻声道:“今日臣女已陪皇上用完午膳,那臣女这就告退了。”   说罢,她良久都未听见江煦帝的声音响起。熙容第三次抬头看去时,才见他微不可见地颔首,于是她大着胆子,起身离开了流云宫。   当碧空的日光洒落在熙容脸上时,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只觉每回面对江煦帝,自己都是冷汗涔涔,如今终于解脱了。   艾香和白桃之前被宫人强行拉了下去,这会儿连忙迎上来,左右检查姑娘有没有事。   不止是熙容,就是两个丫鬟每回也都是担惊受怕。   此刻熙容笑着说她无事,随即三人便被宫女引着出了宫。不料当熙容回到辅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却见林恒寿从身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他朝熙容躬着身子道:“熙容姑娘,奴才与您一同进辅国公府,以便传皇上口谕。”   熙容心下一惊,问道:“传什么口谕?”   林恒寿笑着作揖:“这口谕……自然是由您准备辅国公府的寿礼了。” 第17章   熙容听说她要准备给江煦帝的寿礼,在原处身子微晃了下,差点就要站不稳。   林恒寿笑眯眯地伸手道:“熙容姑娘,请。”   熙容勉强微笑,带着这位大内总管去了前厅,沈长风纪氏等人听说消息,这时候已然等候在此。   “有劳林公公近日往辅国公府跑了这么多趟,您也算是老熟人了,不知这回皇上有何吩咐?”沈长风上前几步笑道,态度甚是熟稔老练。   林恒寿面对沈长风的礼遇,他笑着转达江煦帝的意思:“二十日后便是皇上大寿,届时宫中会邀五品以上大员及家眷参与宫宴,辅国公一家自是要备样寿礼的,皇上的意思是,希望这件寿礼由熙容姑娘来备,用料无需名贵,只需‘有心’即可。”   他刻意强调了有心二字,熙容听着却只觉毛骨悚然,江煦帝要求可真高。   沈长风听后微微一愣,没料到江煦帝会这般行事,如此一来,熙容的寿礼必定别具一格,而江煦帝届时又会收下辅国公府这唯一一份寿礼,旁人都会开始注意到江煦帝对熙容不一般。   先前江煦帝一直有意压下他维护熙容的消息,就连宫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实情,而近日林恒寿与辅国公府互动频繁,想来是消息压不住了,江煦帝索性打算高调表明他的态度。   沈长风略一沉吟,觉得这倒也是一条办法,熙容将来定是要进宫的,她能提前获得皇眷也好,日后总没什么妃嫔敢轻易欺负于她。   于是他点头答应下来:“既如此,辅国公府一定让熙容好好准备,不知皇上可有何特别的喜好或忌讳?还望公公明示。”   沈长风说着,便拿出个沉甸甸的锦袋,打算交到林恒寿的手上。   林恒寿连忙笑着推拒:“辅国公严重了,您身份尊贵,这怎么使得呢?”   沈长风以为林恒寿这话是客套,正欲再递过去,却听林恒寿再次推拒道:“辅国公实在不必如此,咱家今日不收您的礼。这皇上对寿礼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有一样忌讳,那就是魏紫。”   “魏紫?”沈长风知道魏紫是一种名贵的牡丹,他突然想起江煦帝的确有这忌讳,此刻忙不迭笑着作揖,“多谢公公提醒了。”   林恒寿躬着身子道:“辅国公客气了,那咱家这便告退。”   旋即沈长风派了个家丁,一路送林恒寿出了辅国公府。   沈连云面色淡淡地瞧着林恒寿离开的方向,她一句话都没说。熙容不经意间视线与沈连云对上,她很快与之错开,只觉如今的姐姐已然与当初灌自己毒药时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接着熙容又恢复了平静安逸的日子,她整日待在辅国公府的绣阁,顺带还向私塾的夫子告了假。如今熙容每日只需准备那份寿礼,虽说是由她一人来做,但总归不能丢了辅国公府的脸面。   熙容挑了她最擅长的绣艺,准备绣个一副富贵吉祥的百蝶穿花图。虽说这礼物有些俗气,但最是能应付这些宫中场面。   且这绣品既然叫百蝶穿花,自然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故而熙容近日只能一门心思绣花,却不料白桃突然传话过来,说是太后头疾又犯了,请熙容独自入宫侍疾。   熙容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放下绣花针,问道:“是何人过来传的旨意?”   白桃答道:“这回不是林公公,是宫里一个嬷嬷。奴婢特意问了她,说是太后的意思。”   熙容若有所思,她记得上次与燕太后不过见了匆匆一面,还是自己装作毁容的时候,照理并没有什么交情,太后为何要她独自一人进宫侍疾?   就在此时,外头又跑来一名丫鬟传话:“姑娘,宫里的嬷嬷派奴婢来催一催您,说太后十分想见您,可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熙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过她也没什么法子。   既是太后传召,熙容作为臣女,总不见得还能违抗。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白桃,你去找父亲,让他把我进宫侍疾的消息,想法子告诉林公公。”   白桃连忙应下:“奴婢知晓了。”   说罢,熙容直接起身,带着艾香坐上了入宫的马车。这一辆马车跟前两回的不同,看着稍普通一些,但也符合宫中仪制。   熙容带着艾香,和嬷嬷同坐在车厢内,三人一路无话,她心中有些忐忑。之前艾香也曾开口打听消息,怎料嬷嬷打起了太极,竟是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等熙容下了马车后,她被嬷嬷引着七拐八绕,走了一大段路。如今时日已是夏季,日头炎炎发热,熙容的额头早已被汗水浸湿,不料太后的慈宁宫却仍旧未至。   前世熙容在宫中住过数年,她对各宫方位还算熟悉,这会儿见嬷嬷越走越偏,熙容索性停下步子,朝那嬷嬷的背影道:“这位嬷嬷,我好歹也入过一回宫,您这恐怕并非去慈宁宫的路。”   嬷嬷冷冷转过身:“姑娘多心了,这就是去慈宁宫的路上。”   熙容顿了顿,假意相信道:“那是我认错了,嬷嬷继续带路吧。”   说罢,熙容又跟着嬷嬷走了一段路。几人走到御花园一处转角时,熙容灵机一动,抓着艾香的手,带她闪入另一条小道去。   熙容捂住艾香的嘴,示意自己的丫鬟不要伸张,她在原处思量一番后咬了咬唇,决定还是去养心殿躲一躲再说。她有前世的记忆,找到去养心殿的路并不难。   以熙容的直觉,养心殿是宫里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不料熙容和艾香还没走出多久,便被几个宫女堵在了御花园,对方人数还不少。   领头的那名宫女,赫然是秋贵妃的贴身宫女芳兰,只听她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何人胆敢在御花园乱跑?知不知晓这是皇宫重地?”   熙容历经前世,对这芳兰还有印象,知道她惯是个会颠倒黑白的人。上辈子艾香被秋贵妃杖毙,这芳兰趾高气昂的嘲笑嘴脸,熙容到现在都记得。   此刻熙容终于明白过来,今日或许就是秋贵妃设的局。   她想了想还是拖延些时间,等江煦帝来救自己再说,目前他应当还有所企图,可千万不要放任她不管,那熙容今日可就惨了,她身边只有一个艾香。   熙容更不希望艾香为了救她,重演昔日的悲剧。她竭力镇定下来,装作疑惑道:“你又是谁?何以你说我不能在御花园乱跑,你就能在此兴师问罪,这御花园是你家开的?”   芳兰见熙容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她冷哼一声,鼻孔里出气道:“我可是丹若殿的大宫女,你算是什么东西?哦,想必你连丹若殿都不知晓吧?那可是秋贵妃住的宫殿!”   熙容继续疑惑地歪了歪头,似乎毫不生气道:“秋贵妃?我的确不知,今日是太后召我入宫侍疾,她身边的嬷嬷给我引路,我才到御花园里来的。”   “什么太后召你入宫侍疾?笑话!”芳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她知晓事情经过,此刻趾高气昂地冷笑道,“也罢,我今日就让你做一回明白鬼,今日是秋贵妃召你入宫,而不是太后!”   熙容似乎还不相信,她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那嬷嬷明明说了是太后懿旨,这位姐姐一定是在骗我。”   芳兰以为熙容是真不懂,正欲继续解释,冷不防此时身后却传来一记带着冷意的声音:“芳兰,你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熙容心底一沉,她抬眸望去,只见宫女们自动给秋贵妃让出一条道来。今日秋贵妃身着华丽妃色宫装,裙摆迤逦明亮,更衬得她明媚无比,气势迫人。   反观熙容只是一身简单的浅粉襦裙,虽说她美貌无可匹敌,但在排场上终究落了一大截。   芳兰狗腿地小跑到秋贵妃身旁,略弯了腰笑道:“回禀贵妃娘娘,奴婢只是想解释一番宫中规矩,奈何这姑娘竟是个蠢的。”   秋贵妃看了眼神色镇定的熙容,她轻笑一记,凉凉道:“本宫看你才是个蠢的,连人家在拖延时间都没看出来。”   芳兰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熙容:“好啊,你竟敢骗我!”   她冲过去一个耳刮子就想扇在熙容的脸上,艾香情急之下赶紧上前抱住熙容,芳兰那一巴掌就打在了艾香的背上。   秋贵妃见此,唇角残酷地勾了勾:“倒是个忠心的丫鬟。来人,给我把丫鬟拉开。”   熙容一想起前世秋贵妃杖毙了艾香,此刻心里就一阵揪心的痛,她这时候说什么都要保护好艾香,绝不能让艾香被她们夺去,否则岂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谁敢过来!”熙容娇斥一声,原本温软的嗓音此刻听着竟气势十足,她用力从艾香怀中挣脱出来,伸手将艾香护在身后,不允许任何一名宫女靠近。   秋贵妃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神情高高在上,似乎是在欣赏着熙容的困兽之斗。   论惩罚女子这般的事情,秋贵妃从小到大做的可就不计其数了,她最是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反抗,又是什么时候会被自己捉住。反正无论熙容怎么挣扎,都是同一个下场,与那些女子无异。   熙容在脑海中疯狂地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观察着这些宫女之中的空隙,口中却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熙容与您无冤无仇,敢问您今日为何要这般行事?”   秋贵妃在一张宫女搬来的椅上坐下,玩弄着自己漂亮的护甲,瞧着十分漫不经心的模样:“你想知道?好啊,借用芳兰方才的话来说,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说罢,秋贵妃冷笑一声,语气忽的就阴沉下来:“那日宁园宫宴,皇上救的女子是你吧。”   熙容心底骤然一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上却依旧装作疑惑不解道:“臣女有所不知,还望贵妃娘娘明示。”   秋贵妃又是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妒火开始在她眼底熊熊燃烧:“别装了!林恒寿根本没有什么外甥女,本宫早已派人去查过,只是不知那晚的女子究竟是谁。”   “后来本宫听说,辅国公府二姑娘频繁得以入宫,便派人弄了一份你的画像来,你猜结果如何?”   说到最后,秋贵妃的语气彻底沉下来,让人听着无端感到十分可怖。   熙容默了默,她正想开口否认,冷不防身后突然出现一名宫女。此人扳过她的肩头,就要将耳刮子扇到熙容娇嫩的脸上来。   艾香一时疏忽大意,她没料到会如此,此刻忍不住惊呼一声。   熙容感到一阵掌风袭来,可见那宫女之用力,她吓得闭上眼,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反倒是那宫女的一声惊呼:“啊!”   旋即,耳边响起一出出诚惶诚恐的声音:“臣妾(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8章   熙容睁开眼,入目是江煦帝冷峻如刀的面容,秋贵妃和她的宫女们在地上低头跪了一片。   江煦帝站在她身边阴沉着一张脸,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钳制住先前那名宫女,手背上青筋毕露,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那小宫女痛得直流冷汗,嘴上止不住开口求饶:“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江煦帝几不可察地冷笑一声,他暴怒之下狠狠甩开那名宫女,厉声道:“放肆!”   小宫女跌落在地,痛得滚了两圈。秋贵妃心中慌乱,跪在地上连忙认错道:“皇上息怒,今日是臣妾教导无方,还望皇上别气坏了龙体。”   芳兰忍不住插话道:“是呀皇上!贵妃娘娘只是想寒暄几句,怎料辅国公府姑娘……”   “掌嘴。”江煦帝不等芳兰把话说完,便沉声吩咐身后的林恒寿。   林恒寿自然知道该掌谁的嘴,快步上前,便动手扇在了芳兰的脸上,“啪啪”几下声音极为响亮。这群宫女今日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皇上的心肝肉动手,若不处置她们一番,日后岂不是要反了天!   秋贵妃瞥了一眼芳兰的惨状,她面色有些苍白,但想着父亲是闻名朝野的大将军秋琨,江煦帝定然不敢拿她如何,秋贵妃便又有了几分底气,腰板无意识地挺了挺。   熙容站在江煦帝身旁,她松了口气,这会儿艾香也安然无恙。虽说看到芳兰被林恒寿打到不省人事,熙容心有余悸,可若非江煦帝及时赶到,今日被打到不省人事的就是她自己了,所以熙容一句话都没说。   林恒寿料理完芳兰,躬着身子恭敬地问江煦帝:“皇上,其余人等该如何处置?”   秋贵妃此时弱弱地抽泣道:“臣妾当真不是有心的,还望皇上宽恕臣妾。”   江煦帝冷笑一声,这秋贵妃真把他当瞎子看了,他当即毫不留情道:“秋贵妃言行有失,难登大雅之堂,降两级日常仪制和吃穿用度。在场宫女各罚二十杖。”   秋贵妃蓦地抬头,她看着江煦帝,瞪大了双眼。江煦帝居然真的敢罚她?他难道就不惧自己父亲的兵权?就算不顾忌兵权,她父亲为大兴朝四处拼杀,江煦帝难道就不念及父亲的劳苦功高,怎能罚老将之女?   如今她是贵妃仪制,下一级是妃,再下一级是嫔……若秋贵妃日后只能穿嫔位能穿的衣裳,吃嫔位能吃的菜,这跟把她降为嫔有什么分别!   秋贵妃收起所有眼泪,她咬牙道:“皇上这般羞辱臣妾,还不如将臣妾直接降为嫔!”   她料定江煦帝不敢,若真如此,大将军秋琨必然为女拍案而起,届时朝堂动荡,无法收场。   却不想,江煦帝几乎是瞬间就答应下来:“你若想,也未尝不可。”他冷冷道,旋即吩咐林恒寿,“去慈宁宫,让太后为秋嫔下一道懿旨!”   秋贵妃在听到那一句“秋嫔”时,恨恨地咬了唇。江煦帝,你怎能无情无义至此……太后下旨,父亲听说后必然针对燕家,而你倒是能摘得干干净净!我秋诗婉绝不会放任此事发生,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江煦帝冷冷瞥了眼秋贵妃,他转身朝熙容道:“跟上。”旋即便带她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留下林恒寿料理这些宫女,顺带拉住了打算跟过去的艾香。   熙容一路跟着江煦帝,他起先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她在江煦帝身后跟得很费力。   江煦帝发现后,他折回去,一把拦腰抱起了熙容,掌中紧箍着那不堪一握的腰肢。   “皇上!”熙容娇呼一声,她下意识地抓住江煦帝胸前的衣襟,附近不时有宫人路过,难免会看见这一幕,江煦帝未免也太放浪形骸。   江煦帝没理会熙容,他走了一段路,却又听见怀中的人儿小声开口:“皇上,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熙容讷讷开口,她实在不想与江煦帝如此亲密,总觉得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他有力的心跳,修长的臂膀,和温热宽阔的胸膛,都让熙容一阵阵的难以适应。   江煦帝垂眸看了眼熙容,那一眼中包含的浓烈情绪,仿佛烙铁被切开一道小口子,露出其下炙热的融流,可惜熙容此时低着头,她没看见。   恰好此时已经到了养心殿,江煦帝步子未停,抱着熙容跨过门槛,随即冷声道:“都退下。”   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熙容被江煦帝放下来,她刚想说些什么,结果竟又被江煦帝紧紧地一把抱住,他突然低低说了句:“幸好你没事。”   熙容一时没听清,她疑惑地问了声:“嗯?”   江煦帝却没有再说话了,他心跳得很快,她胸前两团高耸被迫挤在他身上,熙容羞恼之下小手推了推他,却反而被抱得更紧:“皇上,臣女喘不过气来了……”   江煦帝退开些许,低头看着熙容,见她大口呼吸着,胸前起起伏伏,那两团□□有一回还碰到了他的胸膛。   她连忙后仰了脖颈,却愈发露出了雪白优美的肌肤曲线。   江煦帝看得眼中愈发炙热,终于他喉结滚动了下,握着她腰的大手一路上移,却不防被熙容突然踩了一脚:“皇上无礼!”   熙容早就发觉江煦帝的视线不对劲,此刻在心中暗道狗男人,小手伸到后头去掰江煦帝的手掌,试图逃离他的禁锢。   江煦帝视线垂下,再次看了看那对形状美好的雪峰,最终还是没上手,毕竟此刻还不是时候。他缓缓松开熙容不堪一握的腰肢,坐到养心殿内的宝座上,长指在左侧轻叩:“坐朕身边。”   熙容站着未动,她疑惑道:“那臣女便与您平起平坐了,恐怕于礼不合吧……”   江煦帝冷声道:“叫你坐你就坐。”   熙容没办法,扁了扁嘴巴,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左侧那张宝座。传闻皇宫中的宝座用的都是金丝软垫,触感极好,久坐不累,熙容今日坐了坐,却觉得依旧如坐针毡。   江煦帝唤宫人进来上茶,于是熙容这个世家小姐又喝到了养心殿上好的西湖龙井,她眨了眨眼,总觉得江煦帝这番礼遇,对她来说是不是规格太高了些?   熙容品了口龙井后,她依旧不解江煦帝的意思,便开口问道:“皇上,您为何要臣女坐在这儿喝茶?”   江煦帝侧过脸来,看着她:“朕要让贵妃朝你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捉虫,今晚会修改,不影响继续看   本来想昨天更新,然后发端午节红包,今天在这章继续发叭~   感谢小天使们一路支持啦~爱你们 第19章   熙容眉梢微挑,她问江煦帝:“你怎知贵妃会过来道歉?”   江煦帝淡淡地瞥了熙容一眼,出声提醒她的用词:“叫朕皇上。”语间已是带了几分不悦,毕竟没有哪位妃嫔敢用你这个字称呼江煦帝。   熙容乖巧地接过话茬:“皇上你说呀。”   江煦帝:“……”他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反正她都是在叫自己,你就你吧。   “她习惯了发号施令,若真被贬为嫔,自己的日子首先就过不去了。既然想要朕收回成命,就得道歉。”江煦帝面无表情道,仿佛他并非在说自己当初的太子妃。   熙容明白过来,她不再多话,轻轻抿了口茶。   殿外此时传来声音:“皇上,秋嫔在外求见。”   江煦帝听见这句,他眸色寒凉,长指在桌上轻叩数下,方才淡淡道:“宣。”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秋贵妃换了件极其素淡的衣裳,头饰简约,只见她眼角盈盈挂着泪珠子,欲泣未泣、惹人怜惜的模样,与之前在熙容面前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江煦帝见秋贵妃如此逢场作戏,心内一丝波纹也无,他对除熙容之外的女人,向来冷静得可怕。   秋贵妃方才一进养心殿,便看到熙容与江煦帝平起平坐,她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依旧恭顺道:“臣妾之前对沈姑娘出言不逊,几个宫女没大没小,臣妾已然知错,还望皇上怜惜臣妾,休要贬了臣妾的位份。”   此时太后懿旨还未下,秋贵妃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就在说话间,秋贵妃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她被迫在此示弱,可她原先是江煦帝的太子妃,也就是皇上的发妻啊!他怎么忍心让她受此委屈,让她一介正室对着个无名无分的姑娘示弱!   可她却忘了,当年是秋琨把女儿强塞给江煦帝,他那时候已是太子,其余皇子根本无法与江煦帝抗衡,所以各大世家都看中了江煦帝这个香饽饽。   江煦帝无意娶秋贵妃,结果秋琨在他的后院之事上横插一脚,先帝顺势又给江煦帝立了良娣和孺子,这一下子妻妾的三等位份全都有女人占着了,他对秋贵妃自然是不喜的,对其他几位良娣和孺子亦然。   偏偏这秋贵妃闹得最是厉害,她性子暴烈自私,入主东宫之后动辄便处罚房内下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江煦帝根本瞧不上她。   秋贵妃说完一番话后,径自掩着帕子抽泣起来,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江煦帝依旧面无表情,身旁一名小太监附耳过来,他听完后冷冷道:“今日即使秋琨进宫,也无济于事。”   秋贵妃原本想向宫外搬救兵,怎料她递的信早已被宫人拦下,此时她小心思被戳破,愣怔之际,忍不住恨恨质问道:“皇上到底想如何,非要让臣妾颜面扫地,才肯罢休么?臣妾早些年便跟了皇上,虽未生下一儿半女,可怎么说也有苦劳,皇上何以就要赶尽杀绝?”   江煦帝眼底似在嘲弄,他见惯了秋贵妃的变脸,这会儿直接犀利反问:“何为赶尽杀绝?你若想交上自己的性命,朕还得考虑一番,有没有心情吞下!”   “何为苦劳?打理六宫,生儿育女,管教下人,此为苦劳。敢问你这些年来做过哪一样?不过是住着朕的宫殿,花着朕的银子,还要在朕面前作妖!”   秋贵妃的确没什么苦劳,尽管姿容明丽,可她性子暴烈,并无治理之才,无论是东宫还是皇宫的各项琐事,一向都是由林恒寿派人打理。她教出来的下人也跟自己一个德性,惯会作妖,至于这生儿育女,就更是无稽之谈。   “你若觉得来养心殿一趟,便是颜面扫地,那干脆此刻就离开!”   说到最后,江煦帝重重地将手中茶盖磕在杯碗上,在殿内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熙容被吓一跳,这般针锋相对的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   没想到就在下一瞬,她的手却被身侧的江煦帝握住,明明是正在发怒的男人,可他掌心的温暖却传递过来,他甚至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熙容抬眸望去,只见江煦帝侧脸依旧冷峻,她很快垂下眼帘,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心却随之安静下来。   秋贵妃被江煦帝怼得哑口无言,她沉默片刻后,咬牙开口道:“皇上言辞逼人,臣妾无言以对,只是皇上究竟要臣妾如何,才能不贬臣妾的位份?臣妾哭也哭了,闹也闹过了,还望皇上给个准信!”   江煦帝冷冷二字:“道歉。”   秋贵妃怔愣之际,突然看见江煦帝身旁的熙容,只见她优雅地坐在宝座之上,自己所有的失态都被这名少女看尽,一时间秋贵妃攥紧了衣袖下的五指。   为了保住贵妃之位,秋贵妃纵使心底有多不忿,她仍然很快朝熙容开口,用词谦卑,只是语气有些僵硬:“沈姑娘,今日是我莽撞无礼了,我在此向你道歉。”   “贵妃娘娘知错就好。”熙容顺势递过台阶,她知道秋贵妃家族势大,也不愿将此事闹开,虽则前世秋贵妃杖毙了艾香,可谁叫熙容没那能力报仇呢。   “下不为例。”江煦帝冷沉的声音传来,“贵妃回去再抄十卷经书,退下吧。”   秋贵妃咬牙起了身,僵硬地走到养心殿外,只觉今日被江煦帝一番羞辱,害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沈熙容是么?总有一天,自己要毁了她的容貌和清白,还有家世,所有的一切都要摧毁,看她还如何得意!   熙容在秋贵妃退下后,起身也打算告退,这金丝软垫就是她上辈子也没坐过一回,这会儿坐着怪渗人的。于是熙容行了半礼,轻声开口道:“臣女也告退了。”   话落,头顶却并未立即传来男子冷淡的声音。   江煦帝透过光线,打量着熙容此刻格外恭顺的模样,他凤眸沉沉,忍不住多问了句:“可是觉得委屈?”   若是时光再流过一年,无需一年,哪怕是半年,今日都不会是这般轻轻放过的结局,故而江煦帝有此一问。   熙容怔了怔,她抬起小脸,看了瞬江煦帝的面色,又很快垂下眼帘道:“臣女只是感激皇上。”   江煦帝瞧着她心里藏着事的模样,他顿了顿,半响后才道:“退下吧,朕让林恒寿送你。”   熙容点头,她刚刚转过身,又听身后的帝王冷声开口道:“记着,日后除了林恒寿亲自来接你,一概勿独自入宫。这是朕的口谕,无人敢多话。”   “臣女多谢皇上。”熙容淡淡说了句,旋即便走出养心殿,林恒寿和艾香在外候着。   入夜,江煦帝依旧在批阅奏折,江南水患之事还未结束,加之罕见的心烦意乱,他这才批到这等时辰。   林恒寿在边上缓缓磨着墨,突然见江煦帝将朱笔搁下,而后他冷声挥退所有宫人后,这才朝林恒寿道:“去把龙卫叫来。”   “皇上?”林恒寿微微惊异,他猜测到江煦帝的心思,忍不住劝阻道,“如今燕家和秋家虎视眈眈,敌众我寡之下,龙卫各司其职,轻易不可调动。”   江煦帝却并未理会,径自道:“调两人到熙容身边去。”   林恒寿皱了皱眉,正欲再开口相劝,江煦帝却抢先一步开口:“朕知道熙容身边一般不会出事,此举对龙卫而言,或许是大材小用。但他们已经出手了,燕家更是直接派出了燕棣,她一日不进宫,便一直在危险之中。”   话落,林恒寿相对无言,他突然无比强烈地意识到沈熙容在江煦帝心中的份量,此刻默了默,终是道:“奴才遵旨。”   江煦帝面无表情地坐了会儿,侧脸线条冷峻如刀,此刻却无端有些萧瑟。真正让他烦心的,并不是龙卫,或是燕秋两家的问题,而是熙容无时无刻对他的抵触。   后来熙容回到辅国公府后,她跟双亲讲了今日发生的事儿,一开始熙容还不清楚秋贵妃为何敢假传太后懿旨,直到沈长风告诉她燕秋两家关系不错,熙容恍惚间才明白过来,燕太后未必就不知情,一时间她怔在原处。   没想到这一世的她,还是成了旁人针对的靶子,明明已经在尽力避免,哪知如今却愈发深陷泥潭。   这会儿熙容泡在浴桶中,由艾香和白桃服侍着沐浴。只见少女一身冰肌玉骨,在屋内莹白泛光,胸前玉峰高耸,腰身不堪一握,看得二人不禁脸红心跳,瞄了眼便赶紧垂头。   白桃一边往浴桶里洒了点花瓣,一边又忍不住打趣道:“姑娘这身子,当真是世间尤物。”   熙容听后眉峰微扬,她想起近日江煦帝待自己的好,差点便要以为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了。可现在想来,狗男人只是有点儿喜欢她的身子罢了。   前世的江煦帝能冷漠到何等程度?熙容有一回承欢过后,身子倚在他胸膛前,求他惩罚两位害了艾香和白桃的妃子,江煦帝却只是让她自己起开,而后更衣就走了。   当年秋贵妃杖毙了艾香,怎不见江煦帝问自己一句委屈?如今倒好,他表面上变了个性子,可芯子依旧是那样,这一世可能还有别的企图。   譬如他想利用辅国公府的权势,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一个结。江煦帝有所不知,即使前世有些惩罚已经做了,可他伤得熙容太重了,以致于有时他对熙容好一分,她都会想起前世今生的反差,犹如云泥之别。   每当这时,熙容心底便会裂开一条口子,那是她前世作为容嫔时,对江煦帝的恨。 第20章   浴桶上方雾气氤氲,艾香握着沐巾的五指微微收紧,她正给熙容轻轻擦拭着身子,好半响过后,她才开口道:“姑娘,奴婢感激您今日倾心相护,反倒是奴婢躲在您的身后,还害得您差点被打……”   熙容闻声回过神来,她忍住心下的伤痛,浅浅一笑:“艾香不必自责,我当时也没注意到那个宫女,这实属正常。”   艾香见自家姑娘没有责怪之意,她眼眶骤然湿润,咬了咬唇坚定道:“奴婢日后一定会护在姑娘身前,不让姑娘再受委屈。”   “那我日后便倚仗艾香了。”熙容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雪白如玉的后背倚在浴桶边缘,唇边勾勒出一丝优美的弧度。   若非曾经痛失过一回,熙容今日未必会有那般勇敢,昔日艾香为她而死,今日熙容护着艾香,一切都是因果罢了。   如是再过了七日,熙容那件祝寿绣品终于好了。其上不仅绣着色彩斑斓的蝴蝶,更开出朵朵富贵吉祥的娇花,右上角还绣了个寿字。   熙容小心地绣完她名字的最后一笔,随后便收了针。她伸了个小懒腰,而后望着眼前这幅足足三尺的绣品,心里倒也算有些成就感。   虽然是绣给江煦帝的,但好歹也算完成一桩事儿。   白桃见自家姑娘大功告成,连忙麻溜地上前给熙容捶肩,她眉眼弯弯道:“姑娘这些天醉心绣艺,可曾留意到府内各处都挂了艾草?”   “艾草?我自是看见了……”熙容抚了抚云鬓,她恍然大悟道,“今日莫非是端阳节?难怪早上吃了粽子,你们几个怎也不告诉我一声?”   白桃性子活泼,此刻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奴婢几人商量好了不说呢,就看您何时发现!”   “好啊!”熙容气得去掐白桃的腰窝,白桃避闪不及,作势也要去掐熙容的杨柳腰。   艾香这时候拎着个茶壶走进屋内,见二人闹作一团,忍不住笑道:“姑娘别气,奴婢们是怕您操心,这端阳节该做的事儿可是一件不落的。这午时水是先前特意从井里打的,泡茶最是香醇,姑娘赶紧尝一口吧。”   熙容听后这才消了气,她起身走到另一张桌前,端起茶碗抿了口,末了点点头满意道:“依我看哪,不是午时水有奇效,是艾香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艾香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奴婢谢姑娘夸奖。”   熙容细细地品完一盏茶后,朝两个丫鬟吩咐道:“这幅给皇上祝寿的绣品一会儿拿去裱起来,好了放我偏房内,派个人仔细地看着,可别出什么闪失了。”   艾香和白桃纷纷应是,走到绣品前手脚麻利地将其装好。   熙容又想了想,索性提议道:“今日端阳,护城河畔定是有赛龙舟,想来热闹得很,不如我与你们同去,裱了绣品就去城外看赛龙舟,如何?”   白桃原本就在心里拨小算盘,这会儿喜笑颜开道:“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熙容弯了弯唇,收拾一番后,便带着两个丫鬟坐上了辅国公府的马车。   先前江煦帝派的两个龙卫这时候已经到位,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却并不会引起普通过路人的丝毫注意。毕竟所有龙卫都经过数十年的训练,是专门为帝王暗中打造的利器,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且这两名龙卫并不会监视熙容在辅国公府的日常起居,因为熙容亲近的丫鬟唯有二人,就是艾香和白桃,其他丫鬟一般不会进她屋子。   龙卫详细调查过这两人的家底和过往表现,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加之江煦帝说这二人应当不要紧,龙卫平日里只需一人在树上观察房内动静,一人观察其他丫鬟便是。   若是遇上熙容出门的日子,譬如今日,龙卫轻易也不会现身,只能在情况危急之时出手。这是江煦帝的命令。   因为江煦帝既有龙卫,燕秋二家就有暗卫。敌众我寡之下,龙卫一旦现身,燕秋二家下次若想害熙容,便会派出更多的暗卫,她的境况只会更危险。   所以龙卫此刻只是不声不响,熙容也毫不知情,她下马车后从铺子里走出来,迎面却遇到了一位紫袍男子,正是前些日子救了自己的燕小侯爷。   “哟,这么巧。”燕棣瞧着熙容袅娜纤丽的身影,他目光微微暗下来,姿态却依旧轻佻不羁,拿着把折扇在身前轻晃。   今日燕棣身后跟了一名侍女模样的女子,她静立不语,论姿容起码是清秀,双眸波澜不惊,如同一潭死水般,无端令人感到毫无生机。   此刻侍女眼见自家主子今日这般热情,就如一只开屏的孔雀般招摇,她这才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熙容,却又很快垂下眼帘。   熙容并未在意侍女的那道目光,她看到燕小侯爷,总觉得他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下意识便觉得有些头疼。虽说上回是燕棣救了自己,熙容后来也派人回了礼,但对于危险之人,她直觉还是不要太过接近为好。   不过这会儿熙容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小侯爷怎么也出门了?是去看镜水阁的生意么?”   燕棣听她说起镜水阁,一时淡淡道:“镜水阁的那些事情,并非由我亲自打理。”   面前这女子有所不知,自从上回她出事以后,江煦帝便查封了风月轩,连带镜水阁的生意都受到些许影响,京城商场竞争激烈,一时间镜水阁的生意都有些不复往日繁荣。   熙容听燕小侯爷这么说,她随意应了声,再次寒暄道:“那小侯爷今日是去哪儿?”   燕棣闻言轻笑一声,以折扇掩住半面,他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此刻故意说道:“去城外看赛龙舟,沈姑娘你呢?”   熙容被他的话一噎,她愣了片刻,方才讷讷道:“我也是去城外,不过要过一会儿。”   她意思就是让燕小侯爷先行一步,怎料他却站在原处挡住了熙容的去路。   燕棣以一副慵懒魅惑的嗓音,闲闲道:“沈姑娘有何事要忙么?不若本侯陪你一起啊。” 第21章   熙容原本无事要忙,这会儿听燕棣有此一问,她为了甩掉他,就答道:“我得去一趟脂粉铺子,小侯爷还要一同么?”   燕棣笑意渐深,仿佛在他面前,一切困难阻碍都不是事儿:“脂粉铺子?听上去倒是新鲜,本侯也想去看看。”   说罢,他转过身,用折扇朝熙容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侍女也微微侧身,却是一言不发。   熙容咬了咬唇,在原地僵立一会儿后,勉强道:“好吧。”   于是二人带着各自的下人,来到京城最大的一家脂粉铺子,店面恰好就在附近。熙容的马车与燕小侯爷一同出现,顿时惹得不少人注目。毕竟,燕棣可是京城中的风流人物,身旁跟随的女子很少有重样的。   熙容方才掀开车帘,就接收到一道道戏谑的视线,这边聚集了不少看客。   她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烫,燕小侯爷在外名声不好,这会儿害得她被连累……万一这要是江煦帝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于她?   一时间熙容冷汗涔涔,差点就想回马车里坐着。她想着虽然江煦帝不爱她,可她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戴绿帽,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此时燕棣走到熙容的马车前,朝她伸出手掌,轻笑道:“下来吧。”   熙容勉强勾了勾唇,她一时情急,从马车另一边自己跳了下去,结果惊得熙容痛呼一声,差点就崴了脚。艾香和白桃见此连忙去扶自家小姐。   燕棣很快绕到熙容身边,他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他的侍女在边上冷眼旁观,熙容忍不住后退几步:“你,你别再过来了。”   燕棣笑着摊开折扇,他瞧见熙容的狼狈,明知故问道:“沈姑娘这是做什么?视我为洪水猛兽不成?”   熙容满脸无奈,她不想惹上事儿,正欲直接打道回府,不料此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妹妹?”   沈连云款步走来,她先前的不耐早已烟消云散,身旁跟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她今日也出了辅国公府,穿着格外风雅脱俗,像是去赴诗会一般。   此时看到熙容身旁的燕棣,沈连云温和地开口道:“燕小侯爷。”   燕棣勾了勾唇:“这位也是沈姑娘。”   说罢,燕棣视线落在沈连云身旁的张正卿身上,对方其貌不扬,还略有些肥胖。他依稀记得这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张正卿本人身无一官半职,又不学无术,不过一个酒囊饭袋,难怪沈连云方才面露不耐。   燕棣朝张正卿点了点头,旋即便不再开口,反倒是对方笑着唤道:“侯爷今日佳人在侧,当真是好不快活!”   熙容听见张正卿这般说,她蹙了蹙眉,也不想管这是哪家公子。熙容此刻巴不得把燕小侯爷甩给沈连云,便忙不迭开口道:“姐姐来的正好,我想去逛脂粉铺子,你带小侯爷去城外看赛龙舟吧。”   沈连云目光微闪,还不待她说话,燕棣微扬了眉,抢先一步开口道:“熙容这是要抛下本侯?”   他居然直接叫自己的名字,熙容心中无端泛起一阵恶寒,下一瞬便听燕棣轻笑间说道:“今日你去哪儿,本侯便去哪儿。你若要回府,本侯也可以去辅国公府坐一坐。”   沈连云此时上前一步,无意识间离得张正卿远了些,她开口笑着解围道:“妹妹,侯爷身份尊贵,你怎能如此任性?小侯爷既想去看赛龙舟,不妨我们一道过去。”   熙容抿了抿唇不说话,燕棣还没开口,便听张正卿笑着插话道:“好啊,在下正想一睹沈大姑娘的风采!”   “这话从何说起?”熙容有些疑惑,她自然知道沈连云不可能去参与赛龙舟,便出声询问道,“这赛龙舟的地方莫非有诗会?”   张正卿点头道:“是啊,沈二姑娘不晓得么?”   沈连云在此时又温声说道:“妹妹也一起来吧,脂粉铺子每日都开着,京城诗会可不常有。”   熙容见姐姐要拖上自己,小侯爷又是块踢不走的牛皮糖,她心知今日躲不过去,无奈之际唯有应下了。   燕棣在一旁笑而不语,身后侍女更是面无表情。   于是四人来到护城河外,只见一艘艘龙舟已经就绪,只等着一声令下,便会冲向对岸。   沈连云对赛龙舟并不感兴趣,她径自走过看台,来到文人诗会的地方,还扭头朝熙容提议道:“妹妹多日不去私塾了,今日不妨也参加诗会,权当温习一番功课了?”   熙容淡淡拒绝道:“不必了,我明日便会去私塾。”   张正卿听闻熙容多日不去私塾,此刻竟然循循教导道:“沈二姑娘怎能如此荒废学业,得多向沈大姑娘学习才是。”   他这几乎是以姐夫自居的口吻了,可惜人家沈连云根本不爱搭理他。   在张正卿看来,熙容美则美矣,但无非是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若要娶妻,还是当娶沈连云这般的大家闺秀,名流才女。所以他此刻为了熙容这位妹妹好,应当教她一些规矩。   熙容一脸不明所以,冷不防燕小侯爷这时开口道:“张公子自己又是几日没去私塾了?”   张正卿下意识间就理直气壮道:“我是男子,不去私塾怎了?”   “呵。”燕棣冷笑一声,心想张正卿这个不学无术之人,还好意思教导熙容,他直接抱臂嘲讽道,“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子无才……怕不是条蛀虫?”   张正卿面色一变,他没料到燕小侯爷会当着沈连云的面,就让自己下不来台。沈连云是他好不容易瞧上的姑娘,张正卿又极好面子,偏偏此时不好发作,他唯有涨红了脸色不说话。   沈连云依旧没有理会张正卿,她还存着拉熙容下水的心思,这会儿开始说起了软话:“好妹妹,我一人参与多无趣,你就陪陪我嘛。”   熙容可不想被沈连云拉去当垫背,因此她继续拒绝道:“姐姐才高八斗,区区诗会自是不在话下,妹妹就不献丑了。”   张正卿在心中暗道这沈二姑娘果真是个草包,却不防被燕棣冷冷一瞥,登时吓得不敢说话。   沈连云张了张口,一副还欲再说的模样。她知道熙容的才学定是比不过自己,这才有意在燕小侯爷这等权贵面前表现,可自家妹妹却怎生都不肯配合,真真是恼人。   燕棣在此时轻笑一声说道:“沈大姑娘不必着急,我这侍女还算有些才学,不若让她来陪你。”   沈连云微微惊愕,她见燕小侯爷这般维护熙容,唯有点头答应下来。她自身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还不怕比不过一介侍女,只是熙容依旧没下场比试,当真是可惜。   燕棣转身朝侍女道:“孤鸿,你去吧,不必藏着掖着。”   侍女孤鸿微点了头,她原本毫无生机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跃跃欲试。随即孤鸿跟在沈连云身后,二人一同进了诗会比试的场地。   燕棣眸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他没多在意,只是低头朝熙容说道:“咱们去看赛龙舟吧。”   熙容早就等着看赛龙舟,方才她听见一记哨声,几乎要伸长了脖子,这会儿熙容连忙答应下来:“好呀。”   燕棣又看了眼张正卿,丢下一句“张公子请便”,随即也不管他略微错愕的表情,燕棣直接与熙容一同离开了这边。   待二人走到岸边,这一场赛龙舟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胜负逐渐明朗起来。燕棣瞧见熙容兴致勃勃的模样,便笑着问她:“你觉得那艘船会赢?”   熙容看了一圈河面上的战况,见最前头有两艘船不相上下,正处于胶着状态中,她随意伸手指了指其中一艘,道:“我喜欢那艘赤色的。”   “是么。”燕棣轻轻说了句,随即他掌下发力,一道暗器射向另一艘碧色龙舟,正中其中两人的胳膊。   霎时间,碧色龙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赤色龙舟见对方速度减缓,登时人人都爆发了吃奶的力气,奋力向前划动,没过一会儿便到了终点。   熙容并未察觉到燕小侯爷那一幕,她本就是随手一指,这会儿只是有些高兴道:“还真被我料中了。”   燕棣摸了摸熙容的头,他语含宠溺道:“可想要个奖励?”   熙容怔了怔,偏过头避开燕小侯爷的手,她刚欲开口拒绝,冷不防已经被燕棣拉到了别处:“哎,待会还有赛龙舟呢……”   今日可不止一场比赛。   燕棣淡淡说了句:“那就待会再来看。”   此时不少小摊贩聚集在此,纷纷热情地叫卖着:“松花团子咧,苏州土特产松花团子,客官可要来一份?”   “奴家这儿有许多又时新又漂亮的首饰,客官可要给这位姑娘买些什么?”   “来两块松花团子。”燕棣取出沉甸甸的钱袋子,他没有花银子买那些廉价的首饰,而是带着熙容去买了许多零嘴小吃。   “我今日吃过粽子了,小侯爷不必破费。”熙容刚刚说完,一盒香喷喷的松花团子便摆在眼前,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又讷讷道,“真的不用……”   燕棣也不顾熙容拒绝的模样,每样都买,买了塞她怀里。   若是实在塞不下的,便交给艾香或是白桃。   熙容无奈之际,唯有挑了几样吃下。这些民间小吃虽不及府里精致,但偶尔吃上一回,倒也别有趣味。她起先还不大乐意,后来便放开了肚皮,几乎每样都尝了尝。   待到沈连云那边诗会结束,赛龙舟已经过了三场。熙容得了趣儿,看久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燕棣便带着她去诗会那边,身后艾香白桃拎着许多样的小吃。   沈连云沉着一张脸,走出诗会场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一幕。   熙容天真烂漫,许是因为吃了不少零嘴儿的缘故,她笑容优雅动人,而身旁燕小侯爷身姿高挑,目光皆是宠溺,二人这般情景,乍一看仿佛天生一对。   沈连云下意识地就握紧了衣袖,张正卿见她脸色不好,连忙上前安慰道:“不要紧的,是那侍女太厉害了,简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你走开!”沈连云绕过张正卿,后者神色一僵,随即眼底划过一抹明显的愤恨。   沈连云一眼都没看向身旁胜出的孤鸿,只朝燕小侯爷问道,“不知小侯爷的这名侍女是什么来头,竟能在诗会中胜过我?”   说话间,沈连云视线死死地盯着燕棣和熙容,似要将他们二人盯出个洞来。今日她竟然输给了一介侍女,她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算是毁了,怎料这始作俑者竟是如此逍遥!   熙容听闻姐姐落败,一时间十分惊异,她转头望向燕棣,只听后者慢悠悠道:“英雄不问出处,沈大姑娘不必纠结于此。”   沈连云咬住嘴唇,她察觉到周围不少人奚落的视线投来,忍不住委屈地问道:“若我非要问呢?”   孤鸿依旧面无波澜,她走到燕棣身后立着,见沈连云大有不肯罢休的架势,便语调平平地开口道:“我本是南氏后人,家中一朝落罪,我便入了奴籍。后来幸得主子看中,我才能做他的侍女。”   沈连云听后一惊,她愣了愣,指着孤鸿说道:“你是南玉?”   孤鸿听见这个名字,眼底鲜见地划过一丝波动,她轻轻点了头,目光悲凉又毫无生机。   南这个姓氏对大兴朝来说并不陌生,谁人不知前朝南斐然是世所罕见的文豪,可惜他犯了文字狱,被先帝处罚后在流放途中死了。而他的妻妾子女均被打入奴籍,令世人叹息不止。   昔日风雅高洁的门楣,一朝落罪后,竟会落败至此。   沈连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侍女竟是南斐然的女儿,难怪能如此才华出众。可问题是方才的其他人都不知情,还以为是随便来一名侍女,都能将自己这个京城第一才女扳倒。   今日她当真是颜面扫地,而这一切,都拜眼前的燕小侯爷所赐!   燕小侯爷为何会突然派出南玉,还不是因为她的好妹妹!   沈连云再度咬了咬唇,这次差点咬出了血珠。她想说些什么狠话,却又顾及到燕棣尊贵的身份,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张正卿见佳人被气走,他也不敢多话,连忙跟了过去:“沈大姑娘等等!”   沈连云却将步子越走越快,张正卿见此唯有用上跑的,却不料沈连云突然又将步子停住,随即她闪身往侧方一避,张正卿险些一头撞在了墙上。   “沈大姑娘,你说你走这么急做甚呢?”张正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   沈连云转头,此刻她的面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出口语调却仍是轻飘飘的:“张公子。”   “嗳。”张正卿听闻这一句张公子,心头一酥,上前捉住沈连云的玉手,他一看沈连云面色不好,知道她是有事相求,登时笑眯眯地问道,“沈大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说话间,张正卿有些肥胖的手爬上沈连云的腰身,肆意揉着捏着。   沈连云面色一僵,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她并未反抗,只是沉声道:“公子人脉广,在京城中认识不少地痞流.氓吧?该如何做,还需要我说么?” 第22章   熙容对沈连云那边的情况浑然不觉,眼下将近日落之时,她抬眸看了看眼前的燕小侯爷,不得不说,他后来所为很能博得熙容的好感。   因此熙容这会儿抿了抿唇,真心实意地道谢道:“今日多谢小侯爷,这天色瞧着快傍晚了,我就先回府去了。”   燕棣突然瞥了眼沈连云离开的方向,他想起上一回沈连云的手段,这回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戏谑着笑道:“看来是不能邀你去我府上做客了?”   熙容没好气道:“当然不成!”   说罢,她与燕小侯爷辞别,随后便带着丫鬟坐上马车,准备回辅国公府。   却不料马车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时,被几名不怀好意的男子拦了下来:“停下!里面的人都给老子出来!”   车夫一看路中央有人,对方人数还不少,他连忙勒马,随即便被刀子抵住了脖颈。此时车夫被吓得不清,赶紧求饶道:“几位爷行行好,我这身后可是辅国公府的马车,轻易不可动的!”   熙容原本在车厢内小憩,此刻她蹙了蹙眉,意识到外头又不妙了。   两个贴身丫鬟全身都紧绷起来,艾香紧紧握着熙容的手,浑身都打着颤,却依旧不肯放开自家姑娘。暗处龙卫早已注意到这般情况,只是他们静待不发,暂时还未出手。   那几名不怀好意的男子各个衣着褴褛,这会儿听说是辅国公府,便轻佻地笑了:“辅国公府?没听说过,里面的人是死了么,还不给老子下来!”   什么辅国公府的,还不如眼前的银子来的实惠!他们本就是京城的黑户,料那些劳什子贵人也捉不到自己!   说罢,他们见马车依旧毫无动静,便吩咐一人道:“老四,去把车帘掀开,老子倒要看看是何等美人,叫了这么多回还不肯下来!”   被称为老四的猥.琐男子得令后嘿嘿一笑,随即便踏上车板,就要去扒开那车帘。   熙容坐在车厢内,只觉马车骤然一沉,先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只觉恶心得很。这会儿熙容猛地掀开车帘,便往车厢外跳去,艾香和白桃二人则拉着那名男子,不让他去追自家姑娘。   可不料熙容一日之内,已是两次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这时候她的脚崴了。   “人出来了!快去追!”为首的小地痞见熙容姿色出众,登时两眼放光,他说完这句后,不待身后几名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亲自一马当先去捉人。   眼看那姑娘跳到地上后一动不动,小地痞兴奋地舔了舔唇,就在他即将要碰到她的时候,却被人一脚狠狠地踹开!   燕棣从天而降,来到熙容身前,将她一把抱起。在他身后,是侯府众多训练有素的打手。   他冷眼瞧着面前几个地痞惊慌失措的模样,沉声下了命令:“给本侯把这几个地痞捉起来,送到衙门去!”   “是!”侯府打手得令之后,纷纷一涌而上,没几下子便捉住了那几个地痞。   这些人显然是京城中的惯犯,被捉住后又是哭爹喊娘,又是痛哭流涕,好不可怜的模样。   燕棣却丝毫没有理会他们,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熙容,见她蹙眉有些痛苦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的脚伤严重么?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熙容咬着发白的菱唇,她双手抓在受伤那只脚的膝盖上,点了点头道:“多谢小侯爷……快、快带我去。”   燕棣听后不再迟疑,他朝那些打手又吩咐了句,便抱着熙容上马车,带她一同去了医馆。   后来医馆大夫收下燕棣的银子,给熙容看完脚伤,便给她上了药,熙容蹙起的眉心终于平下来。燕棣在外头听说熙容无事后,心中暗松一口气,如同巨石落地。   他一时又微怔,惊异于自己对她的在意,眸色晦暗不明。   熙容的脚这时候已经包扎完毕,大夫走出来同燕棣说了会儿话,他便掀帘走了进来。里头只有熙容一人半坐在床上,她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就将自己的脚丫缩进了被单下,好不让来者窥见。   “你还遮什么?我抱都抱过你了。”燕棣自是注意到她这一番举动,他轻笑着说道,“若把上次也算上,本侯已经救你两回了。这位姑娘,可要对本侯以身相许?”   熙容抿了抿唇,对于燕小侯爷的调戏,她不知为何一向都是心无波澜。这会儿熙容淡淡道:“小侯爷该不会不知,熙容是要入宫选秀的人吧?”   燕棣挑高了眉梢,高挑的身姿立在熙容床前,这一刻他的不羁显露无疑,只听他信誓旦旦道:“你想选秀又如何,我不能喜欢你么?”   说罢,他伏低了身子,双手撑在熙容脑侧,一对桃花眼漾起魅惑的弧度,燕棣勾了勾唇,轻笑道:“你若不想选秀,现在跟了我,也还来得及。”   熙容的心怦怦直跳,她好半响没说一句话,只是木木地推开了燕棣的双臂。   他倒也不恼,直起身重新等着熙容的选择,只是心底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熙容垂着眼帘心想,只要能够避开选秀,她自然是甘之如饴。可若是要她又跟了燕小侯爷,不知为何,熙容心间突生一股子抗拒,强烈到无法忽视。   她不知是出于对危险的感知,还是出于对心底那抹影子的执着,反正就是不想嫁给燕小侯爷。况且此人姬妾太多,绝非良配。   想到这边,熙容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她顿了顿,很快作出了选择:“小侯爷一番好意,熙容心领了,只是君命不可违,还望小侯爷日后休要再提。”   燕棣听后,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高兴,他清浅地勾了勾唇,直白地问道:“你喜欢皇上,不喜欢我?”   熙容蓦地抬头,她一直以为旁人都不知晓江煦帝与她的关系,这会儿熙容的心突然被刺了下,她忍不住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我喜欢皇上?”   燕棣直勾勾地看着她,他戏谑地扬眉:“被我说中了?”   熙容垂下眼帘,木木地说了三个字:“才没有。”   饶是燕棣阅女无数,这会儿也不知熙容到底喜不喜欢江煦帝,他继续追问道:“你这是在害羞么?放心,本侯不会把你的心思告诉皇上。”   江煦帝实际上是熙容的伤疤,她怎可能在外人面前自己说喜欢他,这无异于自揭伤疤。因此她深吸一口气,方才叹道:“世人皆说江煦帝冷漠无情,这般男子,我怎可能会喜欢他呢?”   燕棣微微压低了身子,问熙容道:“他对你不好么?本侯可是听说,皇上如今宠你宠得很呢。”   熙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怎知他没有其他企图?”   话落,她又垂了垂头,瞧上去很是沮丧的模样,嘴里嘟囔一句:“我不喜欢他这样。”   燕棣挑了挑眉,他将熙容面上神情收入眼底,心里大致有了答案。燕棣又伸手摸了摸熙容的头,眸中笑意不达眼底,语调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原来你是这般想的,真是个小傻瓜。”   后来熙容平安回了辅国公府,这还多亏了燕棣一路相送。沈长风和纪氏也都知道了熙容路上遇险的情况,一时间对燕棣好一番感谢。   至于沈连云,她彻夜未归,无人知晓她去了哪儿。   沈长风当晚知道后有些着急,派了府上许多家丁去搜寻沈连云的下落,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时分,于一间破庙内,找到了衣衫褴褛的沈连云。   当时沈连云精神很不对劲,她一直蜷缩在破庙的角落内,一见到人就尖叫着躲开。寻她的人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人给弄上马车,一路保密着回了辅国公府。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姑娘这怕是遭了歹人非礼。   先是二姑娘出事,随后又是大姑娘,到底是何人要针对辅国公府不成?   等沈连云回府后,纪氏在房内听说沈连云的情况,差点就要晕过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连云之前犯过错,此刻她也依旧是心疼这个女儿的。   沈长风见纪氏情绪不稳,唯恐她滑了胎,便不让她再插手,毕竟这一胎还没满三个月呢。   于是安抚沈连云的一切事宜,皆由沈长风亲自处理,他白天只要一下朝,便都陪着这个女儿。至于沈连云出现在破庙的个中缘由,沈长风在动用衙门的关系后,终于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连云要害熙容,结果被江煦帝发现,就把她丢到了破庙,被一群乞丐奸.污了。   沈长风得知这个消息后,自是无比心痛。他怎么都未料到,姐妹相残的事情,竟会在自家出现!   “连云,你究竟为何要这般做?”沈长风看着在床上抱住双臂低头的女儿,她似乎抓过旁边的纱幔,此刻弄出了一道道裂痕。   沈连云听见沈长风的声音,她蓦地抬头,察觉到父亲似乎发现了真相,一时间沈连云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哑着嗓子叫嚷道:“父亲!