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相思》 作者:花日绯 文案: 《盛宠相思》又名《小狼崽子反攻记》注:年下,年下,年下! 顾相思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没做好事,这辈子给那小狼崽子缠的不要不要的。 又是当先生,又是当护卫,还得管他生活起居,当个老妈子。 最后以为可以功成身退,自由自在远走天涯享受人生的时候,小狼崽子的利爪又把她给摁住了:一日为后,终身为后,休想从朕身边溜走。 得,还得陪着小狼崽子共建和谐美满新社会,勤勤恳恳培育祖国小花朵,这辈子算是载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顾宁,萧廷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寿康十八年。 萧国寿康帝骤然驾崩,虽早立太子,但太子年少,三个哥哥党派分明,虎视眈眈,屡屡阻止太子登基,暗杀之事更是层出不穷,幸而以镇国公顾启明为首,京中世家一干臣子拥护,太子用时两年,将三个意图谋、反篡位的哥哥镇压,武王削爵出家,定王流放,寿王自戕,太子萧霆登基为王,年号信元。 信元帝萧廷虽然年轻,但雄才大略,登基之后更是励精图治,以雷霆之势扫叛党,杀奸臣,推陈出新,减免税负,扩河道使南北通货交流,重商事,重农事,更成立善农司,分田到户,以最快的速度,将战乱了三年的国家拨乱反正,休养生息,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称道。 信元三年,春。 乾元殿中,萧廷与一干臣子在殿中议事,时值戌亥交替,殿中仍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尚膳司送来宵夜,萧廷请各位大臣一同入座。 一时间,乾元殿中只闻羹碗相击之声。 上首龙案后坐着一位玄色金丝暗龙纹袍的年轻人,便是如今的萧国皇帝萧廷,年轻俊美,丰姿如仪,不过二十之年,身量气度冷冽沉稳,如渊如海,如月如山,天生尊贵,威仪摄人。 萧廷并不觉得饿,象征性吃了两口便将碗放到一旁,兀自低头阅奏章,镇国公顾启明看了一眼龙案后的萧廷,感慨曾经的少年太子,只用了五年时间,便成长为真正的一国之君,用实际行动将曾经那些轻视与怀疑打破,这种成长速度让所有人惊诧,包括镇国公在内。 大家用完了宵夜,所有大臣躬身告退,唯镇国公留在了乾元殿。 萧廷抬眼:“国公还有事?” 声音低雅,颇有磁性。 镇国公上前拱手行礼:“回皇上,老臣确有一事。” 萧廷将手中奏折放下,对镇国公比了个手势:“国公请说。” “皇上已亲政三年,皇恩浩荡,佑我大萧,这三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君如此,实乃我大萧百姓之幸也。”镇国公说完这些贺词,对上萧廷冷凝的目光,才开始进入主题:“皇上为国为民,日夜操劳,但也要注意阴阳调息,皇上虽值年少,但凡事需未雨绸缪,皇室子嗣不得长久空虚,皇上是否也该考虑一下了。” 萧廷眉峰一挑,并无触动,敛眸点头:“朕知道了,会叫皇后安排。”只当国公是在劝谏自己纳妃,雨露均沾,绵延子嗣。 提起皇后,镇国公面上笑容一滞,忽的掀袍跪地,萧廷见状,赶忙走出龙案将他扶起:“国公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皇上,这些话由老臣口中说出,委实不当。但不知皇上,可还记得与臣五年前的约定。当今皇后的身份,皇上与臣都是知晓的,不过是当年无奈之举,如今四海升平,三王伏诛,也到了该各归各位的时候了。” 镇国公终于把今日单独留下的原因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之后,萧廷倒是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想起来镇国公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廷的母亲是先帝先皇后陆氏,陆氏出身上将军府,与顾家乃是表亲,两家多有来往,陆氏去世的早,上将军府在岭南一役,多位少将军皆战死沙场,将军府门庭凋零,后继无人,声势渐渐衰退,那时萧廷虽为太子,身后却无鼎力外家相助,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上将军临去世前给萧廷安排了几个最信得过的贴身护卫,其中有一女子叫顾宁,武力,才智皆得上将军真传,本身还是镇国公府庶出,能力出众,萧廷在她及几个护卫的保护之下,在皇城外安全度过了三四年的光阴。 而五年前先帝骤然驾崩,萧廷不能继续藏身皇城外躲太平,但回到皇城中的他,身为年少太子,无外戚相助,强敌环伺,犹如众矢之的,身边危机四伏,行刺暗杀如家常便饭,谋士提出让太子求娶镇国公府嫡女顾嫣然为妻,这样便有了镇国公府的支持,然太子三天两头遇刺,自己都命在旦夕,那顾小姐当时年纪确实很小,不过十二岁,国公夫人哪舍得让如此年幼的亲生女儿陪在一个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行刺的太子身边,虽没有明着拒绝,却也不曾吐口答应。 镇国公也宝贝女儿,又不想失了与太子结亲的机会,便把主意打到了顾宁这个庶出的女儿身上。 而且顾宁身怀武功,小时候便有机缘被上将军选中,与将军府的子弟们一同习武艺,拳脚功夫很是了得,可最妙的还是她的身份,既是太子护卫,又是顾家之女,所以,当时镇国公就提出让顾宁暂时代替顾嫣然嫁给太子为妃,一来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贴身保护太子,二来也算是顾家之女,太子府与镇国公府照样能以顾宁为桥梁,建立起同气连枝的关系。 但镇国公也有自己考量,担心若是太子娶了顾宁,横竖是庶出,将来太子登基之后随意将之弃了,另娶别家高门嫡女,那镇国公府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约定。 那便是——等太子登基,亲政三年后,需废弃原皇后顾宁,另立国公府嫡女顾嫣然为皇后。 如今皇上登基亲政,已满三年,故镇国公旧事重提。 “朕近来忙于国事,若非国公提醒,朕倒真有些忘了。”萧廷端起一旁茶杯喝了起来,一时间乾元殿中针落可闻。 镇国公肃手立于龙案下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萧廷再开口,心中有些担忧,只得再追问:“不知对于此间旧事,皇上可有新的看法。”镇国公袖中手交叠捏成拳,尽管知道现阶段的皇帝仍旧需要镇国公府鼎力支持,不会公然毁约,可担心却是难免。 萧廷放下茶杯,锐眼一抬,果断回道:“既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朕怎会有新看法。国公多虑。” 镇国公袖中的捏拳稍事松开,神情也淡定少许:“不敢不敢。只不知皇上打算何时……皇上有所不知,小女嫣然今年一十有七,于寻常人家早就是嫁人的年纪,便是为了当年那一纸约定蹉跎至今,若再蹉跎下去,外人未免都要说闲话了。” 镇国公爱女心切,倒是什么都不忌讳说。易后立后之事在他口中甚是简单容易。 萧廷但笑不语,深深凝望镇国公,目光深邃,仿若眸中有阴霾流云闪过,却又使人看不真切,便是这深深的眸光让镇国公都不免有些胆寒,竟不知何时,小皇帝的目光摄人至此。 “朕知道了,明日便召钦天监。” 萧廷凝望镇国公良久,给出这个答案。 镇国公面露喜色:“臣替小女,多谢皇上。如此,皇上早些歇息,臣告退。” 萧廷点头,唤来旁边总管太监张顺: “送国公。” 张顺送镇国公走出殿门,萧廷才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敛眸。 戌时三刻,萧廷在乾元殿批完一些紧要的奏折,还有些不太要紧的带去了长乐宫春晖阁继续批阅。 夜深人静,春晖阁宫人们悄然退下,一道轻快的身影迅速掠至萧霆身旁,伸手便要抢他手中的折子,萧廷似乎早就料到,眼明手快将折子往旁边一让,叫那人扑了个空。 “没意思。” 一道清朗明亮的嗓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萧廷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习以为常的继续用朱砂笔在奏折上写完‘已阅’二字。倾身上前拿下一本的时候,才皇恩浩荡往旁边赏去一眼,只见龙案一角靠着个笑颜女子,长眉秀目,色如春晓,凤袍穿在她身,别有一番英姿飒爽,正垂头看他,嘴角上扬,浅浅梨涡,天生带笑。 “啧啧啧啧啧。” 凤袍女子正是萧霆的现任皇后顾宁。 “有话快说。”萧廷头也不抬的兀自批阅奏章,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很忙。 顾宁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萧廷刚拿到手上的奏折,萧廷也不生气,转过身子没好气的拧眉看她,顾宁将折子拿在手上比划两下,而后才道:“真是越大越没意思。” 萧廷欲伸手夺过她手上的奏折,顾宁坐在龙案上将手举高,萧廷懒得站起来,自然是抢不到的,便不打算理她,转而去拿其他的,可顾宁又一掌拍在那叠没批阅的奏折堆上,挑衅般对萧廷扬眉,萧廷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萧廷这般冷峻深沉,顾宁看着心底颇有感触。这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见证了他从一个长不高的炸毛病弱少年,变成如今这沉稳大人模样。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年纪越大越不禁逗,还是小时候好。” 作者有话要说: 毓秀天成被举报,字数问题,从榜单上被撸下来了。只能先换一本写,等这本写完以后再重新开。过几天我把预收开出来。 这篇《盛宠相思》也是一篇轻松古言,希望大家喜欢。今天两更,还有一更在19:00。明天开始日更。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别看萧廷现在生的人高马大,英挺不凡,十一二岁的时候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头,脾气又大又臭,那时候顾宁稍微逗一逗他都能让他暴跳如雷,哪像现在,学了什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为君之道,都不可爱了。 萧廷嫌弃的敲了敲自己面前的龙案,让顾宁自己把刚才被她抢走的折子放过来。 这回顾宁倒是没再和他玩闹,乖乖把折子放到他面前,谁料收回手的时候却被萧廷一把扣住了手腕,萧廷疑惑问她:“你出宫了?” 顾宁一本正经无辜摇头:“没有啊。” 萧廷拧眉将她手腕拉到鼻尖轻嗅了下,而后嫌弃甩开冷哼:“一股子羊膻味。” 顾宁心虚的干咳一声,把手腕凑到鼻尖闻了闻,小声嘟囔:“有那么味儿吗?我都洗过澡换过衣裳了,什么鼻子!” 萧廷将她往旁边推了推,让她离自己远一些。 萧廷最受不了的就是这股子膻味,偏偏顾宁就喜欢吃这些腥膻的东西,羊肉,狗肉,兔肉,海鲜,什么味儿大她吃什么。这不,久久在宫里没得吃,一时没忍住就出宫打牙祭去了,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萧廷的狗鼻子。 “我与你说过多回,别翻墙出宫,你把三千禁军置于何地,眼里还有规矩没有?” 萧廷一边念叨顾宁,一边继续批奏折。 顾宁给他训了,不住点头称是:“是是是。”面上神情却不尽然。 心中暗道:我不翻墙出去,你那三千禁军让我出宫吗? 萧廷不用看她表情也知道她在腹诽什么,懒得为这些小事与她生气,兀自道:“镇国公今日与我提起那桩旧约了。” 闻言顾宁目光一动,眨巴两下:“是嘛。” 萧廷一叹:“如今朝中势力,半数以镇国公府为首,这件事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陛下你把顾嫣然娶了,镇国公府那边自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顾宁不以为意。 “娶了……”萧廷哼笑:“他们要的可是皇后之位。” 顾宁一愣,很快给出一个诚恳的答案:“如今三王之乱虽已平定,但各方势力仍暗朝汹涌,若有镇国公府鼎力支持,陛下如虎添翼,一个皇后之位换来这么多好处,很值啊。” 萧廷将折子往龙案上随手一抛,站起身来,顿时就比靠在龙案一角的顾宁高出许多,对顾宁说的这番言论不置可否,却与顾宁对视傲然反问:“我娶她为后,你呢?” “我?”顾宁目光一动,露出豁达笑容:“我不重要。本来我这个皇后就不是真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萧廷负手而立,眉心微蹙,目光紧锁顾宁,幽深暗沉,仿若渊潭般深不可测,顾宁在他的注视之下,多少有点心虚气短,只得漾出更加真诚的微笑:“当然了,镇国公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还得陛下说了算。” 顾宁从小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狗崽子变成了如今的小狼崽子,跟他那三个哥哥打擂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他生生从虎狼环伺的逆境中走了出来,其杀伐决断令人侧目,超脱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睿智。顾宁在他身边待了九年,算是比较了解萧廷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控制欲太强,对一样东西或一件事的判断与处置,完全不会听外力劝说,自主性特别强。 也就是说,顾宁这个皇后的位置,不能是别人想换就能换,一定要他自己决定才行。 很显然,顾宁的马屁拍的正好,萧廷收回了投注在她脸上的幽冷目光,顾宁悄悄松了口气,追上他问道:“所以陛下你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换还是不换,给个准话出来啊。 萧廷走出龙案,若有所思的在殿中踱步,顾宁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廷猛地回身,顾宁得亏练过,不然差点一鼻子撞到他胸膛上去。 每当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顾宁就忍不住怀念曾经那个只到她肩膀,仿佛永远长不大的萧廷,现在嘛……两人站在一起,顾宁还得仰起头来看他。 心理落差巨大。 “你当真觉得,就算不做这个皇后也无所谓?”萧廷问顾宁。 顾宁面上不动声色,脑子转的飞快,努力判断萧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跟在萧廷身边九年,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所以顾宁猜想,萧廷这么问她,会不会是在顾虑她的感受,毕竟她当了三年皇后,地位尊崇,突然来了个人要横插一杠子,要把她从皇后的位置上赶下台,萧廷是担心她心理上接受不了。 这么想着,顾宁心理还真感动了一把。不过感动归感动,她又发现萧廷的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回答有所谓吧,萧廷后续难做;回答无所谓吧,又显得她没心没肺。 左思右想之后,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答道:“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个人得失又有什么要紧。” 皇后这个位置在其他人眼中是个美味可口的香饽饽,但在顾宁眼中却是个难以解除的枷锁,要不是萧廷和陆启明当年要搭建友谊的小桥,无奈缺个桥梁,顾宁也不用顶着萧廷女人的身份过了五年之久,天知道她跟萧廷拜堂的时候,萧廷才十五岁,凭空多出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小相公,顾宁本身也是很崩溃的。 现在他们要卸下她的枷锁,顾宁求之不得,更何况,萧廷和她那个嫡出妹妹顾嫣然,年岁相当,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怎么看怎么般配,她这个老原配就该此时此刻默默退场,成人之美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任何无意义的纠缠,都是螳臂挡车,罪该万死。 萧廷最后再顾宁脸上看了一圈,像是在探究真假,顾宁憋着一口气等他看完转身,返回龙案后。 “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 说完,萧廷拿起刚才被他抛弃的奏折,在白昼般的灯火下继续勤政爱民。顾宁对他行了个礼,遗憾退场。 也许明天一早起来,就有一封废后圣旨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就有宫人来替她收拾出宫行装……说不定还有几个杀手等着在她出宫之后行刺她……不过只要熬过了这些,等待顾宁的就将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终于轮到她踏遍大好河山,享受快乐人生了。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顾宁坐在床上,明黄色的帐幔挂在四周,她趴在床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她做太子护卫三四年,嫁给萧廷五年,太子妃两年,皇后三年,前前后后,明里暗里积攒下了不少财富,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中富中贵肯定有的,每一笔她都记在脑海里,透熟于胸,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拿出算盘,盘算盘算她的小金库,天大的伤心都能缓解。 这些钱被她分作好几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早就想好了,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做萧廷的皇后,总有一天他们要让她离开,这笔钱自然就是供她离开之后生活用的,除了这些之外,等到真的从皇宫离开的时候,说不定萧廷念在旧情的份上,还会给她一笔不菲安家费,到时候顾宁就是一个携带巨资的富贵女人了,不用仰仗任何人的鼻息过活,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 萧廷批完奏折,回到寝殿,将帐幔拉开,看到的就是顾宁怀抱算盘的睡姿,算盘一角咯在她胳膊上,看起来睡的不太舒服的样子,萧廷探身过去,想帮她把算盘拿开,谁料刚一探身,顾宁就警醒睁开双眼,见是他,这才迷迷糊糊起身,给萧廷让出位置,让他入内。 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五年之久,从萧廷十五岁开始,就一直这般。顾宁睡外侧,萧廷睡内侧,这样就算有刺客,顾宁也是他最后一道防线。 萧廷在床沿脱了鞋,对顾宁摆摆手,让她睡到里面去,自己就在她先前睡的外侧躺下,背部还给她的算盘咯了一下,萧廷拧眉把算盘直接扔到床尾去。 顾宁的地盘给人占了,只好往里床爬去。 萧廷侧身躺卧,盯着明黄帐幔片刻,转过身去想跟顾宁说话,可对上的却是她憨实的睡颜,萧廷利眼如刀瞪了她好一会儿,顾宁都毫无所觉,萧廷强忍着怒火,嘀咕一句:“是猪吗?” 从她躺下到睡着,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萧廷想伸手拍醒她,谁料手刚伸到她脑袋上方,还没碰到她,就被她猛地抓住,眼中闪过一道凌厉,可突然看见萧廷的脸,眼中的凌厉之光骤然熄灭,把萧廷的手往旁边一甩,嘟囔着:别闹。然后……又很快睡着了。 萧廷:…… 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萧廷气得裹起半边薄被径直躺下,动静故意弄得很大,背对她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耳中只有她安静的呼吸声,越听越烦躁,只得再转身,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顾宁这张脸和她的性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脸是天上的仙,美的张扬霸道而不自知;性子是鞋底的泥,扶不上墙还粘人一脚,甩都甩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单恋,女主心大到能装的下坦克。   ☆、第3章 第 3 章(大修) 第三章 萧廷和顾宁是在寿康十四年认识的,当时萧廷还是太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因为自小身体孱弱,便被寿康帝送出皇宫,在嵗(sui)园行宫静养,说是静养,其实就是圈起来保护。 尽管寿康帝派了重兵守卫,可萧廷遇刺之事仍不间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态,上将军弥留之际,给萧廷送来一队二十人的心腹亲卫,顾宁就在其中。 她不是陆家的子侄,是上将军之子,萧廷之舅陆钊的关门弟子,与一般护卫不同的是,她还有另一层身份,是镇国公顾启明与一个通房婢女所生,自小被埋没于国公府后院,五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陆钊发觉她根骨极佳,断言她是武学奇才,主动向顾启明要求收顾宁为徒。 顾宁在国公府只是个小小的庶女,又是通房所生,据闻她母亲直到去世都未曾被顾启明抬作妾,所以顾宁在国公府的地位可想而知,一个如婢女般卑贱的庶女,而那个时候的上将军府乃是萧国最顶级的煊赫门庭,上将军府少将军亲口提议要收徒,国公府又怎会有异议,与其把她留在家中看着碍眼,不如用她联络将军府的感情,所以当天就让一个婆子替顾宁收拾了简单行装,送到将军府去,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中,陆家五位少将军相继战死,陆钊也在北境一役中勉强保住性命,却将军断腿,此生再不能上战场建功立业。顾宁虽不是将军府出身,但自问与将军府的人无异,看着将军府从煊赫走向萧条,陆家门庭寡败,子侄离析,亲友疏远,顾宁亦不愿离弃,反而更加坚定的跟着陆钊出生入死。 上将军离世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太子平安登基。 顾宁第一天到嵗园的时候,天下着暴雨,黑沉沉的,萧廷没有露面,只是在房间里透过雕花窗洞看了几眼,顾宁站在队伍最前面,暴雨中她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长袍,出色的容貌让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感觉相当灵敏,很精准的看向窗后的萧廷,惊雷闪电之下她眼神桀骜,带着少年意气,整个人像一把初始铸成的利刃,寒光四射,会绝凌厉。 萧廷自幼身子弱,伺候的人把他当宝贝似的捧着,护着,连一点风都不让他惊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萧廷十一二岁的时候,个头比同龄人要矮上半头,身子骨特别脆弱,很容易得风寒,因此一年三百多天,他有两百多天都是在喝药,越喝药身子越弱,脾气越暴躁,陆钊觉得如果任由萧廷身子继续弱化下去,将来就算没被刺客杀死,自己也可能病死。 当机立断,以萧廷舅舅的身份,勒令萧廷必须学武,而陆钊腿脚越发不便,顾宁就成了萧廷的护卫兼代班师父,每日教萧廷习武,强身健体,萧廷随顾宁练了大半年之后,孱弱的身体就有所好转,至少不会三天两头生病。 那时候萧廷身边最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顾宁,徐峰,林战,薛恒,他们不管嫡庶,总归都是世家出身,为保护萧廷登基都做出了卓越贡献。 与萧廷身边其他护卫相比,顾宁是他半个师父,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太子妃,萧廷登基,她也顺理成章做了皇后,在顾宁眼中,萧廷是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可对萧廷而言,她顾宁却不是。 想到当时顾宁要自己练武时的情景,萧廷刚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看枕边人睡的酣畅,两腮粉嫩绯红,一看就是睡舒服的样子,偏偏自己久久难眠,不禁气愤愤的一个翻身,整半个人都压在顾宁身上,只听顾宁闷哼一声,被身上的压力弄醒,跟萧廷睡了好几年,当然知道萧廷的睡相特别差,在梦里被打到,被踢到那都是常事儿,像这种被压到的情况已经算是客气了,而且萧廷还有个臭毛病,给他手脚抬开,不用一会儿,他又会过来,除非一夜不睡,专跟他杠上,否则还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比较好。 稍稍象征性挣扎了两下,顾宁也就认命了,闭上双眼继续睡去。 第二天,顾宁从睡梦中醒来,稍微动了动四肢就倒吸一口凉气,骨头都僵掉了,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大大的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看着明黄暗金纹的承尘,顾宁感慨自己有一天死了,有八、九成的可能是被萧廷给压死的。 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的跟萧廷说道说道,他自从十五岁开始,身子骨就跟被神仙点了似的,身量突飞猛涨,一两年就长得比她高一个头,单薄瘦弱的小身板在恢复练武之后,也变得健硕起来,要是小时候的萧廷,随便他怎么压,对顾宁都没什么影响,可现在不同,那压下来的分量不亚于泰山压顶。 不过,顾宁转念一想。 自己马上都不用做皇后了,自然也就没几天跟萧廷同床共枕日子了,说与不说分别不大,等顾嫣然一进宫,晚上□□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她身上,也要让她好好的体验体验当皇后的不容易,想着顾嫣然那风吹就倒纸片儿人似的小身板儿,顾宁不厚道的笑了。 殿中有了声响,以乐染为首的长乐宫宫婢们便鱼贯而入,乐染和清屏是顾宁身边伺候的一等大宫女,一直在长乐宫伺候,是两个乖巧听话,性情温婉的俏宫婢。 对坐在床沿的顾宁行过礼后,便请顾宁起身洗漱换衣,顾宁料理好自己之后,将两个宫婢喊住:“乐染,清屏你们过来。” 两个宫婢来了之后,顾宁从床头拿出一只匣子,将匣子打开,是几张银票和一些金银细软,两个宫婢不明所以:“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顾宁将匣子再度合上,递到两人面前,说道:“入宫以来,都是你们在旁伺候我,我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些东西你们拿去分了。” 两个宫婢一脸震惊,当即跪了下来:“娘娘,奴婢们哪里做的不好,您直管骂,直管打,千万别不要奴婢们啊。” 说完便对顾宁磕起头来,让顾宁愣了片刻,赶紧上前把两人扶起:“这是做什么。谁说不要你们了。快起来快起来。哎哟,怎么还哭上了呢。” 乐染和清屏对视一眼,有些搞不懂顾宁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你们这几年伺候我很尽心,咱们相处了三年,给你们些东西不是很正常嘛。” 顾宁当然不能说自己马上不当皇后,这些是分别礼,只能这般圆话。 两个宫婢听顾宁说不是要赶她们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来,还是不敢收这些赏赐,顾宁只得用皇后的身份勒令她们收下,然后就转身走入屏风后换衣裳,片刻后走出,穿的却不是乐染她们给准备的皇后常服,而是一身男装打扮。 顾宁的身材修长,在女子中如鹤立鸡群,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非但不觉得别扭,反而比一般男人都要英气俊逸,两个宫婢不禁看呆了,乐染上前问:“娘娘如何穿成这般模样?” 顾宁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回道:“我要出宫一趟,穿这样方便些。” 说完之后,不等两个宫婢反应过来,顾宁就径直走出了宫殿。 萧廷在辅政处商讨完军情回到元阳殿,宫人们上茶点,进了一道江南花糕,清香甜腻,萧廷不喜欢吃甜的,咬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看了一份卷宗之后,倒是突然想起,唤来张顺,指着那道糕点说道:“那点心不错,让御膳房再做一份送来。” 张顺讶然的看了一眼龙案上那盘皇帝只用了小半口的花糕,不敢多言,领命去办。   ☆、第4章 第 4 章(大修) 第四章 萧廷将卷宗放下,又看了一眼那模样可人的花糕,他确实不喜甜食,可顾宁喜欢,她哪怕顿顿吃糖,用糖水泡饭都愿意。 很快的,御膳房重新做的花糕送到元阳殿,在一旁放了一会儿后,萧廷就从龙案后走出,并不假手他人,亲自拎着食盒往长乐宫去,途中张顺想从他手中接过几回,萧廷都没让。 可到了长乐宫,却没瞧见顾宁,唤来她的宫婢一问之下才知道顾宁出宫去了,萧廷拧眉冷问:“她出宫时说什么了?” 萧廷虽然是个相当年轻的帝王,可周身的气势可不年轻,在他的威压之下,很少有人不觉得摄人惧怕,两个宫婢慌忙跪地请罪,将今天早上顾宁的所作所为尽数禀报萧廷知晓,还把顾宁赏给她们的那一匣子东西全都交了出来。 张顺把那匣子送到萧廷面前,萧廷将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五百两的银票和几支朱钗玉簪,眉头拧的更紧,顾宁那个铁公鸡,平时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无缘无故的怎会散这么多财给两个宫婢? 萧廷不用想也知道原因了,冷哼一声后,将东西抛回匣子里。 顾宁早上出宫,直到华灯初上才回来,照例是翻宫墙,越宫门,过去三年里她不知道走这条路走了多少回,闭着眼睛也能摸回长乐宫,可谁知今日她刚跃下宫墙,就被一队早就埋伏好的宫廷侍卫给包围住了。 徐峰亲自带领御前侍卫上前,提着灯笼特意往上面照了照,把顾宁刻意躲藏的脸照个分明,顾宁只好放下手,尴尬的对大家笑笑。 “参见皇后娘娘。”侍卫们自然都认识她,打了照面就整齐划一跪下行礼,徐峰无奈一叹,对她递来一记‘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就跟押解犯人似的,把顾宁给送到了元阳殿。 元阳殿中灯火辉煌,萧廷今日让摆饭元阳殿,顾宁来的时候,宫人们正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送进殿来。 侍卫们把人送到后,就此退下,宫人们上完了菜也赶忙退下,偌大的宫殿里,一时好像只剩下顾宁一人和一桌美味佳肴。 顾宁在宫外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吃了一碗面,晚上赶着回来,还什么都没吃,腹中空虚,美食当前便也顾不得什么,左不过是萧廷的晚膳,自己吃点儿无妨,遂径直坐下,总览一桌后,选定那晶莹剔透的桂花冰糖藕,一筷子夹了正要送入口中,便听珠帘响动,萧廷一身月白常服走出,步履生风,潇洒飘逸。 顾宁尴尬的夹着藕,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终还是把筷子放下,起身对萧廷行礼,原是要行那后妃之礼,可她穿着男装,后妃之礼行起来有些别扭,就改做拱手,萧廷一言不发坐下,这才抬眼瞥她。 顾宁腆着脸上前,重新拿起筷子,打算把刚才忍痛放下的那块桂花藕重新夹起,眼角却瞥见萧廷从袖中拿出些东西,一样样的排列在面前,竟是几支有点眼熟的发簪,眉心忽的一动,指着道:“这些……怎么会在皇上手中?”她再糊涂也还记得这些发簪是她送给乐染和清屏的临别赠礼。 萧廷不声不响的从袖子里掏出七八支簪子,一根根排列好之后,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并不回答顾宁的问题,而是悠闲在在的等待着什么。 顾宁脑瓜子一动,也就明白萧廷的意思,尴尬一笑:“这些是我给乐染和清屏的东西,谢谢她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萧廷抬眼扫来:“你对她们倒是挺大方的。” 顾宁眯着眼仔细思量萧廷这话什么意思,是真心觉得她大方,还是讽刺她大方。她给乐染她们的东西,总共价值加起来也就四五千两,两人对分,再赏一些给长乐宫其他人,其实到手也没有多少,这要说顾宁大方,也确实说不上吧。 讽刺。 肯定是讽刺。 萧廷这小狼崽子最喜欢口是心非,明明是这个意思,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让人摸不着头脑,摸不清喜好。 “皇上过奖,臣妾也只是普通大方而已。”顾宁谦虚回了一句。 “哼,好一个普通大方。”萧廷放下茶杯,将其中一支金簪拿在手中盘弄片刻,说道:“你给那两个丫鬟的东西加起来好几千两,她们不过是照顾你日常起居三年,你便对她们如此大方。那你觉得,这些年朕对你如何?” 顾宁摸了摸后勃颈,下意识觉得那里有点发凉:“皇上对臣妾,自然是极好的。” 萧廷点点头,似乎比较满意顾宁的回答:“比之那两个丫鬟如何?” “这个……”顾宁觉得不仅后脖颈发凉,连后背也开始发凉了,小狼崽子什么意思?他这好胜心未免也太强了,跟两个婢女比较,他也好意思,可面上还得笑答:“自然是皇上好。” 萧廷似乎正在等顾宁这句话,听她说出口之后,将手中金簪重新放回桌面,对顾宁伸出一只手,顾宁一愣,不知他什么意思,萧廷一挑俊眉:“你连两个伺候你的丫鬟都能给好几千两,我比她们对你好,你准备给朕多少啊?” 顾宁:…… 饭厅内顿时沉默。 好半晌顾宁才反应过来,尴尬陪笑:“皇上别闹。” 萧廷却像是跟顾宁杠上了,躲开了顾宁推拒他的手,依旧执着伸在她面前:“谁跟你闹,快给。朕得到的总要比那两个丫头多的多吧。一万两都太少,朕对你的好,怎么着也得值个三五万两吧。” 顾宁看着萧廷这样,终于意识到这小子是在找茬儿。 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我这不是要走了嘛,她们伺候我这些年,我走了总得有点表示吧。再说,待新皇后入主长乐宫,她们肯定是要被撤换的,将来她们过什么日子谁也不知道,我给她们些傍身银子,总不至于过得太惨,皇上这也要跟我计较吗?” 要是皇后是其他人,顾宁倒还不怎么担心,可顾嫣然那小丫头的脾气大的很,既骄矜又傲气,从小被当成公主似的宠大,别说旁人用过的人,就是旁人用过的东西,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乐染和清屏那时候肯定要被打发走,身上有钱不管宫里宫外能稍微帮衬些。 萧廷一双锐目盯着顾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手,继续把玩面前的簪子,有意无意来了一句:“谁告诉你新皇后要入宫了?总是这么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就你有情有义,就你忠孝两全?哈!” 顾宁扒了一口米饭,听到萧廷的话,又忍不住抬头:“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我爹昨儿不是找你旧事重提了,你也答应了啊。” “朕答应什么了?”萧廷修长的手指在金簪上轻抚两下,反问顾宁。 顾宁这下有点懵,萧廷看着她那傻样,勾唇一笑,继续说道:“朕答应今天找钦天监。可钦天监找不到合适的日子啊。易后立后兹事体大,若不择良辰吉日,恐动摇国本,届时谁能担得起的这祸害苍生的罪责?你担得起?镇国公担得起?还是她顾嫣然担得起?” 顾宁觉得一口米饭噎在心口,好不容易用茶水顺了下去,疑惑万千:“所以……什么意思?是换,还是不换?”听这意思,是不换了? “换啊。”萧廷坦言,神色无比认真。 顾宁:“……” 小狼崽子说话越发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5章 第 5 章(大修) 第五章 “换是要换的,只是时间还需从长计议。”萧廷伸手拍在顾宁的肩膀上:“所以在换之前,还得劳烦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继续为朕打理后宫诸事。” 顾宁噎在心口的米饭终于咽下去了,看着萧廷的样子,重新端起了饭碗,却食不知味,碗端起来又放下,试图再次跟萧廷讲道理:“其实皇上也知道,嫣然她定比我更适合打理后宫。” 萧廷点头:“是,朕知道。她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自然比屡犯宫禁的你自然更适合。” “没错!”顾宁举双手赞成:“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皇上何不趁此机会……臣妾觉得,这个机会太好了。皇上此时发诏书易后,有镇国公的支持,满朝文武自然也会支持,连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这样一来,朝野安稳,天下太平,皇上得一匹配贤后,从今往后,琴瑟和谐,开枝散叶,皇室香火绵延兴盛,我大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数不尽的好处。” 顾宁努力劝说的时候,萧廷便双手拢入袖中,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全都说完之后,方才问道:“你是说,朕现在易后,能得到镇国公的支持,有了镇国公的支持,满朝文武也会支持?” “是这个理儿。”顾宁点头。 萧廷扬眉起身,不以为然:“既是这个理儿。那朕又何必为镇国公做嫁衣?” 语毕,萧廷便转身离开饭厅,顾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可愣了片刻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镇国公如今在朝势力如日中天,如果萧廷现在迎娶顾嫣然为皇后,虽然能得到国公府的全力支持,可其实也算是助长了国公府的声势。 萧廷是君,一国之君,他要的是臣子臣服,而不是用来源于自己的恩宠,为自己养出一个更大的权臣来。 所以他的意思是,顾宁这个皇后,他迟早要换,只是不是现在。他要慢慢的熬一熬顾家,等顾家熬的差不多的时候,再由他提出换后之事,届时恩威并施,化被动为主动。 一定是这样了。 真是个坏心眼的小狼崽子,算计来算计去,肠子七拐八弯,尽是弯弯绕绕。 出宫的美梦暂时破碎,顾宁化悲愤为食量,终于夹上了那块心仪已久的桂花糖藕,满满的咬了一大口,藕甜倒是甜的,可味道越嚼越奇怪,嘴里居然火辣辣起来,而且越来越辣,越来越辣,顾宁嗜甜怕辣,特别怕那种,哪里受得了口中辣味,又夹了一筷子桌上看起来最清淡的清炒百合,可百合入口,依旧辣的她一佛生田二佛出世。 至此,顾宁哪里还想不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把手中筷子一摔,口齿不清大骂一声:“萧廷,你卑鄙!”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桌子看似清爽甜美的菜肴是怎么回事,也就只有萧廷那个幼稚鬼能做的出来。 殿中,某人坐在龙案后,捧着一碗鲜甜可口的银耳羹,悠闲在在的边喝边看奏折,还不时抬头听着殿外的动静,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张顺和徐峰守在殿外,对视一眼,无奈暗叹,自家陛下在处理政事上沉稳有度,手段狠厉,可一遇到皇后,那可真是幼稚到家了。 顾宁想出宫,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被赶下台之后的悠闲生活,可就因为萧廷一句话,让她的美梦暂时破碎,所以心情十分不好,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梳妆完,就收到了镇国公夫人递入宫求见的折子。 顾宁一万个不想见她,这个时候入宫,用膝盖想也知道为什么。 可身份压着,不见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让人传她入宫来,在长乐宫的春暖阁中会见。 镇国公夫人徐氏出身南平王府,南平王府戍守边疆,掌握兵权,镇国公府有如今的声势,与南平王府也有很大的关系。 顾宁的生母是徐氏的通房丫鬟,随徐氏从南平王府嫁到京城,后被顾启明看中,要了她身子,可直到顾宁生母死去,顾启明都没有抬她做妾,依旧是通房的身份,家里人到府上领了一份丧葬费就算了事,连牌位都没有。 徐氏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穿着一身降色品服,神情颇为严厉,小时候每回看见徐氏,顾宁都吓得发抖,徐氏对她的态度很糟糕,小时候她在府里给人当奴才般糟践,徐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到现在,哪怕顾宁已经长大,甚至做在了皇后的位置,看见徐氏仍会情不自禁的收敛性子。 顾宁穿着一身凤袍走入厅内,徐氏与顾嫣然起身相迎行礼,顾宁亲自上前将徐氏扶起:“母亲不必多礼。” 徐氏起身后,便坐到一侧,宫人前来上茶,顾宁端起茶杯正要喝,便听徐氏开口道:“皇后娘娘近来气色很是不错,想必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十分畅意吧。” 这就来了。 顾宁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将茶杯交给一旁乐染,笑道:“后宫诸事繁多,畅意自然是谈不上的。母亲谬赞了。” 徐氏面上现出寡淡的笑容,对身后伺候的嬷嬷伸出一只手,嬷嬷将手中捧着的檀木匣子呈送上来,徐氏伸手将檀木匣子打开,露出内里物件,是一对雪白雪白的玉雕。 “前些日子国公得了一块美玉,甚是剔透,遂请了千鹤大师雕做这一对,今日入宫特来呈送给皇后娘娘。” 徐氏说完这些,那嬷嬷便将东西恭敬送来,清屏上前接过,捧着送到顾宁面前,顾宁瞥了一眼,脸上笑容更深:“多谢母亲赠礼,这对玉雕玉质细腻,入手温润柔和,本宫很是喜欢。” 徐氏微微挑眉,似乎不以为然:“娘娘喜欢便好。” “对了,前些日子白大人入京述职,还至府中拜会,带了一些新鲜的乡间土物,他如今已是著作郎,今后便举家搬来京城,若是有机会,说还想入宫来拜谒皇后娘娘。” 徐氏声音淡淡的与顾宁说着闲话家常,顾宁面目含笑听着,偶尔答那么几句,等徐氏把她要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再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到殿外,目光慈祥和蔼的看着她离开。 徐氏不见身影之后,顾宁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了,对着徐氏离开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入殿,清屏来问:“娘娘,国公夫人送的这对玉雕是收起来,还是摆起来?” 顾宁走过去,将那两只玉雕拿起来凑近观赏,乐染从旁说道:“国公夫人面上看着冷淡,实则对娘娘还是颇为关爱的,奴婢粗略懂得鉴赏,这对玉雕的玉质相当好,纯粹温和,只不知这雕的是什么鸟,颇为灵动野趣。” 清屏看着说道:“这鸟竟不常见,腿爪倒是强劲,抓着枝丫很是牢靠的样子,不知叫什么名字。” 顾宁怅然一叹,淡淡回了句:“杜鹃。” 清屏不解:“杜鹃?那是什么鸟,可有什么寓意说……” 话还未问完,清屏就被乐染踩了一脚,提醒她别再问了,清屏虽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再追问。 顾宁把玉雕放回檀木盒子里,心中冷笑,杜鹃鸟……徐氏这是在提醒她莫要鸠占鹊巢,还可以再明显一点。 不仅送了这个,徐氏还提起了白家,顾宁的生母就是白家人,当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把女儿卖到南平王府当丫鬟,女儿在顾家死了,白家上门领尸领钱,回去安葬。利用这笔钱,白家摆脱了贫穷,居然还让白氏的弟弟考中了个秀才,一开始只是在南平王府当个差,如今被徐氏将全家弄到了京中,这是要用白家人牵制顾宁了。 又是送鸟,又是威胁,徐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太生气了。 “娘娘,这玉雕要不奴婢收起来吧。”乐染提议,她既猜到玉雕寓意不好,想着娘娘肯定不会当摆件了。 没想到顾宁却摆摆手:“收起来干嘛?你不是说这玉是好玉,找个机灵点的拿到宫外卖了去。国公夫人不懂我,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左右还是银子在手实在啊。” 乐染,清屏:……   ☆、第6章 第 6 章(大修) 第六章 送走了徐氏,顾宁在长乐宫中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跑这一趟。 虽然她不喜欢徐氏,现在也不算怕她,可自己总占着这个皇后的位置不是事儿,她自由散漫惯了,从小混迹市井,骨子里是什么货色自己最清楚不过,穿上凤袍也不像皇后,萧廷要找挡箭牌,也应该找个像样点的。 还是得劝萧廷把她给休了,届时随便他是娶别个大家闺秀,还是娶顾嫣然,都跟她没关系不是。 到了元阳殿,张顺告诉她说皇帝正在议事,请她稍候,张顺进殿通报,没一会儿便听见殿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宫人们从外面将帘子掀开,为首的便是永宁侯薛恒,顾宁眼前一亮,薛恒不动声色缓下脚步,等其他百官给顾宁见礼离去后,方才上前与顾宁见礼。 “参见皇后娘娘。”薛恒拱手笑言。 顾宁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哎呀,这才几日不见,永宁侯便与我这般客套了。” 薛恒失笑,如温润美玉般眉眼开阔,俊逸的容貌不愧为京城四公子之一,举手投足皆是潇洒风流,但正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仿佛文臣一般文弱的人,竟在侯府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慧眼如炬选择投在萧廷阵营,成就了永宁侯府如今声威。 “我那府中近来得了罗家酒坊十二坛金陵春,我一坛都没舍得喝。” 薛恒与顾宁是老相识,萧廷还是太子之时,两人便是同僚一般的存在,时常喝酒谈心,哪怕后来顾宁阴差阳错跟萧廷拜了堂,私下里两人还是有所交集的。 顾宁好酒,不亚于爱钱。 听到薛恒的话,顾宁立刻意会:“别喝,一坛都别喝。等我。” 两人相视一笑,会意在心。 顾宁原本还想跟薛恒说几句,谁料张顺过来催促:“娘娘,皇上还候着呢。” “如此,臣告退。”薛恒往殿内看去一眼,对顾宁拱手告辞,顾宁目送他离开之后,方才随张顺进入殿内。 萧廷已经从勤政殿出来,坐在了龙案后头翻看奏章,顾宁上前行礼,萧廷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脸色阴晴不定,顾宁凑到他面前,拿哄小孩子的口吻,对萧廷哄道:“让我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竟惹我们皇帝陛下生气了?” 萧廷默不作声的抬眼,只见顾宁双手负于身后,微微躬身,笑容满面对着他,那笑容着实碍眼的很,萧廷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继续拿奏章批阅。 哟,气性还不小。 ** “皇上知道今日谁入宫来了吗?”顾宁自动往旁边太师椅上坐下,宫婢便来奉茶和点心,顾宁每次来都会感慨元阳殿的伙食好和服务周到。 “镇国公夫人。”不等萧廷猜出口,顾宁便揭晓答案,喝了口蜂蜜香茶,萧廷抬眼道:“下回你可以拒绝见她,你现在是皇后,不是顾家的庶女,还怕她怎么着你吗?” 顾宁美滋滋的咬了一口芙蓉饼,闻言笑了:“我倒是不怕她现在对我怎么着,就是后患无穷啊。我现在是皇后,可没准儿过两天就不是了,到时候出宫去,被她痛打落水狗的滋味可不好受。” 萧廷眸光微动,放下手中折子,从龙案后走出,眉目含笑坐到顾宁身旁:“你想一直做皇后吗?” 顾宁差点被糕点噎到,然后摆出一脸惊恐的表情看着萧廷,果断摇头:“还是免了吧。” 萧廷表情瞬冷:“你不愿意。” 这个话题让顾宁食不知味,决定摊开来说:“这也不是我愿意就行的吧。你别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文字,你现在长大了,也登基为帝了,身边多的是人保护你,我已经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趁着这个机会,你把我休了,迎娶顾嫣然,巩固帝位,朝野欢腾,这不是特别顺理成章的嘛,何必要把事情弄得复杂呢。” 顾宁将心里话说出,见萧廷脸色无甚变化,顾宁鼓起勇气,干咳一声,讪讪摸了摸后颈:“你要是想感谢我这几年的功劳,还不如多赐我点宅院田地,金子银子让我出宫养老去呢。” 萧廷耐心等顾宁把话说完,将一块芙蓉饼举到面前,挑眉问道:“那你觉得你这么多年的功劳,我应该赏你多少金子银子让你出宫养老?别客气,尽管说,朕尽量满足你。” 顾宁一听,有门儿。 兴致勃勃凑到萧廷身边,掰手指盘算一番后,不客气的说道:“先谢谢皇上,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看啊,我们相识九年,从你只有这么高的时候一直看你长到这——么高,你武功是我教的,这点毋庸置疑吧,不说别的,就帝师这身份怎么说也得值个几万两,你说是不是?” 萧廷从善如流的点头:“是,几万两着实不贵。” 孺子可教也,这孩子突然开窍啦。 “除了帝师这个身份之外,这九年里,你还救了朕的命不下十次,为朕受伤不下二十次,这些也总要报答的吧。”萧廷的语气听起来特别真诚,真诚到顾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宁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还有理智尚存:“救人这些就不提了,职责所在。皇上能记得,我已然觉得欣慰。” “不仅如此,九年之中,你事无巨细照顾朕的生活起居,朕生病了,你衣不解带日夜照料,这些又该怎么算呢?” 萧廷却摆手起身,踱步至顾宁身前,边说边缓缓倾下身子,双手撑在顾宁所坐的太师椅两侧,他如今的身量,挡在顾宁面前便如一座山般,足以挡住顾宁眼前的光线,顾宁只觉得一阵威压气势由上压下,下意识后退去,可身后是椅背,退无可退,也许是两人离得太近,近的顾宁都有点危机感了。 “怎么不说话了?”萧廷继续弯腰,直到与顾宁面对面,让顾宁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倒影为止。 “你为朕做的这些,全都可以折算成银子,是不是?” 面对萧廷的当面质问,顾宁居然破天荒的感受到了一丝丝心虚,心虚之后,就是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太过分了,两人相处九年,的确不该只有能折算银子功劳,多少都会有点感情吧,主仆情,师徒情之类的。 “你拿了银子出宫后打算做什么?跟薛恒双宿双栖?” 原本顾宁心里还有点愧疚,可萧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让她从心虚愧疚中出来:“说什么呢,跟薛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朕看你们感情好的很。”萧廷任性起来有点不讲道理。 顾宁懒得和他分辨这话题,幸好元阳殿里没其他人在,要是被其他人听见萧霆的话,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流言呢。 顾宁想把萧廷从面前推开,谁料推了两下,萧廷不动如山,顾宁又不能真的跟他动手,耐着性子说:“你说话就说话,发脾气就发脾气,别无理取闹成不成?” “跟薛恒没关系,那跟哪个有关系?”萧廷盯着顾宁继续问。 顾宁愣愣的与之对视,刚要开口,便见萧廷并不想听她说什么,忽的松开扶手,转过身去,回到龙案后头。 “易后之事,朕自有打算,今后你不必再多言。” 萧廷对顾宁抛下这么一句话。 顾宁心里憋着一口气,端起茶杯打算喝一口,可茶到嘴边却喝不下去,把茶杯放回原位,无声行礼过后,便脸色阴沉的离开,萧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手中奏折径直抛在龙案上,气闷闷的将身子往后倒去。   ☆、第7章 第 7 章(大修) 第七章 从元阳殿出来之后,顾宁越想越郁闷,正经事没做成,还受了一肚子气,在宫里憋闷半天,傍晚还是没忍住,换了衣服就出宫去了,直奔永宁侯府。 薛恒也是没想到,白天刚刚邀约,顾宁傍晚就来了,见她乔装,便只当普通朋友在花园亭子里招呼。叫人点了几盏灯笼在亭子四角,永宁侯府管家得知侯爷在花园宴客,没叫人伺候,便亲自过来,也被薛恒屏退下去。 谁料顾宁坐下后,只顾着喝酒,一杯一杯接连不断,喝的薛恒不明所以,终于按住她手腕,不让她在这里酗酒。 “你真把我这儿当酒馆了?要买醉,出去买,我这可是金陵春,罗家酒坊一年也就出二十来坛,金贵着呢,你这喝法,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薛恒也是好酒之人,跟顾宁从前不打不相识,熟络之后便引为知己了,这也就是顾宁现在身份特殊,要没有这身份,两人只怕还要走的近些。 顾宁拨开薛恒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回倒是从善如流,小口小口喝起来:“心中烦闷,只要能解愁,还管什么暴殄天物,牛嚼牡丹呢。” 薛恒见她确实面露忧愁,不忍道: “你烦闷什么?跟皇上闹别扭了?” 顾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谁跟他闹别扭,小孩子吗?” “我和他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你们也都最清楚不过,当年被拴在一条绳子上都是形势所迫,说好了三年之后换人,如今三年到了,你猜怎么着?” 顾宁当年像个童养媳似的嫁给萧廷的事情,薛恒他们这些那时候就伺候在萧廷身边的人最清楚不过,所以在这件事上,顾宁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换人了?”薛恒挑眉猜中答案,旋即笑了:“不换不也挺好,你这皇后娘娘当的挺潇洒,皇上惯着你,宠着你,你简直能横着走啊。” “好什么好!我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数啊?我当这皇后,每天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拿命保护主子的,你们如今一个个封官加爵,最多几天上个朝,其他时候想干嘛干嘛,我呢?我得日夜在宫里待着,连个休息的日子都没有,从前还以为这日子是有头儿的,可现在这个头儿给他们掐了,我还不知道要伺候到猴年马月呢。” 顾宁跟薛恒倒起苦水来一点都不含糊,什么都敢说,听得薛恒直想发笑。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当皇后的心路历程,还挺艰辛的。” 薛恒举杯,两人碰了碰,顾宁又灌下一口酒,趁着酒兴,继续跟薛恒排遣憋在心中的种种忧愁:“何止艰辛,简直一把辛酸泪。我这个皇后当的提心吊胆,被他们架在火上煎熬,反正早晚都是一刀,他们偏偏不给我个痛快。”顾宁叹息:“还有就是让我最心烦的,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宫里的宫女伺候到二十五岁都能放出宫去,我要再跟他们蹉跎下去,三四十岁,到时候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薛恒原本听得好好的,听到顾宁说最后一条的时候,脸色微微僵了僵,目光忍不住往她身后看了看,微微拧眉,干咳一声,似乎想提醒顾宁什么,可顾宁正说到兴头上,根本没有注意薛恒的表情,继续捧着酒杯感慨:“我兴许就是这命格,命里不带桃花。小时候跟着我师父长在陆家演武场上,陆家哥哥们一个个战死沙场,我十八岁就被师父安排去保护萧廷,一直到现在,想想我都没为自己活过一天,眼看着好日子要到了,生生给人掐断。他们斗法都斗法,不能先把我给放了吗?我这个年纪出宫去,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人家,再晚个几年,我给人去做填房人家都不要!” 薛恒的脸色越变越奇怪,终于在顾宁说到自己要去给人做填房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压低了嗓子提醒:“你喝多了,别说了。” 顾宁一愣,不知道他怎的突然变脸,刚要开口问,就听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这身份,还想去给人做填房?” 顾宁身子僵了一大半,看着对面薛恒以手掩面,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顾宁刚喝酒喝兴奋起来,瞬间就跟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冻得彻心彻肺。 回头一看,穿着一身玄色直缀的萧廷不知何时竟负手立于她背后,居高临下,表情阴冷的盯着她,刚才那句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顾宁咽了下口水,手足无措从位置上站起来,尽管她和萧廷只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可这也不是她当着假相公的面儿,跟人讨论要去做别的男人填房的理由。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顾宁的声音已经心虚的不成调子了。 萧廷从顾宁身后走出,薛恒赶忙起身拱手行礼,亲自给萧廷搬出一张石凳,请他入座,萧廷坐下后,顾宁和薛恒就不能坐了,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局促不已。 萧廷用顾宁的杯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放置在鼻尖轻嗅,却是不喝:“就在你说要出宫做人填房的时候。” “……” 顾宁尴尬一笑:“我,我那是开玩笑的。酒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儿的,皇上不信的话,可以问永宁侯,他能替我作证,我就开了一句玩笑,真的只有一句,还请皇上见谅。” 萧廷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看向一旁薛恒,顾宁一个劲儿的给薛恒使眼色,让他在关键时刻,一定要讲兄弟义气,薛恒暗地里回了顾宁一个眼神,让她放心,然后拱手对萧廷陪笑:“臣……也是没想到娘娘会说这些话,便是皇上没来,臣一会儿也要劝谏娘娘的。” 薛恒一脸坦然,完全没有卖队友的心虚与惭愧。 顾宁恨得牙痒痒,怒目瞪着这个忘恩负义之辈久久说不出话来,薛恒鼻眼观心,毫无愧色。 萧廷站起身,薛恒赶忙退到一边,来到顾宁面前站定,萧廷挑眉问:“喝好了吗?” 顾宁尴尬一笑:“好,好了。这,这便回宫了。” 薛恒如获大赦,赶忙接话:“微臣恭送皇上,皇后。” 萧廷走出凉亭之后,顾宁仍在原地期期艾艾,薛恒过来推了她一把,顾宁正打算跟他算账,前头走出去好几步的萧廷转身唤她:“你还打算翻墙回宫吗?” 顾宁扬起的手,只好暂时作罢,对着薛恒比了比拳头,意思是下回找他算账,薛恒陪笑着推她往前,亲自将萧廷和顾宁送到门外,萧廷站在马车旁等候,顾宁以为他在等着自己搀扶他上马车,赶忙上前,走下永宁侯府台阶之时,夜风吹来,刚被惊出的一身冷汗遇风成凉,让顾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走到马车旁,伸出胳膊打算扶萧廷上车,谁知手刚伸出,便被萧廷抓住手腕,将她整个身子往木头台阶上托,顾宁被半推半托的送上了马车,萧廷随之而上。 顾宁识趣的坐在一个角落,悄悄掀开马车车帘往外看,故意不去看萧廷的脸色,马车里安静的只听见风声和车轱辘声。 萧廷的马车自然是能直达宫廷的,从马车上下来,顾宁也是很规矩的和萧廷保持一定的距离,张顺老远就守在太和门前,看见萧廷脸色铁青的走来,也不敢说话,倒是对跟在他身后的顾宁递来一抹询问的目光,顾宁哭丧着脸无声叹息,张顺人精似的,哪会不知陛下今天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萧廷没有去元阳殿,而是直接往长乐宫去,那里是顾宁的地盘,张顺喜出望外的把他们送到宫门口,然后就躬身行礼,果断退下。 萧廷直接进了寝殿,顾宁极其不愿跟随而上,她进殿之后,乐染和清屏便很体贴的把宫门从外面关了起来,这一瞬间,顾宁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给推了出来,关键时刻,身边的谁都靠不住,所有人全都在看萧廷的脸色,都不关注她的心情如何,感受如何。   ☆、第8章 第 8 章(大修) 第八章 顾宁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都没有鼓起勇气去内间,直到萧廷的声音自内间传出:“你杵在那儿等过年啊?帮朕更衣。” “哦,是。”顾宁一个激灵,心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硬气一点。 掀开珠帘,进去内殿,萧廷正站在屏风前,看见她进来,便张开双臂,等她过去替他更衣,顾宁心中腹诽,自己又不是宫女,为什么连更衣这种事情都要她来做。 可腹诽归腹诽,今天她确实犯了些小错误,还是要稍微表现出一点悔恨的意思的。 替他从身后解了腰带,挂在屏风上,弯下腰去解他腰间的盘扣,谁知道扣子没解开,她整个人却被两条胳膊圈住了,顾宁愣愣抬头,对上萧廷的目光,略有不解:“怎么了?” 萧廷两条胳膊稍稍收紧,让顾宁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萧廷在她耳边问出一句:“你想嫁人为什么不跟朕说?” 顾宁满头问号:“哈?我什么时候想……” 话说了一半顾宁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晚上确实刚刚说过这一茬儿,拍拍萧廷的胳膊,想让他把自己松开,可萧廷却一动不动,似乎要对顾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没有。我那是胡说八道,醉酒之言,陛下也信?”顾宁解释。 “朕信。都说酒后吐真言不是吗?”萧廷的声音在顾宁耳畔流淌,顾宁只觉得耳朵痒痒麻麻的,萧廷呼吸的热气都在她耳朵边上:“你既想嫁人了,那朕不就是现成的吗?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就是正经夫妻,你忘了吗?” 顾宁耳朵越来越痒,终于意识到两人姿势有点不对,自己给萧廷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还在自己耳边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一时拿不准萧廷是什么意思,是奚落她,还是调、戏她? “我们算什么正经夫妻?皇上别跟我开玩笑了。”顾宁心中哀叹今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找薛恒那个王八蛋喝酒,要是不喝酒,也就没现在这些事情了,哪用的着她大半夜的,还要在这里跟一个孩子周旋。 “朕哪里像是开玩笑。我们拜过堂你都不觉得是正经夫妻,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圆房吗?朕没问题啊,随时都可以。” 萧廷一语石破天惊,把顾宁直接吓得瞪大双眼看着他,这小子刚说什么?顾宁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圆房?这两个字,怎么会从萧廷口中说出?今天晚上到底是她喝了酒,还是萧廷喝了酒?怎么还说起醉话来了? 顾宁仰头看着萧廷,满脸的惊讶,见她这般,萧廷忽感口干舌燥,很快便将目标锁定近在眼前的那润泽唇瓣上,缓缓靠近…… 萧廷眼看就要贴近那抹唇瓣,却被一只从自己怀抱中迅猛挣脱出来的手掌直接盖在了脸上,然后整张脸被往后推去。 顾宁表情既震惊又嫌弃,难以置信的质问萧廷:“你干什么?” 萧廷很快恢复冷静,淡定自若整理了下衣裳,完全不知道‘惭愧’二字怎么写:“你不是说你想圆房,我不过满足你的要求罢了,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顾宁满头黑线:“我何时说我想圆房?” “你说你想出宫嫁人,可你早就嫁过了,要说你我跟寻常夫妻不同的地方,也就差个圆房,咱们把房圆了,你安安心心的待在宫里,就不用成天惦记着出宫嫁人的事情了,皆大欢喜。”萧廷正气凛然,一副掌握真理的架势。 顾宁觉得他要不是皇帝,自己现在就能扑上去灭了他。 萧廷见顾宁一动不动盯着他,以为她也赞同自己的理论,再次上前,欲捧顾宁的脸在手心,被顾宁三两下无情拍开,以眼神恶意警告逼退之。 晚上,两人依旧躺在一张床上,双枕并排,规规矩矩。 “你在想什么?”萧廷仰面躺在外侧,打算对一旁顾宁说着睡前夜话。 顾宁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哪根筋搭错了,行为异常的很,自己又跟他说不清楚道理,只能转过身去不理会,谁知她刚转身,那小子就从背后黏了上来,还伸手搭在顾宁的肩膀上,被顾宁一个反扣就扣住了手腕。 “有完没完?”顾宁怒目。 萧廷手腕给压在枕头上,也不反抗,就那么‘娇弱弱’的看着顾宁,一副‘人家不懂你在生什么气’的无辜样貌。把顾宁给气的七窍都快生烟了。 拿了自己的枕头,往床尾一抛,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到底什么意思?跟朕圆房,难不成还辱没了你?”萧廷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顾宁愤愤把被子盖在身上,没好气道:“根本不是一回事,睡觉。” 说完,顾宁就把眼睛再次闭上,谁知身上忽的一重,萧廷整个人趴到她被子上,差点把顾宁的腰给压断了,忍无可忍,想直接跳起来揍人,可谁知手刚出来就被擒着压在枕头顶端,身子被禁锢在被子里难以动弹,萧廷幸灾乐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神情便如一个得逞了的顽童,眉宇间尽是欢喜。 “可朕怎么觉得就是一回事。你如今真是变了,从前形势那么惨你都没动过离开的心思,如今苦尽甘来,你反倒急着要走,不就是要急着出去嫁人嘛,还狡辩什么?” 萧廷仗着优势,难得有机会将顾宁压得死死的,还不得趁这机会多说说她,看她拧眉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样子,萧廷心里那个得意。 顾宁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挣扎开,小时候的萧廷,十个都不是她对手,可自从开始习武,那简直就是一日千里,到如今身高体重能耐全都见涨,公平公正的状态下顾宁绝对不怕他,可像这种赖皮式的偷袭,顾宁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我,我就是急着出去嫁人,我二十六了,想嫁人有错吗?”顾宁是个被逼急了什么都敢说的性子。 萧廷一副‘果然被我猜中’的神情:“可你已经嫁给我了呀。” 跟顾宁吵架拌嘴的时候,萧廷还是习惯用‘我’。 “萧廷,别蹬鼻子上脸,从我身上下去。是不是太久没揍你皮痒了?你以为我现在不敢动你是不是?” 顾宁奋力挣扎,可只怪被子太厚,萧廷太重,在不用技巧的情况下,就像是仙人被封印了法术,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逞口舌之利。 萧廷占据上风,顾宁的口头威胁完全不放在眼里:“你这野蛮劲儿,到宫外哪个男人敢要你?何况你还是这身份,留下来做我的皇后有什么不好?” “做个假皇后有什么好?”顾宁被压的都快喘不过气来,渐渐减弱了力气。 萧廷听到这话又来劲儿了,床帏之中又是一阵你来我往。 “那就做真的呀。来来来。” “混小子,你手往哪儿摸,给我松手!” “你再叫一声混小子试试。” “……” 突然间,房间里的动静没有了,因为打闹而不住晃动的帐幔也平静了。 顾宁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可在打闹间,衣领被往后仰倒的萧廷直接拉开,顾宁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见亵衣衣襟大敞,露出内里鹅黄芙蓉肚兜,曲线起伏,感觉到萧廷那边也没了动静,顾宁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萧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顾宁再怎么样也是个姑娘家,虽然没把萧廷当男人看待,可此情此景也是够尴尬的,更何况萧廷那目光太热乎,热乎的让老脸皮厚的顾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把敞开的衣襟拉拢好,拿了自己的枕头,掀开帐幔,慌慌张张下了床。 直到走到屏风,床帏中的萧廷才反应过来,掀开帷幔问她:“你去哪里?” 顾宁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我,我今儿睡偏殿,一会让徐峰过来守你。” 说完之后,顾宁径直离开,独留萧廷坐在床沿痴痴的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帐幔披在他身上他也无所察觉,直到感觉鼻下有点痒才伸手碰了碰,低头一看,指尖殷红一片……   ☆、第9章 第 9 章(大修)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顾宁等到萧廷离开长乐宫之后,才悄悄返回寝殿换衣服。昨□□服敞开的时候,她倒是反应不大,后来躺到偏殿的床上回想起来,才觉得羞怯难当,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给一个男人拉开衣服未免也太尴尬了,这是顾宁第一次意识到萧廷是个男人。 从他十一二岁看着长大,又是自己教他的功夫,顾宁算是他半个师父,一路争争吵吵,打打闹闹到如今,从来没有过男女大防,也不会刻意去想这方面的事情,刚做太子妃的那段时间,是刺杀的高峰期,三天一小刺,五天一大刺,各种刺杀方法层出不穷,顾宁在萧廷身边睡着睡着就离不开了,渐渐变成了习惯。 可经过昨天那么一闹,顾宁不禁开始疑惑她和萧廷之间的习惯是不是有点实际性的问题了。 一件被她遗忘的事情破土而出——萧廷长大了。 是个比她还高的男人了,她再继续和他睡下去,似乎,也许,可能,大概已经不合适了吧。 心里带着种种疑惑,顾宁跳上了舒月塔顶,靠着飞檐坐下,看着天高云阔打开了一壶酒,刚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身边坐下一个人,叛徒薛恒扶着飞檐走到顾宁身旁,还没坐下就先抱怨起来:“你这一有心事就登高的习惯太不好了,多危险啊。” 薛恒怕高,哪怕两层楼在他眼里都觉得是山峦叠嶂,更别说舒月塔足有四五层楼高了。 顾宁作势要去推他,被薛恒赶忙躲开,拉着飞檐坐下,坐下后看不见下面,感觉才稍微好点,指着顾宁手中的酒壶,意思分他一口壮壮胆。 顾宁原本是不想理会这个关键时刻出卖他的叛徒的,但看他因登高脸色煞白,像是真怕的样子,这才大发善心把酒壶递给他。 薛恒喝了一口,果真缓过神来,恢复了往常神采,八卦兮兮的凑过来问:“昨儿夜里如何?” 顾宁白了他一眼:“什么如何?” “啧啧啧。”薛恒连啧三下,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顾宁:“你说是什么呀。皇上昨天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晚上没少折腾吧。” 薛恒语气暧昧,但顾宁心里有事,愣是没听出来,没好气的夺过酒壶:“你也知道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好?若非你临阵出卖,我至于吗?” 薛恒眼里透出闪闪发亮的信号:“啊……你至于什么呀?” 顾宁总算瞧出薛恒语气中的不对,咽下一口酒,正色拧眉问:“你什么意思?想什么呢?” “我能想什么,这种事情我不敢问皇上,只能来问你呀。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给生个太子出来?我可先说好了,太子出来了,我要做太子太傅,将来我再生个闺女,要是有幸被太子选中,我也好捞个国丈做做……” 顾宁见他越说越不靠谱,扬手就要打过去:“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踹你下去。我生什么太子,你以为我跟萧廷是什么关系?” “帝后关系啊,夫妻关系啊。还能什么关系。”薛恒见顾宁神色有异,猛地反应过来,捂嘴震惊问:“你和皇上不会还……” 还什么,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转而道:“是你有毛病,还是皇上有毛病?”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发生? 顾宁冷哼:“我看是你有毛病。脑子里装的都是些龌龊不堪的事儿。” “诶,这种事怎么能叫龌龊不堪呢。可我就搞不懂了,皇上这么优秀,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薛恒撑着脑袋,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顾宁不耐一叹,觉得她和萧廷的误会解除迫在眉睫,要她再在萧廷身边待下去,将来就真要孤家寡人过一辈子了。 薛恒见顾宁不言语,眼眸一转,继续猜测:“你莫不是还记着林战吧?” 薛恒突然提起林战,让顾宁不禁翻了个白眼:“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和林战有什么,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林战当年那么喜欢你,我不信你不动心。” 薛恒,徐峰,林战和顾宁,当初他们四个算是萧廷身边最信任的人,林战喜欢顾宁从来不是秘密,他们两人性情同样飞扬洒脱,是外人眼中的绝配,要不是后来林战为保护萧廷不幸战死,谁也说不准最后两人会不会在一起。 “随你怎么说,反正林战也不在了。”顾宁对这事儿心中坦荡的很,无所谓被误会不误会。 薛恒见她这般平静的反应,无奈一叹:“唉,可你要不是为了林战,那为什么又对皇上这态度呢。” 提到萧廷,顾宁倒真急了: “我对皇上什么态度,一直以来我都尽心尽力保护,态度还不够好吗?” 薛恒耸肩扬眉: “皇上现在最需要的已经不是保护了,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 顾宁一愣,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我现在这身份才更尴尬。”一个主子不需要的护卫,留着没有任何意义嘛。 薛恒觉得自己和她算是鸡同鸭讲。 “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留在皇上身边啊。” 顾宁挑眉:“什么方式?” 薛恒暧昧不清的撞了撞顾宁的肩膀,含蓄一笑:“你懂的……” 顾宁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酒,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抬脚就往薛恒身上踢去,薛恒仿佛早有准备,两人在塔顶上过了两招,薛恒到底是武侯,拳脚功夫自然不错,笑着推了顾宁的手,由原路撤回,几经翻转,落在红墙甬道上,稍事整理品服,往塔上再看一眼,人模狗样,一本正经的往宫外走去。 ** 内阁议会结束,历经三个月的淮南水匪终于平定,兵部这回兵贵神速,处理水匪之事十分得当,萧廷表示很满意。 从内阁回元阳殿的路上,徐峰随在萧廷身旁,不禁问:“皇上,淮南水匪平定,为何您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先前议会中,萧廷虽说赞扬了兵部诸将,但脸色却始终未见开明。 萧廷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对徐峰问道:“皇后昨晚好像生朕的气了,朕是不是该哄哄她?” “呃?”徐峰没想到话题急转直下,饶是他见过大场面,一时也来不及反应。 萧廷见他如此,便摆摆手: “算了,朕怎么会问你这连亲都没成的人。”言语中似乎还有点优越是怎么回事? 语毕,萧廷转身继续前行,可徐峰就不乐意了,皇上这话不仅仅是对他的轻视,已经上升到人格侮辱了,赶忙追上去试图挽尊:“皇上,臣是没正式成亲,可那是因为家中老母压着的关系,臣有心仪之人。” 萧廷凝视他良久,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和他这个半吊子商量,最终还是决定说了:“那你倒说说,怎么让一个女人不生你的气?” 徐峰故作高深的摸了摸下巴:“皇上,臣的女人跟臣感情好得很,并没有跟臣生过气。” 萧廷:…… ** 喝完了酒,顾宁也从塔顶下来,一路回到长乐宫,乐染看见她便欢天喜地迎上来,顾宁这才发现长乐宫的宫人们居然全都围在花园里,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 “看什么呢?”顾宁问乐染。 乐染喜笑颜开:“娘娘,皇上给您送了礼物来,可稀奇了,大伙儿都没见过。” 顾宁很意外:“礼物?” “是啊娘娘,您快过去看看吧。可好玩儿了。” 乐染拉着顾宁往花园里走,宫人们瞧见顾宁,一个个便退到一边行礼,宫人们离开之后,顾宁便看见花园正中间放着一只巨大的金边鸟笼,笼子有一人高,里面做着树木景致,美轮美奂,而树木上有十几只红嘴绿毛鸟,每一只都大约只有手掌心,憨态可掬,毛绒绒的,特别可爱。 张顺见了顾宁,就赶忙小跑迎上来:“参见皇后娘娘,这些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给皇后娘娘解闷儿的。” 顾宁将这鸟笼子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问张顺:“好端端的,送我这些做什么?” “皇上对娘娘的一片心意嘛。”张顺胖墩墩的脸上满是诚恳。 顾宁在鸟笼子上轻抚两下,眉心不易察觉的蹙了起来:“这些是什么鸟?” “是相思鸟,娘娘。奴婢认得,这鸟儿最是两情缱绻,皇上对娘娘可真有心。”乐染倒是认鸟的专家,什么都能认出一些。 “相思鸟……”   ☆、第10章 第 10 章(大修) 第十章 顾宁在口中把这鸟儿的名字放在口中仔细咂摸:“还真是别出心裁的礼物呢。” 她的小名叫相思,萧廷就送她相思鸟,还装在这巨大的,美轮美奂的笼子里,这不明摆着说她顾相思现在就是被关在这金雕玉砌的皇宫之中,飞不高,跳不远,逃不开吗? 上赶着打脸,未免太过分。 正想把这笼子踢翻,却有人近来禀报:“娘娘,太后请娘娘去一趟寿康宫。” 当今太后荣氏,并不是萧廷的生母,萧廷的生母是前朝端懿皇后,萧廷登基之后,追封端懿皇后为端懿太后,贵太妃荣氏被册顺曦太后,续享尊荣。 太后居于寿康宫中,不问宫中事,今日突然传召却不知何意。 但不管怎么样,太后传召,顾宁身为皇后都必须前往,当即让乐染和清屏替她换了宫装凤袍,顾宁虽然平日里悄悄东游西晃,但秉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在需要她正式露面的场合还是能把皇后的架子端起来的。 带着仪仗与宫婢,顾宁来到寿康宫,见到了太后荣氏,荣氏四十出头,颇具富态,顾宁进殿后按规矩见礼,太后赐坐一旁。 “皇后可知哀家传你来所为何事?”太后开口,与顾宁唠起了家常。 顾宁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小心回道:“臣妾愚钝。” “这后宫里着实冷清,皇上虽与你情分甚笃,这些年身边只有你一个,专情长情都是好事,可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怎可长时间后宫空虚,皇后觉得是不是?” 太后将今日找顾宁来的目的说出,这是在劝顾宁帮萧廷扩充后宫吗? “是。太后说的有理。”顾宁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有了想法。 “既然有道理,那皇后打算怎么做?” 顾宁没有反驳这倒让太后觉得有点意外,顾宁这个皇后在她眼中,就是个在太子式微之时伺候在侧的女人,虽说是镇国公府出身,却是通房庶女,不为镇国公和夫人所喜,可偏偏这样一个女子,居然这么多年来把皇帝的心栓的牢牢的,从未提过要扩充后宫,纳妃选秀,专房专宠足足三年,这种情况在帝王家可以说是极其罕见了。 荣氏以为顾宁至少也要表现出一些惊恐与绝望吧,然而顾宁没有,非但没有,还回答的相当爽快。 “依照太后所言,未免后宫空虚,自然是要为皇上选秀纳妃,后宫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方显和乐富贵之天家气象。” 顾宁说完之后,荣氏疑惑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探究顾宁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然而不管她怎么看,顾宁的表情都是一副甘之如饴,与有荣焉的样子,这哪还有发妻听说丈夫要纳妾时的不满与悲戚? “皇后能这么想,哀家就放心了。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做,若被哀家知晓你阳奉阴违,表里不一,暗地里阻挠纳妃之事的话,哀家可是不会轻饶的。” 生怕顾宁只是做表面文章,口是心非,太后特意提醒强调。 顾宁神色如常领命告退。回到长乐宫时,萧廷派人送来的那只硕大纯金鸟笼仍摆子园中,顾宁看着那个就生气,萧廷既然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 敢嘲讽她顾相思是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就别怪她把他的鸟笼子里闹个底朝天。 张顺回到元阳殿中,萧廷便召他过去问话:“皇后可喜欢朕送的礼物?” 那份礼物萧廷觉得很满意。 世人只知道她叫顾宁,甚少有人知晓她的闺名叫相思,送顾相思一笼子代表两情缱绻的相思鸟,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缱绻情义,她若参透,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萧廷这个问题,张顺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看当时皇后娘娘收到礼物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很欢喜,可他也不能直接跟皇上这么说,于是来了个折中:“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太后宣到寿康宫去了。” 萧廷转身相问:“所为何事?” “回皇上,奴才不知,要不要前往打探一番?”张顺问。 萧廷若有所思想了想后,摆摆手:“不必了。朕晚上亲自问皇后。” 话这么说,但对于今天太后宣顾宁的事情,萧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还是有些人不甘寂寞,想要在宫里闹出些动静来。 那些跳梁小丑怎么想,萧廷没空去理会,他现在只想知道顾宁怎么想,只希望她不要有所误会就好。 ** 是夜。 顾宁依旧睡在偏殿。 之前她因为习惯了,所以忘了察觉,萧廷已经登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能日夜遇刺的孩子了,皇宫戒备森严,完全不需要她画蛇添足睡在他身侧的。 如果她的身份还是萧廷的护卫,那现在也该是调离岗位的时候,可惜她现在除了护卫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作为萧廷的皇后,顾宁也不是说卸任就可以卸任的,一切还得看萧廷和顾启明之间到底如何角逐,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双方达成协议,那时候她才能功成身退。 也不知那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宁睡眠不深,帐幔微微被风吹动时她就醒了,等到一只手探进帐幔,她便猛然跃起,拉着那只手,把人直接从床帏外拉了进来,一只脚已然准备好踢向偷袭之人,谁料借着微弱月光看到来人正脸,踢出去的脚赶忙收回,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摔去,直接把萧廷也给拉的摔倒在她身上。 “皇后这般热情,叫朕格外欣喜。” 顾宁做了人肉垫子,被摔的头昏脑涨之时,萧廷还压在她身上说风凉话。 “起开。” 顾宁恢复过来,便将萧廷推开,这回萧廷倒是没再像昨天晚上似的耍无赖,一推也就从顾宁身上下去了,顾宁揉着先前好像扭到的后颈,问萧廷:“皇上不好好在正殿就寝,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皇后陪伴在侧,朕睡不着。”萧廷一边说话一边往顾宁被子里钻,被顾宁一把拉住胳膊:“睡不着你也不能睡这里。” 萧廷抽出自己胳膊,态度坚定的躺下:“怎么不能?皇后睡哪里,朕便睡哪里。” 说完将被子整理好,拍拍身边的位置,对顾宁招手:“更深夜重,小心着凉。” 顾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手腕被人飞快拉住,萧廷强势将她拉着躺下来,说道:“你知道现在几更天了?这时候出去还让不让乐染她们睡觉了?磨叽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睡。” 萧廷把顾宁按在枕头上,动作娴熟的为两人盖上被子,一切动作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有半点刻意,若是顾宁这时候还坚持离开的话,反而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开了。 见顾宁安分躺下之后,萧廷才满心欢喜的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黑暗中规规矩矩的,半分不逾越。 “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萧廷开口问,顾宁睁开双眼,想起院子里那只巨大的笼子。 “哦,那个啊……”顾宁随意一答,不置可否。 “你知道那个是相思鸟吗?红嘴绿毛,一团团绒似的,眼睛还黑亮黑亮的,乍一看跟你有点像,你觉不觉得?”萧廷不等顾宁回答,兀自又道。 顾宁眉心一蹙:“像吗?” “像!”萧廷不疑有他。 顾宁整片眉头都簇起,有点怒目相对的意思,萧廷指着她的脸笑道:“你看你看,你这眉头一皱就更像了,这张脸啊就差点腮红了。” 萧廷边说边伸手掐住了顾宁的脸颊,顾宁拧着眉头,忍着没跟他动手,只是用眼神瞪他,希望他感受到杀气,能自觉把手收回去。 萧廷捏着顾宁软软的脸颊,一时又有些想入非非,指腹摩挲一番后,果真松开了手,不过很快便府下身子,打算来个偷袭亲吻,可恨只恨顾宁反应太快,尽管萧廷动作已经相当迅速,却还是被她躲过了正面,最终只在她耳垂上轻蹭了一下。 顾宁被亲了下耳垂,整个人像兔子似的蹦起来,捂着不住发热的耳垂,羞臊难挡:“你,你……”你了好半天,都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萧廷见她这般,干脆仰倒在一侧捧腹大笑。 这行为,让顾宁都有点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逗她的了。 但不管怎么说,顾宁觉得自己的担心肯定没错。 萧廷今年二十岁,一般世家子弟,十五六岁便成亲生子的大有人在,即便不成亲,也会有通房婢女启蒙人事,可萧廷的十五六七岁实在太忙了,忙着躲避刺客,忙着登基,忙着巩固帝位,根本无暇顾及此番人伦大事,那方面委实憋得久了,连她这种大龄粗鄙女子都忍不住亲近,未免他继续迷失在错误的方向里,顾宁真心觉得,该替他张罗张罗正经的婚事了。 等到他身边有了年轻漂亮,温香软玉般的女人,自然就不会再多看一眼她这颗老香菜了。 思及此,顾宁将捂住耳垂的手放下,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而后直接转了个话题:“今日太后宣我过去,皇上可知太后与我说什么了吗?” “太后说,皇上后宫空虚,要我替皇上扩充后宫。”顾宁在微弱的光线中对上了萧廷的目光。 萧廷似乎颇感意外:“你答应了?” 顾宁点头,理所当然:“答应了。” 萧廷静坐片刻后,方才回头看着安安静静睡在枕头上的顾宁:“你还真是听话。”   ☆、第11章 第 11 章(新章) 第十一章 说完这句后以后,顾宁沉默不语,萧廷也沉默盯着她,夜里本就安静,两个清醒的人突然静止一切,把气氛推向最尴尬,顾宁被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深吸一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前些年你刚登基,顾不上这些,如今有条件,也该考虑考虑这些事了。你且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替你选妃时多就着些你的喜好,到时候你有人伺候,宫里也热闹起来,一举两得,对吧。” 顾宁说完这些之后,萧廷没说什么,而是重新躺下,半晌都没反应,就在顾宁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其实我也早有纳妃之心,一个后妃之位可以换来很多人心,不用白不用。” 萧廷的回答速度让顾宁诧异,但结果并没有出乎顾宁的预料。萧廷一直都是个活的很明白的人,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付诸实践和努力,皇后的位置,后妃的位置,在他眼中都是可以做交易的,若暂时交易没有做成,并不是他不愿做,而是对方出的价格没有达到他的心中预期。 就好像他和国公府定下的那一份承诺,之所以他如今不热衷执行,是因为国公府给的太少了,顾启明那个人多疑善变,精明的很,从来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而萧廷只愿意和全心投靠的臣子掏心掏肺,所以,两人的价值不对等,才直接导致了顾宁皇后之位迟迟不撤。 “好,那你跟我说说,喜欢什么类型的,环肥燕瘦,国色天香的?” 顾宁很认真的在问,毕竟萧廷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还是很愿意萧廷身边有几个他真心喜欢的人,让他在忙完政务以后,能有些丰富的后宫生活。 这个问题萧廷回答起来就没有上个问题那么干脆了,反而转了个身,以背对顾宁,顾宁得不到答案,伸手拍了拍他,他还嫌弃的把顾宁的手挥开,一副不耐烦回答的样子。 “你好歹告诉我一些,要不然挑的都是你不喜欢的,回头你又该恨我了。” 顾宁觉得自己的态度非常诚恳,然而就是得不到同样诚恳的回答。萧廷像是一瞬间睡着了似的,完全不理顾宁的问题。 得不到答案顾宁也没办法,躺下以后学着萧廷的样子,背过身对着他,顺便还抢多了些被子过来,想让某人装不下去,可没想到被子抢过来好长时间,身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睡着了? 顾宁心中疑惑一阵,正要转身一看究竟,只觉背后一动,腰间突横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拉到他的怀抱之中,顾宁挣扎的时候,只觉手臂牢牢收紧,萧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睡觉。” 单纯在力气上,顾宁现在还真不是萧廷的对手,顾宁伸手掰了两回都没能将他的手掰开,只好放弃,困倦来袭,沉沉睡去。 而为萧廷选妃一事,在萧廷的首肯之下,就算正式提上日程。 其实纵然顾宁不说,礼部在萧廷登基之后就已经拟出了选秀的章程,只是一直被萧廷以国事为由压着,如今有太后提出皇后主持,便再也没有耽搁的理由。 一纸诏书当朝宣读,在朝中掀起千层巨浪,暗潮汹涌。 ** 选妃之事成了既定事实,不少人都坐不住了,镇国公府首当其冲。 镇国公夫人徐氏在这一旨意颁布下来,就递牌子入宫求见顾宁,然而求见牌子刚送到顾宁手中,萧廷便已经替顾宁做出回答——不见。生生把徐氏阻挡在了宫门外。 但如果以为只是把徐氏阻挡在宫门外就能避免见面的话,那肯定是错了的。 因为在徐氏求见顾宁未成的第二日,顾宁便被萧廷召去了元阳殿说话,原因是她的父亲镇国公顾启明说多时不见女儿,甚为想念。 这种建立在父女亲情方面的要求,便是萧廷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拦。 元阳殿的西偏殿中,顾宁见到了顾启明。 顾启明是个武将,身量颇高,四十来岁依旧硬挺,穿着一品绛紫国公朝服,威风赫赫。 顾启明转过身来,看见顾宁屏退身后仪仗走入,拧眉注视。 “你可知为父见你为何?” 待顾宁坐下之后,顾启明问。 顾宁敛下眸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凤袍衣角,答非所问:“这么久不见,父亲见了女儿便不想问问其他的吗?” 