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是沈熙容!是她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啊!”   沈长风看着近乎失心疯的女儿,他自然知道沈连云只是狡辩,一时心头涌起巨大的失望,沈长风缓缓开口道:“第一次,你在熙容去镜水阁的时候设下圈套,把她卖入青楼;第二次,你又在熙容回府的路上,使计找了几个地痞流.氓,企图污了你妹妹的清白。”   “如今那张公子正在衙门受刑,你可要去见一见他,当面对质?”   沈连云听后,面色一下子灰败下来,她没想到自己短短一日内,就失去了才女的名声和女子最宝贵的清白,一时间沈连云在床榻上抱着脑袋痛哭:“父亲,对不起……我再也不这么做了,您别赶我走!求您了!”   她意识到自己如今不再是京城第一才女,而是人人都可以唾弃的存在。一旦离开辅国公府,沈连云觉得自己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了,所以她死命地求饶,哪怕心里觉得自己所为没错,此刻却依旧放下了所有尊严。   沈长风低低叹了一声,他背过身去,缓缓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和你娘当时相信了你,如今却是再也没有第二回 了。”   “来人,给大姑娘收拾行装,把她送到姑子庙去!”   说罢,沈长风不理身后的沈连云是如何哭闹,他径自走出了她的房门。沈连云望着沈长风绝情的背影,咬碎了一口银牙,泪眼满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恨。   紫禁城,慈宁宫。   太后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听着暗卫的禀报,当听见某一个字眼时,她陡然睁开了眼眸,问道:“棣儿说的可是真?”   暗卫低低答道:“千真万确。当初太后娘娘吩咐燕侯爷接近沈熙容,如今他得到确切的消息,说是对她动手的时机已然成熟了。”   太后咳嗽几声后,低低地笑开:“既如此,那便在皇上寿宴动手吧。”   既然沈熙容不喜欢皇上,皇上偏偏又宠着沈熙容,那不妨由她这个太后“推”一把二人。 第23章 【一更】 ...   熙容对太后的打算浑然不知, 近日沈连云那边的动静太大,她想不知道都难。女子婚前失贞是大事, 辅国公府所有下人对此都闭口不言。   沈长风之前下了令,敢有说三道四的长舌妇,就即刻发卖了。   此时熙容尚不知晓内情, 对沈连云的一番遭遇还有些同情惋惜。她想起往日里姐妹二人言笑晏晏的岁月,一时坐在窗边怔怔出神,耳边竟不断响起沈连云曾经的温柔声线:   “妹妹在玩九连环?来,姐姐教你怎么玩。”   “府里新到了许多好看的缎子呢!妹妹你先挑吧, 姐姐还要做功课。”   “夫子打你手心了?妹妹不哭哦, 姐姐给你吹吹……”   熙容最近时常会入梦,梦见那个温柔大方的姐姐, 可等熙容醒来, 通常只有夏夜的蝉鸣声分外突兀。   如今,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从沈连云给她那碗九转丹青毒开始, 她们姐妹二人就回不去了。即使重生后熙容有意避免, 可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艾香掀帘进了屋子,身后两名丫鬟提着裱好的绣品, 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姑娘,您的绣品裱好了,可要看看?”   熙容回过神, 她深吸了口气,扭头轻声道:“拿来。”   她将那幅裱好的百蝶穿花绣品仔细地瞧了一番,发现并无任何问题后, 便让丫鬟放到偏房,再好生看着。   “说起来,后日就是皇上寿辰。”熙容托着下巴,许是心绪不佳的缘故,她语调懒得像只猫儿,“这裱绣品的铺子未免太慢,我这边三催四请的,他竟裱了五日才好,差点便来不及。”   艾香答道:“确实有些慢了,奴婢问过铺子的掌柜,说是有批货迟迟未到,这才拖延了几日。”   熙容心生疑窦,上次这铺子说的是店内伙计回老家,这回又说货源问题,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她蹙了蹙眉:“亏他还在京城有点名气,下次换一家。”   艾香点头应下,而后思忖了番才道:“姑娘,方才奴婢在府门口碰见了老爷和大姑娘,大姑娘哭闹个不停,最后还是被送上了马车,去城郊的姑子庙。老爷说大姑娘变得太多,让奴婢传话给您,让您别太伤心了。”   熙容听后愣了下,沈连云变得太多,这是何意?爹是在说她咎由自取么?   艾香见自家姑娘疑惑的神色,登时俯下身来,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熙容,她也不敢说的太多,免得让姑娘伤心。   熙容知晓内情后,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哭,她蹙眉出了会儿神,只觉头痛得可以,索性在美人靠上睡了一觉,便不去管这些前尘往事了。   转眼到了江煦帝寿辰这日,满朝皆休沐三日,宫中午时在皇极殿摆宴,款待京城四品及以上官员家眷。原本按例该宴请满朝群臣,江煦帝无意大办,这才只请到四品官职。   熙容今日醒得很早,原本她还欲睡个回笼觉,怎料白桃听闻屋内的声响,便提着个极其精致的锦盒进来了:“姑娘,皇上有旨。”   “谁有旨?”熙容原本还有些迷糊,这会儿陡然在床榻上坐起来,拨开两侧的纱帐,她穿着雪白的中衣,揉了揉眼睛,“皇上又整什么幺蛾子?”   白桃掩嘴笑道:“这一大早林公公跑来了辅国公府,说皇上叫您穿锦盒里的衣裳呢,奴婢刚瞧了瞧,真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件的漂亮了!”   熙容听闻这一席话,她却是好半响没说话,心中想着江煦帝这是何意,她可不想像只花孔雀一样,去宫中参加他的寿宴啊……   她蹙了蹙眉,想训斥白桃自作主张,但想来这丫鬟也不是有意的,便温声开口道:“白桃,下次这种物事能退就帮我退了,你也知道我不想进宫的,还穿得如此招摇做甚?”   白桃见自家姑娘不高兴,嘟了嘟嘴,闷闷道:“奴婢知晓了……那这衣裳,您今日还穿么?”   熙容一时倒还真被白桃给问住了,她若不穿,江煦帝定会生气,惹怒龙颜的后果不敢想;她若穿吧,万一成了寿宴一枝独秀的花孔雀,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唉。”熙容揉了揉眉心,随后又扶住额头,一脸苦恼的小模样,她坐在床榻上道,“把锦盒打开,给我看看。”   “是。”白桃转过身,将锦盒放在桌案上,随即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那件流光溢彩的宫装刚露出冰山一角,整间屋子便都似乎焕发了光亮。熙容原本只是不经意间一瞥,可当她瞧见那身宫装的时候,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实在太合她的心意了,也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花孔雀。   这件宫装粉嫩轻盈,款式别出心裁,还有薄纱相衬,衣领只露出锁骨,保守得刚刚好。   身后的裙摆有些垂地,届时或许需要丫鬟给她提着。   更难得的是整件宫装流光溢彩,腰部以下的裙摆似乎能随着光线和角度,在两种少女喜爱的颜色中不断切换。   一会儿是粉樱色,一会儿又是银红色,微微晃动间便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泊,配以上半身的江南鱼肚白丝绸,当真是美不胜收。   虽说不是主流的宫装颜色,譬如华贵雍容的深紫或妃色,但那都是深宫妇人常穿的衣色,熙容如今正值豆蔻年华,上辈子她死时也不过刚刚及笄,最是喜爱这粉嫩的颜色。   再说她并非宫中妃嫔,也没想做江煦帝的妃子,故而不用为了凸显地位,穿一些厚重压抑的衣色。熙容上辈子就很少穿深紫色,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总之,熙容特别喜欢眼前的这件宫装。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送宫装的人别有企图,她到底是穿还是不穿呢……   白桃抿了抿嘴,见熙容的目光直勾勾地瞧着衣裳,美眸一眨不眨的,白桃笑着暗示道:“姑娘,您若穿上这件衣裳,定会特别好看,惊艳全场。”   “那,那就穿吧。”熙容支支吾吾道,旋即她扭过头,朝外面吩咐道,“艾香,进来伺候我更衣。”   艾香在院子里听见姑娘吩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进屋后她一看到那件粉色宫装,也是赞不绝口。   只听一贯沉稳的艾香此刻滔滔不绝道:“亏皇上想得出来,给姑娘这件罕见的华服,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姑娘本身底子极好,这下子可真要让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了。”   熙容抿唇不语,心内却产生一股子与有荣焉般的愉悦,像是艾香夸江煦帝品味好,她自己也感到高兴似的。   不对,这怎么可能呢……她会高兴,是因为这衣裳符合她的品味,与江煦帝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这会儿熙容突然想起来,其实她最喜欢粉色,上回江煦帝给她的披风好像也是粉的,他倒是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一丝丝甜。   随即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熙容清晨梳洗毕,穿上那件粉绸宫装。她在屋内轻轻转了一圈,裙摆跟开了朵娇花似的,飞扬起来层层叠叠。   而她就是那正中央的花蕊,明丽、鲜活才是少女该有的姿态。   白桃在一旁惊呼,她由衷地赞叹道:“天啊,姑娘今日真乃仙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了!”   艾香也点头道:“姑娘穿着极美。”她心里想着,若是上回那秋贵妃见了,可别气炸了肺。   熙容抿了抿唇,她听闻两个贴身丫鬟的夸赞,又低头看了看裙摆,最终唇角还是上翘了几分。江煦帝做戏也做得很足嘛。   衣裳换好,熙容在早膳后让艾香给她涂了口脂,再吩咐白桃带上绣品,旋即便去双亲那边。辅国公府人丁单薄,沈长风素来体恤两个女儿,便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之礼。   故熙容不必早起请安,今日却是起得早了,沈长风此时正在给纪氏舀粥。俗话说孕妇最是要当心,纪氏这虽说是第二胎,可沈长风依旧将人护得像瓷娃娃一般。   “我的豆腐乳呢?”纪氏视线在桌上巡视一圈,竟没发现她爱吃的豆腐乳。她最近特爱吃这民间的拌粥小菜,滋味酸爽,竟是说不出的合她胃口。   沈长风原本想藏起来,他以为纪氏不会在意,哪知她如今又提起这一茬了。无奈之下,沈长风唯有自怀中取出那罐豆腐乳:“在我这呢。”   “好啊你!竟敢藏我的豆腐乳!”纪氏哪能不知夫君是故意的,素来温婉的她近日情绪不稳,这会儿竟一下子揪起了沈长风的耳尖,在空中吊得老高。   沈长风登时蹙眉,只觉一阵尖锐的疼痛自耳尖处袭来:“疼啊!夫人轻些……”   熙容走进房内的时候,恰好就看到这么一幕,她一时不由掩唇失笑:“爹,娘,你们二人在做什么呢?”   纪氏立即松开手,她微红着脸,掩唇咳嗽一声:“容、容儿来了。”   沈长风起先大方地揉了揉左耳,最终还是没绷住,他也轻咳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夸奖熙容道:“容儿今日的衣裳不错,谁送你的?”   熙容原本还挺高兴,此时如鲠在喉,她憋了一会儿才道:“……是皇上。”   说罢,熙容觉得很是羞愧,就如偷了邻居家的首饰一般,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处。   沈长风见此宽厚地笑了笑,他出言为女儿解围道:“这是好事啊,容儿来坐下吧。皇上大寿,举朝休沐三天,我和你娘今早都起得晚了。这早膳还没用完,你且等等罢。”   纪氏在一旁温声搭话道:“有孕之人容易困倦,你爹其实醒得早,但他也不敢叫我,这才有些耽搁了时辰。”   熙容见双亲神情恩爱,对沈连云之事只口不提,她自然也不会触二人的霉头,便浅笑着点了点头:“午时还未至,爹娘平日操劳得多,今日晚些也无妨。”   “说起来,如今娘怀了身孕,大夫说最好别伤神过多,容儿可要学着理家?”纪氏一边喝着沈长风舀的粥,一边询问女儿的意思。   熙容怔了怔,突然想起前世的这时候,是沈连云主动挑大梁,一直在学着理家之道,为娘亲分忧,自己并未出手干预,后来沈连云入宫后,才有底子展现这方面的才华。   如今重活一世,熙容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答应下来:“好,有劳娘亲教我了。”   若她这辈子只有进宫这一条路可走,那此时多学些技艺傍身,总不会错,何况还能为娘亲分担一些。如今姐姐不在了,她这个女儿总是要派些用处的。 第24章 【二更】 ...   纪氏见熙容这回竟如此乖巧懂事, 笑着叹道:“容儿长大了。”   沈长风亦是感到欣慰不已,他笑而不语, 给爱妻夹了些适合孕妇吃的清淡小菜。   一家三口就这般其乐融融地用完了早膳,而后熙容便独自一人,坐上了辅国公府的马车, 那幅百蝶穿花的绣品沈长风之前瞧过,并无丝毫问题,这会儿放置于最后那辆马车内。   没过多久,马车赶到紫禁城神武门, 沈长风扶着纪氏从马车上小心地下来, 熙容则由两个丫鬟扶着走出。   那守门的侍卫见到熙容今日的装束,一时间还以为是仙女下凡, 他直接愣了愣,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随后他想起今日可是皇上大寿, 江煦帝虽无意大办, 可宫禁依旧懈怠不得。   守门侍卫咽了咽口水, 他例行公事道:“烦请出示令牌。”   待确认令牌无误后,侍卫恭敬地挥手放行。沈长风依旧扶着纪氏, 而后宫中嬷嬷上前,将一家人引路至皇极殿。两名小太监则卸下了马车上的百蝶穿花绣品,手脚麻利地跟在身后, 准备将祝寿礼送往偏殿,以备皇上传唤。   一路上熙容依旧是惊艳全场,各路宫人见了纷纷驻足, 因为这衣裳实在太招人注目。   熙容心中虽说有些不自在,但好在她对自身容貌向来自信,此刻她扭头看了眼那两个小太监,见对方皆年纪轻轻,也许办事不利索,那绣品又足足三尺长,熙容忍不住轻声提醒道:“你们二人仔细些。”   话落,二人竟然浑身一个激灵,肩部齐齐颤了颤,旋即连忙低着头恭声道:“奴才遵命。”   熙容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回想一番方才说话的语气,她并未厉声斥责,这二人缘何就吓成这般,莫不是有鬼?   引路的宫中嬷嬷注意到这一幕,心中暗骂两个不争气的东西,面上却笑着解释道:“让贵人见笑了,这两个小奴才没见过世面,这才噤若寒蝉。”   熙容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再说这皇宫规矩森严,她上一世是领教过的,最底层的小太监向来如履薄冰,不可能会对她的绣品搞鬼。   因此熙容弯了弯朱唇,这一笑便是倾国倾城色:“原是如此。”   旋即她不再多想,随着嬷嬷一路到了皇极殿。熙容与纪氏一同坐在席间,面前各类瓜果茶点一应俱全。其余四品以上官员家眷陆续来齐,很快将皇极殿下方的席位坐满。   这会儿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聚集在熙容身上。不,应该说从熙容一进场开始,便让人无法挪开双眼。不管在场者是城府极深的官员,还是风流浪荡的公子,甚至于精心装扮的女眷,皆是忍不住将目光在熙容身上流连忘返。   因为这女子太美,太惹眼了。   甚至还有没见过世面的人嘴巴张得老大,还是旁人给他抬起来,这才合上嘴巴的。   ……什么情况?传闻中辅国公府一贯低调,虽说有着沈氏双姝,可今日只来了一位,她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料子?为何能变换两种色彩?   此时还有许多人不知林恒寿今早跑了一趟辅国公府,毕竟江煦帝并未声张,故这些大臣根本不知熙容哪来的底气,穿这般华贵突兀的衣裳。   不过这衣裳还真是美,原本那姑娘就长得貌美无双,这下好了,自家闺女都没活路了!   那这女子应当是沈氏双姝中的妹妹,以貌出名,而并非以才出名的那位!   在场基本都是人精,这会儿他们在心中暗自确认了熙容的身份,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辅国公府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你还没听说么?传闻皇上近日极宠一名世家女子,我原本还在猜想是谁,今日一见,定是这位沈姑娘了!你看她身上那料子,是辅国公府能给得起的么?”   “这沈姑娘还没进宫呢……怎就如此招摇,咱们女儿将来哪有出路!别届时风头都被她给抢了!”   大将军秋琨坐在席位上,听见旁人杂乱喧闹的交谈声,他脸色黑沉可怕,抬眼看向对面的熙容,这一切都是因这小女子而起。若非女儿秋贵妃叫他千万别蹚这浑水,秋琨断断不会隐忍至此。   开玩笑,他大将军膝下的嫡女,何时过得如此憋屈!   熙容并未察觉到秋琨暴怒之下的目光,她今日倒是注意到了燕棣,只见他在不远处斜倚而坐,桃花眼微微勾起,慵懒的模样让在场许多少女偷偷注视过去,为熙容分走了些注意力。   但燕棣却一眼都未理会那些视线,径自举起酒樽,自斟自饮,仿佛看淡了红尘俗世。身后侍女孤鸿的脸色就更冷淡了。   熙容也有样学样,无视那些四下投来的视线,可她却无端觉得,燕棣今日的情绪有些捉摸不透。若按燕小侯爷平日里的性子,他这会儿总该是一副喜上眉梢的风流情态吧,怎会是这般失意的模样?   岂料就在此时,燕棣突然抬眸看了眼熙容,他朝她轻笑,眼尾一勾之际,魅惑之姿浑然天成,仿佛那个风流不羁的燕小侯爷又回来了。   熙容略垂了眼帘,偏过视线不去看他。   燕棣突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而后他也不自斟自饮了,胸膛抬了抬,用一双桃花眼勾.引别家姑娘去了。   他身后的侍女孤鸿看着这一幕,眼底一片死寂,却隐隐有波纹跃动。   午时一至,皇室成员纷纷出现,为首之人是江煦帝,他毋庸置疑地居于主位,落座时轻瞥了眼熙容,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突然勾了勾。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落入有心人眼中,似乎极大地就印证了他们方才的猜测。   其次出现之人为燕太后、瑜贞长公主,二人分别坐于江煦帝左右两侧。瑜贞长公主近日身子不错,鲜少出席宫宴的她便也来了。   再次为秋贵妃和其他后宫妃嫔,落座于下首席间。秋贵妃今日脸色十分难看,就如故意要给她父亲秋琨看似的。她先前早已得到消息,原本秋贵妃今日精心装扮,可怎料她无论如何费心思,终究落了下乘。   她气得浑身微微发抖,先前是用了浑身的劲儿,方才坐在那张相对不起眼的席位上。   一时间众人高呼万岁,跪拜行礼之声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待所有皇室成员落座了,礼官准备宣读开宴词,不料燕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坐着轻声打断道:“皇上大寿这般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国师?”   江煦帝凤眸轻抬,他瞥了眼下方空落的席位,冷声道:“他人在何处?”   “哀家也不知。”燕太后扬了扬唇,她年纪并不高,此刻笑得风情万种。原本江煦帝分毫不给她留情面,还关了燕太后禁闭,可今日是江煦帝大寿,故他还是把人给请了出来。   事实上若非如此,好戏就无法开场了。即使江煦帝敢关太后禁闭,长此以往,总也需要一个说法方能服众,只是不知燕太后今日是否会送人头给他。   此刻江煦帝冷笑,眼底厌恶一闪而过,这会儿竟分外明显,他吩咐身边宫人道:“还不快去寻国师!”   宫人忙不迭应诺,下方的大将军秋琨哼了声,他早先看见秋贵妃脸色难看,此时不满地开口质问:“皇上大寿,国师怎能不在场?若是因他一人,耽误了寿宴的吉时,试问该当何罪?”   江煦帝听见秋琨语气很冲,他自然知道是何缘由,秋贵妃那等小心思早就落入他眼底。只是国师清玄是燕太后的人,江煦帝素来不喜他,这会儿他顺着秋琨的话道:“午时已至,若国师再过一盏茶时间还未到,便贬为庶民,赏五十杖。”   燕太后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咳嗽几声,差点被口中茶水给呛到。燕太后原本是酝酿着一份大礼给江煦帝,怎料他行事竟如此乖张暴戾,敢把燕家举荐的国师一下子打落云端!   幸而就在此时,一道清朗有力的男子声音响起:“国师清玄姗姗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众人视线终于从熙容身上挪开,投向了那一身月白道士衣袍,身姿颀长,气质如清风朗月般的男人。他眉目温润,举止温和有礼,唯一与常人不同的是,清玄的眼眸是纯净的深蓝色,在夏季强烈的日光下,仿佛一对闪着幽光的蓝宝石,让人一见心便静下来。   这异常的瞳色,即使是外域之人也不常见。   此刻江煦帝眼底厌恶之色尽显,他冷冷哼了一声,反问道:“国师该当何罪?”   熙容有些惊讶于江煦帝对国师的厌恶,正想着这国师该如何回话,下一瞬却听那清玄朗声开口道:“微臣延误皇上寿辰,实乃罪该万死。”   话落,江煦帝脸色更沉了,丝丝冷冽肃杀之气席卷而来。熙容在下方都感觉到了,她心里猜想着,这国师竟如此不知死活,江煦帝该不会立即就让国师去死吧……   不对,上一世国师的命特别硬,她死了他都还好好的活着。   清玄此刻微微一笑,丝毫不惧地迎上江煦帝的目光,他薄唇微启道:“可今日,微臣有一份大礼想送给皇上,不知皇上可有兴趣收下呢?”   江煦帝冷漠道:“礼呢?给朕瞧瞧。”   “微臣遵命。”   说罢,清玄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款步走来,身穿白色纱裙,姿态优雅高傲,面容仅属于清秀之姿,但行路间无端让人觉得圣洁端庄。   那女子,赫然就是被沈长风送到姑子庙去的沈连云!   清玄此时缓缓开口,他用清雅动人的姿态,在皇极殿砸下几句话:“近日江南水患还未停歇,这是微臣特意找来的天运福女,能止一切灾难。不知皇上觉得,微臣这罪名能抵去了么?” 第25章 ...   江煦帝听闻清玄这一番话, 忍不住冷笑道:“天运福女?”   清玄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 只要有天运福女祈福,江南水患三日内必除。”   沈连云在周围的注目下,微微蜷缩了十指, 她也不知国师怎就认定自己为天运福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沈连云挺直了腰板,旁人的窃窃私语此时传入她耳中:   “这不是辅国公府大小姐么?我没认错吧?”   “我也觉得像……她真的是天运福女么?”   沈连云又握了握手指, 她余光瞥见辅国公府一家, 此刻愈发的不肯认输。   熙容不知该说什么,她看了眼沈长风, 见他双眸中不无惊异, 便知此事也不在父亲的意料之内。之前沈连云身上发生了那等事, 现如今被国师指认为天运福女, 这究竟该如何收场?   江煦帝忽地抿了口酒, 旋即他将酒樽往案上重重一扣,一记清脆的声音响彻天际。其余大臣察觉到江煦帝的怒气, 登时不敢噤声。   “既然国师说此女能除水患,朕便拭目以待。”却不想,传来的是江煦帝这样一番话。只见他面容冷淡至极, 可为了民生社稷,似乎唯有此法的模样。   秋琨在下方当即冷笑,这江煦帝为了水患一事当真是忙昏了头, 居然听信国师清玄所言。   事实上江煦帝对清玄所言一个字都不信,但他依旧选择了顺水推舟,只将沈连云跌落云端一次怎么够,他真正的计划还没派上用处,自然是要给沈连云好好留着。   清玄此时温和有礼道:“皇上慧眼如炬,微臣拜服。”说罢,他轻飘飘地行了半礼,瞧上去颇有几分敷衍了事的意味。   江煦帝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似乎看都不想看到清玄:“入座后自罚三杯,给天运福女也添个席位。”   沈连云心思微动,她抬眸看了眼江煦帝,而后在清玄的礼让下,款步朝自己新添的那张席位走去。   终于离开那破败的姑子庙了,如今的她已然不再是辅国公府大小姐,而是有了新身份,那就是天运福女。无人再敢欺辱她,谁都不敢!   沈长风凝眉细思,他想要说沈连云已非处.子之身,难当大用。可江煦帝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却依旧选择了让沈连云当这天运福女,这不是刻意隐瞒又是什么?   莫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头……万一连云到头来不是天运福女,受万人指摘,那事情该如何收场?!   沈长风后背衣衫湿透,他突然间明白了江煦帝的用意,一时间冷汗划下额角。沈长风张了张口,他不明白江煦帝何以对沈连云有那般大的恨意,可话到嘴边,沈长风突然又说不出口。   今日毕竟是江煦帝的寿辰,再怎样,他也不好在此时惹怒帝王。   于是清玄在皇上寿宴迟到之事,就这般轻轻揭过了,但明眼人都看瞧出,江煦帝对这国师极不满意,只是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因为清玄是燕太后的人。   而后礼官代江煦帝吩咐开宴,这是因着江煦帝性子冷,即使面对重臣祝寿,他依旧很少说话。   此时有小太监将事先放入偏殿的寿礼一一取出,并高声宣读礼单。   秋琨向江煦帝祝寿时,送了一副当代名士唐允所绘的万里江山图,这一画卷足足有十尺之长,气势恢宏磅礴,工笔细腻多姿,可江煦帝仅仅轻抬了下眼皮,随即便命人收入库房。   对此,秋琨胸中憋闷不已,但他素来知晓江煦帝是何等性子,这位帝王对所有人的寿礼都面色淡淡。秋琨一时也就没有多话,直至轮到辅国公府送寿礼时——   “辅国公府献上二小姐所绣百蝶穿花绣品一幅!”小太监高声念道,随即似乎是为了确认是否看错,他将礼单左右翻看了一遍,发现确实仅有一件,小太监便只是默不作声。   可下方之人却微微愕然,再怎么说,这辅国公府的寿礼也有些太简单了吧?居然只是让府内姑娘绣了一幅绣品,人家大将军秋琨送的可是幅一流名士的万里江山图啊……   熙容坐在席间,她并未冒然开口,自己绣艺虽然比不过顶尖的江南绣娘,可这是江煦帝特意要求的,旁人知道后总不好说什么吧。   沈连云抿了抿唇,突然泛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江煦帝放下酒樽,抬眸朝那幅只有三尺的绣品望去,他原本是一副认真打量绣品的姿态,可却在瞬间冷下了脸色。   下方开始议论纷纷,这辅国公府的二姑娘究竟绣了什么?   沈长风察觉到不对劲,他抬眸看去,登时大惊失色。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沈长风擦了擦额前的汗水,他快步起身,拉着熙容在江煦帝下方跪下,叩首道:“臣有罪!还望皇上看在小女年幼的份上,宽恕她这一次!”   熙容不明所以,她看着父亲磕头,稍稍侧过脸去瞧了一眼,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她才发现,这幅绣品早已不是什么百蝶穿花,而是变成了各种姿态的魏紫!   这魏紫赫然就是上回林恒寿亲口所说的,江煦帝的忌讳!   熙容连忙一同磕头,她吓得面色苍白,按在汉白玉砖上的十指都在抖:“臣女……臣女没有绣身后那一幅,真的没有……”   瑜贞长公主看到那一幅魏紫图,她脸色也十分不好看。燕太后等人也将那幅绣品看了个清楚,此刻冷眼旁观。   秋贵妃却是立马落井下石,她阴恻恻地轻笑一记,直接点出熙容竟然犯了江煦帝唯一的忌讳:“谁人不知,这魏紫是皇上最不愿看到的花,你一介闺阁小姐,给皇上送这种寿礼,还是辅国公府唯一的一件,到底居心何在?”   “难道非要让皇上在寿宴上想起孝真皇太后,平添堵心么?”   这魏紫原本不是忌讳,可它却是孝真皇太后生前最爱的花,江煦帝每每见到这魏紫,都会面露不愉,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敢在江煦帝面前提“魏紫”二字。   熙容今日倒好,竟然直接在江煦帝的寿宴上送他魏紫的绣图!   此刻下凡大臣皆明白过来,江煦帝先前何以会冷了脸色,沈连云此时清了清嗓子,仗着她天运福女的身份点评道:“当真是大逆不道!”   她说话音量不高,偏偏在此时分外突兀。   众人察觉到沈连云话中的快意,一时间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纪氏在席间看着这一幕,看着连云对熙容这番落井下石,她深吸了几口气,差点便要被气昏过去。   岂料就在此时,江煦帝缓缓启唇道:“这幅绣品,甚得朕意。” 第26章 ...   江煦帝此言一落, 沈连云面容瞬间扭曲。她不敢置信,皇上怎会为了沈熙容破了登基以来的忌讳!他明明不喜欢见到魏紫, 因为皇上不愿回忆孝真皇太后的亡故!   明明所有宫人都是这般告诉她的,为何到了沈熙容这边就出了岔子?!   不仅是沈连云,就连秋贵妃此刻都傻眼了。这二人有所不知, 江煦帝早就知道熙容的绣品会被换掉,沈连云之前的动作太大了,这时候又不好打击她,故而江煦帝又顺水推舟了一次, 暂时保全了沈连云天运福女的形象。   至于熙容, 他宠还来不及,怎会去处罚她。   江煦帝淡淡开口, 他不怒反夸, 言语中竟是有几分赞赏之意:“辅国公府姑娘有心, 这幅绣品朕便收下了, 只是魏紫一物, 日后还是少绣为好。”   话落,下方大臣品了品江煦帝言下之意, 没想到越品越不是滋味。合着旁人提及魏紫二字,江煦帝立马就挂下脸色,这位沈姑娘明晃晃地绣了魏紫, 江煦帝就只是好言提醒一番?   这不是差别对待么,弄得他们作为臣子的好酸哪。   还有这姑娘身上的粉缎华裳,这哪是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肯定是江煦帝授意的……   众大臣未料到这冷面帝王也有破例的一天,只听熙容接下来讷讷开口道:“是,臣女日后不会再绣这物了。”   好险,她还以为小命休矣。   “皇上宽宏大量,微臣拜谢隆恩。”沈长风也为熙容捏一把汗,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到如今那幅绣品是怎么被换掉的姑且不提,皇上不怪罪便好。   熙容随着父亲一同叩头,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却又觉得蹊跷。照理那绣品都完好无损地进宫了,怎还会出事?莫非是有宫中之人动手了?   “二位平身。”江煦帝手掌轻抬,显然十分礼遇二人,与方才对清玄天差地别。他目光瞥了眼熙容的夺目衣裙,想问她究竟喜不喜欢,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衣裳可合身?”   熙容愣了愣,今日这身衣裙可谓合身至极,她很想知道江煦帝使了什么手段,心里想着事儿,熙容便闷闷地“嗯”了一声,细如蚊吟,娇意溢出言外,直叫旁人听了无端想要更听清一些。   江煦帝心中只觉似有猫爪在挠,面上却淡淡道:“回去吧。”   熙容松了口气,随沈长风一同回到席间,众人探究的目光不可避免,她有些不知所措,索性便当没看见了。   国师清玄瞧了眼秋贵妃和其他妃嫔难掩嫉妒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这江煦帝当真是有本事把女子给逼疯。哪怕他是个糟老头子,这般差别对待也会引起妃嫔不满的。   毕竟,谁都不愿被其他女子给比下去。一碗水该端平的道理,江煦帝这人当真不懂。   瑜贞长公主抿了抿唇,她忽的起身离席,身后大宫女连忙跟着,却不防瑜贞一溜烟便没影了,一时间大宫女急忙派人去寻。   此刻皇极殿的偏殿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礼,不少小太监在此忙碌,按传唤顺序递上世家的绣品。就在此时,有两人突然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那二人赫然便是先前给熙容抬绣品的小太监。   “听说这沈二姑娘一点事儿也无,你说咱们俩偷换绣品的人,会不会被她秋后算账?”   “这我哪知!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拜拜佛祖祈祷她姑奶奶别想着查事儿了……”   “当初就不该接这活!这下好了,万一出了事,罪名定会落到咱们二人头上。”   这两名小太监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浑然不觉身后出现了一抹瘦小的身影,待他二人回头时,顿时被吓得瘫坐在地,嘴上结结巴巴道:“奴、奴才参见瑜贞长公主!”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瑜贞面容白皙,眸色微凉,她就知道沈姐姐再如何任性,也不会在寿宴上轻易触怒皇兄,原来一切都是这两人搞的鬼!   那两名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可当他们发现面前唯有瑜贞一人后,便对视一眼,狠辣之色在眼底划过。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他们的秘密。   二人突然自地面上起身,就要朝瑜贞瘦弱的身影扑去。   瑜贞见此微微色变,她是江煦帝最宠爱的妹妹,可毕竟年纪还小,不懂这两名小太监哪来的胆子在宫中行凶,此刻危机之时,只听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阿瑜,你在何处?”   “我在这儿。”瑜贞很快出声,她听得出这是沈姐姐的声音,连忙后退几步去寻。   那两名小太监见此,赶紧落荒而逃,溜得比老鼠还快。   瑜贞蹙了蹙眉,她看到熙容和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在一块,便沉声吩咐大宫女道:“那二人方才对我意图不轨,速速派人捉住他们!”   大宫女沉声应诺,随即便吩咐下去捉人。   熙容听后上前握住了瑜贞的手,她弯下腰仔细打量着瑜贞的小脸,关心道:“阿瑜没事儿吧?你怎会一人出现在这儿,方才多危险!”   瑜贞浅浅一笑,脸上竟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多亏有沈姐姐,阿瑜只是想到偏殿一探究竟,怎料把那二人逮了个正着!”   熙容并不知晓事情经过,此刻疑惑不解道:“他二人怎么了?”   待瑜贞一番话说完,熙容已是气得不行,她在原处跺了跺脚,那幅绣品她可是绣了足足有十来日呢!那两个小太监若是敢毁了她的心血,说什么也要让父亲禀明了江煦帝,把二人严惩一通!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男子声音:“不过是一幅绣品,你又不喜欢皇上,何至于这般在意。”   熙容转过头,发现竟是燕小侯爷,他这回手中没有折扇,只是斜倚在墙上,神情慵懒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熙容总觉得燕棣今日有些奇怪,她压下心头的诧异,解释道:“小侯爷误会了,这与皇上无关,我只是心疼我十日才完工的绣品。”   燕棣见她如此否认,漫不经心地开口:“女人惯会口是心非,本侯自然看得明白。”   这话一出,熙容面上神情果然有些不悦,她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听瑜贞长公主比她更不客气道:“燕侯爷休要在此妄自揣测,不妨担忧一下那两名宫人的下场。”   燕棣见瑜贞长公主言语间暗示自己与那两名太监有关,他径自冷笑:“非亲非故之人,本侯有何好担心的?”   其实瑜贞猜得大差不差,那两名宫人是燕太后买通的。局是沈连云之前设好的,但凭她的能耐,尚无法在宫中动手。后来有了国师清玄的帮助,沈连云如虎添翼,这才敢在江煦帝寿宴上幕后操纵这一切。   “但愿事实与燕侯爷所说一致。”瑜贞虽说体弱,但小小年纪已然有了一番长公主的气势,她心里向着江煦帝,不愿熙容与燕侯爷有什么纠葛,此刻便冷冷说了句,随即她仰起清瘦的小脸,朝熙容浅笑道,“沈姐姐,我觉得这儿有些闷,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熙容见瑜贞和燕小侯爷相处不睦,她怕二人产生口角,气坏了瑜贞的身子,此刻便点头道:“好,那我们先行一步。”   燕棣一句话也未说,他望着熙容离去的袅娜背影,目光似是嘲讽似是悲凉,衣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   多可笑啊,他喜欢的女人只能作为一颗棋子,待会太后姑母一动手,她便是那江煦帝的女人了。 第27章 ...   熙容牵着瑜贞温软的小手, 去了皇极殿别处闲逛,她本就是出来透气的, 此刻熙容问道:“阿瑜近日身子可好?上回在流云宫没与你好好说会儿话,是我的错。”   瑜贞听后愣了愣,她原以为沈姐姐不喜欢自己, 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熙容:“……皇兄给我寻了良药,已经在慢慢变好。”   熙容随后又没话找话,与瑜贞闲谈了几句,二人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在熙容今日这身衣裳上。熙容见瑜贞满脸好奇, 唯有讷讷道:“这衣裳, 嗯,其实是皇上今早才送来的, 我也不知他打哪儿寻来的料子。”   瑜贞抿着小嘴, 莞尔一笑道:“我在宫里听说, 皇上一个月前就开始命人做这件衣裳了, 当时沈姐姐还不出名, 后宫妃嫔们对这衣裳可是翘首以盼呢。”   熙容如鲠在喉,她总觉得江煦帝不怀好意,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瑜贞见她如此,乖巧地转移了话题。没过多久,瑜贞身边的大宫女梅芬出现, 她已然找到了人,后头几名宫人押着先前那两名意图不轨的小太监,二人此时被吓得不轻, 双腿都是软的:“长公主饶命!奴才对您绝无二心啊!”   梅芬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们一脚,她瞧着二人贼眉鼠眼的模样就来气,怒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那两名小太监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情道:“求长公主饶奴才一命!奴才日后必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啊!”   瑜贞瞧着二人可怜的模样,却不由回想起之前他们的阴狠行为,她心内满是厌恶,便淡淡讽道:“你二人去慎刑司求情吧。”   说罢,梅芬赶紧让宫人把这两名不知好歹的小太监给拖了下去,免得污了自家主子的眼。   待那阵震天响的鬼哭狼嚎消失,瑜贞这才望向熙容,见她面色不太好,一时瑜贞不由歉疚道:“沈姐姐,是我吓着你了?”   熙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方才那两名太监惨烈的嚎叫声,让熙容有些心悸。她两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只除了沈连云下毒那一回,如今熙容对皇宫愈发抗拒起来。   瑜贞见熙容不肯说,她心里愈发歉疚起来。沈姐姐是至情至性的人,而她却久居后宫,见惯了人情冷暖和那些宫人的嘴脸,自然练就了一副坚硬的铠甲,如今沈姐姐心里不舒服实属正常。   “出来久了也不好,咱们回席吧。”瑜贞仔细观察着熙容的面色,暗自咽了咽口水,生怕熙容连她都疏远起来。   所幸熙容还分得清好坏,她轻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二人刚回到正殿前,发现此时正轮到国师清玄祝寿,只见他吹了声口哨,随即轻挥了挥衣袖,天空中便传来一声鹰隼的叫声,吓得在场闺阁娇小姐花容失色。   江煦帝沉了脸色,他坐在主位上纹丝不动,就看着那只海东青朝他的面门飞来。   林恒寿和诸位护卫见此就想挡在江煦帝身前,却被他冷淡一瞥纷纷制止在原地。这海东青寓意万鹰之神,是极为凶狠之物,传闻十万只神鹰当中,才出一只海东青,足见其不同凡响。   清玄此人未免太大胆了,竟敢在皇宫大肆召唤这等猛禽,他就不怕伤到皇上!   此刻眼见这海东青离江煦帝越飞越近,燕太后、秋贵妃和其余妃嫔唯恐这海东青伤到自己,她们并不知清玄会送出这份寿礼,慌张之下已是乱作一团。   下方秋琨差点要拍案而起,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出事。   江煦帝却面沉如水,依旧坐得稳如泰山,让人不禁佩服他的胆魄。   他看了眼熙容和瑜贞,见二人还未回席,在远处已经停下了步子。江煦帝便收回了视线,龙袍下五指暗自收拢成拳,凤眸锐利地眯起,眼底之色竟是比那海东青还要凶狠。   在场有些人当真以为他是吃素的。若这畜生敢飞过来啄他,江煦帝一拳就能把这海东青给击毙了,根本用不着护卫出手。   可显然清玄只是打算吓唬一下江煦帝,只听他又是一记口哨声吹响,登时那海东青便听从他的命令,回过身子朝清玄飞去。   这下子轮到沈连云开始害怕,可她一想到自己如今是天运福女,便用力抿着泛白的唇,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结果那只海东青不知怎的,刚好就落在沈连云的肩头,这回沈连云再也忍不住,直接花容失色地尖叫了一声:“国师!国师救我!”   清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斜倚在沈连云身旁,慢悠悠道:“别急,这是它喜欢你,更能说明沈大姑娘更是天运所至的福女。”   沈连云皱紧了眉,她与那海东青近距离接触之下,浑身都僵硬起来。偏偏它还叫了一声,拿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沈连云的脖子,锋利的嘴在她劲动脉处一划而过。   “国师……救命!”沈连云这下子快哭了,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刺激,即使后天培养了几分大家闺秀的仪态,可这时候谁还能顾及什么仪态!   沈长风皱了皱眉,虽说那海东青极为可怖,可他依旧起身想要阻止。   就在此时,清玄无奈一笑,终于伸手让那只海东青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站起身走到中央,整个人芝兰玉树,与那只海东青相衬之下分外不搭:“让诸位见笑了,这天运福女还得由我好好教导。”   江煦帝坐在上方,眼见寿宴因为这只海东青的到来乱作一团,他没好气道:“国师究竟想做什么!还不给朕把这猛禽收入笼中!”   事实上江煦帝心里想的是,若是吓坏了他的熙容该怎么办?瞧那抹玲珑身影,都不敢靠近自己了!   清玄见江煦帝动了几分真怒,心里憋着笑意的同时,忙不迭应道:“微臣有罪,竟是忘带了笼子。”   秋琨这时候都看不下去了,他怒道:“没有笼子?!国师,你今日所为成何体统!”   清玄拱手作揖,肩头海东青傲然而立,他姿态超然,深蓝的瞳孔幽暗沉静,清玄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兽为万鹰之神,本有灵性,不该被拘束。”   话落,江煦帝只给他一个冷笑:“再废话,那朕便把你的海东青杀了。”   清玄听闻此言,唯有无奈叹了声:“好吧,小路子赶紧去把笼子取来,免得吓坏了皇上和太后。”   小路子是清玄的随从,他听后连忙一溜小跑,去殿外取笼子来。   江煦帝此时忍无可忍,起身走到中央,他长臂一捞,便捏住了那海东青的脖子,登时它扑腾个不停,却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江煦帝的五指山。   清玄素来知晓江煦帝是个会武艺的,他看着这一幕,瞳孔幽蓝,面上笑意加深:“皇上当真是身强体壮,徒手捉这神物,竟是手到擒来。”   江煦帝凤眸冷然地瞧着清玄,他沉声道:“国师今日太过了。”   熙容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心惊肉跳。原本这只大鹰就够恐怖了,怎料江煦帝比这猛禽还要恐怖,竟然敢徒手捉鹰,熙容感觉心中有什么顷刻间便崩塌了。   她有所不知,江煦帝此举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她。   海东青毕竟凶猛,清玄此番不按常理出牌,江煦帝根本不知他会有这一招,这会儿自然怕这海东青飞过去伤到熙容,故而他亲自下来捉鹰,其中危险不必多说。   当然,他除了十分小心远处熙容的安危,也是为了震慑全场。   没过多久,小路子取了个笼子过来,他瞧见江煦帝亲手捉鹰,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呈上那笼子。   清玄此刻微微一笑,他抚了抚那海东青的脖子,随即协助江煦帝将海东青放入笼中,末了他还叹息道:“这下可好,万里挑一的海东青必定是记了皇上的仇,日后不好驯养了。”   江煦帝丝毫不给面子地嘲讽道:“朕还不稀罕一只海东青。”   清玄面容淡然,依旧不卑不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自然该享有一切尊贵之物。”   江煦帝冷笑一声,旋即转过身,回了他的主位。至于在场重臣,如秋琨等人狠狠瞪了眼国师清玄,随即重新端坐。   熙容和瑜贞在一旁看着,见事情收场了,这才松下一口气,回了各自席位。   因着纪氏有孕,沈长风和熙容的目光都围绕在她身上,幸亏那海东青方才没往纪氏那儿飞,此刻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熙容和沈长风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原本和他们是一家人的沈连云,她只顾着自己方才失态,正低头暗自咬碎一口银牙。即使清玄之前救了沈连云,可这会儿她对清玄也是恼恨不已。   江煦帝冷然瞧着众人重新平静下来的模样,他作为今日的寿星,眼见寿宴之前一团糟,此刻却心无甚波澜,毕竟本就是个冷情冷性之人。   他淡淡抿了口酒,吩咐道:“继续。”   随即众人稳住心绪,接着给江煦帝送上各式各样的寿礼,只是他再无认真地抬眸看过一次。   后来宴席早早地散了,江煦帝并未命宫人准备过多的歌舞奏乐。不料就在熙容一行人走到玄武门,打算坐马车回府时,却见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冬蓝过来,这回是真传太后懿旨:“娘娘有几样薄礼,打算赠予辅国公夫人。”   沈长风认得这名宫女,正是方才宴席中立在太后身后的女子。只不过他心中对太后来意有些疑惑,照理宫中应当不知晓纪氏怀孕的消息,这是之前沈长风刻意隐瞒的,怎太后今日会突然留下纪氏?   于是沈长风淡淡开口道:“拙荆近日身子疲乏,今日更甚,若是太后娘娘不介意,可改日直接将礼品送入辅国公府。”   哪知那冬蓝却道:“太后有旨,奴婢不敢违抗,还望辅国公夫人随奴婢去一趟再说。”   说罢,冬蓝见沈长风满脸担忧,忍不住冷声道:“辅国公这是何意?担心太后对令夫人下毒手么?”   沈长风眉心微皱,他自然知道太后不好得罪。   就在此时,熙容在一旁出言解围道:“父亲,不如由我陪娘亲一起去太后那儿,想来很快便能出来的。”   沈长风一时犹不肯答应:“不成。”   他还欲再开口,那冬蓝登时不依不饶道:“辅国公这是要违抗太后的命令?”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沈长风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自然是不敢再说。他终于点头,让熙容陪着妻子一同去太后那儿,在几人走后,沈长风却立刻转身入宫,准备去寻林公公,问一问皇上这究竟是何意。 第28章 ...   且说熙容这边, 她与纪氏二人随着那冬蓝一同去往太后宫中。   熙容看那冬蓝步子走得快,想到纪氏怀着身孕, 又对宫里不熟,万一摔倒了该如何是好:“这位姐姐走得慢些,我娘亲今日累了。”   冬蓝步子一顿, 皱眉不耐烦道:“太后娘娘还等着呢,往日奴婢为各家女眷引路,也没见哪个像你们这般金贵。”   熙容见冬蓝态度倨傲,便停下步子淡淡道:“姐姐不如先行一步, 我和娘亲慢慢走过去。”   冬蓝一愣, 纪氏打圆场,拍了拍熙容的手背:“不要紧的。”   熙容抿了抿唇, 下意识反讽了一句:“我还不是怕娘亲摔着了, 再怎么说, 比起一个奴才, 总归是主子金贵得多。”   尾音刻意强调一个多字, 弄得冬蓝脸色一阵青白,她咬了咬牙:“是奴婢僭越了。”   熙容无意纠缠, 轻轻放过了冬蓝:“姐姐若能走得慢些,便继续引路吧。”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三人方才来到了慈宁宫, 岂料正殿门口的宫女拦下了熙容:“沈姑娘,太后娘娘只请了辅国公夫人入殿,您不妨去偏殿稍候片刻。”   熙容被阻止, 她脑中思索着自己又没法强闯进去,一时僵持在原处不说话。   纪氏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身负二品诰命,料想太后不敢拿她如何:“容儿在偏殿候着便是,娘亲先去了。”   熙容还欲再说,纪氏却摇了摇头,裙摆下莲步轻移,熙容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娘亲一人进了慈宁宫正殿。   冬蓝挡在熙容身前,扬声道:“沈姑娘请随奴婢去偏殿。”   熙容抿着唇,用力到微微泛白,她进了那间偏殿后刚刚坐下,却听见殿门被人重重关上的声音。一时间熙容惊诧地起身:“姐姐这是做什么?”   外头无人回应,熙容使劲拍着偏殿的门板:“呯呯呯——”   然而一直到熙容手背都发红了,也并无一人给她开门,寂静地不像是慈宁宫的偏殿。   这会儿,熙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太后的目标本不是娘亲,而是她自己!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子甜香,让人止不住地脸红心跳,浑身燥热,熙容用帕子捂住口鼻,可经过这么久为时已晚,她还没挪过去灭了香炉里的熏香,便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   江煦帝赶到慈宁宫之时,纪氏仍旧被扣在正殿,她浑然不知熙容那儿的情况,却也知待得有些久了,便起身道:“臣妇谢过太后娘娘一番美意,这天色也不早了,臣妇便先带着小女回去。”   燕太后坐着摆弄自己艳丽的护甲,笑道:“夫人莫急,自上回侍疾,哀家便与你一见如故,这会儿还有好些话想同你说呢。”   纪氏尴尬一笑,不知所措道:“可……”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燕太后顿时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她眼见江煦帝大步流星地走来,男子眉宇间冷意横生,她只是优雅地起身:“皇上怎有空来哀家的慈宁宫?”   江煦帝视线扫了圈殿内,并未发现熙容的身影,他沉下脸色,并未回答燕太后的寒暄:“熙容在何处?”   此刻的江煦帝,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因为他来之前已经得到龙卫的消息,说是熙容被关在偏殿,故而江煦帝其实是来问燕太后要人的。   燕太后挑了个笑纹:“在偏殿歇息罢了。”   说罢,她朝掌事宫女冬蓝道:“去给皇上引路。”   江煦帝不知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会儿皱了下长眉,却依旧随冬蓝去了偏殿,怎料一进门便发现不对劲。   这屋内气味太燥了,定是媚.药。   与此同时,江煦帝一眼便看到地上躺着的熙容,只见她衣衫完好,但脸色有异常的潮红,江煦帝暗骂一声,捂住口鼻,弯下腰就抱起熙容。   他准备出去找太后算账,怎料双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江煦帝扶住身旁的屏风,怎料屏风又应声而倒。   冬蓝听见里头的声响,却是一言不发,给偏殿快速地落了锁。   暗处龙卫面面相觑,他们是江煦帝的影子,这会儿燕太后摆明了要设计皇上和沈姑娘二人,一种法子是即刻破门而入,再给二人解药,还有一种法子则是静待不动,再观察一番情况不迟。   就在此时,一记酥到骨子里的娇吟声传入龙卫耳内,他们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   偏殿内,熙容穿着江煦帝今早送来的粉裙,这会儿被他抱在怀内,她中药已久,禁不住难耐地蹭了蹭江煦帝的胸膛,口中发出一声娇吟,像猫儿般的直挠人心。 第29章 ...   江煦帝五指收拢起来, 在熙容腰间紧握成拳,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方才站稳在原处。   可这会儿他不过刚进偏殿,却中药如此之深,莫非是这媚.药太凶?   容不得江煦帝多想, 熙容双颊微红,她此刻意识迷离,闭着双眼,根本不知自身在做着什么, 只知道像藤蔓一般缠绕在江煦帝的身上。   她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很快触及江煦帝温热的胸膛,便一边用脑袋蹭他, 一边去扒开他的衣襟。   江煦帝深吸一口气, 他一把握住熙容作乱的小手, 却无法阻止她的脑袋继续蹭自己。他知道熙容此刻不清醒, 根本不知后果。   可江煦帝心里清楚的很, 他不能那么做。皇家素来注重规矩,女子婚前失.贞是大事。   江煦帝回身望了眼禁闭的门扉, 咬了咬牙,先循着气味去灭了熏香,而后将熙容放到床榻上。   他并不准备动熙容分毫, 岂料此刻变故突生,熙容感到一片温暖离开她的脸,登时起身抱住了江煦帝的脖子, 他原本就只是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这会儿一下子便被熙容拉到了床榻上。   江煦帝那轮廓分明的面容,重重磕在熙容的那团柔软之间。   痛倒是不痛,但他分明感受到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江煦帝赶紧抬头,偏偏熙容还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那件粉裙衣襟被撞得散乱,隐约可见雪白如玉的边缘,那高耸就这般挤在他的胸膛,愈发突显出来。   当真是骑虎难下。   江煦帝抽出仅剩的几分力气,双臂勉强撑在熙容身侧,不欲靠近身下的小女子。   偏偏她还自己凑上来,愈发过分地在江煦帝脖子上动嘴咬了一口,口中喃喃道:“好吃,我还要。”   江煦帝:……   他撑在床榻上的指节根根发白,使了极大的力气方才攥紧在原处,没有任何非分之举。   江煦帝自然是想要她的,可绝不是现在,在这等被人算计的情况下。况且,熙容此刻没有意识,若是等她醒来后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便很难收场了。   因此江煦帝皱了眉,抬手挡住熙容的脸,他狠了狠心用力起身。熙容登时松了手,身子重重倒在床榻上,摔得她一阵头晕眼花,一时间倒是安分了。   江煦帝赶紧离开床榻,他整了整龙袍,向暗中的龙卫发出专属讯号。旋即偏殿被破门而入,龙卫们纷纷掩住口鼻,江煦帝快步走出偏殿,面色冷凝得可怕。   他瞧着燕太后闻声而来,满脸惊讶的模样,沉声讽刺道:“偏殿内被下了媚.药,母后倒是好手段,只是您这与青楼老鸨又何区别?”   燕太后一噎,她望见江煦帝在原处立得好好的,一时间心内惊讶不已。偏殿内的药可并非普通媚.药,配合今日江煦帝在寿宴上用下的一道菜,是会很快产生药性的。   没道理江煦帝这会儿还能站在这儿。   她却是小看了江煦帝的忍耐力,以及身子的抵抗力,毕竟是习过武的男子,体魄自然要更加强健些。   江煦帝瞧见燕太后身后的纪氏,见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淡淡道:“沈姑娘昏迷了,劳烦夫人将她送回去。”   