顾启明略显不悦,而顾宁冷眼讽刺之态让顾启明很急躁,踱了两步便迫不及待回身厉声质问顾宁:“为何不见嫡母?你眼中可还有半分孝道?如今你虽贵为皇后,可你别忘了这个位置从何得来,若你因此沾沾自傲,忘本忘祖,休怪为父不念父女之情。” 顾宁抬眼与之对视冷笑: “不念父女之情……只不知父亲想如何对付我?” 顾启明面上愠怒,大袖一甩。 虽然同为女儿,但嫡庶有别这个道理,顾宁自小便领会良多,此时也无意纠缠,又道:“不管父亲相不相信,我对这皇后之位并不留恋,当初亦是被动,如今也是被动,一切皆是听从您与皇上的意思,只不知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皇上改变了心意。” 顾宁了解萧廷,在易后这事上肯定是有他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会一直拖延,可如果直接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只能问顾启明,如果顾宁能把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的话,自己离宫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顾启明今日既然来见顾宁,便不打算隐瞒,毕竟在易后这件事上需要她的大力配合。 “皇上有意要我交出漠北兵权。”顾启明说。   ☆、第12章 第 12 章(新章) 第十二章 顾宁惊讶:“皇上与您这么说的?” “虽非明说,却接连撤换我一手提拔的多名将领,意思再明显不过。”顾启明满脸不满。 “不过是将领而已,漠北军一半是南平王麾下,有他坐镇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况且这也不算让您交出兵权,您不若退一步……” 顾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启明打断,压低了声音在顾宁面前低吼:“说的轻巧,为了提拔那些将领,我花了多少心血?岂能由着一朝更换?更何况,谁能保证我放任之后,他就能给我满意的结果?人心隔肚皮,你怎知这些不是陷阱,一环扣一环,等到我的人全被撤换之后,再被人釜底抽薪,架空兵权,到时候我顾家又当如何自处?” 这就是顾启明,一个多疑又贪心的人。 当年就算是扶持萧廷登基,他也是脚踩两三条船,若非萧廷技高一筹,提前动手抓住定王谋反证据,将定王流放,顾启明看情势不妙才弃了定王那条线,如果但年萧廷没有抢得先机,如今这天下还不知是谁的天下,他顾启明还不知是谁的臣子。 所以,不怪萧廷变卦,顾启明在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既然你们都不肯各退一步,那父亲觉得我能怎么办?”顾宁觉得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进不去出不来,他们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遭殃。 顾启明见顾宁语气软下,也收起了些脾气,有意缓和气氛:“相思,爹爹知道你是好孩子,为顾家做了很多,爹爹心中自然也是心疼你的。可如今形势,容不得我们顾家走错一步,你就把你妹妹的皇后位置还给她,她是顾家嫡女,母族又是南平王府,只有她才能坐稳皇后的位置,为顾家谋取更大的前程,你去跟皇上自请易后,皇上看在与你这些年的情分上,定会允你,只要你妹妹做了皇后,那一切就都顺过来了。” 顾宁看着顾启明劝说她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笑了。 相思这个名字是她在顾家的时候取的,后来之所以不常用,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回忆都不是很好。 当年陆钊身为上将军府少将军,之所以会提出要她这个顾家庶女做徒弟,对外说是她骨骼清奇,适合练武,其实是救她性命,顾宁从记事开始,就被打发在顾家最西边的偏院中长大,几年都见不到父亲一回,名义上是顾家的小姐,其实日日连饭都吃不饱,还时常有下人欺辱她,陆钊遇见她的那一天,正好看见她被一个嬷嬷按在水里,差点淹死。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恨,只是觉得陆家的人都不好,也曾羡慕过同样是顾家小姐的顾嫣然。如果不是陆钊的话,也许到她死,顾启明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活在世上吧。 “我……与皇上说过了,但他不允。”顾宁暗自叹了口气,把满腔的不公咽回肚子里。 她早过了会因为父亲偏心而彻夜伤心的年纪,就算是将来不当这个皇后,也没有想过继续回国公府靠他过活,所以现在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些伤怀。 顾启明沉吟:“你如何与他说的。态度是否坚决。若他不允,你难道就不能想其他方法吗?腿长在你身上,你是翻不过这片宫墙,还是不认识出宫的路?”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顾宁仍忍不住为顾启明这番话气愤。 “所以父亲是叫我判主离宫吗?我判主离宫后,顾家会护着我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陛下通缉令,格杀令之下,这世间还有我容身之地?我纵不如妹妹那般出身显赫,女凭母贵,却也总是父亲的骨血吧,为何父亲对我竟无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意?” 顾宁的质问让顾启明也感觉到先前所言有些不妥。 “他……你明知道皇上不可能对你赶尽杀绝,你侍奉他多年,他断不会无情至斯。” 顾宁冷笑:“人心难测,君心难测,父亲凭什么保证皇上不会对我赶尽杀绝?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就因为这点猜测,你便心安理得将我推入险地。” “纵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觉得为父会袖手旁观,看着你去死吗?再说了,你有今日之荣光,亦是拜顾家所赐,你身为顾家之女,当以家族为重,便是为家舍命也是死得其所。”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顾宁还对顾启明存有丝毫幻想,幻想他能略微惦念父女情分给她留一条活路,那现在便是彻底死心了。 她怎会对一个自小便不顾她生死的父亲抱有奢望呢? 希望破灭的后果便是头脑瞬间恢复清晰。 顾宁绝不是那愚孝的傻子,会被一个孝字压制一生。 “父亲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如果我不能让皇上废除我的皇后之位,那于你,于顾家来说,留着我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要么叛逃,要么身死,总之必须把皇后之位给让出来,是不是?”顾宁神色无波。 顾启明却坚持强调:“不是让,是还。皇后的位置,本就不是你的。事到如今,你也该知足了。” 顾宁一挑秀眉,嘴角勾起一抹颇具玩味的笑:“那真是太可惜了。”顾宁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走到顾启明身旁,第一次拿出了身为皇后的气势,对着顾启明说:“我不会做那叛逃之人,亦不会让自己身死,皇后这个位置之前是我,现在仍旧是我,至于将来是不是我,咱们还得走着瞧。” 顾宁说完这些,便不去理会顾启明是震怒还是生气,自顾启明身边走过,脑中忍不住闪过一些小时候的画面,有被顾家下人欺辱的,有痛哭的,有看见他在廊下抱顾嫣然看花的,唯独她绞尽脑汁都没有回想起一丝一毫来自父亲的关怀与爱护,对于这样的父亲,顾宁真的没有任何说服自己听他话,让自己去死的理由。   ☆、第13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自从与顾启明在宫中见过面之后,顾宁也就暂时死了出宫的心,毕竟她那天说的话,绝对把顾启明给激怒了,约莫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这个时候,转头抱紧萧廷的大腿显得尤其重要,毕竟得罪了一边不至于有事,可如果两边都得罪了,顾宁才是真完蛋。 萧廷现在跟顾启明的条件没有谈妥,仍旧需要她安静的在后位上待着,那她便听话的待着,反正她是想明白了,跟着萧廷做事,不管怎么样至少能保住小命,若是跟着顾启明,也许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决定留下,那便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为萧廷选妃,顾宁可是认真的。 在选秀大典开始之前,顾宁便以皇后的名义,在宫中开设了几回赏花宴,按照名单,将京中一众适龄贵女,及各府夫人按照身份等级召见入宫赴宴,当然了,说是赴宴,其实就是让大家先见见面,看看各府的态度。 萧廷知道顾宁此番行动,特意给予表彰,还主动让张顺配合顾宁,务必要把这些宴会办的出色,很有把顾宁正式推出去面向大众的意思。 金秋时节,能够用来赏的只有菊花,各种颜色和形状的菊花被摆在御花园中,园中衣香鬓影,顾宁穿着一身凤尾常服,姿态端庄的坐在繁花凤座之上,凤座四角垂下金丝纱帘,雍容华美。 这是她当皇后这几年,第一次以皇后的名义开设宴会,因为以前她觉得自己三年之后就会离开,所以没必要与京中夫人小姐们见面交往,尽管时常会有命妇递牌子入宫求见,也都被她一应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京中诸多夫人小姐们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她这个传说中庶女逆袭的皇后。 顾宁坐在纱帘后面,依旧不能阻挡众人好奇且火热的目光。 众人行参拜礼之后,赏菊宴会便正式开始了。为了增进宴会的趣味,和乐署准备了歌舞助兴节目,节目期间,一些夫人主动上前来与顾宁攀谈,只是顾宁跟不熟的人话很少,而那些夫人们聊的又是各府后宅之事,顾宁除了能浅笑相陪,真正插得上嘴的话题屈指可数。 “皇后娘娘久居深宫,甚少露面,今日可好,借娘娘宴会之机,我等得以窥得娘娘绝世之姿,实乃我等之幸也。” 晋国公夫人赵氏虽是晋国公的续弦夫人,三十出头,年纪尚轻,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说起奉承话来毫不含糊,顾宁被她那句‘绝世之姿’给惊讶到了,这晋国公夫人还真什么都说得出口。 果然赵氏这番话出口,让旁边德高望重,四五十岁的其他国公夫人,侯夫人们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皇后娘娘第一次在宫中设宴,请我等入宫来,倍感荣幸。珍儿,快上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东平侯老夫人对身后妙龄盛装女子招招手,女子上前跪拜在顾宁面前,娇声娇气的喊了声:“参见皇后娘娘。” 顾宁办宴会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东平侯老夫人一看就是懂事之人,不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如此干脆不拖沓,顾宁觉得很好。 “此乃府中嫡长女,名唤宝珍,自幼饱读诗书,诗词歌赋不输男儿。”东平侯老夫人不吝对自己孙女的夸奖。 顾宁看着也觉得挺好:“珍儿姑娘姿容端丽,却乃才女之象,不错,不错。” “谢娘娘夸奖。” 苏宝珍得了顾宁的夸奖,面上无波无息,淡定的近乎冷淡,漂亮的眉眼里满是自傲,一般这种性情,要么是瞧不起夸赞她的人,要么就是极难相处的敏感性子,顾宁只觉向来挺准,她觉得苏宝珍应该属于第一种吧。 这也怪不得,顾宁的出身在这些高门府邸的嫡长女,嫡长孙女眼中,不过是个靠运气和手段上位的皇后,并没有德佩天下的资质,也就是俗言中的无才无德,因此很难发自内心的尊重她。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苏宝珍有,今日在场诸多命妇千金,表面上都恪守宫礼,对她客客气气,实际心里指不定怎么轻视她呢。 不过关于这些,顾宁本身是觉得没所谓的,反正她请这些人入宫也不是为了让她们看得起自己,更不是为了显示皇后的威仪,她是在帮萧廷相亲,帮他找几个温柔可人,大方美貌,情投意合的妃子,她们只要对萧廷够尊重,够爱慕就行了,对她如何就无所谓啦。 东平侯老夫人开起了头之后,陆续也有其他府邸的夫人有意无意的介绍今日身边带来宫中赴宴的年轻姑娘,顾宁看着这些如花似玉,人比花娇的姑娘们,到底是温室里精心培育出来的花朵,与她这种在石头缝里长大的野草感觉就是不一样,每一个顾宁都觉得挺好,挺满意,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哪怕就是看着心里也欢喜呀。 其中最为出色的,就是东平侯府嫡长女苏宝珍,中山侯府二姑娘沈璐容,唐国公府七小姐唐雅妍,左丞相府的五姑娘郑舒云,这四个姑娘,无论是出身还是容貌都是个中翘楚。 顾宁悄悄让乐染把她们各自的名字记下,等之后她把这些名单一份份整理好,送给萧廷去甄选。 一番看似热络的介绍之后,中途告一段落,舞姬两曲舞毕,顾宁看向席间,先前特意带着姑娘来与她请安的不过十几家,席间今日来了至少三十几家,还剩不少仍在观望着。 顾宁目光扫至宴会坐席的角落,看见一个清妆素裹的小姑娘,眼前一亮,对乐染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乐染领命下去,很快便将那小姑娘带到顾宁面前。 “是珝珝吗?”顾宁惊喜的问她。 陆珝珝害羞抬头,露出一张圆润可爱的俏脸,被顾宁问后,似乎有些紧张,微微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小酒窝,她这一笑顾宁就确定了,惊喜的让乐染赶忙给她看座。 “珝珝,你是一个人来的吗?”顾宁见她紧张,便从手边拿了一只蜜桔递给她,顾宁记得这小姑娘非常喜欢吃东西。从前顾宁在陆家的时候,她还只有七八岁,顾宁很喜欢拿吃的东西逗她,如今竟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是上将军府的九姑娘,次房幼女,当年陆家的少将军们,除了陆钊之外,大多战死了,珝珝的父亲也不例外,将军府中无将军,留下的都是孤儿寡母,女眷姑娘,十几年来门庭日渐衰败,早不负当年上将军府的盛况。 萧廷的母亲陆氏出身上将军府,便是她的姑母,萧廷也就是她的表哥。 陆珝珝今年十七了,害羞腼腆,看起来有点胆小,听顾宁问话后,指了指她先前的坐席:“回娘娘的话,是与二嫂嫂和八嫂嫂一同来的。” 顾宁对陆家人十分有好感,闻言赶忙让乐染再去请过,没一会儿功夫,陆家两个少夫人就一同被请到顾宁面前,陆家二少夫人王氏三十出头,衣着朴素,神情温和,八少夫人尹氏,比顾宁小两岁,衣着颜色略微鲜亮些,鬓间簪着珠花,最叫人称道的还是她这张脱俗出众的脸,容貌比之先前被顾宁称赞的那些大家小姐们还要出色两分。 说起这两位夫人,顾宁在陆家时没有太多印象,二夫人还好些,那时已经嫁进府中,但直到顾宁从陆家离去,随陆钊去嵗园保护萧廷时,八少夫人尹氏还没嫁过来呢,但八少夫人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嫁进府里没两年,丈夫随叔伯上战场,年纪轻轻,二十多岁就战死了,尹氏已经在陆家守了好几年的寡,也是可惜。 顾宁与王氏说着陆家的家事,也就是陆家,顾宁还稍微愿意了解一些,听王氏说的很认真,感觉有一道视线始终围绕在自己身上,顾宁转头看过去,便看见尹氏的笑颜,顾宁回以微笑。 “母亲前几日还说起皇后娘娘,说您随陛下这些年着实不易。” 王氏口中的老夫人,说的是将军夫人刘氏,一个十分和蔼的老太太,顾宁这辈子第一次有记忆吃到好东西,就是出自刘氏之手,那之后便再难忘。 “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顾宁问王氏。 “母亲前阵子染了风寒,近来已无大碍,若是母亲病体未愈,只怕今日我们也不能来宫中了。多谢娘娘还记得我们。” 顾宁在宫中办宴席,自然不会少了陆家的,只是这些年陆家和她一样,深居简出,收了帖子之后并没有派人回话说赴宴还是不赴宴,所以顾宁以为她们今日不来,这才有所怠慢,让她们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上。 “皇后娘娘与陆家两位夫人倒是聊得来,从前听说娘娘少时养在陆家,还只当是传闻呢。” 一道听起来并不讨喜的声音出现在凤座之下,顾宁抬眼望去,只见一尊荣夫人立于座下,端着十分的架子,顾宁不认识她,乐染见状赶忙凑到她耳旁低语两句,原来这个傲气凌霜的夫人,正是英国公夫人韩氏,而如今的英国公则是当今太后荣氏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修改了下文章,给大家添麻烦了。今天更新的比较早,说不定还有二更。   ☆、第14章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韩氏走上前来,王氏和尹氏对视一眼,无奈起身退到一边给韩氏行礼,韩氏是英国公夫人,是太后的大嫂,自己本身又是一品的诰命,身份不同。王氏和尹氏行过礼后,韩氏的目光落在了陆珝珝身上,吓得小姑娘赶紧福身见礼:“参见国公夫人。”低眉顺眼,珝珝好像很怕韩氏。 看到这一幕,顾宁才想起来,年初之时,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到陆家求娶陆家九姑娘,后来两家定了亲,明年三月里完婚。怪不得珝珝怕韩氏,这是见到她未来婆母了。 “给夫人看座。”顾宁吩咐宫婢。 韩氏坐下之后,对身后之人介绍:“茵姐儿来见过皇后娘娘。” 一妙龄女子上前,荣国公府长房六姑娘荣茵,玉肤花貌,只见她服饰华美,佩玉美钗,花枝招展,身姿婀娜,一声‘皇后娘娘’叫的顾宁鸡皮疙瘩都起来,特别柔婉好听。 行过礼之后,荣茵姑娘便站到韩氏身旁,将原本低头站在那里的珝珝不着痕迹往旁边推了推,珝珝抬眼看了看她,便退到一旁微微咬唇,王氏无奈,尹氏搂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荣茵姑娘这般动作可与她的容貌不匹配,珝珝算是荣茵的未来二嫂,虽还未过门,可她对珝珝居然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顾宁目光微动,对珝珝招手笑道:“珝珝,过来本宫身边坐。” 莫名心疼这个孩子,她的名字据说是上将军亲自取的,珝,既是美玉,又是叠词,可见上将军对孙女的疼爱,若是上将军府仍如往昔那般峥嵘煊赫,一个小小的世袭英国公府小姐怎敢欺辱到陆家姑娘头上。 不免感慨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珝珝来到顾宁身边,坐上乐染给她安排的座椅,位置竟比英国公夫人坐的还要上首,英国公夫人眉心一蹙,勾唇笑道:“看的出来,娘娘很是疼爱九姑娘呢。” 顾宁爽快承认:“是啊。先前英国公夫人不是说了嘛,本宫少时长在上将军府,是看着珝珝长大的,如何能不疼爱。” 英国公夫人微微挑起秀眉,似乎没想到顾宁会大方承认,身后的荣茵姑娘抬眼看了看顾宁,面上十分恭敬,但说的话就不那么恭敬了。 “小女孤陋寡闻,斗胆问一问,皇后娘娘少时因何长在上将军府?众所周知,娘娘出身镇国公府不是吗?哪个世家里会容府中女眷在别府长大?莫不是娘娘与陆家有什么亲戚渊源吗?” 小姑娘的心机顾宁怎会看不穿,荣茵这番故作天真的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皆有意无意往凤亭这边看来,似乎都很期待顾宁接下来的回答,一个正经的国公府小姐,又怎会无缘无故跑到将军府去,荣国公府小姐的这个问题看似天真无邪,实际上不就是在打皇后的脸嘛。 就差明着指出皇后是国公庶出,爹不疼娘不爱了,毫无背景了。 “茵姐儿不得无礼,皇后娘娘便是在上将军府中习得一身不输天下男儿的高明功夫,才得以到陛下身边做了护卫,继而成为皇后的。可不是什么亲戚渊源,不许胡乱猜测。” 如果说荣茵那番话是坏,那韩氏这番话就是损了。损顾宁近水楼台先得月,损她是护卫出身,损她以护卫之身侍主才得来的皇后之位。 顾宁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这对母女作妖,一旁的珝珝倒是鼓起勇气为她说了句话:“国公夫人,六姑娘,皇后娘娘面前,你们不该说这些话的。” 说完,所有人目光看向她,她又吓得低下了头,荣茵一双美目扫过珝珝,轻蔑一笑,韩氏整理一番衣袖,不以为意:“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与茵姐儿不懂礼数吗?” 韩氏一开口,珝珝就不敢说话了,顾宁看着她这样,心中不禁哀叹,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怕,嫁过去之后还得了?韩氏看着可不像是个慈眉善目的婆母。 “珝珝何时说英国公夫人不懂礼数了?本宫觉得夫人与小姐说的话虽然让人听着很不是味儿,但基本上也不错,本宫是在上将军府习得武艺,也确实做过陛下的护卫,不过这些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何需你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一阴一阳的再重复一遍?” 顾宁对自己的过往毫不隐瞒,大方承认的样子,确实比韩氏母女的装模作样要帅气很多。 韩氏感觉周围有人指指点点,就觉得她们肯定是在说自己的闲话,她是英国公夫人,出身名门,又是当今太后的弟媳,平素世家夫人们聚会,都是受人尊敬和追捧的,如今到了宫中,却被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当面数落,这份气如何咽的下,可是顾宁是皇后,她不能对她如何,只得将满腔怒意倾泻到陆珝珝这个未过门的儿媳身上。 “皇后娘娘果真还是听了九姑娘的挑拨离间,竟将我母女二人说的这般卑劣。九姑娘可真是有本事啊,不愧是上将军府教出来的好女儿,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当真叫人刮目相看呢。” 韩氏直言陆珝珝没有教养,这不仅是打她的脸,还同时打了上将军府的脸,明眼人哪会看不出,韩氏就是欺负上将军府名存实亡,没有人给满门孤儿寡母撑腰罢了。 陆珝珝低头敢怒不敢言,王氏和尹氏也暗恨不已,可她们都不敢再说一句,一来英国公府如今她们得罪不起,二来也是不想将事情再次扩大。 顾宁不动声色,伸手取过案上一颗葡萄捏在指尖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转而拿起一颗未剥开的核桃…… “想当年上将军夫人刘氏是何等重视规矩之人,没想到教出来的子孙却这般……啊!” 韩氏的话还未说完,脸色忽的一遍,捂着肩膀处惊声一叫,肩胛骨处被一只核桃打中,核桃直接碎在她的衣裙之上,可见力道之大。 韩氏被核桃打中,大家的目光皆投注到顾宁面前的桌案,桌上金盘之中盛放的核桃之上,而在这凤亭之中,能够拿皇后案桌上东西的人,除了皇后本人不做他人想。 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一只核桃打了英国公夫人?看那核桃碎裂的样子,还真是下了狠手,并且狠的连一丝遮掩都不屑去做。 韩氏还在发懵中,荣茵就忍不住站起来质问顾宁:“皇后,你这是做什么?我母亲乃英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岂容你这般当众欺辱?” 顾宁不以为意,勾唇一笑,从面前案桌上又拿起一只核桃,荣茵以为顾宁还想打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谁料顾宁这回不打了,只是两指一捏,硬邦邦的核桃居然在她指尖应声碎裂,顾宁将果肉挑出来,一边挑一边说道:“上将军夫人确乃重视规矩之人,所以陆家的子孙从不许在外惹事生非,克己复礼,能忍则忍,能避则避,本宫少时在陆家长大,不过本宫的规矩却不是上将军夫人教的,而是上将军教的,上将军教我遇到那等诋毁家门之人,需严惩不贷。这一核桃,也算让本宫贯彻上将军的教导始终了。” 话说完了,核桃肉也捡完了,顾宁当着韩氏的面,笑眯眯的把核桃肉送到陆珝珝那只肉呼呼的小手中。 韩氏捂着肩膀,由荣茵扶着站起身来,隐忍怒火对顾宁说道:“皇后娘娘,臣妇乃是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夫人,你竟这般不问缘由打伤于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娘娘若是觉得臣妇哪里不对,自有国法家规处置,似你这般滥用私刑,天道王法何在?你是皇后,我不能对你如何,但今日之事,总要有一个说法!” 韩氏的威胁之言并没有让顾宁有所顾忌,反手又拿起一颗核桃,韩氏肩上伤痛犹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就在这时,只听御花园外传来大内总管张顺的吟唱声:“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像巨石一般,在宫中惊起千层浪,不止御花园中命妇小姐们纷纷起身行跪拜礼,凤亭之中的人也赶忙起身下跪,荣茵扶着韩氏盈盈拜倒。 顾宁自凤座立起,对迎面走上凤亭的萧廷福了福身,心道不妙,萧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跟人动手的时候来,事后被人告状是一回事,给他当场抓到又是另一回事。 萧廷伸手托了下顾宁的手,让她起身不必行礼,顾宁飞快抬眼瞥了瞥他,正好对上萧廷那一脸的似笑非笑。 在顾宁还没弄明白他这什么意思的时候,萧廷就拉着顾宁的手,转身坐到座椅之上,挥手对众人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后,御花园中的命妇小姐们都一一窥得萧廷龙颜,那些没见过他的少女们无一不是一副惊艳的神情,萧廷的长相在姑娘眼中,绝对属于可以入梦的那种,俊美无俦,飘逸出尘,再加上他的帝王身份加持,哪个姑娘面对这样的极品会不心动? 御花园中的命妇小姐们此时此刻都纷纷后悔,在皇帝没有出现之前,没有带着自家姑娘到皇后面前去转一圈,不管如今这个皇后身份如何,是嫡出还是庶出,她都是皇后,妃子能否入宫,毕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后悔,悔不当初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朕秒变香饽饽~~~~就问某人怕不怕!!! 女主:翻个白眼给你自己体会。   ☆、第15章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今日皇后设宴,请了诸位夫人小姐入宫来聚,是皇后一番好意,诸位觉得可还满意否?”萧廷坐下之后就开始说场面话,顾宁越听越心虚,只见萧廷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韩氏身上,看了一眼地上的核桃残渣和韩氏捂着肩膀的手,不用怎么猜就能猜到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不动声色问韩氏:“英国公夫人这是怎么了?” 韩氏往顾宁看去一眼,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今日在宴会中发生的事情也会有人告诉皇帝知道,根本无需她多言,但她女儿可没这心思,听萧廷问了,就冲上前直接跪在萧廷面前,指着顾宁告状:“皇上,皇后娘娘不分青红皂白,无缘无故以一只核桃打伤了母亲,还请皇上为我们母女做主。” 荣茵姑娘委屈的样子实在我见犹怜,看着她指责自己的样子,连顾宁都觉得自己仗势欺人,十恶不赦了。 萧廷倒是好涵养,听了荣姑娘的告状之后,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转头往顾宁看了一眼,轻声问道:“果真如此吗?皇后。” 那声音温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听得顾宁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要回答,萧廷却不等她回答就转过头去,从面前案上拿起一只凶器核桃,抬眼看向韩氏,韩氏本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可既然荣茵已经开口告状了,若她再无表示立场的话,未免皇上不信,于是也在女儿身边跪倒,表明自己并不想指认皇后,却无可奈何,皇后欺人太甚的态度。 “来人,将夫人与小姐扶起来。”萧廷吩咐张顺,张顺领命,派人将韩氏母女搀扶起来,母女俩满身都是委屈,萧廷让她们坐下,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开始为韩氏母女声讨皇后行径的时候,萧廷却微微叹了口气,说出一句让人跌破眼镜的话:“唉,朕的皇后素来脾气不太好,便是朕也不敢惹她的,英国公夫人下回尽可能的避开皇后吧,若不然朕也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萧廷语气十分诚恳真挚,俨然就是一副害怕皇后的弱小模样,让大家似乎都对这个皇帝的话产生了浓厚的不解,皇帝陛下居然直接承认了自己怕皇后,群众们被皇帝的直白吓得一愣一愣,顾宁被萧廷的这份充满坏心眼的坦然气的一愣一愣。 她之前对韩氏出手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后果,但觉得就算最后被捅到萧廷面前,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她确实就是这般不饶人的性子,萧廷既然要她在皇后的位置上继续待着,那就得承担让她待着的后果,包括处理她闯出来的祸,要是他直接受不了把顾宁给休了,那可就太好了,可顾宁怎么也没想到萧廷会突然出现,然后完美的把锅甩回她身上,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基本上就是奠定了顾宁‘悍妇’和‘彪猛’的人设。 但其他人无论怎么震惊,此时此刻都没有英国公夫人和荣六姑娘那么震惊,这怎么好像跟他们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按照正常的流程,不应该是她们告了皇后的状,皇帝质问皇后,然后按照律法处罚皇后吗?再不济也该训斥一番,毕竟皇后可是当众打伤了一个一品诰命夫人啊,皇帝无论如何都应该安抚一下才是,可听听皇帝都说了什么? 居然让她们今后避开皇后! “皇上!这……” 荣六姑娘对事情这般发展很是不解,欲再开口,被一旁韩氏按住,韩氏从善如流,嘴角勾出一抹僵硬的笑,硬是忍下了皇帝的这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今日之辱韩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可皇帝这番话明显是在维护皇后的,她多说无益,不过她终究是太后的弟媳,太后那边肯定会为她做主。 萧廷和顾宁对视一眼,萧廷对她不着痕迹的挑了挑俊眉,两人朝夕相处这些年,一个神情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顾宁在萧廷的表情里看到了浓浓的幸灾乐祸,努力忍住才没有当众对他翻白眼。 只见萧廷忽而拿起一只核桃对一旁伺候的乐染和清屏说道:“下回皇后的桌子上别放核桃了。皇后不爱吃这些,历来都是她剥给朕吃的。” 乐染和清屏赶忙回答领命:“是。” 萧廷将核桃自然而然递到顾宁面前,顾宁哭笑不得的接过,当着他面两指一捻,认命的剥起了核桃。萧廷目光落在顾宁身旁坐着的小姑娘身上,欣喜问道:“珝珝,见了朕如何不理?” 陆珝珝本就被顾宁先前那番举动吓成了惊弓之鸟,如今又听萧廷当众点她,赶忙吓得跪在地上:“参,参见皇上。” 萧廷对张顺比了个手势,张顺亲自上前将小姑娘扶起来,萧廷让她坐下不必多礼,见她害怕,不禁笑道:“小时候你见了朕,都是一口一个表哥的,如今你长大了,倒也与朕生分了。” 陆珝珝不知所措的求助周围,看样子是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皇帝这番故意示好的话,那卑怯的模样让萧廷和顾宁都不禁为之一叹,若上将军府不是名存实亡,她这正经的嫡出姑娘又何至如此杯弓蛇影,怯懦不堪。 顾宁拉过顾宁的手,把刚剥好的核桃再次送到她面前,一颗都没给萧廷留,然后在陆珝珝手背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慰,对王氏和尹氏招了招手,让她们上前来,两人给萧廷行礼问安,萧廷叫张顺给她们在旁边看座。 此举也是抬举陆家的意思,萧廷当众表明了自己对陆家的态度,至少今天亲眼看见的人,从今往后想要贬低陆家时,也要稍微想想的,毕竟陆家虽然萧条败落,可到底是当今圣上的外家,容不得旁人恣意欺辱。 顾宁无意间往凤台下瞥去一眼,正好对上东平侯老夫人的目光,老夫人对顾宁和蔼慈祥一笑,然后目光稍稍往身边的孙女苏宝珍身上瞥了瞥,顾宁当即福至心灵,想到一个调节气氛的方法。 主动对苏宝珍和先前几个她觉得还不错的姑娘招招手,让她们上前来说话,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凤台前一字排开,娇滴滴,软糯糯的给萧廷行礼。 “皇上,从左至右,分别是东平侯府的苏大小姐,中山侯府的沈二小姐,唐国公府的唐小姐,左丞相府的郑五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顾宁不遗余力的介绍这几个姑娘给萧廷认识,想着哪怕萧廷看中一个也好,那几个姑娘此时面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刚才在顾宁面前那般高冷,一个个全都含情脉脉的看着萧廷,那眼神里仿佛都浸渍了蜜糖般黏黏糊糊,含羞带怯。 萧廷很认真的听完顾宁的介绍,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他对几个美人的反应时,萧廷忽然站起身来,对顾宁说道:“朕忽然想起来内阁还有个议会,不去不行。” 顾宁一愣,往地上跪着,等待萧廷点评的姑娘们指了指,萧廷却莞尔一笑,伸手抚上顾宁耳间的石榴红宝石耳坠,莫名其妙凑近顾宁耳边来了一句:“难得看皇后这样装扮,朕很喜欢。” 萧廷突然凑过来说话,表现的跟她要多亲密有多亲密,顾宁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萧廷这行为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本以为他会就此打住,可顾宁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萧廷借着看她耳坠的时候,指腹故意擦过顾宁下颚流线,有意无意在她下巴上挑了一下,然后从衣袖中抽出一支金光闪闪的凤簪,在众人面前簪入了顾宁的发间,然后对顾宁投来一抹深情又炙热的目光。 “朕一眼便相中了这根簪子,果然与皇后十分匹配,相得益彰。朕今日还有事,便不陪你宴客了,切莫让自己累着,朕会心疼。” 顾宁嘴角抽搐的听完萧廷这番莫名其妙的撩拨之言,心中仿佛有一万头野马奔过。 而萧廷这厢撩拨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离开凤亭,对顾宁好不容易给他选出来的几个姑娘完全视而不见,完全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不近美色,洁身自好的儒雅形象。 然后……接下来的气氛就很尴尬了。 那几个姑娘现在恐怕还以为是顾宁故意喊她们上前自取其辱,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临走时还与皇后那般亲近,皇后莫不是在戏耍她们。 只要这些人这么想了,那萧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狼崽子,一点亏都吃不得,她刚决定留在皇后的位置上不走,他就要物尽其用,把她推出去当个结实又可靠的挡箭牌,这场宴会之后,顾宁这个皇后的名声无外乎就是——凶悍,善妒,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啊啊啊啊啊,小狼崽子坑人啊! 男主:我这么坑,大家要多留言呀~~~~(虽然他坑和留言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花花还是希望读者老爷们能多留言哒。)   ☆、第16章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镇国公府后院。 顾启明从西山大营回府,随行还有几个将领,正准备去书房议事,不料国公夫人徐氏身边的贴身婢女前来寻他,说夫人请他过去说话。 让将领们在书房相候片刻,顾启明去到主院,见着满面愁容的徐氏,徐氏见他进门,立刻迎上前。 “夫人这般,所为何事?”顾启明问徐氏。 徐氏愤愤一叹:“还不是为了那件事。你不在京中的这几日,她在宫中大宴宾客,将满京城的世家贵妇小姐都邀请入宫,打定主意要为皇上选妃,听说已经内定了几个,都是世家勋贵之女,将来若这些小姐入宫为妃,纵然我们嫣然做了皇后,只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如今嫣然能不能入宫为妃还是未知数呢。咱们可如何是好?” 顾启明坐到椅子上,伸手扶住额头沉默不言,这件事确实有点棘手。 徐氏既开口说了这些,便不介意再多说一些了。 “当年我就说这孩子留不得,就是你一时心软,让她活了下来,只当她是个没野心的,可如今她做了皇后,威风八面,竟开始与我们为难,都是因为你一念之人,父亲说的一点不错,你这个人当断不断,犹豫不决,让我们母女跟着你陷入这尴尬境地。” 徐氏埋怨的话让顾启明亦是愁眉不展:“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不也是你提议让她先嫁过去顶替,如今怎好都怪在我一人身上?” 想起当初之事,确实是徐氏舍不得幼女,又不想放弃与太子联姻的机会,才动了这歪心思,以为顾宁会有自知之明,不会从中作梗,谁知在权力和欲望面前,便是卑贱如蝼蚁般的人也会生出野心,妄想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这件事若处理不当,便要连累嫣然的前程。到这个时候还要对她心慈手软吗?” 顾启明有些冤枉: “我如何心慈手软?” “还不承认吗?你若不是对她还念及父女情分,难道连她都处置不了吗?”徐氏真恨丈夫这种到了关键时刻犹犹豫豫的性格,害人害己。 顾启明目光微变,明白徐氏的意思,眼神中闪过决绝。 外头廊下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姑娘好。” 夫妻俩交换了目光,决定暂时不谈这件事。 顾嫣然一身粉色衣裙走入,袅袅婷婷,花容月貌,对父母福身行礼:“父亲,母亲安好。” 徐氏对待女儿自然和颜悦色:“好,你不是随老夫人去上香,怎么回来了?” 顾嫣然微微低落:“在半途遇见晋国公夫人与宝珍了。” “她?”徐氏讶然:“赵氏素来钻营,爱攀高枝儿,什么时候与东平侯府有了来往?她从前不是不喜苏家小姐那高傲的做派吗?” 顾嫣然与苏宝珍算是朋友,来过家中几回,所以连带徐氏也认识苏宝珍。 顾嫣然气愤愤的坐在椅子上:“爹娘你们别瞒我了,我听她们说了。长姐到底什么意思,晋国公夫人说,长姐对宝珍十分中意,有意让她入宫为妃。她入宫了,那我怎么办?” 从她懂事开始,母亲就告诉她,将来她是做皇后的,长姐那个位置迟早是她的,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都没有盼来,不仅没盼来,如今连一直与她交好的朋友都要入宫了,她却还在宫外徘徊。 徐氏上前安慰:“嫣然乖,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 “我且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皇上的心思,此生非他不嫁,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纳妃。” 顾嫣然喜欢萧廷,很喜欢很喜欢,她从父亲母亲口中得知长姐与他的夫妻真相,还勉强能接受,毕竟长姐今年都二十六了,彻彻底底是个老姑娘,萧廷定不会喜欢她,可是若其他女子入宫为妃,环肥燕瘦,年轻美貌,到时候萧廷把持不住,最后苦的不还是她自己嘛。 “傻姑娘,爹娘怎会不明白呢,如今,如今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吗?”徐氏温言安慰,女儿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了解。 “爹娘准备怎么解决?身为臣子,难道还能管皇帝纳妃之事吗?” 顾嫣然焦急的跺了跺脚,顾启明见状道:“他是皇帝,便是纳两个妃子在身边又有什么稀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 “不可以!” 顾启明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顾嫣然打断了,义正言辞的反驳顾启明。 “我都还没到他身边去,他如何能纳旁的妃子?若他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呢?”只要想到这一点,顾嫣然就有点想哭,眼眶当即红了。 “你别急,稍安勿躁。”顾启明对这个女儿也是无可奈何,性子急躁,半分气都沉不住,听风就是雨,任性惯了。 他越劝,顾嫣然就越急,眼泪珠子不断往下掉,徐氏心疼,过来给她擦眼泪,对顾启明问道:“你说,她如今急着给皇上纳妃,会不会就是想拉拢别家与我们对抗?她自己不得圣宠,便想借助她人之力邀宠?” 这么一说,徐氏觉得还真有点这么回事,毕竟顾宁身后空无一人,便是国公府出身,但国公府一兵一卒都不会支持她,所以她就把心思动到了别家身上,只要她提拔入宫的人承了宠,将来总要为她所用,那时候她手上也算是有了牌。 顾嫣然脸色一变:“不能让别人得宠。爹,娘,我也要入宫去。” 顾启明和徐氏双双蹙眉:“说什么呢,你现在入宫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叫名正言顺,旁人能入宫,为何我入不得?听晋国公夫人说,长姐这回瞧中了好几个,都是那有相貌,有才学,有家世的女子,这些美貌女子入宫待在皇上身边,我如何能放的下心?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入宫!对对对,我一定要入宫!哪怕做他的妃子,我也要做他最宠爱的那一个。” 顾嫣然瞬间做出决定,并且认为这个决定相当满意,与其让他喜欢上别的女子,不如先近水楼台,让他喜欢上自己,她相信,凭自己出色的相貌与高贵的出身,定能一举俘获君心。 顾启明和徐氏皆被女儿这个决定震惊,夫妻俩四目相对,因为女儿的这个要求更加心烦。 ** 顾宁将这些天在宴会中选出来的女子稍加整理,将她们的相貌,谈吐,性情,家世一一列出,写完之后将笔搁下,满意的拿起名单吹了吹墨没干的地方,只觉身后人影袭来,顾宁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袭肩,然而对方目标并不是她的后背,而是她手中的纸张,顾宁怕两人争抢时把纸撕了,干脆放手,让他得逞。 萧廷一身常服,夺纸之后一个转身便坐在了顾宁身旁的椅子上,顺畅潇洒,没有半点多余动作,将名单展开,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皇后近来字写得越发工整了,无愧师名,不错不错。”萧廷首先评价的是顾宁的字。 顾宁嗤之以鼻,才不想理会他的自夸之言,坐到罗汉床上倒茶喝,谁料刚倒一杯,还没喝,萧廷就坐到她对面来了,自然而然的伸手,顾宁无奈只好把刚倒好的茶送到他手中,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 萧廷将纸摊开放在矮桌上,指着其中几个字圈圈点点:“皇后你看,尤其这几个字,颇有乃师之风啊。” 一次自夸顾宁忍了,再来一次她就忍不住了,反唇相讥:“我的字向来都是狗爬,想来我那师父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萧廷眼前一亮:“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顾宁对他翻了个眼睛,转身到一边,读书写字是她的硬伤,虽然小时候在将军府,跟府里的孩子上过那么几天学,可她一心学武,对读书写字从未上心过,以至于大了之后还目不识丁,写的字连她自己都看不懂,还是在萧廷身边护卫的那几年,萧廷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倒不是顾宁想学,是萧廷非要教。每当他在跟顾宁练武的时候受了累,受了委屈,他便定要拉着顾宁写字,让顾宁描摹的都是他自己写的字帖,自诩顾宁的师父,当时为了让他练武勤奋些,顾宁可没少配合他读书写字,以至于现在她的一手字写出来,跟萧廷的字越来越像。 这件事算是顾宁少数不好意思拿出来说的事情,毕竟自己比萧廷大那么多,读书写字居然还是他教的,说出去委实没有面子。 见她这般别扭,萧廷只当她是害羞了,将她写的这名单从头到尾看了看,然后用笔把上面他觉得不合适的全都划了,顾宁凑过来看,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道:“御史家这位小姐,相貌十分脱俗,性情温顺,为何不要?” 萧廷头也不抬:“她爹太难缠了,过去三年里,你知道她爹上了多少份折子要我纳妃吗?不夸张的说,至少七八十份,这要让她进宫,我还不被她爹烦死。” 反正萧廷总有自己的理由,顾宁不过问,萧廷见她从善如流,不禁问道:“怎么感觉你自从与国公见过面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顾宁喝了口水,无奈一叹:“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还问什么?” 萧廷故作不解:“我的目的?” 顾宁懒得和他卖关子:“你让我和我爹见面,不就是要我确定立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更新大概在晚上吧。   ☆、第17章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萧廷满意挑眉:“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形势,你爹那个人既迂腐又无德,多疑自私,稍有不如他意之处,他便临阵退缩,毫无道义可言,你若信他,就算你是他女儿,十有八、九也没什么好下场。” 小狼崽子对她爹的评价倒是很中肯,顾宁冷哼一声:“那跟着你呢?我能有什么好下场?今儿我可是被那些夫人小姐怨毒了去。” 提起御花园中之事,萧廷毫无悔意:“跟着我下场总是要好些的。” “哦?”顾宁饶有兴趣:“那你将来有了新皇后,打算怎么安置我?”本来是想问萧廷到时候能给她多少赏赐,但想起他似乎反感这样,才换了话锋。 萧廷看着她,似真非真的说:“便是做个贵妃……也不是不行。” 顾宁也冲他似假非假的笑了笑:“要么就做皇后,要么就让我出宫,我一把年纪了,膝盖硬了,跪不了你的小皇后。” 萧廷将手中纸张放下,抬头对上顾宁目光,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在她脸上认认真真的看了几眼,眸光中略显欣喜:“你刚才说什么?要做就做皇后?若是让你做皇后,你便愿意一辈子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 萧廷双眼中透出明亮光芒,在犹如白昼的宫灯衬托下熠熠生辉,让顾宁有一瞬间看呆,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避重就轻的回了句:“你名单看好了没有?这个月还有两次宴会,接下来入宫的都是二品,三品官员家的女眷,肯定还有不少好的,待我一一整理出来,届时交给礼部,让他们早早安排。” 萧廷收回期盼的目光,语调凉凉:“为我选妃,你还真上心。” “不上心怎么行呢?我可是‘皇后’啊!”顾宁着重强调皇后两个字,一语双关。 萧廷自感没趣,自行前往春晖阁看奏章去了。 ** 顾宁在御花园用核桃打伤英国公夫人韩氏,当时她就想到了韩氏不会善罢甘休,而韩氏背后的靠山自然就是太后荣氏,所以大概第三天,顾宁就因为这件事被太后传到寿康宫中训话,英国公夫人自然也在场。 顾宁走进寿康宫之后,英国公夫人起身给她行礼,然后等顾宁给太后行过礼之后,两人一起入座。 太后看着顾宁的神情,眉心几乎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语气沉沉问:“听说皇后在宫中设宴,却当中打伤了英国公夫人,可有此事?” 顾宁往韩氏看去一眼,只见韩氏赶忙低下头,不与她对视,顾宁供认不讳:“没错。有此事。” “胡闹。”太后仿佛在顾宁来寿康宫之前就已经酝酿好了一切情绪,只等顾宁说出这句话就发作。 “英国公府世代袭爵,先祖曾救驾有功,英国宫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你纵为皇后,又岂可无缘无故中伤于她?你可知罪?”荣氏将这些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出,然后便看着顾宁,像是等着她上前请罪的样子。 顾宁慢悠悠的开口: “太后,臣妾并不是无缘无故中伤英国公夫人的,起因是英国公夫人当众诋毁已故上将军夫人,上将军府是皇上的舅家,虽然上将军已经不在,但将军府的荣耀与功绩仍在,如何能叫人诋毁了去?皇上有多重视陆家,想必太后比臣妾清楚,如果那天臣妾没有动手,那现在就是英国公夫人受惩罚了。” 太后看向英国公夫人,看样子并不知道她诋毁陆家的事情。 “皇后娘娘,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如何诋毁上将军府了,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九姑娘,世人皆知,我英国公府与上将军府早就定亲,九姑娘将来是我儿媳,我身为婆母,难道教训不得?” 韩氏据理力争。 顾宁懒得和她分辨这些: “你要教训儿媳,等她嫁到你府上之后再教训,她只要一日未嫁去你荣家,她就还是将军府的九姑娘,容不得旁人欺辱,若下回你还不知悔改,那我照样是要打你的。” “你!”韩氏受身份限制在顾宁面前吃了亏,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够了够了。”荣氏不耐的摆手:“国公夫人今日且回去吧。哀家累了。”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并不打算为英国公夫人出头,其实太后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她虽为太后,但手中无实权,而英国公府历经几代人,虽然仍是国公爵位,可府中却无一人在实缺任职,不过是靠着祖宗荫封维持。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荣家与将军府结一门亲的原因。 尽管上将军已故,将军府声威不在,可那里是皇帝的舅家,对皇帝来说感情肯定与别家不同,荣家和陆家结一门亲,就算结个善缘,□□家上下却没几个人明白她的苦心,纵然与陆家定了亲,却从未给过真正的尊重。 太后一点都不怀疑顾宁说的话,如果今日英国公夫人说的是诋毁了别家也就算了,既然她诋毁的是上将军夫人,皇帝的亲外祖母,若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定不会善罢甘休,这般被皇后拦着处置了也好。 英国公夫人告状失败,只好起身告退,她走了之后,顾宁也打算起身告辞,却被太后喊住:“皇后等等。” “英国公夫人这件事,哀家就不与你追究了,下回做事也要考虑考虑后果,莫再逞你那山匪之气。”顾宁习武,所以在太后眼中便是一介武夫,跟山匪没什么差别。 “是。臣妾知道了。”顾宁站在远处等太后接下来的话,毕竟太后让英国公夫人离开,不就是为了有事和她说嘛。 荣氏真是瞧不上她这样子,不再多言,将留她下来的目的说出:“这回选妃,哀家这里也有人选。镇国公夫人昨日入宫觐见,提出让镇国公府嫡女入宫为妃,这件事你可知晓?” 顾宁一愣:“镇国公府哪个嫡女?” “镇国公府有哪个嫡女,你不知道?还需哀家告诉你?”太后拧眉显出十分不耐烦。 顾宁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件事有点突然。镇国公府的嫡女只有顾嫣然,她要入宫为妃?怎么可能! 可这种事情太后也不会信口雌黄,看来是真的了。 “此时臣妾倒是未曾听闻,不知太后有何吩咐?”顾宁很快冷静下来,且听太后如何分说。 “哀家觉得,镇国公乃是我大萧的中流砥柱,肱骨之臣,镇国公府的嫡女自不比寻常府邸出身之女子,亦无需参与初选,哀家有意让皇上封她为贵妃,这件事自有哀家与皇帝去说,你就不必操心了。将你留住,只是告知你这个消息,别无他意。” 荣氏边说这番话时,边盯着顾宁的脸色看,似乎想从顾宁脸上看到一些别样情绪,不过顾宁除了刚开始的惊讶之色外,听到荣氏说其他的话,面上表情平静无波,完全不受影响。 “是。” 顾宁从寿康宫出来之后,想来想去还是直奔元阳殿,薛恒与之擦身而过她都没停下脚步打招呼,惹得薛恒不解回望,伸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自言自语:“怎么了这是?” 张顺老远看见顾宁来了,便入殿禀告,再出来的时候,正好顾宁走到门边,张顺亲自给顾宁掀开帘子:“娘娘,皇上正等着您呢。” 顾宁进殿之后,来到萧廷龙案旁,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问:“顾嫣然要入宫为妃,此事你可知晓?” 萧廷淡定自若:“知道。” “你怎的不与我说?” 萧廷放下卷宗:“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怎么,你不同意啊?” 顾宁有点糊涂:“可她不是要……”当皇后的吗?怎会入宫为妃? “别想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廷一番话把顾宁给打发出来,让原本就没弄清楚缘由的顾宁越发看不懂。 不过既然萧廷知道顾嫣然要入宫为妃,就说明此事势在必行,国公府那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可现如今顾宁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但顾宁唯一知道的一点是,顾嫣然入宫为妃,其实就是让顾宁离死更近了一步。 顾启明和徐氏既然同意让顾嫣然入宫做妃子,也许他们私下里早就拟定好了怎么将她解决,用最直接的方式给顾嫣然腾出皇后之位吧。 选妃事宜如火如荼,这是顾宁做皇后以来做的动静最大的事情,不过大概因为给皇帝选妃这件事在众朝臣眼中做的十分正确,所以自张罗以来,居然出奇顺利,六部通力协作配合她这个皇后娘娘。 在一场万众瞩目,别开生面的选秀活动之后,最终选定十位佳丽,镇国公府嫡女顾嫣然封为淑妃,唐国公府七小姐唐雅妍封做良妃,东平侯府嫡长女苏宝珍封为昭仪,英国公府庶出五小姐为昭仪,其次中山侯府,丞相府,尚书府,司空府皆有秀女佳丽入宫,或封婕妤,或封美人。 其中最受瞩目的当是镇国公府嫡女,世人皆知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个皇后,没想到如今又送了一个闺女入宫,还是个嫡出,镇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人一时间怎么都猜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比较早了。去写明天的,争取存点稿出来。   ☆、第18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后宫中一下子多了十多个美人妃子,立刻就热闹起来了。 这些美人在教习嬷嬷的带领之下,按照规矩,需齐聚来到顾宁这个中宫皇后宫中见礼问安。 后妃们分为两列,分别以淑妃顾嫣然和良妃唐雅妍为首,个顶个的花枝招展,顾宁高坐凤椅之上,接受了众妃行礼叩拜,顾宁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她们,对这些后妃们的整体素质相当满意,个顶个儿的鲜活貌美,配在萧廷身侧也都不算辱没。 顾宁慈祥和蔼的婆母的眼光打量着她们,觉得很满意,让宫人将内务府早早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一按妃嫔品级送到她们面前,众妃收下赏赐再次谢恩。 “诸位请起,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同伺候皇上的人,要相亲相爱,和睦相处。本宫不是多礼之人,晨昏定省自可免去,宫中事宜一切皆按照宫规执行,诸位可有意见?” 顾宁说了一番官方说辞,众妃自然不会有意见,纷纷起身称是。 寒暄过后,便是家常,顾宁让宫婢奉茶点,刚端起茶杯打算喝一口,便听一道惊呼声,随着众人目光一同看去,只见顾嫣然身后一个婢女捂着手不知所措的站着那里,宫婢刚送来的热茶杯子掉在地上碎了,看来是把茶水洒了。 顾嫣然厉眼扫过那婢女,她便赶忙吓得跪在地上认错:“奴婢一时没有接住,差点伤了娘娘,请娘娘饶命。” 顾嫣然身边另一个婢女立刻站出来小声指责:“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幸而没伤到娘娘。快快收拾干净了。” 只见那婢女跪在地上,姿态卑微的收拾残局,乐染看不下去,让人过去帮忙,顾嫣然看了一眼顾宁,然后目光落在那婢女身上,顾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觉得那婢女的容貌有点面熟。 “这婢女可是淑妃姐姐自府中带来的?怎的这般毛躁?” 后妃入宫,身边都有专人伺候,一个妃位可以带两名宫外的贴身婢女一同入宫侍奉,挑选的都是府中婢女中的尖子,从来不可能出现这种递茶打翻杯子的情况。 顾嫣然兀自喝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来我身边伺候没多长时间,好些规矩都没学全呢。” 苏昭仪随即不解:“规矩没学全,如何能带入宫来?” 顾嫣然神秘一笑:“这个婢女啊,是有人送给我父亲的,我父亲那般身份,如何能要她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便是做个妾都不够格,可人家送来了,又不能给退回去,我看她有些来头,便让她做了我的婢女,想着带进宫来,说不定皇后娘娘见了她,还会对我好一点呢。” 顾嫣然这番话指桑骂槐,叫一旁妃嫔们越听越糊涂,年龄最小的郑昭仪忍不住发问:“这婢女什么来头?竟与皇后娘娘有关联吗?” 大家都是来自世家贵邸,父辈兄长们身边不乏有人送佳人美色,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送来的美色与皇后似乎颇有关系,就很让人费解好奇了。 顾嫣然嘴角噙着笑看向顾宁,问道:“娘娘可认识她?素心,将头抬起来叫皇后娘娘好好看看你。” 跪在那边的婢女闻言,抬起一张俏丽的小脸,眼眶红红,模样看着不过十四五岁,但却已经作为礼物被送给一个可能比她爹年龄还大的男人。 顾嫣然好整以暇对那婢女说:“皇后娘娘如今高高在上,只怕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你了,你且自己报个家门,提醒提醒皇后娘娘吧。” “是。”那婢女的声音低若蚊蝇,却足以让鸦雀无声的殿中人都听见:“奴婢姓白,叫素心,父亲乃是白松,是皇后娘娘生母的弟弟。” 白素心话说完后,殿中妃嫔皆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来头,皇后娘娘生母兄弟的女儿却被当个玩意儿似的送到国公府暖床,这白家为了攀附权贵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简直可以用无耻来形容。 而这样无耻的人家居然是皇后娘娘生母的娘家,这层关系就很微妙了。 顾嫣然这样完全就是给皇后一个下马威,这是当众提醒宫中妃嫔,她们眼前这个皇后娘娘出身不好,只是一个暖床贱婢所出,可以说毫无尊敬之意,把皇后贬低至此,也就是顾家做的出来。把顾家对皇后的态度,完完全全的展露无遗。 众妃怎么也没有想到入宫第一天就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全都默默的翘首以盼,想看全场最尴尬的皇后娘娘如何反击。 比起其他人的心理活动,顾宁倒是平静的很,毕竟她娘的出身又不是她能挑的,投在那样的人家也是无奈,让乐染去将素心扶起,温和问道:“你是自愿入宫伺候她的?若是不愿,本宫现在可许你出宫。” 谁也没料到皇后居然没有半点过激反应,反而还很淡定,淡定的都有点……不真实了。她不是应该大声训斥淑妃,然后把这个害她丢了颜面的,所谓的表妹拖出去责打吗?怎么会这么平静? 白素心也有些惊讶皇后的反应,抬头看了看顾嫣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她若不是自愿伺候我,皇后就算送她回去了,她也逃脱不了被她父兄再次送人的命运。”顾嫣然从小就没有把顾宁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毫无顾忌。 听到顾嫣然的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白素心像是突然做好了决定,对顾宁磕头:“皇后娘娘,奴婢是自愿伺候淑妃娘娘的,奴婢不想出宫,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 顾嫣然得逞一笑,顾宁也不强人所难,点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留下,那便留下好了。嫣然,素心既是本宫表妹,也算是你的表妹,在你宫中伺候,你且多照顾着些,别叫她去做什么粗使活计。” 顾嫣然脸色大变:“什么表妹?一个贱婢也配?” “够了。你骂她等同骂你自己,别自取其辱,有辱家声。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素心留下,在你宫中伺候,好生待她。” 顾宁比顾嫣然大六岁,这丫头小时候便被人宠坏了,恣意任性,做事不计后果,顾宁自不能与她一般见识的。 吩咐完顾嫣然之后,不等她跳起来反对,顾宁就强势终结了这个话题,让众妃要是没事就先回自己寝宫,今后要没什么事,也不用来长乐宫请安,有事派人来说一声就成。 顾宁觉得自己真是个相当和蔼可亲好说话的正房夫人了。 ************ 把妃嫔们送走之后,顾宁就怀揣着难掩的兴奋之情,开始着手替她们安排侍寝日期,秉着为萧廷身体考虑的原则,基本上两天轮一个,而这第一个,冲着自家姐妹的情谊,怎么也得落在顾嫣然身上。 等顾嫣然承了宠,顾启明那边对她的恨意也不知道会不会少一点。 顾宁把侍寝日期安排好之后,就派人送到元阳殿去,也得看看萧廷的意思,他想先宠幸谁,后宠幸谁,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 把名单送出去之后,顾宁就去园子里舒展舒展筋骨,出了一身汗后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去月清池泡澡去了。 要说在皇宫里做皇后有什么好,那就是这些方面的享受了,泡澡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世家能比的,占了整整一间屋子,屋子正中凿出一个很大的池子,引山泉水下来,地龙加热,泡在里面游个两圈都不成问题。 顾宁舒服的靠在池壁上,感受着热水浸泡肌肤,疲劳一点点消散。 忽然,耳廓一动,虽然没听见任何声音,却感觉浴池周围的烛火微微动了那么一瞬,顾宁警惕回头,就看见一道人影从眼前飞快闪过,掀开浴池周围的帘子走过来,顾宁眼明手快,抓起浴池边上的浴袍就遮在身前,怒目瞪着那不请自入的人。 “萧廷,你干什么?没看见我在洗澡吗?出去。” 顾宁气疯了,要不是现在没穿衣服,指定已经跳起来去胖揍那小子了。 可萧廷却对自己的行为不以为意,目光在顾宁光、裸的肩头扫过两眼,自顾自的低头解开了腰带,顾宁拍了拍水面:“你到底想干嘛?” “洗澡啊。”萧廷自己除了腰带,坐在浴池边上脱鞋。 “你洗澡……存心的是不是?”顾宁感觉两颊热辣辣的,她的脸现在肯定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可萧廷却还一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样子,脱了鞋,将两只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浴池边上,动作麻利,解开外衣。 顾宁见状哪里还敢耽搁,奋力从水面鞠了一泓水往萧廷泼去,趁着萧廷抬手挡脸的时候,她飞快从水中跳出,借着浴帘遮挡,迅速披上衣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就要过去抓萧廷,今天要是不揍他,简直对不起顾宁教他的那几年功夫! 可当顾宁一个借力冲过去抓萧廷的时候,萧廷已经脱完了外衣,穿着亵衣亵裤跳下浴池,让顾宁抓了个空,站在到他半人高的浴池水中,得意洋洋看着顾宁,挑衅般对顾宁招了招手,一副‘有本事你下来抓我’的神情。 顾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洗澡,马上要出卖色相了,大家要不要多给点评论呢?   ☆、第19章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顾宁自己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不想理他,转身去拿干净衣裳,可刚走到放衣裳的架子旁,一泓温水就泼了过来,顾宁挡住了自己的时候,却没能挡住水打湿衣服。 无奈回身,耐着性子好言相问:“今日该是淑妃侍寝,你不去她宫里,来我这里闹什么?” 顾宁今天特意安排好了,让内务府都准备着皇帝宠幸妃嫔之事,他并没有对侍寝顺序提出异议,顾宁只当他同意了,却不想突然来这么一出。 “这后宫妃嫔侍寝,怎么也得从皇后开始吧?”萧廷一边说话,一边站在水中将衣襟解开,直接脱了扔到顾宁光着的脚边,溅了她一脚水。 顾宁看着萧廷宽阔的光果胸膛,并无触动,眉心簇起:“你不想淑妃侍寝,那你喜欢谁,我再替你安排便是。这些妃嫔中,淑妃身份最为高贵,但论容貌气质,应该是……张美人最佳,若是陛下愿意,现在让张美人准备接驾也不晚。要不……” 萧廷不置可否,兀自敛眸,并不接顾宁抛过来的话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顾宁作势要出去喊人,萧廷才肯出声:“答应什么?那张美人我见了,扶风弱柳,羸弱不堪,怎堪宠幸?” 顾宁听他这话里有点意思,转过身来在池边坐下,饶有兴趣的问:“你不喜欢张美人那种我见犹怜的?” 萧廷这回倒是没否认,煞有其事点了点头:“是啊。” 顾宁晃荡两下泡在水里的脚丫子,眼眸中透出八卦之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呃……知书达理?热情似火?豪迈奔放?我跟你说,这回替你选的妃子里,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你只管说喜欢什么类型,包君满意。” 当时顾宁挑选的时候就考虑到萧廷的种种需求,如今看来,她早做准备还是对的。 萧廷抬头对上顾宁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轻咬嘴唇,做出难以抉择之态,在水中行走,缓缓往顾宁的方向靠去,边走边说:“其实我喜欢……那种类型的。不知道有没有。” “哪种类型?说来听听。” 顾宁双手撑在两侧,以为萧廷是害臊了,想要小声说答案,见他过来,便体贴的弯下腰,将耳朵凑了过去,谁料萧廷走到身前突然动手,伸手抓住顾宁的胳膊,要把她拉到水里,顾宁略微转动胳膊,居然没有脱离开萧廷的钳制,遂慌忙踢出一脚往萧廷肩膀上去,把萧廷在浴池里站着,底盘似乎有些不稳,被顾宁直接踢到水中,略加扑腾之后,居然就趴在水面上不动了。 顾宁刚上了一回当,这回自然不能轻易相信他,见他不动也不管他,兀自从浴池爬上去,将衣摆的水拧干,这么长时间,萧廷依旧趴在水面一动不动,顾宁这才开始注意他。 甩了块巾子过去,砸在他的后背上,萧廷也毫无所觉。 “皇上。” 没有反应。 “陛下?” 没有反应。 “萧廷,你别再耍花样了,赶紧起来。” 依旧是没有反应。 顾宁想起来萧廷这人的水性向来不太好,十六岁那年还有过差点淹死的经历,这浴池的水虽然不深,可她刚才踢了他一脚,他的头撞到水里面,那个方向,好像是下浴池的石阶吧,难道……被她踢的撞到石阶了? “萧廷……” 顾宁从浴池上面走到离他最近的方向,蹲下身子又喊了一声,水里的萧廷还是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顾宁从浴池上方滑下,半个身子浸到水里,很快走到萧廷旁边,拖住他手臂想要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萧廷身子飘在水上,很容易就给顾宁拉了过去,顾宁见他这样都没有动静,心道不妙,赶忙矮下身子去托他的脑袋,想把他的头先从水里托出。 说时迟那时快,水面下的手腕被紧紧箍住,顾宁被人大力拖下了水,这一招让她完全没有防备,直接给拖了下去,被萧廷手脚并用的缠住,混乱间,顾宁觉得他贴着自己肌肤的手掌烫的惊人,耳廓被一阵柔软扫过,顾宁回头转身反击,水光中见他迎面贴来,双唇有意无意的在她脸颊和唇瓣上触碰摩挲,顾宁大惊奋力反抗,水面扑腾出巨大水花,打在一旁的屏风窗棂上,发出响声。 徐峰和乐染他们在门外候着,听见响声,乐染便要进去,被徐峰伸手拦住,对乐染摇头:“情、趣罢了,无需理会。” 乐染:…… 不过想来确实如此,皇上与皇后都是习武之人,据闻皇上的功夫还是皇后教的,打闹该是常事,所以也不担心这两人会真的伤着。 浴池酣战终于告一段落,顾宁不善水战,好不容易在憋死前把头探出了水面,趴在池壁上气喘吁吁,不断咳嗽,而反观另一边萧廷却是心情大好的站在水中央看着顾宁狼狈的模样捧腹大笑,自从萧廷登基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痛快大笑了。 顾宁稍稍平复好了气息,回头看他,不甘的拍水向他,溅了他满身满脸的水渍他也不在乎,抹一把脸继续笑着。看他这光明正大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注意到刚才水下两人的亲密接触。 看他这样,反倒让顾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寻常打闹,慌乱间肢体接触很正常,可她却把他往龌龊那方面想,未免太大惊小怪。 萧廷仿佛不知道顾宁此刻的心思,从水中走来,似乎想替她拍拍后背,顾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样子,多少有点不自在,便背过身去,萧廷将这看在眼中,收回手,撑着池壁上去,拿了身干净衣裳递到顾宁面前。 顾宁接过衣裳,迅速穿好,回过身见萧廷动作居然比她还快,萧廷往周围指了指,顾宁方见狼藉。 “闹完了就找个地方过夜去。”顾宁说。 真不知萧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好的去宠幸美人不是挺好,非要到这里来跟她找不痛快。 萧廷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转身就走,顾宁追上去:“你听见我说的话没?” 萧廷突然停止脚步,顾宁一头撞进他怀里,萧廷顺势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利用身高之便,居高临下的在顾宁耳边留下一句:“朕还是那句话,要侍寝,皇后先来。皇后若不侍寝,朕也绝对不会宠幸其他妃嫔。” 萧廷说完这话,并不与顾宁纠缠,爽爽快快的放开手,潇潇洒洒,神清气爽的走出浴房,留下顾宁一人立在当场,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的猛踢几脚,方才泄愤。 这倒霉孩子,越来越过分! 那些妃子个顶个的漂亮,他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不说看见美色走不动路,可也不该淡定成这般,难道是装的? 可他为什么要装呢?那些美人全都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喜欢哪个都很正常。 那小子……难道那方面有隐疾?也没听太医院说过呀。 顾宁带着满腔不解与愤懑走出浴房,萧廷和徐峰他们已经走了,不过并没有离开长乐宫,而是去了春晖阁批奏章,看样子今天晚上他是铁了心哪里都不去了。 这种事情,他自己不积极,顾宁也不能用绳子把他拴着推过去,想着现在这时候,顾嫣然估计已经做好了准备,未免她空等,让乐染派了个宫婢过去通传一声。 顾宁在廊下站着,看了一会儿春晖阁的灯火,目光中透着十分忧虑,一个国家,安定顺和固然重要,可皇家子嗣也很重要,真不知道萧廷在打什么主意,别家世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有嫡子出生了,再不济也有庶子庶女,他倒好,至今还是童子身。 处理政务俨然都成了他的兴趣爱好了。这种兴趣爱好对国家而言是好事,可对皇庭的稳固却不见得。一个皇帝没有子嗣,将来会让一些人滋生出多少野心?野心家多了,又会引发多少事端谁也不可估量。 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萧廷接受妃嫔侍寝呢?顾宁一个头,两个大。 ** 顾嫣然梳洗完,穿着一身丝绸衣裳坐在镜子前面梳发,白玉梳子滑过柔顺发间,顾嫣然眼波流转,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若桃花,眉梢娇媚,风情万种。 内务府今天下午便派了嬷嬷来与她分说侍寝之事,她隔着帘子羞怯听着,自问凭她这般姿色,便是无需用到嬷嬷们教导之法亦能让皇上对她倾心,如今她梳洗打扮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皇上处理完政事过来了。 想到今晚便是自己的洞房之夜,想到马上就能成为萧廷的女人,顾嫣然便忍不住娇羞一笑,镜中之人,眼波流转,人比花娇。 “娘娘生的可真好看。”侍奉的宫婢看着镜中的顾嫣然,有感而发。 顾嫣然心情大好,随手从妆奁中拿了一支银簪子递给她,宫婢喜出望外,赶忙跪下高举双手接过赏赐:“多谢淑妃娘娘赏赐。” “起来吧。只要你们尽心服侍,本宫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顾嫣然出身勋贵,自有一套收服和打点下人的法子,无非就是舍得二字,要想身边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自然不能小气。 红婵是顾嫣然最心腹的婢女,自小伺候,顾嫣然入宫也要带着她,可见信任。 此刻,只见红婵急急匆匆的进来,走到顾嫣然身旁,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镜中原本还千娇百媚的顾嫣然突然就变了脸,声音都厉害了起来:“你说什么?不来了?” 红婵吓得赶忙跪下请罪,把先前长乐宫派来的宫婢之言一五一十告知顾嫣然知晓,顾嫣然将手中白玉梳一把摔在了镜子上,白玉脆弱,当即碎裂。 好你个顾宁,居然敢在背地里给她使绊子,表面上装的大度,让她今晚侍寝,实际上却憋着坏把皇上截胡,还特意派人来看她笑话!简直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宫斗的戏份比较少,因为女主性格洒脱豁达,武力值高强,智商在线,除了对感情比较迟钝,其他基本上没啥缺点,那些妃子在她看来都是小朋友,不会跟她们真情实感搞宫斗的。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顾宁第一次安排萧廷洞房未遂,十分挫败,第二天一早便将太医院院正传来问话,顾宁记得太医院的院正姓张,小时候跟张院正有过几面之缘,他陆钊是好友,偶尔会去将军府做客,顾宁有时候练武崴了脚,张院正还亲自替她上过药,印象中那是个有父母心的医者。 可看见受传召过来的太医院院正,顾宁一愣:“咦,张院正呢?” 来人不是顾宁认识的张院正,而是个稍微年轻些的太医。 “回皇后娘娘,张院正两年前便告老还乡了,下官接任院正之职亦有两年之久。下官姓严,名仲伯。定当接任张院正前风,为陛下与娘娘尽心尽力。” 严院正一番说辞说的很官方正派,顾宁却有些不解:“张院正最多四十出头吧,这就告老还乡了?” 右丞相今年都快七十了,也没听他说要告老还乡,张院正告的哪门子老?也怪她身体太好,萧廷登基之后刺杀的事情渐渐少了,她在宫里都没有传召太医诊脉的机会,以至于两年过去,她都不知道张院正告老还乡的事情。 真是太可惜了,她跟张院正还算比较熟,要是他在的话,顾宁问起问题来可以直接一点,不用不好意思。 严院正略微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局促垂首,顾宁见状,怕他多想,赶忙摆摆手:“无妨无妨,本宫就是念叨两句。既然如今的太医院院正是你,那问你也是一样。” “是,下官知无不言。” 严院正是第一次受皇后传召,本以为是皇后哪里不舒服,没想到来了之后,皇后精神好的很,一点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原来是有事要问。 顾宁搓了搓手,略有迟疑后对严院正招招手,严院正上前仔细聆听,顾宁说道:“本宫就想问问,皇上龙体近来可好?” 严院正微怔: “呃,陛下龙体自然是康泰常建的。” 顾宁意有所指:“所有方面都康泰?” 太医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皇帝请脉,如果萧廷哪里有毛病,太医院肯定知晓。 严院正努力参透顾宁的意思还是没弄明白,顾宁素来不扭捏婆妈,见太医没懂,直接到他面前小声言明:“陛下之肾气如何?” “……” 这个问题让严院正比较不好回答,按照太医院的档案和最近的诊脉来看,陛下圣体并无任何不妥,可听皇后娘娘的口吻,却似乎觉得皇上肾气方面有问题,这种事情,自然是夫妻间了解的更为清楚些,所以严院正就不禁自疑是不是太医院哪里漏诊,以至于没有检查出来? “果真有问题?”顾宁见严院正没有立刻否认,越发证实她心中猜想。 严院正只觉得一脑门子汗,以袖子擦了一把后,方才战战兢兢答道:“这个……太医院近来的脉案中并未显示皇上那方面有疾,不过就算有,应该也只是些小问题,具体的需待臣回太医院翻查脉案之后,再来回禀娘娘。” 顾宁理解他不能当面说陛下不好,点点头:“小问题也不能耽搁。让太医院给皇上煎点药送过去吧。” 不必吩咐太细致,具体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会去做,顾宁让乐染把严院正送出长乐宫,总觉得严院正没有张院正那么健谈,以至于她也不好问的太细致。 唤来清屏,问道:“清屏,你听说太医院两年前换院正的事情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清屏和乐染都是宫里伺候的老人,里里外外的消息都知道一些,提起张院正,好像还真听说过什么的样子。 “娘娘说的是那个见人总笑呵呵的院正大人吗?”清屏问。 “就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告老还乡了?”顾宁坐到一旁边喝茶边问。 “奴婢好像听说是那位院正大人得了重疾,需回乡休养,不过走的是有点急,一家老小几天之内就全都离京了。”清屏给顾宁拿来茶点,奉到面前。 顾宁取过一片桂花云片糕,就着茶水吃了一口,仍在纠结这件事。 “这么着急啊?几天的功夫,阖家老小都离京了?” “奴婢是这么听说的,反正后来谁也没在京里遇见过张家的人,想来是真的了。”清屏觉得有点奇怪:“娘娘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些?是严院正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宁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问问。只是觉得跟张院正也算熟人,他仓促离京我居然一点都不知。罢了,你去忙吧。” 清屏退下之后,顾宁看着手中的云片糕似乎有些难下咽。 *** 下午顾宁没什么事情,趁太阳没下山之前,在庭院中修剪花枝,元阳殿派人来,说皇上传她过去说话。顾宁放下手里的剪子,换了身衣裳便过去了,谁知她刚到,张顺就出来迎她:“娘娘,真是不好意思,左右丞相大人突然进宫求见,陛下如今正与二位丞相商议国事,一时半会儿见不了您。” 顾宁不在意这些,国事肯定要比她重要。 “无妨,要不我先回去,皇上与两位丞相商议好事情之后,再派人告诉我便是。”顾宁说完便要离开,被张顺喊住:“娘娘,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您在西偏殿或园子里稍待片刻。也省的您回去了,一会儿还得过来不是?” 顾宁想想是这个道理,便随张顺往元阳殿东侧的花园去,元阳殿的花园汇集了各处美景,萧廷像狼似的,领地意识十分强烈,不喜欢太多人出现在他的地盘,所以风景再好,顾宁也不是次次都能欣赏到的。 园子里如今正是姹紫嫣红之际,各色花朵开的十分美丽,顾宁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花树前看了一会儿。 园子里已经有宫婢和太监在准备点灯事宜,小太监们爬上爬下,在时辰官的带领下同时将宫灯点燃,宫里的规矩是这样,每个宫殿,按照宫殿的方位,点灯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元阳殿是宫中最早点灯的宫殿,这里点燃之后,其他宫才能相继点灯。 点完灯,便是御膳房派人来问传膳,御膳房准备的一些食盒由一排排的小太监拎着等候在外,以便皇上宣用膳时能以最快的速度送上去。 顾宁坐在亭子里,提着食盒的小太监们一排排的给她行礼,顾宁不喜欢被人跪拜,走下亭子说道:“不必行礼了,直接走吧。” 小太监们从她面前鱼贯而行,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太监从顾宁身边经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海棠香钻进顾宁的鼻间,使她不免回头往那群提着食盒,埋头行走的小太监队伍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努力多更。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那些御膳房的小太监排着列队进入侯食间等待,张顺拿着拂尘小跑到顾宁跟前儿,行礼:“娘娘,两位丞相回去了,皇上请您进殿呢。” 顾宁收回疑惑的目光,跟着张顺往元阳殿去,只见萧廷站在那里,背影高拔,长身玉立,秀颀如松,顾宁进殿之后,张顺便习惯性退了出去,顾宁走到萧廷身边,看见他正盯着眼前那碗黑黢黢的药看。 在看见那碗药的时候,顾宁就知道萧廷喊自己来干什么了,干咳一声,指着药碗说道:“药煎好了就是喝的,你光看有什么用?” 萧廷侧目:“你宣太医了?” “很明显啊。”顾宁把那碗药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扑鼻的苦涩之气让她皱了皱眉,送到萧廷面前:“乖,快喝了,对你有好处。” 萧廷冷眼盯着顾宁,两条眉毛蹙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看样子是不高兴。 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高兴,年纪轻轻的,就更打击人了,顾宁十分理解萧廷此时此刻的心情。 “陛下,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咱有病治病,痊愈了,也就好了。” 顾宁不怕作死,当着萧廷的面儿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还举高双手,试图把要喂到萧廷嘴里去,萧廷抬手将送到嘴边的药碗推开,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朕……有什么病?” 肾虚啊! 顾宁心中给出了答案,但为了顾及少年人的自尊,不好把这话说的太明了。 “好好好,你没病。这就是补药,补药总行了吧?” 顾宁用哄骗三岁孩子般的语气哄骗着萧廷,萧廷气的伸手指着顾宁:“顾相思,你要不是朕的皇后,朕早杀了你了。” 对于萧廷的威胁,顾宁左耳进右耳出,说的话更加气人:“天底下想杀臣妾的人多了,不怕再多一个,皇上喝了药,把身子调理好,将来繁衍子嗣,旺盛皇庭,顾宁便是万死也是值得的。” 萧廷哼哼直笑:“繁衍子嗣,旺盛皇庭……” 将顾宁先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后,萧廷便意味不明的绕过顾宁,从侧门往饭厅去,顾宁端着药追上他:“萧廷,把药喝了,别任性成不成?” “要喝你自己喝,朕好的很。” 顾宁:…… ** 一道道菜肴送到饭厅中,顾宁坐在一旁端着碗粳米饭,不时用余光瞥向萧廷,那小子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顾宁虽然觉得自己让太医院给他开药并没有什么错,不过倒是忽略了他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自尊,一镐子挖不出个深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能等他以后心情好的时候,再劝劝他了。 而现在,只能尽量挽回这尴尬到死的气氛。 “对了,皇上还记得张院正吗?” 他们都不是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的人,所以每回吃饭都是他们两人坐在一起,要加什么菜的时候,才会唤外面的宫婢,因此说话还是很方便的。 萧廷夹了一筷子莲藕,面无表情:“他怎么了?” “张院正两年前就告老还乡了,这事儿皇上不知道?” 顾宁看萧廷的筷子伸向脆皮鸭,赶忙伸手将他筷子拍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咬了一口,过会儿才让他再夹,萧廷看她这般,瞬间没了吃脆皮鸭的心情,继续吃炒莲藕。 “你刚才猛地一问,朕倒是没想起来,张院正确实两年前就离开了。” “为什么呢?他年纪也不大啊?”顾宁对张院正的事情,似乎很是上心,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 萧廷将筷子放下,准备拿酒壶倒酒,顾宁又快他一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确定没问题了,才主动给萧廷斟酒。 萧廷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回道: “年纪是不大,不过得了重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他坚持要回家乡,朕也不便强留他。” “重病啊?张院正身体不是一直很好的嘛。没看出来他会得什么重病啊。而且我还听说,他离宫之后,几天之内全家老小就从京城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要真是重病的话,不是应该先安顿下来治病,等病好一点了,再启程返乡吗?皇上觉不觉得这件事情挺奇怪的?” 萧廷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没好气的问:“奇怪什么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顾宁等到萧廷这句话,赶忙放下筷子和碗,凑近他小声说道:“我觉得张院正离宫之事就很奇怪。当年便是他那一副鹤顶红送了寿王上路,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虽然后来谁也没说什么,可消息好像还是传出去了,对外只说寿王自戕而亡,可实际上却不是,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张院正是挡了谁的路,然后被人……” 被人如何,顾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拇指在脖子上装样划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廷目光幽深瞥了一眼顾宁,放下酒杯,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那你觉得他是挡了谁的路?” 萧廷问题问出顾宁一愣,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尴尬笑了笑后,拖长尾音,试图把快要僵死的气氛活跃起来:“没……没挡谁的路,我,我就那么一说。” 她想浑水摸鱼,把这件事扯过去,但萧廷显然不打算这么做,冷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他是挡了朕的路?当年寿王自戕的真相若被旁人知晓,世人只会指责朕杀兄夺位,朕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便对一个知情的太医下了手,你是这个意思吗?” 萧廷毫无顾忌把顾宁心中的猜想直接说了出来,这倒让顾宁避无可避了。 毕竟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当年寿王是被处决的,一副鹤顶红下肚,在牢狱中毒死了,可是对外只说他是自戕而亡,被毒杀和自杀,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至少后者听起来好听点,前者就不那么好听了。 而当年张院正下毒之事,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萧廷想永久掩藏这件事,那直接杀了张院正绝对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可心里这么想,顾宁嘴里却不能这么说。 帝王之路有太多的无奈和艰辛,她看着萧廷从一个失势的太子,一路披荆斩棘,爬到了如今的至尊之位,他若没点心机手段,下手优柔寡断的话,可能今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他了。 但是,顾宁始终不希望他变得太无情,太决绝,希望他至少在心里某一寸还保留一丝善意的净土,这样至少他午夜梦回之时,还有一处可以躲避藏身休憩的地方。 顾宁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萧廷将之看在眼中,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兀自拿起酒壶连续斟了两杯酒一饮而尽。 “若非今夜这番话,朕都不知道,原来朕在你眼中是这等人。”萧廷冷声怒道。 顾宁暗叹一口气,不愿与他再纠缠这个问题,对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再上点酒。” 说完之后,顾宁便夺过萧廷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与萧廷的碰了碰,说道:“皇上不必苦闷,臣妾陪你喝。” 说着话的功夫,张顺推门而入,其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陈菜台上,将温好的酒壶呈送上来,萧廷拧眉拿过酒壶,斟酒要饮,可酒刚送到嘴边,就被顾宁拦下,萧廷怒目相对:“做什么?” 顾宁一言不发将萧廷手中的酒杯夺过,然后放到鼻端轻嗅,随即将酒泼在桌上,指着张顺身后的两名送酒小太监,怒喝一声:“拿下。” 张顺一愣,不敢耽搁,唤来侍卫把两个小太监压制擒送到萧廷和顾宁身前跪下,顾宁拿起酒壶,走到那两个小太监身后,若有所思的观察他们。 张顺不明所以,对顾宁说道: “娘娘,他们可是有什么问题?这两个小子在御膳房伺候不少时日,做事向来稳妥,今日不知犯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当皇后不称职,当护卫还是很敏锐称职的。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顾宁不理张顺的问题,继续围着两个小太监转,转了几圈之后,脚步停在靠右边那个小太监身侧,对张顺说:“那个走吧,这个留下。” 张顺越发搞不懂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往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端着茶没说什么,张顺也不敢多问,让那个快要当场吓死的小太监离开,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顾宁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大约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顾宁居高临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顾宁一开口,那小太监就像是被人从背后戳了一下,紧张的整个人都向上一弹:“回,回娘娘,娘娘的话,奴才,奴才叫双喜。” 声音也是轻柔脆弱,与宫中其他小太监并无二致。 “你在御膳房伺候多久了?”顾宁不动声色问。 双喜的头又吓得往下低了低:“回娘娘,奴才在御膳房,两,两年了。” “两年了……那你今儿是第几次送御膳?”顾宁的声音压得能挤出水来。 