纪氏还未反应过来是何情况,便听江煦帝又道:“罢了,先让沈姑娘在朕的养心殿歇息一会,傍晚前朕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辅国公府。”   “这……”纪氏迟疑了会儿,自家女儿无故昏迷在慈宁宫偏殿,她说什么自然都是不放心的,可皇上都发了话,想来是打算亲自照顾熙容,纪氏一介臣妇,唯有相信江煦帝的承诺,便勉强点头道,“那便有劳皇上了,若是熙容傍晚时分还未回府,臣妇便亲自来接她。”   江煦帝淡淡应了声,随即便让宫人将纪氏送走。旋即,他冷漠地看了眼燕太后,那一眼令人毛骨悚然,太后心里发凉,但见江煦帝什么都没说,他吞下一粒清凉丹后,突然回身又进了偏殿,亲自抱着熙容离开了慈宁宫。   待熙容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养心殿的床榻上,手脚有些乏力,头也晕晕乎乎。   她记不得之前在慈宁宫偏殿发生的事儿了,只依稀有昏倒前的印象,可这会儿怎会到养心殿来?莫非,莫非太后设计了自己和其他男子苟合……   熙容一想到这个可能,即刻半坐起来,她捂着晕乎的脑袋,检查了下自己的衣裙,发现还是江煦帝早上送来的那一件,并未有被扯开的痕迹。   身上盖着条夏日的凉被,至于绣花鞋倒是被人脱去了。这是江煦帝先前亲自给她脱的,从慈宁宫回来,到给熙容喂下解药,江煦帝一路都是亲力亲为,并未假借他人之手。   此刻熙容松了一口气,抬眸时发现江煦帝就坐在自己面前的书桌上,一时间被吓一跳:“皇上!”   江煦帝凤眸冷冷淡淡,打量着她的同时一言不发,也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   熙容抿了抿唇,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觉得难以启齿,便讷讷不说话。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眼神太冷,江煦帝垂了垂眼帘,轻道:“你被太后关在偏殿,还中了媚.药,所幸后来是朕过来,你无事,放心。”   熙容不解地问道:“为何是皇上进了偏殿?”   她只是想问个清楚,且熙容真不知道自己先前对江煦帝做的一切,若是知道了,她这会儿就羞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江煦帝听后却是误会了,他挑眉,冷冷问道:“那你还想是谁?”   熙容:……   她握了握衣袖下的十指,熙容当然不希望是他人。   这会儿江煦帝见熙容不说话,他也不指望她回答出什么好话来,便淡淡道:“这回是太后的计谋,朕会处理她,你别插手就好。”   熙容依旧不解,她在床榻上抱起膝盖,问道:“太后除了我,还想算计谁?”   江煦帝默了默:“……她想算计朕和你。”   熙容登时把自己裹成粽子,她后知后觉,此刻一脸惊恐道:“那皇上没对我做什么吧?”   毕竟江煦帝喜欢她的身子,她是知道的,尽管江煦帝方才说自己没事。可他所以为的没事究竟是怎样的没事,熙容并不太确定。   这会儿她听说太后算计的人是江煦帝和自己,熙容登时就无法淡定了,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   江煦帝冷眼瞧着熙容对他的排斥之举,他直起身不去看她,突然冷声说了二字:“做了。”   熙容呼吸一滞,她原本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此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狗男人居然……居然把她!他怎么可以!自己居然婚前失.贞,他让她接下来如何做人啊……   江煦帝很快听见了身后的抽泣声,他转头看过去,发现熙容捂着嘴就在那哭,双肩抽抽搭搭的,小小的人儿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模样好不可怜。   他无奈,上前抚了抚熙容额前凌乱的碎发,安抚她道:“朕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到底有没有,自己没感觉?”   熙容听后愣住,她眼角泪水尴尬地挂着,随着熙容抬头的动作,一下子滑落在脸颊上:“……真、真的没有?”   江煦帝看了看她,以一种笃定的口吻道:“没有。”   熙容突然又哭了起来,这会儿使劲地拿粉拳去捶江煦帝的肩,她被江煦帝给气得不行:“你方才骗我!堂堂九五之尊,你居然骗我!”   江煦帝任由她打自己,毕竟偏殿内的确发生了点什么,却是被他隐瞒下来,至今绝口不提。   若是被熙容知道,江煦帝实际上碰过她一下,那还了得。   此刻江煦帝等着熙容消气,怎料这阵不痛不痒的拳头雨落了好久,都未有停歇的态势。   江煦帝便一把伸出大掌,握住了熙容的小粉拳,他冷声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待会还得送你回去,若是让辅国公瞧见你这副模样,那才是难堪。”   说罢,他伸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五指弯曲起来,捏了捏熙容粉嫩的脸蛋。   熙容一巴掌拍开江煦帝的手,气哼哼的说不出话。她算是发现了,江煦帝总有他自己的道理,人家九五之尊,哪怕说得真错了,也有大把的人上赶着给他圆场呢。   江煦帝低头瞧了瞧自己被打的手掌,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有点甘之如饴,一时间他面色冷下来,所言却依旧难得的有耐心:“歇息吧,再过一盏茶便送你回府,这药效也差不多该散了。”   熙容抿了抿唇,她翻身躺下来,背对着江煦帝,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江煦帝见了也没说什么,他自从上回觉得熙容有些不同后,便一直格外的纵容她,尽管江煦帝自身并未意识到多少。   熙容闭上双眼,可她突然间想起,即使是上辈子,自己也从未在养心殿的床榻上躺过。江煦帝性子清冷,向来是不允许她在这儿过夜的,熙容甚至没有在养心殿喝上过一杯茶。   通常都是他来流云宫,随后光做不说,熙容原本早已习惯。   可这一世以来,她突然觉得江煦帝有些不同了。   熙容想小睡一会儿,可她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床榻上径自翻滚了一会儿后,熙容坐起身来,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秀发,直愣愣地问江煦帝道:“皇上之前见我那样,为何还放过了我?”   江煦帝一直坐在床榻附近,从未离开过。这会儿听见熙容所言,他轻抬了抬眼皮,道:“因为朕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朕没做什么。   ” 第30章 ...   熙容从没想到江煦帝还有这般体贴的一面, 她怔了会儿,抿着唇瓣, 又翻身躺了回去,这般背对着江煦帝,似乎就能抚平她紊乱的内心。   江煦帝瞧了眼她, 垂下眼帘给熙容掖了掖被角。   熙容闭上眼睛不说话,一盏茶的时辰就这般过去了。   江煦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叩了叩黑漆描金龙纹书桌,熙容原本就睡不着, 这时候很快坐起身, 穿上绣花鞋下地。   那一对罗袜包裹的玉足极为小巧,不过巴掌大小, 江煦帝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 偏偏又没有任何动作。   熙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须臾后她木着一张小脸, 起身走过江煦帝身旁。正当她以为江煦帝会一动不动的时候, 手腕猛然一紧,随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江煦帝突然将熙容拉入怀内, 他神情冷淡一眼不发,但眼底却渐渐透出炙热。   熙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现在是坐在皇上怀里???   谢夙突然扳起熙容的下巴, 他双目灼灼,语中透着几分警告意味:“要么就不出现在朕眼前,要么就安分守己, 别做出这副勾人的情态。”   熙容听后扁了扁嘴,心里涌上一股子委屈,她还不够安分守己么?   奈何总是有人要害她。熙容自认没那个本事勾心斗角,这会儿愤愤推开江煦帝。   她出乎意料地很快起身,惊讶了瞬后,熙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   江煦帝垂着眼帘,心里一阵烦躁。方才那媚.药的药性似乎还没除尽,明明太医都把过好几回的脉了。   他一直都忍着,到了这会子实在难以忍受,心头仿佛被数万只蚂蚁啃噬,痒得他几乎浑身僵硬,牵一发而动全身。   终于,江煦帝忍无可忍,他朝外头的宫人吩咐了句:“都退到院外。”   外头纷纷应诺。待脚步声散去后,江煦帝依旧面无表情,他缓缓抬起手臂,解开了那条精致的龙纹玉雕腰带。   燕侯府书房。   孤鸿依旧顶着张死气沉沉的面容,她给燕棣沏了壶茶,茶水精准地点入功夫茶碗,然而燕棣抿了一口后,却没好气地皱了皱眉,道:“你这手艺愈发差劲了。”   “今日是奴婢泡得最用心的一次。”孤鸿面无表情地回怼。   燕棣被她一噎,他问身旁几个貌美的丫鬟,叫她们尝一尝滋味如何,那几个往日心眼多的丫鬟竟都是对这茶赞不绝口。   “好吧,我错了。”燕棣无奈地偏过头,不去看孤鸿那张气人的脸。   偏偏孤鸿此刻又一针见血道:“主子心乱,自然喝什么都觉得差劲。” 第31章 ...   燕棣气得脸色铁青, 他发现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孤鸿看穿了,明明她都没见过沈熙容几面, 居然也能知道他喜欢她。   他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退下!”   孤鸿面无表情地放下茶壶,而后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燕棣瞧着孤鸿离去的纤瘦背影, 他眉心微微皱了下,旋即又用拇指抚平,思绪回到之前想的问题上来。   江煦帝喜欢沈熙容,但沈熙容并不喜欢江煦帝, 照理这两人若是有了床笫之欢, 沈熙容必然会恨上江煦帝,从而被姑母发展为棋子就更容易了。   这也是燕家人原来的计划, 岂料江煦帝忍耐力异于常人, 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凭江煦帝冷酷暴戾的性子, 他接下来势必会反击。   燕棣又皱起了眉, 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抚不平。   要跟江煦帝这等天子身份的人硬碰, 实在是有点令人发愁。   大兴朝国师的府邸,青罗居。   沈连云略略抬头, 一路打量着清玄府内别致的陈设,她此刻身处按八卦阵修建的回廊中,两侧是翠意盎然的菩提, 以及清雅的莲花水池。   就这般七拐八绕了许久,沈连云头都快转晕了,方才达到中央的一座楼阁前。   清玄浑然不觉沈连云在身后气喘吁吁的模样, 他径自说道:“这儿便是屋子,除了顶层是我住的地方,其余你且随意挑一间。”   沈连云乖巧地应道:“是,我知晓了。”   说罢,清玄甩了甩道袍的衣袖,便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沈连云张了张口,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这时候叫住了清玄:“国师大人,请问……我有何需要做的事儿吗?比如每日清修祈福……”   这样才像个天运福女吧。   清玄脚步一顿,他折回来上下瞧着沈连云,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件有瑕疵的瓷器,末了他只是笑笑:“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待会我给你一张每日要做的事项表,你可得每件都做好了。”   “是!”沈连云觉得自身得到肯定,欣喜地应了,她见清玄转身又要走,终于脱口而出道,“我就这么随您来了青罗居,辅国公府那边会介意么?”   清玄扬眉,深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知名的神情:“辅国公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你觉得他们还会在意么?”   沈连云听后无话可说,心里既是失落又是庆幸,失落于双亲对她的不重视,庆幸于辅国公府不会挡自己的路。   正当沈连云这么想的时候,她眼前一闪,清玄就一溜烟走掉了。   事实上第二日的时候,沈长风就进宫求见了,他自然是想问江煦帝有关自家大女儿的事情。江煦帝并未为难于他,很快便将人放进了养心殿。   于是沈长风连忙进殿行礼,随即便开门见山:“皇上,微臣今日前来,只有一事相问。长女沈连云究竟为何会成为天运福女?皇上能否高抬贵手一次,放过微臣的长女?”   江煦帝坐在龙椅上,他面无波澜,淡淡问道:“何以叫高抬贵手?沈连云是天运福女,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辅国公是对国师所言有何疑议么?”   沈长风感到一阵头疼,索性直言道:“皇上,您之前对连云下了狠手,这事微臣也知道。她如今连女子宝贵的贞.洁都失去了,如何能当这天运福女?”   “皇上当时没有揭穿,微臣斗胆猜想,您与国师是一路人,故而微臣在此请求您高抬贵手,放连云一条生路吧。无论她能否抵消灾难,拿国家大事做儿戏,并非明君所为。”   说到最后,沈长风再次跪于殿内,言辞恳切动人,脸上满是悲戚之色。   江煦帝见到这样的沈长风,神情莫测:“朕与国师并非一路人,辅国公猜错了。至于你那女儿,不过是朕用来打击国师的工具,她三番两次想要害人,有此下场理所应当。”   说罢,江煦帝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他起身回了内室:“送辅国公回去。”   “皇上!您……”沈长风犹不甘心,眼见林恒寿过来请他出去,他把心一横,索性在殿外跪了起来。   江煦帝在内室得知外头的情况,他默了默,道:“若辅国公府跪晕了,便派人将他好生送回府去。”   沈长风毕竟是沈连云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他此刻所为再正常不过。但沈长风并不知晓,沈连云与江煦帝有两辈子的仇怨,本来江煦帝还打算慢慢收拾她,结果沈连云一作妖,他一下子出手比之前还要重。   要知道,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江煦帝更憎恶沈连云。   熙容待在辅国公府,她得知了沈长风进宫求见的消息,略略一想便知是为了沈连云的事情。   但见父亲大半日未回府,熙容便派丫鬟去打听一番消息,没想到不久后便得知,沈长风在皇宫跪到昏厥,被林恒寿派人给抬回来了。   一时间纪氏和熙容纷纷去接人,里里外外忙碌了好一阵后,沈长风方才醒过来。   纪氏怀着身孕坐在沈长风床榻边,她满脸关心地问道:“老爷觉得好些了么?你怎么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沈长风面色有些苍白,他又喝了一碗白水,方才缓缓启唇道:“此事一言难尽啊……”   熙容在旁一同劝道:“父亲这是何苦?皇上决定的事儿,咱们可改变不了。”   沈长风闭了闭眼,良久后方才道:“是啊。”   自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沈长风都未提及过沈连云这三个字,府里下人也只当她不存在。   至于先前沈连云的那档子事,即使有人跑出去乱说,可经过国师清玄后来的一番造势,沈连云的名声在很短一段日子里,已然有如日中天之势,有哪个没眼力见的会信他们这些下人的话。   这一日熙容从私塾回来后,突然听说一件事,那就是纪府原先的大房失了势,纪氏的大哥被科举舞弊案牵涉其中,据传还收了人家不少银子,江煦帝下令流放此人。   而后那位大嫂觉得自己在府里日子不好过,便带着一双子女投奔辅国公府了。   熙容原本并未在意,她还觉得这三人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直到熙容突然回想起来,前世就是因为这位舅母作妖,以致于娘亲动气,弟弟成了早产儿!   后来弟弟一向体质虚弱,索性他智力与常人无异。前世熙容进宫后,还常常给弟弟捎去一些小物件,凭着沈连云的面子,姐弟二人还见过几面。   弟弟人小鬼大,两岁就变得十分机灵,他一直不喜欢沈连云,却十分喜欢熙容的模样。   这会儿熙容听说纪府那三人已然到了辅国公府门口,她一边在心中暗叹一声,娘亲怎也不知会她一声,就把人给请进辅国公府了,一边赶紧到门口去瞧一瞧,这几人究竟打着什么心思。   前世有沈连云一边帮着娘亲理家,一边又对付这纪府三人,这时候府里就熙容一人,此刻的她无疑如临大敌,娘亲还怀着弟弟,万一出事那就是一尸两命,绝对大意不得。   此刻,浑然不觉的纪氏正与大嫂柳氏,以及她的一双儿女,在辅国公府门口寒暄。纪府三人刚下马车,纪嫣然和纪文两个年轻人,正按奈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辅国公府的牌匾,以及宽敞阔气的大门和翠瓦。   柳氏长相温婉可人,许是因为丈夫出了事,面色有几分憔悴,可她眼里满是激动之色,此刻紧紧握着纪氏的手道:“妹妹多日不见,倒是保养得愈发好了。”   纪氏轻笑道:“大嫂不也是么?这夏季日头毒辣,咱们赶紧进府说话吧。”   沈长风在一旁扶着纪氏,他并未朝柳氏多看一眼,十分客气好说话的模样。   先前纪府的变故他也知道,妻子提出想要收留母家的大嫂一房,还说辅国公府院落多,收留一阵子也无妨,沈长风虽有些不乐意,但因着这层亲戚关系,也唯有答应下来。   毕竟人家是挺惨的,这阵子搬来辅国公府,只要不作妖,一切都好说。   柳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沈长风,登时便在心中刺了下,她有些嫉妒纪氏的好运,此刻却强忍着说道:“妹妹说的是,那嫂子这就带两个孩子住进来了。嫣然,文儿,还不快见过姑母?”   纪嫣然和纪文连忙笑着与纪氏打招呼,其中纪嫣然还不忘唤了声沈长风,后者淡淡地应了一声。   纪文连忙也跟着补了句,他是纪嫣然的弟弟。纪嫣然长相姣好,在纪府也算是出了名的美,她功课也常常受夫子夸奖,纪文则有些不学无术,甚至时常流连于青楼,二人同为柳氏所出,性子却天差地别。   至于纪府大房那些妾室所出的子女,柳氏一概没带到辅国公府来,只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熙容赶到辅国公府门口的时候,恰好就见到纪氏和沈长风带着纪府三人进来,她在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迎了上去:“爹,娘!” 第32章 ...   纪氏瞧见自家女儿过来, 她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容儿来了, 娘亲之前忘记同你说了,这是你表哥表姐,以及舅母。”   熙容有些笑不出来, 步子顿在原处。   倒是纪嫣然一眼看到熙容,她脸上立马浮现出友善的笑意,纪嫣然快步走来握住熙容的手,温婉大方道:“这位想必就是熙容表妹, 往日他们都夸我好看, 可我今日见了表妹,我才知道什么是国色天香。”   熙容勉强勾了勾唇, 不动声色间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客套了一番:“舅母好, 表哥表妹好。”   话落, 熙容朝纪嫣然身后望去, 却在看见纪文时微微蹙了眉。   只见纪文两眼发直,神态放空, 见了熙容仿佛嘴巴都合不上一般。突然他醒悟过来,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上前搓了搓手, 朝熙容谄媚地笑道:“容表妹,初次见面啊。”   纪文自来熟地叫起了容表妹,如当初的纪修一般, 他觉得熙容实在是太美了,今日一见惊为天人,若是能睡到这样的美娇娘,那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熙容见纪文这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当即忍不住后退一步。她抬眸看了眼沈长风,他会意后连忙走过来,笑着拍了拍纪文的肩:“我这女儿平日里不爱说话,贤侄就别理她了。”   纪文哪能听不出沈长风的意思,他努了努嘴,竟然依旧不改油嘴滑舌的模样:“姑父此言差矣,我倒是觉得容表妹很……”   话说到一半,纪文便被纪嫣然回头给瞪了一眼,于是只得硬生生地改口道:“……很平易近人。”   柳氏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她朝纪氏歉意一笑,似乎是在无声地说纪文的不懂事。   纪氏虽然对纪文的失礼有些不悦,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没有当场发作。纪文此人不学无术,往日在纪府名声很响,纪氏也是知道的。   虽说他是自己的亲侄子,可比起熙容而言,份量显然是不够的。   一时间纪氏话也少了,气氛不复方才那般热络,还是沈长风出言圆场道:“几位别站在这儿了,我让管家带你们去认一认路,夫人有孕在身,赶紧和熙容回房休息吧。”   柳氏闻言,惊讶地挑眉:“弟妹怀了身子?我怎一直都不知晓?”   “尚不满三个月,我与夫人便并未宣扬。”沈长风替纪氏回答,态度有些少见地强硬,“好了,夫人快带着容儿回去,你这身子多站了不好。”   说话间已是对纪府三人有些不满,虽说只是因着纪文一人失态,可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长风知道纪府人口庞杂,几房子女良莠不齐,故而这时候已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他素来疼惜纪氏的身子,此刻差点就想把纪府三人打包退回去,此路不通还能换一条路,这几人总会寻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偏偏柳氏看到沈长风眼底的冷意,就跟看不懂似的,她转而朝纪氏一笑,装得十分温婉知趣的模样:“那咱们娘几个就不打扰弟妹和侄女了,有劳管家带路。”   纪氏倒还挺喜欢大嫂柳氏的,她点了点头道:“嫂子若得了空,可以与我多走动走动。”   柳氏欣然应了,随即拉着走不动路的纪文,和纪嫣然一同离开。   熙容瞧着几人远去,扶着纪氏走到阴头处,她试探着朝纪氏开口道:“娘,舅母一下子就搬过来,是否太快了些?”   这是在暗示纪氏,舅母对纪府一点都不留恋,倒像上赶着攀住辅国公府的模样。将这样的人家请入府中,是否有些不妥。   纪氏听懂了熙容的意思,她默了默,问身后跟过来的沈长风道:“老爷觉得大嫂三人如何?这纪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我已然后悔将他放入辅国公府,只是这大嫂和侄女看着倒还不错。咱们也不好以偏概全。”   沈长风沉吟片刻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会派几个伶俐的看着他们,且过段时日再说吧。”   说罢,沈长风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熙容道:“这些天他们住在东院,容儿就别往那边跑了,有空多去陪陪你娘也好。”   熙容乖巧地点了点头,父亲所言正合她意,突然间熙容又想起了什么,便朝纪氏问道:“对了,娘亲上次说教我理家之道,我明日便过来学吧。”   纪氏温柔道:“好。”旋即她牵起熙容的手,朝沈长风歉疚道,“那我便与容儿先回去了,纪府之事给老爷添麻烦了。”   沈长风不在意地挥了挥衣袖:“日头毒辣,夫人先回吧,一切有为夫料理。”   熙容略微放下心来,她回房后,立即派人打听了下柳氏和她一双子女的消息。   若光凭前世的记忆,熙容只对这三人有个模糊的概念,她不方便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白桃此刻立在熙容跟前,事无巨细地禀报道:“这柳氏当年是个通房丫鬟,爬床后被提成了妾,再后来正室一死,便被扶上去了。依奴婢看哪,这柳氏心机手腕可不简单,如今她只是装得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呢。”   熙容觉得言之有理,她身边的艾香手中捧着瓜子,熙容随手抓了点,放入口中一咬,登时便发出一声脆响:“继续说,这纪嫣然和纪文呢?”   白桃仿佛得到鼓励,垂在耳侧的两条小辫子一晃一晃,她接着道:“这纪嫣然原本是庶女,往日大房嫡女待她还不错,可后来纪嫣然成了嫡女后,原先的嫡女却嫁给了一户不太好的人家。纪嫣然还跑去嘲讽一番对方,这是奴婢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依奴婢看,这十有八九是真的……”   “至于这纪文,他在外劣迹斑斑,花花肠子一大堆,又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姑娘那日碰见他,想必也看出来了。”   熙容点了点头,她又嗑了口瓜子,问道:“那依你二人之见,这柳氏和她一双儿女来辅国公府,是想要什么呢?”   “辅国公府除了家大业大,地位卓越,其余也没什么了,这柳氏总不见得如当初一般,想挤走娘亲,再做个正室夫人吧?”   说罢,熙容却陡然惊出一阵冷汗,她不确定心中的想法,但又想不到更合理的可能,一时间与两个丫鬟相对无言。   熙容这边在打听柳氏三人的消息,柳氏那边一安顿好,纪嫣然也赶紧去了她母亲房内:“娘,您看那辅国公如何?可合您心意?”   柳氏听后连忙望了望纪嫣然身后,见四下丫鬟早已被女儿遣走,她这才放下高悬的心道:“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这般话怎张口就来?”   纪嫣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娘,我该先知会你一声的。”   “罢了,下回注意些就是,以防隔墙有耳呢。”柳氏慈爱一笑,她摸了摸纪嫣然的头发,一时间心内有些自豪,那纪氏的女儿长得再美又如何,今日竟表现得如此呆木,根本就无法与自己的女儿相提并论。   柳氏突然想起一事,又问纪嫣然道:“文儿如今在何处?”   纪嫣然连忙压低声音道:“娘放心,我让丫鬟看着他,不让他往沈熙容的院子那边跑,免得一下子惹怒了人家。”   柳氏皱了皱眉,她收回手抚了抚额头,轻道:“这文儿哪都好,偏偏就是容易被女子所惑。若是沈熙容并非辅国公的女儿,这事还好办,只可惜……”   说到这儿,柳氏突然戛然而止了,似乎是在心中拨弄着算盘。   纪嫣然回头张望了下,见四下并无人,她这才开口道:“娘,您还没回答女儿的,这辅国公您觉得如何?可适宜做咱们的下家?”   柳氏听后,嗔怪地瞧了一眼纪嫣然,她想起之前见到沈长风玉树临风的模样,此刻饶是柳氏一把年纪,她也有些脸热了:“瞧着……也就那样吧,比起你爹是好了不少。”   纪嫣然抿嘴而笑:“那娘这就是看中了!”   柳氏没好气道:“是是是!若不是为了你和文儿的前程考虑,娘何至于再嫁给这么个娶过两任妻子的男人呢!”   纪嫣然闻言,笑得愈发开坏了,她知道自家娘亲私下里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辅国公当真不差,依女儿看,娘若得了他的心意,日子可就会比在纪府还好过不少呢。”   柳氏此刻不愿多谈心中的计划,她还得好好想想,毕竟沈长风这会儿眼里只有纪氏一人。   这感情之事,最是要小火慢炖,方才能一点点瓦解原先的爱意。   柳氏抚了抚自己的脸,将话头扯回到纪文身上:“嫣然,娘知道你素来也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回头你去劝劝文儿,让他别对沈熙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娘最终当真挤走了纪氏,这沈熙容就是白送给他,也绝不能要!到时变成弟弟喜欢姐姐,那传出去像什么样!”   纪嫣然听后笑意转深,她点点头道:“娘,嫣然知晓的,正准备挑个合适的机会,去跟弟弟讲明呢。” 第33章 ...   柳氏听后满意地笑了笑, 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极为出色的。   纪嫣然脸上挂笑,再与娘亲耳语一番后, 转身离开了柳氏的屋子。   熙容翌日去娘亲纪氏房内的时候,发现柳氏和纪嫣然二人也在,一时间她心底沉了沉, 而纪氏似乎还很高兴的模样。   柳氏率先起身,走到熙容面前笑道:“侄女来了,上次匆匆一面,舅母也没给你什么见面礼, 这翡翠镯子你先收下吧。”   说罢, 柳氏褪下了手腕上那只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就要塞入熙容手心。   熙容蹙了蹙眉, 索性抬起手掌, 在快要接过的时候手一松, 那翡翠镯子便掉到了地上, 发出清脆的一记声响。   “呀, 碎成两半了。”熙容装作惊讶地念了句,果不其然见柳氏的脸色阴沉了一瞬。   纪嫣然未料到会有这一幕, 她知道那只翡翠镯子价钱不低,此刻就这般在地上碎成两半,纪嫣然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顿了顿方才道:“不要紧的,娘不如把那对珍珠耳环送给表妹吧。”   柳氏面上早已恢复笑意,她点了点头就摘下耳环, 打算递给熙容:“这耳环不如翡翠镯子,侄女可别嫌弃……”   然而她却看到熙容快速地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她避如蛇蝎,一时间柳氏的脸色有些尴尬。   纪氏坐在主位轻斥道:“容儿不得无礼,舅母送你见面礼,你为何不收?”   熙容心想前世就是这两人在那作妖,害得娘亲早产了,这会子她们肯定不怀好意,自己为何还要收什么虚情假意的见面礼?   这会儿熙容径自绕过柳氏,走到了娘亲纪氏面前,撒娇道:“娘,昨日不是说让我学着打理辅国公府中的事儿么?您改日再与舅母叙旧吧。”   纪氏还没答话,柳氏却连忙插话道:“弟妹这是怎么回事?熙容小小年纪,竟要开始学习理家之道了?其实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跟我讲的。”   这话一落,熙容面色顿时犯冷,她忍不住厉声问道:“舅母这是什么意思!辅国公府的家事,由得到你一介外人来管么?难道你还想帮着娘亲,管辅国公府的中馈不成!”   熙容从未想过柳氏竟这般明目张胆,柳氏是什么身份?是纪府里待不下去,出来投奔辅国公府的外人,就这样的一层身份,也好意思来管辅国公府的家事?   简直是脸大如盆!   柳氏面上无光,她羞红了脸,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讷讷道:“我……我本没想那么多,真是对不住侄女了。”   纪氏皱了皱眉,她觉得熙容无需这般疾言厉色,但又不忍心在这时候当面斥责女儿,便疲倦地朝柳氏和纪嫣然挥了挥手道:“我知道大嫂一番好意,是熙容这孩子说话冲了些,你二人先下去吧。”   纪嫣然听后面色微冷,柳氏咬了咬唇,拉着女儿一同离开了纪氏房内。   二人走后,纪氏命令丫鬟都退下,而后她有些不悦地朝熙容道:“容儿!”   熙容扁了扁唇,她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娘,女儿又没说错,这舅母哪能管辅国公府的事儿,她这还打不打算走了?别是扎根在辅国公府不肯挪步,那可真是鸠占鹊巢了!”   纪氏坐在椅上轻抚自己的腹部,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嫂才来第一天呢,你就这般说她,也不怕说坏了嘴!”   熙容心内皆是无奈,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自然能提前知道纪氏不知道的事儿,可这一点又无法说破,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这柳氏露出她的马脚!   “爹之前不是说过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娘别太相信舅母了,她一次两次这般说还算正常,若是三番四次凑上来套近乎,难免有些可疑。”熙容苦口婆心地劝着纪氏,毕竟她没有三头六臂,纪氏若出了事,熙容也许第一时间想不出好法子来,如今只能预防为主,“娘肚子里还怀着弟弟,谨慎些总是没错。”   纪氏被熙容说的有些后怕,她之前与这位柳氏的确交情不深,可就柳氏近日的表现来看,纪氏还以为是个可以结交的人,这会儿她皱了皱眉,道:“娘亲知道了,若大嫂再有些不当之言,我会先打消她的念头,大家面子上也好看些,毕竟她人都住进辅国公府了。”   熙容稍许安下心来,她点了点头问道:“娘亲知道就好,我今日是来学习打理辅国公府的,不知管家在哪儿?”   说罢纪氏便派人去叫,往后熙容便整天学习看账本,有时甚至看到了晚上点灯时分。   这是打理内务最基础的一项事宜,之前夫子曾教过熙容一些数学,但她学得不深,眼下无法学以致用,只能赶紧恶补起来。   “姑娘,这会儿深夜将至,您可休要看得太晚了。”白桃一边给熙容重新换了盏灯,一边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我明白,只是今日看到有关娘亲房内的各项出账,我难免要留心一些。”熙容点了点头,继续埋头苦学,“这孕妇最是忌讳的东西,明日里艾香去问府医讨一张单子来,我得仔仔细细的比对。”   艾香劝道:“姑娘,孕妇忌讳之物可多了,这些事儿您不如交给奴婢来做吧。”   “也好。”熙容若有所思,她突然想起自己这辈子进宫后也是要过日子的,这会儿还不如多学几项技能,因此熙容连忙补充道,“这样,我也跟着你一起学学,将来日后若有了孩子也容易养些。”   艾香应诺,白桃在一旁抿唇笑道:“姑娘这还没进宫呢,倒是先学起抚养皇嗣的事儿了。”   熙容微愣,她突然想起前世腹中骨肉,一时间低头没有回应。平心而论,她不想跟这辈子的江煦帝纠缠不清,但有时候思绪总会不可控制地飘远。   一些本该尘封的记忆,也总是不期而遇。这让熙容很是苦恼。   艾香看熙容面色不太好,忍了忍还是说道:“今日奴婢听说不少地区的秀女都到了京城,内务府已经把她们安置在宫内,想来宫中初选之日也不远了。”   熙容听后怔怔出神,由此看来,宫中初选至少提前了四个月,这江煦帝速度未免太快,倒像是在赶着做什么大事儿一般。   近日他倒也没再招自己入宫,紫禁城那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一有宫中初选的消息,你便马上告诉我。”熙容蹙了蹙眉,便打算继续看账本,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事,便又问两个丫鬟道,“柳氏那边情况如何?可有何异常之处?”   白桃和艾香二人听后,各自都想了想才道:“并无甚异常之处,奴婢二人之前还一起讨论过,这老爷近日早出晚归,想来是柳氏碰不到人,东院那头才会如此安静。”   熙容抿了抿唇,她暗自在心中推算一遍日子,再过个十余天,娘亲这一胎便满三个月了,届时情况会稳定些。如果这柳氏想要对娘亲下手,应当就会挑在最近的时候。   事实上熙容猜得不错,此刻的柳氏已然想好了计谋。首先便是要接近沈长风,其次则是一箭双雕,既博得沈长风的好感,又让纪氏滑胎,从而破坏二人的夫妻关系。   纪氏啊纪氏,你被丈夫宠了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她们这些苦心经营、最终人算敌不过天算的可怜妇人呢?这风水向来是轮流转的,若是苍天有眼,你这么多年来过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吧。   却说这沈连云天运福女的名号打响之后,也不知国师使了什么妖术,这江南水患的问题竟慢慢好转了。江煦帝以工代赈,又在江南一带定期分发粥食,一时间难民倒也不是那般怨声载道了。   皇上给了他们希望,虽然日子比不上之前安稳,可只要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沈长风在朝堂中得知这一情况,却在心内喜忧参半。   事实上江煦帝此刻将连云捧得越高,沈长风心内就越是悲戚,他害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偏偏此刻还有同僚上前道贺,沈长风唯有沉默以对,快步坐上辅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   回府之后,沈长风照例先去纪氏房内。这辅国公府虽说占地宽广,可去纪氏房内的大路也就一条,沈长风平日里一般就走这条路,怎料半途却碰见了纪氏的大嫂柳氏。   柳氏此刻拎着个小竹筐,里头装了不少娇妍的花朵,她弯着腰细细嗅着花,似乎没听见身侧一阵男子的脚步声,却将自个儿还算保养得宜的身段曲线暴.露在沈长风眼前。   今日柳氏身穿一袭淡雅脱俗的月白色衣衫,发式也梳得歪歪斜斜,极为别致慵懒的模样。她还特地沐浴熏香,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沈长风的注意力。   凭着自身风韵犹存的美貌,柳氏就不信沈长风不动心!世上的好男人不过都是装装样子而已,真正有美人送到面前,男人又怎会不动心!   然而柳氏却没想到的是,事实却与之背道而驰。   沈长风皱了皱眉,他在官场历练多年,怎会看不出这位大嫂姿势和其他方面的问题,一时间心内愈发厌恶起来。   倒不是因为什么兄嫂不可戏的道理,而是他已经有了正室夫人纪氏,沈长风素来疼爱她,他的心早已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来分一杯羹。   此刻他转身就打算绕路而行,辅国公府毕竟占地宽广,沈长风很快想起一条小路。   柳氏听闻身侧一直没有动静,她睁眼一看,发现沈长风竟然已经背对着自己,准备离开了! 第34章   柳氏自然不肯放沈长风就此离开, 她灵机一动, 突然跌坐在地, 娇声道:“哎呀, 我的脚崴了!好痛啊!”   她一边说着, 一边勾弄自个儿的衣襟, 准备等沈长风转过头来时,刚好看见自己肩颈以下的风光。   岂料沈长风头也未回地走了, 他甚至没留下一句话。   柳氏呆愣在原地半响, 她咬了咬唇不死心, 结果两盏茶的时辰过去, 都未见一个下人过来扶自己。   这沈长风明知她摔倒,他不扶也就算了,竟连个下人都不叫过来。   熙容今日有问题想请教纪氏,她带着两个丫鬟刚好路过, 发现柳氏一人坐在花坛前的地上。一时间熙容疑惑地问道:“舅母这是在做什么?上演坐地成佛吗?”   柳氏被她说得更是羞愤,面上却依旧和善道:“原来是侄女, 舅母摔了一跤, 正愁着找不见人呢,劳烦你扶我一把。”   熙容上下打量着柳氏的模样, 发现她衣襟有些散开, 正常人摔倒会弄成这样吗?   而且还发生在父亲回府后经常去探望娘亲的路上。   熙容电光火石之间, 猛然明白过来。她奚落地浅笑一下,扭头就走了:“舅母根本没摔伤吧,您还是自个儿起来吧。”   走远之后, 熙容还吩咐艾香和白桃两个丫鬟:“去告诉周围的下人,都不许走那条路,让柳氏一人坐到天黑。”   艾香和白桃抿了抿唇,笑着应了。   而后熙容走到纪氏房内,发现父亲沈长风也在,她笑了笑问道:“父亲怎么也在?您之前可有在路上碰见舅母?”   “哦,碰见了。”沈长风冷冷淡淡地回了句,他并没兴致多提柳氏。   熙容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便笑笑不说话,眼底有了一丝了然。   纪氏原本正在看账本,她不解这父女二人是何意,只是吩咐身边丫鬟道:“把老爷刚才拿来的血燕收入库房,每日给我炖一碗吃。”   说罢,纪氏又笑着问熙容道:“这血燕是滋补圣品,容儿若想吃了,也可来娘亲房里。”   熙容抿唇而笑,颊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哪敢抢娘亲的吃食,就是弟弟也不允许的。”   纪氏忍俊不禁:“这弟弟还没出生呢,你倒是先学会谦让了。”   一家人气氛其乐融融,沈长风坐于主位上抿了口茶,他面露慈爱,柔声询问熙容道:“听说容儿近日在学理家,不知学得如何了?”   熙容坐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她轻点了点头道:“一切都好,往日我还觉得难,其实学起来挺容易的。近日也有想着帮娘亲分担,可我听说,宫里马上要开始选秀了。”   沈长风听后沉吟片刻道:“确实有此一说,不过初选之后还有复选,两选之间仍有一段日子,容儿或许还能回府。再者,你既然愿意学这些,总是有好处的。”   熙容听后觉得有理:“确实如此。”   沈长风此刻起身准备离开,他又细心地吩咐了一遍下人:“夫人继续教容儿理家之道吧,我先去书房了。丫鬟们这几日可都仔细些,别冒冒失失的。”   纪氏脸上挂着笑意,口中却嫌他啰嗦:“这些日子里你都说了好几遍,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熙容瞧着沈长风无奈离开的模样,只觉心里一阵好笑。   入夜,柳氏拎着个食盒,走到沈长风书房前,却很快被门口的小厮拦下:“做什么的?”   柳氏面带得体的微笑,她仿佛忘记了之前的狼狈,此刻柔声道:“我是近日搬来的纪府大夫人,这夜已深,妹夫还没睡呢?”   小厮听闻柳氏的来历,态度稍微好了些,不过仍是皱眉道:“老爷不喜人打扰,纪大夫人请回吧。”   柳氏被他一噎,她当然不可能回去,这辅国公府破规矩当真是多,她进去一下怎么了?   此刻柳氏灵机一动,她挑了挑眉,突然在书房外高声道:“既然你不让我进,那也便罢了,想来弟妹这会子还没睡,我去把这些吃食送给她。”   沈长风在书房内听见柳氏要去打扰纪氏,还要给纪氏吃食,他将笔一搁,沉声道:“把人放进来。”   这正中柳氏的下怀,只见她冲着下人得意一笑,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场子。   门外小厮无法,只得放柳氏通过,后来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深更半夜的,送什么吃食呢?”   旁边小厮努了努嘴,表示不知道。   柳氏进了沈长风的书房,她走过去将食盒放在书桌上,而后在烛光下巧笑道:“妹夫早些歇息,我给你带了些糕点,都是我亲自做的,往日在纪府没人说不好的,还望妹夫莫要嫌弃。”   沈长风无意与柳氏纠缠,一边书写着公文,一边沉声应了记:“知道了,我还有事,就不留大嫂了。”   他话中刻意强调了大嫂二字,显然是提醒柳氏注意她的身份。   柳氏浑然不觉,她之前的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故柳氏此刻一点儿都没有离开的自觉。她不理解沈长风专注公文的意义,只以为他是个劳什子饭袋,这会儿在自己面前摆什么谱呢?   “妹夫这么说就不对了。”柳氏面上挑个笑纹,她自食盒内取出糕点碟子,一样一样端在沈长风的书桌上,动作优雅婉约,指甲染了漂亮的丹寇。   然而沈长风却面不改色,他知道这女人进来是为了什么。   柳氏瞥了眼自己的玉手,继续笑着说道,“我知道近日妹夫为弟妹操劳了许多,可也要当心自己身子。弟妹她怀有身孕,这时候多有不便,妹夫可有想过再找个可心的人在身边陪着?”   沈长风听后终于抬起眼眸,他冷然瞧着柳氏,不怒反笑道:“那依大嫂之见,我该找什么样的呢?”   柳氏拿一双明眸含情带羞地看着他:“不知妹夫看我如何?”   “……”沈长风沉默两秒,差点把书桌上的砚台砸向柳氏,泼她满头的墨汁,他咬牙忍了忍,还是维持着平日里的涵养,“我不需要暖床的丫鬟。”   柳氏原本以为沈长风不会拒绝,此刻面色一僵,她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这人莫非是在讽刺她当过丫鬟?   柳氏的脸色说变就变,她在沈长风面前泫然欲泣道:“妹夫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为你分忧解难,你竟把我和那等丫鬟相提并论?”   这会儿沈长风已经忍受够了,他毫不留情地反讽道:“你这心思,有本事去跟夫人说,别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平白令人恶心!”   “分忧解难?我和夫人都不需要你这第三者介入,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柳氏被沈长风无情拒绝,她呆愣在原处,两行泪痕尴尬地挂在脸上。半响后,柳氏咬了咬牙,她拎着食盒就走了,只给沈长风留下一句话:“今日你如此不留情面,来日你定会后悔的!”   沈长风冷笑一声,旋即吩咐小厮赶紧进来,把柳氏那些不知有没有毒的糕点全扔掉了。   柳氏出了沈长风的书房,还特地去纪氏院前走了一遭。她装作迷路的模样,问纪氏院子的守门丫鬟:“请问东院怎么走?”   守门丫鬟给柳氏指了路,随即她见柳氏手提食盒,难免好奇地问道:“纪大夫人手上这食盒是用来做什么的?”   柳氏拢了拢鬓发,妩媚一笑道:“我去了老爷院子里,给他送了点吃食,老爷很是高兴呢。”   丫鬟被柳氏说得愣了愣,她勉强笑道:“原来如此,夜色正浓,纪大夫人早些回去吧。”   柳氏心里得意,她慵懒地应了声:“也是,那我先走了。”   待柳氏走后,丫鬟立即到纪氏房中禀报柳氏的事,纪氏听说后微微愣住,虽然她相信沈长风的人品,知道不能听柳氏的一面之词,然而她接下来半夜里依旧醒了三回。   翌日清晨,纪氏听闻隔壁房内的动静,她猛地睁开眼,就朝丫鬟道:“去把老爷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沈长风原本在正衣冠,听闻丫鬟在门外的声响,他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索性沈长风昨日便长了个心眼,这时候连忙吩咐身边小厮道:“快,去把东西拿来,我要向夫人请罪!”   小厮麻溜地应了,旋即取了东西给沈长风,而后沈长风一人拎着东西进了纪氏房内。   纪氏原本等着沈长风如何解释,结果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馊味,她忍不住皱了眉:“你手上拎着什么?不知道孕妇受不得刺激么?”   沈长风脚步顿住,他先将手中物事给丫鬟瞧了眼,方才笑眯眯地走过来,准备端给纪氏瞧:“夫人你瞧,这都是那柳氏昨日送来的糕点,为夫把它们都扔掉了。今早夫人唤我过来,我料想是为了这事,便让小厮去把这秽物寻来,以自证清白。”   夏季天热,这糕点放了一晚上,再加上还混杂着其他厨房的垃圾,味道才会如此难闻。   纪氏听后忍不住扑哧一笑,她粗略地看了眼沈长风手中发霉的糕点,摆了摆手道:“娘子知道你的心意了,去去去,赶紧把东西拿开!别熏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第35章   沈长风见纪氏不再板着脸, 他心内松了口气, 又暗骂一遍柳氏, 这才拎着那些糕点出去。   纪氏在沈长风身后轻声道:“下朝后早些回来。”   沈长风忙不迭点头答应:“为夫知晓了。”旋即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瞧上去很不放心纪氏的模样。   纪氏觉得好笑,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孕妇正值特殊时期,本就分外容易敏感, 沈长风今早这么做, 无疑给了纪氏一记定心丸。   丫鬟不忘在旁边轻声提醒纪氏道:“夫人, 这纪大夫人昨晚去了老爷书房, 还故意在下人面前那般说,她定是不怀好意。”   纪氏听后终于沉下脸来,她顿了良久,方才失望道:“没想到容儿说的没错, 大嫂行为出格,定是不能久留了。”   丫鬟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待老爷下朝回来, 夫人不妨跟他说说这事。”   纪氏淡淡应了声,她昨晚一直没怎么睡好, 这会儿闭上眼, 真正进入了梦乡。   熙容正在研读那张府医的单子, 上面主要列了三种,麝香、红花、芭蕉,这都属于常见的滑胎药。熙容仔细读着上面说的气味, 在心中默念几遍后,方才开始今日的学习。   柳氏昨晚的作妖,熙容已经从白桃那儿得知,她心想这下子娘亲总该识破柳氏的真面目。由此看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怜柳氏还以为她给沈长风和纪氏二人使了绊子,她派纪嫣然来熙容房内打探消息,这时候纪嫣然已经带着自己的丫鬟,走到了熙容院中:“容表妹,我来看你了。”   熙容蹙了蹙眉,她快速合上手中账本,心想这纪嫣然又要作什么妖。   纪嫣然旁若无人地走进熙容房中,为了进这院子,她之前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此刻纪嫣然轻笑着与熙容套近乎道:“容表妹这是在做什么?”   熙容眼见纪嫣然的视线落在账本的封面上,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四两拨千斤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纪表姐找我有何事么?”   纪嫣然听后顿了顿,突然她眼眶都红起来,像只兔子般委屈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歉的。”   “道歉?”熙容微挑了眉,姿容绝世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她不明白纪嫣然这又是在整哪一出,平白无故的道什么歉啊。   “我,我……”纪嫣然仿佛鼓足了勇气,立在那儿怯怯地开口道,“我知道容表妹不喜欢我们纪府三人,今日特地来朝你道歉,若之前有哪儿做错了,还望表妹海涵。”   熙容简直要被纪嫣然给震惊了,对方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以致于熙容静默一瞬,突然问了纪嫣然一句:“宫中选秀,有你的名字么?”   纪嫣然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没有,纪府门第不高,内务府并未挑中我。”   熙容听说纪嫣然不会进宫,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她可不想被纪嫣然缠一辈子,便道:“既然如此,我与纪表姐日后相见的次数也不会太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好么?”   纪嫣然一下子便落了泪,小脸满是委屈,语带哭腔道:“表妹这是还不肯原谅我!”   熙容皱了皱眉,见纪嫣然哭得泪珠子都掉下来了,她寻思着这样也不好,而且熙容至今捉摸不透,纪嫣然今日过来想要什么,便有些不耐道:“这若是让旁人看去了,还以为我辅国公府怎么苛待你们了,可这几日辅国公府花在你们身上的银子也不小,为何你要做出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纪嫣然依旧哭个不停,仿佛她这人是水做的一般:“嫣然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委屈,但嫣然还是希望能与容表妹好好相处。”   这时候纪嫣然身后的丫鬟碧玉一脸为难地开口道:“沈姑娘……我家小姐实在是有难处,这才想到来找你的……”   纪嫣然等丫鬟把话都说完,这才转过身轻斥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好麻烦容表妹!”   熙容就知道纪嫣然找她有事,她不想听纪嫣然在这儿卖关子,便直接问那丫鬟:“何事?”   碧玉扑通一下跪在熙容眼前,像是冒死觐见一般,哭丧着脸答道:“我家小姐身子一向不好,平日里最是要吃燕窝滋补,可如今没了燕窝,小姐的身子每况愈下,怕是难以好起来了!还请表小姐看在小姐平日里安分守己、从不惹祸事的份上,救救小姐吧!”   事实上纪嫣然才搬进辅国公府没几天,柳氏就已经在那儿煽风点火地惹祸了。昨晚的事儿,熙容这会儿都已经知晓了。   纪嫣然将碧玉这一番话听在耳中,拉了几下碧玉拉不动,她也一同跪了下来,面上哭哭啼啼,好不可怜。   熙容给她们转化了下语言,就是说:我家小姐要吃燕窝,不吃燕窝,这身子就不能好了。   所以,再转化一下,这就是所谓的卖惨求燕窝?   艾香和白桃双双被气得半死,险些就要与纪嫣然主仆理论起来,然而这时却听熙容开口道:“燕窝对于辅国公府来说不是稀罕物,你们要也成,免得旁人说辅国公府亏待了你们。”   “我派房中丫鬟春明给纪表姐三天送一次燕窝,你看如何?”   纪嫣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高兴得擦了擦眼角泪花:“嫣然在此谢过容表妹了!”   熙容不在意的轻笑了下:“这燕窝既是表姐求的,不吃身子就不好,那我便替药铺子收你点钱吧,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   纪嫣然顿时瞪大了眼:?????   燕窝三天一顿,一个月才十顿,这一盏燕窝至多也就五两银子,沈熙容怎好意思按一顿十两的价钱收自己银子?   不对……沈熙容这贱.蹄子,怎好意思开口提银子?辅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连这点银子都付不起?!   熙容眼见纪嫣然一副吞了苍蝇般的模样,她唇角轻轻勾了勾:“嫌贵,表姐就自个儿去药铺子买吧。辅国公府给你们地方住,给你们一日三餐,甚至娘亲还给你们一点月例银子,已是恩待。”   纪嫣然为了计谋得逞,她忍了又忍,此刻仔细在脑中思量一番得失。若这一百两银子下去,能换回纪氏一尸两命也可。   于是纪嫣然一番计较后,很快假意地勉为其难道:“容表妹,你这不为难人么……我知道辅国公府的燕窝成色好,这才斗胆向你开口,可每月一百两银子也忒贵了,换作每月五十两,我娘亲她还付得起,你看成吗?”   熙容看到纪嫣然吃瘪的模样,她十分愉悦地抿了抿唇,半响后,熙容歪了歪脑袋,戏谑道:“也行吧。”   “多谢容表妹!”纪嫣然连忙从地上起来,她想握住熙容的手,却被对方无情地避开,一时间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被莫大的喜悦给填满了。   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纪嫣然是为了燕窝,才会如此高兴。   “好了,回头叫舅母到我这儿来,把银子补上。你只管记得,我会每三日派人给你送一回燕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丫鬟春明来送。”熙容含笑间提醒纪嫣然。   纪嫣然浑然不觉其中的关窍,她也心情愉悦地点点头:“好,我知晓了,有劳春明了。”   “那你回去吧。”熙容并未留纪嫣然继续交谈,她懒得多费时间,甚至没派一个丫鬟送纪嫣然出去。   待纪嫣然走后,白桃上前关上熙容的房门,顺带还关上了窗子。见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白桃这才好奇地问道:“姑娘,奴婢总觉得您今日有些不太一样了,像是聪明了不少,在给那纪嫣然下套呢!”   “被你看出来了?”熙容忍不住勾了勾唇,她一对剪水眸如月牙般弯起,登时娇俏可人,面庞如诗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白桃笑着点点头,一脸骄傲道:“奴婢就是姑娘肚子里的蛔虫,您想什么奴婢都知道。”   艾香敲了敲白桃的头,她年纪稍大些,也较为沉稳:“小点声,别被外头的春明给听去了。”   “对,小点声。”熙容抿完一口清茶,也赶紧提醒白桃道。她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计划,还未出师,便中道崩殂了。   白桃听后立即瞧了瞧四处的窗子,见所有窗子都禁闭着,她这才暗松一口气道:“窗子都关着呢,瞧你们把我吓的。话说,姑娘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可有奴婢的用武之地?”   熙容轻声叫艾香和白桃两个丫鬟附耳过来,这才悄悄解释道:“前几日,你们不是说纪文跟我房内的春明勾搭上了么?