双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瑟缩了一下,用更加颤颤巍巍的声音回道:“第,第一回。” 顾宁指着桌上的酒壶:“第一回就敢下毒,等这机会很久了吧?” 一声‘下毒’,让张顺和那个小太监脸上全都现出了震惊之色,张顺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跪下,小太监脸色煞白,连连摇手:“不,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请皇后娘娘明察。” 顾宁不欲与他演戏,直接说道:“有没有毒,让太医过来一验便知,你无需狡辩,本宫只想知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然而那叫双喜的小太监却怎样都不肯承认:“娘娘,没有人指使奴才,奴才没有下毒,请娘娘,皇上明察呀。” 对于小太监的辩词,顾宁不置可否,小太监似乎见在她这里求饶无望,手脚并用的爬向萧廷,边爬边求饶:“皇上,皇上,您相信奴才,奴才没有下毒,奴才没有!” 那模样就真像是受了什么弥天大委屈似的样子,可怜到近乎喊破的嗓音,让顾宁俨然成了一个无中生有,诬陷忠良的坏人,萧廷抬眼看向顾宁,也想知道她为何这般斩钉截铁。 顾宁看向门外,只见乐染和清屏自外面走来,太医院严院正和徐峰也跟着走入,乐染让一个小太监把手中托盘呈上,回禀道:“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奴婢们在云西宫内树下找到了这个。” 托盘上呈放着一只小瓷瓶,小瓷瓶外还带着泥土,显然是被人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奴婢将这取出之后,便送去给严院正查看,严院正判断这瓷瓶中装的确乃毒、药。” 顾宁问严院正:“何毒?” 严院正拱手行礼:“回娘娘,此乃天下至毒,鹤顶红。” “那就怪了,宫中戒备森严,这等奇毒他从何弄来?”顾宁这话自然是问徐峰的,徐峰上前:“此人入宫后一直在御膳房,没有出过宫,所以应该不存在出宫买的情况,而他进宫之时,三查三搜,更是不可能携带,此毒从何而来,有待商榷。” 不是从宫外带进宫的毒,那便是宫内做出来的,鹤顶丹朱加特制的药材,方能成就天下剧毒,也就是说,此人不仅善毒,还善药。 踱步走到那小太监身旁,指着托盘上的鹤顶红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小太监依旧瑟瑟发抖,却依旧一口咬定:“奴才,奴才不知道那是什么,奴才从来没有见过。” “想知道本宫为何怀疑你吗?”顾宁不与他分辨,直接将自己如何怀疑,如何派人去查的事情尽数说出:“你大概不知道本宫素来不喜欢海棠花吧,入宫之后,本宫便让人将宫里大部分的海棠树都砍了,唯独云西宫还留下几株,生长的特别旺盛,本宫不欲赶尽杀绝,便留下了那几株,此时正是花开正浓之际。你是御膳房的人,御膳房在东边,云西宫在西边,为何独独你身上会沾染海棠花香?” 先前顾宁在花园中等候召见的时候,这群小太监从身边经过,她对海棠的香味十分敏感,一下便闻见了,当时觉得奇怪,就让乐染和清屏去云西宫看看,萧廷后宫单薄,云西宫中无人居住,是一处位置比较偏僻的殿宇,特别适合有心人做一些不好的勾当,她吩咐乐染和清屏,重点围绕云西宫海棠花树搜寻,若搜到什么,可直接去找徐峰。 虽然顾宁早就有所怀疑,但此时此刻真的被她猜到,心情还是有些难平复的,对严院正比了个手势,让他过来,顾宁把桌上那壶酒递给严院正,严院正将酒倒出仔细查验,片刻就做出判断,对顾宁拱手:“娘娘,却乃同一毒素。” 就在这时,顾宁突然感觉眼角闪过一阵刀光,前一秒还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小太监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想也不想就往萧廷飞扑刺去,萧廷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刚刚亮出来的匕首就被顾宁一脚踢飞,再反身一脚便把那小太监从萧廷面前踹离,自己结结实实的挡在萧廷面前。 张顺吓坏了,大喊一声:“有刺客!” 饭厅大门本就开着,外面也有侍卫等候,只是先前没有受到传召不得入内,听见张顺的声音,外面两队护卫拔刀闯入,把那胆敢行刺皇上的小太监瞬间就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顾宁看了一眼那被侍卫控制住的小太监,然后走到先前被她踢飞的匕首旁,将之捡起,拿在手中反复看着,似乎有些费解的样子,慢吞吞的挪到萧廷面前,萧廷看了一眼她,问:“有什么问题?” 顾宁用刀尖指着那个动弹不得的小太监,与其奇怪的说道:“他不会武功。” 萧廷明白顾宁的意思,面露疑色。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居然选择来当刺客,也是够奇怪的。 顾宁让侍卫把小太监架起来,与先前的胆小求饶相比,现在这小太监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憎恶来形容了,用那种满是怒意的目光瞪着萧廷。 顾宁往旁边挪了两步,阻断了他对萧廷的瞪视,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谁指使的?” 小太监双喜秀气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沉恶毒之色,对萧廷骂道:“没人指使,无道昏君,人人得而诛之。” 张顺尖着嗓子责骂:“大胆,你这逆贼,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这刺客是太监,并且潜伏在宫里两年之久,张顺是大内总管,出了这种事情,他责无旁贷,如今要是再不立场分明,说不定就要被他拖累了去。 “陛下登基之后,勤政爱民,萧国境内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免除百姓流离颠沛之苦,人人称道,你凭什么说他是无道昏君?” 顾宁真的很好奇这小太监是什么意思,看他这贸贸然,并且毫无章法的刺杀行为,虽然他这种行为也算是豁出性命了,但绝对不像训练有素,被人豢养的死士。至少他被擒之后,连一丝轻生的念头都没有,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死士了。 “就凭他心狠手辣,过河拆桥,我张家满门尽死他手。” 小太监扯着喉咙喊了这么一嗓子,顾宁愣住了:“张家?哪个张家?” 顾宁努力思考,萧廷把哪个张家满门抄斩了,可萧廷登基之后,一直实行仁道,除非是那等罪大恶极,结党营私的官员,他从重处罚过,可也没有下过满门抄斩的旨意,最严重的就是前户部尚书宋满庭,他贪赃枉法,三年间贪腐无数,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萧廷判他满门流放,那也不姓张啊。 还没等她细问,便听身后始终沉默的萧廷突然开口,对压着小太监的侍卫下令:“押下去。” 侍卫们听令,把不住挣扎的小太监捂着嘴拖了下去,顾宁看着他被拖走的样子,那一转身的怨毒目光像是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一个人若非果真受了滔天的冤屈,是做不出这等孤注一掷恶态的。 一场荒谬的刺杀落下帷幕,饭厅中恢复平静。 顾宁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萧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决定开口:“他不会是……” 可不等她话说完,萧廷便抬脚离开,经过顾宁身边之时,冷冷留下一句:“一个普通刺客而已,你无需想太多。” 说完这句话,萧廷便也离开饭厅,徐峰与严院正对顾宁拱手行礼,随萧廷而去,偌大饭厅之中,独留下顾宁与两个婢女,还有满腔疑惑,一个怀疑的种子在顾宁心中生根发芽,以最快的速度长成了参天大树。 刺客,鹤顶红,张家…… 这一系列的条件被探究出来,似乎正渐渐的汇集到一处,答案呼之欲出。 顾宁从长乐宫派了两名太监去判刑司,想要把那个刺客提审出来,可派出的人却空手而归,告诉顾宁在他们赶去之前,皇上已经命人把那个刺客押送去了刑部大牢。 越想越觉得不对,顾宁回长乐宫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再次赶去了元阳殿,张顺拦在门外,对顾宁说道:“娘娘,皇上在批奏折,是顶要紧的折子,吩咐了谁都不让打扰。” 顾宁眉头一蹙,将张顺的手直接拍开,不顾身后阻拦,硬是闯了进去。 “哎哎,娘娘您不能进。”张顺被顾宁推到一旁,差点摔了,站稳后就跟着顾宁,想做最后阻拦,就算知道自己拦不住,可在皇上面前,拦不住也要做出他想拦住的样子。 萧廷果真坐在龙案后头,一手拿折子一手拿朱砂笔,顾宁的闯入让他眉峰一动,利眼扫来,他难得对顾宁这般冷峻,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了顾宁心中所想。 萧廷挥手让张顺退下,张顺如获大赦,走出大殿时特别体贴的把大殿的门给他们关上了,让他们夫妻俩在里面好好地解决解决。 顾宁站在龙案下方,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廷,一言不发。 萧廷低头看了几眼折子之后,方才开口:“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仗着朕不会罚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第23章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你想怎么罚我?”顾宁不为所动问道。 萧廷沉默,并不作答,而是继续埋头批奏折,顾宁走上前,问:“张院正,你当年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我就说他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他那一家老小急匆匆的离开京城,是为了躲你吗?看那小太监的样子,他们没躲过你,你把那一家子如何了?” 那小太监定是张家的人,张院正被杀,他全家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许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所以他才会选择孤身入宫等机会刺杀。 顾宁声音有些清冷,完全不复平素那吊儿郎当的调笑姿态,萧廷眼眸微沉,并未抬头,很快给出答案:“你不是猜到了嘛,朕把他们杀了。” 顾宁没想到萧廷会这么轻易的承认,一时竟有些架不住,不怒反笑:“杀了?张家上下多少口人?你说的还真轻巧。”顾宁虽然之前也这么怀疑过,可那毕竟是怀疑,哪有听到他当面承认这般震惊。 萧廷把奏折往龙案上一抛,端起手边茶杯,却怎么都喝不下去,反手就把杯子摔在盘龙柱上,杯子碎了一地,猛地站起,来到顾宁面前与之面对,道:“朕就是这样的,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要替他报仇吗?” 顾宁盯着突然爆炸的他看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关,问:“你把他带去刑部大牢,想怎么样?” “自然是杀了,难道你觉得朕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会放过一个刺杀自己的人?”萧廷毫无反悔之心。 萧廷的表情冷酷的近乎绝情,顾宁深深剜了他一眼后,转身要走,被萧廷拉住胳膊:“去哪儿?” 顾宁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抽出手臂,一言不发从萧廷身边经过,萧廷忍不住对着她背影说道:“在你心里,连一个无关痛痒的人都比朕重要是吗?” 顾宁停下脚步:“对你来说,什么人都是无关痛痒的吗?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任何用处了,你是不是也会像对付这些人一样,对付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人?” “萧廷,师父如今不在朝中任职,但将军府传承的仁义与忠诚什么时候都不会变,人生在世,不管你是帝王将相,亦或平民百姓,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了。不求你重赏功臣,可你至少不能把效忠过你的人赶尽杀绝吧。午夜梦回,你的良心何去何从?” “那个小太监,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萧廷冷哼:“我若执意要杀呢?” “那便一起杀了我。” 顾宁给出这个答案后便从元阳殿离开,殿门大开,张顺吓得不敢上前,必然是听见了刚才萧廷摔杯子和他们发生口角的动静,只远远的给顾宁行了个礼,在顾宁下了台阶之后,才犹豫迟疑着走入元阳殿,可刚跨过门槛几步,就听见殿内传来一阵异常激烈的摔打声……张顺又从门槛退了出去。 ** 顾宁从元阳殿出来之后,换了身衣裳,马不停蹄赶去了刑部大牢,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不过刑部衙门还是灯火通明的,正巧薛恒今日也在刑部,看见一身男装的顾宁手执马鞭怒气冲冲闯进来,薛恒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下神后,赶忙把手里卷宗交给身边的刑部侍郎,自己迎上前问:“我的姑奶奶,你怎的这般打扮就过来了?还这个时辰。” 薛恒是压低了声音问的,所以刑部大堂中没其他人听见,这里也没几个认识顾宁的,只是她腰间挂着宫里侍卫的差牌,才没有人阻拦,只当是永宁侯的朋友。 顾宁在刑部大堂和前院扫了一圈,问薛恒:“陛下今日下午可曾送个人过来?” 薛恒一愣:“什么人?” 顾宁有些烦闷,叹了口气:“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去帮我问问大牢里,是不是有宫里送来的一个小太监,长相清秀,好像叫双喜。” 薛恒虽然有点搞不懂顾宁怎么会突然来刑部找人,可看她这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的,她是皇后,要护一个小太监,在宫里就能护下,但现在看来,她没有护下,可见那小太监得罪的只有皇帝了。 虽然并不想得罪皇帝,但他与顾宁怎么说都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怎么样都要帮忙才是,招来刑部侍郎,让他去牢里打听了,然后薛恒把顾宁带到院子里,问她详细情况。 但顾宁这回却怎么都不肯说,只让他别管那么多,她不说薛恒也没办法,过了一会儿,刑部侍郎来回禀:“侯爷,今儿宫里没送人去牢里,是不是您朋友记差了时辰?” 顾宁拧眉质问:“没送来?” 双喜是傍晚被押住的,从她赶去判刑司到现在,绝不超过一个时辰,可刑部大牢每天进出什么人,都会有记录,不可能有遗漏,所以说,双喜被押到刑部大牢这件事,根本就是个假消息,为了让她空走一场。 看来萧廷是铁了心要杀他了。 可没送到刑部大牢,萧廷又会把人送到什么地方去呢?难道根本就没出过宫,人还在宫里?宫里地方那么大,萧廷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顾宁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才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她刚才只顾着到刑部大牢来救人,却没有想到,如果那双喜真是张家后人,萧廷怎么会把他送到刑部来,到了刑部的案件,每一桩都要经过大理寺调查,三法司会审才能定案,萧廷背地里杀了张家老小,怎会让双喜到刑部大牢备案,这不是多此一举? 只怪她关心则乱,不知不觉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其实算算时间,她在元阳殿质问萧廷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把小太监押送去刑部大牢,所以那时候小太监肯定还在宫里,只不过顾宁跟萧廷吵完之后,赶到刑部大牢这段时间一耽搁,已经错过了最佳救人时间。 一鞭子甩在刑部院落中的参天老槐树上,把槐树皮刮下来好大一块,她这举动,惊动了刑部官差,纷纷过来查看怎么回事,薛恒看着那掉一地的树皮,咽了下口水,真怕下一刻顾宁就要在刑部杀人。 不过顾宁抽完了树也就走了,来时风风火火,去时火火风风,刑部侍郎见她走了才敢凑到薛恒旁边问:“这谁家小公子啊,火气这么大?” 看那穿着打扮,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再加上在永宁侯面前都这般嚣张,可见其身份尊贵,要是寻常人在刑部破坏了公物,不说坐穿牢底,至少也得打几十板子的。 薛恒叹息: “别管是谁了,下回看见这位,皮都给绷紧点儿。” 刑部侍郎连连点头。 ** 顾宁从刑部大牢出来,想来想去,这件事情继续回宫找萧廷肯定没用,他绝对不可能告诉她小太监在什么地方的,与其找他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徐峰,萧廷要处理人这种事情,最信任的当属徐峰了。 她认识徐峰家,离刑部不太远,穿过长安街,转角两条街道就能看见,徐峰是京城本地人,家境殷实,在东城有一座很大的宅院,顾宁翻身下马,敲门过后不久,就有门房来开门,她把腰间侍卫官牌递出去,门房之人就请她进去了。 徐峰刚回来没多久,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见老仆带着顾宁进来,看见顾宁徐峰双目瞪大,似乎十分意外,要上前行礼,被顾宁阻拦:“别整这套虚的,我问你,那小太监人呢?” 徐峰目光闪烁:“在……在刑部大牢啊。” 顾宁双手抱胸看着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心虚说谎的时候脸上就写着‘我在说谎’四个字?” 徐峰下意识摸了摸脸,无奈叹道: “哎呀,你这就为难我了。算了算了,我跟你交个底,皇上没杀那小太监,抓他就是想问他点事情。你别搞得好像咱们皇上有多冷酷无情,手段残忍似的。” 顾宁拧眉: “我没冤枉他,他自己也承认了。我不与你废话,你只说吧,他到底把人藏哪儿了。别说他有事要问,我还有事要问呢。” 徐峰面露难色,不过最终还是在顾宁耳旁悄悄说了个地址,顾宁转身就走,徐峰看着她背影暗叹一口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傻子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一道黑影从内堂走出,徐峰赶忙退到一边,拱手行礼:“皇上。” 萧廷一身暗金玄衣,秀颀如松,神情严肃,眉峰紧蹙,目光盯着顾宁先前风风火火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徐峰告诉顾宁,在城外一里坡处有一座庙宇,徐峰刚才就是直接把人从宫里送到那里去了,顾宁趁着宵禁关城门之前策马出城,很快就到了一里坡,往官道走进去一会儿果真看见一座庵堂庙宇,名为素月庵。 这个时间,若是敲门,庵堂也不会开,顾宁把马拴在庵堂外的树干上,然后一个翻身就上了墙头,确定墙内安全后,迅速跃下,如一只猫般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庵堂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这时辰,大多数禅房中已经没了灯火,顾宁登高望远,看见唯有一处亮着,便往那处掠去,几个借力之后,半蹲在黑暗的墙头上,往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看去,这仿佛是庵堂里供香客久居的禅院,不大,倒是五脏俱全,两进小院子。 前院的厅里跪着个人,正是今日行刺萧廷的那个小太监双喜,他跪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情绪似乎很激动的样子,顾宁离得远,听不分明他的声音,便从墙头翻身而下,本想从墙根儿穿过,到那廊下去偷听,没想到她刚一落地,就觉面门袭来一股危险掌风。 顾宁慌忙躲开了袭来她面门的掌风,却没有躲开从那道掌风背后出来的寒光。 那寒光是把剑,眼看就要刺中顾宁的肩膀,顾宁暗骂自己大意,做好了肩膀被戳个窟窿的准备,可谁知那剑被她身后窜出的一个人影给挡了去,原本应该落在顾宁身上的剑,如今结结实实的划在顾宁身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手臂上。 “萧廷?” 顾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她根本想不起来,萧廷这人是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来的,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那两个攻击顾宁的人,是两个健硕女武师,刚还杀气腾腾,一副要把顾宁就地正法的凶猛之态,可在看见萧廷之后,却双双忽然变了脸色,惊恐万分的当场跪地:“属下冒失,请皇上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某人今天被冤枉了,不开心。 某人今天英勇负伤了,不开心。 某人在线求评~~~~~ 下章误会解除,就可以甜起来了。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顾宁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武师,一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什么人?”顾宁问。 萧廷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并不想与她分说,避开顾宁的问题,兀自入内。 先前庭院中的打斗声把厅里的人惊动了,一个掌事嬷嬷般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看见萧廷的那一刻,脸色一变,慌忙迎出跪地:“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萧廷摆手让那嬷嬷起身,丫鬟扶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从厅中走出,萧廷与之点头致礼,夫人请萧廷入内,顾宁的目光在萧廷和那夫人之间移动,暗自揣摩着两人之间什么关系,萧廷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对外喊了一声:“你愣着等什么?要朕请你不成?” 萧廷一吼,对顾宁多少还是有点杀伤力的,完全歇了傍晚在元阳殿里和他争吵的劲头,加快脚步从那两个女武师身边经过,跟着萧廷入内。 入内之后,萧廷自然而然坐在主位之上,顾宁立于其后,那名将他们迎入厅的夫人在萧廷的示意之下也坐了下来,夫人坐下之后,看向了对她递来好奇目光的顾宁,对萧廷问道:“这位姑娘是……” 顾宁穿着男装,却没逃过这夫人的眼光,正要回答,便听萧廷抢先回答:“是内人。” 顾宁眉心一突突,觉得‘内人’两个字从萧廷口中说出来无比的尴尬。 果然,那夫人也愣住了,重新回头盯着顾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要对顾宁行礼,顾宁快步上前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您坐您坐。” 待都坐下之后,顾宁才有空把目光落到始终跪在一旁的那个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双目通红,显然是大哭过后的颓废状态,顾宁看着他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张家后人?” 这名叫双喜的小太监既然决定以命相搏刺杀萧廷,便说明他身上肯定负了血海深仇,在顾宁的想象中,他是张家唯一的后人,张家满门两年前被萧廷杀了,唯独他一人存活,所以他便孤注一掷,不惜残缺身子也要入宫找萧廷报仇,这一切逻辑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的。而且,顾宁也在萧廷口中,证实了她这些猜测。 可是,现在情况看起来,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个藏身在庵堂中的夫人,跟小太监又是什么关系,各种混乱侵袭顾宁的思绪,将她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萧廷低头喝茶,并不说话,那夫人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小太监看了一眼,眼眶也瞬间红了,幽幽叹息:“这一切都是命数,我张家不知祖上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这辈子竟得如斯报应。” 然后,那夫人便将情况娓娓道来,过程经过,委实让顾宁又震惊了一把。 原来那小太监双喜确实为张家后人,两年前张家也确实遭受过灭顶之灾,不过对张家满门下手的并不是萧廷,而是有人借着萧廷之名义杀人。 张院正当年为寿王开出一副毒、药,送寿王归天,寿王党的势力得知此事后,便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仇,他们暗地里布局,对张院正下了毒手,用毒蛊控制了张院正,要借他的手将萧廷毒杀,否则便要拿张院正全家抵命,张院正既不想背叛,又不想全家人受牵连,便急急匆匆谎称自己得了重病,坚持要告老还乡,萧廷问他为什么,他也只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带着全家离开京城之前,才让人给萧廷送了一封信说明自己急速离京的缘由,萧廷看到张院正的信之后,就火速派徐峰带人营救,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张家人已经被杀的死的死,逃的逃,支离破碎了。 萧廷好不容易找到了差点被杀的张夫人和张小姐,将她们救回京城,藏在庵堂之中,张夫人以为张家除了她们母女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死在贼寇刀下,却怎么都没想到,大儿子和小儿子都还活着。 而眼前这个小太监双喜就是张夫人的大儿子张题西,当年他们家在官道上遭遇刺杀,父亲被当场杀死,母亲和妹妹也不知所踪,他驮着只有四岁的弟弟跳下了河,用芦苇呼吸,躲过了杀手刺杀,等他们爬上岸的时候,家里人的尸首全都被收走了,他在地上捡到了一块大内侍卫的腰牌,因为是长子,所以当年父亲为皇帝做的一切,他多多少少知道些,觉得父亲突然被逼离开京城,肯定是受了皇帝威胁,若是张家就此远离是非恩怨,回归乡里倒也不错,偏偏皇帝赶尽杀绝,要他张家上下几十口陪葬。 张提西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带着弟弟偷偷潜回京城,不敢暴露身份,他日日想着复仇,可是皇宫岂是他能随意进出的,又不敢找父亲生前的好友帮助,怕害了人家,最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将弟弟安顿给一户心地善良的农家之后,他便孤注一掷,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可宫中太监多如牛毛,他入宫后才发现,就算在宫中,他想凭一己之力刺杀皇帝也是不可能的,他潜伏于御膳房中,动了不少回下毒的心思,可是御膳房出去的食物,每一样都有人试毒,他无从下手,这才沉下心,在御膳房里韬光养晦两年之久,其间他在御花园里死去的一头丹顶鹤冠中取得至毒之物,不动声色的配成了鹤顶红的剧、毒,想着当年父亲为皇帝毒杀寿王的便是此毒,所以他也要用这种毒把那丧心病狂的小皇帝杀掉。 黄天不负,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去元阳殿送饭的机会,这机会得来不易,若是一次不成,下次又不知要多久才有机会了。 所以他决定今天动手,并且做了两手准备。 若毒杀不成,他便举刀刺杀,不成功便成仁。张提西绝对是抱着必死决心,拼死一战的。原本他的计划还算周祥,不料却因为身上的海棠花香而引起皇后的注意,一手将他的计划葬送。 张提西没有报成仇,还给仇人抓住,满腔仇恨无处控诉,在自绝性命之前,被人送到了这庵堂之中,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亲人,他这才知晓,原来母亲与妹妹竟都没有死,而是被那个他恨了两年之久的‘仇人’救下,藏在庵堂中,未免杀手再次发现,还给张夫人和张小姐安排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女武师保护,先前顾宁从墙头闯入时,女武师以为她是刺客才动的手。 刚开始听张夫人说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张提西是不相信的,坚持觉得母亲与妹妹是被那狗皇帝骗了,可当张夫人把当年父亲写给皇帝的那封信拿出来给他看之后,张提西才惊觉事情真相并不是他所思所想。 这两年来,他不仅恨错了人,还报错了仇,为了报仇,他甚至连身都净了,身为张家长子嫡孙,他的这般行径如何容得张家列祖列宗,母子二人除了抱头痛哭也别无他法。 顾宁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沉默良久,直到现在还觉得有点太出乎自己的想象,她现在都有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萧廷了。 两个时辰前,她还在心里把萧廷给骂个半死,觉得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过河拆桥,现在真相啪啪打脸。 偷偷往萧廷那边瞥了一眼,萧廷正好抬头,两人目光交错,电光火石间,顾宁僵着脸尴尬一笑,萧廷傲娇转头,视而不见,还顺便附赠了顾宁一记大大的白眼,顾宁讪讪收回目光。 张提西大大呼出一口气,将双眼盈满的泪擦干,再睁眼时竟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往他身边的门槛撞去,顾宁吓了一跳,赶过去救人也没赶上,幸好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女武师眼明手快把张提西踢开,让他没能撞死,跌倒在一旁,崩溃的大哭起来,边哭边用拳头砸地,声音之凄凉悲切,任谁听了都不好受。 张夫人更是扑倒在一旁嬷嬷怀中哭的是肝肠寸断。 “让我死,让我死!我活着就是个笑话,我就是个笑话!”张提西一心求死,撞门槛不成就去撞门,还想去夺那女武师手里的剑,都被一一阻拦。 顾宁想安慰他,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见萧廷起身,深深叹息之后,对张提西留下一句:“你就没想过,当年误导你入宫找朕报仇的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吗?你现在死了,可就什么都死无对证了,你若不顾亲者痛,仇者快,尽管死去。” 顾宁悄悄拉扯萧廷的衣袖,让他在这关键时刻少说两句刺激人的话,萧廷低头看了一眼被顾宁抓住的衣袖,想也不想就大力把顾宁的手拍掉,一副相当嫌弃的样子,谁知动作甩的大了,只见他眉头一簇,伸手捂住了右边胳膊,手掌湿漉漉的,竟然都是血。 他一身玄衣,血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顾宁大惊,萧廷竟然受伤了,是刚才他为自己挡了那女武师的剑。 “你这伤得赶紧包扎啊。”顾宁心中的愧疚成倍增长。 萧廷却淡定自若:“吵死了。你不是巴不得朕死了才好吗?” 说完这句话,萧廷便再不理顾宁,大步走出庵堂,顾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难为情的摸摸后颈子,对张夫人拱了拱手,算作告别,然后头也不回跟随萧廷脚步离去。 凭那小狼崽子记仇的性格,这回顾宁冤枉了他,到宫里约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只不知那小狼崽子会如何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内人,嘿嘿。 作者公告:本文明天大概就要v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三更奉上。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我什么心思? 顾宁一路跟着萧廷回到宫中,直奔元阳殿。 张顺站在廊下等候, 看见萧廷和顾宁走来赶忙弓着身迎上前, 萧廷面色冷峻, 走在前面,顾宁一脸无奈,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殿, 顾宁进殿时对张顺说了句:“传太医。” 张顺面色一惊,不知道他们是谁受了伤,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唤人去。 顾宁跟着走到内殿,萧廷站在灯火通明的殿中, 负手背对着她,盯着一盏璀璨宫灯出神, 顾宁期期艾艾走过去, 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什么……受伤了就别站着嘛,过来坐下吧。” 萧廷抽出自己衣袖, 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宁无奈:“你生我的气,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这句话像是点燃萧廷爆炸的引子,猛地回身, 快步走到顾宁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他, 俊目平静无波。 “谁生你的气?你做什么了, 我犯得着与你生气?” 你这叫不生气? 顾宁在心中暗道, 嘴上肯定是不敢这么说的,今次之事跌宕起伏,确实有很多地方她没有思虑周全,只是凭着推断就否认了萧廷的人品,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错了。” 顾宁用最有诚意的口吻向萧廷道歉,还试图伸手拉他的衣袖,然而某人却不领情,在她拉到他衣袖之前就把手挪开,一动胳膊就牵动伤口,牵动伤口,他眉头就若有似无的蹙起,他一蹙眉,顾宁就越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欠缺考虑,只看见了事情表象,没有深入分析。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问你张院正的事情,你没有据实相告,我以为你刻意隐瞒,紧接着就出了刺杀事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考虑啊。” 顾宁一边认错,一边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怪她对萧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在夺位时的果决与手段上,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一个为了稳固自己权势,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心家,谋略家,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顾宁下意识的怀疑萧廷,但这回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让顾宁体验了一把冤枉人的尴尬。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来若是再有这种不给你时间考虑的事情发生,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怀疑我?”萧廷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顾宁赶忙举天发誓:“不会!我发誓。” 萧廷冷哼:“哼,你发誓?你不是义正言辞的教训我吗?仁义,忠诚,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不仁不义,不忠不诚的人,你可以为了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与我作对,甚至用命要挟,可你却不愿意给我最基本的信任,你要我如何信你的话?” 顾宁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想起自己出宫前的表现,这些话确实出自她口。 “唉,我这不是道歉了嘛。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成不成?” 萧廷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与他硬顶没有任何好处,恰好顾宁也不是那种有骨气绝不示弱的人,道歉之言,张口就来。 “不成。”萧廷一口回绝。 顾宁泄气:“那你想怎么样?把我押到刑部大牢打板子,抽鞭子,再用烧红的烙铁烙烙我这不长记性的脑子?只要你说的出口,我立马叫人把我绑了去?” “你!” 对于顾宁这种诚挚到掏心掏肺的道歉方式,萧廷仿佛更生气了,指着她情绪略显激动:“你以为我不敢处罚你?威胁谁呢?” 顾宁也是冤枉:“我没威胁谁,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非要处罚我,让我受点皮肉之苦方能消解你心头只恨的话,我乐于配合。” “哈。配合!”萧廷冷冷一笑,指向殿外:“好啊,那你去啊,让刑部大牢给你好好松松骨头!” 顾宁实在搞不懂自己哪句话惹他生这么大的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顾宁转身要走,萧廷喊住她:“去哪里?” 深吸一口气,顾宁无奈回身: “你不是让我去刑部大牢吗?我去,我这就去!陪你半条命总行了吧。” 胳膊一紧,萧廷一个大力把顾宁拉到面前,盯着顾宁的双目中似乎要迸射出火星,咬牙切齿道:“你敢!” 顾宁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让我去的,什么我敢不敢的?” “我让你去就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萧廷紧捏顾宁的手腕,语气凶恶。 顾宁挣扎两下没挣开,脾气也渐渐上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这回我错了,可我都道歉了,好话说尽你还是不消气,我能怎么办?” 萧廷仗着身高优势睨视顾宁:“我想怎么办,你都愿意?” 顾宁点头,爽快答应:“愿意啊。刚不说了吗?半条命都愿意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你能消气,我……” 顾宁的话被直接封死在喉咙里,双唇相接,温暖湿润的感觉让顾宁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等到那片湿润开始移动之时,顾宁脑中又像是被瞬间炸开,下意识将脑袋往后躲去,可对方好像早就洞悉她的行动,快她一步按住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 如狂风暴雨般被掠夺着,顾宁四肢酸软,百骸酥麻,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直到感觉有什么在试图撬开她的牙关时才猛然醒悟,奋力一挣,对方正好收了力气,让她稍稍退开,然而身子仍旧被他牢牢箍在怀里。 萧廷见她嘴巴被亲的有些发红,满脸惊愕的傻样,漾出一抹春雪消融的微笑,声音仿佛柔的能滴出水来。 “我想要你这般道歉,你可愿意?” 顾宁想发声,可喉咙不争气,因为冲击太大,太过惊讶,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而头顶上,萧廷似乎还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咽了下口水,顾宁努力调整一番后,才结结巴巴说出一句:“你,我……开,开什么玩笑呢?” 萧廷一扬俊眉:“谁跟你开玩笑。” 说完,萧廷便再次俯下身子,在顾宁红润的嘴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这回顾宁总算找回一点力气,手忙脚乱从萧廷怀抱中挣脱,语无伦次起来:“你,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别闹。额,我看我还是去催催太医好了,你是不是伤了脑子?我……” “顾相思。”萧廷一本正经喊出顾宁的名字,一步步逼近:“你到底是跟我装傻充愣,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这些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萧廷亦步亦趋,顾宁节节败退,退了好几步,顾宁被逼到门边,背靠门扉,退无可退,萧廷一手撑在她脸颊旁侧,让她只能正视自己。 顾宁觉得一颗心都紧张的要跳出来了,人生第一次遭遇表白,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萧廷,萧廷是她一直以来当弟弟,当主子般看待的人,怎会突然跟她说这些,甚至脑中还有一个声音在怀疑,萧廷根本就是用这种方法在戏耍她。 “你,你别闹了。咱们俩之间能有什么心思?”顾宁微微沉下身子,想从萧廷的双臂之下溜走,然而下一秒,顾宁的双肩就被萧廷高高提起,抵在门扉之上,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她说出:“自然是我喜欢你的心思。” 喜……欢…… 顾宁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怂,怂的想学那乌龟,直接把头缩进脖子里,萧廷的声音振聋发聩,让她耳膜都为之颤动,心房更是如擂鼓般激动,这些条件之下,顾宁的脑子基本上已经没法思考,身体倒是还留有些理智,两手将萧廷隔开,腿脚一矮,从他双臂之下溜走。 “顾相思,你给我站住!” 萧廷大吼声也没能让顾宁停止逃跑,倒是顾宁转身跑出大殿门槛之时,差点撞上了领着太医进门的张顺,张顺吓得赶紧往后退去,跪下行礼:“皇上,娘娘,严院正来了。” 顾宁努力平复心情,摸了摸心虚的脸颊,忠心希望自己的脸皮不要太薄,至少不能让人看出来她脸红了,她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小狼狗表白到脸红,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干咳一声:“那什么……来的正好。陛下伤的不轻,赶紧帮他包扎。” 说完就要走,萧廷再吼:“你赶走试试!” 顾宁迈出门槛的一只脚只能又收了回来,努力堆出笑容:“我,我留下也没什么用。” 说完就要走,萧廷紧追而上,猛地伸手抓她,顾宁逃跑心切,回身与他对了一掌,萧廷蹙眉,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顾宁只好收了力气,被萧廷抓着手腕入内。 严院正和张顺目睹帝后这番互动,悄悄对视,张顺公公对严院正暗自摇了摇头,意思是别管他们,严院正这才收敛心神,上前替萧廷诊断。 萧廷将上衣脱下,右胳膊上果真殷红一片,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至今仍有血流出。 “皇上的伤未曾伤及筋脉,是皮外伤,只需清洗伤口,上些金疮药,包扎一下就无甚大碍了。”严院正诊完脉,如是说道,张顺那边已经让宫婢准备好了热水,严院正将袖口扎起,正要去拿为萧廷清洗伤口的帕子,却听萧廷来了句:“让皇后替朕包扎吧。” 一侧的顾宁猛然抬头,严院正也愣住了,伸出的手不知是继续还是收回。 顾宁尴尬陪笑: “还是别了,我包扎的手艺可不好,万一再伤着陛下如何是好。”   ☆、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顾宁说完之后,对严院正使了个眼色, 严院正立刻会意, 对萧廷道:“皇上, 娘娘不懂医术,还是让臣……” 严院正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皇帝陛下正用那双冷冰冰的目光盯着自己, 闭嘴,是严院正的本能求生欲。 萧廷用眼神成功阻断了严院正的话,便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顾宁身上。 “严大人不必担心,皇后不是第一次替朕包扎, 她谦虚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交给皇后就好。” “是, 臣告退。” 严院正已经被这对夫妻弄的胆战心惊, 汗流浃背,听皇帝说让他退下, 如获大赦,拱了拱手,连药箱都没收拾就躬身退了出去, 而一旁的张顺将一切看在眼中,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麻溜跟随严院正的脚步退了出去。 于是乎, 偌大元阳殿内, 又只剩下顾宁和萧廷两人。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 顾宁认命上前,将帕子放入水中搓了搓,坐到萧廷身旁,替他清洗伤口。 两人离得很近,萧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顾宁,而顾宁却不敢抬头,只敢把注意力放在他受伤的胳膊上,殿内一时针落可闻,唯有偶尔顾宁拧水渍的声音。 “那年在庄子里,我遇袭受伤,你便是这般替我处理伤口的,不过那时候,你可比现在温柔多了。” 萧廷的声音像是凑在顾宁耳旁说的,说的顾宁脸颊发烫。 其实要不是有先前那么一出,顾宁还是很愿意跟萧廷回忆从前,畅谈当年在困境中求生的往事的,可是现在萧廷的话听起来,仿佛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怎么不说话?你忘了?” 萧廷轻声问,尽力克制对她压抑良久的情感。 “没忘。”顾宁声若蚊蝇,轻的几乎听不见。 得到回应,萧廷按住顾宁替他清洗伤口的手:“抬头,看我。” 