这次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一举除去春明。”   ……   待沈长风下朝回来后,他直接去往纪氏房中,打算夫妻二人商讨一番该如何处理纪府三人的事儿。说实在的,这三人毕竟是纪氏的妯娌和后辈,虽则柳氏这女子的人品出格,但辅国公府也不好过于赶尽杀绝。   最好是寻个由头,出点银子,赶紧把这三人给打发走,别来破坏辅国公府的清静。 第36章 【纪府剧情收尾】   沈长风走到纪氏房内没多久, 二人还未商量出个良策, 便听外头丫鬟禀报道:“老爷夫人, 姑娘来了。”   “快把姑娘请进来。”沈长风一听说是熙容, 便搁置了原本的谈话。   如今在他心里, 府内只有熙容一位姑娘, 下人们也都默认了这一点。沈连云都不知在哪儿逍遥,怕是早已舍弃了辅国公府大姑娘的身份, 他们称呼上便不再叫熙容二姑娘了, 各自都是机灵人。   “爹娘, 纪嫣然今日来寻我了。”熙容一进门, 便对双亲二人开门见山道。   纪氏一听心里有些担忧,又有些愧疚,她想起自己鲁莽之下,就将纪府三人引狼入室, 此刻恨不能甩自身几个大耳刮子。   她觉得自己是过去被沈长风保护得太好了。   不过经过这一回,纪氏倒是觉得熙容长大了不少, 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此刻纪氏连忙问道:“纪府那丫头来寻容儿做什么?”   熙容在绣墩上坐下, 随后笑着答道:“她说自己身子不好,只能吃燕窝, 被我先收了五十两银子, 才答应派个丫鬟给她每三日一送, 说起来,这还是我给辅国公府赚的第一笔银子呢。”   她小脸上笑开了花,仿佛为了得到双亲的认可, 熙容接着说道:“燕窝虽说是补品,可又不是人参,哪有靠燕窝续命的,依我之见,这柳氏和纪嫣然接下来打算动些手脚,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也难为她们愿意下血本了。”   纪氏和沈长风对视一眼,经过昨晚的事儿,二人不得不留个心眼。   沈长风沉吟一声道:“确实如此,纪嫣然会来找容儿,想来是柳氏授意,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纪氏轻轻皱了皱眉,她想起之前自个儿对那柳氏三人的好,一时间没好气道:“这平白无故的,她要什么燕窝,其中必有蹊跷,枉我平日里对他们如此之好!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究竟哪儿亏待他们纪府的人了,一个个的都要给我添堵!”   沈长风在一旁赶紧为纪氏顺气,他温言软语地劝道:“夫人消消气,咱们早该关起门来过日子了,哪需要理外头那些牛鬼蛇神。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该摸清柳氏的打算。”   熙容此刻说道:“我已派了白桃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是个机灵的,一有何情况就会告诉我。”   沈长风微点了头,笑道:“容儿做得好,父亲估摸着他们会对血燕下手,毕竟这如今是你娘亲每日吃的补品,可要叫白桃看好了。”   熙容连忙应下这事儿,可怜柳氏还不知情,她此刻正在儿子纪文的房中,朝春明一个劲地施压。   “纪大夫人饶命,别把这事告诉夫人和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勾引纪公子!”春明跪在纪文的床榻前,她哭泣个不停,正言辞恳切地朝柳氏磕头,也不顾肩颈处露出的大片肌肤。   此刻春明衣衫不整,面色微红,她之前与纪文一同滚到了床榻上,怎料被早有所料的柳氏赶来捉了个正着。柳氏当即扬言不肯让纪文纳春明为妾,还说要狠狠惩罚春明,小丫鬟原本沉浸在纪文的花言巧语之中不可自拔,这下子才慌了神。   而纪文呢,此刻他慢悠悠地穿上衣衫,一切都是纪府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纪文浑不在意地笑道:“娘,这事儿你也别太较真了,我和春明……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柳氏捂住心口,她由身边丫鬟扶着,装作唱白脸道:“你!我怎就生出了你这个逆子!”   纪文耸耸肩,一副不肯多作争辩的模样,他随意丢下几句话,便打算把战场留给柳氏:“儿子什么性子,娘又不是不知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子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纪文抬腿便要走过春明,却被反应过来的她一把狠狠抱住。   此刻在春明心中,纪文已然就是她的天,是她的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因此春明咬着唇不肯撒手,口中哀求纪文个不停:“公子别走,公子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人,这会子就替奴婢说几句话吧!”   纪文被春明弄得一怒,他抬腿便踹向她的心窝,方才还温言软语的公子,这会儿却恶狠狠道:“你敢拦本少爷的路!当真是长本事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春明被踢倒在地,眼泪汪汪地流出来,化作两行湿痕落在脸上,瞧上去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她以为自个儿走投无路,这会儿忍不住在地上嘤嘤抽泣起来。   柳氏见此心头一软,她放柔了语调道:“你若想做文儿的妾室,也并非不可。辅国公夫人如今看重我,只要我去讨你过来,其余的事儿我一声令下就能成,只是你得替我办一件事。”   春明在地上咬了咬唇,却是缓缓坐起身来。   她意识到柳氏所言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害了她原本的主子,可春明为今之计,除了听柳氏的话,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怪就怪春明自己,早早地把身子给了纪文,又宵想着那妾室的名分。   这会儿春明下定了决心,终于抬起头来,沉声问柳氏道:“不知纪大夫人要奴婢做什么?”   柳氏讽刺地勾了勾唇,她慢悠悠坐在纪文房内的主位上道:“如今沈熙容派你三日一去库房,取燕窝给嫣然吃,之前她还收我银子,这一次,我便要你在纪氏的血燕中下.毒!”   说罢,柳氏取了三个小纸包,扔到了春明脚边,里面装的都是堕胎的红花,而且最烈性的那一种。   若纪氏当真服用了加入红花的血燕窝,不出十日,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会保不住,甚至会一尸两命。   且这血燕还是沈长风带回来的,若是借着沈长风那一双手,亲自给纪氏喂下红花,那纪氏想必会恨沈长风一辈子吧。   柳氏想着自己的计划,脸上绽开一抹恶毒的笑意。昔日沈长风如此轻慢于她,柳氏没了其他法子,唯有对纪氏直接下狠手,这便是因果报应啊。   春明望着面前高高在上的柳氏,只觉触目惊心。这纪大夫人竟然想要害自己的弟妹,难道这些身居高位的达官贵人,都是踩着人头上位么?   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春明暗自握了握衣袖下的十指,她想起之前纪文揣在她心口的那一脚,愈发狠下心来。于是春明很快点头道:“奴婢知晓了,会找个时机按纪大夫人说的做。”   柳氏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轻笑道:“届时,便该叫我辅国公夫人了。”   白桃正和几个小厮偷听墙角,她听见这话,登时给气得半死。辅国公这几个小厮,是之前沈长风派到纪府三人身边的伶俐下人,既是沈长风挑选的人,那就值得信任。   几个小厮熟悉地形,这会儿他们连忙带着白桃回去通风报信。霎时间,熙容、纪氏和沈长风一家人全知晓了柳氏的计划,这血燕本是珍贵之物,更是沈长风对纪氏的一片心意,怎料竟被这纪府三人用来害纪氏一尸两命!   纪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后来还是沈长风想了个法子,她这才消了气。   这日,春明端着一碗普通的燕窝,径自来到纪嫣然房内。此刻柳氏恰好也在,便命自己的丫鬟将所有门窗都关好了,随即自行退下。   春明见屋内唯有她们三人,她心里有些紧张,将那碗燕窝滴水不漏地放在圆桌上,并朝纪嫣然恭敬道:“姑娘请用燕窝。”   柳氏挑了挑眉,张口就呵斥春明道:“没看到我这将来的辅国公府夫人也在么?还不去添碗筷来!”   “是。”春明不敢面露委屈,唯有软声应了。   她刚寻到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后还没过多久,便听柳氏不耐烦地问道:“要你办的事儿如何了?没眼力见的东西,这里只有咱们三人,还不快老实交代!”   春明回想起当时下.毒的场景,她心里一阵后怕,此刻哆哆嗦嗦道:“已经把药粉都混在里面了。”   柳氏又是挑眉,她有些怀疑道:“当真?”   春明确定地点点头,努力证明自己道:“确实如此。”   纪嫣然在一旁埋头吃着燕窝,此刻她插了句话道:“娘,咱们先吃燕窝吧,一顿五两银子呢。”   “没出息的东西!”柳氏笑骂了一句,她对纪嫣然的态度却是好了太多,随即母女二人用完燕窝,却发现肚子一阵疼痛,且是止不住的钻心之痛。   纪嫣然捂着自己的腹部,痛得都弯下腰来,甚至最后开始在地上打滚,她大叫道:“娘,我肚子好痛啊!”   “啊!”柳氏一脚就踢向春明,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多大力气,“你给我和嫣然吃了什么!”   春明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就在此时,纪嫣然的屋门被沈长风推开,他一脸肃容,走进了屋内冷笑道:“混入了红花水的燕窝,不知你们二人觉得如何?”   柳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看到沈长风后面还立着纪氏和沈熙容,登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怒骂道:“你们几个贱.蹄.子,竟敢算计我们母女二人,嫣然还那么小,你们怎能给她吃红花呢!”   “舅母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这红花可是从你那儿得来,原本打算给我娘和弟弟用的。”熙容见柳氏事到临头,竟然还死鸭子嘴硬,她忍不住冷声说道,“我尚未出生的弟弟比起纪嫣然,总要小得多吧,你怎忍心如此下狠手,还要我娘亲一尸两命!”   纪嫣然此刻反应过来,她强忍着疼痛,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熙容道:“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你在给我们下套!”   “呵。”熙容轻嘲一声,不欲再与纪嫣然多费口舌,反正这人已经没救了。   就在此时,林恒寿带着衙门的人一路过来,将柳氏和纪嫣然,以及纪文等人通通捉住。林恒寿依旧笑得阴柔,他随意朝柳氏等人说了句:“皇上下旨,几位衙门有请。”   说罢,那衙门的官差便赶紧将哭闹不停的三人给带走了。   沈长风有些惊讶,他问林恒寿道:“皇上如何会得知此事?”   林恒寿笑着拱手一礼,道:“皇上近日忙于朝政,但对辅国公府的事儿,也并非一无所知。”   沈长风想起近日发生的事儿,他目光微闪,便道了句:“皇上果真是英明神武,这次竟然劳烦皇上,帮臣解决家务事,微臣实在有愧,还望林公公转达一下微臣对皇上隆恩的感激之情。”   林恒寿抖了抖拂尘,轻道:“辅国公不必如此见外。”   说罢,他转头看向有些惊讶的熙容,林恒寿笑道:“不知熙容姑娘可听说了外头近日发生的事儿?”   熙容有些疑惑,她自然而然地问道:“何事?”   林恒寿耐心地给她解答道:“跟您有关的,主要有两件。”   “一是大将军秋琨与燕家一名子弟发生了口角,二人大打出手,最终那燕家子弟不敌,险些被大将军给打残了。宫中太后知晓此事,自然震怒,那燕家子弟可是太后最宠爱的一个小侄子,因此她数日都没给大将军好脸色看呢,燕秋二家也因此事有了嫌隙,数日的交锋后,不复往日之和睦。”   熙容听后渐渐明白过来,林恒寿此刻跟她这么说,又说此事与她有关,莫非是江煦帝幕后做了一切,在给她为上次的事儿出气?   还不等熙容想完,林恒寿又继续开口道:“还有一事,便是宫中初选之日已定,就在立秋时节,也就是十三日后了。”   “皇上说这夏季过得忒慢,如今总算快到头了。” 第37章   “皇上说这夏季过得忒慢, 如今总算快到头了。”   熙容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要入宫了。殊不知江煦帝等这一刻已经许久, 他这一世布局已久, 只等着熙容自投罗网。   林恒寿见熙容脸色有些发白, 知道她这是没做好准备, 他并未继续多说下去,转而朝沈长风问道:“大人, 那些珍贵的血燕没事儿吧?皇上体恤您劳苦功高, 特地又命奴才带了一批过来。”   “有劳皇上挂念了, 今日库房内的血燕早已被微臣换成了假货。”沈长风知道江煦帝定然知晓纪氏的情况, 原本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细想之后,觉得自己还是沾了熙容的光,是皇上爱屋及乌了。   “那就好。来人, 把皇上的赏赐抬进来。”林恒寿余光瞥见地上的春明,他冷笑道, “似乎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奴婢……奴婢冤枉啊, 还望夫人明鉴!”春明原本只当自个儿不存在,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上前就想抱住纪氏的脚, 她以为纪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今日之根源所在。   然而春明却忘了纪氏有孕在身, 此刻最是受不得拉扯。   熙容上前一步,很快护住自家娘亲,怒斥道:“你这丫鬟既已背主, 岂有冤枉你的道理!那日你是如何问柳氏自己该做什么,白桃可是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春明面色惨白,林恒寿见此拂尘一挥,身后的官差赶紧把春明也拖走了。   “有劳林公公亲自跑一趟,家里琐事,让您见笑了。”纪氏眼见熙容如此维护自己的姿态,顿觉很是欣慰,再者终于送走了柳氏三人,她心里的巨石总算也落下了,接下来也能安心养胎。   她这身孕明日便满三月,若是府医把脉后说胎像稳固,沈长风便不打算再隐瞒纪氏有孕的消息。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   林恒寿朝纪氏和善地笑道:“二位夫妻和睦,奴才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会笑话呢?”   沈长风又与林恒寿寒暄几句,待江煦帝吩咐的三大箱血燕窝都搬进辅国公府,便着人将林恒寿送走了。   随后他赶紧吩咐下人打扫东院,把那纪府三人的物件全都丢出了辅国公府。   翌日,纪氏有孕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不少世家都送出贺礼,着得力的下人到辅国公府贺喜。熙容待在纪氏房内,陪在娘亲身边,顺带学习些待客之礼。   十三日一晃而过,熙容在辅国公府门口与双亲依依惜别。她有些不舍,觉得那皇宫便是鬼门关,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一时眼中带了泪花:“爹,娘,女儿这一去,你们可要保重好身子,尤其是娘,女儿等着您生个弟弟给我瞧。”   纪氏揉了揉熙容的脑袋,笑道:“估摸着冬天就能生了,到时我的容儿也成了宫中的主子,娘亲就带着弟弟一同来看你。”   熙容咬了咬嘴唇,面上泪眼汪汪,她希望自己能有命看到弟弟:“……好,容儿进宫后会很想娘亲和爹的,若我出了什么事,还请爹娘早做准备。”   沈长风一听这话不对劲,他赶紧挥了挥衣袖,似要吹散这晦气:“说什么胡话呢!容儿可别多想,进宫后就老实本分,皇上不会亏待你的。”   熙容艰难地点了点头,最终她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还掀起车帘巴巴地瞧着纪氏二人,活像去赴刑场一般。   林恒寿失笑,他之前一直在旁边瞧着,此时拂尘一甩道:“起轿!”   熙容手中车帘顺势一抖,落下来遮蔽了视线,她微微愣住,随即在马车内闭了闭眼,倚着质地上好的荷花软垫眯了一会。   再睁眼时,林恒寿尖细的嗓音已然响起:“熙容姑娘,储秀宫到了。”   熙容吸了吸鼻子,身侧艾香和白桃替她掀帘,她提了口气走下来后,发现自己似乎是个特例。因为按宫中的规矩,只有少数人进宫后才能坐马车,熙容这一下子便有了特权。   不少姿色各异的秀女聚集在门口,她们瞧着眼前这一幕,目光似是羡慕又是嫉妒。大家似是形成了一股子默契,竟然谁都没开口说话。   熙容略带紧张地抿了抿唇,她压住整理衣裙的想法,也并未冒然开口。   此时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如意走上前来,林恒寿便笑着说道:“如意,最后一位秀女到了,这位早先个儿就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你可别怠慢了。”   如意见这林恒寿亲自相送的阵仗,她哪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会儿忙不迭点头笑道:“奴婢晓得,公公尽管放心。”   林恒寿又转过头来朝熙容,十分客气地说道:“熙容姑娘在宫里尽管放宽心,若储秀宫有什么伺候不周之处,尽管派你带来的丫鬟跟奴才说便是。”   “多谢林公公了。”熙容轻点了点头,她知道林恒寿此时在帮自己造势,此刻心里是感激的。   众秀女闻言心中一凛,原先针对熙容的一些敌意悄然散了。人家根本不是和她们一个档次的,就连林恒寿都要听她差遣,这可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心腹。   她们初进禁宫,连林恒寿的对手都不算,此刻上赶着讨好这位沈二姑娘还来不及。与之相比的沈大姑娘,还说是什么天运福女,此刻放在这位妹妹眼前,根本就不足以为提。   沈连云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幕,她心内刺痛不已,冷哼一声,很快扭头走了。   秀女中有几位姑娘眼眸晦暗,熙容一眼扫去,倒还发现了不少前世的熟人。 第38章   最中间那位穿着华贵粉嫩的姑娘, 名为俞曼殊, 是吏部尚书之女, 身上首饰富丽堂皇。她父亲官职高, 再加上吏部掌管官位升迁, 俞父向来是朝中不少人巴结的对象。   连带着俞曼殊自小荣华富贵不断, 她也觉得所有人都该巴结自己。上辈子入宫后,俞曼殊一心向往侍寝, 花了不知多少银子下去, 奈何江煦帝那边纹丝不动, 她便开始跟熙容不对付, 是个麻烦人物。   除了这位以外,熙容方才瞧见了负气离开的沈连云,但眼前就还有一位。   叶若歆,明州刺史的女儿, 她第一次进京入宫,虽然没得圣宠, 但不知怎的获得了太后青眼。且她为人低调, 相貌弱不禁风,最终就是以这副温柔无害的模样, 挖了白桃的一双眼睛。   熙容衣袖下的粉拳紧紧握了握, 她此刻没有理由针对叶若歆, 日后若有机会,熙容便见机行事。   这会儿林恒寿吩咐完所有事情,他便向熙容告退了, 态度之谦卑前所未见。   如意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此刻她笑着朝熙容开口道:“姑娘平日里可唤我如意姑姑,今日太阳晒,姑娘赶紧进来吧。”   熙容点头,初进宫的阴霾并未在心头消散,她乖巧柔顺道:“好。”   其实这辈子,她怕的倒不是江煦帝,起码他还对自己有所图,熙容现在害怕的是这群女人。叶若歆,俞曼殊……以及她的好姐姐沈连云,宫里还住着一位秋贵妃,且上辈子针对自己的妃嫔还有几位没出现的。   熙容心下默默哀叹一声,跟着如意姑姑进了储秀宫,虽说林恒寿之前让她放宽心,可熙容此刻丝毫不敢怠慢他人,心弦紧绷,额上也微微沁出汗珠子。   秀女们自动给熙容让出一条路来,这架势弄得熙容愈发紧张了。等她迈过储秀宫的门槛,发现里面还有几位或坐或站的秀女,沈连云赫然在列。   熙容瞧了一眼沈连云,见对方并未看向自己,她便把视线错开,心里微微疑惑了下。   沈连云能入宫成为秀女,这当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她之前可是连贞.洁都被人夺去了。过几日便要验身,沈连云能过得了这一关么?   就算过了这一关,江煦帝日后若是发现了沈连云身子不洁,他会不会勃然大怒啊……   如意姑姑此刻开口道:“奴婢们之前已分配好了秀女的屋子,还请诸位听一遍自个儿的名字,若有遗漏可以开口,没有就可以去寻自己的屋子,今晚先住下。明日开始验身,通过验身后,奴婢们会教你们规矩。正式初选之日,则在姑娘们学完所有规矩之后。”   这话即是说,熙容她们如今先是进宫,而后需要验身、学规矩,方才能参与初选。选中的留牌子,没被选中的赐花,这还不算完,最终还有一道复选,复选再被留牌子的,方能进宫做个小主。   话落,秀女们齐齐答道:“谨遵姑姑教诲。”   如意姑姑略微颔首,她接过身后小宫女递来的名册,开始挨个念秀女的名字:“……叶若歆和吴竹清一间,俞曼殊和钱灵玉一间,沈连云一人一间。“   熙容的名字还未报出,此刻如意姑姑念的停顿了下,不少秀女艳羡的眼光看向沈连云,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正当沈连云勾了勾唇,极力控制自己摆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时,却听如意姑姑又启唇说道:   “沈熙容一人一间。”   沈连云一愣,见不少秀女艳羡的目光又落在熙容身上,沈连云一时间不禁银牙暗咬。沈熙容再如何得宠,可她又并非天运福女,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   如意姑姑念完后合起册子,问一众秀女道:“可有遗漏之人?”   宫女们本以为应当并无遗漏,可这时一名秀女怯生生地举起手来,她面貌柔美可人,初进宫说话还有些紧张:“姑姑,我的名字漏了。”   熙容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不禁抬眸望去,发现说话者是上辈子除了沈连云以外,宫里唯一与自己交好的芸贵人。其人全名为苏芸,性子十分纯善,熙容上辈子就一直对她有亲近之意,此刻也觉得苏芸分外亲切。   然而熙容全然忘记了,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一出,如意姑姑乃宫中经验丰富的老人,她早就对在场所有秀女做过功课,轻易不会漏掉任何人的名字。   这次跟着熙容进宫的两个龙卫,此刻正掏出随身的小册子,唰唰唰画着熙容脸上的表情,并配以文字记录,准备一会儿给江煦帝呈上。   如意姑姑此刻暗瞧了一眼熙容,随即视线落在册子上,她故作惊讶地福了福身道:“哎呀!的确是漏了,奴婢给这位姑娘陪个不是。”   苏芸怎敢受如意姑姑的礼,连忙谦让道:“不要紧的姑姑,只是我的屋子……”   她说到后来有些迟疑,毕竟之前分配的屋子都是两人一住,若要把自己也加进去,便唯有跟沈连云或是沈熙容同住,这两位不是当今红人就是天运福女,感觉都不好招惹……   如意姑姑略加思索后说道:“你去和沈连云一间。”   岂料这话一落,沈连云顿时觉得她的面子挂不住了,更准确的说,是她引以为傲的的特权受到了挑衅,于是沈连云微抬下巴高傲道:“我为何要与她一间屋子?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姑姑莫非不清楚?”   如意姑姑被沈连云一番怒怼,她微愣一瞬,还没开口,便听沈连云颐指气使道:“让她跟沈熙容一间。”   苏芸闻言尴尬不已,身旁秀女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这沈连云莫不是把她当作这边秀女的第一人了,竟敢如此排挤沈熙容,而且这沈熙容和沈连云原先不同为辅国公府嫡出姐妹么?   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秀女们联想起这句老话,心里给沈连云的评价连降数级。   熙容倒是不太介意这种琐事,再说她本来就对苏芸有好感,便出言为苏芸解围道:“那便让这位姑娘同我一间吧,正好彼此做个伴。”   苏芸面带感激地看过来,她走到熙容身边,真心实意地道谢道:“谢过沈姑娘。”   熙容美眸弯弯:“客气了。”   这一幕落入秀女们眼中,给熙容一下子加了不少分。沈连云暗自观察着各人表情,见此一幕心里气得要死,但她仍旧拉不下这个脸来,便努力维持淡定的模样。   就在熙容主动拉过苏芸的手,二人准备一同回房时,如意姑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姑娘们且慢。”   熙容和苏芸停住步子,她们以为如意姑姑还有何其他吩咐,怎料却听见对方这般一番话:“沈熙容的屋子没有多余的位子,只能一人一间,沈连云的屋子里倒是有,苏芸与沈连云一间。”   沈连云一听,像是被激起了全身的怒意,她立即不忿道:“凭什么沈熙容的屋子就没有空位?!方才她自己都同意与那什么苏芸住一间屋子了,姑姑未免也太偏心了!若是国师大人知道你如此行事,定然饶不了你!”   如意姑姑见沈连云搬出国师清玄来,她冷笑一声道:“皇上特地给沈熙容安排了一间屋子,在储秀宫的最里面,你说除了她,还有谁能住进这间屋子里?就算国师事后来寻我麻烦,他得知原委后,也只会责怪你的不懂事,试问这世上谁能越过皇上的安排?”   熙容没料到她的屋子是江煦帝特意给准备的,一时微微惊愕在原地。   如意这番话说得沈连云后退几步,她脸色惨白,周围秀女满含奚落的目光扎在心头,如同一万根针刺过来,将她好不容易重塑起来的自尊打得支离破碎。   俞曼殊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忍不住笑了:“天运福女又如何?还能大得过皇上不成?”   人群角落中一个不起眼之处,叶若歆下意识勾了勾唇,旋即那笑容很快消失,又换上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细看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沈连云用力咬了咬嘴唇,努力抑制着眼眶的泪花,她不明白自己刚进宫,旁人为何要这般欺负自己。殊不知这只是熙容上辈子经历过的冰山一角罢了。   此刻如意姑姑见沈连云如此不高兴,又开口提醒了她一句:“苏芸姑娘也是这次的秀女,若她与你同住一屋出了事,头一个跑不了的就是你沈大姑娘,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沈连云猛地甩头离开,眼泪啪嗒一下砸在地上,怎么都控制不住。   熙容原本还有些担心苏芸的处境,这会儿听见如意姑姑对沈连云一番敲打,她终于放下心来,便朝苏芸点点头道:“我先去自己的屋子了,苏姑娘有空可以过来与我说话。”   苏芸心里又是一阵感激,今日对熙容的好感无以复加,她家世其实不低,这会儿含笑应了:“多谢沈姑娘一番好意。”   随即二人各自转身去自己的屋子,熙容由如意姑姑亲自引路,带着艾香和白桃二人走到储秀宫这一片宫殿群最里头,弯弯绕绕走了一大段路才到。   “姑娘赶紧进屋歇歇吧。”如意姑姑为熙容掀起门帘,旋即含笑说道,“我的屋子就在你隔壁,有何事儿可以来寻我。夜里睡不着了,姑姑也可以陪你说会儿话解闷。”   熙容经过方才一番风波,知道她在储秀宫该依仗的人是谁,便乖巧地应下:“多谢姑姑一番好意,那我便先进去了,来日再向您讨教。”   旋即熙容就进了屋,里头陈设十分精致,地方也很宽敞,若是再摆个几张床,想来是足够三人住的。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转了圈,一时间竟说不出有哪儿不满意的。   艾香和白桃正给熙容收拾着行装,她们二人将熙容的衣物都收进那间大衣橱中,白桃还笑着打趣道:“这皇上对姑娘可真好,瞧姑娘之前被吓的模样,当真是杞人忧天。”   “贫嘴。”熙容轻斥了白桃一句,她此刻仍然有身处梦中之感。   熙容环视一周后,走过去摸了摸柔软的床榻,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突然她又马上弹立起来,这被褥和枕头该不会藏了针吧?   于是熙容便开始仔细地开始翻枕头和被褥,哪哪儿都不肯落下。   艾香和白桃一边理衣物,一边偷偷瞧着自家主子这一幕,只见熙容将被褥和枕头都翻了个底朝天,小手在上面摸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真在枕头里发现了什么,却是一封花笺。   熙容咦了一声后,连忙将花笺仔细地看了遍,发现上面都是男子苍劲有力的笔迹,事无巨细地给她写了所有入宫选秀的规矩和流程,末端许是为了省事,竟然直接盖了玉玺,那是当今帝王专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下一章上线哦~ 第39章   一时间熙容微微愣住, 江煦帝这是什么意思?他告诉自己选秀的一切规矩流程, 是怕她不懂么?   熙容抿了抿唇, 她有些用力, 又想到这是江煦帝安排的屋子, 突然间就眼眶一紧, 心内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美眸,将那张花笺放下又抬起, 最终决定放回到原来的枕头套里, 眼不见心不烦。   艾香将自家主子的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没开口。皇上和主子的事儿,就让他们自个儿说开,那是最好的。   当晚熙容就在自己的屋子歇下,并无人敢怠慢她。   翌日一大清早, 秀女们两人一排,按照如意姑姑的吩咐, 在前院排成了一条养眼的队伍。   熙容赶到前院的时候, 恰好看见沈连云和苏芸二人也刚到,她便朝苏芸微微一笑道:“苏姑娘早。”   苏芸礼貌地回以一笑:“沈姑娘, 真巧。”说罢, 她离开沈连云身边, 朝熙容的方向折回来,可见苏芸并不是那么喜欢沈连云。   这并不奇怪,昨晚沈连云闹腾了好久, 隔壁几个屋子的秀女都知道,今早已经当谈资传开了。   沈连云昨晚之时,又是嫌储秀宫的屋子破旧不雅致,又是接连要了许多水沐浴,好像跟苏芸住在一起,就沾染了脏东西似的。   沈连云发现自己身旁没了人,她皱了皱眉,径自往前走去。沈连云一路毫不犹豫地走到秀女们的最前头,而后她立在那儿头也不回,大有一派唯我独尊之势。   俞曼殊原本在第一排左侧,此刻她的视线刚好被沈连云挡住,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沈大姑娘,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么?”   沈连云皱了皱眉,回头居高临下地瞧着俞曼殊,她同样是不屑道:“俞姑娘,你是什么身份,敢如此跟我说话?”   俞曼殊咬了咬牙,沈连云这一番话对她来说,无疑是难以忍受的。   她自小被娇惯着长大,还没遇上旁人敢拿身份压自己的情况。这沈连云当了高高在上的天运福女还不够,偏要入宫参加选秀,还偏偏要与她作对,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俞曼殊心里甚至涌起一股子打人的念头,她很快心生一计,面上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对不住,是我僭越了天运福女。”   沈连云知道俞曼殊定是不服气,可她已经习惯了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这时候皱了皱眉,便转过头去了。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另一道秀女的声音:“姑姑说人已来齐,可以走了。”   沈连云并未多想,抬起绣花鞋便往前走去。岂料裙摆被身后的女子一脚踩住,又很快松开,她当即摔了个跟头,面门直直地朝地上砸去,发出好大一记声响。   熙容和苏芸这时候走来,恰好目睹了沈连云摔倒的全部过程,二人纷纷惊讶地捂住嘴。   俞曼殊和她的一帮小姐妹此刻正发出刺耳的笑声,她仗着父亲是吏部尚书的身份,此刻可谓肆无忌惮之极。   沈连云摔得头破血流,她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冷不防又被俞曼殊踩了脚衣裙,一时间又被绊了下,身子在原地踉跄不已。   “住手!”熙容脱口而出道,想起过去与沈连云同为姐妹的日子,她终究还是看不下去这一幕。此刻熙容快步上前,就要扶住沈连云,不料却被对方用力一巴掌拍开身子。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沈连云冷冷道,她最不想的便是在熙容面前丢了面子,但其实熙容一直知道沈连云所有的难堪,却从未在外人面前说过沈连云一句不好听的话。   熙容被人重重地拍了下,她顿时便不想再管沈连云,后退几步就找苏芸去了。   旋即沈连云指责俞曼殊伸脚绊倒她,俞曼殊却矢口否认,沈连云气不过,上前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俞曼殊的脸上!   “你竟敢打我!”俞曼殊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吼了句。身后一帮秀女小姐妹也都惊住了,旋即她们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说沈连云的不是。   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想对沈连云动手的,被跑上前的小宫女们赶紧拦住。   这下子储秀宫前院顿时乱作一团,沈连云和俞曼殊这两边背后都站着一方势力,轻易得罪不得。如意姑姑是唯一能震得住场面的人,但不巧的是,她此刻去内务府领物事了。   熙容和苏芸赶紧躲到一边,最终只剩下沈连云、俞曼殊和她的一干小姐妹在那儿吵个不停。   叶若歆躲在角落,她暗自观察了一会儿,这一下子便分出了俞曼殊的左膀右臂是谁。   熙容倒是没有刻意去观察这些人,反倒是苏芸感叹了一句,似在提醒熙容道:“你看这俞姑娘平日里人缘当真不错呢。”   “嗯?好像是。”熙容抬眸瞧了一眼,竟然还发现了前世两位针对自己的妃嫔面孔。尤其是现在吵得最起劲的那位姑娘,赫然便是上辈子有意与熙容作对的玉贵人。   其人全名为钱灵玉,平日里一直与俞曼殊交好,入了后宫,便成了俞曼殊一枚标准的跟班。   熙容这时看到钱灵玉针对沈连云的模样,仿佛就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她蹙了蹙眉,招来一名小宫女吩咐道:“怎还不去找如意姑姑过来,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小宫女这时候急得团团转,她被熙容一语点醒,这才想起如意姑姑去内务府了,便赶紧带着人去寻。   等如意姑姑火速回来的时候,沈连云早已被气得哭个不停,在原地口齿不清地控诉着俞曼殊一帮人。   虽说沈连云占了些理,可奇怪的是在场鲜有人帮她说话,可见她之前高傲的气度,还是引得旁人诸多不满,这时候不少人还在心里说她活该。   天运福女不是那么好当的,即使有国师清玄助沈连云造势,沈连云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排挤其他秀女。她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无意中为熙容转移了很多火力。   这一点就连江煦帝之前都没想到,因为完完全全就是由沈连云自己作的。   “你们今日实在放肆!简直成何体统!”此刻如意姑姑厉声训斥道,她立在前院中央,面前则是沈连云和俞曼殊等人,这群平日里还算守规矩的秀女,几乎就没有一个不红眼的,鬓钗散乱,立在那儿表情各异。有几个这时候才知后怕,站着瑟瑟发抖个不停。   如意姑姑实在是被她们给气得头疼,先帝的选秀她都持办过,那时倒还没出什么乱子,哪知今年的秀女如此心高气傲,沈连云和俞曼殊这两个刺头儿,不给她们点教训,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俞曼殊,沈连云,钱灵玉……你们几个,今日都不必验身了!待奴婢去禀报了皇上,再做定夺!”如意姑姑冷声吩咐完,她看到熙容和苏芸在一块安然无恙,心里暗松一口气,旋即当机立断道,“其余未参与的秀女,跟我一同离开前院!”   “是!”秀女之中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无人再敢多话。   熙容说实话受到了点惊吓,这时候赶紧低着头离开前院,结果却听如意姑姑此刻吩咐道:“沈姑娘,请您跟奴婢来。”   “……我么?”熙容纤长的食指对着自己,她乍然被区别对待,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此刻熙容赶紧回忆一遍之前自己所为,并未觉得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一颗心止不住在原地七上八下的。   如意姑姑走上前拉着熙容的手,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和善道:“是皇上昨日的吩咐,与今日无关。姑娘快跟奴婢走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熙容心里长舒一口气,如意姑姑引着她去了养心殿,熙容的绣花鞋迈过养心殿门槛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养心殿内竟然空无一人!这很不同寻常,而且熙容今早本该去过验身这一关的,她此时来江煦帝的养心殿做什么,莫不是要在这儿验身?!   熙容赶紧缩回自己的绣花鞋,只是她刚转过身,冷不防身后响起一道男子冰冷的声音:“这位刚进宫的秀女,你跑什么?”   这声线十足的冷沉,正是江煦帝独特的嗓音专属。   熙容身子一僵,她望见院内立着的御前侍卫,知道自己跑到院门口就会被他们给拦下了。因此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江煦帝。   他今日一身墨黑龙袍,身佩和田玉腰带,在她眼前长身玉立,脸上眉目英挺深邃,表情冷得像能结冰,通身气势被那件墨袍压得比原先还要迫人。   熙容想起江煦帝上辈子做的那些事儿,可不正衬这件黑袍,一时间两腿都有些打颤儿。   她用力咬了咬唇,险些就要咬破娇嫩的唇瓣,行礼的动作也十分僵硬,似是极为不甘心才道:“臣女参见皇上。”   “臣女?”江煦帝反问道,冰凉的语调似含奚落。   熙容微微一愣,她这才全然反应过来,一时间没好气道:“秀女沈熙容,参见皇上。” 第40章   熙容一点儿都不想给江煦帝行礼, 可人在屋檐下, 周围还有那么多手段厉害的女人, 她不得不低头。   江煦帝凤眸一瞥, 转身丢下一句:“进来。”   熙容好久不见江煦帝, 此刻她紧张过度, 刚抬起绣花鞋,冷不防就踩了裙摆, 在门槛处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熙容只觉膝盖处泛起尖锐的刺痛, 一阵阵疼意火辣辣的袭来。   熙容蹙了蹙眉,在江煦帝面前保持倔强,她并未吭声,慢慢扶着门框直起身来, 下一瞬却被男子结实有力的手臂腾空抱起。   原来是江煦帝快步走到门槛处,此刻他按着熙容的脑袋, 很快将她放在内殿的床榻上, 而后江煦帝蹲下身,就掀起了熙容的裙摆。   熙容一把按住江煦帝的手背, 她微摇了头, 轻声说道:“我没事的, 只是磕了一下。”   江煦帝抬起头,冷冷一个字:“笨。”   他的手移到她膝盖处,轻轻按了下, 熙容立刻痛得吸气:“嘶。”   这哪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煦帝不由分说地捉住熙容的两只手腕,给她脱了绣花鞋,将精致的裙摆撩到她膝盖处,露出她光裸匀称的小腿,以及瓷白如玉的肌肤。   只见两个膝盖上都磨破了层皮,两块伤口红通通的,就如白纸被盖了印章一般,中央隐隐透出血丝。   熙容听见江煦帝方才说自己笨,她扁了扁嘴,这会儿赌气道:“皇上嫌我笨,就不要管我。”   说罢,她用力挣了挣手腕,想要摆脱江煦帝的桎梏。   江煦帝吩咐外头的人去拿药,说完后他继续按着熙容的手腕,凤眸冷冷地看着她:“朕不过说了你一个字,你倒是会浮想联翩。”   熙容委屈:“是皇上一直做得如此。”   江煦帝一怔,静默了会儿后说道:“朕未曾嫌你笨。”   说罢,他又沉声补了句:“从来都未。”   小太监把药具拿来后,江煦帝为了不让熙容白玉般的肌肤被看到,他亲自去屏风外头取药具,而后折回来,将药粉细细地洒在熙容的伤口上。   熙容只觉膝盖处一阵清凉,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就问道:“今日其他秀女都在验身,唯独我在养心殿,皇上这是何意?”   江煦帝一时并未答话,他手中速度不变,洒完药粉后,又给熙容缠了一圈绷带,如此她的裙摆放下来,就不会感到痛了。   熙容抿了抿唇,很快感到膝盖处不再泛起痛意,她暗自感叹宫中药粉的神奇。   江煦帝给熙容抹完药粉后,方才抬眸回答她的问题,凤眸有些幽深:“朕想见你。”   熙容被江煦帝突然的表白弄得微微愣住,菱唇微张,几乎要成圆形,她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如此可爱,意外地取悦了江煦帝。   他鲜见地轻勾了唇,捏了捏熙容挺翘的鼻尖。他料想熙容此刻不觉得疼了,便开始下一个流程:“好了,给朕看你的守宫砂,把衣服都脱了。”   熙容还没从江煦帝的那句话里缓过神来,乍然听见他要看她的守宫砂,熙容惊得差点都跳起来:“什、什么!不给你看!”   江煦帝板起脸:“那你想给谁看?”   熙容瞪了狗男人一眼,下意识就开始背诵江煦帝写的那张花笺:“当然是按规矩来,给内务府挑选的宫女来检查,起码也得是有三年经验的,皇上难道是宫女么?”   江煦帝轻笑:“背得倒是熟练。”   熙容立刻明白过来,江煦帝这是看出了她在背诵他写的内容,一时间微红了脸,却听男人鲜见地侃侃而谈:“宫里规矩都是朕定的,你拿朕定下的规矩反问朕,未免太不自量力?”   “那也是规矩。”熙容小声嘟囔。   江煦帝突然自地上半蹲的姿势直起身,高大挺括的身形挡在熙容眼前,宽阔的阴影笼罩了她娇小的身形。   熙容忍不住向后倾去,双手成掌,撑在身子后。   只见江煦帝俯低了上身,淡淡说道:“朕今日定下一条规矩,你的身子由朕来验。”   熙容吓得连忙往后一缩,她不敢踹江煦帝,小脚动了动,还是选择蜷缩在身前。她此刻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坐在床上压低了裙摆,脚上只穿着单薄的袜子。   江煦帝步步紧逼,他一把捉住熙容的脚腕,以一个不会弄痛她的力道,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用另一条手臂环住熙容。   “你、你别!嗯……”熙容正抵抗着,冷不防被江煦帝轻咬了耳垂,口中溢出一丝猫叫般的呻.吟。   江煦帝在熙容耳边呢喃,犹如情人那般暧昧:“是你自己脱,还是要朕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写二更,勿等 第41章   熙容推拒江煦帝的五指紧握成粉拳, 她害怕得连声线都在发抖:“你你你……走开!”   原来狗男人早有预谋, 熙容这会儿觉得自己羊入虎口, 就如那砧板上一条濒死的鱼。他手指拨一拨, 她整条鱼就能跳起来, 在砧板上扑腾个不停。   江煦帝一言不发, 可他的手已然绕到熙容胸前,一颗一颗地解着繁琐的盘扣。   熙容低头就能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她忍不住按住江煦帝的手, 却不小心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那俩处被男人碰到, 熙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她这回真的轻跳起来,头顶磕到江煦帝的下巴。   江煦帝揉了揉自己泛红的下颔,另一只手也坏心眼的揉了揉。   熙容浑身又是一个激灵,她身子发软, 后背倚在江煦帝宽阔的胸膛前。那只大掌一直未停,熙容想用手阻止他, 想叫他停下, 结果动了动菱唇,发现自己哆哆嗦嗦的, 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煦帝低头瞧着熙容娇媚袭人的模样, 凤眸底下划过一丝得逞的兴味。他从前就很喜欢她的反应, 在他身下羞红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被他弄得神魂颠倒的情态。   不过按照规矩, 她今日还不能成为自己的女人。   江煦帝轻轻吻了吻熙容的脖子,最终他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却也成功使得熙容在他怀里,身子软成一滩水。   熙容大口地揣着气,感觉到那只手终于离开,她赶紧拢好自己散乱的衣襟,恼恨于身子被江煦帝控制,转头作势要发怒,一不小心却仍是娇声娇气的语音:“皇上你越矩了!”   江煦帝已经直起身,俯视着熙容娇俏的容颜,他淡淡反问:“哦?怎么个越矩法了?”   熙容红着一张脸,菱唇微动,最终挫败地紧闭起来,总不能说他摸了她,熙容对那个字眼羞于启齿,再者说出口也像在打情骂俏。   江煦帝今日是食髓知味了,向来冷峻如神祗的面容也有些不复清冷。他并不打算弄得熙容太累,便俯身过去捉住她的手腕,再撩起熙容那有些宽大的衣袖,露出她一截莹白的藕臂。   鲜红的守宫砂赫然在其上。   江煦帝于是放下衣袖,冷沉的语调带着一丝揶揄:“秀女沈熙容通过验身,可以回了。”   熙容:……   敢情他真当起了宫女?不对,只是看个守宫砂,根本不用脱什么衣服啊!!   熙容抬眸怒瞪着江煦帝,说到最后又有点难以启齿:“方才……方才皇上根本不用解我的盘扣!”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江煦帝轻抬眼皮,快速说道,“朕想解就解了。”   熙容坐在床榻上,纤长的指尖对着江煦帝,脱口而出:“臭不要脸!”   江煦帝霎时间沉下脸色,他一把握住熙容的手指,冷声道:“你说什么?”   他这话说得很凶,脸色气势也很骇人,毕竟皇权的威严不容挑衅,眼前的小女子胆敢拿手指着他,已是极大的不尊重。   熙容扁了扁嘴,她被吓得本想服软,话出口前却又想着凭什么是她服软,今日是江煦帝在占她便宜,于是熙容便一言不发地紧抿着唇,连唇色都微微泛白。   江煦帝知道自己吓到了熙容,下意识间就弯腰坐在床榻上,他将熙容拉入怀内,第一次放柔语调哄她:“好了,方才是朕不好,别生朕的气。”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凶过熙容,她一委屈,泪珠子便滚落在脸颊上,语间带着哭腔,就像被侵.入了领地的小兽一般,呜呜咽咽的边哭边舔自己的毛:“你……你讨厌!”   “是,朕令你讨厌了。”江煦帝无奈承认,他拿骨节分明的手指给熙容拭泪,继续语调轻柔地哄她道,“可朕喜欢你,不讨厌你,别哭了,嗯?”   熙容听见江煦帝百年难遇的甜言蜜语,想起他上辈子做的那些骇人的事,一时间却哭得更凶了。   江煦帝实在没办法,唯有低头用唇吻着熙容的额头,他一下一下的吻,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这会儿江煦帝只剩下了对熙容的心疼和懊悔,动作柔软得不可思议,方才那些皇权的尊贵,全被他抛至一边。   熙容被他吻得烦了,她哭得愈发汹涌,可熙容突然不想在江煦帝面前再哭,他这辈子是对她有所企图的,这会儿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到后来熙容自己平息了,只是肩头仍然一抽一抽的,像只分外可怜的小兽。   恰在此时,林恒寿恭敬而又奸细的声音自外殿传来:“皇上,秀女们验身都结束了,除了少数几个没通过的,其余包括沈连云在内,均过了这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王瑞昌的大宝贝 10瓶;嗯、zjzq123、稻米y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江煦帝听后问道:“今早其他几个闹事的秀女呢?”   “按皇上的吩咐, 后来也通过了。”林恒寿在殿外回答, 他微抬了眼皮, “依奴才愚钝之见, 那几个秀女都不安分, 可要直接赶出宫去?”   “不必。”江煦帝怀里抱着熙容, 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离宫的处罚对她们来说, 太轻了。今晚让那几名秀女睡柴房, 沈连云也去。”   林恒寿心底讶异, 江煦帝很少这般针对几个女子, 他大多数都是漠不在乎。   江煦帝说完后又吻了吻熙容的额头,压低声音道:“别哭了。”   熙容一巴掌拍开江煦帝的下颔,她力道不大,但耳畔还是响起了清脆的一声。末了熙容意识到不对劲, 又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谢夙,跟以前有一回一模一样。   江煦帝无奈被打, 他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凶熙容, 便又吻了吻熙容的小手:“你先回去吧,明日宫里嬷嬷会来教你们一干秀女规矩, 她们不会拿你怎样, 放心。”   熙容终于自江煦帝怀中解脱, 她穿好绣花鞋下地,膝盖上的伤口微微刺痛,熙容忍了忍, 又整理一番仪容,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养心殿。   江煦帝看在眼底,眸色略微泛深,他叫来林恒寿,低声吩咐了一句。   熙容是坐着马车,回到自己屋子的,就是先前江煦帝接她进宫常用的那一辆。她有所不知,这辆马车不仅是常用,甚至于是给熙容专用的,只是江煦帝一直没说。   等她回了屋子后,宫中太医已经在储秀宫的门前候着了。   老太医见着熙容,登时恭敬地开口道:“熙容姑娘,皇上有旨,命微臣再给您看一遍伤口。”   此刻周围聚集了不少秀女,她们好奇探究的目光投来,熙容心里有些不自在。她还没答话,原本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叶若歆突然开口相问:“这位大人,不知熙容姑娘是伤到了哪儿?”   这也是在场秀女最想问的事儿,沈熙容平白无故去了江煦帝的养心殿,后来又负伤归来,此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老太医守口如瓶道:“此事乃熙容姑娘与皇上之间的私事,不便告诉各位姑娘。”   叶若歆闻言一愣,随即她温文尔雅地回道:“是我僭越了,还望熙容姑娘莫要介怀。”   熙容想起上辈子叶妃的手腕,以及她又是如何毒辣地挖去了白桃的一双眼睛,她此刻紧抿了唇,轻轻应了声,便并未多说一句话。   恰在此时,沈连云和俞曼殊几个被宫女们请出来,她们一听说自己要住到柴房里去,登时觉得是奇耻大辱,丝毫不肯就范。可那些个宫女并非储秀宫的小宫女,而是慎刑司出来的,并不是吃素的。   她们见沈连云几个不肯就范,一掌一个劈晕了带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熙容瞧着有些惊讶,此刻老太医请她入屋一叙,她便并未再多看。   后来熙容躺在床榻上,给老太医看了伤口,对方说并无大碍,且言语之间还夸赞了一番江煦帝的上药手法恰到好处,熙容听着觉得有些惊奇,她不解江煦帝会如此细心,想了一番想不通,便让老太医先回去复命了。   当晚,沈连云几个当真住到了储秀宫的柴房去,俞曼殊从小娇生惯养,沈连云又自负清高,二人哪儿想受这种苦,然而宫中规矩大,再大的委屈她们也只得受着。   沈连云和俞曼殊的小跟班都关在一间房,彼此之间看不顺眼,却也没什么办法。若是她们在这儿打了架,指不准明天就被赶出宫去了,于是便各自瞪着对方,沈连云一人势弱,刚开始根本睡不着,光顾着瞪人了。   后来见其他秀女都睡着了,沈连云这才合了眼,快入睡时,她却又想起熙容,想起这个曾经的妹妹今日已经去了养心殿,在江煦帝面前露了脸。   皇上待熙容如此不同,以致于沈连云一想起熙容,心里都跟扎了刺一样的疼。   往日沈连云在国师的青罗居,清玄并不管她,她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得知自己的名字仍旧在初选名册上,沈连云还有些害怕入宫。她知道自己身子已然不洁,但清玄说会替她解决,沈连云想起江煦帝那张英挺的容貌,以及他所拥有的无上权势,一咬牙还是入宫了。   如今,她一定要想想法子,不能被熙容抢去了恩宠。   沈连云入睡之前,如是咬牙切齿地想道。   翌日,内务府派了几个教习嬷嬷到储秀宫,专门负责训练秀女们的规矩。为首之人姓褚,宫里唤她褚嬷嬷,平日里这位褚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话也极少。她在宫里待得时日已久,据说她一辈子都会在这里侍奉主子,直到做不动了为止。   沈连云她们几个从柴房被放出来,而后赶紧梳洗完,等赶到储秀宫前院时,已是迟了。   褚嬷嬷严肃的视线一眼瞥过来,出声制止几人偷偷摸摸想要混入队伍的举动:“你们几人怎么回事?卯时已过,这才第一天,竟敢迟到!”   沈连云唯有尴尬地停下步子,她强自镇定地说道:“嬷嬷,我们几人昨晚被关了柴房,今早梳洗不及,这才迟了。”   褚嬷嬷反问:“没人跟你们说过今早的时辰么?”   沈连云一愣,她确实知道今日卯时便要开始训练规矩,只是昨晚环境太差,别说是她,俞曼殊她们都没睡好,这才梳洗迟了。这褚嬷嬷当真死板,竟也不知道通融一下她们的情况。   俞曼殊此刻已忍不住怼人了,她高高抬起下巴,用着往日在府中颐指气使的口吻,听着令人十分不舒服:“我们几个确实知道时辰,但今早柴房外也没一个人来叫醒我们,我们昨晚睡得又沉,听见公鸡打鸣后才赶紧过来梳洗,嬷嬷也不想看到我们蓬头垢面的模样吧?”   褚嬷嬷冷笑一声:“自己没起来,还怪旁人没来叫你,迟到还有一大堆理由,都去给老奴罚站半天!”   俞曼殊瞪大双眼,她跺了跺脚不依道:“我不服!”   然而褚嬷嬷并没理俞曼殊,她素来以严厉出名,也没指望自己在这帮子秀女中落得什么好名声,这会儿直接吩咐储秀宫的小宫女道:“把人带去罚站,不到午时不许歇息。”   说罢,宫女们便拦在沈连云等人的眼前,阻止她们原本的去路。   沈连云一言不发,她怨恨地看了眼俞曼殊,心想都是这个贱.蹄.子坏事,旋即率先动作优雅地去罚站了。俞曼殊哪能不知沈连云的意思,她冷哼一声,走到沈连云前头。   即使是这时候,这二人都在争抢位置。   不过就在沈连云往人群中余光一瞥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便直接问道:“沈熙容也没来呢!”   褚嬷嬷轻抬眼皮,看了眼告发妹妹的沈连云,慢慢解释道:“秀女沈熙容昨日膝盖受伤,皇上特地准许她伤好了再练规矩。你们几个,若有正当理由,不妨也报上来,给老奴听听。”   沈连云顿时偃旗息鼓了,江煦帝都下了命令,她此刻进了宫,已然认清自己的身份,沈连云在江煦帝的地盘上,地位不过一介秀女,还能违抗不成?   经过这么一场小插曲,秀女们的训练方才继续下去。   熙容待在她的屋子里,因着昨日磕到了膝盖,所以她此刻斜倚在美人榻上。旁边艾香正给熙容剥着葡萄皮儿,白桃则给熙容递过蜜饯,一时间弄得熙容好不快意。   美人榻上的熙容手中捧着一本话本子,此刻微张了小嘴,吞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她不禁感叹道:“这宫中之物果真是跟外头的不一样。”   如意姑姑坐在熙容对面,听闻她这话轻笑一声,说道:“这都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奴婢今日会坐在您对面,陪您聊天解闷,这也是皇上安排的。皇上待熙容姑娘是真好,这一点奴婢可不敢居功。”   熙容微微愣住,她举起手中的话本子,发现这也是自己平日里爱看的那一类。如此巧合,熙容霎时间灵光一现,问如意姑姑道:“莫非这话本子都是皇上吩咐的?”   “自然是。”