命令的语气,顾宁犹豫着听话,缓缓抬头对上萧廷那双万年深情的目光,这是萧廷第一次没有做任何隐藏,将所有感情包含在眼眸中盯着顾宁,饶是心乱如麻的顾宁,此刻瞧着他这样子,都不免为之一颤,两人间从前的平衡,似乎被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完全打破了。 “先前我与你说的,你作何感想?”萧廷问。 顾宁紧张:“什么,什么感想?” “便是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作何感想?”萧廷不依不饶。 顾宁想移开双眸逃避这个当刀直面的问题,萧廷手上一紧,将顾宁整个人都拉向自己,差点鼻尖相触的距离,强势的不让她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我……我……我比你大六岁。整整六岁啊。”顾宁看见自己在萧廷的眼眸倒影中,满目狼狈。 “那又怎样?” 萧廷的反问让顾宁语塞。在她看来两人间最大的问题,在他那里怎么好像一点问题都算不上呢?难道是没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大你这么多,并不是世人眼中的良配,你应该去找与你年纪相仿,或者比你小些的女子,她们年轻漂亮,搁在眼前也更赏心悦目啊。” 萧廷指腹抚过顾宁脸颊,温柔缱绻:“我觉得你也挺赏心悦目的,世人眼中的良配无非就是男才女貌,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顾宁身子往后退了半分:“我虽然长得还说得过去,可远没有那些年轻姑娘的鲜嫩。再说我这个人舞刀弄枪,十几个大汉都能被我打趴下,跟个男人似的。” “你武功高强,正好我也不喜欢太过娇弱的女子,没问题啊。”萧廷亦步亦趋。 顾宁再次后退,身子已然半倾斜,苦口婆心的劝:“我粗鄙不堪,不懂礼数,真的配不上龙章凤姿的陛下你啊。” 萧廷继续追上前,搭上顾宁的肩膀: “我不嫌弃你粗鄙和没礼数。还有没有其他理由,一并都说出来,今日既然说到这个话题,那就断没有说一半的道理。” 顾宁僵硬着脖子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去,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好,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 “要不,还是先包扎吧。” “别岔开话题,告诉我我想听的答案。”萧廷拍掉了顾宁岔开话题的念想。 顾宁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我还是觉得我俩不该这样,不合适。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你就跟对弟弟似的,什么配不配的话全都是假的,说白了就是不行,就是没戏。” 顾宁的理智终于回归,认清事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萧廷还年轻,他不该把精神和感情浪费在她身上,不说清楚吊着他那是害他。 一股脑儿说完之后,顾宁抬眼看他,希望能从他眼中看到放弃,然而她看到的只有他眼中一丝‘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的神情。 萧廷挑眉,将执拗进行到底: “这不是我想听的答案。重新说。” 顾宁:……??? 一把问号甩向萧廷,还带这么玩儿的? “那你想听什么答案?”顾宁觉得自己嘴角忍不住抽搐。 萧廷另一只手指指腹轻柔的摩挲顾宁润泽唇瓣,挑衅十足道:“想听你说你愿意啊,这还用问?” “哈哈。”此时此刻顾宁除了尴尬的笑,已经不知作何表情了。 “我不愿意。”顾宁也是个愣头青,一把拍开萧廷的手,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 萧廷仗着地势之便,在被顾宁拍开手的同时,迅速勾住顾宁的脖子,倾身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顾宁唇边再次偷香。 顾宁一时不察,再次被偷袭成功,然后在她动手之前,某个偷袭的混蛋就已经成功撤退,对着顾宁扬起的手举起自己的胳膊。 “又出血了,你再不替我包扎,血都要流干了。” 顾宁看着他那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天知道她现在多想冲着那张俊美过头的脸甩一巴掌,然后潇洒转身,他爱干嘛干嘛去,跟自己有半文钱关系。 可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那片殷红伤口,慈母心的顾宁到底还是没舍得,认命的放下手,重新搓了帕子给他处理伤口,这一回没有某人的蓄意捣乱,包扎起来很是顺利,直到帮他处理好伤口,换了衣裳,看他人模狗样坐在那里之后,顾宁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落下。 埋头收拾带血的纱布,萧廷便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她,看的顾宁都没法正常做事了。 “这件事我不逼你,给你时间考虑。反正咱们俩的关系,也就生米煮成熟饭还没做,今儿我也与你交个底,你这个皇后,我是不会废的,所以你也别成天惦记着出宫,咱们俩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萧廷撑着脑袋说了这些话,在顾宁心中又一次掀起了万丈涟漪,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有点无言以对,蹙着秀眉,将手边东西收拾好,问道:“你可想好了,皇后之位尊崇,我无依无靠,让我白白占着位置,今后可帮不了你什么。” 顾宁更愿意相信萧廷说这些是一时冲动,哪个少年没有叛逆期,等他有一天叛逆过了,他就会回头想这些现实的问题了。 “正因为皇后之位尊崇,我才希望是你。你是我纯粹的希望与你生同衾死同穴的人,我不想生前虚情假意,生后身不由己,旁的位置我都可以给出去,唯独皇后之位,我不想给别的人。” 萧廷的第二波当面告白让顾宁越发陷入迷茫之中,这一瞬间,顾宁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对萧廷的认知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萧廷为了要扳倒与他争夺皇位的哥哥,会自残身体,自饮毒酒,只为让他那哥哥掉以轻心,最终命人杀兄之时果断无情,桩桩件件都说明了他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 可他今天居然会对顾宁说出这番深情动人的告白之言,纵然顾宁还没准备好接受他这份深情,也不免被他的话感动到。 可感动归感动,顾宁心中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干脆低头避过。 “我不求你现在就说出我想听的答案,但是请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考虑考虑,我对你不是一时冲动,若我冲动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才与你说这些,人的一生很漫长,你比我年纪大些,但脑子没我好,想问题的时候未必有我想的明白,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想,在那之前,咱们还是像从前那般相处就好。” 萧廷确实不打算一下子把顾宁给逼急,选择用缓兵之计先把顾宁拖住,安抚住她今日被吓到的情绪,免得这傻姑娘一时想不开,半夜收拾包袱跑路,一张一弛,一进一退,温水煮青蛙,方为攻心上策。 可怜顾宁脑子确实不如萧廷好使,没有意识到萧廷安抚她这些话背后的真实用意,反而把关注点落在了其他地方。 “你说谁脑子不好?” 顾宁刚才还在为萧廷那番话感动,犹豫和为难,突然听到萧廷评论自己说‘脑子不好’时,神经忽的就绷紧了,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死穴中的一个,在萧廷面前,本来就没有多少聪明人,可这些她自己知道就算了,哪能容忍他当面说出来呢? 简直太没面子了。 萧廷看她跳起来的样子,温柔如水的笑了,用极尽宠溺的语气对顾宁笑道:“说错了,我是说,我脑子不好。” 这表面宠溺,实际却藐视对方智商的表情着实欠揍,顾宁深吸一口气,硬是把想揍人的情绪压了下去。   ☆、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萧廷表白之后,顾宁躲了他好几天, 这几天里, 萧廷倒是很守信用,没有追着过来纠缠, 可尽管他不来纠缠,顾宁也没觉得有多轻松,每天脑子里时不时就会蹦出他说的那些话, 然后她就会陷入质疑中不可自拔, 甚至觉得萧廷是不是夜中出没时,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所以才会对她说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话。 然而,张顺每天一日三顿给她送燕窝, 点心和糖糕等物, 又把她脑中这误以为萧廷中邪说出那番话的猜想否决掉了。 萧廷不是中邪了,他是脑子坏了啊。 放着那么多漂亮年轻可爱温柔的小姑娘不要, 非要跟她这个老姑娘死磕,到底图啥? 要是从前,萧廷对她这么好,有好吃的日日给她送来的话,顾宁肯定欣然接受, 接受之后还要感慨一句‘小伙子终于长大了’之类的话, 可是现在, 她只觉得这些都是负担。 乐染和清屏这些天就跟过年似的欢喜, 对她们而言, 陛下这般爱重娘娘是一件特别可喜可贺的事情,成日在顾宁耳旁洗脑:皇上待娘娘真好;皇上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皇上咋咋咋咋……唉,她们哪里知道顾宁心里的苦。 眼看又要到张顺给她送补给的时候,顾宁实在提不起劲儿应对,便想回寝殿歇着去,等张顺送完东西离开之后她再出来,因为张顺每天除了送东西给她之外,还会按照萧廷的吩咐对她嘘寒问暖几句,顾宁烦这个,不想面对。 谁知进殿躺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听见殿外有动静,唤来乐染相问之下才知道,今天中午张顺居然没有准时来送糕点。 难道萧廷想明白了? 怀揣着这般思量,顾宁走出殿外,可刚走出就看见张顺从不远处喜笑颜开的走来。 “给娘娘请安,奴才来晚了,娘娘等急了吧。殿中出了些小问题耽搁了,娘娘恕罪。”张顺恭恭敬敬的对顾宁行礼问安,丝毫不敢懈怠。 开玩笑,他可是最清楚皇上意思的人,怎会不知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意义,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怠慢啊。 张顺说完,便让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把今日中午皇上赏赐的御膳陈列出来,然后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菜式介绍:“此乃一品鱼翅豆腐,广州府的名菜,采用的是……” 顾宁抬手,打断了张顺犹如天桥底下说书人的贯口,问道:“元阳殿出什么事儿了?” 自从那日之后,萧廷就歇在元阳殿,美其名曰不打扰顾宁,而他不来,顾宁自然也不会去骚扰他,他特意让张顺有意无意说出元阳殿有事,不就是为了让她发问嘛。 张顺从善如流,一鼓作气: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儿中午,皇上在元阳殿中午休时,奴才们一时不察,让荣昭仪进了殿,荣昭仪惊了圣驾,被皇上下令跪在殿外,奴才便是处置宫里那些玩忽职守的奴才,这才耽搁了给娘娘送点心。不过,奴才来之前,皇上可特意吩咐过奴才,这等小事无需禀告娘娘知晓,这不赶上了娘娘问奴才,奴才才未三缄其口,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还请娘娘恕罪。” “荣昭仪?” 顾宁回想这个昭仪的样子,是太后娘家侄女,虽是庶出,但却有三分姿色,趁着萧廷午休的时候去惊扰,其目的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了。 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勾引不好,偏要在她和萧廷对峙的时候勾引,现在好了,她再不愿去见萧廷,这下也得去了。 妃嫔无端勾引皇帝,本就是后宫之事,她这个后宫之主不管谁管? 换了衣裳,顾宁直奔元阳殿,远远果真看见殿外石阶处跪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形容美丽,衣着单薄,正好跪在了风口处,一阵阵穿堂风把她的衣袂与发丝吹起,糊了一脸,带花了妆容,弱质芊芊,那叫一个可怜,旁边站着两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却手按剑柄的大内侍卫,显然是萧廷安排了看守荣昭仪的人。 顾宁走过去,侍卫们纷纷行礼,顾宁往跪在风口,哭的都开始打嗝的荣昭仪看去一眼,暗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起来回去吧。”顾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接开口说道。 荣昭仪抽抽噎噎说了句‘谢娘娘’,正摇摇摆摆的起身,却见一旁侍卫瞬间拔剑架在荣昭仪的脖子上,吓得荣昭仪刚刚起来的一些的膝盖又咣当跪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那一下跪地,就连顾宁都能感觉到她膝盖的疼。 “对不住娘娘,皇上吩咐了,定要荣昭仪在殿外跪够两个时辰才能起来。” 那拔剑的侍卫如是与顾宁解释。 顾宁一愣:“两个时辰?那她这膝盖还要不要了?” 侍卫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干脆沉默不言,顾宁又问:“派人去找太后了吗?” 太后的亲侄女出了事,太后出面解救不是应当的嘛,要是太后来了,顾宁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不出面。 “回娘娘的话,太后那边派人来过,被皇上踢了出来。” 顾宁:…… 看着荣昭仪跪趴在地上的可怜样子,顾宁无奈一叹,转身进殿。 萧廷不在龙案后批阅奏章,而是站在内殿的书架旁,拿了一本书正翻看着,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顾宁的那一瞬间,嘴角勾起一抹高贵清冷的笑。 “皇后怎么来了?是想来与朕说朕想听的答案吗?”萧廷明知故问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顾宁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暗自捏的咯咯作响,表面还要尽力配合他演戏:“不是。臣妾是听张顺随口提起今日中午元阳殿发生的事情,这才来看看,皇上没有受惊吧?” 做戏做全套,顾宁脸上的笑容假的连她自己都嫌弃。 然而萧廷却仿佛毫无所觉般,做出一副‘朕受惊了’的模样,装模作样用书册指向殿外:“这件事,朕本不欲让皇后知道,偏张顺口风不严,唉,也罢。皇后说的不错,朕……却乃受到了惊吓。很严重的惊吓!” 顾宁静静的站着看他表演。 “外面那个心机女,想必皇后也看到了吧。就是她,就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中午居然悄悄溜进朕午睡的偏殿,饿狼般扑到朕的卧榻之上,要对朕行那丧尽天良的不轨之事,幸好朕睡的机警啊,若是睡的再沉那么一丢丢,朕的清白就被她给玷污了。” 萧廷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己遇袭过程,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好一出正义凌然守卫贞操的好戏。 “哦,如此听来,那荣昭仪还真是可恶,皇上判她罚跪两个时辰简直太仁慈了。她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妃嫔,居然妄想爬龙床,简直丧心病狂,让她跪断两条腿都是轻的。” 顾宁做出义愤填膺之态。 萧廷看她这般配合,哪里还有演戏诉苦的心情,收敛心神,伸手去碰顾宁的肩膀,果真顾宁下意识闪开,谁知萧廷是虚晃一招,看起来是动她肩膀,实际上另一只手早就准备好了,刮上她的脸颊,顾宁躲了肩膀,没躲开脸颊,暗自懊恼不已。 也不知是她武功退步了,还是萧廷武功进步了,她如今在萧廷面前居然不能动作自如,这可如何是好。 “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萧廷负手缓缓逼近顾宁。 顾宁往后退了退,忍住了转身的冲动,并不作答,萧廷看她这面露娇羞的模样,越看越喜欢,若是早知道他的那番表白能把素来淡定的顾宁弄的心绪不宁至此,他早就该说了。 “别的女人勾引我,你当真半分不觉得吃醋?”萧廷身量高,走到顾宁身前与她说话时,都是微微弯着腰的,那样子比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不遑多让。 顾宁深呼吸平复心情:“那荣昭仪得手了没有?” 萧廷自信一笑:“自然没有。我心里只有你,怎会让自己失身与旁的女子手中?别岔开话题,我就问你,有没有一丁点儿感觉吃醋?” 顾宁:…… “既然她没得手,我吃的哪门子醋?你要真想让我吃醋,就让她得手,我保证,只要她一得手,我立刻吃醋给你看。” 反正就是互相忽悠呗,顾宁也就最近发挥有点失常,平时她的忽悠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 萧廷居高临下看着她,咬了咬那一口大白牙,凑近顾宁耳廓,森森说道:“你呀,就死了那条心吧。” 顾宁的耳廓喷上他温暖的气息,不由自主有种酥麻感席卷全身,往旁边让了让,萧廷亦步亦趋,继续粘着她的耳朵说话:“我的胳膊还疼,正好你来了,给我换药。” 说完倒是不再纠缠,对外喊了声张顺,让他把药箱拿进来,对顾宁招呼:“快过来啊。” 顾宁深深的呼吸,移动略显僵硬的身子,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先前萧廷在她耳边呢喃说话,真的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四肢酸软,要是萧廷再多说几句,顾宁说不定就能没骨气的直接软倒在他身上。 脑中只是想象着那个画面,顾宁就觉得无地自容,难以接受。 可萧廷却好像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如今看她的目光,有种是个人都能看出的深情,恰恰是他眼中的这份深情让顾宁倍感压力,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欠债一样,明知道自己还不起,他还非要借给自己,借的时候好借,可将来总有要偿还的时候,对于一个还不起的人,该用什么去还他的这一片深情呢? 惆怅,心塞,脑壳疼……   ☆、第28章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在顾宁舍身取义,牺牲小我体贴替他换药, 嘘寒问暖, 虚情假意……把他伺候高兴的情况之下, 萧廷终于大发善心把罚跪的荣昭仪给赦免了。 顾宁走出元阳殿让人把荣昭仪扶起来,荣昭仪的眼珠子还往元阳殿里钻,似乎还在期盼着什么, 由乐染和清屏扶着跟在顾宁身后,她身边的人全都被打发走了,所以顾宁只好亲自送她回寝宫去。 “娘娘,皇上赦免臣妾时,有没有说什么?”荣昭仪声音甜美, 温柔动人,顾宁佩服萧廷美色当前坐怀不乱。 唉, 他要是乱了, 事情也就好解决了。 “你想他说什么?”顾宁低头整理衣袖,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不怪她态度不好, 这荣昭仪漂亮是漂亮,可偏偏莽撞没脑子,还沉不住气, 若非她惹事,今日顾宁也不必到元阳殿来见萧廷,打破了两人你不来我不去的默契, 她刚走的时候, 萧廷还说今天晚上去长乐宫找她…… 荣昭仪膝盖走了一会儿, 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便推了两个丫鬟,走到顾宁身侧解释道:“臣妾知道,今日是臣妾逾越了,皇上才会生臣妾的气,他若不处罚臣妾,明日个个妃嫔都来元阳殿闹这一出,宫里就没有规矩了,所以臣妾今日认罚。” 荣昭仪这一通表白让顾宁多少有些尴尬,不得不说,这姑娘心是挺大的。都给人罚跪那么长时间了,居然还自行给悟出了一套解说。 “你既知道是逾越,为何还要做?”顾宁问。 荣昭仪突然娇羞:“回娘娘,臣妾自入宫以来,便对皇上一见倾心,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日日受那相思之苦,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请娘娘看在臣妾对皇上的一腔爱慕之心的份上,原谅臣妾的莽撞吧。” 顾宁对这心大的姑娘简直无语,往她膝盖看了看,问道:“你膝盖怎么样了?能走回自己宫里吗?” 荣昭仪虽然有点愣,但还算老实,动动膝盖后,便对顾宁点头回道:“膝盖应该没什么事,走回去约莫不成问题。多谢娘娘相送。” 还好,不算太娇气。 “那本宫便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已经传了太医,回头你自己让太医给你开点药,膝盖仔细保养着,别落下什么病根儿。”顾宁交代完荣昭仪便要走。 荣昭仪喊住她,说道:“多谢娘娘,娘娘您待人可真好。” 顾宁还是第一次被个漂亮姑娘当面夸人好,有点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然后才转身离开,回长乐宫去,回去的路上,清屏还在旁边嘀咕:“娘娘,这荣昭仪胆子也太大了,居然不经传召,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 顾宁不以为意:“胆子大有什么不好的?不怕人上进,就怕人不上进。一百个都上进了,总有一个能成功吧。” “娘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呀?”清屏不解的问。 顾宁却不想解释回答了,走了一会儿,快要到长乐宫的时候,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娘娘请留步。” 顾宁回头一看,竟然是徐峰。 看见他,顾宁可有话说,那天晚上她去徐峰家里找他,徐峰告诉她张提西被送去庵堂的事情,但那时候,萧廷肯定也在,要不然怎么可能尾随在她身后一同前往庵堂,还恰巧救了她呢? 怒目指着徐峰,徐峰也知道她什么意思,将她的手从自己面前拨开,说道:“职责所在,你多见谅。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张夫人提出想要见一见你。” 顾宁拧眉不解:“张夫人……要见我?为何?” 徐峰摇头:“这你得去问她。娘娘尽管去,这件事卑职已经秉明皇上知晓,皇上并未阻止。” 就算徐峰不说,顾宁也知道以他的脾气,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先汇报给萧廷知晓,萧廷同意了他才会来告诉顾宁。 不过顾宁也很想知道张夫人为什么要见她,她与张院正从前有些交情,所以在惊闻他满门覆灭之时关心则乱,没有考虑太多,直接冤枉萧廷,如今惨剧已经酿成,顾宁也不能挽回,只想着尽量提供一些帮助。 张夫人想见她,肯定是有事相求,顾宁没多犹豫,回宫换了衣裳便出宫,直奔城外庵堂。 这回她走的是正门,萧廷给张夫人安排的那两个女武师见她进门,便单膝跪地请罪,顾宁让她们起来。 张夫人亲自出门将顾宁迎进,进门之后,顾宁就看见那个几日不见瘦脱形的张提西,张夫人请顾宁上座,顾宁坐下之后,张夫人便红着眼眶对顾宁跪下,顾宁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张夫人却怎么都不肯起来,还对身旁站着的张提西看去一眼,只见张提西木头人似的跪下,跪在张夫人身旁,拉着顾宁的手,张夫人哭道:“皇后娘娘,我张家遭逢大难,近乎倾巢覆灭,西儿是我张家嫡子,命运坎坷,遭人蒙蔽,犯下大错,如今天地渺茫,竟无他的去路,恳请皇后娘娘收留他回宫,老身在这里给娘娘磕头了。” 顾宁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件事,拦住张夫人的磕头,让她和张提西都起来说话。 “天地之大,岂有无容身之处的道理,他想入宫,是还想着报仇吗?” 这个张提西执拗坚韧,为了报仇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伤害至此,报仇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也许不仅仅的是仇恨得解,更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他策划了两年之久的行刺,最终结果却告诉他是个笑话,他恨错了人,报错了仇,自己这一身伤,除了给家族蒙羞,让自己沉沦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他的精神眼看就要崩溃,转移仇恨,似乎就成了一剂良药。 “那幕后之人心思歹毒,我势要将他揪出来为父报仇的。但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决然难以做到,如今我已是这副残躯,重回宫中是我唯一的出路。”张提西声若蚊蝇,全然没有当日刺杀时的活力。 “便是你不入宫,我与皇上也不会放过那幕后之人,你只管放心便是,皇上定会查出凶手,为张家平反做主的。”顾宁如是劝说,其实也是为了他好,两年前,这还是个官家的翩翩公子,一朝改命,竟沦落至此,可悲可叹。若他再入宫,难免会时常提醒他的痛处,与其这般自我折磨,不如相忘于江湖,留在母亲身边好好过日子。 张提西郑重给顾宁磕了个头: “奴才听徐统领说了,当日奴才被押走之后,娘娘为奴才多方奔走营救,奴才感念于心,愿入宫追随皇后娘娘。” 顾宁还想再说什么,张夫人却按在她的手腕处,对顾宁摇了摇头,顾宁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也许现在他们母子的情况是,如果她不接纳张提西入宫的话,他也许就活不下去了。只有让他重新找到个寄托和希望,才能激励他活下去。 所以,对张夫人而言,能不能报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让她的大儿子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以世人眼中耻辱的方式。 最终,顾宁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当天就把张提西带回宫中,御膳房那里是不能去了,顾宁便将他安置在长乐宫里,一直以来她的宫中总管都没有固定一个人,因为她觉得自己宫中没那么多事情要做,张提西来了,正好补上长乐宫总管事的缺。 而那日行刺之事,其实也就是几个大内侍卫和徐峰他们知道,宫里消息封锁,外界无从得知,所以,张提西的回归也没有引起波折和疑问,对外顾宁只说,小太监双喜让皇后青眼有加,从御膳房要到长乐宫,一步飞升,当了长乐宫总管事。 是夜,萧廷让顾宁给他研磨,顾宁有点心不在焉,被萧霆一奏折打在手背上才拉回心神。 “想什么呢?”萧廷问。 顾宁放下墨条,疑惑问道:“你说把张家灭门的会是谁?会不会是寿王余党?” 寿王是张太医毒死的,他的余党想要报仇似乎也合情合理,可是让顾宁想不明白的是,寿王死了之后,他的党羽也都分崩离析了,哪来的本事杀人? 萧廷放下奏折,歪到龙椅之上,对顾宁招手,顾宁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便凑了过去,谁知刚走到他面前,整个人就给他拉到怀里,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给他紧紧箍住腰肢。 又来了!顾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暗自伸手往萧廷腹部掐去,谁料他腰腹肌肉结实的很,根本掐不到肉,顾宁挫败又换了两个地方,依旧如此,气的在萧廷心口打了两下,把全程憋笑的萧廷逗的大笑起来。 “放手!给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顾宁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给他手脚缠住。 萧廷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凑过来便要亲她,顾宁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盖在他脸上,阻隔他这种行为,自从萧廷表白之后,顾宁越发不愿与他待在一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廷没有偷袭成功,失望的把顾宁的手拉下,不满道:“你亲我一下,我便放开,要不然今晚咱们谁都别睡了,便在这里对付一宿吧。皇后觉得如何?” 顾宁冷笑:“你还真以为我脱不了身吗?” 萧廷眼前一亮:“你能脱开身,却不脱开身,是故意的吗?你打从心底里想与我这般抱在一起,对不对?” “……”这小崽子还真什么都说的出口。   ☆、第29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萧廷在顾宁生气的边缘努力试探,又总是能在她忍不住动手之前刹住。 “好了好了, 不逗你了。”萧廷改索吻为捏脸, 在顾宁脸颊上捏了捏之后, 便从善如流将她放开,顾宁逃也是的从萧廷身上跳下,虽然努力克制, 却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从前见你跟男人似的不讲究,我竟未曾发觉,你这般容易害臊。”萧廷将身子坐起来,伸展伸展筋骨,还不忘调侃顾宁两句。 顾宁也恨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般扭捏害臊起来了, 变得一点都不像她了。 “你是跟所有男人都害臊,还是只跟我害臊?” 萧廷好像突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忽的神色一冷:“我可郑重警告你, 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害臊,不许害臊给别的男人看。” 对于这种幼稚的警告, 顾宁没好气的回道:“别的男人也没像你这般,我用得着害臊吗?” “他们就算像我这般,你也不许害臊。”猛然一想, 好像有什么不对,立刻反应过来:“不对,我不会让别的男人有对你这般的机会。” 皇帝陛下就是这么自信。 自信的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顾宁本来今天晚上是想来跟他聊一聊张家的事情, 可被他这么一打岔, 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扔下墨条,不想给他研磨了。 “你慢慢批吧,我回去了。” 顾宁说完要走,萧廷喊住她:“等我,我与你一同。” 顾宁回身,看着他龙案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以眼神相问:你确定? 萧廷将手中的奏折放回原处,潇洒起身:“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些哪有朕与皇后的人生大事重要呢?” 一般重要的,紧急的奏折,萧廷在元阳殿中都批阅好了,拿到春晖阁来的,大多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或者各地官员的请安折子,所以早一天批,晚一天批,并没有什么影响。 萧廷拉着顾宁的手往寝殿去,这是自他表白以后,第一个留宿长乐宫的夜晚,顾宁脚步迟疑,甚至有点抗拒,终于在接近寝殿的转角处,顾宁赖着不肯走了。 “皇上,我,我还是去睡偏殿吧。”顾宁说。 萧廷一愣,然后点头:“可以啊,朕睡在哪里都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宁将手从萧廷手中抽出:“我是说,我们现在还……还……” 顾宁想了半天,想到了‘不熟’两个字,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两人认识八年,不熟两个字真没什么说服力。 萧廷往前进一步,顾宁往后退一步,很快顾宁便退无可退,背部抵在了回廊柱子上,长乐宫伺候的宫人们看见此情此景,纷纷低头避让,不敢多瞧一眼。 “你是怕朕对你做什么?”萧廷问。 顾宁尴尬不语,算是默认。 “你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朕可对你做过什么?”萧廷又问。 顾宁回想前情,遗憾摇头。 “那你担心什么?”萧廷做出总结。 好像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然而顾宁就是觉得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再说了,两人之间就算很熟,可那种熟悉跟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一样。 萧廷成功带偏顾宁,美滋滋的拉着心爱皇后的小手手步入了幸福的寝殿。 关上殿门的那一刻,顾宁尴尬到想夺门而出,萧廷长身而立,走过来对顾宁伸出一只手:“走,睡觉去。” 不知为何,‘睡觉’这两个字现在从萧廷口中说出来,滋味完全变了。 被萧廷拉向床铺,经过寝殿内垂下的帐幔时,将帐幔带动成风,如果不是顾宁现在心情复杂,她肯定能发现今日寝殿之中布置有些不同,原本一直绑起来的帐幔,今日突然放下,安静的寝殿内晃动着,别有一番暧昧旖旎的风情。 顾宁脑中天人交战,在从与不从之间难以选择。 萧廷倒是动作娴熟,把顾宁拉到床边直接按着肩头坐下,然后居然屈尊降贵蹲下身子,抬起顾宁的双脚,放在他的大腿之上,顾宁这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皇上,不可。” 说完便要缩回脚,被萧廷扣住脚踝,萧廷替她脱掉了两只鞋,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边,然后托着顾宁双足,温柔的放到床铺之上,顾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服务吓到了,萧廷再次靠近,顾宁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往后仰躲的同事,还推着萧廷的肩膀,让他别再靠近。 萧廷见她这般防备,也是好笑,越过她的身侧,将她身后将那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放好的桃花拿起,递到顾宁面前。 “今日她们倒是有心,还放了花。这花粉面桃腮,灼灼其华,便似皇后此时颜色,令朕好生喜欢。” 顾宁看着手里的花枝,鸡皮疙瘩被萧廷的肉麻情话说的一颗颗冒出,咽了下口水后,对萧廷道:“你……好好说话。” 萧廷温润一笑,凑近顾宁耳边:“皇后想朕如何说话?” 顾宁身子一紧,无言以对,萧廷缓缓逼近,气氛仿佛十分融洽的样子,顾宁屏住呼吸,努力后退,就在两人快要避无可避双唇相接的时候,殿外响起了乐染的声音。 “皇上,娘娘,嘉柔宫的掌事姑姑跪在外面求见娘娘。” 顾宁没有任何一刻这么爱听乐染小仙女的声音,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顾宁便一鼓作气推开了身前的萧廷,手忙脚乱的套上鞋子就飞也似的往殿门逃去,边逃还边喊着:“来,来了来了。” 动作之快,萧廷想阻止都没来得及。看着顾宁落荒而逃的身影,萧廷郁郁不快,跟着走出殿外,顾宁已经飞快的逃窜到了垂花门前,萧廷往毫不知情的张顺瞥去一眼,把张顺吓得够呛,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朕看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做到头了。”萧廷咬牙切齿的威胁。 张顺满头黑线,用突然遭了晴天霹雳似的表情看着萧廷,可怜见的,他好好在外头伺候,招谁惹谁了? 顾宁一路冲刺跑出长乐宫,乐染和清屏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顾宁跑到垂花门前,还猛地回头看来一眼,确定萧廷没有追过来才放心停下休息。 “娘娘,您跑什么呀?”清屏叉着腰大喘气的问。 顾宁摆摆手,表示一句两句说不清,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之后,才指着宫外说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谁求见?” 两个宫婢面面相觑,眼神分明在说:娘娘你不知道谁求见,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了啊? 顾宁也觉得有点丢脸,无奈叹息。 长乐宫外,嘉柔宫的掌事刘姑姑哭丧着脸跪在地上,看见顾宁亲自走出长乐宫,刘姑姑跪爬着过来,没等顾宁反应过来就哭诉起来:“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奴婢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刘姑姑哭诉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情绪激动的磕头,真是那种头头磕在地上的那种,一下下咣咣咣,听的人心直颤抖。 乐染和清屏赶忙过去扶她,才磕了三四下,刘姑姑脑袋就出血了。 顾宁让乐染和清屏扶她站起来说话,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膝盖伤着了?” 嘉柔宫的主子是荣昭仪,几天前她到元阳殿闹了那么一出,被萧廷罚跪,顾宁送她回去的时候明明记得她膝盖没什么问题的,难道后来又恶化了? “不是膝盖伤着了,是,是……我家主子不见好几天了。奴婢们实在没有法子,才来回禀皇后娘娘的。” 刘姑姑之言让顾宁很惊讶:“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且仔细说来。” 刘姑姑平复了下,便将这几日嘉柔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日荣昭仪跪了元阳殿之后,回到宫中,太医诊断过膝盖,说没什么大碍,后来第二天就被太后召见过去,太后让荣昭仪留宿寿康宫,可是荣昭仪那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嘉柔宫,连带她身边的宫婢也不见了。 刘姑姑带人去寿康宫问,开始还以为是太后多留荣昭仪几日,一问之下才知问题严重。 一宫的主子不见了,最后去的地方是寿康宫,其他线索就再没有了,宫里娘娘失踪可是坏名节的大事,刘姑姑心急如焚又不敢让侍卫帮忙,找了两三日还没结果,这才来禀报顾宁知晓。 “你先别着急,除了知道你家主子去了寿康宫之外,你可还知道其他?有没有去其他宫里问问?” “奴婢们在找寻主子的这两天里,也都去各宫娘娘那儿问过,可娘娘们都说没见过主子。”刘姑姑是荣昭仪的乳母,随她一同入宫,要说宫里最担心荣昭仪的,约莫就是她了。 “这件事可曾让太后知晓?” 荣昭仪虽然是庶出,可怎么也是出身荣家,是太后的侄女,照理说在宫中最不会出事的就是她了。 “奴婢根本见不着太后啊,寿康宫看门的奴才连话都不给传一声,奴婢走投无路,只能来求皇后娘娘。” 乐染奇道:“寿康宫的看门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怎会连通传都不通传?” “宫里的人有多势力,奴婢也是随主子入宫以后才见识到的,寿康宫的老太监王钟最近又收了个对食,已经成了淑妃娘娘的人,眼里哪还有别人。就连太后,如今也要被他们蒙骗在鼓里了。” 顾宁从刘姑姑的话中找到了些许重点,蹙眉问:“你的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你是想告诉本宫,荣昭仪失踪一事,难道与淑妃有关联?”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顾宁说出这句话之后,刘姑姑没有否认, 顾宁看向乐染和清屏, 乐染说道:“淑妃娘娘入宫后, 日日联络妃嫔,您宽厚待人,免了诸位娘娘贵人们的请安, 如今她们都日日前往淑月宫请安了,俨然不把您……” 放在眼里这几个字,乐染没敢说,顾宁又怎会不懂。 不过,顾嫣然这么做, 顾宁并不觉得意外,顾家既然舍得让她入宫来, 肯定会有后续举动, 与其让顾宁在宫里和其他妃嫔连成一气,不如让顾嫣然从中截胡。 毕竟整个镇国公府都是顾嫣然的后盾, 而她顾宁就算做了皇后,也只是庶出,不会得到镇国公府的半点支持。在一个备受宠爱的嫡女妃子和一个毫无背景的庶女皇后之间,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做出选择。 对此,顾宁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与那些妃子从前又不认识, 也无意与她们多交往, 她们愿意攀附谁都是她们的自由,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顾宁不会干涉她们。 但如今荣昭仪失踪了,顾宁不能不管。 “乐染你带着长乐宫的宫牌,去寿康宫告知太后这个消息,有人挡你,直闯便是。清屏你去找徐峰来,让他调人搜寻荣昭仪的下落,你与刘姑姑一同。荣昭仪失踪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切不可漏过任何线索,任何胆敢阻拦的人,一并押来。” “是。” 几人按照吩咐,领命下去。 顾宁返回寝殿,萧廷拿着本书歪在床头看着,见她进来心事重重,放下书问:“怎么了?” “荣昭仪不见了。她身边的刘姑姑来找我,我派人去寻了。” 顾宁坐到床沿,问萧廷:“这事儿约莫跟嫣然她们有关,若是真查出来了,打不能打,杀不能杀,我该怎么处置?” 顾嫣然的身份特殊,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动全身,不能贸贸然处置,这也是顾嫣然会有恃无恐在宫里横行的主要原因。 而作为顾宁在宫中唯一的‘后台’,顾宁觉得这个为难的问题还是要请教请教他的。 萧廷伸手抚过顾宁微蹙的眉心: “荣昭仪姓荣,她出了事,自有太后出面,你要做的就是把她找着,然后交到太后手里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你只需要静静的看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宁顿感醍醐灌顶。 “对哦,荣昭仪要出事,自有太后出面,确实没我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庸人自扰嘛。” 顾宁久违的笑颜看在萧廷眼中别提多可爱,忍不住抓起她的手,说道:“顾相思,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觉得气氛有点别扭,顾宁模棱两可道:“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其他地方去。” “便是今后有其他地方去,你也不许去。”萧廷却看出她的小心思,忽的凑近警告。 顾宁从他眼中感受到了认真,顿时迷茫,不禁问道:“萧廷。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这是顾宁第一次跟萧廷当面聊这个话题,撇开惊讶和别扭之外,对于萧廷喜欢自己这件事,顾宁更多的是迷茫和好奇,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人,能让萧廷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喜欢上。 “自然是真的。我说了这么多遍,难道你都不相信?” 萧廷答的相当坚定,可这样一来,顾宁就更加迷茫了。 “你喜欢我什么呢?聪明?体贴?美貌?还是我的好身材?”顾宁今天似乎想把一切都捋清楚。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萧廷顿了顿,半晌才笑道:“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聪明?体贴?美貌?还有……好身材?其他也就算了,就你这干煸身材,你哪儿来的自信?” 这天儿没法聊了。 顾宁强行忍住打他的冲动:“我既这般不好,你还喜欢我,脑子没事儿吧?” 对于顾宁的言语攻击,萧廷表示无所谓,耸了耸肩,从容答道:“喜欢你跟你身上有没有优点,并没有直接关系。哪怕你身上什么优点都没有,我喜欢就是喜欢。” 这个答案顾宁不满意。 “要不说你是小孩子呢。幼稚。算了,今儿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作为一个比你大六岁的姐姐,真有必要教导教导你感情是怎么回事。” 顾宁拿出一副大姐姐的架势,决定好好教导教导他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好,你说。” 萧廷半躺回去,拿了只大迎枕垫在手肘下,单手撑着脑袋,一副你好好说,我好好听的样子。 顾宁咳了两声,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正式开讲:“这个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啊,很复杂。两个不认识的人相处久了肯定会有感情,但这感情不一定就是男女感情,有可能是兄妹,有可能是姐弟,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就像后者,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你肯定也是把我当姐姐,所以……” 顾宁的话说到一半,被萧廷打断:“我可没把你当过姐姐。” “呃。好吧。咱们的身份好像确实不能姐弟相称,那我换个说法,我是你的贴身护卫,朝夕相处八年,我们之间有点感情是肯定的,但未必就是男女之情,你说你喜欢我,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没有,是不是?”顾宁笃定道。 萧廷神情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顾宁提出的这个问题,片刻后,回道:“我有证据啊。” 顾宁一愣:“有……证据?什么证据?你怎么证明?”她还就不信了。