如意姑姑忍俊不禁,只觉熙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比起宫里那些主子,当真是有些傻气。不过傻人有傻福,也许皇上就爱熙容这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也说不准。   熙容瞧了瞧眼前的话本子,她只觉脸上有些烫,这江煦帝做戏做得也太足了吧。先前给她上药也是。   白桃给熙容递了一颗蜜饯,在一旁打趣道:“如意姑姑有所不知,姑娘进宫前担惊受怕了许久,怎料皇上待姑娘这般好,她怕是不适应了呢。”   “熙容姑娘且放宽心。”如意姑姑听后安抚熙容道,“皇上性子虽冷,可心地不坏,姑娘既然能得了皇上的欢心,日后只需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嗣,这日子也就不愁了。”   熙容微抿了唇,闻言轻叹一声,并未多言,她何尝不想过安稳无虞的日子呢?   只可惜江煦帝的心思太难以预料,经历过前一世,即使身边所有人都说江煦帝的好,熙容也还是觉得他心思忒毒,若有机会还是远离为妙。   如意姑姑敏锐地察觉到熙容的情绪有些低落,心里微微诧异之余,很快转移了话题:“姑娘膝盖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可否给奴婢瞧瞧?”   熙容闻言撩起裙摆,如意姑姑仔细看了看后笑道:“还好伤得不重。”   “只是磕了下,后来还上了药粉,明日应当就能参与训练了。”熙容自动隐去了江煦帝给她上药的事实,她知道宫中规矩严,此刻自然不敢怠慢,打算明日便带伤训练。   如意姑姑却十分宽容道:“姑娘放心,再休息几日也无妨,皇上都给您打好招呼了。褚嬷嬷为人虽然严厉,可皇上的面子她总得给,绝不会为难于您。”   熙容摇了摇头道:“不成,旁人都在训练规矩呢,我若怠慢了两日,日后始终比别人落下一节。”   如意姑姑听后,唯有无奈地笑了笑:“那好吧,奴婢会尽力说服皇上的,他先前可是吩咐过,让奴婢把您的情况禀明了,才允许您去训练。”   熙容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是对江煦帝无微不至的照顾感到毛骨悚然。   她垂了垂头,静默片刻才说道:“有劳姑姑多说几句了,我这伤看着严重,可也不过是皮外伤。” 第43章   江煦帝很快得知了熙容的打算, 他一时并未言语。   如意姑姑察言观色, 见江煦帝面沉如水,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熙容姑娘似乎很想赶上大家的进度, 这才想带伤学习宫中规矩。”   “让她继续养伤。”江煦帝冷声道。   如意姑姑以为皇上没顾念到熙容姑娘的心思, 暗自微叹之际, 却听江煦帝又发话:“过几日再派一个嬷嬷,从头开始单独教她。”   “是。”如意姑姑笑着应了, 有嬷嬷单独教熙容, 她自然不用考虑跟不上其他人进度的事儿了。   只是难免会引人嫉妒, 这消息传回去, 那帮秀女不知要如何想呢。   如意走后,江煦帝继续批阅奏折,他笔走游龙之际,吩咐身旁的林恒寿:“去把熙容身边的龙卫叫来。”   储秀宫。   熙容得到消息后, 微微愣住,再次向如意姑姑确认了一遍:“这真是皇上说的?”   如意姑姑面带笑意, 点了点头:“姑娘这几日便安心养伤吧。”她一边说着, 一边又从身后提了个笼子出来:“奴婢回来半路上遇上个小太监,说皇上吩咐, 把这小东西给您解闷。”   笼子有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 它全身都缩在一个小角落, 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熙容自己接过笼子,稍稍转了转,那小团子抖了抖身子, 伸出四条小短腿,伸了个懒腰,又露出一双小巧的耳朵。   旁边白桃见了,顿时惊喜地叫道:“是只小猫!咱家姑娘今早还在喊着无聊,这皇上就送了只猫来,他对姑娘也太有心了吧!”   熙容一时无言,面对江煦帝一番好意,有些迟疑。艾香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在旁问道:“这猫儿看上去好小,不知能养活吗?”   如意姑姑笑着说道:“既然是皇上派人送来的,自然是能养活的,据说这猫儿被大猫生下来,已满两月了,只要照料得当,便不要紧。”   熙容抿了抿唇,她却是注意到了这只猫儿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它的腿……怎么那么短?”   艾香白桃听后皆是一愣,二人上前仔细瞧了瞧,发现这猫儿的四条腿确实异常的短,这该不会先天性的残疾吧?   如意姑姑也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小太监跟我提过一句,这叫矮脚猫,是外域进来的品种,想来生来就是如此。姑娘不必担心。”   “那便好。”熙容抬起笼子,与那小猫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随即便听见一声喵叫,对方四条小短腿晃啊晃的跑到笼子边缘,用粉色的鼻子轻嗅。   熙容莞尔一笑,算是接受了这娇小的家伙。她并不讨厌猫,相反还很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江煦帝也算抓准了她的喜好。   只是,她心头为什么一直都很不安呢……   熙容第一次想问江煦帝,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好,虽然她早已认定他是有所目的,但这江煦帝做戏做的也太足了,几次三番,熙容也对自己原来的判断起了疑心。   此刻其他秀女还不知晓熙容有专门的教习嬷嬷一事,她们专心学习宫中走路、用膳的规矩,如意姑姑抄了小路去熙容的屋子,秀女们也没看见那只笼子。   等到三日后,熙容的伤口好了,储秀宫出现了一位新嬷嬷,秀女们方才知晓这些消息,一时间人人自危,茶余饭后之时都在谈论这事儿。   这日午间休息的时候,沈连云走到院中,便听见秀女们在谈论熙容:“同样都是秀女,可人家跟咱们当真不是同一种命,这皇上给她这么多特权,又是送猫儿,又是请专门的教习嬷嬷,难道就是因为沈熙容那张脸比咱们漂亮?”   沈连云心中一惊,她习惯了一人独来独往,以致于消息闭塞,这会儿扬声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秀女们回头看到沈连云,便点了点头:“是啊,咱们早上便知道了,你没发现新来了一位教习嬷嬷么?”   沈连云咬了咬牙,再次确认道:“就是今早的事儿?皇上送了沈熙容一只猫,还给她请了专门的教习嬷嬷?”   “是呀。”秀女们继续七嘴八舌的讨论,“咱们可就没这个福气了,可皇上若只喜欢沈熙容一人,做什么还把咱们从大老远的地方招来,一同参与选秀呢?”   “对呀对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平白无故的受气。”   苏芸在一旁听着,她眉心微蹙,只觉这帮秀女说的有些不像话。这儿所有人都只是秀女,将来未必能入江煦帝的后宫,江煦帝喜欢哪个,都是他自个儿的权利。   她们这番话说的,好像自己已经是江煦帝后宫中的妃嫔一般。可即使是妃嫔,也无权干涉江煦帝喜欢哪个,这便是皇权。苏芸正是因为不喜欢这一点,所以才不太肯入江煦帝的后宫。   不久后,如意姑姑过来了,她见着其他秀女在讨论熙容,一时间冷声道:“都没别的事儿做了?成天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是不是要嬷嬷再多教教你们规矩?”   秀女们闻言不敢反驳,很快四散而去,各回各房了。   沈连云银牙暗咬,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突然独自一人出了储秀宫,随后往一处方向去了。   苏芸跟在沈连云身后出来,她觉得沈连云的举动有些不对劲,此刻见着这一幕,苏芸并未再跟,而是回了储秀宫去找熙容。   说起来,这还是苏芸第一次来熙容的屋子,眼见里面如此宽敞,饶是苏芸对江煦帝无意,她也被微微惊着了。 第44章   熙容见着苏芸来访, 连忙自美人榻上起身, 朝苏芸展颜一笑:“苏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 艾香白桃上茶!”   说话间, 熙容上前牵住苏芸的小手, 就把她往屋内带去。   “不必客气的, 我坐坐就走。”苏芸不好意思地后退半步,却没抽出手, 她想起之前见到沈连云出储秀宫的那一幕, 又见熙容言笑晏晏的模样, 就先把话都压在肚子里。   熙容以为苏芸是来说话的, 便将桌上的果盘往苏芸那儿推去,岂料苏芸只是浅尝辄止,她意不在此,摆了摆手:“熙容姑娘,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   “嗯?”熙容凝神细听,想知道苏芸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我知道沈连云是你的姐姐, 可自进宫以来, 我看你们的关系比一般人都差。方才秀女们在谈论你的几桩事儿,她听了好似很不高兴, 随后就往储秀宫外去了。”苏芸开口有些犹疑, 人家毕竟同为嫡出姐妹, 她这般算不算挑拨关系。   实际上当然不算,熙容听了十分感激:“有劳苏姑娘特地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很重要, 真是多谢你了。”   “客气了。”苏芸笑着轻点了头,便不欲久留。   熙容面上微微失落,一路送苏芸到门口时,却见对方笑意盈盈道:“熙容总是叫我苏姑娘,实在是有些生分。”   “咦?”熙容疑问一声,美眸眨巴了下,旋即抿唇笑了,“那便叫你芸姐姐,咱们以姐妹相称。”   苏芸微愣,她知道熙容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一下子便闹了个大红脸:“这……苏芸怕是配不上你。”   “有什么配不上的?”熙容轻拍了下苏芸的手,美眸兴奋地盯着苏芸的脸庞,“你十六,我十四,可不就是姐妹嘛!”   苏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熙容推到门外,随后屋门一关,只听熙容娇嫩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芸姐姐快回屋休息吧,待会就要学规矩了。”   苏芸在熙容屋前驻足片刻,最终所有的疑虑,都化为一声失笑。   人家是万众瞩目的大红人,且心思单纯,与其怀疑她会害自己,不如担心一下别人害她。   苏芸走了之后,熙容左思右想,决定把沈连云的动向派人告诉江煦帝,于是便让白桃出门送信。可白桃一时忘了去养心殿的路,她此刻还不算正式的宫女,便托了个小宫女捎个信。   慈宁宫。   沈连云一开始被江煦帝的人拦在宫门口,后来还是太后亲自出来,将那几个侍卫训了一顿,她才得以入内。此刻燕太后看着手中那张信纸,正是熙容亲笔书写的那一封,里面便说着沈连云之事,先前白桃托的小宫女就是慈宁宫的人。   燕太后皱了皱眉,将信纸直接烧毁了。   “太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女!”沈连云跪在正殿抹眼泪,她将近日的委屈不管不顾地宣泄出来,大意便是宫里日子过不下去,所有人都见不得她好,最重要的一点是,妹妹沈熙容风头太盛。   燕太后坐在主位,脸上已有不耐之色。原本她早该午憩了,这会儿被沈连云烦个不停,燕太后心里自是憋着口火气,脸色也是越来越差,哪有为她一人伸冤的想法。   沈连云浑然未觉,继续跪在那儿诉说熙容的罪状:“这些天皇上宠着沈熙容,宠得跟什么一样,沈熙容也丝毫不知收敛,飞扬跋扈,连我的容身之地都不留一分,若是她进宫成了您的儿媳,那岂不反了天了!还有昨日……”   “好了!”燕太后忍无可忍,沉声打断沈连云,“当初哀家同意让国师捧你为天运福女,这等莫大的殊荣还不够么?现如今你已进宫,连一点点小事儿都处理不了,还怎么当得起天运福女之名?”   沈连云听得愣在原处,而后她垂头小声抽泣着,知道燕太后不肯帮她,就打算告辞,不料她起身时竟如个老妇人般站不稳,幸而身后一条有力的手臂扶稳了沈连云。   燕棣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臣拜见太后。”   沈连云恍惚间被人放开,她扭头望去,发现是一名慵懒俊美的男子,一时间她更加恍惚了。   燕太后意外之喜,连忙自宝座上起身,阻止了燕棣行礼的动作,随即她向院中张望了下,发现门口侍卫不知何时已然不在,燕太后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来了?皇上已然禁止哀家见外臣,你又何必冒那么大风险呢?”   “我可不是外臣。”燕棣微眯了眼,随即又瞥了下沈连云,轻笑道,“我是太后娘娘的侄子。”   燕太后见燕棣不慌不乱的模样,她面露满意,轻拍了拍燕棣的肩侧。燕太后并未忘记沈连云的存在,此刻视线落在她面上,沉声命令道:“你先退下吧。”   沈连云无奈之下,唯有抽噎着打算离开。   正当她转身时,却见燕棣突然笑了,他施舍一般开口:“沈大姑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沈连云瞪大了眼,如寻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扑通”一声跪在燕棣面前:“这位大人,还请您救救我!沈熙容在宫中飞扬跋扈,皇上给了她无数特权,旁人敢怒不敢言,还请您出手惩治沈熙容,还大家一个宫道!”   燕棣一个眼色递给燕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眼底似在酝酿着一股子风暴,低头面对沈连云时却依旧温和有礼:“想惩治沈熙容么,那还不简单?”   沈连云眼中一亮,连忙听燕棣继续说下去。太后坐回宝座上,却是又皱了皱眉。   等沈连云走后,燕太后心生疑窦,她不赞同道:“上次咱们已然失手,如今这么快就要再次动手了?而且这位小姐,背后势力并不小啊。”   燕棣沉默片刻,平静地回道:“要想让沈熙容成为燕家的棋子,必须兵行险招,时间不多了。”   是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沈熙容成为江煦帝的女人之前,燕棣必须要做些事来阻止。   是日天干物燥的午后,正值秀女们休憩之时,熙容被宫女叫去取冰,到了那儿却又说没有了,她此刻独自一人走在储秀宫内。两个丫鬟都被派去拿新到的凉席凉被,熙容便自个儿打着伞,她身上已然出了不少热汗,就加快了绣花鞋的步子。   突然,一记凄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你究竟为何要杀我?!”   “救命,救命!来人哪!”   熙容一惊,心想这储秀宫可别出什么命案,便连忙循着声音去救人,岂料当她赶到屋内,发现床上躺着的秀女已然一动不动。熙容胆子不大,往前挪了几步,打算探一探那秀女的鼻息,结果她刚看清秀女的面容,还来不及惊呼,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如意姑姑,方才我听见有人喊救命,就是从这间屋子传出来的。”沈连云焦急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数道秀女的小声议论,显然大家都很害怕。   熙容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想好该如何脱身,屋门便被人一把推开,如意姑姑和一众秀女出现在眼前,熙容看着她们满脸惊愕,完全不知所措,连伸出的手都来不及缩回来。   “沈熙容,你怎么在这儿?”沈连云看到熙容在这儿,实际上兴奋地差点就要跳起来了,她伸长了脖子,快步走入屋内一看,强忍笑意道,“这不是俞曼殊么?她被你杀死了?”   “不,不是我……”熙容咽了咽口水,正打算进一步解释缘由,门口秀女突然冲出一人,一下子就将熙容撞倒在地,还弄破了熙容娇嫩的肌肤。   其人正是俞曼殊的头号跟班,钱灵玉,只见她指着熙容就骂道:“好你个小贱蹄子,竟敢谋害我家姐姐,当真是不要脸!”   如意姑姑见钱灵玉这般不像话,冷声斥道:“闭嘴!事情尚未水落石出,这俞曼殊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哪有你跳脚的份!”   钱灵玉这才想起俞曼殊说不定没死,一时间又赶紧扑到俞曼殊床前,抱着她的肩膀就大哭起来:“我的姐姐啊,你死得好惨啊!妹妹都来不及最后看你一眼,你怎就这么没了啊!”   如意姑姑听了这话,心里气急,走过去一把拎住了钱灵玉的耳朵尖:“钱灵玉,你简直胡闹!宫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般擅自行事,俞曼殊此刻昏迷不醒,万一你现在把俞曼殊弄死了,试问由谁来担这个责任!”   “姑姑,好疼、疼,快放开我……”钱灵玉被如意姑姑一把甩到门边去,这下子总算老实了。平心而论,她不希望自己的靠山俞曼殊死去,故而方才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苏芸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儿,赶到屋门口后发现熙容坐在地上发呆,苏芸愣了愣,听了几句屋内的争吵,便赶紧挤出人群,将熙容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熙容已然意识到是有人要陷害她,且这俞家小姐背后势力不小,这下子事情铁定麻烦了。此刻熙容抬眼看到苏芸,登时红了眼眶,她心想自己怎就这么笨,便抬起手背重重地擦着眼角。   苏芸见此心疼不已,她知道熙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此事上定是被陷害的,便开口安慰熙容:“熙容,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沈连云在旁听到这话,登时不屑地嗤了一声,她冷笑道:“沈熙容,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对,要偿命!”钱灵玉和昔日俞曼殊的一群小姐妹登时都跳出来,开口指责熙容,好似认定了熙容就是那杀人凶手一般。实际上在她们心里,杀人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俞曼殊人死都死了,但若能一举除去沈熙容,那自然是一桩极好的事儿。   俞曼殊平日里飞扬跋扈,这下子死也要死得有些价值嘛。   苏芸见这些秀女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忍不住为熙容说几句话:“你们别一口一个杀人,熙容不是那样的人,这事情还未有定论,诸位不妨等水落石出了,再出言喷人!”   沈连云上前一步,冷笑道:“你倒是和我妹妹走得近,当真是蛇鼠一窝,背地里不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苏芸脸都气得红了,她不过为熙容说几句话,怎料竟被沈连云说成“蛇鼠一窝”:“你!”   “好了!”如意姑姑此刻探了俞曼殊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死了,于是如意姑姑转头冷声开口,“俞曼殊已死,我会派人通知皇上,此事一切交由皇上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辽~ 第45章   那些闹事的秀女们一听说事情由皇上来决定, 登时明白沈熙容怕是又能逃过一劫, 心里不屑, 却又拿她没办法。   如意姑姑眼见一些秀女面上的神情, 她心如明镜, 便瞪着这几个刺头, 问:“可是谁还有不服?”   秀女们纷纷低下了头,并无人敢回视如意姑姑。   “清场!原本跟俞曼殊住一间屋子的, 这几天先跟旁人拼一屋。”如意姑姑冷声说完, 随即便拉着熙容离开, 她发现熙容的手掌破了皮, 便通知太医过来瞧瞧,语间不断安慰熙容。   虽说众人发现俞曼殊死时,只有熙容在场,可在如意姑姑看来, 熙容并没有杀俞曼殊的动机。这些天她都将这小姑娘看在眼里,对方并不是心机深重的人, 此次怕是遭了人陷害。   何况她还是皇上的人, 轻易动不得。   话虽如此说,可如果熙容不是皇上眼中的红人, 那小姑娘这回必须得去慎刑司一趟, 她那身细皮嫩肉怕是吃不消。   熙容回房后一直惴惴不安, 艾香和白桃早已赶回屋内,二人听说主子受了委屈,连忙拿帕子给熙容擦拭红肿的双眼:“姑娘, 究竟发生了什么?”   熙容闻言,将之前所见讲了一遍,她捂着心口,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尤其是俞曼殊死前说的那句话。她说凶手究竟为何要杀她,说明俞曼殊至少是熟悉此人的,可她的那群小姐妹没道理要杀她,入宫了应当彼此依靠才是,那究竟是谁呢?   莫不是沈连云做的手脚?凭着苏芸之前特意告知的消息,以及沈连云方才过激的反应,熙容突然觉得,沈连云的嫌疑当属最大。   于是熙容跳下椅子,正准备将这猜测告诉如意姑姑,却突然听见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她房外响起。熙容看了眼身旁的艾香白桃,见二人同样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便知自己并未听错。   只听哗啦啦的一记声响,屋子的窗户被人泼上许多墨汁,熙容在屋内目瞪口呆,而后外头那些人又溜走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熙容在屋内气得跺了跺脚,她这下子不敢轻易出门,这帮秀女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姑娘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奴婢一会儿去把墨迹擦干净。”艾香咬了咬唇,知道自家主子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她满心眼儿皆是对熙容的心疼。   “咱们不擦!”熙容想也未想地拒绝道,“让如意姑姑看看,这帮秀女是什么德行!”   熙容理所当然地以为,方才泼墨之事是秀女们干的,这会儿她等那墨迹干了,再派白桃推门出去,将此事禀明了如意姑姑,想给自己求一个公道。   岂料等来的是慎刑司的大太监陈公公数人,以及一干看好戏的秀女们。   “沈姑娘,仵作调查的结果出了,俞曼殊房内一切证据都指向你。皇上有命,还请您暂且去慎刑司一趟。”陈公公肃容说完,顿了顿,又加了句,“若您蒙受了冤屈,皇上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冤屈?”沈连云站在附近,不屑地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她还能有什么冤屈?”   钱灵玉咬牙切齿道:“沈熙容,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不得好死!”   如意姑姑听见秀女们在这儿污蔑熙容,登时冷声斥道:“谁敢再乱说一句,一律按宫规处理!”   听见宫规二字,这下子秀女们各个老实了,场面瞬间就寂静了。   熙容再次面对这么多人围堵在门口,门槛处还墨迹斑斑,她瞬间便红了眼眶。可熙容还能有什么办法,心里把凶手骂了一遍,忍着委屈就打算跟陈公公离开。   就在此时,人群中挤出一道玲珑身影:“我陪她一起去。”   此人正是苏芸,她知道熙容心里接受不了这难堪的一幕,便打算陪着熙容。左右苏芸又没有杀人的嫌疑,去慎刑司除了饭食住处不好,也不会遭什么罪。   熙容抬头看了看苏芸,知道她真的是一个好人,便连忙摇了摇头:“你做什么呢?还要不要准备选秀了?”   苏芸本就意不在此,这会儿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要紧的,我如今哪有心思去选秀呢,只想陪我的好妹妹。”   熙容热泪盈眶,她还欲再说,陈公公却先沉声替她拒绝了:“皇上有命,无关人等休要胡闹!”   旋即,陈公公不等苏芸再说,便一声令下:“将沈熙容一人带走!”   艾香和白桃被吓得不轻,哭闹着想要陪熙容一起去,却被慎刑司的人拦住。   苏芸咬了咬唇,她原以为江煦帝给熙容那么多特权,定是舍不得她吃苦的,怎料帝王狠心起来,竟能那般狠。   熙容忍下眼泪,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尽管她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可熙容一句话都没说,跟在陈公公身后出了储秀宫。   沿路秀女们的嘲讽目光自不必多说,熙容一眼都没回视过去,她自认问心无愧,便挺直着腰杆走路。   不想半途却遇到了在宫中闲庭信步的燕小侯爷,他迎面见到熙容,故作惊讶道:“沈二姑娘这是去哪儿呢?”   熙容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没好气道:“去慎刑司。”   “见过燕小侯爷。”陈公公无意为难熙容,这会儿忙不迭解释道:“沈姑娘,此次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且皇上特意吩咐了,慎刑司所有人,包括奴才,都没有对您用刑的权力,您大可放心。”   熙容挑了挑眉:“谁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江煦帝先前对自己那般好,如今她一朝出事,还不是被打入了慎刑司。   陈公公额上滑落一滴汗珠,他就不该编造这茬,此刻当着燕小侯爷的面也不好多说,陈公公向熙容拱手一礼:“还请沈姑娘尽快随奴才赶路。”   燕棣面容慵懒,眸色在日光照耀下十分浅淡,他侧身给陈公公让出一条路,姿态颇为闲适。   不料此刻变故陡生,一阵妖异的强风在宫中刮起,陈公公等人皆被风沙迷住了眼睛。待几人再度睁眼时,面前只有燕棣一人,哪还有什么沈姑娘!   “这……人呢!”陈公公瞠目结舌,他在原处转了几圈,见丝毫没有熙容的身影,陈公公登时明白大事不妙,一时间也顾不上与燕棣打招呼,赶紧带着人就前往养心殿,打算禀明皇上。   燕棣任由他们与自己相错而过,末了,他轻勾唇角,嘲讽一笑。   养心殿。   江煦帝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公公,他知道此事超乎了寻常人的能力范围,便只是吩咐陈公公勿要伸张此事,而后挥手让陈公公退下,然江煦帝的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   他让林恒寿关了门窗,随即叫来之前安排在熙容身边的两名龙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龙卫跪于地上,垂眸愧疚道:“当时风沙迷眼,属下二人发觉姑娘被劫走后,登时前往追击。奈何那时距离已远,对方速度也极快,属下把人给跟丢了。”   江煦帝听后怒不可遏,他知道对方也许动用了暗卫,此刻一掌拍在书桌上,拍碎了个珍贵的扳指。江煦帝手背上青筋毕露,一字一句道:“朕要你们何用?!”   龙卫自知今日是他们疏忽了,此刻双双认罪:“属下知错。”   江煦帝盛怒之下并未失去理智,龙卫数量珍贵,这二人于他还有用处,便冷声道:“沈熙容失踪的消息已被朕封锁,你二人跟禁军一同,在京城暗中搜寻熙容的下落,明白么?”   龙卫心中一凛,铿锵有力道:“属下遵命!”   江煦帝起身后凤眸微眯,留下一句话:“尤其要查燕棣的动向。” 第46章   一个时辰后。   熙容自昏迷中醒来, 她在那场人为的风沙中晕厥过去, 这会儿刚在床榻上睁开眼, 便一下子惊坐而起, 打量着周围华贵的环境。当见到燕小侯爷那张英挺的笑颜, 熙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说话都结巴了:“燕小侯爷,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 熙容又皱了皱眉:“不对, 是你把我劫来的?你为何要那么做?”   燕棣坐于熙容对面, 单臂撑着下巴, 指节修长干净,他轻笑一记,说道:“若非是本侯,如今你早已落入慎刑司之手, 还不赶紧谢过本侯?”   熙容想起先前之事,她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下床, 岂料却被燕棣伸手拦住:“你这是做什么!我得赶紧回宫, 要不然皇上追究起来,我无故在选秀前消失, 辅国公府就惨了!”   燕棣面上丝毫不在意, 他不喜欢见着熙容想回江煦帝身边, 因此伸手想按住熙容的肩膀,却被她避开。一时燕棣心中微微失落,他收回手, 微勾了唇说道:“怎么?对宫中那位牵肠挂肚呢?”   “你这人吃醋怎就不分轻重缓急!”熙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说话都未经深思熟虑,她一想到江煦帝若开罪于双亲,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这会儿如何都坐立难安。   燕棣却只听到那吃醋二字,他沉下脸:“我没吃醋。”   刚说完,燕棣心内一刺,扭过头不再看向熙容。   熙容此时已经下了床,噌噌几下跑到门边,结果听见燕棣此时淡淡开口:“你跑不出去的,我早已吩咐人看守。”   这间房外,赫然立着两名威武高大的家丁,更别提院外无数的看守。   熙容不信邪,绣花鞋刚迈出房门,就被那两名家丁拦住,对方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院中简直振聋发聩:“侯夫人请留步!”   “侯夫人?”熙容睁大了眼,她用葱白指尖对着自己的脸,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燕棣在熙容身后走来,他垂眸望着她的后脑勺,轻轻道:“他们说错了。”   熙容转过身,用手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还真怕燕棣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届时给江煦帝戴了绿帽,那就很好笑了。   燕棣略斜了头,神情认真地注视着熙容面上的每一瞬变化,她有所不知,他心里几乎贪婪地渴望着与她相处的每一时辰:“看来你很喜欢皇上嘛,如此在意一个称呼。”   熙容抿了抿唇,本想说燕小侯爷误会了,可她突然觉得他今日又变得很奇怪,眼下事实就是燕小侯爷把她劫到了这儿,熙容依旧得想办法脱身,之前自己直接行动遭到阻止,她这会儿便旁侧敲击道:“燕小侯爷别管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我这是在哪儿?”   燕棣低头望着熙容,眼底神情依旧专注认真:“在我心里,这很重要。”   熙容简直要无语了,她只想回宫,燕小侯爷却总是插科打诨,熙容被他气得直跺了跺脚:“你!放我回宫!我不想看到爹娘因为我的失踪,被皇上惩罚……”   “既是失踪,你又怎知皇上会惩罚辅国公夫妻?这事跟他们夫妻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燕棣打断熙容的话,语间已是有几分不悦。   熙容瞧着燕棣冷沉的脸色,忽地后退几步,她突然有些发憷。   燕棣见她这般模样,心知他吓到了她,一时收敛了外露于表的戾气,他伸手正想轻拍熙容的肩侧,突然就见到管家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不好了侯爷,禁军头领带兵包围了府邸,看这势头像是来寻人的!”   熙容扭头看去,却未见到禁军的影子。听那管家所言,此处原来就是燕小侯爷的府邸。熙容乍然听见这消息,心里自然大喜,可她碍于燕棣面上却又不敢表露,只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燕棣骤然沉下脸色,他瞥了眼熙容,见她瞧上去并无多大反应的模样,燕棣不再管她,冷声道:“江煦帝的动作倒是快!”   他压低了眉梢,眼底暴戾之气再也抑制不住,此刻毕露无疑,美若冠玉的面容似乎都缠绕着黑气。   管家在此时冷汗涔涔,他凑近燕棣耳侧说道:“侯爷,听说江煦帝本尊就在赶来的路上,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燕棣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江煦帝这是想做什么?让本侯与他硬碰,傻子才那么做!”   说罢,燕棣一把扳过熙容的肩头,他揽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熙容,就使用轻功一下子飞到了天上。   熙容毫无准备之际,当即吓得失了声,她眼看着脚下遥远的地面景象,登时害怕不已地拽住了燕小侯爷的衣襟。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身侧这人究竟为何要劫走自己?眼下江煦帝都找上门来了,燕棣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江煦帝早已出了宫,此刻策马在大街小巷飞驰而过,他突然若有所感熙容遇到了危险,一抬头见到熙容被燕棣带着在天上飞跃,谢夙登时沉下脸色,手背青筋毕露。   “皇上,待属下去救熙容姑娘……”龙卫话音未落,江煦帝已然自马背上飞身而起,他同样运用高超的轻功,直朝熙容的方向纵身掠去!   燕棣在空中听闻风声,他回头一瞧,见江煦帝竟然为了熙容亲自过来,燕棣登时讽笑出声。这一刻,他就好似那亡命囚徒,笑声癫狂肆意,让人无端感到心颤,又带着胆寒的狠意,一字一句道:“江煦帝!”   “给朕放了她!”江煦帝此刻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突然加快速度,伸手往熙容的方向一探,然却被燕棣旋身避过,江煦帝顺势一掌就拍在了燕棣的肩侧,力道却不至于使他怀内的熙容受伤,“燕棣,朕不管你疯没疯,朕最后再说一遍,放了熙容!”   “痴人说梦!”燕棣几乎是怒吼着,将他爱而不得的憋屈尽数宣泄出来,燕棣趁着说话之际,同样是一掌挥向江煦帝,这一掌自然是竭尽全力,出手阴狠无比,“江煦帝,若非你为帝王,熙容便是我的皇后!”   “究竟是谁在痴人说梦?”江煦帝避过燕棣那一掌,此刻已然手握佩剑,只是剑身还并未出鞘,他冷冷说道,“这片土地上,永远只有一个帝王!”   话音方落,江煦帝突然见到燕棣阴恻恻地笑了,那副极其开怀的模样,让江煦帝顷刻间意识到不妙,他垂眸往下方看去,只见地面上闪出数个光点,那是许多极尽锋利的箭头,在日头下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七月晤 6瓶;zjzq123、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放箭!”燕棣唇角泛起冷笑, 带着熙容快速往后退去。   下一瞬, 密密麻麻的箭雨自燕侯府暗处射向上空, 丝毫不顾及箭雨落下后, 会伤及街坊无辜百姓。   熙容此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看着那些箭矢都头皮发麻, 一时情急便道:“皇上小心啊!”   话落,江煦帝向来冷峻的面上, 突然勾起一丝浅笑, 他放弃追击, 给原本地上待命的守城军一个手势, 于是大街小巷的百姓都躲到屋檐下,静看上空的风云变幻。   熙容看得是要急死了,她奋力捶打着燕棣,眼见那些箭矢像出了巢的蜜蜂一般, 密密麻麻地朝江煦帝射去,幸而在下一瞬, 江煦帝抽出佩剑, 在身前快速转动,以产生一道屏障。   江煦帝知晓他在空中就是个靶子, 便往地上飞掠而去。   熙容见江煦帝尚能应付, 心头微松一口气, 冷不防却感到肩头一紧,她抬头望去,见燕棣满脸阴鸷地盯着自己。   江煦帝安然落地, 暂未注意到上空的情况,可眼前突然冲出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她面露惊惶,似乎是被随处可见的箭矢给吓坏了。   “注意头顶!”江煦帝眼看一只箭矢就要从空中落下,将女子刺穿,而女子仍旧毫无所察的模样,江煦帝蹙了蹙眉,出手相救的一刹那,腹部却被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刺穿!   “你!”江煦帝不敢置信地低头,只见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他一掌推开那女子,捂着腹部跌坐在地。   燕棣的侍女,前朝犯了文字狱的南斐然之女,孤鸿瞧着江煦帝的狼狈模样,她轻讽一声:“谢氏一族,也不过如此!”   说罢,孤鸿转身便打算逃跑,却被赶来的龙卫一把捉住,怒斥道:“大胆民女!”   另有龙卫上前,小心地扶起江煦帝,谢夙脸色苍白如纸,却仍不忘抬头往上方瞧去,只见熙容早已没了身影。江煦帝脸色一沉,厉声道:“还不去追!”   龙卫迟疑一瞬:“可您的伤……”   江煦帝推开龙卫,冷汗自他额前滴下,他却只道:“无碍,朕要沈熙容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可懂?”   “属下遵命!”龙卫抱拳,留下一人捉着孤鸿,随即便率领大批人马,前去追拿燕棣和熙容二人。   与此同时,熙容被燕棣带到了城郊云台山一处隐蔽的屋子,这儿奇峰险峻,重峦叠嶂,最是易于藏匿身形,不少隐世高人便居住在此。   “你放开我!放开!”熙容扭动着肩头,她用绣花鞋狠狠踢着燕棣的腿,踢了半响踢不动,熙容气势一下子矮了截,开始好言好语相劝道,“燕小侯爷,你这般劫走我,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放着尊贵的侯爷不做,偏要来跟我过不去,这究竟是为何?还是说,你只是想跟皇上过不去?那有很多种法子啊!”   燕棣冷冷看着熙容,事到如今他已穷途末路,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索性就直言了:“我喜欢你,看不出来?”   熙容怔了怔,她有些疑惑,突然一口否认道:“不可能!”   燕棣唇角嘲讽地勾了勾:“怎生就不可能?”   熙容此刻突然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道:“你若是喜欢我,我入宫前你怎么不说?如今你凭此作为借口,不过是想引江煦帝出宫,方才我看到你还派孤鸿刺他,这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就打算好的计谋?”   “不是。”燕棣面色凉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你……你还是不是人!”熙容气得跺了跺脚,她拿手指着燕棣,不可置信道,“孤鸿起码也是你的侍女,你现在这般跟她撇清关系,未免太薄情自私!”   “薄情之人可不是我,而是江煦帝。”燕棣音色低沉下来,他拿手捏着熙容白嫩的下巴,指腹缓缓摩挲,“他之前待你那般好,一旦出了事,还不是将你说关就关,依我看哪,只有他才能叫薄情之人。”   熙容一巴掌拍开燕棣的爪子,没有再理会燕棣。   她环顾这间狭小的屋子,见外头守卫的影子依旧倒映在窗上,熙容抱住双臂,气鼓鼓地坐在那张简洁干净的床榻上。   熙容心底微沉,燕棣怎么看都不像蠢人,他没必要为了她自取灭亡,此举惹上江煦帝,一定是燕棣早有预谋,说不定就在此时,外头已然发生了兵变!   “想什么呢?”燕棣语音淡淡地问她,眼看着窗外的人影此刻不时晃动,他唇角讽刺地勾了勾。   “与你无关!”熙容没好气地抿了抿唇,却在此刻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接的声音。   “奉皇上之命,杀了燕棣和沈熙容!这二人早有私情,方才燕棣的侍女什么都招了!”   “杀!这小院里的人一个不留!”   熙容在屋内听见这些声音,不由捂住嘴唇睁大了眼,她难以置信江煦帝这次竟然真的要杀自己,泪水一下子落在面上,她无助地扯了扯燕棣的衣袖,问他:“这……我们该怎么办?”   燕棣斜睨了一眼熙容,漫不经心地伸手,给熙容擦了擦眼角泪珠:“逃呗。”   话音刚落,门口的守卫便被杀了,大力的撞门声开始呯呯呯地响起,显然是另一拨人。熙容满是惊惶,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便躲到燕棣身后,小声道:“你你你……快想想办法!”   “放心。”燕棣轻笑了下,食指点在熙容的唇上,“有密道,不怕。”   外头身穿禁军服饰的杀手们撞了会儿门,见这门实在牢固,怎生都撞不开,一时间吩咐手下道:“放火!烧死他们!”   “是!”其余属下对视一眼,眼底皆是了然之色,他们拿来这小院里本身就备好的柴火和杂草,在门边放了一圈,火折子一丢,熙容方才待的那间屋子便燃起熊熊大火。   旋即,几人依旧穿着禁军的服饰,却丝毫没有禁军的招式,在小院附近纷纷诡秘地消失了。   待江煦帝的人赶到时,只见屋子的残骸,以及两具一男一女的尸体,由于此处火势极易燃起,这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却依稀看见女尸耳垂上挂着的一对耳环,正是熙容今天戴的那对。   龙卫神色沉重,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对耳环,旋即拿着耳环,跪在了江煦帝的床榻前:“皇上,这对耳环是女尸身上的,经沈姑娘原先的两位丫鬟,艾香和白桃比对,正是沈姑娘今日戴的那一对。”   江煦帝听闻这个消息,此刻太医正为他把脉,他躺在养心殿的床榻上抿住苍白的唇,一口黑血忍不住就从口中喷出。   孤鸿给江煦帝刺的那一柄匕首,淬了当世最凶险的毒。若是一个不巧,他谢夙今日就将命丧于此。 第48章   所幸太医院忙碌了好一阵子, 终于能压制毒性, 可此毒的解药却不知去向。   “皇上, 可要抽调龙卫去寻解药?此毒凶险, 据说解药曾出现在南疆。”林恒寿轻抬眼眸, 飞快地打量了下江煦帝, 结果发现皇上苍白的面容正罕见地出神,活像一座冰雕般静止不动。   林恒寿高悬的心七上八下的, 他再次出声提醒:“皇上?纵使熙容姑娘的事令人惋惜, 可您这病情拖不得, 还是让龙卫……”   “她没死。”江煦帝听闻熙容二字, 眼底突然有了波动,他缓缓扭头,古井无波的视线直直盯着林恒寿,眼底寒威凛凛, “熙容一定还活着。”   林恒寿不敢与之对视,连忙低垂了头, 只露出头顶的宦官帽, “是是,但皇上病情也拖不得, 还是该派些龙卫去寻解药。”   “先寻熙容, 朕这病情还能拖十日。”江煦帝浑不在意, 挥手示意林恒寿退下,面容苍白如纸,宽阔的额前隐隐有汗珠沁出, 可见他体内剧痛难忍。   太医虽压制了毒性,但也只是拖延,且毒素并未清除。此时江煦帝龙袍下的拇指紧紧捏起,方才不至于失态。   “可是皇上的敌人太多了,此时万不可冒险。”林恒寿实在忍不住出言劝阻,这十日对江煦帝来说太凶险了,保不准燕秋二家会看准时机动手,届时谢氏江山怕是都会……   “朕会等着熙容回来,这世上,只有她能取走朕的命。”江煦帝眼底依旧强势,即使是重病之中,他也能完美地做好两手准备,“去将皇都城防图拿来,以防燕秋二家谋反。”   “喏。”林恒寿拗不过江煦帝,除了照办,没别的法子。   所有人都退下后,江煦帝身子倚在软垫上,整张脸陷入黑暗,凤眸眼尾隐隐在颤动。   这是他重生以来,最浓烈的情绪波动。除去上辈子得知熙容的死讯那次,其余便是这次了。   他还没来得及跟熙容坦诚相告,也没来得及好好疼她,岂料熙容就这么离开了自己身边。虽说谢夙直觉熙容未死,他并非好唬弄之人,但此刻也难免有一瞬之间的慌神。   江煦帝闭了闭眼,想起燕棣所为,眼底出现一抹极难忽视的狠辣。   熙容的确未死,此刻正在云台山一处位置偏僻的猎户家中,她身穿猎户妻子的干净衣裳,此刻熙容瞧了瞧床上昏睡的燕棣,突然轻叹道:“燕小侯爷啊,这回我可真是被你坑死了。皇上已经不肯留我的命,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了,如今我就是有家都难回啊。” 第49章   床榻上的燕棣似有所察, 竟缓缓睁开双眼, 捂嘴轻咳一声。他脸色有些苍白, 眼底浮现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细看竟有些怅然。   熙容赶紧倾身过去, 语带关心:“你没事儿吧?”   话落, 燕棣立刻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你嫌弃我。”   熙容当即愣神,知道燕棣定是听见了她方才的话, 她连忙摆了摆手, 脸上讪讪一笑:“你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   说罢, 熙容见燕棣打算撑起身,连忙将他给摁了下去:“你身上有伤,快躺着别乱动。”   燕棣轻勾了勾唇,心中得逞, 总算肯乖乖地躺下。他瞥一眼左肩上缠绕的绷带,干涸的血迹隐隐透出, 左肩以下的上半身依旧缠着不少绷带, 燕棣却浑不在意,反而淡淡启唇:“昨日……吓到你了吧。”   熙容回想起那恐怖的遭遇, 她抿紧了菱唇, 一时没开口。   那时屋子着火了, 燕棣情急之下开启密道,带着她在迷宫一般的密道七绕八拐,好不容易找到出口, 结果却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中间尖石耸立。   幸亏有燕棣将熙容护在怀内,他一路撞上不少锋利的大石,后背险些要被刺穿。那么多次的撞击中,燕棣却将她护得安然无恙,熙容现在想来都觉得是个奇迹。   此刻眼见燕棣有些担忧的视线投来,熙容甩了甩小脑袋,连忙莞尔一笑,面容娇若海棠:“还好有你,我这毫发无损的,有什么可吓到的。”   燕棣迟疑着指了指熙容的额头:“可你额上都是汗。”   “这……”熙容连忙伸手往自己额前摸去,结果她并未感到濡湿,就愣愣说了一句,“我瞧着没有啊。”   燕棣勾唇一笑,眼底皆是促狭之意:“骗你的,熙容真是可爱。”   “你。”熙容不可置信地瞪着燕棣,觉得有一股子被耍弄的恼怒,但念及燕棣伤势未愈,她唯有大度地不计较这么多了,“罢了,虽说是你将我劫走,才引得江煦帝痛下杀手,可如今我能平安无事,也多亏了你,熙容在此谢过燕小侯爷了。”   “咱们如今是通缉犯了吧?你还将燕小侯爷这名字念得那么大声。”燕棣抿了抿薄唇,听见熙容温言软语地谢他,他眼底涌动着柔和的情愫,嘴上却偏偏硬着不肯承认。   “通缉犯?”熙容扬眉,她满心都是燕棣为自己受伤,倒是忘了这一回事儿了,“我倒是不知,待会得问问救我们的猎户夫妻,他们如今刚好进京城采买,应该能得到些消息。对了,你怎也不问这是哪儿?”   燕棣目光微闪,不过他反应向来机敏,此刻淡淡道:“我刚醒来,心里便都是你。”   熙容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一时无暇顾及燕棣话中的不对劲。她收拢衣袖下的五指,还是把话头扯回正题:“这儿是一处猎户家,后来你我二人被冲到了岸上,我一人抬不动你,恰好被猎户夫妻看到,还出手相救,待会咱们可得好好谢一番人家。”   “熙容可真是善良。”燕棣漫不经心地一笑,他自然清楚有人会救自己,也十分清楚这儿是哪里,因为那对猎户夫妻便是燕棣的部下。   当燕棣在宫中下定决心劫走熙容的时候,便安排好了这一切,包括云台山那间屋子着火,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为了让熙容出储秀宫,燕棣甚至不惜朝俞曼殊痛下杀手。   唯一意料之外的便是,孤鸿竟然会行刺江煦帝。这对燕棣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   此刻的养心殿内,林恒寿带着形容狼狈的孤鸿,一脚踢在了她的膝盖上:“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好,我从今天开始,努力保持日更哈~   推荐一本历史穿越文,超好看哒:   《嫁给秦始皇的病娇爹》by无奈排第七 文章id 2043211   更新有保障,绝对不坑~留言有机会得红包喔~   霸道女总裁李唯穿越后,一睁眼就在跟英俊的小哥哥春风一度。   事后,李唯潇洒的甩了这个名叫子楚的花美男。   搞笑,她又不知道那傲娇货是未来秦始皇的爸爸。   后来全世界都以为李唯被暗杀了,可她没有。   因为哥哥吕不韦来得及时。   吕不韦:妹妹你放心,就算哥哥死也会保护你。   李唯(安心脸):哥哥你放心,谁死你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吕不韦被一百支箭射成刺猬,当场身亡。   李唯:……   代替哥哥成了吕不韦以后,李唯惊讶的发现:   她要辅佐的秦王竟是前男友嬴子楚!   李唯心累啊,每天不但要好言好语的哄着这位祖宗发愤图强,   还要看着他作死作活的花式悼亡自己。   李唯: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亲爹,烂泥扶不上墙。   嬴政:你自己选的男人,哭着也要和他在一块。   嬴子楚:说什么呢!我还有十分英明神武的主人格呢!   CP:赢子楚x吕不韦(李唯)   (幽郁温柔+病娇暴躁双人格男主×真冷狠心黑霸气总裁女主)   电脑→:   手机→:   APP用户直接搜索文名《嫁给秦始皇的病娇爹》,或者作者无奈排第七,点进去就可以看啦~ 第50章   孤鸿因着林恒寿那一脚, 满头青丝凌乱地披散下来, 可她却傲然将挡在额前的乌发拨开, 即使是屈膝跪在地上, 衣衫血迹遍布, 孤鸿仍然一分都不肯服软:“怎么?皇上九五至尊, 邀请我一介婢女来养心殿做客么?”   “放肆!”林恒寿厉喝一声,走到孤鸿身侧盯着她, 目光犹如在瞧一个死人, “你胆敢行刺皇上, 还给匕首淬了剧毒, 如今就是拿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罪!”   “林恒寿,退下。”江煦帝坐在龙榻上淡淡启唇,他这次并未动怒, 实属罕见。   林恒寿讶然,抬头觑了眼江煦帝的神色, 唯有应诺后退,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若这贱婢还敢有所不轨, 皇上记得唤外头的护卫。”   “朕知道。”江煦帝面色不辨喜怒, 等林恒寿退至殿外, 他凤眸瞥向地上跪着的孤鸿,突然出声问道,“说, 你为何要行刺朕?”   “我是南玉。”孤鸿挺直了腰板,这是她数年来第一次响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是咬牙切齿,满腔的愤怒。   想当年,南氏一族是大夏王朝极负盛名的书香世族,只因南斐然某日即兴写了句诗,后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先帝便将南氏一族满门男丁流放,女眷落入奴籍,孤鸿作为南斐然之女,亲眼看到才华横溢的父亲被斩首的场景,她对这大夏王朝怎能不恨?   即使此事是先帝所为,可谢夙便是先帝之子,孤鸿如今迁怒于他,只因江煦帝是这世上和先帝最有瓜葛的人。   江煦帝此刻听见南玉之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冷哼一声,凤眸深处涌动着危险之色,像是在酝酿一场无声的风暴,“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孤鸿扬起下巴,眉宇间如染霜寒,她硬声硬气道:“皇上若是不满,大可以一同取走我的性命,南氏后人可没一个孬种!”   “取走你的命?朕不需要。”江煦帝说话毫不客气,他掌风一挥,突然朝孤鸿重重一击,“朕今日叫你来,是要问你,熙容究竟在何处?”   “若是说不出结果,那你便死!”   孤鸿右肩被江煦帝击伤,这儿恰好是她伤的最重之处,她咬了咬唇,在心中咒骂了十遍江煦帝后,傲然讽刺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说与不说,下场不都是个死么?”   “再说,皇上难道不想解自己的毒?沈熙容究竟是命丧火海,还是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又有什么要紧!”孤鸿故意提及解药,事实上她那儿的确有一份,此刻就是想看江煦帝到底是在意熙容,还是在意解药。   “闭嘴!”江煦帝差点又要揍孤鸿,熙容是他的逆鳞,不容任何人碰触,最终他却只是换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冷冷瞧着孤鸿道,“朕并不稀罕你说的解药,只要熙容平安无事地回来。”   孤鸿嘲讽一笑,她显然并不相信,可随着江煦帝接下来说的那一句话,孤鸿的面色却陡然僵硬起来,她几乎是不敢置信,江煦帝开得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只要你告诉朕熙容在何处,朕便给南氏一族洗刷冤屈,召回所有被流放千里之外的男丁,取消所有女眷的奴籍。”   谢夙打量着孤鸿面上表情,知道他抓住了此女的命门。年轻的帝王并不着急,说完这一番话便沉默了,只静静等着给猎物收网。   他的许诺,对孤鸿来说意义非凡。   孤鸿轻颤着身子,泪珠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她抿了抿唇,竭力控制自己有些扭曲的面容,同时又死死盯着江煦帝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江煦帝面容冷峻,即使是坐在龙榻上,依旧气势逼人:“朕自然一言九鼎。”   谢夙为南氏一族洗刷冤屈,其效果不亚于与先帝当面唱反调,若是那些斤斤计较的朝臣在此,定会劝阻江煦帝所为,毕竟有损先帝威严。   可江煦帝此刻就是这么做了,他为了熙容的去向,可以不再计较孤鸿淬了剧毒刺伤自己,也可以更正先帝生前的旨意。   孤鸿思虑万千,脸色忽明忽暗,她最终仍是选择赌一把,毕竟这诱.惑实在太大了,便咬牙说道:“希望皇上能拟一张圣旨。”   “准了。”江煦帝淡淡一声应下,而后便召林恒寿入宫,代拟圣旨。   孤鸿作为燕棣的心腹,她当然知晓一些主子的想法。原本燕棣最为放心的人就是孤鸿,因为她当初是被燕棣所救,后来又是燕棣给了她一间写字作画、施展才华的屋子,孤鸿原本对燕棣既感激,又心存爱慕。燕小侯爷对此心知肚明。   可这些与江煦帝开口允诺的一切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孤鸿贝齿轻咬,她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林恒寿在书桌上拟旨,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就碎裂了。   与此同时,正在云台山的燕棣微皱了眉,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重生金手指无敌爽文《将府娇妻(重生)》文案:   京城容家的嫡长女容棠风光下嫁新科状元韩元深,一路成了丞相夫人,全京城都羡慕她的好命。   直到她父亲被诬陷谋反,兄长壮烈战死,母亲中毒归西,夫君迎娶庶妹为平妻。   旁人对此噤若寒蝉。   容棠临死前,拼了命逃出相府,倒在一个男人怀里。   大将军霍战眼底幽深,后来他将韩元深抄家斩首,尸体丢到乱葬岗。   重生后,容棠只想还掉大将军的恩情,岂料她一路还着,就成了霍战捧在手心的娇妻。   【小剧场】   霍战:荣华富贵都归你,功名美誉也归你,这江山你若要,我便去给你打来。   容棠:那你呢?   霍战:我只要夫人*^_^*   改了几次下一本开啥,这次不变辽,戳专栏第一本就是~现在竞争激烈,作者君在此求个收藏鸭~爱你们 第51章   熙容此刻正给燕棣喂一碗汤药, 这自然是燕棣自个儿要求的, 熙容念及他在水中这般护着自己, 就大方地应下了这活。   此刻瞧着燕棣面色不好, 熙容不禁挑眉一问:“怎了?可是想起何事不对劲?”   燕棣垂眸思索, 却不知他这不详的预感来自何处, 一时并未回答熙容。   熙容只觉得燕棣好生奇怪,这几日与他交谈, 燕棣有时会闪躲她的疑问, 惹得熙容心里有些不踏实。正当她蹙了蹙眉, 打算进一步发问时, 却听见身后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如今外头到处在通缉二位,若是此处被官爷发现,我和夫君都不好交差。你们二位喝完这碗药,便赶紧启程吧。”   说话者正是救熙容的猎户妻子, 她此刻正给他们收拾行装,毕竟熙容是个千金大小姐, 这些粗活此刻只能落到她身上。   熙容转头看了一眼猎户妻子, 她菱唇微抿,有些担心燕棣的伤势。可既然猎户妻子都这般开口, 那他们二人也不得不走, 只是此刻又该去往何方?她好想念辅国公府的爹爹和娘亲啊……   “姑娘也别怪咱们, 实在是不得已啊。”猎户妻子给熙容二人收拾完衣裳,旋即轻叹一口气,朝熙容说道, “公子身体欠佳,顶多再留你们一晚。”   “多谢大娘。”熙容顿时喜笑颜开,可她细想之后,也不欲拖累猎户夫妻,便扭过头又问燕棣,“你看咱们何时启程?这日子待得久了,我怕江煦帝迟早找到这儿。”   燕棣回过神,冷然瞥了眼方才多嘴的猎户妻子,旋即又朝熙容温柔一笑:“熙容若想今日启程也可,我现在就换一套衣裳。”   猎户妻子见燕棣因着熙容打算提前启程,又听见他那话中隐含的寒意,她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方才所言起到了反效果,此刻忙不迭笑道:“二位理解就好,我这就先去外头了。”   说罢,她快步出了屋子,仿佛身后是吃人的魍魉。   熙容顿觉奇怪,她眉间轻蹙,却听燕棣在她身后戏谑,慵懒的语调不禁令人脸红心跳:“我这就要换衣裳了,怎么,你想留下来看?”   “那我去外头了,你自己喝药!”熙容没好气地开口,她才不想看燕棣的身子,于是便“啪”地一声放下药碗,熙容起身想往外走,怎料却被燕棣一把扯住衣袖。   熙容一怔,她并未回头,只是甩了甩自己的手腕,不料没甩开:“你干嘛呢?”   燕棣半坐在床榻上,慵懒的眼眸此刻紧紧盯着熙容盈盈一握的腰肢,即使穿着普通的衣裳,也依旧分外显眼,他喉中一滚,淡淡开口问道:“这次逃离京城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熙容挣开燕棣的手,她微挑眉梢,略一思索后说道:“自然是寻个隐蔽之处,避避风头再说。”   燕棣淡淡追问道:“那你可要与我一同避避?”   “这个……”熙容迟疑片刻,目前她好像没有别的法子,可那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让熙容无法安心,便试探着说道,“咱们出了京城,便分道扬镳吧。”   燕棣眼底突地闪过一丝暴戾之气,他一字一句道:“分道扬镳?”   他没想到自己为熙容做了这么多,放弃燕小侯爷的身份,放弃燕家对他的期许,到头来却换得心上人的一句分道扬镳。   熙容的心思从来都不在燕小侯爷身上,此刻她愈发害怕,张口结巴起来:“不……不然呢?”   燕棣偏过头去不肯看熙容,过了好半响,才吐出一句:“你出去吧。”   熙容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她好像明白了些燕棣的意思,可她心里没有他的存在就是没有,总不见得还能凭空变出来一个大活人。   燕棣见熙容担忧的目光望过来,他强忍住心下浓郁的挫败感,嘲讽一笑,语调仍是慵懒:“怎还不走?想看我换衣裳?”   熙容下意识就摇了摇头,旋即她说不上来自个儿是什么心情,转身便出了屋子。   紫禁城。   龙卫跪地在江煦帝面前禀报,就在几天前,他们已经寻到了熙容的位置,却一直都按江煦帝的吩咐静待不发:“……沈姑娘和燕棣都住在山脚下的一对猎户夫妻的家中,据属下近日观察,那猎户夫妻实为燕棣的部下,属下以为,这是他给沈姑娘刻意设下的圈套。”   江煦帝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最后一句,竟然罕见地夸奖了龙卫:“总结不错。”   龙卫受宠若惊地愣住,旋即反应过来,低头道:“……属下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江煦帝挥退龙卫,在林恒寿的服侍下起身更衣,耳边回荡着林恒寿担忧的碎碎念:“皇上呐,您这奇毒刚解,可千万要顾念自个儿的龙体,要不这一趟就让奴才代您去吧。”   谢夙冷冷瞥了一眼林恒寿,显然不打算听取他的建议。   孤鸿已给江煦帝解毒,圣旨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若江煦帝不赶快前往营救熙容,届时燕棣便会知道孤鸿叛变的消息,难保他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江煦帝更完衣,头也未回地便往殿外走去。   林恒寿望着江煦帝离去时高大的背影,正想叹息一声,却见许久未有动静的慈宁宫突然派个宫女过来,跪在江煦帝面前朗声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说今日是宫中初选之日,请您一同前去观礼。今日各大世家的优秀女子都在,皇上可务必要过去。”   同一时刻,燕棣那边的暗卫传来消息,正单膝跪地禀报:“主子,今日宫中选秀,似乎正在如期举行。”   燕棣讶然,原本正要离开猎户家中,他刚换上一身朴素的青衣,这会儿他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熙容:“如何?皇上竟对你不管不顾,只想着美人入怀。”   熙容对江煦帝失望无比,她眼底黯了黯,仍旧不死心地咬唇道:“我想最后再看一眼京城。”   “也罢。”燕棣勾了勾唇,江煦帝的冷漠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他便大方地满足熙容这最后一个要求,反正二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燕棣可不会给江煦帝留这个机会。   于是二人来到山腰一处私家猎场中,这块地当年被燕家买下,后来给达官贵人享乐之用,渐渐有了利钱。今日猎场并无人来访,燕棣便选了这个地方,给熙容最后一次好好瞧瞧这京城。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那朱红色的巍峨宫墙,以及错落有致的黄瓦宫殿,这是紫禁城才有的景象。而其四周分布着许多世家的宅子,其中有一座,便是辅国公府的大宅。   熙容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有些懊悔,她不想离开这儿,却又被逼必须离开。   燕棣在她身侧,狭长的眼眸一直暗中注视着熙容的面颊,他以为她是在思念江煦帝,一时间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妒火中烧。   熙容浑然不觉,轻叹一声,朝燕棣无奈道:“咱们走吧。”   燕棣已然收敛眼底怒火,他点头,刚想应好,斜刺里一支箭却朝他的左肩射来。   只听“嗖”的一声,燕棣险险避过,箭矢在青衣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大怒,朝刚才箭过来的方向看去:“何人在暗中放冷箭?!暗卫呢,还不快过来!”   话音方落,数十名暗卫整齐划一地出现在燕棣身旁,而他也抬眸望见了,猎场外不远处的高地上,江煦帝和龙卫头领二人的身影。   谢夙手持一张宝弓,身姿颀长挺拔,穿着墨黑龙袍玉带,方才那箭就是在他手中放出来的。   “江煦帝?”燕棣心底一沉,他下意识就按住了熙容的肩头,将她困在自己身侧。该死,这儿地形对他们来说太不利了。   熙容原本还有些喜悦,后来想起当初是江煦帝派人放火烧屋,这时候的他应当是来亲手了结自己性命的。真好,跟上辈子的他一模一样,她心下苦涩道。   江煦帝凌厉的目光停在熙容肩头那只手上,他忽而又取了支箭,拉满整张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燕棣的脑袋。   燕棣连忙低身避过,手刚一松开熙容,冷不防江煦帝数箭齐发,生生将他逼得离熙容越来越远。而那些个想要护主的暗卫,也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龙卫团团包围,自顾不暇。   江煦帝身边的龙卫头领身形一动,便将熙容平安送到皇上身边。可怜小姑娘还没从这反转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棣因了之前的苦肉计,此刻伤势未愈,面对江煦帝数箭齐发,他难免避闪不及,不少箭矢精准地擦过衣衫下的皮肤,不一会儿他便全身挂彩。   且江煦帝每次射箭的角度都十分刁钻,燕棣为了躲避锋利的箭矢,被迫做出许多滑稽的动作。   燕棣见江煦帝如此戏弄于他,又见身侧暗卫渐渐不敌,他知道大势已去,忍不住怒吼道:“江煦帝,士可杀不可辱!你要取我性命便快些!”   “哪来那么多废话?”江煦帝轻瞥一眼身侧熙容,见她仍然在发愣,谢夙勾了勾唇角,故意气燕棣,手中又是一箭飞出,“朕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燕棣见身侧燕家暗卫尽数倒下,他双眼赤红,狠狠道:“堂堂帝王,竟只敢在暗处放箭,有本事过来与我一战!”   江煦帝轻嗤一声,他这时候停止了放箭,只等着龙卫将负隅顽抗的燕棣等人一网打尽:“若真如此,你怕是敌不过朕一招。”   “你的毒解了?”燕棣与龙卫交战之际,突然问道,那日江煦帝并未亲自前来追击,故而燕棣猜测孤鸿给江煦帝下了剧毒。   江煦帝淡道:“自然,你要感谢自己的婢女。”   孤鸿此时在江煦帝身后缓缓走出,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下方狼狈的男人,唇瓣苍白。今日是她自己要求过来的。   燕棣身子忽而一晃,旋即他的面容全然变得冰冷,只丢下一句话,便再不管江煦帝那边是何光景:“孤鸿,想不到你也会背叛我。”   孤鸿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惨白。   在她身旁,江煦帝却径自朝熙容走去。即使是此刻,他俊美宛如天神的面容上,依旧没太大的波动。   熙容以为江煦帝又要杀自己,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下,她衣袖下的五指紧抓在泥地里,黝黑的土壤已经陷入她的指甲间:“你……你别过来。”   江煦帝步子顿住,他停在原地,原本巨石落地的心情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熙容惊惶的神色,凉凉问道:“为何?”   熙容坐在地上,小声嘟囔了句:“你不是要杀我么。”   江煦帝忍不住笑了,他笑熙容的天真纯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朕何时说过要杀你?”   “可是你——”   本来就对她有所企图。   这话熙容没好意思说,只能顺着江煦帝的意思思考了下,她立即扬眉,一双美眸中皆是不敢置信:“你是说,放火烧屋那件事,都是别人的圈套?”   而这个别人,就是燕小侯爷,燕棣。   熙容吞了吞唾沫,她终于明白这些天的奇怪之感从何而来,一时间她有些难以接受,目光落在与龙卫缠斗的燕小侯爷身上。   他,应当是喜欢自己,才会这么做吧……可是自己从未对他表示过什么,燕小侯爷再不甘心,也不该强行劫走她,而后又演戏骗她。   突然,眼前视线被江煦帝的龙袍挡住,熙容抬头望去,只见江煦帝站在自己身前,面沉如水,虽然他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熙容却无端感到了他的不爽。 ′   “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江煦帝俯下身,朝熙容伸出修长的手,语音有些冷硬。   熙容下意识就将手放到江煦帝的掌心,她其实还有些懵,冷不防下一瞬就见江煦帝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熙容想着他怎么不拉她起来,视线垂下后一瞧,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的手指间都是泥,而江煦帝的掌心却一尘不染。   就在熙容打算收回手的时候,江煦帝却一把握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有力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他垂眸取出一条巾子,给熙容细细地擦拭着手指,终于将那黑泥擦去大半,只是有一些还留在熙容原本干净的指甲缝里。   熙容的身子有些僵硬,她知道江煦帝向来矜贵自持,鲜少会做这等屈尊降贵的事儿。更何况她之前还以为他要杀自己,一时间心里惊魂未定,却又有丝异样的波动。   “回宫记得洗手。”江煦帝松开熙容的手时,指腹若有似无地刮过她的手背。他语调依旧有些冷,但心情较之方才熙容看燕棣的时候,已然好上许多。   说完上一句,江煦帝又伸出手,在熙容肩头处轻拍了几下,像是拂去尘土一般。   那是燕棣方才碰过的地方,江煦帝介意得很。   熙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肩头,很干净啊,他这是做什么呢?   此时燕棣已然身负重伤,他接连咳出几口血来,形容狼狈不堪,冷不防被龙卫一下击中腹部。燕棣跌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发现锋利的剑尖对准了自己,在日光下反射凛凛寒光。   江煦帝冷然看着这一幕:“杀了他。”   熙容一听,忍不住捂嘴惊呼:“皇上手下留情!”   江煦帝转头瞥了熙容一眼,熙容咽了咽唾沫,尽她所能为燕小侯爷求情道:“皇上,这些天来燕小侯爷并未对我有出格之举,请您看在这份上,饶他一命吧。”   燕棣的视线划过锋利的剑尖,落在熙容焦急的娇美容颜上,他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为他求情,照理他应该高兴,可燕棣此刻却罕见地愧疚起来,他愧疚于自己之前骗了熙容。   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自己,是如何的毒辣残忍。   此刻孤鸿一同跪下开口,她垂着眸子,语音甚是坚毅:“还请皇上饶他一命,奴婢愿拿自己的命,换燕小侯爷一命。”   话虽如此说,可江煦帝依旧是无动于衷。   熙容觑了眼江煦帝面如寒冰的神色,小心地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态娇憨:“皇上。”   江煦帝凤眸一瞥,视线落在熙容暗含期待的面上,他转过头没好气道:“依你。”   熙容顿时喜笑颜开,江煦帝见了,忍不住冷冷道:“别那么开心。”   “多谢皇上宽仁大量!”熙容却不管不顾,依旧笑靥甜美,宛如清晨第一朵盛开的粉莲。 第52章   江煦帝眼底暗了暗, 沉声下令道:“将燕棣送往宗人府, 三日后启程流放宁古塔。”   孤鸿听了暗松一口气, 而后便听江煦帝命她起来, 孤鸿抿了抿唇, 突然恳求道:“还请皇上将奴婢也一同流放至宁古塔。”   江煦帝看了眼她, 淡道:“随你。”   孤鸿连忙去往燕棣身边,不料却被后者冷冷甩开了手, 她抿了抿唇, 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江煦帝牵起熙容垂在身侧的小手:“跟朕回宫。”   熙容抿了抿唇,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猎场, 她此刻被江煦帝这么牵着,竟也有些安心。   秋日午后,云台山落叶飒飒,江煦帝并未直接将熙容带走, 而是带着她走在半山腰的山道上。他刻意放缓了步子,以便熙容能够跟上。   熙容有些不解, 她抬头看着江煦帝:“皇上, 不是说带我回宫么?”   江煦帝顿了顿,他知道熙容对他有所误会, 此刻想跟熙容坦白前世之事, 便缓缓道:“容嫔, 朕——”   然而林恒寿的声音突然自大老远传来:“皇上!您该回宫观礼了!”   熙容一愣,她本没听清江煦帝那“容嫔”二字,此刻喃喃问道:“观礼?今日是什么日子?”   江煦帝被人截断话头, 他眼底一暗,道:“并无大事。”   林恒寿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末了用衣袖擦拭额前汗珠:“二位祖宗,太后娘娘和所有秀女还在宫里等你们,还是赶快随奴才走吧。”   “为何连秀女都在等我和皇上?”熙容起先还不解其意,说到后来她顿悟过来,不由讶然,“莫非……今日是宫中初选之日!”   算算日子,好像原定的初选日子就是今日。熙容抬头看了眼江煦帝,见他不说话,便知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你、你怎不早说!”熙容不知所措,她一想到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自己,顿觉头有些晕。   那些秀女这辈子依旧对她有不少敌意,上次还给她屋前泼了墨呢,现在倒好,她把所有人都晾了半天,秀女们为了选秀必定精心打扮,这时候不得恨死她啊。   江煦帝眼看熙容着急忙慌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无碍。”   “……”熙容看着高高在上的江煦帝,她简直就欲哭无泪,跺了跺脚没说话。   江煦帝他根本不知那些女人的过分,上辈子便是如此,罢了罢了,她还是习惯吧,也别指望这狗男人为自己出头了。   对了,上回他还打算把自己关慎刑司呢……   熙容试探着开口:“皇上,您带我回宫,这我住哪儿啊……还是上回的慎刑司么?”   江煦帝瞥了她一眼:“你住养心殿。”   熙容一听不是慎刑司,下意识就点头道:“好啊……等等,养心殿?!”   江煦帝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瞧上去并未打算解释。   林恒寿在一旁有些着急,想着皇上此番已经因了燕小侯爷的事儿开罪于太后,宫中初选这等大事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他便连忙替皇上解释道:“熙容姑娘,上回陈公公按照皇上的吩咐,只是走个过场,他原本就是要送您去养心殿的,只是口头上必须说去慎刑司罢了。”   熙容惊讶地看了一眼江煦帝,林恒寿趁此机会还欲补充些什么,却被江煦帝淡声打断。   “养心殿内有一偏殿,你走之前便已打扫干净,如今你便先住那儿。”男人面容淡漠,凤眸流转时熠熠生辉,如同最闪耀的太阳,“待他日晋封,朕会另赐宫殿于你。”   熙容怔住,良久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她已经被江煦帝牵上了宫中马车:“我……我为何要住养心殿啊!如今只是初选,我一介秀女,怎可随意出入皇上的寝宫?”   “那便给你个封号,容贵人。”江煦帝闭上眼,显然打算休憩一会儿。   熙容见他如此,她唯有闭嘴,还以为江煦帝是在开玩笑,美眸眼睫眨巴了下。熙容没想到自己进宫后这么快就有了位份,可这选秀既有初选,又有复选,这江煦帝不是乱了规矩么?   “放心,朕就是规矩。”江煦帝似乎是熙容肚子里的蛔虫,他并未睁眼,淡淡说了一句,语音冷沉而强势。   熙容凝眉,突然发现自己担心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索性便不去想了。   她沉沉睡去,江煦帝却在此时睁开了凤眸,那一双冷沉的眸子静静瞧着熙容的睡颜。没过多久,他突然伸手,将熙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这才重新闭目养神。   此刻的宫里早已乱成一团,秀女们聚集在外头议论纷纷,内殿燕太后的面色黑如锅底,她没想到江煦帝为了一个沈熙容,竟能在选秀当日,抛下所有秀女去寻她,当真是坏了皇家的规矩!   如今棣儿那边也不知如何了,燕太后是前不久才知晓燕棣的真正计划,一时间对沈熙容愈发恼恨,此女毁了燕家最出色的一名后辈,虽说此事暂时还未波及到燕家,但燕太后对熙容恨得近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可她被江煦帝威胁过,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得。   就在这当口,外头的小太监突然高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秀女们听见皇上来了,登时噤若寒蝉,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天子龙颜,一时间虽然各个低头行礼,却忍不住悄悄抬头望了眼。   这一眼,便是瞠目结舌。   只见为首的天子今日并未穿明黄色龙袍,而是一件墨黑玉带常服,他身姿颀长高挺,气势凌厉,但就是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天子,他竟然堂而皇之地牵着一位绝美少女的手!   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选秀乃是从各地秀女中挑选合适者入宫的盛世,皇上这般给予该女子特权,未免不把她们放在眼中!   而且,那身着华服的少女怎生就有些眼熟……是沈熙容,她不是因杀害俞曼殊一事,去了慎刑司么!   熙容先前已经去更衣过了,她察觉到秀女们饱含羡慕妒忌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脚下步子都走得慢了些。可就在此时,熙容感觉到江煦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男人似乎在给她传递力量,她好似也不那么害怕了。   于是熙容便随着江煦帝一同,面色如常地走过众人。   林恒寿充当礼官,高声宣布道:“宣沈熙容入殿觐见太后!”   众人面面相觑,江煦帝面不改色,就这般将熙容头一个带入了内殿。   燕太后坐在上边,她已听宫女禀报了外头的情况,被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就要骂出声来。此时燕太后尚不知燕棣落到何等结局,她勉强忍住怒气,用探询的目光朝江煦帝看去,结果后者只是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她的眼色似的。   江煦帝此时终于松开了熙容的手,径自走到上首落座,他见熙容在底下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欲为难她,直接吩咐宫人道:“留牌子。”   旁边一名年轻的小太监有些傻眼,心想皇上怎生就这么快决定了,这太后都没发话呢……   他身旁的宫人很有眼色,知道太后近日被禁足,怕是不得皇上的意,这会儿开罪了也无妨,只消不得罪皇上就行,于是便扯了扯那年轻小太监的衣袖。   年轻小太监连忙会意,朗声道:“沈熙容,留牌子进宫待选!”   外头听见这声音,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   燕太后坐着勉强保持微笑,实际上心里气得要死,这沈熙容如今可不是能为她所用的棋子,而是江煦帝的心头肉,燕太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熙容听见这么快就出结果了,她有些讶然,屈膝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平身。”江煦帝语气和缓,细看眼底还有几分罕见的温情,宛如黑暗中涌动的暖流。   熙容只觉耳朵一酥,她不欲久留,很快离开了殿内。   她走到外头,不出意外看到众多秀女惊讶嫉妒的目光,其中最刺眼的一道,无疑是来自于姐姐沈连云,她上前几步,气势凌人地发问道:“沈熙容,你不是一直待在慎刑司么,怎会突然出现在初选的殿前?还是跟皇上一起?”   众人都以为熙容一直待在慎刑司,这才久不露面,有那好事的秀女甚至猜测,沈熙容已经在慎刑司奄奄一息了,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故而沈连云此刻才会那般惊讶。   实际上不过是江煦帝的障眼法罢了,他并未声张熙容被劫走一事。在回宫的路上,江煦帝已经把众人以为的情况跟熙容细细地讲了一遍。   此刻熙容满眼陌生地看着这个昔日与自己无比要好的姐姐,她用三两句话轻描淡写道:“慎刑司觉得我没杀人,我自然就出来了。”   沈连云挑高眉梢,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她眼含妒火道:“你还没说自己为何会与皇上出现在一起?今日初选延后了这么久,都是因为你吧?你怎就这般不让人省心!”   熙容面对姐姐的无端指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态度:“你自个儿去问皇上吧。”   她抛下这句话,绕过沈连云就走了。   沈连云在原处气得咬牙跺脚,却又不敢拿熙容如何,因了熙容已经通过初选,按理复选也是毫无阻碍,不日就能进宫做小主了。   而沈连云对自己能否通过第一关初选,尚不太确定。尽管有国师清玄的保证,说她一定能通过初选和验身,沈连云心里还是颇为没底。   她不明白,身为天运福女的自己,为何还要来参与宫廷选秀呢?   熙容被一名宫中嬷嬷指引着,去往储秀宫收拾行装,因了之前听说艾香白桃都候在那儿翘首以盼,她倒是并未注意到身侧嬷嬷衣着不凡。   一想到终于要见那两个丫头,熙容顿时心头一暖。沈长风和纪氏二人慧眼如炬,给熙容挑的两个丫鬟都是好的。   不料半途却出了岔子,熙容看着眼前拦路的秀女们,她略挑眉梢,语音轻灵:“钱姑娘?”   昔日俞曼殊的几位小跟班立在宫道上,钱灵玉赫然在列,她面对熙容有些心虚,却硬要撑起一股气势来:“沈熙容,你在慎刑司待了那么久,为何还能毫发无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道:“就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她们往日里与俞曼殊交好,后来俞曼殊一死,这些小跟班们就失去了靠山,沈连云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们转而投靠哪方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俞家派人给了她们几个好处,务必要让熙容不痛快。   岂料熙容还未开口,她身边满头华发的嬷嬷倒是先厉声斥责道:“放肆!你们几个血口喷人,也要看看是什么场合!再者,你们认为自己能越过慎刑司,替天行道不成,简直不识礼数!”   钱灵玉几个被这老嬷嬷气势所慑,她们不知这是江煦帝的人,只以为是个一般的老宫女,登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你竟敢这么说我们?知道我们是谁么?”   老嬷嬷气定神闲地说道:“老奴不需要知道,皇上命老奴陪熙容姑娘去储秀宫收拾行装,晚前便要搬到养心殿去了。几位姑娘说说,老奴需要知道你们姓甚名谁么?”   “什么?养心殿?”钱灵玉大惊失色,她不敢置信地拿手指着熙容,“你这才刚通过了初选,复选尚未开始,如何能进得养心殿?”   老嬷嬷看着钱灵玉盛气凌人的姿态,她眼底一寒,冷声道:“这自然是皇上的吩咐。老奴服侍皇上也有十余载了,你们几个若有异议,倒是可以告诉老奴,不知几位姑娘的芳名?”   钱灵玉未曾细想,高仰着脖子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她脱口而出道:“我叫钱灵玉,是礼部侍郎之女,怎么?”   熙容却是微微惊讶道:“嬷嬷,你服侍皇上已经有十余载了?”   老嬷嬷见熙容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不禁淡淡一笑:“确实如此,老奴还会骗人不成?”   “原来您是皇上的乳娘,穆嬷嬷?”熙容讶然,对这位服侍江煦帝许久的穆嬷嬷,她上辈子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主要是穆嬷嬷在宫中颇具威望,熙容没想到江煦帝竟会派她来送自己。   “……您居然是穆嬷嬷?”钱灵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她额前滑下一滴汗珠子,脸上早已堆满笑意,语中皆是讨好,“钱灵玉素日在府内便听说您的威名,这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穆嬷嬷讽刺一笑:“老奴之前倒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过今日是知道了。奉劝钱姑娘一声,往后不该惹的人,还是莫要招惹的好。虽说皇上之前没怎么收拾你们,可怕就怕这秋后算账,你说是不是,钱姑娘?”   钱灵玉脸色发白,腿脚也有些发软,她低声祈求道:“还望穆嬷嬷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穆嬷嬷凉薄道,她是江煦帝的心腹之一,又怎会偏帮这群小丫头片子。   其他几个秀女,在这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冷不防却听穆嬷嬷又道:“还有你们几个不出声的,老奴也记住你们的脸了,一会儿都禀报给皇上。”   说罢,穆嬷嬷不顾脸色骤然惨白的几个秀女,带着熙容径自走过她们,去储秀宫收拾行装了。   然而就在熙容和穆嬷嬷前脚刚走之际,平素一贯低调的叶若歆却出现在钱灵玉眼前,事实上她早就在暗中观察方才那一幕了。   此刻的储秀宫门口,艾香和白桃早就在此候着,见她们的小主子平安回来,顿时眼里噙着泪花,上前齐齐行礼道:“恭迎小主子回宫。”   熙容见这阵仗,也不知这话是谁教给她们的,暗道她们两个定是吓坏了,她连忙上前,一手扶起一个:“许久未见你们二人了,都还好吧?可有受到旁人的欺负?”   如意姑姑立在一旁笑道:“沈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您的人,一直派人关照着她们,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艾香和白桃双双点头,白桃眼里含着两包泪:“小主子,您还有心思问奴婢,您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熙容本想回答,但忆起江煦帝对她的嘱咐,她还是道:“进去说话吧。”   “不错,这宫门口人多眼杂,还是先进宫吧。”穆嬷嬷老练道,她已经观察了一会儿艾香和白桃,见这两丫头都是实诚人,一时也就放下心来。   熙容被如意姑姑引进储秀宫,她发现自己昔日的屋子已被打扫干净,连带那些难除的墨迹也没了。如意姑姑见熙容在意,便笑着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得知有人泼墨,震怒之下才派陈公公来接你,奴婢听说原是打算将您接去养心殿居住的,怎料半途出了点岔子。”   “如今这屋子的门板都换了新的,前几日方才弄好,皇上这是不想让您看到了伤心,故而才出此下策。”   “——是这样吗?”熙容抿了抿菱唇,后来一想也是,这泼墨的屋子放储秀宫多难看,迟早是要换的。   穆嬷嬷眼见熙容的面色忽明忽暗,她眉梢微动,想来这位沈姑娘和皇上之间有着什么误会。可照理说不应该呀,据穆嬷嬷所知,二人之间并未有什么过节,一个是辅国公府嫡出小姐,一个是当今真龙天子,正是般配呢。   于是穆嬷嬷随口就问道:“沈姑娘原以为是什么?不妨直说,皇上这人性子冷,但也不会惺惺作态。”   “他对姑娘的心,可是比金子还真。” 第53章   “他对姑娘的心, 可是比金子还真。”   穆嬷嬷十多年前就跟在江煦帝身边, 她阅人无数, 此刻可谓一语中的。   熙容心绪一下子被拨乱, 穆嬷嬷的话如同一击当头棒喝, 又似有一团白雾在眼前, 令她茫茫然不知所措,她勉力一笑道:“皇上对我的好, 熙容自是明白, 只是不太适应罢了。”   穆嬷嬷有些怀疑熙容的话, 不过今日的重点不在于此, 她并未深究:“进屋瞧瞧吧,姑娘有何物事想要带走的,只管跟老奴等人说。”   熙容点头,随后走进了屋子, 吩咐完带走什么东西后,她便支走如意姑姑, 将这几日自己的经过给艾香白桃简单说了一遍, 穆嬷嬷应当是江煦帝的心腹,故而熙容并未避忌穆嬷嬷。   艾香和白桃听闻小主子并未被关在慎刑司, 而是被燕小侯爷劫走, 一时间纷纷捂住了嘴。后来听说熙容平安无虞, 二人这才总算放下了高悬的心。   虽说被劫走不是什么好事,可总比去往慎刑司要好得多。   熙容再最后看了眼自己曾经待了数日的屋子,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 便去找如意姑姑:“姑姑,我今日没机会见着苏芸姐姐,待会她若回来了,还请您帮我给她带个话。”   如意姑姑忙点头应了:“好,姑娘尽管吩咐。”   熙容料想苏芸今日定能通过初选,日后二人还将入宫相伴,便留了几句话,还感谢一番苏芸之前的挺身而出,日后继续互相照应云云。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熙容突然又有些懵,心道她如今只是通过了初选,那江煦帝在马车里说的“容贵人”究竟是何意?难道他这只是随口一提,事后就全忘了?   熙容忍不住问身旁的穆嬷嬷,想着她应当知道些什么:“穆嬷嬷,这皇上可有跟你提及其他事儿?”   “皇上只是命老奴送您到储秀宫,再派几个宫女搬您要搬的物事。”穆嬷嬷答道,而后她忍不住八卦地问了一番熙容,老练的眼中冒出精光,“怎了?皇上还跟姑娘说了何事?可有同您说立后之事?”   “立后?”熙容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想起江煦帝上辈子就将后位空悬,这辈子他随口一提的位份也不过是一介贵人,此刻熙容唯有一笑置之,“嬷嬷多虑了,皇上并未有跟我说立后之事。”   “是么……那还真是可惜。”穆嬷嬷眼眸一暗,旋即又朝熙容亲切地笑道,“姑娘加把劲,不日就是宠冠六宫的皇后了。”   熙容尴尬地笑了两声:“也、也许吧。”   却不知穆嬷嬷老谋深算,对熙容也很是看重,她日后给自己和江煦帝二人出了不少力。今日穆嬷嬷的一番话,后来竟真的成了事实。   熙容此刻还有些担忧,她几次三番像穆嬷嬷确认道:“嬷嬷,我这搬进养心殿,终究是不合规矩的,太后娘娘……还有其他后宫主子,会不会怪罪下来?”   很快熙容就搬到了养心殿的一处偏殿内,穆嬷嬷指挥宫女,将所有物事都有条不紊地搬运着,没一会儿就好了。   而后穆嬷嬷又吩咐宫女们端来数盘瓜果点心,熙容一看,发现竟都是自己爱吃的,她很是讶然,忍不住询问穆嬷嬷:“这些点心都是谁安排的?怎与我平日在辅国公府的喜好一模一样,就没有一样是我不爱吃的呢。”   穆嬷嬷听后也是一愣:“这都是皇上不久前吩咐的。”   熙容听后更是疑惑不解,她凝眉细思,心里却依旧没个底:“皇上此刻不是还在观看初选之礼么?”   穆嬷嬷答道:“这老奴也不知,许是皇上心中记挂着姑娘,这才忙中偷闲,吩咐宫人去办的。”   熙容心想,这江煦帝真乃神人,面对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还能一心二用,当真是匪夷所思。   到了熙容用完晚膳的时候,这初选通过的秀女名单也就出了。   熙容坐在偏殿那张奢华贵气的雕花罗汉床上,一边吃着白桃给她剥的西域葡萄,一边听艾香念那份名单,这是熙容方才问穆嬷嬷要来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沈连云,留牌子……钱灵玉,留牌子……最后一个姑娘名为叶若歆,留牌子。”艾香念完,终于将那册子合上,这次初选通过的人数不少,她念完已有些口干舌燥。   熙容却是皱眉,命宫女给艾香沏了杯茶,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娇美的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   白桃见小主子连葡萄都不吃了,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了?这份名单难道有何问题?”   “苏芸姐姐不在。”熙容沉声道,别人的名字她或许不太记得,可苏芸前世定然入了江煦帝的后宫,为何今世却不在这份初选名册里了?   莫非苏芸后来会通过其他途径入宫?可上辈子的苏芸,明明就是选秀入宫的。   熙容又皱了皱眉,喃喃念道:“不可能啊,苏云姐姐的轨迹怎么改变了?她明明该入江煦帝的后宫才对。”   穆嬷嬷在旁闻言一惊,她打断熙容的话茬:“沈姑娘这是何意?”   “啊?”熙容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失言,穆嬷嬷又精明无比,万一被她给瞧出来什么……   “沈姑娘方才说苏芸的轨迹,莫非你能预知天命不成?”穆嬷嬷一再追问道,她眼中又开始冒出精光,全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呃……”熙容身子微微后倾,她不知所措,伸手挡在身前。   穆嬷嬷上前一步,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旋即笑眯眯道:“老奴知道了。”   熙容瞳孔放大,后背上开始冷汗涔涔:“穆嬷嬷在说什么?我却是听不懂。”   “听不懂?”穆嬷嬷一副不信的模样,她又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老奴这下子什么都知道了,姑娘的秘密瞒不住哩。”   熙容被吓得差点就要跳起来,她强自镇定,衣袖下五指紧抓床单:“嬷嬷,您究竟是何意?还请直说。”   穆嬷嬷一副笃定的口吻道:“其实熙容姑娘才是真正的天运福女对不对?当初一定是你姐姐为了名利,就顶替了你的位子,到外头四处出风头,对不对?老奴就说嘛,沈连云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哪能堪当天运福女。”   熙容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江煦帝命人拟完选秀名单,便往养心殿赶来,方才穆嬷嬷扯高了嗓门,他自然都听见了,包括熙容之前是如何露出马脚的。   这下江煦帝愈发笃定,这傻姑娘与他一样,都是上辈子重生的人。   “都退下,天运福女之事休要妄议。”江煦帝语音泛冷,听上去不喜欢旁人讨论此事。   穆嬷嬷十分有眼力见,她带着艾香白桃和其他宫女鱼贯而出,再关上殿门。   江煦帝径自走到熙容身旁的椅前,一撩衣袍坐下,凤眸瞥过盘中的不少葡萄皮儿,他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二人独处,熙容暗自紧张,却听江煦帝此时开口道:“这偏殿可还过得去?”   熙容眉梢一动,视线落在江煦帝俊美的面上,她觉得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便壮着胆子点头道:“甚好,比储秀宫的屋子大多了,只是……”   江煦帝看向她:“只是什么?”   熙容抿了抿菱唇,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下裙的褶皱:“我觉得屋子虽大,可住着总不踏实。”   这么说,他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熙容知晓江煦帝是宫里最大的主子,所以她把话说得委婉一点,才不会触怒他。   岂料江煦帝闭上凤眸,绕开了熙容的话茬,淡道:“过来给朕揉揉头穴。”   熙容迟疑了一下:“是。”   她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最终挪到江煦帝身后,却又是一阵犯愁发愣。   江煦帝冷沉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怎么,不会?”   熙容咬了咬唇,在江煦帝看不到的地方拼命点头,发间珠钗清脆作响:“嗯。”   而后,她突然听见一记男子的轻笑声,在寂静的殿内,如同羽毛拂过心头。   熙容眉梢微扬,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笑什么?”   江煦帝睁开凤眸,眼底似有璀璨星光一闪而过,他又勾了勾唇,在与熙容独处之际全然舒缓心神,记忆里似乎已许久未这般。   “容嫔,不必紧张。”江煦帝眼底沉了沉,终于打算坦白,一时千头万绪席卷而上。   岂料熙容没听懂他言下之意,她这辈子过得顺遂许多,听见容嫔两个字还没反应过来:“皇上,您在说什么?我还没通过复选呢,怎能一跃成为容嫔,且我住这偏殿也不合规矩,您说这是吧?”   “……”江煦帝顿时无言,见熙容一时间想不起来上辈子的事儿,他便换了个说法,淡道,“你方才说,苏芸本该进宫,这话朕都听见了。”   熙容吓得浑身一僵,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江煦帝这是何意,索性任由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江煦帝身后:“这、这是我胡乱说的,皇上切莫当真!”   江煦帝瞳孔微缩,他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熙容,沉声问:“你这是作何?朕让你跪了么?”   熙容埋头耸肩,巴掌大的小脸隐没于乌发之下,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她一想到以江煦帝的精明,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菱唇发颤,面色已然惨白。   这下完了,江煦帝若知道她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必定会把她处死的!   江煦帝从未料到,熙容竟会如此害怕自己,他身子离开椅前,双手扶起地上瑟瑟发抖的熙容。   “别杀我,皇上,别……”熙容想起上辈子被江煦帝处死的惨状,痛苦不堪的记忆席卷而来,震得她全身一阵一阵的抽痛。   九转丹青毒……失去的腹中骨肉……   熙容思及此,面上禁不住落泪,她在江煦帝怀中小声抽泣着。男子抱着自己,胸膛温热,心跳有力,可里头的心却是冰冷无情。   “容嫔……”江煦帝闭上眼,心里同样撕裂般的疼痛,他喃喃道了句,“对不起。”   话落,怀中的人儿却是良久未有回应。   江煦帝低头看去,发现熙容已然昏厥过去,娇美的小脸无比苍白,在他怀中脆弱得令人心碎。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熙容柔嫩光滑的脸颊,这一刻,江煦帝心如刀绞,从未想过,上辈子的经历之于熙容,竟会如此痛苦。   夜风自窗棂间隙袭来,吹灭殿内的蜡烛。   江煦帝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瞧着熙容脸庞的轮廓,那般柔美皎洁,上辈子的他却偏偏不懂得珍惜。   良久后,一记巨大的撞击声在院内响起,惊醒了耳房内原本歇下的穆嬷嬷。她披衣走出屋子,发现江煦帝孑然一身立在院中,修长的右臂举在半空,对面一棵香樟树应声而倒。   他拳头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素日矜贵自持的年轻帝王,今晚眸底神色却十分狂暴,且他胸膛起伏,双眉紧锁,面上神色似是痛苦,又是隐忍。   江煦帝一拳不够,又朝侧方挥出一记重拳,这下子院内唯二的两棵香樟树都倒下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穆嬷嬷鲜少见到这般发怒的江煦帝,鼻间已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连忙跑过去挡在江煦帝的身前,“皇上息怒,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犯不着如此伤坏身子啊!”   说罢,穆嬷嬷见到江煦帝右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那血水正顺着他垂下的右臂,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面上,逐渐汇成一小汪血水。   四周无人敢上前,林恒寿今日并不在宫中,穆嬷嬷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并不敢擅自宣太医,只得跪在青石板上宽慰他:“皇上,老奴求您息怒。”   江煦帝垂眸看了眼穆嬷嬷,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去了。   穆嬷嬷连忙派人通知宫外的林恒寿,这一晚的紫禁城鸡飞狗跳,熙容却丝毫不觉,在偏殿缓缓睁开了双眼。   好险啊,幸亏她灵机一动装晕过去……   这江煦帝方才那怒极的模样,还有那院子里两声巨响,她都听见了,明日她该如何面对江煦帝?他这是猜到自己重生了吧,难道他原本喜欢她,结果发现自己是个妖女,这才怒极而揍树?   熙容躺在罗汉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可能,一时间咬着锦被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明日她便装不知道,江煦帝若不提,她就当今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才不会主动交代事由呢,况且熙容根本也不知道原因!   翌日清晨,熙容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很快睁开眼瞧去,发现那人赫然便是江煦帝!   由于视线影响,熙容只看见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只见其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熙容一想便明白了,定是昨晚他发怒使然。   于是熙容吓得赶紧闭上双眼,没过多久,便觉锦被的一角压陷下去,是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江煦帝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滑过熙容的脸颊,一下一下地勾弄着。   熙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眉心轻微地蹙了蹙,又僵在原地。   这自以为不明显的小动作落入江煦帝眼中,他便知熙容是在装睡,修长温热的指腹捏了捏熙容的脸颊:“醒了为何不说?”   熙容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眼便见江煦帝的俊颜,发现皇上今日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凤眸之中也有一些红血丝,虽不明显,可熙容就是一眼发现了。   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煦帝性子冷,但一向极为注重仪容,往日无论他何时何地出现在熙容面前,都是一丝不苟的矜贵模样,今日实在反常,他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熙容抿了抿唇,五指下意识地抓着锦被边缘:“皇上起得真早啊。”   话音方落,熙容想起昨晚她晕倒的事情来,心里祈祷着江煦帝莫要秋后算账,可千万别把她当妖女捉起来,届时辅国公府出了一个妖女,先前还有出了一个什么天运福女,外人若是知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爹爹和娘亲呢!   她并不想因为自个儿的事,连累沈长风和纪氏二人受罪。   江煦帝却不在意道:“朕平日里需要早朝,一贯起早,今日倒是不必。”   熙容正在不解,下一瞬便听江煦帝主动解释道:“朕向朝臣告假五日,眼下所有朝臣已然回府,这五日,朕有时间陪你。” 第54章   “皇上方才说什么?”熙容瞳孔放大, 她不自觉间已从床榻上坐起来, 锦被滑落在肩下, 露出白色的丝绸中衣, 以及颈子前优雅的锁骨。   江煦帝眼眸一暗, 伸手给她拉上锦被:“天气转凉, 你自个儿别不把身子当回事。”   熙容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她抱着锦被, 不敢置信道:“皇上, 您是不是发烧了?可要我给您叫个太医来瞧瞧?”   下一瞬, 见江煦帝眸光似刀般射过来, 熙容只好打算闭嘴,可她又闲不住,毕竟江煦帝会说这种话,实在是太难得了, 便又开始叽叽喳喳道:“您方才是不是说,这五日您都不去上朝, 呃……还说要来陪我, 可是熙容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过日子的, 呵呵……”   江煦帝抿着冰凉的薄唇, 就这么看着熙容, 不说话。   熙容原本还想再说,此刻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便连忙朝江煦帝讨好一笑:“皇上想陪我就陪,熙容荣幸之至,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江煦帝瞧着熙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上仿佛被插一刀,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望着窗棂外的景色淡淡道:“可有想去的地方?”   熙容哪敢提要求,她小心翼翼地笑道:“哪里都行,我不挑。”   江煦帝几不可闻地应了声,旋即看熙容半坐在床的模样,他料想她接下去也睡不着,便轻声开口:“既然醒了,便先准备册封礼吧。”   熙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江煦帝耐心地解释道:“昨日在马车里,朕不是答应过你?”   熙容终于回想起来那一句“容贵人”,她勉强干笑了两声,脸部僵硬得很:“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看我这记性,啊不对……应该是嫔妾这记性,呵呵……”   江煦帝眼底有一瞬的黯然,不过他强撑着未提,只道:“在朕面前不必拘束。”   他的意思是,不必称自己为嫔妾。   岂料熙容全然没听懂,她干巴巴道:“嫔妾多谢皇上。”   说罢,熙容也意识到此刻气氛僵硬得可怕,她想下床更衣,便赶紧道:“还请皇上去外殿稍候,嫔妾梳洗更衣后就来。”   江煦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起身走了。   熙容赶紧下床更衣,不料此时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忍不住朝身旁新晋的宫女艾香和白桃问道:“养心殿外发生何事?怎有人敢在此喧哗?”   艾香依言去外间瞧了瞧,回来后朝熙容禀报道:“是燕太后,她在殿外怒骂皇上,听闻之前皇上禁足太后,今日不知怎的,太后未经皇上允许,自己跑到了养心殿外。”   “太后为何要这般?”熙容话音方落,突然想起燕棣的事儿来,她发现自己对他后来的遭遇一无所知,正巧穿戴完了,便起身到殿外打算瞧一瞧。   昔日容光焕发的燕太后,此刻发髻微乱,她站在江煦帝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阵痛骂:“棣儿究竟是何处惹上了你?皇上竟要将他流放边疆,他可是本宫最疼爱的后辈,你还有没有心?”   江煦帝挺立在原处纹丝不动,淡道:“朕也是母后的后辈,母后为了个外甥在此指责朕,试问又该当何罪?”   燕太后一噎,她与江煦帝本来就没多少母子情分,江煦帝这般一针见血的问话,让她有一瞬间的凝滞。   江煦帝突然靠近太后,冷冷丢下几句话:“别以为朕不知道,母后打算另立新帝,人选便是你那位最疼爱的后辈。”   燕太后浑身血液冰凉,她仰头看着面前年轻俊美的帝王,只觉周身寒意上涌,冷得彻骨。   她自认在扶持燕棣为新帝一事上保密甚严,数年来从未告诉过除心服以外的人,江煦帝他是怎么知晓此事的?且他既然已当面说出来,莫非是已然有十成把握,将试图谋反的燕家除去?   江煦帝看着太后几番变脸,他意味不明地勾唇道:“怎么,太后不知燕棣在狱中什么都招了?”   “不、不可能!”燕太后向后退了一步,面带惊惶。燕棣手中可掌握着燕家不少秘密,若是他被江煦帝问出了什么,那朝廷都将再起波澜!   江煦帝淡然启唇:“燕家如今不过是刀俎下的鱼肉,还望太后好自为之。”   昔日江煦帝面对燕秋二家两面夹击,势单力薄,可自从燕棣入狱以来,局势早已发生了转变。江煦帝暗地里已将燕棣的大多数部下都收为己用,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说罢,他拂袖而去,却见熙容穿戴齐整,牡丹娇颜国色天香,正立在殿门口好奇地瞧着这一幕。   江煦帝本想像往常那般,冷硬地叫熙容回去,话到嘴边却柔声道:“怎么出来了?天气转凉,当心身子。”   眼前帝王温柔的语调,自是让熙容好一阵的受宠若惊,她轻咳了一声正欲说话,岂料还未开口,便被江煦帝揽着腰身,走入了养心殿。   燕太后在原处回过神来,她神色阴沉,很快回了自己的寝宫,利用暗卫向燕家传信。   熙容抿了抿唇,想问江煦帝之前都同燕太后说了什么,那时她没听清,可江煦帝却率先开口道:“早膳可用了?”   “还未用过。”熙容瞧了眼腰侧男子的手掌,想暗自挣脱,不料却被江煦帝一把拉向她。   江煦帝眼眸暗了暗,他什么都能改变,唯独不能容忍熙容对他的疏远。他拉着熙容走到偏殿的膳桌前坐下,吩咐一旁的林恒寿道:“传早膳。”   林恒寿连忙躬身应下:“奴才遵命。”   熙容唯有端坐于位,她偷偷瞥了一眼江煦帝,想着自己今日一天的行程,约莫先是在江煦帝的视线下用早膳,其后再是册封,而后是江煦帝带她出游?   这每一件可都真够玄幻的。   没多久,十道精致的早膳便上了桌,香气袭人,色泽可口。熙容用着宫中的血燕,嘴上保持缄默,突然她仔细瞧了瞧这十道早膳,发现竟然又都是她喜欢的,一时间略挑眉梢。   江煦帝一直注视着熙容,见她似有所察,他并未多言,静静地抿了口茶。   自从昨晚试图坦白,结果熙容竟然晕倒之后,江煦帝对此事早已不敢强求,端看熙容自己何时发现。若她一辈子都发现不了,那也不要紧,江煦帝照样和她过一辈子。   熙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她想起昨日那恐怖的场面,一时间赶紧缩回自己的壳中。且江煦帝身上威压太强,她原本就心肝胆颤,哪还有心思问东问西呢。   一直到用罢早膳,熙容方才敢娇声开口:“皇上,嫔妾听说在这册封礼上,应当穿吉服。”   江煦帝点头道:“不错,容贵人不必担心,你的吉服早已备好。”   熙容本想推脱,此刻她被江煦帝的话弄得一噎,下意识就问道:“这……吉服合身吗?”   若是得了件不合身的吉服,熙容穿不进去该怎么办,她低头瞧了眼自己鼓囊囊的胸前,往日便有上衣无法扣上的情况。   突然,发顶被男人的手掌罩上,温热的触感传到四肢百骸。   熙容抬头,只见江煦帝在摸自己的头,一贯冷峻的面容,此刻却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他淡淡道:“贵人的尺寸,朕清楚得很,放心便是。”   熙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江煦帝到底是何意?他怎么可能会清楚自己的尺寸,莫非是传说中的……目测么?   林恒寿立在二人身后,听着江煦帝罕见的荤话,唯有默默垂头,眼观鼻鼻观心。殿内其余宫人离得远,倒是未曾听清。   礼官按江煦帝的吩咐进殿,教了一遍熙容该如何做,而后便让她去换吉服。熙容在内殿的屏风后换上吉服,发现果真如江煦帝所说,这套宫装十分合身,尺寸一点儿也没错。   熙容望着镜子中娇俏可人的女子,身段被勾勒得玲珑有致,她抿了抿唇,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又泛红了。   储秀宫。   先前俞曼殊的那些小跟班基本都通过了初选,叶若歆也过了。   自昨日碰面之后,几人便拧成一团开始密谋,所谋之事无非是如何扳倒熙容,以铲除这个最大的敌人。   钱灵玉瞧着眼前胸有成竹的叶若歆,她皱了皱眉,有些不信任这个一贯低调的女子,钱灵玉也不太喜欢叶若歆故作清纯的姿态,故而此刻停住步子:“咱们这般引沈熙容出养心殿,当真有用么?”   叶若歆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耳环微微晃动:“试问沈熙容不出养心殿,咱们怎么给她颜色看?只要依我之计行事,此事定能成。你们不信我也可,我只需找其他人帮忙就行。”   “你!”钱灵玉听罢自然生气,可眼前这女子似乎有种魔力,让她不知不觉服了软,“那好吧,便依你说的做。等到沈熙容出来,咱们便把她推到那处臭气熏天的烂泥潭里,届时沈熙容形容狼狈,皇上赶到后总不会再看中她了。”   “正是这个理儿……”叶若歆笑着点点头,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前去打探消息的秀女这时回来,叶若歆便问道,“养心殿那边如何了?”   