这要能让他随随便便拿出喜欢一个人的证据来,古往今来的痴男怨女怎么还会误会来误会去的?全都心心相印,你知我知,白头偕老了。 萧廷煞有其事点头:“我从十四那年开始做春、梦,梦里全是你,就没换过人。” “……” “……” “……” 顾宁被萧廷这番话说的差点整个人石化掉。 脸上的火蹭蹭蹭的往上窜,直窜脑门儿,如果她是个茶壶,现在只怕已经呜呜作响了。 萧廷眸光一动,饶有兴致的盯上顾宁,暧昧的勾勾手指:“顾相思,你想不想知道在我梦里,你是什么样儿的?” 顾宁猛然回神,脸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儿,如临大敌,义正言辞,果断谢绝:“谢谢,并不想知道。” 萧廷遗憾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梦里的你,比现在讨喜多了。” 那您能不能就跟那个梦里的我过去呢?顾宁心想。 寝殿中的气氛,再一次因为萧廷的放肆言论而陷入尴尬。 “我也去找找荣昭仪,不找到她,总有些不放心。”顾宁起身,打破了尴尬,萧廷这回倒是没拦着,点了点头就放她出去了:“去吧。让张顺跟着你。” 顾宁走到门边,回身对萧廷问了句:“其实陛下也挺担心荣昭仪的吧?” 萧廷拿起一旁搁置的书册,并未抬头,只是不置可否的回了句:“快去吧。” 虽然萧廷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的情绪,可顾宁知道荣昭仪失踪,还是让萧廷很生气的,不管他宠幸不宠幸荣昭仪,她都是萧廷的妃嫔,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在宫里出事。 顾宁亲自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一帮宫人,整个皇宫都为荣昭仪失踪一事震动了,各宫皆亮起灯火,大内侍卫们在各宫搜寻,元阳殿,长乐宫和寿康宫位于皇宫最中央,沿着这三座宫殿向外辐射搜查,都没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徐峰过来问顾宁: “都找遍了,现在怎么办?” 顾宁看着徐峰:“除了元阳殿外,将长乐宫与寿康宫周围宫殿也全都找一遍。” 元阳殿不用搜查,是因为那里戒备森严,顾宁不相信有人能在那种环境下把人藏进去。 半个时辰后,徐峰再来禀告: “长乐宫和寿康宫也找了,还是没有。” 顾宁眉头紧蹙,意识到这回事情还真不简单:“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再找!” 徐峰退下后,顾宁一个人在廊下踱步,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想着,为什么会找不到人。哪怕是死了,也该有尸体留下,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顾嫣然还没有能耐到在宫里把一个昭仪毁尸灭迹的地步吧。 顾宁把自己代入到顾嫣然身上,想象着如果自己是她的话,凭着她对自己的怨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她是顾嫣然,就算她对荣昭仪动了手,也不会大而化之的告诉全天下是她动的手,反而,她会把责任转嫁到其他人身上,而用膝盖想也知道,顾嫣然要栽赃的话,会栽赃给谁。 所以刚才顾宁让徐峰找长乐宫,就是防止顾嫣然想栽赃。 可长乐宫四周并没有找到荣昭仪…… 顾宁脑中灵光一闪,对乐染喊了句:“拿上灯笼跟我来。” 乐染和一干宫婢跟在顾宁身后来到了长乐宫后花园的一处池塘边上,看着黑漆漆的池塘,月亮倒映在池塘上,清辉遍布,可在这仿佛不染尘世的清辉之下,这片黑水之中又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顾宁把鞋脱了,在众人惊讶之下,跳下了池塘,乐染和一干宫婢吓坏了,趴在池塘边上喊她:“娘娘,娘娘。皇后娘娘跳水里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岸上的灯火纷乱顾宁顾不上,她在水下熟悉了光线之后,借着透入水面的月光,果真在池塘边的池水下看到了一团黑影,顾宁游过去,只见那黑影是个人,那人身上绑着七八道绳索,脚下拴着石块,让她不能浮出水面,眼睛瞪的老大,直直的盯着顾宁游向她,原本已经绝望的身子突然像看到了希望般扭动起来,在幽暗的池水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第31章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失踪多日的荣昭仪在长乐宫的池塘里被找到了,听说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状十分凄惨。 玉明殿中, 以淑妃顾嫣然为首聚集着几个妃嫔, 或站或坐,神色似乎有些凝重,倒是坐在上位的顾嫣然神情淡定, 悠闲在在的喝茶,沈婕妤最是坐立不安,踱步不止,指甲都快抠到掌心肉里去了。 她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苏昭仪对她不耐道:“你能不能别转来转去, 转的我头都晕了。一点气都沉不住。” 沈婕妤本来是一个人着急,现在苏昭仪跟她说话了, 她也不管苏昭仪语气中的嫌弃, 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拉着苏昭仪的手说道:“姐姐, 你说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沈婕妤直到现在都忍不住颤抖,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苏昭仪将手抽出,横了沈婕妤一眼:“过不过分, 都已经做了,有淑妃娘娘在,你怕什么怕?” 沈婕妤飞快看了一眼坐上位的淑妃, 顾嫣然对她勾了勾唇角, 沈婕妤就赶忙收回目光, 不敢再看她,淑妃表面上看起来温柔贤良,可谁知道她骨子里竟这般猖狂霸道,荣昭仪是太后的侄女,素来不与她们为伍,独来独往,特立独行,甚至不给顾淑妃任何面子,顾淑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可,可那是一条人命啊。就算她素来不亲近我们,可,可也不必就这么杀了她吧。”沈婕妤怎么想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苏昭仪冷哼一声: “哼,又不是咱们动的手,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再说那荣昭仪,本来就犯了错,她眼高于顶,自持太后侄女,成日耀武扬威,还恬不知耻去勾引皇上,就她有能耐,咱们被她那么个聪明人一衬托,俨然成了块不可雕的朽木,教训她是应该的。” “可教训就教训了,怎么,怎么还要杀了她呢。”沈婕妤终于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趴在茶几上哭了起来。 “你可别现在装好人,关她的时候,你不也让人对她动手了?她若活着,你能保证她不把咱们供出来?咱们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你再咋咋呼呼,坏了我们的事儿,可别怪我们对你下手!”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顾嫣然不耐烦的把茶杯重重放下:“吵够了没有?”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就不敢说话了。 一个宫婢从殿外急匆匆走入回禀: “娘娘,长乐宫那边传来消息,失踪多日的荣昭仪在长乐宫花园池塘里被找着了,死了。” 顾嫣然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像是等待这一刻很久,起身吩咐:“好戏上场了。寿康宫那边也有人去回禀了吗?” “是,奴婢先前问过传话的小太监,他说已经去了。” “好!”苏昭仪和顾嫣然对视一眼:“娘娘,那咱们还等什么?荣昭仪不明不白死在了长乐宫的池塘,咱们可得替她讨回公道。” 两人默契一笑,一行人整装往长乐宫去。 顾宁身为皇后,后宫妃嫔却死在了自己宫里,任她浑身上下长满了嘴只怕也解释不清楚吧。更何况死去的妃嫔还不是普通妃嫔,是太后侄女,就算她不说话,太后那一关顾宁就过不了。 长乐宫的大殿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便是先前在池塘中发现的荣昭仪了。 顾宁神情严肃站在一旁,皇帝萧廷坐在那里眉头紧蹙盯着地上的尸体,顾嫣然等妃嫔进来,在萧廷面前行了礼,而后问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臣妾听说荣昭仪死在了长乐宫,可是真的?” 顾嫣然在近处看着萧廷,见他目不斜视盯着地面,不理顾嫣然的问题,摆摆手让她退下,顾嫣然暗自咬牙,退到一边,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吟唱传呼:“太后驾到。” 众妃嫔退立一侧,给闻讯赶来的太后荣氏行礼,太后一眼就看见地上放的尸体,走过去之后,让嬷嬷掀开一角让她看了看,太后顿时大怒:“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太后一怒,殿中无人敢答,太后问顾宁:“皇后,荣昭仪是死在长乐宫的,你且有何话说?” 顾宁鼻眼观心:“太后息怒,此事还在调查中,臣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哼。”顾嫣然从旁语气凉凉的开口:“皇后娘娘这般言语,莫不是要推卸责任?荣昭仪既然死在了长乐宫,那皇后觉得还能脱开干系吗?之前便听闻荣昭仪失踪几日,如今看来自然也与皇后娘娘有关咯。” 顾宁冷然看着这个迫不及待给自己安罪名的妹妹,无奈叹息。 顾嫣然不依不饶,又对一旁太后鼓动道:“太后明鉴,荣昭仪在长乐宫里死的不明不白,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太后厉眼扫过顾嫣然,凝视良久,顾嫣然被她盯的居然有些心虚了,敛下目光的时候,往苏昭仪看去一眼,苏昭仪立刻会意,扑到地上的尸体旁边,嘤嘤哭泣起来:“荣昭仪,你与我们姐妹一场,你竟就这般抛下我们离去,你且托梦与姐姐,告诉姐姐到底是谁害的你,我们定当为你做主,为你伸冤啊。” 苏昭仪这一套戏做的很足,居然还真哭出了几滴眼泪。 乐染和刘姑姑还有张嬷嬷从内殿一同走出,乐染和刘姑姑站到顾宁身后,张嬷嬷就站到太后身旁,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太后才松了口气。 “苏昭仪与荣昭仪这般姐妹情深,叫哀家好生意外。只不过你哭了半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人?”太后荣氏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苏昭仪吸了吸鼻子,不解的看向太后,太后一个手势,张嬷嬷便上前将地上那具‘尸体’身上的白布给掀开,苏昭仪始料未及,吓得接连倒退好几步,一个没站稳直接坐摔在地,以为是真淹死的尸体,捂着脸大叫着不敢看一眼。 白布掀开之后,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站了起来,把摆布在脸上的黑发拨开,众人才发现,这哪里是淹死的荣昭仪,分明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清屏。 顾嫣然指着清屏,半晌没说出话来。此时此刻,她才发觉,她们这是被骗了。 在众人一片哗然声中,真正的荣昭仪被人从内殿扶了出来,目光怨毒的盯着顾嫣然和苏昭仪她们,苏昭仪和沈婕妤一看见荣昭仪还活着,就吓得大惊失色,不住往顾嫣然看去。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荣昭仪让两个丫鬟扶着行礼。 萧廷抬手,话不多言,只问道: “究竟是何人害你,你且指认吧。” 荣昭仪应了声‘是’,转身看向这满殿的人,最后落在了以顾嫣然为首的妃嫔们身上,伸手一指,怒道:“便是她们!是她们将我关起来打骂,是她们要把我杀人灭口,陷害皇后娘娘。” 对于荣昭仪的指认,苏昭仪和沈婕妤惊慌失措,苏昭仪一改先前态度,结结巴巴的否认:“别,别血口喷人,我,我们没有。”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这一身的伤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你们气我去找皇上,你们想要利用我诬陷皇后娘娘,还想算计太后,一桩桩,一件件,岂容你们空口无牙的狡辩。” 荣昭仪经历过一番生死,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言辞凿凿,叫人无可辩驳。 “那荣昭仪恶意诬陷,难道不是空口无牙吗?说不定你就是被人蛊惑了,想要借此诬陷我们。这个人就是皇后吧,皇后娘娘城府深厚,心机歹毒,她想借此除掉我们。” 顾嫣然见大势已去,仍想把顾宁攀咬下水,大步上前,跪到萧廷面前,抱着萧廷的腿求救:“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宫中对荣昭仪下手,更何况,臣妾初入宫廷,对宫中人和事根本就不熟悉,皇后娘娘在宫中只手遮天,她胆大包天啊,皇上。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家族和父亲的份上,定要还臣妾一个清白。” 萧廷目光所及被顾嫣然抱住的腿部,小腿一抬,直踹顾嫣然的肩膀,顾嫣然弱质芊芊,哪里接得住萧廷一脚,顿时往后倒去,直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仍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心心念念的皇上居然不由分说踹了她一脚? 顾宁不忍心的别过头,暗叹这萧廷真是跟她相处惯了,习惯到都忘记了世间其他女子都是柔弱的这件事,他还都以为全天下女人都跟她似的抗摔抗揍? 萧廷嫌弃的拍打着自己被顾嫣然攀爬过得膝盖,丝毫没有踢人后的悔意,对张顺比了个手势,张顺对外一击掌,徐峰便带着大内侍卫,擒着几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小太监入内。 看到这些被擒来的小太监,顾嫣然的脸色才彻底变了。 好一招瓮中捉鳖。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们设计好的,荣昭仪根本没有死,她们故意派人去传死讯,然后背地里和太后一起配合演了一场戏,其实他们根本就胜券在握,做好了局,等她们闯进来。 几个小太监供出了伤害荣昭仪的事实,太后怒问:“淑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说?你简直胆大包天,居然算计到哀家头上,连寿康宫的奴才你都敢收买,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荣昭仪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对她下这般狠手,若非皇后相救于她,今日只怕你的奸计就要得逞,你这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太后?来人呐,将她押下去!定要让判刑司将事情原委审问个清清楚楚,谁都别想包庇!”   ☆、第32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顾嫣然和苏昭仪她们被太后雷霆万钧, 不容置疑的押进了判刑司,连让她们求饶分辨的机会都没给,态度坚定到不行。 顾宁现在才相信萧廷说的, 在荣昭仪这件事上,她根本不需要出面解释或者怎样, 只需要让太后了解事实真相,太后那边自然就不会放过伤害荣昭仪的人。 这倒也不是说太后对荣昭仪这个庶出的侄女有多疼爱, 而是太后及太后身后家族,荣国公府的尊严不容得荣昭仪被人伤害, 不容得太后受人愚弄,哪怕那个人是镇国公府出身的淑妃也不可以。 判刑司一下子押了四个妃嫔去, 由太后亲自下令, 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荣昭仪身体十分虚弱,刚才是硬撑着一口气出来指认淑妃她们,等到指认完了, 她就疲累到连站都站不住了。 “可怜的孩子, 你受苦了,那些伤害你的恶人,姑母一个都不会放过。”太后轻抚荣昭仪虚弱的脸颊做出保证。 荣昭仪谢过后,太后又说:“要不你暂时随姑母回去,在寿康宫调养些时日吧。现在能走吗?姑母让轿子来抬你可好?” 荣昭仪对太后笑了笑, 然后看向顾宁, 说道:“皇后娘娘, 臣妾现在实在没有力气, 今晚能否在长乐宫叨扰一宿?” 顾宁没有不允:“自然可以。”抬首对太后道:“太后,荣昭仪歇在长乐宫,您请放心吧,她先前刚喝了药,身子乏的很,现在更深露重,贸贸然出去怕惹风寒,待她过两日身子好些了,臣妾派人将她送到寿康宫去,您看这样可好?” 太后看着顾宁,心情有些复杂,她对顾宁向来没什么好感,觉得她身份低微,不过是借着时运做了皇后,她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顾启明那个老狐狸显然对她已经失去了任何耐心,所以才不惜将嫡女送进宫为妃,太后原本在顾宁和顾嫣然之间,已经选择了顾嫣然,她愿意帮着顾嫣然把顾宁从皇后的位置上赶走,但前提是,必须保证荣国公府的尊荣。 顾嫣然这回对荣昭仪动手,就是完全不把荣国公府放在眼里,自作聪明,想利用她这个太后对付顾宁,如意算盘打的太好,若她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太后都无动于衷的话,传出去还只当荣国公府怕了他镇国公府! “皇后做事,哀家自然是放心的。” 太后说完,便离开长乐宫,今夜还有事要做,顾嫣然她们被关进判刑司,总要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才行。 人不是顾宁关的,顾宁自然不用操心审问的事情。亲自扶着荣昭仪扶她入内殿休息,一路上,荣昭仪完全将身子倚靠在顾宁身上,可以说相当依赖和信任了。 顾宁当时下水以后,游到那团黑影身前,确定这就是失踪的荣昭仪,脚下坠石,身上被绳索缠绕,看样子并不像刚被扔下水的样子,可她居然没有淹死,顾宁定睛一看,原来荣昭仪的口中叼着一根小手指粗细的芦苇,芦苇延伸出水面,像水草一样。 谁把荣昭仪绑在水里,又给她一根报名呼吸的芦苇呢? 向岸上要了匕首,顾宁再次潜下水,动作利索的隔断了荣昭仪身上和脚下的绳索,将她托出水面,荣昭仪在水下困了好久,经历了无数次绝望,看见顾宁的那一瞬间,就等同于看见了生存的希望,一个垂死之人见到了光明,在那一刻,顾宁就是救她出水火的神。 顾宁把荣昭仪扶去偏殿,让宫婢好生照料,便要离开,□□昭仪迷迷糊糊的就是不肯放开她的手,顾宁见她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即使闭上双眼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去掰荣昭仪的手,荣昭仪就特别不安分,而后就将她的手臂越抱越紧,顾宁无奈,为了让她早点入睡,也只好让她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廷在寝殿等顾宁,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便亲自过来看了一眼,就看见荣昭仪抱着顾宁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手,萧廷一靠近,顾宁就醒了,见是他,便挥挥手,指指身边的荣昭仪,用口型说道:“你先去睡,我今晚照顾她。” 萧廷眉心一蹙,倾身过去把荣昭仪的手拉开,让顾宁站起来,荣昭仪似乎要醒,萧廷给她的怀里塞了一只大迎枕,她才安分下来。 顾宁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佩服的看着萧廷,萧廷对她无奈叹了口气,将她从偏殿拉了出去。 两人回到寝殿之中,已经是一更天了,顾宁爬到床上还感觉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 “今天这事儿我觉得有些奇怪。”顾宁心中一直有个怀疑,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出来。 萧廷坐在床沿,将鞋子脱了整齐摆放在一边:“什么奇怪?” “顾嫣然她们把人悄悄送到池塘里,脚底下帮着石块,照理说荣昭仪是绝无生还可能的,可她偏偏活下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顾宁的问题让萧廷解腰带的动作一愣,干脆放下手,对顾宁招招手,让她给自己解,顾宁倒是没扭捏,从被子里起来跪在萧廷身后,埋首给他解腰带。 “我找到荣昭仪的时候,她嘴里叼着根芦苇,就是这根芦苇保住了她的命,这事儿皇上可知晓?” 顾宁替萧廷把腰带解开,双肘交叉撑在他肩膀上,在他身后若有所指的问道。 萧廷不经意的勾了勾唇角:“这我如何知晓?许是她福大命大吧。” 顾宁将脑袋探到他脸侧,拿审视的目光扫视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心虚的表情,奈何萧廷从容不迫,一点都没有被人追问的心慌。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荣昭仪出事的?这么多天,你居然一点都没想告诉我的意思。你就不怕荣昭仪真被整死了?” 顾宁也是看到荣昭仪嘴里叼的芦苇时才想明白过来,顾嫣然要杀荣昭仪是真,要嫁祸给她,让她和太后内斗也是真,她命人把荣昭仪身上缠了那么多道绳索,还在她脚上绑石块,断绝她任何生还的机会,为的就是确保荣昭仪死去,可她到被揭露的那一刻,也许都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什么荣昭仪没死。 能够在宫里把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除了萧廷,顾宁不做他人想。 定是他在得知荣昭仪被扔下水之后,暗自派人给荣昭仪嘴里塞了一根保命的芦苇,让她在水底待着不被发现,直到顾宁下水把她救出来。 萧廷转过脸,与伏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面对面,似乎很喜欢顾宁主动亲近他的感觉,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后,萧廷才笑道:“宫里昭仪失踪了我若都不知道,那将来说不定就是我失踪了。”萧廷说。 顾宁一脸惊愕:“所以你是在荣昭仪失踪第一天就知道了?” 萧廷不置可否,但看他表情是默认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趁早救她?听她先前之言,在被扔下水之前几天,她都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遭受欺凌,后来又差点死掉。”顾宁有点不懂萧廷,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处置。 “她这不是没死嘛,若是一早救她,怎么能让那些害她的人无所遁形呢?”萧廷说。 “你就不怕她真死了?要是我没有发现她在水下,就算有芦苇,顶多再撑一两个时辰,等到力气耗尽了,她不还是死路一条嘛。”顾宁想了想后,又道:“还有,你既然能让人给她送芦苇,那为什么不当场把她救出来呢,那个时候顾悠然她们肯定也以为她死了啊,何必等我下水,多此一举呢?” 萧廷看着顾宁满面疑惑,忽的伸手从身侧环住顾宁的腰,一个拖拽就把跪在他身后的顾宁抱到前面自己怀里,让顾宁坐在他腿上,顾宁防止摔落,下意识勾住了萧廷肩膀,这么一来,两人的姿势就很暧昧了。 顾宁想挣扎起身,却听萧廷说: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你去救她呢?” 顾宁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双唇微张的模样憨憨傻傻,十分可爱,趁她愣住,萧廷很快便将自己的双唇贴了上去,在贴上她之前,说了一句:“傻子,还不是为了你。” 说完之后,便贴上了顾宁,顾宁直觉想躲,却躲不过萧廷亦步亦趋,更何况萧廷最后说的那句话在她脑中炸开了锅,萧廷说是为了她? 难道他就是故意让自己出面救荣昭仪,这样一来,荣昭仪和太后都会欠她一份很大的人情,那么今后如果有事发生,就算得不到她们的支持,至少她们看在这份救命人情上,也不会跟顾宁为难,她们不为难就是帮忙,所以,这是萧廷在为她铺退路。 在她彻底跟镇国公府划清界限,甚至到了决裂的程度之后,他又为他在太后和荣昭仪这边留下了一条路,即便是很窄的路,好歹也是一线生机啊。 思及此,顾宁心里情绪一下子复杂起来,既觉得萧廷不该用别人的性命冒这么大的险,可又觉得他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从前她觉得萧廷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没什么感情可言,他说喜欢自己,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没有看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错把亲情当爱情。 可这件事一来,让顾宁越发迷茫。 萧廷对她,难道是真的爱上了? 脖子上一阵凉飕飕的风将顾宁远游在外的心神拉扯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被萧廷亲着亲着压到了身下,啃咬着脖子,他的一只手也已经伸到顾宁的绳结处……   ☆、第33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按住了萧廷拉扯她衣裳绳结的手, 将他推离,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萧廷抓住顾宁的手, 想继续俯下身,顾宁往旁边躲了躲, 急忙说了句:“不早了,睡吧。” 萧廷炙热的目光略微黯淡一下, 倒也没有继续,往旁边仰面一倒, 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平复片刻似乎平复不了, 又转过来看着顾宁, 还没开口就见顾宁吓得往后一缩,差点掉下床去,手忙脚乱的坐起身,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就要下床。 “那个, 要不我今儿还是睡偏殿去吧。” 说完就要走,被萧廷拉住手腕,顾宁以为他还想干什么,眼神防备的看着他,但萧廷拉住她之后就把她的手放开, 自己从床铺走下, 穿好鞋整理好外衫对顾宁道:“你不用走, 春晖阁还有一些奏折没有批完, 我今晚约莫只能将就在那里了。你快睡吧,时候真不早了。” 说完,萧廷便起身离去,很快出了殿,值守的宫人们凉了灯笼,顾宁坐在床沿上,目光跟着灯笼的光线一路往南,直到看不见。 躺回床铺,手搭在萧廷先前躺的地方,仍有余温,回想刚才两人那般亲近,顾宁的心情就十分复杂,心中充满了愧疚感,怎么说呢,就像是那种把一个孩子勾引上歪路的感觉。 要是被师父知道了,也不知会怎么想她。 还有萧廷,刚才看他的脸色,好像憋得挺难受,她就那么推开他,是不是太无情了?顾宁带着满腹的惆怅,翻了个身,睡的也不太踏实。 第二天顾宁很早就醒了,犹豫着到春晖阁外看了看,发现殿门开着,萧廷已经不在里面了,顾宁随便找了个宫婢问,宫婢告诉她,昨天晚上皇上几乎一夜没睡,先到御花园去舞了好长时间的剑,然后回来一直批奏折,天还没亮就起驾去了元阳殿。 顾宁听了这些,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顾宁让乐染把早饭摆在偏殿,跟荣昭仪一起吃,经过一夜的休养,荣昭仪的脸色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床走两步,对顾宁那是千恩万谢,要不是昨天晚上萧廷告诉顾宁这件事的背后真相,顾宁现在肯定还觉得能承受荣昭仪的谢意,可偏偏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人是她从水里拉出来的,可渡她性命的那根芦苇却是萧廷给的。 跟荣昭仪吃了顿早饭,太后那边派了轿子来接荣昭仪去寿康宫养病,顾宁把荣昭仪送上轿子后,在园子里心绪不宁的踱步,最终还是换了衣裳出宫去,不过这回她倒是记得萧廷的话,大大方方的从宫门走,不再翻墙越檐,毕竟昨天晚上萧廷心情不好,今天她可不能再惹他。 出宫以后,顾宁一人一马很快到了城西,沿着官道一路向前奔走,看见一片竹林后才翻身下马,将马拴在竹林外,自己沿着竹林中的小径走了进去,竹林青翠,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是清新的味道。 顾宁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里走,走了一会儿后才看见一座宅院,说是宅院其实就是竹子搭成的小屋,不过两三间,一间堂屋,一间卧房,一间柴房,灶房只围了半面,两口大大的水缸就那么露天放着。 竹屋院子周围是篱笆墙,用竹子圈出了鸡鸭圈,十几只小鸡仔小鸭仔在圈里叽叽喳喳嘎嘎嘎的埋头找食吃。 顾宁走到哪篱笆墙外,抓了一把粟米粒,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圈里扔。 有吃的,小鸡小鸭就围过来,挤挤嚷嚷,顾宁故意东扔一把,西扔一把,把小鸡小鸭们引的左右团团转,看着它们顾宁惆怅了一路的脸色才稍有好转。 一个樵夫从林间回来,头上戴着遮阳斗笠,背后背着四五捆比他头还高的柴火,腰间别着镰刀,就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沿路走来,身子起起伏伏。 顾宁看见他回来,将手里的粟米粒全抛进鸡鸭圈里,拍拍手起身要去接樵夫背上的柴火,樵夫拍开她的手,自行把柴火卸到灶房一角。 顾宁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着他腰都快弯到地上的样子,不免心疼,说道:“真不懂您老在跟自己叫什么劲儿,您不爱住家里,萧廷都给你把新宅子准备好了,丫鬟小厮一大堆,您就挑两个中意的随手使唤怎么了,非要做到这个地步,这要给您以往的那些好友知道了,不定怎么骂萧廷呢。您要腿脚利索,我也不说这些了,可您瞧瞧您自己,身子都歪地上了,还逞能。” 这是顾宁的师父,从前上将军府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可上将军府一朝败落,死的死,残的残,陆钊在把萧廷送上皇位之后,自己就激流隐退,萧廷要封他做宰相,做国师他都给拒绝了,而且还不愿意住在家里,这些顾宁和萧廷也都理解,毕竟家里现在都是女眷,他的兄弟们大多战死,他留在府里也是徒增烦恼,所以萧廷给他另外安排了住宅,陆钊偏不去,偏要一个人住到这林子里来,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肯留下。 萧廷对这个舅舅也是没办法,只能由着。 陆钊卸完了柴火,对顾宁的一番教训不以为意,从井里打了一盆水出来洗脸,擦干净水以后,才看了一眼顾宁。一副‘你说够了没’的表情。 顾宁心里烦,懒得在他耳边叨叨叨了,没精打采的坐会石桌,趴在桌面上看着桌上那套石头茶具,陆钊提了一只热水壶来,在石头茶壶里注入热水,顾宁倒了两杯,一杯自己捧着,一杯给他。 “怎么,有心事啊?” 顾宁从小跟着陆钊长大,对她来说,陆钊是师父,也是父亲。 叹了口气,顾宁喝了口茶,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热气的茶水居然还很烫嘴,哇的一口吐出来,埋怨似的瞪着陆钊,陆钊也不生气,又给她重新倒了一杯。 “你这皇后当着,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不开心呢?”陆钊问。 顾宁越发烦躁:“哎呀,别说这些了,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我压根儿就不稀罕。你知道,我向来都是想出宫去的。” 陆钊不以为意:“想出宫,你出好了。有什么可烦的。” “这……”顾宁觉得情况有些难以启齿:“不是……出不去嘛。” 陆钊看出她脸上的别扭之色,问道:“他不让?” 顾宁愣了一会儿,无奈点头,想起这位是萧廷的亲舅舅,忍不住埋怨起来:“我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师父您的亲外甥,性子一点儿都不像。说什么他都不听,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就是一根筋轴到底。” “你从来不管他朝堂上的事儿,他一根筋轴到底的事,跟你有关吧?”陆钊精明的眼睛一眼看穿了顾宁的伪装。 顾宁被他一句话噎着了,一下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干脆沉默喝茶。 陆钊见他这样,立马就猜了个十成十。 “他是不是觉得,你给他当皇后挺好,不想让你走了?”陆钊问。 顾宁想想,点了点头:“嗯,他跟我爹没谈拢。突然改变主意了,觉得皇后这位置,给谁他都不放心。” 陆钊失笑: “让你继续当皇后,你还不高兴啊。苦日子没过够吗?” 顾宁脱口而出:“哎呀,您不懂,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当皇后的事儿,是我,他,我……哎呀。说不清楚。您不懂这些。” “我怎么不懂?老子走过的桥都比你们走过的路多。不就是那小子要你嘛。你给他不就完了?至于这么纠结?” 陆钊的话成功让顾宁一口水喷出老远,还剩半口也没咽下去,堵在喉咙口,呛进了气管,好半晌没缓过气。 也不知是咳嗽多了,还是害臊,顾宁的脸红到了脖子,未免露更多怯,顾宁干脆把身子背对陆钊,看着圈里的小鸡小鸭生闷气。 “你自己想想,你都多大了。有个男人要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陆钊这般劝说让顾宁觉得很无语:“师父,我在您眼里就是这么次吗?我怎么就不能挑三拣四了?” “那你告诉我,你想挑个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顾宁倒是没有正式想过,从前只是觉得等时机到了自己就出宫,然后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她还真没想过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 “大概就是情投意合的吧。” “你跟他一起生活了八年,还不够情投意合啊?” “感觉不一样。我比他大那么多,别人该怎么看他?” “你比他大那么多,他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别人怎么看他,你都嫁给他五年了,你觉得别人怎么看的你们?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他的女人,谁还觉得你是个黄花闺女大姑娘呢?你这不是自欺欺人,自找没趣儿嘛。” 陆钊把顾宁和萧廷之间的关系一语道破,让顾宁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可仔细想想陆钊说的话,仿佛又好像没什么错。 她和萧廷成亲五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的,所以两人都清楚两人是什么关系,可外面不知道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她和萧廷清清白白,既然人家都觉得他们是夫妻了,那顾宁还纠结被人怎么看他们,确实是庸人自扰。 再说年龄,现在顾宁心里最介意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你呀你,白长这么多岁。走吧走吧,我要做饭了。” 陆钊说着就把顾宁往外推去,顾宁莫名其妙给赶出了篱笆墙,正要回头跟他理论,就听陆钊追加一句:“有空去陆家看看,珝珝的婚事近了,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没人照看,你帮忙盯着点儿。走吧走吧。” 顾宁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匆匆忙忙赶出来,已经习惯了,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顾宁因为心里烦闷, 所以出宫来找师父说说话,想让他开导开导自己,谁知他越开导顾宁就越心烦, 骑马回城,想来想去没地方去, 就往城南上将军府去了,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闭着眼睛都能认识,将军府还在原处, 牌匾,石狮子也还在, 只是不复从前门庭煊赫, 那黑底金字的‘上将军府’的字样,似乎也如明珠蒙尘般不甚鲜亮了。 将军府的仆从一年比一年递减,如今留下的都是些伺候几十年的老人, 门房的老刘拿着扫帚在门内扫地, 也许是这些年甚少有人来将军府拜会的缘故,老刘如今看见有马停在将军府外也不如往昔灵活。 顾宁喊了一声‘老刘’,老刘才站直了身体,一手撑着扫帚一手扶着腰,眯眼看向走上石阶的顾宁, 愣了半晌才认出来她, 惊喜的热泪盈眶, 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忙脚乱就要跪下,被顾宁抬手拦住。 “别别别,免了免了。老夫人可在家里?” 老刘掖了掖眼角,连连点头:“在在在,老夫人在家。老奴这便领娘娘去。” 说完,老刘就在前面带路,本来想喊一嗓子娘娘驾到的,被顾宁拼命拦住,跟着老刘后头,顾宁沿着陆家花园中轴线往后院去,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一路走过来,顾宁看着将军府如今府内萧条的样子,心中感慨良多,犹记得她小时候,上将军府中有多峥嵘,来往的仆婢,流水的宴席,少将军们都很好客,亲朋好友皆亲近往来,如今物是人非,少将军们战死沙场,陆家小辈无人接替,尽管皇上保留了陆家将军府的封号,却难替他们剔除世人捧高踩低的劣根。 师父便是看厌烦了这些,也是对家门绝望,自知振兴无望,这才意志消沉,独自隐居山林。 顾宁在厅中等候,刘氏闻讯由两个丫鬟扶着出来,步履有些急促,顾宁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去,看见白发苍苍的刘氏,赶忙迎上前去搀扶。 “老身见过皇后娘娘。”刘氏说着还要给顾宁跪下,吓得顾宁赶忙扶起她,不敢受她这礼。 “老夫人莫要折我的寿了,该是我向您请安的。” 顾宁承陆家养育之恩,刘氏对她可比顾家对她不知道好多少,她发自内心尊敬。 刘氏知道她的品性,不再与她为礼数争执,顾宁见刘氏脸色苍白,记起来上回珝珝她们进宫时说过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的事情,接替丫鬟,扶着刘氏坐下,自己蹲下拉着刘氏的手问:“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刘氏慈爱点头:“好多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年纪大了,染了风寒,拖的时间长了些,再休养休养便好了。” “是我不好,这阵子也没想着来瞧瞧您。”顾宁说。 刘氏开心的笑道:“娘娘与皇上虽未前来,可宫里的赏赐却不曾拉下,那么多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进来,我知道都是娘娘和皇上的一片孝心,可委实多了些,我哪吃得下那么多。” 陆家如今无人继承,萧廷便是有意提拔陆家的人也师出无名,不过萧廷对陆家的看重程度,朝中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各色珠宝,各色药材,各色布匹,只要是好东西,萧廷都会想着给陆家送一份来。 只不过,陆家虽然受了宝,却不喜外露,刘氏一生简朴,家中女眷有规矩,不许在外招摇,不许打扮过分艳丽,不许多佩钗环首饰,就连家中仆婢也是减了再减,刘氏觉得,陆家的煊赫是用战功堆起来的,如今陆家后继无人,没法再向从前那般为国效命,征战沙场,那陆家就不必再享受举国尊崇的待遇,与其做个受人尊敬的空壳子,还不如一切从简顺应自在。 这边正说着话,内间侧门里又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低头不语的珝珝,一个是珝珝的母亲安氏,顾宁看见安氏便也起身,快步扶住安氏:“大夫人免礼,大夫人请坐。” 安氏是个随和温婉的大家闺秀,江南水乡的女子,一辈子柔柔弱弱。 陆珝珝上前给顾宁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顾宁抬手叫她起来,见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也嗡嗡的,便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那张还算精致的小脸有些憔悴,双目通红,鼻头也红,显然是哭过的,顾宁又看向安氏,发现安氏虽然竭力隐藏,可眼睛里的红却掩盖不了。 顾宁看向刘氏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氏无奈一叹,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刘氏不说,顾宁只好看向珝珝,问道:“珝珝,谁欺负你了?与相思姐姐说,相思姐姐替你做主。” 陆珝珝从小喜欢跟在顾宁身后,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跟在她背后奶声奶气的喊她‘相思姐姐’,冲着这一声姐姐,顾宁也不能不管她的事。 珝珝到底年纪小,不像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般沉得住气,被顾宁一问,她就再次委屈的趴到一边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不嫁他,我不嫁他。” 顾宁到她身后轻拍安慰,又看向大夫人,希望大夫人能跟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珝珝和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上回入宫也没听她说什么不嫁。 大夫人有些为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顾宁说的样子,直到刘氏对她点了头,她才敢开口。 “娘娘明鉴,不是珝姐儿矫情或不懂事,是荣家欺人太甚了。我们也是前几日方才得知,他荣二少的庶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珝姐儿这还没进门,他就纳了妾,若是悄悄的也就罢了,偏孩子都生出来了,算算月份,这孩子根本就是定亲前怀上的呀,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来知会我们一声,眼看下个月就要迎亲,荣家未免欺人太甚了。” 大夫人把事情的原委说出,说完自己也不禁又红了鼻头,女儿还没出嫁就遇到这种事情,自己还没进门,丈夫就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庶长子出来,就算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可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稍微尊重女方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做出这样让女方难堪的事情来。 试想一个清清白白,家世良好的姑娘,谁会愿意一进门,丈夫身边就有几个妾,自己孩子还没出生,她就要做别女人生的孩子的嫡母的? “我们知道这件事以后,我亲自上门去求见英国公夫人,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可英国公夫人连面都没有露,就让个管事妈妈出来见了我,言辞恶劣,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们只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要闹起来,姑娘家订过亲,今后也不会有谁再敢提亲,吃亏的还是珝姐儿。我当时恨不得戳了双眼,只恨当初有眼无珠,眼看就要害了姐儿,这样的人家,她嫁过去可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顾宁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知道这件事很显然就是荣家故意对外隐瞒的,荣二公子和珝珝定亲的时候,荣家就知道那女人怀了身子,没处理,没告知,把陆家当傻子般的欺瞒,要不是孩子出生实在瞒不住了,荣家依旧不会告诉陆家。 而且更加过分的是,陆家大夫人亲自去了英国公府求见,荣家派个家仆出来威胁她,这是有多不把陆家放在眼里。 上回在宫中,顾宁就看出来珝珝很怕英国公夫人,嫡长女荣茵对她的态度也很鄙夷,可顾宁没想到,荣家竟比她想象中还要恶劣好多倍。 “这门亲事不能结。我早上已经派人将荣家的婚书和聘礼都送从侧门送了出去,他荣家欺人太甚,我陆家断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老夫人刘氏语气坚定,她素求子孙为家为国,舍小义取大义,可陆家的仁义不是对那种欺负她们欺负上门的人的,比起那种须有的名声,刘氏更希望孩子们过得好。 安氏吸了吸鼻子,愤怒至于仍旧忧心忡忡:“退婚便退婚,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苦了我们姐儿,今后只怕再没个好出路了。” 一个订过亲,退过婚的女人,便是再清白,名声也会跟着受损,这也就是荣家仗势欺人的根本原因。 “大夫人不必着急,有皇上与我在一日,珝珝就不怕挑不到好人家。倒是这件事,我很赞同陆家与荣家退婚,英国公府那样的人家,珝珝便是嫁过去也是受苦,不算得良配,当初你们与他们定亲时,皇上便曾为此担忧过,只以为夫人们心意已决,以为珝珝与荣家二公子两情相悦,方才没有阻拦,如今出了这种事,荣家欺人太甚,老夫人说的对,陆家断没有受人欺负的道理。” 顾宁对大夫人说出这番劝慰的话,大夫人和老夫人都颇为感动,珝珝抬起头来,两眼红的像核桃似的,像是鼓起勇气对顾宁说道:“相思姐姐,我真的不想嫁去荣家,我怕他们,我不嫁。” 顾宁走过去,搂着珝珝瘦弱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不想嫁,就没人能勉强你。” 