秀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结巴道:“皇、皇上一大早便给沈熙容举行了册封礼……如今她已是容贵人,咱们的计划怕是不能再做了。”   叶若歆吃了一惊,她眉梢高高挑起,半响后怒斥道:“这未免太不合规矩了!复选都未开始,皇上怎能让沈熙容成了宫中主子,又与她同住养心殿!”   钱灵玉深以为然地点头,满脸嫉妒道:“皇上此回当真偏心,这下子咱们更要实施计划了!”   那秀女急急阻止道:“钱姐姐,今日先免了吧。据我方才一番打听,皇上不仅给沈熙容行了册封礼,今早还打算带她出游呢。”   “什么?!”叶若歆和钱灵玉眼冒嫉妒的小火花,二人心里满腔的愤懑,几乎同时在地上跺了跺脚。   凭什么,沈熙容就有那般好命!   就在此时,一道看好戏的女子妖娆嗓音在几人身后响起:“焦躁是办不成大事的,这点道理你们若是不懂,还是别进宫了。”   叶若歆和钱灵玉双双回头,发现来者竟是多日未曾露面的秋贵妃。在场所有秀女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很快朝秋贵妃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秋贵妃见这几个秀女对她尚且尊重,唇边不免泛起笑意:“本宫今日随意来逛一逛储秀宫,不曾想倒是有这么大的收获。”   几人连声道不敢,一时不明白秋贵妃的来意,心内惶恐不安。   秋贵妃扫了一圈她们的表情,很是和善地莞尔一笑道:“诸位不必害怕,本宫今日可是来帮你们的。”   几人纷纷眼睛一亮,若说之前是由叶若歆领头的话,她们几个秀女还只是小打小闹,可如今有秋贵妃参与,就能成一片大气候了。   熙容那边行完册封礼,时辰已近午时,礼官不知为何弄得很隆重。熙容只想从简,如今已是腰酸腿疼,她忍不住伸手在腰间轻捶几下,却不敢抱怨。   江煦帝走过来扶住熙容,却被她下意识侧身避开,他伸出的手空落着,眼底一暗,最终只能收回来,双拳在衣袖下紧了紧。江煦帝面无波澜,淡道:“可要歇息一会儿?”   “要。”熙容连忙点头,小脸上绽开一抹笑意,“不如这出游之事改日再说吧,今日嫔妾有些乏。”   江煦帝低头看着熙容的娇颜,半响后才道:“也可,朕原本派人定了芝枫堂三楼的雅间,看来今日不必去了。”   “芝枫堂?”熙容愣了愣,差点在心里跳起来,她下意识抱住了江煦帝的手臂,等熙容反应过来,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这……皇上,嫔妾不乏了,咱们还是快些启程,芝枫堂一座难求,嫔妾很想去呢。”   “可以。”江煦帝伸出一根手指,“但朕有个条件。”   熙容小脸一垮,她直觉江煦帝不会说什么好话,心里对芝枫堂一事有些失落,恹恹问道:“什么条件啊?”   江煦帝眼看熙容的表情变化,他冷冷道:“以后,把自称改了。”   “嗯?”熙容仰起头,她还在呆愣之中,就那么看着江煦帝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   江煦帝耐着性子道:“休要再称自己为嫔妾,朕听不习惯。”   熙容不太明白,她傻愣愣地问道:“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往日她还没进宫时,在江煦帝面前没大没小是常事,可那时熙容并非深宫妇人,如今要她再没大没小一个,熙容是决计不敢如此的。   江煦帝垂眸望着眼前娇小的女子,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就是宫里的规矩,有朕在,你便不必害怕。”   熙容紧抿了唇,她好半响没答话,脑中一直在思索着江煦帝这辈子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大,直到江煦帝见她不动,伸手在熙容眼前晃了晃,熙容脸上这才挂了丝笑,她强撑着回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煦帝一时不语,他自然看得出熙容的勉强,便缓缓伸出手,牵起了熙容垂在衣袖下的小手,淡淡道:“走吧。”   熙容手指一僵,江煦帝掌中力道不容质疑,她被他一路带到了马车上。   车厢内瓜果茶点俱全,帐幔华贵精致,只是过于寂静,寂静到没有一丝声响。   熙容背脊发凉,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她悄悄往江煦帝的方向瞥去,只见男人此刻已然换下龙袍,穿得跟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似的,他竟然舍弃了自己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份,究竟是何意?   她暗自琢磨,浑然不觉露出衣袖的五指在抠弄软垫,直到葱白的指尖被男人一把握住。熙容一惊,抬眸朝江煦帝望去,耳畔他冷沉的声音袭来:“在想什么?”   熙容小脸微红,垂下头讷讷道:“没……没什么。”   她掌下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男人的大掌堪比铁铸,此刻依然纹丝不动。   江煦帝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似乎对窗外景象并不好奇,他嗓音淡淡道了句:“别多想。”   熙容不知为何,竟从江煦帝这番难得舒适的姿态中,读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或许此刻的他,是真的全然放松吧。   思及此,熙容也不愿再多想,这一刻,她宁可相信美好的谎言,也不愿去深究血淋淋的事实。她掀起另一边的车帘一角,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窥探着外头熙攘的街头景象。   一个孩童举了个糖葫芦走在街头,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全然不知身后奔来一匹骏马。   熙容情急之下,连忙喊了一声:“小心!”   只可惜她那声呼喊,没入人声鼎沸的街头中,男童根本就听不见,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男童的父亲赶来,将男童一把拉入怀中,小家伙这才幸免于难。   熙容在马车内见到这一幕,顿时长吁一口气,她放下车帘,一转头却见方才闭目养神的江煦帝,此刻早已醒来,一双黑黝黝的凤眸就那么盯着自己,似乎有几分不悦。   “皇……公子怎么醒了?”熙容起先还不解,直到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发现方才无意间挣脱了江煦帝的手掌,想来他才会睁开凤眸。   熙容张了张僵硬的小嘴,刚想好道歉之语,却见江煦帝重新握住了自己娇嫩的手。   男人丢下一句话,便继续闭眸:   “休要离开朕。” 第55章   马车驶入芝枫堂后面的小巷, 在拐角处停下, 伪装成奴仆的宫人手脚利索, 在马车前摆好墩子。   江煦帝率先走下马车, 熙容在他后头探出头来, 还未适应耀目的阳光, 便见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眼前。   熙容愣神之际,不由想到, 江煦帝待自己如此之好, 她若不趁机享受, 日后哪有这机会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伸出自己矜贵的小手,满意地放入江煦帝掌心。那得意的小模样,就如熙容之前收到的那只日益肥胖的短腿猫儿。   江煦帝忍了笑意,修长的手臂一勾, 便将人给带下马车。   林恒寿今日也出宫陪同,他跟在江煦帝和熙容二人身后, 一同进了芝枫堂的后院。这是一家民间戏馆, 却是以听戏时出售的糕点出名,据说是入口即化, 酥香无比, 可只有来这儿听戏的人才能吃上。   掌柜规矩大, 就连权贵都不会多看一眼。每日卖座全凭排队争抢,可今日天子来此,掌柜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托大, 他早在昨日便上上下下吩咐好,切勿怠慢了贵客。   至于究竟是何等尊贵的客人,掌柜受林恒寿之托,唯有缄口不言。   此刻江煦帝带着熙容入了三楼雅间,熙容发现整个雅间里只摆了两张椅子,糕点倒是放了不少。她挣开江煦帝的手,去尝了几口桌上的糕点,果然是名不虚传。   熙容舒服得眯起了眼,又对江煦帝给她的待遇感到十分诧异,扭头看了他两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煦帝瞧着也不在意,他径自坐在熙容左手边。   不一会儿戏台子开场,熙容正在低头享用美味的糕点,并没注意到有人上台,猛然间听到戏曲声作响,她朝糕点伸出的手一颤,就那么落在江煦帝放于桌上的手背处。   熙容被吓一跳,连忙缩回了手,她面色微红,羞恼间清了清嗓子,故作掩饰。   江煦帝凤眸瞥了眼熙容,见她如此娇羞,他难免意动,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稍微偏过了视线,却也没停留在那戏台上。   他本身就不是来看戏的。   日落西斜,当熙容被江煦帝牵着小手,高高兴兴地走出芝枫堂时,她这才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她居然跟这个冷酷狗男人共度了一下午,心情还喜滋滋的?   熙容觉得自己一定是见了鬼,毛骨悚然之下,她立即想甩开江煦帝的手,随后便离得他远了几步。   江煦帝不留神之下,还真被熙容给甩开了。这会他沉了脸色,面若冰霜地看着熙容,冷声问她:“躲什么?”   林恒寿见二人停下,恭敬地立在身后不语。   熙容垂头绞手指,感觉到头顶气压愈发之低,她动了动唇,顾左右而言他道:“皇上,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江煦帝冷然道:“过来。”   熙容摸了摸自己的手,最终还是非常识相的,主动牵过江煦帝的手,便往前走去。   她还没走几步,发现走不动,熙容回头一看,发现江煦帝竟然怔在原处,他神情有些异样,身子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冰雕。   熙容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江煦帝视线正紧盯着自己,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和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直愣愣道:“我脸上身上没秽物啊。”   江煦帝终于回神,侧过脸道:“没甚,走吧。”   熙容不明所以:“哦。”   于是她便继续牵着江煦帝往前走,走路走到一半,熙容突然灵光一现,想着江煦帝这莫不是第一次被她主动牵手在害羞。于是熙容往后一瞥,果真见江煦帝耳尖微红,虽然他下一瞬时便挡住了脸,但熙容却瞧了个分明!   一时间,熙容禁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江煦帝被这小女子看破了心思,正要恼怒着瞪她一眼,下一瞬时却是变了脸色!   “小心!”江煦帝上前扶住熙容的后脑勺,免得她后仰的头撞到路中间一棵大树上。   熙容脚下被台阶一绊,整个人都往后倾去,若非有江煦帝在身前扶着,她早磕着头了。   此刻近距离之下,熙容甚至能感觉到江煦帝的呼吸,以及自己的心跳,砰砰剧烈作响。她眼眶放大,见江煦帝的俊颜近在眼前,熙容屏住呼吸,腰间和后脑勺温热的大手,都让她无所适从。   熙容有所不知,自己的脸颊腾地一下变得全然绯红,就像铁锅里煮熟的虾子。   江煦帝看着这般小女儿情态的熙容,他自是意动,眼底神色也由担心转化为了一抹罕见的促狭。只见他神色淡淡的,低头凑近熙容的唇瓣。   熙容浑身僵硬,双眼茫然放空,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敢想象。   一个念头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他带她听京城最好的戏馆,坐上等的雅座,若这都是居心叵测,那此人未免太过恐怖。   江煦帝凑近熙容,在不能更近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将熙容的身子扶稳,而后伸手拂了拂她的发顶,正好此时飘下一片落叶,江煦帝仗着熙容个子不如他高看不见,就取在手中,放到熙容面前晃了晃:“贵人头上有片叶子,朕给你取了,还不感谢朕?”   说到最后,江煦帝自己都忍不住一笑,如同雪山融化。   熙容呆呆萌萌的,心想他原来是要取叶子啊,便点点头道:“多谢皇上了。”   林恒寿目睹前后这一切,在熙容看不见的地方捂嘴忍笑。   江煦帝嘴角抽了抽,他抬眸瞪一眼林恒寿,接着牵走还在状况外的熙容,再没给林恒寿一个眼神。   林恒寿立在原处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二人。   接下来江煦帝并未将熙容送回宫,而是继续以贵公子的模样,带着她在街上闲逛。   熙容自打重生以来,出门的趟数并不多,她原以为一入宫门深似海,决计没有这般随意出来闲逛的道理,可江煦帝却这么做了。有他在,旁人自是不敢置喙。   这么一想,她今日还得感谢江煦帝。   二人还没走出几步路,熙容眼前突然出现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她抬眼朝男人看去,嫌弃道:“这是三岁小孩吃的,皇……黄公子怎给我买这个?”   江煦帝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他倒觉得挺适合熙容的,但熙容不要,江煦帝便将糖葫芦给了身后的林恒寿,道:“赏你了。”   侍从模样的林恒寿嘴角一抽,皇上这确定不是在报复,就因为他方才偷笑?   然而林恒寿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江煦帝带着熙容每路过一个摊点,便会买点吃食给熙容,有时是小玩意儿,但无论如何,只要熙容不要的,江煦帝通通往林恒寿这边塞。   没过多久,林恒寿双手便捧了一大堆物事,满满当当几乎要塞不下。   他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便灵机一动,让暗卫扮作小厮,牵来一辆普通马车,这下子林恒寿赶紧把东西都放到马车里去。   瞬时,林恒寿只觉两手重量一轻,便迈着小碎步跟上江煦帝二人。   围观者见了,暗叹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个中年仆从都这般机灵。   江煦帝此时略皱了眉,又很快舒展,取了一包粽子糖给熙容,他其实心里有些不耐烦。这条虽说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但麻烦就在于人太多了。   有娇羞少女盯着他瞧的,也有些男子不知好歹,一个劲地盯着熙容。   江煦帝冷然瞪了眼那些人,身上气势凌然,令人退避三尺,没过多久便无人再敢打量熙容。   熙容见此终于舒服了些,可还有些女子喜欢盯着江煦帝看,这让她也有些不悦,突然她灵机一动,朝江煦帝娇声道:“我要相公喂。”   林恒寿眼皮子跳了跳,他抬眸朝江煦帝看去,只见后者先是微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江煦帝浅笑连连,修长的手指解开那小布袋,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粽子糖,将它轻轻推入熙容的唇瓣下,末了还用指尖轻拂她的娇嫩。   他笑问:“如何?”   熙容浑身一个激灵,她缩了缩寒毛倒竖的脖子,只觉自己方才是否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居然会为了江煦帝争风吃醋,他方才必然是察觉到了。   想至此,熙容小脸微红,她再次观察了下男人促狭的表情,赌气道:“一点儿都不好吃。”   江煦帝一晒,熙容顶撞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故他此刻非但没有怪罪,还在心里想着,自家媳妇儿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林恒寿暗自观察江煦帝面上神情,心里划过一丝讶异。   皇上对容贵人……当真纵容得很。   熙容与江煦帝就这般打打闹闹,吃完了整条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当夜色降临,熙容已然回到偏殿,由于在外头吃的东西多,她便打算推迟晚膳,岂料却在养心殿门口碰到苏芸。   苏芸见江煦帝与熙容二人携手归来,而自己先前落选,她心里倒不至于很失落,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苏芸娘亲曾说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无皇上恩宠,那她如今早些出宫,想来也是件好事。   于是苏芸笑着迎上去,眉梢上喜色跃动:“熙容妹妹。”   熙容有些惊讶,苏芸这莫不是等了一天,她有些愧疚,便上前握住苏芸有些发凉的手道:“芸姐姐,你怎会在这儿?这些宫女也真是,怎就让你站在这里!”   苏芸笑道:“养心殿重地,我怎进得去,今日是我自愿留在这儿等你的。”   熙容挑了眉梢,细想一番后,突地有些怅然:“上次听闻你没入选,如今芸姐姐莫不是要出宫去了?”   苏芸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今日便是来与你道别的。”   熙容微叹一声,美眸垂下来,心里满是失落,她一时竟想不到该说何话。   苏芸是熙容上辈子在宫中唯一的真姐妹,所以熙容自然希望对方能陪自己,一起度过深宫的艰难岁月。可苏芸不喜欢江煦帝,她不进宫反而是好事。   于是熙容收拾心情,真心实意地祝福苏芸:“分离乃是常事,芸姐姐能来与我道别,我心里就很感激了。”   苏芸紧紧握着熙容的手,显然有些不舍。   身侧的江煦帝瞥了眼熙容,见她眼角闪烁着一星泪花,便轻咳一声:“你二人进去说话。”   熙容这才惊觉江煦帝一直立在自己身边,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那便多谢皇上了。”   说罢,熙容拉着苏芸的手,二人直直入了偏殿去说掏心窝子的话。   江煦帝立在原处寒风萧瑟,他突然觉得自己地位不高,冷哼一声便去处理政务了。   待苏芸离开偏殿,时辰已有些晚了。艾香匆匆命宫人传膳,却听一声响亮的通传声响起:“皇上驾到!”   话音方落,江煦帝颀长挺拔的身姿就出现在偏殿门口。   熙容原本倚在美人榻上,此时一个激灵站起来,方才朝江煦帝行了半礼,便被他一把扶起。   年轻的帝王面无波澜,但并未为难熙容,他淡声道:“免礼。”   熙容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她抬眸瞧了眼江煦帝的面色,发现什么都看不出,便有些小心地问他道:“皇上可用膳了?”   江煦帝凤眸中倒映着熙容娇小的身影,他很快回答道:“不曾。”   熙容有些惊讶,下意识就道:“我也没呢,皇上可要一同?”   话刚说完,熙容意识到自己对江煦帝态度的微妙变化,一时立在原处,小脸上神色有些怔住。她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难道就因为江煦帝带她出门逛了个街,自己便会心软至此么?   突地,头顶传来一阵温热。   江煦帝修长的大掌罩在熙容头顶,他难得温声道:“那便一同。”   语间满是宠爱和纵容,事实上他便是特地等着,与她一同用晚膳的。   宫女们很快鱼贯而入,将十几道晚膳端在偏殿桌上,今日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小宫女,布菜时眼睛不住地往江煦帝身上瞥去,随后还打算伺候江煦帝用膳:“皇上,奴婢伺候您用膳。”   江煦帝面无表情:“退下。”   小宫女咬了咬唇,似乎还不肯放弃,偏偏她还不怕死地提到:“皇上,奴婢是新来的,名唤秋落,是太后把奴婢给派来服侍你的。”   江煦帝脸色一沉,方才有所缓和的心情此刻被毁了个干净。他依旧一言不发,却给林恒寿使了个眼色,后者见这小宫女不知死活,登时怒斥一声:“放肆,皇上叫你退下还不滚,是等着奴才来拖你下去么?”   秋落脸色苍白地咬了咬唇,见林恒寿说话时,皇上一直都未出声阻止,她便明白过来,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一时间哭着走了。   林恒寿甩了甩拂尘,没好气地吩咐小太监:“不知死活,待会扣她的月例!”   小太监连忙应是,其余几个太后派来的宫女纷纷大气不敢出,尤其是一位躲在角落里的宫女,这时被吓得浑身发抖。   林恒寿眼尖地看见这宫女,瞧她岁数也不小,竟还被吓成这般,一时间心里有些生疑,于是他便打算让小太监悄悄带走这宫女。   秋若眼见林恒寿面色不对劲,一时间她愈发害怕起来,吓得差点就要站不稳。   熙容原本打算用膳,此刻余光一瞥,恰好看见上辈子服侍自己到最后的那宫女,便欣喜道:“秋若,你怎么在这儿?”   江煦帝眉梢一挑,看着熙容一下子就念出宫女的名字,他转过头见到那张脸后,心下自是了然。   林恒寿原本打算将这宫女悄悄捉起来,带走去慎刑司审问,此刻见事情出现转机,他不由问道:“贵人认识这宫女么?”   熙容一下子被林恒寿问住,但见秋若神色害怕,她知道这小宫女胆子一向小得跟针尖似的,便胡诌道:“是啊,之前遇见过她,是个和善的小丫头。”   秋若一脸懵逼,她何时见过这位受万千宠爱的容贵人了?   不过她好歹知道容贵人是在帮自己,便咬着唇没发声。   秋若自知她此时是太后的人,可她并未生出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却因此不知该如何应付太后,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皇上,故而先前才如此害怕。   上辈子,太后便将秋若派到江煦帝身边,意图开枝散叶,但秋若胆子小,不敢有任何出格之举,太后终是失了耐性,赏了秋若一顿板子,便将她打发到熙容身边伺候。   那时熙容在众人眼中不太受宠,流云宫并非什么好去处。   此时林恒寿还有些不信,他就怕这是个不老实的宫女,便再次开口道:“贵人可莫要包庇这些下人,免得那些黑心肝的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第56章   就在此时, 江煦帝鲜见地开了口:“不要紧, 让其余人退下吧。”   林恒寿见江煦帝和熙容都护着那宫女, 一时间眼中划过异色, 他抬眸瞧了眼其貌不扬的秋若, 姿色在宫里寻常的很, 想来也构不成威胁。   于是他按江煦帝的吩咐,放过了秋若等一干宫女, 道:“都退下吧。”   秋若等人连忙应道:“奴婢告退。”   说罢, 秋若转过身离开偏殿后, 小心地用衣袖擦拭汗珠。对于方才出言维护她的容贵人, 虽不明白究竟是为何,容贵人又如何知晓自己的名字,可秋若自是心存感激,一时小心翼翼地又回望了眼。   偏殿内, 所有宫人都已退下,只留林恒寿在边上垂头不语。   江煦帝瞥了眼熙容脸上神色, 给熙容夹了一筷她爱吃的菜, 见她并未有一丝不愉快的神情,照单全收, 他蹙了蹙眉, 不过什么也没说。   她心大是一回事, 江煦帝不希望她不高兴,这又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熙容一开始还真未注意到秋落对江煦帝的眉来眼去,后来她见江煦帝已然命林恒寿呵斥秋落, 便没多在意了。   自古皇帝后宫里便有无数女人,她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此刻见江煦帝又给自个儿夹菜,熙容瞧着也是她喜欢的菜,便没多说什么。二人安静地用完了一顿晚膳,熙容在艾香服侍下抿了口茶,岂料下一瞬时,她险些将口中茶都给喷出来。   缘是敬事房的方公公来了,将个托盘摆在江煦帝眼前,上面排着不少刻有妃嫔名字的木牌:“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   江煦帝看了眼许久不出现的敬事房公公,知道他这又是得了另一拨人的意思,便面无表情道:“今晚朕歇在容贵人处。”   方公公脸色微变,很快低头说道:“奴才遵命。”   熙容却是被江煦帝方才那一番话给呛到,待方公公离开去禀报消息后,她用帕子擦着唇边茶渍,不可置信道:“皇上方才说什么?”   江煦帝居然要歇在自己殿内?……这是什么意思?   熙容虽说喜欢待在养心殿偏殿,无需应付与其他妃嫔的尔虞我诈,可江煦帝今晚若宠幸了她,那后宫还不得乱了天?   毕竟,熙容也知道江煦帝冷淡的性子,整个后宫莺莺燕燕虽多,可还无一人获宠。   她可不想成为这辈子的第一人……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江煦帝见熙容面色几变,他倒是淡定得很,在那边坐着好整以暇道:“容贵人不愿?”   熙容勉强一笑,笑得眼角都酸涩起来:“不敢不敢,但嫔妾想着,侍寝之事是否该先从品级最高的秋贵妃开始……”   她下意识地又用了嫔妾的自称,江煦帝眼底一沉,虽然知道熙容为何避宠,但他听着这张娇嫩小口说的话,怎就这般不高兴呢?   谢夙冷冷淡淡道:“朕说要从谁开始,便从谁开始。”   熙容眼见江煦帝被自己惹怒,她唯有苦笑,明明自己的本意并非这般,一时脑中急急转着,试图将今晚给蒙混过去:“可是皇上,我小日子来了……”   她这假话说得无比真挚自然,然而下一瞬时却被江煦帝轻而易举给击了个粉碎:“那可是大事,朕找个有经验的嬷嬷给你瞧瞧,顺带再让太医给你开点方子,养养身子。”   熙容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她抬眸瞧着江煦帝面无表情的模样,直觉那对凤眸底下藏着几分揶揄。这狗男人不仅要给她请嬷嬷,还要请太医,是要让自己颜面丢尽么!   江煦帝见熙容生气,似乎觉得颇为好笑,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要不再问问辅国公府?贵人身子要紧,朕不容你有失。”   这话说得半开玩笑,只有江煦帝知道自己心底是认真的。   熙容却是越听越生气,但她又不好多说什么,唯有死死地咬着唇,末了瞪着江煦帝娇斥道:“皇上!”   她知道江煦帝一定是看出自己在撒谎,才会故意这般说,可他为何能如此笃定?   江煦帝抿唇一笑,上手摸了摸熙容的小脑袋,他轻轻解释道:“贵人那小日子何时来,朕早在你进宫前,便打听清楚了。”   熙容怔住,她没想到江煦帝连这个都去打听,一时抿唇不语。江煦帝是男人,若他是为了陷害自己,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熙容搞不明白,上辈子的江煦帝明明冷漠如刀,怎生这辈子的他就不一样呢?   江煦帝见熙容径自陷入沉思,他眼底神色柔软一分,却无意戳破事实。后来想起之前所言,江煦帝忍不住轻咳一声,似在提醒:“朕方才说的话,你都忘了?”   熙容恍惚间如梦初醒,抬眸问道:“皇上所言何事?”   江煦帝见她全然忘记,沉声道:“自然是朕今晚要歇在贵人这儿,你怎都不记得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熙容浑身一个激灵,她唇瓣一颤,瞬时话都说不利索了:“这……皇、皇上,我看侍寝之事不如缓缓……”   江煦帝眼底一沉,虽说他早有准备,可此刻还是不悦:“几日?”   熙容挑眉不解:“嗯?”   江煦帝欺近熙容的身子,压迫感与身俱来一般袭来,他低沉的声线如醇酒一般,此刻以一副很好说话的口吻道:“贵人想缓个几日再侍寝?咱们可以商量。”   熙容说话磕磕绊绊:“……一个月。”   江煦帝蓦地皱眉:“不成,朕顶多给你一日。”   一个月和一日,差别不要太大。这二人一个表面上迫不及待,一个却害怕如娇弱的鹌鹑。   江煦帝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振振有词道:“册封礼都办了,贵人如今跟在朕身边也有名分,你还在等什么?”   熙容这时才明白过来,江煦帝封她为贵人的真实用意,她与狗男人离得近,又坐实了帝王妃嫔的名分,一时间熙容并无立场拒绝他,唯有在心中默默流两行宽面条泪。   “皇上,我这心里不踏实,还是再多缓些时日吧……”熙容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伸出一只小手,在江煦帝面前晃了晃,试探道,“半个月?”   江煦帝垂眸看着熙容的纤纤五指,点头道:“五日?甚好。”   熙容瞥了眼自己多余的小手,欲哭无泪:“……”   江煦帝犹不满意,继续道:“朕今晚还是得歇在你处。”   熙容面皮子一紧,下意识就皱眉道:“皇上还是别了,不是说给我点时间缓缓吗?”   江煦帝看着熙容,并未多做解释,但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朕今日就在偏殿住下了!   熙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她缩了缩脖子,决定先离开江煦帝身旁,岂料手腕被他一拉,又跌入江煦帝怀中,旁边宫人看得纷纷低头。   江煦帝摸了摸熙容的头,想亲一下她但还是忍了,只道:“朕去处理朝政,待会记得等朕回来。”   熙容才不想等着江煦帝,她很是不满地抿了抿唇,心道明日一早起来,那帮后宫妃嫔听说此事后,还不得恨死她!   江煦帝见她如此担忧,补充道:“贵人放心,朕歇在偏殿之事不会外传。”   熙容听后,这才面色好了些,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江煦帝被她的反应逗笑,转身出了偏殿。   待江煦帝和一众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熙容终于大松一口气,她抚了抚心口,想起先前见到的宫女秋若,便想着把秋若讨要到身边来服侍。   此刻秋若应当是养心殿的人,熙容又是正经小主子,提拔个宫女应当无碍,便派艾香去林恒寿那儿传话。   熙容以为此事不难办妥,便带着白桃去宫中闲转,今夜她肚子有些饱胀,御花园又是饭后消食的好去处,此刻宫人应当不会多,熙容便去了那儿。   “秋夜寒凉,姑娘可得当心身子。”白桃跟在熙容身后,手里提着个灯笼。四周偶尔有些灯火,白桃对御花园不是太熟,此刻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   “我晓得。”熙容拢了拢肩头披风,然而下一瞬时,斜刺里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她登时被吓了一跳,“白、白桃,你方才可有看到什么……”   “主子,奴婢什么也没看见。”白桃一脸茫然地抬头,岂料这时那白衣影子再度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在二人面前闪过。   “啊!”熙容这时候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脸上挂着数条恐怖的血痕,而且她的脚下居然是空的,此刻正漂浮在小路上,在眼前拐了个弯,就要速度极快地冲到二人眼前!   “别过来!”熙容这下子不禁慌了神,她抓着白桃的手,便朝反方向逃去,口中娇声喊道,“救命啊,这里有个女鬼!”   白桃脸色煞白,她自是瞧见了那名诡异的女鬼模样,此刻被熙容带得一路狂奔,手中灯笼乱晃,好几次险些就要握不住。   那女鬼时隐时现,似乎在指引着熙容二人往御花园的池塘间跑去。她怀中还提着一柄雪亮的匕首,不时拿出来晃一下,在灯笼的火光下闪过冷光。   熙容被吓得不轻,见着那危险的匕首,她情急之下哪儿还记得路?   一时间离得那池塘愈发之近。   岂料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在斜刺里握住了熙容的手腕,一连串的火光随即而亮,照亮了江煦帝俊美冷淡的面容。   熙容乍然看见活生生的江煦帝,她只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有鬼要杀我……”熙容娇声哭泣着,妩媚的小脸上梨花带泪,肩头一抽一抽分外惹人怜惜。   江煦帝上前一步,将熙容揽在自己宽阔的怀里,冰冷的神情锋芒毕露。   神鬼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中,江煦帝从不信这些迷信之说,此事必是人为。对于那故意在御花园吓着熙容的幕后主使,他绝不会放过!   熙容感到江煦帝怀内的温暖,她顿时觉得好受多了,此刻男人的胸膛微微震动,却是江煦帝在问白桃的话:“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一一说来。”   白桃勉强缓了缓心神,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女鬼好生可怖,不仅怀里揣着把尖刀,还时不时冲上来吓主子,若非皇上及时赶到,主子还不知得被吓成什么样。”   江煦帝垂眸看了眼熙容,见她虽然不在哭了,可双眼仍旧红肿,他眼底沉沉,幽暗得有些可怕。   恰好林恒寿此时赶到,见这场景他连忙自打了个嘴巴:“皇上恕罪,是奴才们的疏忽,竟没看好御花园。”   江煦帝轻抚着熙容的背脊,朝林恒寿冷声道:“无妨,若非你在御花园听见贵人呼喊,朕也无法及时赶到。”   熙容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她勉强缓了缓心神,从江煦帝怀中钻出脑袋,朝林恒寿展颜一笑道:“如此说来,林公公不必自责。”   江煦帝却是又将熙容给按了回去,一边朝林恒寿继续道:“这御花园可封起来了?”   林恒寿忙不迭点头道:“奴才不敢怠慢,已按皇上吩咐,命侍卫将整个园子都封锁了。”   江煦帝听后突然微蹙了眉,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想,便给林恒寿使了个眼色。   林恒寿上前几步,在江煦帝抱着熙容的另一侧垂头,洗耳恭听。   江煦帝简略的耳语说罢,便挥退了林恒寿。   熙容却是在江煦帝怀内睁大了眼,方才皇上竟说这御花园许是有密道,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怪不得那女鬼方才能神出鬼没,东窜西窜的!还能避过御花园的侍卫!   想明白这一点后,熙容又有些疑惑,便问江煦帝道:“皇上难道不好奇,那女鬼为何能漂浮在路上,莫非真是什么冤魂上身了?”   “休要胡说。”江煦帝温声斥了熙容一句,随后他淡淡道,“小儿科的把戏罢了。”   熙容睁大双眼,在江煦帝怀内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江煦帝向她解释道:“那女子许是穿了白色衣裙,只需在下摆涂上黑色墨汁,黑夜之中便能隐于无形,走路时若能控制好了步伐,便如在地面漂浮一般。”   “这种把戏,先帝时期曾有人使用,如今竟敢在朕的后宫重现,当真胆大包天!”   江煦帝说到最后,俊脸发黑,已然有了动怒之色!   熙容未料到竟是如此,她明白那女鬼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故意来吓她的,顿时熙容厌恶不已,小手紧紧地拽着江煦帝的衣袖:“皇上可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严惩!”   这大晚上的,吓死人了!   熙容如今回想起那女鬼恐怖的脸,觉得她今后都无法安心逛御花园了,一时又气又怕。   江煦帝摸着熙容的脑袋,沉声道:“朕知道了,以后你若出门,身边都会有护卫看着。”   说罢,两名护卫打扮的龙卫出现在熙容眼前,二人不久前才被江煦帝重新招来,此刻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熙容身边。   熙容全然不知,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护卫,一时间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多谢皇上!”   江煦帝见熙容心情好转,他无意在此久留,便一把拦腰抱起熙容,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啊!皇上……”熙容忍不住惊呼一声,想挣扎几下,可她发现自己被方才那一出吓得腿还是软的,便乖乖呆在江煦帝怀内。   然而此时这般多的宫人瞧着,众目睽睽之下熙容总得推托几句,便小心翼翼道:“皇上,我自己能走,你这般抱着我,太不合规矩了。”   岂料江煦帝只是轻斥一声:“闭嘴!”   熙容从善如流,她本来也不想走路,这会儿乖乖地闭口不言。身后跟着一大批宫人,见皇上和贵人如此恩爱,纷纷垂头走自己的路。   夜风吹来,有几分寒凉,却吹散了熙容掌心濡湿。   腰间大手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她无端觉得安心。至少方才那一刻,被吓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江煦帝出现了。   熙容这般想着,她揪着江煦帝衣襟的小手握得愈发之紧。   事实上,背后害她的人并未想到林恒寿不久后会赶来,这全然是凑巧。熙容之前问林恒寿讨要秋若,林恒寿自然要问她一番缘由,待他到了偏殿却发现熙容不在,这才寻到了御花园。   江煦帝一路将熙容抱到偏殿的床榻上,他常年习武,这段路算不了什么。此刻江煦帝早已失了处理朝事的心思,他留下来陪熙容,意在好好安抚她。   熙容眼见江煦帝坐在自己身边,像哄小孩儿似的轻拍她的背脊,她抿了抿唇,十分乖巧的模样:“我已经没事了,皇上去处理公务便是。”   江煦帝看了她一眼,顺势接过话茬:“你自个儿不担心,朕为你担心,在此事背后之人水落石出前,容贵人夜里先别去御花园了。”   熙容自然应下:“好,我晓得了。”   江煦帝伸手轻抚熙容的额头:“也是你运道好,贵人可知御花园有处池塘,水位极深,你万一落水,可不容易被救上来。”   熙容眉心拧在一处,她听完后怕不已,伸手轻抚心口:“也就是说,有人使今日这一出计谋,是为让我落水?这秋日水寒,池塘又深,她当真好狠的心思!”   江煦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大致知晓是宫中何人所为,但未免熙容听着堵心,江煦帝暂时没告诉她。原本还想给那人留些情面,如今看来,只会让那人蹬鼻子上脸罢了。 第57章   江煦帝突然将熙容抱入怀中, 沉声道:“朕会解决此事的, 等那些人都尽数除去, 这宫中日子便清静了。”   熙容得到江煦帝的承诺, 心里稍安, 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煦帝手中动作轻柔, 但心思却深沉似海。妃嫔间的倾轧有多阴毒,江煦帝上辈子后来才知晓, 却是为时已晚。   若非有那人相助, 江煦帝决计无法重生, 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辈子的他, 已经无法容忍那些妃嫔秀女的小动作。   储秀宫。   钱灵玉在殿内气得跺脚,她一心记挂着铲除异己,对熙容早已嫉妒得无以复加,此时恨恨道:“怎就会那么凑巧!明明我们都算好了时辰, 特意在侍卫去换班之际动手,沈熙容怎就还是逃过一劫!”   屋内的沈连云和叶若歆同样阴沉着脸不语, 她们原本在池塘里放了一条毒蛇。这蛇据秋贵妃所说, 乃是西域有名的毒蛇,人被咬上一口便能毙命。但此蛇瞧着却与普通青蛇无异, 就连宫中御医也无法察觉到不对劲, 只会以为病患被普通的青蛇咬后, 是邪气入体的缘故。   可如今沈熙容没被蛇咬,在江煦帝等人赶到后,她根本毫发无伤。   沈连云一想到这点, 便气得死死咬唇,她全然忘记了昔日与熙容的姐妹情分,只想着为何总是有人要挡自己的路,她的想法与钱灵玉之流殊途同归:“她怎就没死呢?为何就没死!”   叶若歆见沈连云仿佛进入了魔障,她暗自皱了皱眉,思考着与这些人同谋是否为一个聪明的决定,毕竟她与她们同在一条船上,若这船翻了,叶若歆自身难保。   可此刻一想到有秋贵妃帮助,叶若歆顿时又安下心来,她开口安抚沈连云等人道:“这次沈熙容虽幸免于难,可她下次未必会有这般好运了。秋贵妃提前做了准备,在事发后便收走了那条毒蛇,咱们并未暴露,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沈连云和钱灵玉听后这才好受了些,这毒蛇之计是她们三人一同想的,但叶若歆最有计谋,故而她出的主意也最多,剩下的沈连云和钱灵玉几人也暗自佩服叶若歆,将其当成了主心骨。   钱灵玉此刻点了点头,问叶若歆道:“对了,秋贵妃那边可有什么指示?”   叶若歆心里突然有一股子不安,她瞧了瞧四周,轻声道:“并未有人传话过来,按理说,此时咱们应该被秋贵妃召去密探下一步的计划了。”   沈连云皱了皱眉:“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叶若歆内心的不安扩大,表面上却依旧淡定自持地一笑:“姐姐想什么呢?秋贵妃行事一向缜密,她早先年便是皇上的太子妃了,不会出错的。”   秋贵妃的确了解江煦帝,故而一般不会被他抓住把柄。叶若歆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然而她却是忘了,江煦帝同样了解秋贵妃的性子。   丹若殿。   江煦帝安抚熙容之后,便来到秋贵妃的宫殿中,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地面上的秋贵妃,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秋贵妃脸色有些发白,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被江煦帝掌握了把柄,此刻便强自镇定道:“臣妾不知。”   江煦帝冷笑一声,见秋贵妃明显慌乱之下却死不改口,他便也不再顾及情面:“既然贵妃不知,那朕唯有从头开始清算,与你秋家的恩怨了。想来秋大将军已经与你讲过近日秋家的处境,这时候你还不知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来作妖,试问该当何罪?”   秋贵妃咬了咬唇,她没想到江煦帝什么证据也没有,便要来清算秋家的事儿。可是哥哥前不久不是还说,秋家安然无恙么?怎突然就……   最终秋贵妃还是没承认,只是貌似恭敬道:“臣妾,臣妾自觉并未做错什么,还望皇上明示,若臣妾真的做错了何事,必当潜心改正。”   江煦帝面色寡淡,突然自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扔到秋贵妃的脚下,他冷声道:“你且瞧瞧吧。”   秋贵妃将信将疑,打开那册子一看后,顿时煞白了面色。   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些年来自己和哥哥害过的人!   有东宫的侍婢、小厮,更有先帝时期的名将名臣……甚至有些秋贵妃根本不知情的名字,赫然便在其上!   这些人名,这些个害人之事,足以定秋家满门抄斩之罪!   秋贵妃不敢置信,此刻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就算江煦帝查不出那毒蛇之事又如何,他还是能朝自己兴师问罪,并且有着充足的证据!   若说这册子是伪造的,就连秋贵妃自己都不信,哥哥做的事儿她清楚一些,江煦帝必然掌握了相关证据,不然他怎会比自己还要清楚呢?   “求皇上饶过臣妾……哥哥他犯下死罪,但臣妾并不知情,这册子上的事儿,臣妾并未直接参与……”秋贵妃不停地给江煦帝磕着头,泪珠一颗颗地滚落,在此时却显得分外自私。   整个秋家有上百口人,她却只想着自己,还把罪名全推到了秋琨身上。   江煦帝冷眼瞧着秋贵妃,这本册子显然吓到了她,但这并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此刻江煦帝淡淡道:“你求情也没用,本来朕还想着以何等名义,派官差去抄了秋家。今晚的事儿一出,当真是瞌睡时送了个枕头来。”   秋贵妃苦笑连连,她这时候顾不得平日里的心高气傲,只想着该如何向江煦帝求情,求他保住自己一条贱命:“皇上,皇上求你!看在臣妾平日里侍奉你的苦劳上,饶过臣妾一命吧!”   江煦帝面无波澜,心里更是冰冷彻骨。   他与秋贵妃本就不该成婚,当初不过是为秋琨所逼,秋贵妃成太子妃后丝毫不知收敛,给江煦帝拖了无数后腿。各中麻烦,江煦帝本来不愿计较,可当这册子被整理出来后,他断无理由放过秋琨和秋贵妃二人!   “你与秋家的罪名早已定下,再多求情也于事无补,朕只想问你,今晚的那条毒蛇是哪里来的?”江煦帝居高临下地瞧着面前的秋贵妃,语调冷寒。   秋贵妃身子一抖,她没想到江煦帝早已知道这毒蛇之事,那岂非他根本就知道全部今晚之事?   他只是懒得同自己这边的人对质而已。   秋贵妃惊惧之中,仍然选择了撒谎:“没想到皇上什么事儿都知道,这毒蛇是臣妾偶然寻得,一直养在丹若殿后院的池塘中,臣妾也不知蛇是哪来的……”   江煦帝面无表情地戳穿秋贵妃的谎言:“是你从朕的母后处所得。”   秋贵妃此刻脸色惨白,哪还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她愣了愣,心底的不服气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在江煦帝面前,她却丝毫没有办法发脾气,一时间只觉憋屈不已。   就在秋贵妃还想求情的时候,怎料江煦帝冷然转身,直接走出了她的丹若殿。   男人背影绝情冷漠,他甚至都没回头看自己一眼:“将秋贵妃捉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江煦帝说罢,再不管秋贵妃如何悲戚,转身就回了养心殿偏殿去。   秋贵妃不敢置信,伸手想挽留江煦帝的一片衣角,怎料男人走得如此之快,一时间秋贵妃恨恨开口:“谢夙!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做错了什么!”   她却是全然忘记了那本册子的存在。   很快便有手脚麻利的宫人上前,将哭喊不已的秋贵妃捉起来,押往慎刑司。   有些人从相遇开始,便是错的,以前不过是有夫妻的名义绑在一起,如今江煦帝再也不想给秋贵妃一分情面。   上辈子,秋贵妃杖毙了熙容身边那个名叫艾香的丫鬟,熙容在他怀内求情,后来江煦帝便加速处理了秋家,只是一直没跟熙容说罢了,他以为她总会知晓的,根本无需自己多说。   可这辈子不同,秋贵妃竟敢对熙容放毒蛇,江煦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   此刻的宫外,秋府早已被禁卫军包围,外头如何的火光震天,这都与平静的宫内无关。   熙容还不知江煦帝今晚为了她,使出了大手笔,连带惊动了原本就风声鹤唳的燕太后。她只是在偏殿沐浴更衣,刚打算就寝时,却见江煦帝大步走了进来。   殿内灯火微亮,可他却面无表情,气场挺拔的身姿徒增几分清冷。   熙容原本已有了困意,此刻揉着眼睛喃喃道:“皇上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宿在偏殿了呢。”   江煦帝挥退了其余宫人,在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后,他这才朝熙容淡淡道:“朕无处可去。”   熙容被他说得轻轻笑起来,绝美娇颜就如同夜间璀璨发亮的星星:“这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地儿,哪会无处可去呢?”   江煦帝径自走到熙容的床榻前,将外衣脱去,露出中衣勾勒的宽肩窄腰身形。他一边给自己洗漱,一边朝熙容解释道:“除了养心殿,其余哪里都会遇见别有用心的人。”   熙容一想也是,江煦帝身居高位,也许在他心目中,就没有能交心的人存在,便淡淡点头道:“皇上言之有理,这夜深了,还是早些睡吧。”   岂料江煦帝却话锋一转道:“不过,熙容在朕心中不同。”   他此番说的是熙容,而非容贵人,更非容嫔。   熙容一时间微愣,她睁大眼睛,听着男人在她面前说罕见的动人情话:“唯有你,才能住在朕的心里,朕这般说,你可明白何意?”   江煦帝此刻正拿巾子擦脸,他一介帝王竟然自己动手洗漱,看着就有些不可思议。   熙容尽力将注意力放在江煦帝说的话上,她心想他这约莫是在示爱,便艰难点点头道:“熙容明白。”   江煦帝凤眸瞥了眼熙容,他放下被水打湿的巾子,再度语出惊人:“等这后宫都无人了,朕便直接封你为后。”   熙容一惊,下意识就摆摆手道:“皇上,不用这般的。”   江煦帝深深地看了眼熙容,他一言未语,只走到熙容的床榻前。同样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女人,可江煦帝此刻却并无一分冷意,眼底甚至流动着脉脉温情。   熙容离得近,她一下子将江煦帝眼底神情看得分明,一时难免被吓到。熙容慌乱间垂下头,身子往床榻里面缩去,给江煦帝让出一片地方。   男人从善如流,坐进了床榻中,凤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熙容脸上神情,黑色的瞳孔那般认真专注。   熙容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她觉得周身实在不自在,便将被子一拉,盖住了那张精致的娇妍小脸。   背后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随即,熙容便感到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身。这一瞬时她浑身僵直,躺在床榻上几乎就不敢动,身后男人却似乎十分自在,转身将灯火熄灭。   偏殿一下子黑暗下来。   “睡吧。”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连带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熙容后颈子处。   熙容只觉周身一阵酥麻,她赶紧闭上眼,江煦帝让她睡觉她就睡觉,乖巧得很。上辈子的熙容虽然没与江煦帝同床共枕过,但对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味早已熟悉,此刻倒没什么不习惯的。   或许是因了今个儿的疲惫,很快熙容的呼吸声便渐渐匀称起来,显然主人已经跌入梦香。   无人知晓,身后的男人却是一夜无眠。   有时候明明能得到心爱之人的身子,却没得到她的心,也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今日熙容那小心谨慎的态度,江煦帝都看在眼里,他如今抱着她,心口却是阵痛难忍,怎生都睡不着。就这般听见枝头鸟鸣声,江煦帝才恍惚间回神,天色已经亮了。   他不敢吵醒熙容,便一直这般抱着她。偶尔实在忍不住了,便轻轻拿脑袋蹭一下她的后颈,感觉着那柔滑如玉的肌肤,仿佛能安慰到江煦帝几分。   熙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她一贯是个没心没肺的,此刻感到有一双手臂缠绕在腰身上,熙容下意识就动了动身子,这一下便惊醒了身后正在假寐的江煦帝。   “醒了?”江煦帝低沉的声线在她身后响起。   熙容低低地应了声,她又动了动身子,发现腰身上的手臂缠得很紧,熙容便不自在地提醒道:“皇上,你看这时辰是否该起了?”   江煦帝恍若未闻,反而将熙容抱得愈发之紧,他明知故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熙容约莫说了个时辰,随即讷讷补充道:“很晚了,皇上不必去处理政务么?”   江煦帝轻笑一声,他特有的嗓音在秋日清晨分外好听:“朕早说了散朝五日,这才第二日,你却是忘了?”   熙容此时才记起,男人当初跟她说,有五日的时间陪自己。她暗道不妙,那岂非这五日里都要提心吊胆,不过如今的江煦帝看着也没往日那般恐怖。   虽然不知为何,但熙容突然觉得,近日的江煦帝越看越顺眼了。   于是熙容便回道:“那咱们今日要做什么?一直在榻上躺着么?”   江煦帝手臂一转,将熙容的身子板过来,他注视着那张刚醒来时娇艳无比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摩挲,指尖划动间,江煦帝的眼底神色已由清明过渡到宠溺:“你若想一直这般,也未尝不可。”   “那像什么样子,被宫人传出去还不得笑话。”熙容失笑,她同样在看江煦帝的面容,只见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似乎是昨晚没睡好,“皇上昨晚上没睡好么?”   江煦帝听后不置可否,淡淡地应了声,突地手臂一收,将熙容的身子揽近自己:“贵人昨晚倒是睡得很香甜啊。”   熙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知道皇上此刻心里必然有些不爽,便没承认道:“也没多香甜,顶多是一夜无梦罢了。”   江煦帝不在意地一笑,伸手刮了刮熙容的鼻子,此刻二人离得极近,这动作着实暧昧。   熙容不自在道:“皇上,咱们该起了,今日去哪儿玩才好?”   江煦帝看出熙容眼底的那一抹羞赧,他唇角微勾,终于好心情地放过了熙容:“去护城河划船,今日无关人等不会出现在那儿,你可以尽情赏这一片大好河山。”   熙容听后自是高兴,她刚想开口,冷不防江煦帝突然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熙容被他这动作一惊,下意识就勾住了江煦帝的脖子,小声惊呼道:“皇上!”   江煦帝满意一笑,垂眸看着熙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突然不想就这般放过她了。   熙容紧张地抿了抿唇,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宠爱,来得当真是莫名其妙。还没等她想明白究竟是为何,下一瞬时,江煦帝突然低头,衔住了熙容的两片唇瓣。   “唔。”熙容从没料到江煦帝会如此热情,他炽热的胸膛紧贴着自己,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很快熙容的小脸泛红起来,浅粉色的红晕在清晨的照耀下十分动人。   男人与她温柔的厮磨,不时轻舔勾勒她优美的唇形,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熙容差点就要融化在这个吻里,她身子发软,若非两条细嫩的胳膊挂在江煦帝脖颈上,这时候的熙容早已倒在江煦帝怀中。   男人却似乎还嫌不够,伸手拉近熙容的后脑勺,更进一步加深这清晨的温柔一吻。   直到最后,熙容喘不过气来时,江煦帝这才松开她的后脑勺。 第58章   吻罢, 江煦帝意犹未尽地看着熙容, 眼底少见地出现了欲望的神色。   熙容在他炽热的目光中, 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副身子已经不再排斥江煦帝的碰触, 这时候说什么都好似多余。   最终江煦帝并未做些什么,他也不是那重欲之人, 便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 带熙容去护城河畔划船。   而另一边的叶若歆等人, 她们昨晚偷偷派人去丹若殿送信, 结果正巧撞上了江煦帝从秋贵妃宫内走出来的那一幕,紧接着,秋贵妃便被几名手脚麻利的宫人给拖了出来。   那送信的小宫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未看错, 这秋贵妃是被人给拖出来的!她脸上犹挂泪痕,口中不停哭喊着什么, 小宫女却早已两腿发软, 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回到储秀宫通风报信。   饶是以叶若歆的心机, 此刻都忍不住花容变色, 更别提她身侧的沈连云和钱灵玉等人, 几乎都要被这变故给吓傻了。   “你可真看清楚了?”叶若歆拉着那名小宫女的手,她紧紧握住对方的腕子,再三确认后, 叶若歆忍不住颓然丧气道,“完了,秋贵妃都被捉去了,许是因为昨晚的事儿,咱们几人也跑不了。”   沈连云勉强镇定下来,她缓了缓心神道:“你们先别急,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怎么可能还有转机!”钱灵玉赤红了双眼,粗声吼道,而后她又颓然坐在地上,放声哭泣起来,“我的前程都完了,钱家也完了,都怪你们!若是我进宫后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今日便不会走到这般田地!”   叶若歆狠狠地瞪了一眼钱灵玉,话语极其阴毒:“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独自活着!”   沈连云听着这话太过骇人,她再不管叶若歆与钱灵玉之间的争端,拔脚便夺门而出。   太可怕了,这后宫太可怕了!钱灵玉她们几个倒还好,可自己手上却是沾了俞曼殊一条人命!   当日她听从了燕棣的计谋,将俞曼殊闷死在储秀宫后,那屋子再不敢有任何人靠近。沈连云也一直都未被查出凶手的身份来,可这并不代表日后也不会。以江煦帝如今对熙容的维护与宠爱,只要他继续往下查,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沈连云心想,她明日一早定要去找国师清玄,唯有此人才能救自己!   可沈连云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清晨之际,她竟然被拦在了宫中。两名侍卫不知得了谁的意,沈连云好说歹说,甚至搬出了天运福女的名号,那两个榆木疙瘩般的侍卫怎么都不肯同意。   “你们到底放不放我出去?再挡我的路,我便回去禀报太后!”沈连云盛气凌人地说道,她知道搬出江煦帝的名号没人会信,便打着太后的旗号威胁侍卫。   其中一名侍卫许是被沈连云吵得烦了,他禁不住嘲讽道:“那沈姑娘倒是将太后请来,小的绝对立马就放人。”   沈连云正生气时,突然听见一道尖细威严的嗓音响起:“何人在此喧哗?”   侍卫见到来人,纷纷恭敬地低头唤道:“林公公。”   沈连云心里一紧,她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面上却很快随大流,恭敬地唤了声林公公。   林恒寿大老远地看见沈连云的背影,他便知道没什么好事,此刻便直截了当地问那两个侍卫:“这儿发生了何事?”   侍卫连忙垂着头回道:“回公公,这名秀女想要私自出宫,没向主子请示过,也没个正当理由,只说这宫里她待不下去了。”   沈连云听侍卫这般抹黑自己,她心里一急,赶紧要解释:“不是的,公公听我说……”   林恒寿朝沈连云皱眉道:“那你说说,这侍卫哪句话说得有假?”   沈连云顿时语塞。   她的确是没向宫中任何一位主子请示过出宫之事,也没一个好的正当理由,若说沈连云为何想出宫,缘由便是她昨晚上被叶若歆几人给吓到了,仅此而已。   林恒寿见沈连云说不出话来,登时冷笑一声,拿拂尘朝她挥了挥:“别挡着道了。”   沈连云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宫人的挥鞭声,这才知晓是江煦帝的御撵到了宫门口。沈连云赶紧躲到一旁,可她却不由灵机一动,脑中飞快想着,该如何吸引江煦帝的注意,好让他放自己出宫。   林恒寿见沈连云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然而他只是冷眼旁观。这宫中秀女的事儿,林恒寿不屑于主动插手,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   正当江煦帝的御撵将要行过沈连云面前,沈连云突然飞身扑过去,倒在了路面中央,旁人就是想阻止都来不及。   “啊!好痛……”沈连云以她最娇弱的嗓音,最柔媚动人的情态,倒在江煦帝眼前。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一时半会起不来的。   御撵的纱帐内,江煦帝轻抬了眼皮,只能看见外头一个朦胧的剪影。他冷声问林恒寿道:“何人敢拦朕的路?”   林恒寿连忙命宫人上前,将沈连云粗暴地拉开,同时又朝御撵中的江煦帝和熙容回道:“启禀皇上、贵人,这是还未通过复选的秀女,沈连云。奴才看她许是摔了,这便找个御医给她瞧瞧。”   沈连云在宫人的拖行中哭闹,她恍惚间听到了贵人二字,一时愈发不肯罢休:“你们放开!我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天运福女!有你们这般对待人的么?”   林恒寿听后忍不住嗤笑一声,正当他想答话的时候,却听见江煦帝本尊开了口:“天运福女?”   沈连云双眼一亮,朝御撵的方向巴巴看去,恨不能让江煦帝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心想这天运福女的身份果真好用,哪怕是皇上都得对自己青眼有加,该不会皇上之前只是忘了自己,如今她沈连云一下子就能成为皇上的宠妃吧?   然而下一瞬,江煦帝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情地击碎了沈连云的幻想:“既然进了宫,哪还有天运福女一说,给朕把她带回储秀宫,好生管教一番!”   林恒寿立即应道:“是。”   沈连云死死地咬着下唇,她还想说什么,冷不防听见江煦帝的语气陡然放柔,他朝身边人说道:“贵人以为如何?”   熙容透过纱幔,看到沈连云狼狈的模样,她心情一派平静,只轻轻地应了声,便不做其他回答。   然而沈连云却听出那便是熙容的声音,沈连云骤然捏紧双拳,死死地盯着御撵上一位女子的剪影,眼神像要把对方拆吞入腹一般的凶狠。   “还看什么,赶紧走!”小太监见沈连云坐在地上不动,于是便踢了沈连云一脚,随即不顾沈连云吃人一般的眼神,动手将她拖开来,给江煦帝的御撵让道。   沈连云忍着痛,只觉心都撕裂了一般,凭什么自己一介天运福女,就要给沈熙容让路?!   在辅国公府也是,凭什么自己就要小心翼翼地做人,凭什么沈熙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占尽沈长风和纪氏的全部喜爱?在他们眼里,她到底算什么?   沈连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咒骂,只愿沈熙容不得好死,眼神极其的怨毒!   对,她要让这个小狐狸精永世不得翻身!   熙容并未向外头多看,但她也不难想象姐姐的神情,约莫又在嫉恨自己吧。   想到这儿,熙容心绪突然有些低落。身旁江煦帝见她如此,大手抓住了熙容的小手,似乎在给她传递温暖的力量。   熙容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皆被江煦帝看穿,她却对皇上一无所知。   御撵就这般出了宫门,随后停在了僻静的拐角处,江煦帝穿着贵公子的衣裳走下来,又牵着熙容的小手,二人一同坐进了那辆特意采买的世家马车。   而后便是去护城河划船。   秋日天气渐凉,江煦帝命熙容穿着披风,自个儿也披了件大氅,二人此刻身处一艘精致华美的画舫中。   熙容本以为是要在护城河上划小船,此刻还有些失落,她立在画舫露天之处,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踢了块石子,意兴阑珊的模样,让不远处的江煦帝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他走近熙容身边,问道:“想划船?”   熙容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呢,皇上之前可是答应了的。”   江煦帝见熙容气鼓鼓的小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朕又没说不让你划。”   说罢,他命人将一艘小船取出来,解开绳索放到河里,给熙容划船用。   熙容见了那造型精致的小船,一时间喜笑颜开。今日江煦帝特意清了场,这一段的护城河放眼望去,并无闲杂人等,可谓清静得很。   于是熙容便兴致冲冲地走到画舫边上,正在她思考该如何优雅地跳下去时,旁边江煦帝先她一步下了船,随后回过身,朝熙容伸出宽大修长的手掌。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皮肤微微泛白,即使是男子的手掌,可依旧如同一件上好的玉器。   熙容兀自端详着江煦帝的手掌,过了一会儿,只听男人浅淡微凉的声音响起:“看够了没?”   江煦帝立在小船上,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面容不辨喜怒。   熙容陡然间如从梦中惊醒,她愣了愣,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娇颜尴尬一笑道:“……看够了。”   “哼。”江煦帝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眼底却没什么怒气,甚至有一丝丝不明显的愉悦闪烁。   熙容并未注意到,只赶快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入江煦帝宽大的掌心中。   随即男人的手臂有力地一勾,她便被带入小船上,江煦帝许是怕熙容落地不稳,还伸手抱住了熙容的腰身,所幸今日画舫上都是有眼色的宫人,并无人敢偷看这一幕。   熙容小脸微红,像是两团绯色的胭脂,她不自在地回头看了眼画舫,见所有人都低着头,心里方才好受些。   江煦帝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放心,朕有分寸。”   熙容愣了愣,旋即低头抿唇不语。   江煦帝看着熙容脸上那一抹娇羞,他罕见地柔声问道:“不是要划船吗?”   于是熙容才反应过来,她坐在船头,像往日在画本子见到的那样,开始划动双桨。熙容想起这一段护城河是被封住的,便又问对面的江煦帝道:“皇上,咱们能划到哪儿?”   江煦帝答道:“划到你划不动为止。”   这方圆数里的地儿,都被他给命人封了起来。凭熙容那点微小的手劲,决计是划不到尽头的。   熙容一听极是高兴,连带着手里动作也快了起来。她一边划动双桨,一边瞧着两岸风景,心里好不快活。   江煦帝立在船头,静静地瞧着熙容高兴的情态。   熙容一直在瞧两岸风景,可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最美的风景。   只是她却对自己无意,很少在他面前真心的笑过。   平心而论,江煦帝更喜欢上辈子的熙容,那时的她真心喜欢自己,他自是看得出来。可这辈子的她,大多数是敷衍,甚至于讨好,这曾经是江煦帝最厌恶的模样。   可换作是熙容来做,江煦帝对她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或许这便是他的命数。都说帝王无情,可他却能为熙容重活一世,抛弃那时候已经固若金汤的万里江山,只为让这个女子死而复生。   江煦帝径自想着这些事儿,并未注意到对面的熙容有些累了。   熙容停下划动双桨的动作,她抬眼朝江煦帝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在想着事儿。熙容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地将船桨一扔,微微赌气道:“不划了!”   江煦帝自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略挑了眉,见熙容似乎不甚高兴的模样,不知为何江煦帝反倒笑了,他走过去,接过熙容方才扔掉的船桨,然后又坐到另一边的船头,自己动手划回去。   熙容看着对面为自己划船的尊贵帝王,她心内暗爽不已,便愉悦地翘起了唇角。   江煦帝虽说一直在划船,但他的视线却落向的是熙容,此刻岂能不注意到熙容的小表情。一时他忍不住也弯了弯唇角,方才那些不愉快的心思也就淡了。   也罢,这本就是他欠她的,无论这辈子的熙容变成什么样子,方才那一幕告诉自己,他都是喜欢的。   二人就这般回了画舫,那画舫上的宫人见皇上竟然亲自在划船,一时间纷纷瞪大了眼睛。若非林恒寿见怪不怪,轻咳了一声提醒,那些人险些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容贵人当真皇眷正浓,惹不起惹不起。   待小船靠近画舫后,熙容依旧是被江煦帝给抱上去的,这次男人做得光明正大了许多,熙容将脸埋在他胸膛内,只顾着脸红。   她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觉得天地间剩下眼前男子衣料上好的衣衫,以及鼻尖的龙涎香气味。   江煦帝看出熙容经过方才,已经有些累了,于是他便将她抱入画舫中,此时宫中的乐师早已准备妥当,便开始奏响丝竹之乐,熙容坐在软垫上品尝糕点,不时透过窗外望着岸边景色,自是好一番快意。   她有所不知,中途出了些小插曲,护城河外有人闹事。   当林恒寿弯腰进来,将消息禀报给江煦帝的时候,他只冷淡地哼了声,随即便让林恒寿吩咐好外头的人,一只苍蝇都不允许放进来。   那群外头闹事的人段数原本就不高,顶多会些三脚猫功夫,此刻林恒寿和御前侍卫头领亲自坐诊,自然是一人都没落下,尽数捉拿归案,罪名便是顶撞当今圣上。   外头的状况,并未影响到熙容这边分毫,她径自听着小曲儿,吃着瓜果茶点,正是高兴之时。   江煦帝除去陪着熙容,也大致在心中排查了一遍是何人所为。   此事段数低级,燕家如今早已被震慑得不敢动弹,秋家昨日才收拾干净了,想来也只有宫中那帮子秀女所为了。   至于是谁,江煦帝并不在意。   这次通过初选的秀女,都是上辈子排挤过熙容的人。江煦帝之所以把她们全部扣下来,又迟迟不开始复选,便是他有意拖延,才会如此。   按规矩来讲,通过初选后有三年时间,在此期间又一直都未参加复选的秀女,三年后至少也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没人敢娶这样的姑娘。   旁人不是傻子,见这些姑娘迟迟没通过复选,其中必有猫腻。   所以沈连云、叶若歆等人还不知晓,她们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当然,若她们乐意再作一点,弄得下场更惨,也未尝不可。 第59章   各人命运自有定数, 这辈子的江煦帝早已替她们都安排好了。   至于像苏芸这般的秀女, 只要跟熙容没有过节, 他一个都没留牌子。反正江煦帝只喜欢熙容, 纳她们进宫也是多余, 还不如放出宫去, 各自欢喜。   不过熙容似乎挺喜欢苏芸,若是给苏芸指一门京城的好婚事, 倒也未尝不可。   江煦帝对苏芸无意, 况且这辈子苏芸于他什么名分都没有, 他对她上辈子是自己的妃嫔便权当视而不见。   熙容不知江煦帝已经做了个新的决定, 待她今日回宫后,只觉浑身腿脚都如散架了一般。   她躺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溺死的鱼儿。艾香白桃见状连忙凑过来嘘寒问暖,熙容两眼瞧着面前的帐顶, 突然喃喃自语道:“这般日子竟还有三日,我可真是吃不消了。皇上也真是, 想幸我就直说, 何必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呢。”   艾香白桃顿时哭笑不得,其中艾香较为沉稳, 她为熙容好笑地分析了一通道:“主子, 皇上为您休沐三日,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呢。莫说你二人并无夫妻之实,这在历史上可都是罕见的,往日皇上只怕会更宠你, 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熙容听后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来,她闭上眼幻想了一番自己今后的好日子,唇角高高翘起,终于觉得自个儿心情好了些:“如此说来,我这遇到的还是好事,皇宫也没这般可怕。”   白桃在一旁逗趣道:“本来就不可怕嘛,对了,主子可要瞧瞧之前那只矮脚猫?据说现如今养得可肥了。”   熙容一听来了兴致,赶紧道:“快去抱来,我也许久没逗它玩了。”   于是便有宫女去抱了猫儿给熙容玩耍,一时间养心殿偏殿欢声笑语,隔壁的正殿中,江煦帝却在听着偏殿宫女的禀报。   方才熙容那句“皇上也真是,想幸我就直说”也传到了江煦帝耳中。   偏殿那些个宫女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皇上喜欢容贵人,这不,容贵人一有所表示,她们便争先恐后地过来禀报了。   江煦帝此刻正在批阅积压的奏折,他听后面无表情,只淡淡挥退了那些宫女,另外每人发了一袋子赏钱。   有那年轻的小宫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着问年纪大些的宫女道:“皇上这究竟是何意?奴婢几个说得嘴巴都干了,他怎还是一副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你傻啊!”年长的宫女掂了掂手中赏钱,没好气地瞪了小宫女一眼,“这赏钱还不足以证明皇上心里高兴,他那么闷骚的一个人,怎可能会嘴上说自己高兴呢?”   “原来这么回事。”小宫女这才恍然大悟,一时间深以为然地点了头,道,“姑姑英明。”   几个宫女这才扭着腰身,朝养心殿偏殿走去,在这个宫里,没人不是捧高踩低的,只要皇上喜欢自己侍候的主子,她们几个哪怕得不到皇上的喜欢,可起码做起活来也有盼头。   毕竟皇上的宠幸便是一切,皇家青睐可不是说说而已。   养心殿内,江煦帝放下朱笔,回想起熙容说的那句玩笑话,俗话说得好,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江煦帝听了有些意动,可他又想起熙容这辈子对自己的惧怕,一时间心思又淡了下来。   再怎么说,跟她过完五天游山玩水的日子,届时考虑圆房这个问题也不迟。   于是江煦帝接下来,又带熙容玩了三日,时而是去山上采野果,时而是去城墙俯瞰熙攘往来的众生,这些或静或动的景象,都刻在了二人的脑海中。   熙容从未想过,跟江煦帝也能相处得如此平静,甚至让她觉得有一丝融洽的意味在其中。   当然,她只顾着自己玩得开心,浑然不觉那些不死心的秀女在暗地里做的负隅顽抗。对江煦帝而言,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这么多人看着熙容,她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说江煦帝过于自信也罢,可这几日熙容的确在他的保护下,安稳无虞地度过了。   甚至于,她大多数时辰都是喜悦的。   待到第六日,熙容清晨醒来时,发现身侧半边床榻都空了下来,她这才惊觉江煦帝休沐的五日已经过了。   这会儿熙容摸了摸锦被下的床单,那原本是江煦帝一直躺的地儿,熙容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像是沉入了冰凉的湖底。   帐幔外的艾香白桃听见声响,便出声询问道:“主子可是醒了?”   熙容整个娇小的人儿窝在锦被下,语调懒懒地应了声:“嗯,让我再睡个一盏茶时辰。”   两个宫女忙不迭应了,她们以为熙容要睡回笼觉,便再不发出声响。一时间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熙容将秋季的锦被随意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小脸,又突然觉得这被子似乎有江煦帝身上的龙涎香味,便轻轻吸了一口气。   龙涎香扑鼻而来,果真是有的。   熙容心里一惊,没想到江煦帝如今已然如此渗透进了她的生活,就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她突然一阵阵的心慌意乱,很快翻身坐起来,一脚踹开那锦被,不再去想了。   艾香和白桃二人见主子醒来,忙上前伺候熙容梳洗打扮。今日给熙容端衣裳的是秋若,也是上辈子那个尽心服侍熙容的小宫女,她这辈子依旧认真做事,这几日艾香白桃看在眼里,对秋若原本的些许敌意也冲淡了不少。   只要底下人能用心侍候主子,不吃里扒外,那主子即使多喜欢她一个,又有何妨?   秋若在艾香白桃的注视下,端着衣裳到熙容身后,轻声说道:“贵人,您该更衣了。”   熙容略抬了眼皮,瞧着小丫头如履薄冰的模样,她知道对方胆子小,便朝秋若清浅一笑道:“不必拘谨,我既向林公公讨要了你,便是看中你,不会拿你如何的。”   秋若一下子又惊又喜,她用力抿了抿唇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还睁大了眼眸确认道:“贵人所说可是真的?”   熙容只觉得好笑,她这人有那般可怕吗?   白桃在一旁也笑了下,适时地开口道:“你放心,主子心善,只要你在偏殿认真做事,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秋若感激地点点头,心想自己总算能脱离燕太后那个可怕的女人了,然而她却突然想起自己原先的任务,一时间小脸煞白,纠结着不知是否要坦白。   艾香发现秋若面上表情不对劲,顿时心底一沉,语气也严厉下来:“你是叫秋若吧,是否有何事瞒着主子?你当明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秋若吓得手都止不住地抖着,她未料到这等情势急转直下,一时间都快哭了。秋若嘴唇哆哆嗦嗦,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婢,奴婢……”   熙容忍不住训斥了艾香一句,语调仍是娇娇软软的:“做什么吓唬人家呢?”   艾香听了熙容的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却抿着唇不肯开口,她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危着想。若这小宫女暗地里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她和白桃决计是容不下秋若的。   秋若此刻知道不说实话不成,便兢兢战战地开口道:“奴婢原先是太后娘娘派来,派来勾引皇上的……可是奴婢一桩事都没做,为此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还训斥了奴婢数回,奴婢对天发誓,若是对皇上心存歪念,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艾香眼瞧这宫女真心诚意的模样,一时间疑虑总算消了些,可她只要一想到秋若原本的任务,就有些心里不痛快。   白桃是个心直口快的,只见她蹙了蹙眉,到底还是对秋若生出了几分不喜。   熙容见昔日的两个丫鬟露出这般神情,一时间唯有微叹口气。平心而论,熙容更信任艾香和白桃,可她上辈子和秋若的情分也不是假的。   虽说秋若是在太后的命令下到了偏殿,可她并没存什么歪心思,至少之前是如此。   若熙容和秋若没有上辈子的情分,她大可不必理会这个小宫女的事儿,只远远赶走,眼不见为净便是。可偏偏熙容已经问林恒寿要了人来,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待秋若好一些,怎料自小陪伴她的艾香和白桃不干了。   因此熙容也不欲再说些什么,便淡淡挥退了秋若:“你先退下吧。”   秋若忍着眼泪,放下衣裳便离开了偏殿。   艾香和白桃二人见了,一时竟有些于心不忍,并非这二人排外,而是她们实在不放心秋若,何况这先前还是太后的人。   此刻艾香接过那衣裳,服侍熙容穿戴起来,她觑着主子的脸色,轻声说道:“不如等秋若先跟太后那边的大宫女断干净了再说吧,否则岂非害了主子。”   熙容点了点头,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便笑道:“好,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   艾香和白桃终于展颜一笑,清早的阴霾一扫而空。   江煦帝后来在养心殿听说了此事,于是便派林恒寿去将秋若的身世、接触的人物都查了个遍,倒还真发现她不久前跟太后身边的宫女有过碰头,一时间江煦帝也明白了熙容复杂的心思。   这日晚间,二人一同用膳时,他便提起了这事儿:“你要用那秋若?”   熙容乍然间听见这么一句话,险些噎住,她抬眸瞧着江煦帝,此刻还不想多提,便笑道:“皇上怎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江煦帝面无波澜,他淡淡启唇:“贵人心里的每一桩事情,朕都喜欢听听。”   熙容被他说得寒毛直竖,她想起今早自己还在想念江煦帝,若是这事儿都被他给发现了……   瞬时,熙容心里陡然泛起一阵恶寒,对着面前的珍馐美馔都没胃口了。   江煦帝早已沉了脸色,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熙容,虽说五官冷峻英挺,却是很没好气的模样,江煦帝给熙容舀了一勺她最爱吃的蟹粉豆腐,放到她的青瓷小碗中,冷声道:“秋若的事儿,三个法子。”   熙容顿时就来了兴致,脑袋凑近江煦帝:“皇上说来听听。”   江煦帝垂眸瞧了眼被忽略的蟹粉豆腐,他淡淡道:“先用膳。”   熙容扁了扁嘴,没好气地扒拉了一口碗里的玉食,却听江煦帝这时候说道:“太后先前的确命这秋若来接近朕,她没法子拒绝,自然是只能到偏殿。至于存了何等心思,倒也难说。”   “你若膈应,朕便撵她出宫去。”   熙容蹙了蹙眉,心想秋若上辈子于她有恩,她从没想过要惩罚这小宫女。   江煦帝眼观熙容面上神色,继续道:“你若喜欢她,便留她在身边。”   艾香和白桃面上齐齐色变,二人欲言又止,觉得皇上怎生都不好这般行事,这究竟是为主子考虑呢?还是堂而皇之要宠幸个宫女的意思?   熙容抬眸看了一眼江煦帝,总觉得前两个法子不过是他唬弄自己,或者说是帮助她做出决定的,于是熙容面露好奇地问道:“那这第三个法子呢?”   江煦帝见熙容没动怒,这才继续道:“放她出宫,朕会给她足够的银子,让她日后衣食无忧。”   熙容挑了挑眉,突然想问江煦帝莫非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大费周章,其实他大可不必这般,只将人粗暴地撵走就行。在熙容的印象中,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处置所有人,自然是不用顾及他人想法的。   这会子熙容用小脑袋瓜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深思熟虑过了,才道:“其实我没那么小气,只是秋若今早都把窗户纸给捅破了,我原先那两个丫鬟又不喜欢她,不如放她出宫吧。”   她撑着下巴,眼含着一股子油然而生的向往:“娘曾经给我说,宫女都是被生计逼得迫不得已,这才会进宫侍奉主子,否则谁愿意当个奴婢呢?秋若这丫头,我的确是喜欢,她若能后半辈子不愁吃喝,倒也是一桩大好事。”   江煦帝瞧着熙容的娇美容颜,他自然知道熙容不是喜欢秋若,而是想报答秋若上辈子在流云宫不离不弃的恩情,可奈何这辈子造化弄人,这般解决是最好的。   否则秋若天天在熙容面前晃悠,莫说是熙容,就是江煦帝都觉得膈应不已。   他对那些蓄意接近自己的女人,从来都是厌恶至极,无一例外。   于是江煦帝唤林恒寿进了偏殿,将事情吩咐下去,命那跑腿的奴才只说是容贵人给秋若的恩典,林恒寿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皇上和贵人都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他便很快去办了。   艾香和白桃暗自松了口气儿。   她们不知主子对秋若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只要主子不出事,其余一切都是浮云。   待江煦帝和熙容用完了晚膳,时辰已近有些晚了。熙容身子倚在美人靠上,见江煦帝留在偏殿翻看一本古籍,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小手忍不住伸出来,打了个呵欠。   江煦帝听见声音,抬起凤眸朝她瞥去,语音凉淡如水:“可是乏了?”   熙容点了点头,她不知怎的有些犯困,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分外惹人怜惜:“皇上,咱们早些去榻上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说话的小人儿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对江煦帝的依赖,只浑身懒懒的没力气,想早些就寝。   江煦帝放下古籍,目光直直地瞧着熙容,只觉她就像一只小奶猫:“你这是在邀请朕?”   “嗯?”熙容话未听全,只恍惚间听了个大概,她想着自己是在邀请江煦帝一起睡觉没错,便点了点头,语间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啊,皇上不来么?”   江煦帝眼眸一暗,连带嗓音都沙哑下来,他道:“既是爱妃盛情邀请,朕自然却之不恭。”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熙容宝宝qaq 第60章   熙容浑然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 她压根不晓得自己挑起了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 只以为他是真的困了, 想跟自己上榻就寝, 便径自转过身道:“那便一起……”   话还没说完, 熙容陡然觉得面前的影子被拉长了, 身后的龙涎香气息突然浓郁起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股子不好的预感, 刚转过头想问问江煦帝, 岂料转头的那一刹那, 自己的两片唇畔便被江煦帝给衔住, 他这次亲得有些发狠,像是忍耐了许久。   熙容睁大双眼,她粉拳使劲在江煦帝的胸膛前挥舞。这时候的她已然发现不对劲的根源在哪儿,因为二人贴得极尽, 熙容能感觉到江煦帝的身子当真是烫人得紧。   她也没说什么撩拨他的话呀……   江煦帝却是不给熙容思考的余地,就这般抱着熙容上了精致华美的床榻, 按他所理解的行事。   夜烛帐暖, 好一阵的被翻红浪。   外头下起了狂风骤雨,打在养心殿院内的芭蕉叶和地砖上, 泠泠淙淙的声音分外动听。   待一切归于风平浪静后, 熙容把锦被一拉, 躲在被窝里呜咽着哭了,那声音一抽一抽,在雨后空气清新的夜晚显得如此委屈可怜。   江煦帝原本一脸餍足, 现如今他也没空沉下脸色了,赶紧扳过熙容的身子,不料他伸手碰她一下,熙容便挠他一下,更像一只奶猫儿,在那儿亮出锋利的爪子,却又没什么实质上的攻击性。   熙容觉得自己真真是要委屈死了,重活了一辈子,居然又被狗男人给碰了。她怎就这般无能,竟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这下子可好了,她还怎么出宫,没准儿又怀了狗男人的孩子,过段时日又要被他赐药打掉了。   这般一推算,熙容觉得自个儿离死期又近了,一时间哭得惨兮兮,却是连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无。   江煦帝的身子她上辈子早就看过了,虽然男人长得好,可这能当饭吃么?   蛇蝎心肠的男人,方才还把她那般折腾,这日子当真是过不下去了!她还是得出宫躲避去!   熙容抹了抹眼泪,突然间感到浑身都动弹不得,原来是江煦帝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身,他将她抱得紧紧的,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烫得熙容又一个哆嗦。   她听见狗男人在背后郑重承诺道:“朕明早便命礼官去准备封后大典,再于文武百官面前宣布你是朕的皇后,可好?”   熙容哭得都快打嗝了,她使劲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狗男人的怀抱,便哭得愈发惨烈了。   江煦帝蹙了眉,伸手扳过熙容的娇颜,见到女子梨花带泪的小脸,他心中自是万般不舍,便伸手替她拭泪。   他自是不明白熙容在哭个什么,上辈子沈连云对熙容说的那些话,江煦帝至今都没猜透。饶是他自认冰雪聪明,在此事上却出了岔子。   熙容觉得身后抱住自己的是狗男人,或许还真没错。   江煦帝今晚难得的有耐心,一直哄着熙容,就是希望她别哭得那么使劲,若她气坏了身子,最心疼的人还不是自己。   可没想到他在熙容面前软话说尽,她眼周那两圈红肿迟迟都没褪下来。   最终江煦帝只能道:“明日让辅国公与其夫人来瞧瞧你,可好?”   后宫女眷轻易见不得外臣,包括自家爹娘,江煦帝此举已然是极大的恩典,偏生他还是求熙容应下自己,好别再哭得那么狠了。   他用指腹继续给她抹泪,心想女人当真是个哭包,动作却极为轻柔。   熙容朦胧间听到一句辅国公,她抬起一对泪眼瞧着江煦帝,听见狗男人柔着素日冷沉的语调,极富耐心地重复道:“明日,朕宣你爹娘进宫,如何?”   这话熙容终于听清楚了,她心里微叹一声,想着临死前见一面爹娘,也是桩好事儿,熙容顿时便没心思哭了。   不知她那可爱的弟弟是否出生,算算日子,娘应当是冬季临盆,如今却是还不到时候。   于是熙容便点了点头,小脸被泪水冲刷得分外清媚,她扁着嘴巴道:“好吧,那皇上明日可要记得。”   江煦帝把玩着熙容耳边一缕碎发,眼底神色温柔得出奇,此刻的他十分餍足,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要叫人溺毙其中:“熙容的每一件事,朕都记得的。”   熙容却没心思理会江煦帝,随后任由他将自己抱到浴桶中,她迷迷糊糊就累得睡去了,连后来是江煦帝亲自给她沐浴擦身的都不晓得。   翌日清晨,熙容醒来时分,身边再次空无一人,可她这回一点儿都不想念江煦帝了,许是上辈子的经历太过可怕,熙容此刻只觉浑身一个哆嗦。   她往锦被里缩了缩,鼻尖的龙涎香气味却挥之不去。   熙容有些烦躁,索性起身又沐浴了一遍,也不知自己身上有没有染上江煦帝的气味,尽管对方长得高大俊美,可她心里嫌弃得很。   狗男人终究是狗男人。   不过今天就能见到爹娘了,熙容坐在膳桌前,小口用着精致的早膳,正当她脑中想着该如何与爹娘诉说时,突然间感到腹部阵痛袭来。   那剧烈的痛感,让熙容额角一下子流下冷汗,她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子一歪,便自鼓凳滑落在地,随后不省人事了。   最后的印象唯有艾香白桃焦急的呼喊声。   江煦帝散了早朝,正走在一处宫道上,突然见养心殿的小宫女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跪在他面前磕头道:“皇上,贵人她突然晕倒了!”   此刻辅国公沈长风带着妻子纪氏过来,恰好便见到这一幕,原本喜悦的心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江煦帝沉了脸色,问道:“可有叫太医?”   小宫女身子抖了下,哭哭啼啼道:“太医已经去请了,可奴婢走的时候,贵人的七窍都开始流血了。”   七窍流血,那是凡胎将死之兆。   纪氏听见小宫女这般说,她挺着个大肚子本就体弱,此刻当场便要晕厥,幸亏沈长风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纪氏这才勉强缓过气来。   江煦帝径自丢下二人,便快步朝养心殿赶去。   沈长风和纪氏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二人紧随其后,一同去了养心殿。   艾香去请了太医院首过来,此刻正给熙容搭脉止血。太医院知道容贵人得宠,又听艾香说情况危急,自然不敢怠慢,院首亲自过来坐镇,倒是将原本危急的情况扭转了些。   熙容此刻面色苍白地躺在罗汉床上,眼角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有些骇人。她就这么静静地卧在被窝里,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白玉雕像。   纪氏见女儿这般,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哭出声来。沈长风赶紧搂住妻子,心里刀钻一般的疼痛。   江煦帝沉声问那太医院首:“她的情况如何?”   太医院首摇了摇头,一脸惭愧道:“老夫无能,只约莫知道贵人是中了毒,却不知究竟是何毒。”   饶是江煦帝再冷静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当真废物!朕要你何用?!”   “皇、皇上息怒……”太医院首诚惶诚恐地跪在江煦帝面前,他自然知道容贵人在皇上心中的重要,可奈何就是诊不出脉象来,此刻除了着急就没别的法子。   江煦帝额头隐隐跃动着青筋,他招来林恒寿下令道:“召国师清玄入宫,立刻!”   林恒寿唯有应诺,擦了擦脸上冷汗,随后便出去了。   沈长风听见江煦帝的吩咐,他皱起长眉,颇为不赞同道:“皇上,国师毕竟不是医者,此等紧要关头,怎能将希望寄托于国师身上?这可关乎到微臣女儿的性命啊!”   再者,国师清玄与江煦帝素来不对付,这是朝野上下都知晓的事儿。   江煦帝却冷声说了一句:“辅国公怎知国师不会医术?他是朕的人。”   沈长风一愣,突然想起当初大女儿沈连云成为天运福女一事,当时他就在想是否为国师和皇上串通一气,故意而为之,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至于江煦帝为何要瞒着众人,故意制造与国师不对付的假象,此刻沈长风早已无力追究,他看着自己女儿苍白的脸色,对江煦帝的怨怼油然而生。   皇上如此强势,为何就保护不了他后宫的一个女子?   想当初沈长风夜里睡不着,也曾找过江煦帝彻夜详谈,皇上是跟他再三保证熙容不会有事儿,沈长风这才放心的。可自熙容进宫后发生的事儿,沈长风后来略有耳闻,江煦帝如此失信,他实在感到痛心。   “皇上……”就在此时,躺在床榻上的熙容突然睁开双眼,气息微弱地唤了一声江煦帝。   这下子江煦帝和沈长风顾不得僵硬的气氛,纷纷上前查探熙容的情况。   先开口的是沈长风身边的纪氏,她多日未见女儿,此刻忍不住关心道:“容儿,爹娘来看你了,你觉得如何?忍着点痛,马上就能好了。”   江煦帝见此,便在一旁吩咐太医院首再想点法子,务必要控制住熙容的情况,让她撑到国师清玄赶到。   熙容看到许久未见的爹娘,苍白如昙花一般的容颜上露出一抹笑来,她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轻声说道:“临死前见一面爹娘,熙容心里已经满足了。”   沈长风饶是平日里沉稳如山,可他此刻心里都快急死了,忍不住轻斥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爹娘和皇上都会救你的!”   熙容抿了抿唇,面上笑意浅淡又苦涩,在她临死前的最后关头,熙容心如明镜一般,她知道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些,她想跟江煦帝单独谈谈,解开上辈子的谜团。   她都快死了,死之前也要弄个明白,狗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于是熙容轻声开口道:“爹娘,我想与皇上单独说会儿话。”   沈长风和纪氏素来爱女如命,此刻并未争执一句,对视片刻后便退了出去。   江煦帝抬眸看向罗汉床上的熙容,他墨色的瞳孔微缩,却还是沉声吩咐道:“其余人也退下,御医去开方子,留一人在殿外候着。”   熙容见所有人都走了,她抿了抿唇,却不知把话从何说起了。   江煦帝坐在熙容榻边,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听熙容的坦白,他只想让她活着,可奈何宫中那帮饭桶实在无能,江煦帝即使没心思听下去,他依旧柔声问道:“熙容想说什么?”   熙容苦笑了一声,终于将一直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了口:“我想知道,皇上是否跟我做过同样的一个梦。”   “这些天我时而会想起那个梦,梦里你对我爱答不理,可事实上皇上却对我极好。我知道这个梦定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不知皇上可曾有过?”   江煦帝凤眸微颤,他看到熙容说话时咳了一口血,沉声道:“你别说话了。”   谢夙伸手用帕子给熙容擦去唇边血迹,他双目赤红,动作虽轻却隐隐在颤抖。那血迹被帕子在熙容唇边抹开,像是一朵妖娆绽放的冥界之花。   江煦帝看得刺眼,就要去唤太医进来,冷不防却被熙容死死地抓着手臂。男人垂眸看着熙容,见她不肯罢休的模样,便知她一定是要弄个明白的。   此刻熙容见到江煦帝丝毫不意外的神情,心里便大致有了个答案。   其实,就算江煦帝没有那般经历,熙容此刻也会问他,反正她都要死了,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皇上知道么?我在那个梦里走到尽头,是我的姐姐亲手给我灌了毒药,是你亲自下了命令,要我母子一尸两命!我的孩子尚未出声,就这般污了你的眼么?!”   熙容说到这儿,双眼已然通红,她缓缓落下血色的眼泪,又黯然闭上双眼,似乎是不想看到江煦帝,实际上那抹血色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皇上,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真心爱过我?”   江煦帝的手僵在原处,他从未料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此刻他什么都没说,突然俯身一把抱住熙容。平素高大英武的男人,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子,却是在失声痛哭:   “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没保护好你。沈连云假借朕的命令毒害于你,朕后来将她凌迟处死了,又遣散了后宫,该打发的全都打发了。朕本想着上辈子的惩罚已是足够,这才对她们手下留情。”   “……熙容,朕的心从来都是你的,别离开朕,成么?”   熙容被江煦帝颤抖着抱在怀中,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此刻熙容满足地莞尔一笑,喃喃道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真好。”   说罢,她原本还有些力气的手臂突然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都昏迷过去了。   江煦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险些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幸而在此时,龙卫将国师清玄赶紧带入了养心殿院内,在偏殿外高声唤道:“启禀皇上,国师清玄已经带到!”   “传!”江煦帝立即下令。   随即清玄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偏殿,与在江煦帝寿辰那日不同,此刻的他面色少见地凝重,上前给熙容把完脉后,清玄皱了皱眉,方才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皇上,此乃九转丹青毒。”   江煦帝瞳孔骤然一缩,他抱着熙容不断流血的身子,阴沉着语调说道:“此毒几乎无解,是么?”   清玄有些意外,但此刻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很快答道:“这是西域最深处才有的一种奇毒,要使此毒发挥作用,必须要下毒者放一滴血方成。”   “此刻只要找出这位下毒者,再用她的血炼制解药,容贵人便能活下来了。”   江煦帝在听说是九转丹青毒时,心里便有几分了然,恰好又听熙容说了沈连云上辈子做的那些狠毒事儿,他即刻下令道:“去储秀宫,给朕把‘天运福女’捉过来,这南方灾难连连,她这位子做得太不称职,不如给朕放掉她全身的血!”   清玄闻言讶然,他知道江煦帝定是知晓了是天运福女下毒,此刻忍不住调侃了句:“若非当初皇上执意要给她那个位子,如今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江煦帝冷声斥道:“闭嘴!”   清玄快速耸了耸肩,随即便下去准备配药了。之前的太医院首和沈长风等人纷纷赶来,将煎好的新药先给熙容喂下,再拿上好的人参片给她吊着气,只求能将人从鬼门关夺回一条命。   没过多久,沈连云便在慎刑司丧了命,她浑身的血都被放完了,容不得她分辨一句。   放血结束之前,早已有宫人将她的血带去给清玄炼制解药,清玄知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出手动作迅速,当沈连云离开人世的时候,恰好便是熙容服下解药之时。   眼看着熙容已经不再流血,在场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纪氏摸着肚子突然觉得一阵疼痛,沈长风见之大惊,于是几个太医又开始忙活起来,所幸有国师清玄在此,控制住了场面,纪氏虽然动了一番胎气,可她并未早产,最终情况稳定下来,在养心殿隔壁的宫内休息去了。   沈长风前脚照顾完妻子,后脚又跑到养心殿的偏殿来看熙容,见自家女儿的脸色竟然奇迹一般地好转过来,沈长风当即便对清玄磕了个头:“感谢国师大恩!”   国师清玄不敢接受,他立在原处晃着一把不知哪儿来的折扇,只是淡淡笑着说道:“辅国公还是谢皇上吧。”   江煦帝原本视线一直落在熙容面上,此刻他凤眸瞥了眼国师清玄,突然开口说了句:“国师受得起,改日朕也得好好谢你。”   上辈子若非有清玄相助,找了数名得道高僧坐镇于皇宫,耗费精血炼制成了一个重生阵法,江煦帝决计不能重活到这一世。   当然,他自身付出的代价是最大的,割肉放血自是不在话下。   夜幕渐渐降临,罗汉床上的熙容还未有醒转的迹象,据国师清玄所说,她这是伤到了元气,虽说及时服下了炼制的解药,可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沈长风等人听说后,便留在宫里过夜,等着熙容第二日醒转之后再来看她。纪氏是怀着身孕,来回奔波也是疲累,江煦帝便命艾香白桃将人给安顿好。   他自己坐在熙容床边,却是看了她整整一晚,直到天色渐亮时分,都未曾合眼。   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第61章   熙容醒来时,发现江煦帝正在自己身侧, 她讶然之间眨了眨眼, 不明白自己为何没去阴曹地府, 按理说早该被毒死了才对。   江煦帝就在一张矮桌上拿朱笔批阅奏折,许是有些紧急政务要处理,并未注意到她醒了。   男人面容俊美,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唯一的不足是, 此刻眼下泛起一片淡淡的青色。若放在一般人脸上或许不明显, 可江煦帝皮肤总是微微发白,这会看着分外突兀。   熙容有些心疼,便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江煦帝立即转头, 看见熙容醒了, 那张冰块脸瞬间融化一般,他温柔一笑:“熙容醒了?”   熙容回想起那时江煦帝颤抖着抱住自己时说的话,她抿唇, 轻点了头。   江煦帝早已放下手中奏折, 身旁宫女挪走矮桌, 他转过身来,伸手摸了下熙容光洁的额头, 问道:“现下觉得如何?若有不适尽管开口。”   熙容并未躲避江煦帝的触碰, 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瞧着他,眼睫一眨不眨, 她像是害怕抓不住男人,将要从自己手心溜走一般。   江煦帝禁不住又笑了,问道:“看什么?”   熙容这副模样,气色已较之昨日好上许多,江煦帝想来应无大碍,故他这时候生了调.情的心思。   “看、看皇上。”熙容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傻里傻气地说了出来=。话音方落,她小脸微红,拉上锦被便躲进了被窝里,头顶传来江煦帝的闷笑。   说实在的,熙容到如今还没反应过来,江煦帝上辈子竟然没有下令毒死自己,也并未害她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姐姐沈连云的构陷。   那也就是说,上辈子的狗男人虽然待她不冷不热,可对她的孩子并未有谋害之意。   熙容顿时觉得好受了些,她小声朝江煦帝开口道:“之前……之前是嫔妾错怪了皇上,我那孩子的事儿,皇上并未下毒手,嫔妾心怀感激。”   她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却是让江煦帝蹙了眉。   “怎又自称嫔妾了?”江煦帝见熙容如此客气见外,他沉声道,“熙容,那个梦里是朕负了你,你不必感到自责。”   熙容一听,两眼顿时泪汪汪的,她喜悦地感叹了一声:“……狗男人总算是开窍了。”   江煦帝愈发皱紧了眉,反问:“你叫朕什么?”   熙容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小手摆了摆转移话题道:“没什么   没什么,皇上您昨晚是没睡好么?怎感觉您的气色有些差呢。”   江煦帝看了熙容两眼,不咸不淡道:“朕好得很。”   这女人刚才叫他什么?狗男人,他方才都听得一清二楚,也就她还想着唬弄自己。   熙容见江煦帝眼底跃动着点点冷意,便知他定是生了几分气,可除了干笑以外,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便唯有硬着头皮,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江煦帝深吸一口气,也不愿与这小女子计较,他起身说道:“朕去叫清玄给你瞧瞧。”   熙容窝在被子里,闷闷地应了声,浑然没听清皇上叫谁过来。待国师清玄出现在熙容眼前,她顿时目瞪口呆,红唇微张,全然一副呆萌可爱的模样:“你……国师,你怎么在这儿?”   清玄见熙容如此惊讶,便知江煦帝没跟熙容说清楚,他调侃道:“贵人的命可是我救的,你说我该不该待在这儿?”   熙容差点就要指着清玄的鼻子说话,此时她忍了忍,将粉拳收在衣袖下,赶紧问江煦帝道:“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煦帝简略地解释了一番:“清玄是朕的人,之前在众人面前唱反调,抬沈连云为天运福女,不过是做戏给燕家和秋家这些狼子野心的人瞧罢了。”   熙容默了默,突然问道:“那姐姐现如今怎样了?”   江煦帝看了眼熙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你这回的毒是沈连云下的,朕将她处死了。”   熙容淡淡地“哦”了一声,沈连云给她下毒,并未出乎熙容的意料之外。比起这个,她能跟江煦帝坦白,倒是熙容从未想过的事儿。而之后的结果也挺好,至少她与江煦帝阴错阳差地解开了误会。   虽说,熙容心里再也不可能接受沈连云作为自己的姐姐,一切在重生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江煦帝见熙容神情有些恍惚,他钻心一般的疼,突然很想抱住熙容纤弱的身子,但碍于清玄在场,江煦帝唯有催促他道:“国师,容贵人的伤势如何了?”   国师清玄认真把脉毕,向江煦帝禀报道:“回禀皇上,贵人的脉象较为正常,只是还需调养一段时日。在此期间,侍寝之事还是免了为妥。”   熙容听得一阵脸红,这国师莫不是看出她已经侍寝了。不过也对,想来如今整个皇宫都知晓她侍寝过了,熙容这时候失了对江煦帝的厌恶,面对自己心底隐隐跃动的情绪,倒有些不知所措。   既期待江煦帝今后像上辈子一般,只宠她一人,又想着这对帝王后宫的妃嫔来说,终究只是奢望。   江煦帝见状,挥退了国师,而后他坐在熙容床榻侧,温声开口道:“其实昨日早朝之时,朕已向文武百官宣布,立熙容为后,朝堂上无人敢反对。”   熙容听了有些惊讶,但心底依旧有些不安,她衣袖下的粉拳都攥紧了,却一声不吭的,菱唇轻轻抿着,显然是等江煦帝先开口。   江煦帝淡淡道:“不过朕如今改了主意。”   熙容挑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改了什么主意?”   话落,见男人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熙容面皮子一红,默默垂头等他说话。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信任他,觉得江煦帝不会再辜负自己。说熙容傻气也好,可又有哪个女人不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熙容垂头等着江煦帝的答复,而男人也并未让她失望,只笑道:“朕之前似乎忘记了一条,便是如上辈子那般遣散后宫,这条如今得补上。”   江煦帝这般说着,眼眸一瞬不眨地瞧着熙容,见女人身上流露出真心的喜悦,他勾了勾唇,缓缓将熙容抱入怀中,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脊,安抚意味十足。   “放心,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负了你去。”   熙容很是满足地靠在江煦帝怀内,她闭上双眸,静静地听着男人胸膛处的心跳,只觉此刻的殿内分外静好,是真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   “可是皇上……”熙容突然想起一桩事儿来,此刻睁开眼问江煦帝道,“先前我听说您处理了秋贵妃,这宫中还有一个主子,便是太后呢,为何她最近都悄无声息的?都说燕秋二家强强联手,太后作为燕家的人,她竟是没来阻止你吗?”   江煦帝轻抚了下熙容的小脑袋,他漫不经心地笑道:“放心,不必担忧太后坏了朕和你的好事,她早已被朕的人解决了。”   熙容睁大眼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皇上说什么?你莫不是把太后都给处死了,这可是要被言官口诛笔伐的!”   “怕什么,她又不是朕的生母,多年来又没尽到什么情分。”江煦帝淡淡勾了勾唇,此刻竟有些少年意气,隐隐跃动在男人年轻的脸上。   熙容蹙了眉,刚想开口,却被江煦帝拿食指抵住了唇:“当真不必担心,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追究这些因果也不迟。”   “皇后。”   熙容脸颊一烫,看着江煦帝俊美英挺的面容,突然就笑开,随即小手揽着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了坐在床榻边的男人。   仿佛一生都不会与他分开。   待熙容的爹娘沈长风和纪氏赶到偏殿时,便见到这般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一时间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巨石落地的神情。   沈长风扶着夫人,先到养心殿院中的石凳上休息,因着秋日天凉,沈长风想也未想的,解开自己的披风,铺在石凳上,供夫人坐下。   纪氏靠在沈长风的怀中,轻笑道:“估摸着到了冬天,咱们的儿子也该出生了。”   偏殿内的熙容倚靠在江煦帝怀中,娇小的身子柔若无骨,惹得抱住她的男人手臂微微僵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别动肝火。江煦帝毕竟是气血方刚的男子,之前与熙容才好上不久,此刻有反应实属正常。   时辰过了良久,熙容鼻尖都是江煦帝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她突然抬起头,问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皇上,你说咱们何时再要一个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预计还有一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