珝珝感激的点头,自从定亲以来,今天好像是她感觉最轻松的一日,直到老夫人派人去给她退婚,她才发觉自己的真实心意,她一点都不想嫁给那什么荣二公子,一直是为了陆家隐忍,觉得只要自己嫁去荣家,别人就能高看几眼她们陆家。 可现在看来,就算她忍气吞声嫁到荣家去,别人只会更加轻贱她,得不到任何尊重,反而叫陆家沦为笑柄。 外头传来一阵焦急的跑步声,老刘把顾宁送到后院,刚回到门房继续扫地没多久,就又扔了扫帚跑进来,边跑还边喊着:“老夫人,不好了。荣家,荣家打进来了,打进来了。”   ☆、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老刘年事已高, 虽然一路跑着过来报信,可等他跑到后院的时候,荣家那些手持棍子的人已经跟在他身后闯了进来, 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一帮地痞流氓。 为首那人是个脸色铁青的华服公子, 拧眉怒目,被英国公府的下人们簇拥着上前来, 老刘试图拦着他们:“你,你们不能就这么闯进来, 这是内院,这是内院!” 那华服公子对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就上前一把揪住老刘的衣襟, 把他摔到一旁。 “英国公府荣二求见将军夫人。” 原来这个带头的华服公子竟然就是英国公府二公子,他站在内院走廊下,嘴里喊着‘求见’, 神情却倨傲到不行, 眉头紧锁,怒气横对,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来□□似的。 厅中的女眷们面面相觑,立刻便想到了荣二带人找上门的原因,必然与早上老夫人派人退聘退婚有关, 刘氏倒是想到自己的做法会让英国公府觉得无礼没面子, 可这也是他们自己欺瞒欺人在前, 若非他们把陆家踩在泥潭中, 丝毫不顾陆家颜面,老夫人也不会做的这般决绝。 而现在,荣二带着二三十个外男直闯陆家内院求见女眷,可以说是荒天下之大谬,是无礼至极的举动。 老夫人气的眼冒金星,拐杖砸地,纵使上将军府没落至今,刘氏也没有受过此等奇耻大辱,被一个外姓小辈闯入内院指名带姓的找,若是将军府还是从前,这些人怎么敢…… 老刘喊了几嗓子,把将军府里能聚集起来的仆从全都聚集过来,有门房的,有伙房的,有花房的,甚至连烧水砍柴的粗使婆子都出来了,跟着老刘拦在内院门外,老刘指着荣二叫骂:“这里是上将军府,岂容你等撒野。” 若是从前,老刘这一声大喝,凭着将军府的威名就能把这些人吓退一半,然而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此一时彼一时,老刘这番威胁在那些年轻力壮的英国公府护院们眼中,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不约而同的哄笑出来,完全没把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老头儿,趁我们公子还没大开杀戒,赶紧带着你这帮老弱病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回头真打起来把您们这些老家伙的假牙给打掉了去,哈哈哈哈哈。” 荣二身后的护院对老刘他们嘲讽道。 老刘气的直咬牙花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却听门内传来一道声音:“谁要大开杀戒?” 听见声音,老刘撸起的袖子又直接放下了,躬身退至一旁,让顾宁从门内出来。 顾宁冷着脸走出,她为了方便出宫,一般都以男装示人,英国公府的人自然不认识她,荣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她不是陆家的谁,可看陆家仆从对她的态度,荣二又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拧眉问:“你是何人?” 顾宁并不打算隐瞒,直言道:“认识一下,我叫顾宁。” “顾宁?”荣二转头问旁边的下人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下人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哼,管你是谁。我找的是将军夫人,你算什么东西!赶紧滚开,碍着小爷的事儿可有你好看的!”荣二态度十分嚣张,现在他只想快点见到那个胆敢退聘退婚的老家伙,荣二作为荣家二公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儿。 “你找老夫人可是为了你与九姑娘退婚之事?”顾宁冷眉问。 “是又如何?哼,她们以为我英国公府是豆腐做的,她们想订婚就订婚,想退婚就退婚吗?这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荣二怒目横对。 “听说二公子最近喜得长子,这件事也是真的?”顾宁不管荣二的威胁,继续问。 “是真的!”荣二用生命在诠释‘作死’这两个字。 “既然是真的,那你凭什么这般嚣张跋扈,兴师动众来讨伐陆家?明明是你骗婚在先,你们英国公府做事不地道,难道还要别家跟着你们一起不地道吗?” 顾宁反声质问荣二,让荣二越发觉得没面子:“我们英国公府怎么不地道?不就是纳个妾,生个孩子嘛,她难道还要我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不纳妾,不生庶子吗?我今儿还把话撂这儿,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既然婚书定了,聘礼收了,就断没有退回的道理!而且我今儿也要跟陆家把话言明,我荣子豪肯定是要纳妾的,至于纳几个,那都是爷们儿自己说了算,她最好安安分分嫁过来,两家相安无事,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顾宁双手抱胸走到荣二面前,冷声问。 在顾宁狠辣的目光注视下,荣二心虚咽了下口水,色厉内荏,刚要开声,一只拳头就结结实实的当面落在他脸上。 接下来的画面,基本上就是一场乱斗,实力悬殊,顾宁单方面殴打英国公府众。 如果不是京兆尹的官兵突然到来,顾宁还不打算收手。 京兆尹的官兵将两边人分开,荣二捂着鼻血横流的鼻子,拉着京兆尹的胳膊,指着顾宁道:“王大人救我,王大人救我。这个女人她疯了,她敢打我,陆家人太嚣张了,你们赶紧把她抓起来!关进大牢里,我父亲知道,定会重谢。”京兆尹和英国公是朋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京兆尹都该帮自己,荣二公子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谁知京兆尹为难的看着荣二: “二公子快被说了,你不知道这位是谁?” 京兆尹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今日出门真是没有看黄历,也没有烧香,才会遇见这种棘手难办的事情。 “她是谁?府尹大人糊涂了吗?一个女人而已,你们这么多官兵难道还怕打不过她?” 京兆尹看着不断作死的荣二公子,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官兵后头传来一道声音:“是啊,英国公府二公子说的对,这么多人聚集上将军府打架斗殴,王大人身为京兆府尹,不抓人还在等什么?” 听见这声音,京兆尹脸色瞬间一变,顾宁眉心一突突,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京兆府的官兵自动自发给让出一条路,让后面的三人走入。 萧廷在前,薛恒徐峰在后,优哉游哉的走向前来,萧廷目不斜视,倒是徐峰和薛恒分别对顾宁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荣二捂着鼻子点头:“对对对,抓起来,一定要抓起来。” 王大人看了一眼萧廷,这下终于拿定主意,一抬手吩咐手下:“英国公府众聚众闹事,惊扰将军府,还不快把这些人通通拿下!”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听见王大人下令, 荣二公子啐了一口血水,正要对那个打人的女人说几句狠话,可谁想到, 京兆府的官兵却调转枪头,将他带来的英国公府众抓了起来。 “王大人, 您抓错了。不是抓我,是抓她。” 王大人真不太想理会这个上赶着送死的傻子, 连话都不愿跟他多废一句,摆摆手, 让手下官兵赶紧抓了人就押走,荣二直到被押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一个劲儿的回头喊王大人。 “慢着。” 顾宁指着已经被押到门边的荣二一伙, 王大人不明所以,上前拱手询问:“呃,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王大人拿不定主意顾宁的意思, 也不敢贸然改称呼, 只能用‘您’来表示敬意,心里早已为自己捏了好几把冷汗,其实他直到现在还是懵的,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皇上突然驾到, 让他带官兵来将军府抓人。 王大人身为京城父母官, 自然是见过顾宁的, 所以他一来看见情况就知道要抓的是谁, 英国公府这是直接撞枪口上了,王大人平素与英国公府颇有来往,生怕荣二这么一闹会连累自己,所以当听说要抓人,赶紧动作迅速的把荣二和他的人给抓了起来,谁想到皇后会突然阻止。 “荣二公子冒犯将军府,难道只是抓起来就算了?”顾宁问道。 王大人不知如何作答,看向一旁的皇帝陛下,只见皇帝陛下脸色亦是铁青,被帝后这般怒目相对,王大人觉得官途多舛,又看向永宁侯薛恒,希望从永宁侯那里得到一些启发和提示。 薛恒向来心善,见王大人快要被这对夫妻莫名其妙的怒火给吓死,好心提醒:“上将军乃超一品将军,英魂犹在,若论官品,还在英国公之上,便是英国公亲自前来拜见,也需按礼而行,荣二公子是什么官品?竟比他老子还嚣张,带这么多人前来折辱将军府众,难道要将军府就这么算了?” 经由永宁侯这么一解释,王大人福至心灵,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荣二公子再押回来,将军夫人刘氏从厅中走出,萧廷见状,赶忙迎上石阶,拉住了刘氏的手,喊了声:“外祖母安好。” 刘氏泪眼婆娑看着萧廷,似乎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声叹息。 荣二被人押上前,正好听见了萧廷喊出的那句‘外祖母’,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因为这天下除了皇上,还真没谁能喊刘氏一声外祖母的。 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栽谁手里了,怪不得王大人二话不说就敢抓他,荣二两腿一软,跪在萧廷面前认错:“臣,臣参见皇上,臣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萧廷冷眼睨视:“你冲撞的何止朕一人?” 荣二吓得微微颤抖,目光落在萧廷身后刘氏身上,颤声道歉:“老夫人大人大量,还望原谅荣二的鲁莽无状。” 刘氏冷哼一声:“你今日所作所为,还能算得上是鲁莽无状吗?若你再鲁莽一点,岂非要在我将军府杀人放火,连老身都要命丧你手了吧。” 荣二连连摇头:“不不不,老夫人言重了,是荣二一时气愤,被冲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般无礼之事,其实也是想来请老夫人收回成命,这荣家和陆家的婚订了快一年,眼看下个月就要拜堂成亲了,家中亲友皆已知晓,如今您贸然让人上门退婚,这两家亲戚那边都说不过去,但不管怎么样,荣二都不该带人至您面前闹事,还请老夫人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这回吧。” “你若好好的,我陆家为何要与你退婚?你那妾室,你那孩儿,难道是老身我逼着你纳,逼着你生的?”刘氏与荣二辩驳。 荣二飞快瞥了她和萧廷一眼,顿时有了说辞:“皇上,老夫人,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我应该事先知会陆家一声,但若只是因为纳妾一事,陆家便要与我退婚,那试问全天下哪个男人不纳妾,当初陆家也没有言明,两家订婚之后,我不能纳妾呀。您说是不是?” 刘氏被荣二这般强词夺理的话说的十分恼火,感觉被他这么胡乱一搅和,做错的那方倒是她们陆家了,她们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不让纳妾,只是说他不事先告知,眼看要被他狡辩了去,刘氏心急如焚,说什么也不能认下这理儿。 正要开口再与他辩驳,被一旁顾宁打断:“老夫人无需理会这厮,陆家和荣家的婚既然退了,那就断没有再圆上的道理,管他纳妾还是生子,从今往后都与陆家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说的是他带人闯将军府之事,老将军一生戎马,尽忠报国,陆家几位少将军为国征战,马革裹尸,陆家的尊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岂容这等从未有过有过功业的国之蠹虫随意折辱?他不过是欺将军府老弱妇孺,不过是欺将军府无人后继,他就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敢带人来将军府找茬儿,那就势必要承担后果。” 荣二有点拿不准顾宁的身份,刚才她打人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陆家的什么人,可看王大人对她都毕恭毕敬,想来也有点身份,此时被她这般评论,荣二既愤怒又不平,可偏偏在皇帝面前,他又说不出什么辩驳之言。 因为他确实带人来找将军府麻烦,也确实对将军夫人出言不逊。 “永宁侯,你来说句公道话,英国公府的荣二公子这般行径,应当要处以什么刑罚?” 顾宁转头问薛恒,薛恒一挑眉,便明白顾宁的意思,勾唇说道:“将军府一门忠烈,刑罚嘛自然要以军法来定,军中以下犯上,按例打三十军棍,校场拖行十圈,可惜将军府中没有那么大的校场,要不您给换个处罚将就一下?” 顾宁冷哼一声,毫不含糊,说道: “那就判他打三十军棍,再到将军府众将军英魂碑前磕一百个头。他带人私闯将军府之事才能抵消。皇上,老夫人,你们看这样行吗?” 荣二迫不及待开口反驳:“你这个蛇蝎女人,我荣家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你竟想借机要了我的命不成?” 顾宁挑眉,不言不语,薛恒也在一旁等着看热闹的样子,老夫人刘氏掂量了下刑罚,似乎觉得太重了些,毕竟这荣二出身英国公府,这刑罚下去,陆家和英国公府便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梁子了。 “这只怕……” 刘氏口中‘不妥’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一旁萧廷已经开口附和顾宁的话:“朕觉得皇后所言极是,冲撞将军府之人,是该要有此责罚才行,否则今后谁都能上门欺负将军府了。朕早就颁令,将军府虽无将军,但府中英魂犹在,一切如上将军生前般对待,偏有那听不懂的,还以为朕的圣旨是儿戏。还有,先前皇后所言责罚,只是你擅闯将军府,冲撞将军夫人的责罚,朕现在再加你二十军棍,这是你对皇后出言不逊的责罚。” 萧廷语毕,荣二整个人都软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气似的,口中念念有词:“皇后……皇后?” 五十军棍什么概念,曾经家里也想让他从军,他在军中待过几日,亲眼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被打了一百军棍,当场就被打死了,自己这小身板,五十军棍约莫就能要了他大半条性命,他不过是气陆家退婚,想上门找找不痛快,谁能想到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在将军府处置了荣二, 萧廷和顾宁在将军府待到了下午才回宫,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顾宁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靠着侧壁久久不语。 “想什么呢?”萧廷给她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的磁案上, 顾宁看着那茶感慨一叹:“人走茶凉,时过境迁, 要是老将军和少将军们还在,又有谁敢欺负到将军府来。” “世态炎凉, 人心难测,这本就是世情, 是人的劣根, 谁都不能改变。”萧廷也算是将军府沉寂之后的牺牲品,若是将军府煊赫,他的太子之位又如何会动摇, 登基之前日日担惊受怕, 日子过得岌岌可危,随便谁家都能派出刺客杀他,算计他,身后没有强大外戚支持,就算他是太子, 那也是朝不保夕。 萧廷登基以后, 原本是想将舅舅册封为丞相, 便是想让他重振陆家家门, 奈何舅舅一生从武,善兵事,不善朝堂,毅然决然拒绝了丞相之位,急流勇退,隐居山林,执意做那闲云野鹤。 “不过今日之后,敢在明面上欺负将军府的约莫会少很多了。荣二那厮被抬走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过吸气了。只怕英国公府不会跟皇上善罢甘休啊。” 今日重罚荣二,不过就是想杀鸡儆猴,告诉那些胆敢欺负或轻视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如今虽无将军征战沙场,但依旧是皇上最看重的外家。 萧廷看着顾宁,故意眨巴两下眼睛,两手一摊:“跟朕有什么关系,不是皇后下令打人的嘛。朕最多就是……没有阻止?” 顾宁一愣,微启双唇刚要说话,就被萧廷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萧廷逼近继续说道:“朕的皇后果然不减当年勇,一人单挑对方二十余众,仍立于不败之地,你这身手让你当个皇后真是可惜了。” 顾宁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调笑之意,将他抵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拍开:“好说好说。既然皇上知道,那不如再封我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做做,我给皇上戍守边疆,保管让那些胆敢进犯我大萧的国家肝胆俱裂,闻风丧胆。” 萧廷冷哼: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宫里与我蹉跎了。” 顾宁扬眉:“以后的事谁能肯定呢。” “我能肯定!”萧廷抓住顾宁的手,正色说道:“我只想与你一人白首,我亦望你也这般。相思,别总想着离开我身边好不好?” 顾宁被他目光中的真挚灼的眼疼,到底没忍心再说什么伤他的话,囫囵一声:“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想走,回头你一个通缉令,我不还得乖乖回来。” 萧廷捏了捏顾宁的手:“我不会通缉你。” 顾宁眸光一动:“那如果我今后真跑了,你也不通缉我?” 萧廷唇边绽开微笑,然后从容淡定的摇了摇头:“不通缉。我会亲自去抓你,然后在宫里建一只金笼子,把你关在里面,让你永远也出不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宁原本听到萧廷说‘我不会通缉你’的时候,心里还是蛮感动的,谁知萧廷接下来又说要把她关进笼子里,真扫兴。 “怕了?” 萧廷见顾宁不说话,还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识相的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儿怎么会突然去将军府?” 顾宁收回目光:“去看了师父,师父让我回将军府看看,没想到就遇到荣二那混球,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把他押到老将军排位前磕头赔罪。” 提起舅舅陆钊,萧廷也很无奈:“你只有心里烦的时候才会去找舅舅,你在烦什么?舅舅跟你说什么了?” “我在烦……”烦该不该给你侍寝的事。顾宁说了一半赶紧打住,转而摇头:“没说什么,我哪是心烦才去的,想他了不行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一说谎就脸红?”萧廷盯着顾宁。 顾宁本来还没感觉到,可被萧廷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再淡定也淡定不下来了,脸上温度蹭蹭往上,越来越红,萧廷也越来越得意:“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指定跟我说了大谎,还不承认。” 顾宁捂着两边脸颊,打死不认:“我,我说什么谎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觉得最近天气不好,怕师父一个人在林子里没人照顾,特意去看看他的身体如何,哎呀,你别盯着我行不行,别靠这么近行不行?” 这死小孩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事情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都不懂。 萧廷见她这般慌张,心情没由来大好,戳着顾宁的鼻尖,说道:“你就跟我装吧。顾相思,你就是喜欢上我了。” 顾宁:…… ** 英国公府二公子和将军府九姑娘的婚事正式告吹,荣二公子被人沿街抬回英国公府,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那些抬人的官兵只恨没有敲锣打鼓的张扬,只要上前询问的都会告知,并且会着重提出,荣二公子对上将军府不敬导致的下场。 英国公夫人当天就递牌子入宫到太后面前告状,可当太后问明打人的是皇帝之后,也当场对英国公夫人提出婉拒,表示自己管不了皇上的所作所为,既然孩子撞枪口上犯了错,那他们做长辈的就该回去好生教导。 英国公夫人自然不能对皇帝如何,又提出让太后惩罚皇后顾宁,说荣二被皇上责罚始作俑者乃是皇后挑唆,本以为太后会像从前一样替她做主,至少也要像上回顾宁在宫中宴会中用核桃碰了她时那般,把顾宁拉到眼前来说教一番。 可谁知太后的反应更加出乎英国公夫人的意料,太后对皇后的态度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听英国公夫人的挑唆。 英国公夫人在宫里告状无门,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英国公为此第二天上朝时特意向萧廷请罪,说了一大通英国公府祖上功绩,然后明里暗里的指责皇帝不该对他的儿子下那么重的手,还阴阳怪气的向萧廷请罪,说自己管教无方,实则不能全怪他儿子云云,萧廷认真的听英国公说到最后,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意了英国公的请求,当庭下旨去除了英国公的超一品待遇,如他所愿,是以英国公教子无方之由,不过圣旨最后还特意注明,英国公虽教子无方,但胜在大公无私,严于律己,主动要求承担罪责,皇帝陛下感念其一片真心,特批此意,将级乃是暂时,待今后英国公府若再创功绩时,再重新恢复英国公超一品的爵位。 这下英国公彻底傻眼了,皇上虽说降级是暂时的,可恢复的条件是英国公府再创功绩,谁都知道,英国公府有如今的家世地位,不过是因为祖上擎王保驾的功劳,及宫中太后的裙带关系,这样的家族,煊赫有余,却只是虚有其表,要他们在那些没有实权的位置上‘再创功绩’,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皇帝陛下这个旨意背后的意思基本上就是告诉所有人,英国公恢复超一品爵位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了。 谁也没有料到,这回英国公府真是踢到皇帝的铁板上,触动了少年陛下的逆鳞,一时间,那些还在观望,等待时机想给英国公求情的官员们也都望而却步,本来只想做个人情,现在却担心这人情做下去,完全有可能会把自家拉下水。 其实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怪英国公府二公子行为乖张,居然带人闯入只剩女眷的上将军府,冲撞将军老夫人是一则,他这目中无人,不管不顾将军府满门女眷清誉又是一则,而又无巧不巧的碰上了皇帝微服将军府的时机,他不倒霉谁倒霉? 自此众人心中原本早已倾斜的一杆秤再度端平,上将军府虽然兵权不在,但其受尊敬的程度却丝毫没有降低,简在帝心,今后可轻易不能得罪了。 退朝之后,英国公失魂落魄与一帮同僚走出大殿,想来想去还是追上了镇国公顾启明,拉着顾启明说道:“国公留步。此时国公可不能不管,还望国公替我去与皇上求求情。” 顾启明看着自己被英国公抓着的胳膊,眉心微乎其微的蹙了蹙,面上和善一片:“国公莫慌,皇上只是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自然会恢复国公爵位的。” 英国公脸色一变: “说是要恢复,可明眼人都知道无望,今次之事其实与镇国公府也有关联,若非皇后娘娘故意隐瞒身份,步步诱我儿在皇上面前失仪,我儿又何致如此,我府又何致如此?您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凭你我往日交情,您若不管,未免说不过去吧。” 英国公提起皇后,顾启明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沉下脸将自己的胳膊从英国公手中拉开,退后一步,划清界限:“既然国公觉得是皇后之过,那便去找皇后,如今她翅膀硬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有什么资格去替国公你说项,告辞。” 说着就要走,英国公见状,在他背后问道:“她终究出自你府,你当真不管?” 顾启明只顾前行,对身后之言充耳不闻,随行官员与他走出殿外后,才对顾启明问:“国公,英国公府之事也许还有回旋余地,咱们真的不帮一把吗?百年公府,与我等素来同列,若袖手旁观,他日他复起之时,只怕要记恨我等了。” 这官员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哪怕做做表面文章,给他一点表面上的安慰,也好过如此决绝,不管不问,毕竟在朝的超一品国公也就是镇国公与英国公,他们这一党有什么事都站在一条线上,若真不闻不问,外界目光看来,只怕要说他们无情无义,遇事就躲了。 顾启明双手拢入袖中,他不愿坐轿,在前行走,其他随行官员也只得跟在一侧,几个官员身后,跟着几定红顶蓝身的轿子。 “皇上如今在气头上,谁去说项都是自找没趣。英国公府早就是个空壳,如今更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他那小辈中竟无一能成事者,说白了,帮了也是白帮。” 旁边另一个官员如是说,说完其他人有所附和。 众人等着顾启明表态,顾启明走了一阵后,方呼出一口气:“英国公府的事,是他们咎由自取,皇上下令了,就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咱们不必为他白费心机。” 众官员面面相觑,先前劝说的那个又问:“国公,如今贵妃娘娘被太后罚去冷宫,后宫之中怕仍是皇后娘娘主事,您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请皇后……” 话未说完,就被顾启明打断: “请她作甚?她就是个喂不熟的鹰,想让她听话,怕别啄瞎了自己的眼。” “可皇上对皇后极其信任,若没有皇后相助,咱们怕是要渐渐被皇上疏远了,这么下去影响不可谓不大。” 这些官员担心的事情,顾启明自然知道,素来朝堂与后宫都是藕断丝连,各府将女儿送进宫,为的就是在宫中安插一个眼线,在关键时候能起到里应外合的作用,能探听皇上的口风,顾宁入宫为后,这是不可控制的因素,当年情况实在特殊,没有其他办法所致,可让顾启明没有想到的是,顾宁会在皇帝身边扎下这么深的根基,皇帝对她的信任程度令人震惊,若她肯听话,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她功成身退,让嫣然入主后宫,就没有如今这些麻烦事。 偏偏顾宁生了野心,不愿将到手的富贵尊崇拱手相让,甚至在宫中对嫣然出手。 如今只怕再不行动,那丫头会越来越不可控。 顾启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第38章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安氏和陆珝珝入宫, 给顾宁带了些老夫人亲手做的桂花糕。 “祖母说娘娘从小就喜欢吃甜食,便在这桂花糕里多加了一份糖,娘娘您尝尝, 是不是特别特别甜?” 陆珝珝甜甜笑着,自从和荣家的婚事解决之后, 她这张小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可想而知, 她之前其实内心也不太愿意嫁去荣家的,只不过是为了陆家着想, 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明知嫁过去不会有幸福的婚姻。 如今婚事解除,她便发自内心松了口气。 “这傻姑娘这些天都乐着, 没心没肺的。”安氏叹息。 比起女儿的轻松, 她这个做娘的可轻松不起来,因为不管是哪方的错,她的女儿都算是订过亲, 又退过亲的人, 在明面上就比别家的姑娘低了一等。 顾宁知道安氏的担忧,安慰道: “我觉得珝珝这样挺好,之前见她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现在多好,眉开眼笑, 叫人看着就舒心。就看今后是谁家有这个福分娶到我们珝珝了。” 安氏苦笑: “娶到她哪是什么福分, 我只求有个好心人能收了她, 我也省的操心了。” 陆珝珝挽住母亲的手臂: “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 就在家里做一辈子姑奶奶不也挺好嘛。” 安氏可不想听她说这些,正要教训她,被顾宁打断:“大夫人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珝珝的婚事自有皇上和我做主,定会挑个让你们都觉得满意的。咱们不用看门第,只看人品和家庭,总能挑到合适的。” 这边说着话,乐染从外面进来,对安氏行了个礼之后,就来到顾宁身边,悄声在顾宁耳边说了一句话,顾宁脸色微变,安氏见状,问道:“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顾宁为难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出了点事。不过无碍的。” 安氏是个识趣的人,听顾宁这么说哪还不懂,拉着珝珝起身对顾宁行礼:“既然宫里有事,那我和珝珝就回去了,娘娘什么时候想吃桂花糕了,派人来府里说一声就是。” 顾宁原想再与她们说说话,可乐染那边的事情也有些急,便没有留她们,亲自送她们出了长乐宫,邀请她们下回常来。 看着她们离开口,顾宁才对乐染问: “怎么回事?真把人打死了?” 先前乐染急匆匆过来就是告诉顾宁这件事,被太后发配冷宫的顾嫣然在冷宫里把一个伺候的宫婢打死了。 “真死了,尸体还在掖幽庭摆着,一把剪刀扎破了喉咙。” 顾宁无奈叹息,带上乐染和双喜公公张提西,直奔顾嫣然所在的宫殿。 因为出了人命,所以宫殿周围有侍卫守着,顾宁进去,只见两个伺候的小宫婢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一副吓坏的样子,乐染和双喜前去询问她们,顾宁便步入宫殿,看见了若无其事坐在窗口剪纸画的顾嫣然。 顾宁进殿,顾嫣然只抬眼看了看她,并不起身相迎,两个趴在地上擦血的宫婢给顾宁行礼,顾宁抬抬手让她们出去。 顾宁走到那堆血迹边上看了看,目光落在地上染血的剪子上,蹲下身子把剪子捡起来,拿到顾嫣然身边,在她对面坐下,顾嫣然的帕子放在手边,顾宁拿她的帕子开始擦剪子,顾宁擦的很慢,把剪子缝隙里的血都擦的干干净净。 顾嫣然原本是等着顾宁来跟她兴师问罪的,就算不兴师问罪,也该询问她怎么回事,谁知道顾宁只是坐在一旁擦剪子。 “你是来擦剪子的吗?我杀了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顾宁低头继续擦拭,闻言冷笑:“那你跟我说说,杀人是什么感觉?” 顾嫣然奇怪的看着顾宁:“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杀人的时候,刀刺进对方身体要花多少力气?你知道那血喷在手上和脸上是什么感觉?你知道一条命在自己手上被终结又是什么感觉?” “你坐在这里轻描淡写的和我说你杀了人,可杀人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顾大小姐一开口,有的是人帮你动手,任何惹你心情不快的,任何挑战你权威的,你都可以让他们瞬间消失,这种感觉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优越?让你觉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就卑贱如泥?” 顾宁的声音特别轻,轻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顾嫣然拧眉看着顾宁,不知道她跟着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从前有多羡慕你吗?”顾宁把剪刀擦拭干净,看着白色帕子上的血迹问顾嫣然。 “当我在萧廷身边朝不保夕,日夜面对刺客的时候,你在父亲母亲庇护的羽翼之下安然度日,我杀了很多人,而已受过很多伤,但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可是你呢,不过是想把我引来见面,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个无辜的人,我就想问问你,这些人的命在你眼里是什么?” 顾宁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拿着剪子来到顾嫣然面前站定,目光凌厉:“切肤之痛有多痛你感受过吗?” 顾嫣然心上一紧,看着拿着剪子的顾宁靠自己越来越近,脸色又阴沉的可怕,结合刚才顾宁说的那些话,顾嫣然脸色瞬间变化,抛下手里的剪纸就往旁边躲去,大惊失色问顾宁:“你,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顾宁亦步亦趋:“我不干嘛,他也不会放过我。拉你一个垫背的,我才不亏啊。” 擦拭干净的剪刀凑到顾嫣然面前,冰冷的刀尖透着寒光,顾嫣然被吓的一动都不敢动,正如顾宁所说那般,她杀过很多人,这么多年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与她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姑娘很不同,她什么事都敢做出来,说不定真的敢就这样杀了自己。 “顾,顾宁,你,你别乱来!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来人,来人呐!” 顾嫣然身在冷宫,但身边伺候的人并没有减少,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国公府派来保护她的,听见顾嫣然在殿里大喊,果真外面有点声响,不过门外有张提西和乐染守着,顾嫣然的人进不来。 冰冷的剪刀贴在顾嫣然俏丽的小脸上,顾宁仔细端详她:“天生一副好皮囊,缘何生就一副蛇蝎心肠?顾嫣然,你是无知无惧,还是天生心黑手毒?” 顾嫣然感受到冰凉的剪刀贴在自己脸颊上,只要顾宁稍微手一抖,她的漂亮脸蛋上就会留下疤痕,顾宁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敢下手。 顾嫣然不敢开口,却已被吓得肝胆俱裂,两只眼眸中盛满了水汽,流下惊恐的泪水。 “你这条命,今天先寄在我手里,若你今后改邪归正,我可以留你一命,若你今后仍不思悔改,一意孤行,再出现谋害荣昭仪和今日杀宫婢类似的事情,不必怀疑,我一定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顾宁面无表情对顾嫣然说完这些,才将剪子从顾嫣然脸庞上挪开,顾嫣然吓得满头大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直到顾宁退到一步开外,她仍不敢动弹分毫。 顾宁将手里剪刀随手掷出,迅疾如电般钉在宫殿梁柱之上,入木三分,整个剪刀前端都看不见了。 顾嫣然看着那剪刀的样子,脑中想象着要是剪刀扎在自己身上将会是什么感觉,稍稍止住的眼泪再次因为害怕而决堤。 顾宁走出宫殿,对张提西吩咐道:“好生安葬那个死去的宫婢,多给她家里一些补偿。” 张提西点头:“是,那这里伺候的人需不需要重新换一拨?” 宫里发生人命案,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彻底清理梳洗一遍的。 顾宁想了想后,摇头:“不必了,换一拨人对她来说并无差别。” 顾嫣然身边伺候的大多都是国公府安排的,就算把现在这一拨人换掉,重新换来的那一批,仍会有国公府的渗透,换人没有意义。 从冷宫出来,顾嫣然心情有点沉重,她先前跟顾嫣然说的那些,并不是纯粹为了吓唬她或感化她,有些话确实有感而发,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杀人的感觉,可偏偏她这双手上沾满了血,她打从心底里羡慕过顾嫣然在温室中长大,羡慕她不必为了谁去杀人,可是温室中也会养出毒莲花,没有经历过生死,所以可以很轻易的轻视生死,偏偏这世上有很多权利,都是掌握在这样不知生死的人手中。 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别人的性命,顾启明是这样的人,顾嫣然也是这样的人。 经过一处草丛,一阵嘈杂的打骂声传入顾宁的耳中,源头像是在不远处转角那边的灌木丛后,不等顾宁吩咐,张提西就率先上前观望怎么回事,顾宁紧随其后,就看见四五个宫婢将一个宫婢压在地上又踢又打,那被打的宫婢倒在地上,将身子缩成一个球,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都住手。” 张提西一声喝,打人的宫婢们才反应过来,看见张提西身后的顾宁时,全都脸色一变,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参见皇后娘娘。” 顾宁默不作声走上前,看着趴在地上的宫婢,那宫婢抱着头,悄悄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看见是顾宁,果断扑了过来,喊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顾宁蹲下身子,将那宫婢扶起:“素心?” 不是白素心又会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顾宁问。 白素心是顾嫣然带进宫里的,为的就是在众妃面前落一落顾宁的面子,让人知道顾宁的母族有多不堪,不过顾宁从来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母族的事情,所以看见白素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从容接受,并允许她继续在顾嫣然身边伺候。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宫婢为什么欺负她,自然是受顾嫣然指使,据白素心说,顾嫣然因为气恼顾宁救了荣昭仪,害她被太后打入冷宫,她不能对顾宁有所报复,就把所有的气都撒在跟顾宁是表姐妹的白素心身上。 白素心将身上的伤痕一一给顾宁看过,不仅是脸上有伤,身上,胳膊上也是青紫一片,显然不是遭受了一点点毒打,先前那些宫婢还想把她按进水里淹死,要不是她拼死跑掉,现在只怕已经被她们推进井里淹死了。 乐染和清屏听了白素心的控诉,义愤不已,都觉得顾嫣然实在太过分了,故意将白家人带进宫里来折辱皇后也就罢了,如今还恼羞成怒至杀人灭口,要不是今天正巧被她们撞见,井里不免又多一桩冤案。 “娘娘,表姑娘太可怜了,不能让她遭受淑妃娘娘的毒手啊。”清屏正义的说。 乐染也是心疼:“不若娘娘做主,将白姑娘放出宫去,这样也省的她在宫里受折磨。” 顾宁这边还没开口,白素心就跪下来哀求:“求娘娘别把奴婢送出宫去。奴婢是被父兄送进镇国公府,敬献给镇国公的,国公不要我才将我给了淑妃娘娘,若是娘娘再把我送出宫去,我父兄一定又会相反设法的把我送给权贵,换他们的前程。我宁愿死在宫里,也不要沦为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求娘娘行行好,看在咱们……看在死去姨娘的份上,救救素心吧。” 白素心还算聪明,这个时候将顾宁的生母搬出来说话,也确实说到了顾宁的心坎上。 顾宁的生母就是被白家那帮无良的父兄卖到顾家做通房婢女的,当年顾宁生母死的时候,顾家只是给了白家一笔钱,白家就连个屁都不放,照旧像条狗似的巴结顾家,顾宁恨透了白家那些只会用女人铺前程的男人们,白素心说的不错,凭她的姿色,就算被送出宫去,最终也是沦为他们巴结权贵的工具,若是遇到个好人也就罢了,可任谁都知道,这种机会微乎其微。 那个时候,白素心在外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有谁会去同情她,去救她呢? 把她送出宫,可以说是把她推向一条不明的死路。 “起来吧。你若愿意继续留在宫里,那便留下好了。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尚衣局,尚善局,这些地方都是不错的选择。” 顾宁问白素心的意思。 只见那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娘娘,奴婢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别的地方都是淑妃娘娘的手下,奴婢不敢去,只有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奴婢才是安全的。”   ☆、第39章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白素心既然提出要留在长乐宫, 那顾宁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让她留下了,跟乐染和清屏一样在内殿伺候。 萧廷从元阳殿过来, 经过门边时看见一张新面孔,进殿后对顾宁问:“宫里添新人了?” 顾宁难得坐在书案后头, 对着桌上的贺帖发呆,随意点了点头:“白素心, 我娘表兄家的女儿,算是我表妹。” 萧廷自然知道顾宁身世, 也知道顾嫣然带了个白家的人入宫,如今人到了顾宁身边, 似乎也合情合理。 见顾宁愁眉苦脸, 萧廷问: “这是什么?” 顾宁幽幽一叹:“礼部贺章,贺词。” 每年礼部都要准备近千份的贺章与贺帖,由皇后执笔写下贺词, 在岁末年初之时派发给各家诰命, 要说顾宁这个皇后当的最苦闷的就是将近年关这两个月。 她这辈子执剑执刀惯了,让她拿笔无疑于用刑。 “不过几句话,有那么难写吗?”萧廷伸手抚了下她的眉心。 顾宁斜斜看了一眼萧廷,不满道:“不过几句话,就算一份只有几个字, 可加起来那么多张呢。我就搞不明白, 其他人写不也一样, 为什么非要皇后写才能表达祝福?你说是不是?” 萧廷一挑眉:“所以你想怎样?” “我想让皇上下道旨意, 废了这繁文缛节,这样礼部轻松了,各家也轻松了,然后我能轻松点。” 萧廷敢问,顾宁就敢说。 两人四目相对好半晌,顾宁率先软了:“臣妾开玩笑的。臣妾每年都以能写这些贺词为荣,巴不得多写,多福。” 拍完官方的马、屁,顾宁认命的重新执笔,继续在礼部送来的烫金福纸上写下‘长顺和宁’四个字。 可她总觉得这个‘顺’字怎么写都不端正,沾上笔墨,接着写下面一张,右手就被一只手掌包裹住,萧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顾宁身后,半个身子贴着她的后背,顾宁回身看他,发现两人离得特别近,萧廷目不斜视盯着桌案上的纸张,另一只手搭在顾宁另一侧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道:“看字。” 顾宁这才回过神,盯着萧廷抓着她的手写的字上。 这情景不禁让顾宁想到了当年萧廷教她写字的时候,顾宁小时候跟着陆钊舞刀弄枪,陆家有学堂,但她不喜欢学,导致她十几岁了还写不出几个像样的字来。 开始叫萧廷学武那阵子,成天和萧廷待在一起,萧廷知道她不会写字以后,就主动要求教她,顾宁拒绝过却没有用,萧廷只一句,顾宁不学写字他就不肯学武,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顾宁没办法才走上了跟萧廷学写字的道路。 那时候萧廷才十四吧,个头没有顾宁高,教她写字都是趴在旁边用教条指挥的,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廷从一个没有顾宁高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的高挺身材,顾宁在他怀里,居然感觉相当契合。 在萧廷的教导之下,顾宁写出来的几个字果真漂亮很多。 “让你平日疏于练习,现在的字都没从前写的好了。” 萧廷拿起先前顾宁自己写的几张纸看着,不禁摇头感叹。 “唉,术业有专攻,我就不是读书写字的料。”顾宁自己又写一张,依旧不太好。 转头看着萧廷,顾宁难得软下身段:“要不,皇上再帮臣妾写几张?” 原以为会立刻得到拒绝,或者被鄙夷,可让顾宁没有想到的是,萧廷居然很大方的点头了,顾宁面上惊喜,刚要说话,就听萧廷开口:“你亲我一口,我帮你写一张。” 顾宁脸上笑容慢慢僵下,怨念十足的等着萧廷,萧廷却从容不迫,恬不知耻的耸肩,自如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宁一脸怨怼:“你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萧廷毫无愧色:“算又如何?你快些做决定,若是不要我帮忙,那我就先回寝殿看书了,这么多字,你一个个的慢慢写吧。” 说完萧廷竟真的要搁笔离开,顾宁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却是不说话,萧廷也不催促,老神在在,悠悠闲闲的等她开口。 顾宁在心里做了一番强烈的挣扎,在‘要帮忙’和‘不要帮忙’这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懒决定了一切,因为在让她写字和没有节操之间,她宁愿选择没有节操。 不过,就算做好决定,她也还有自己的考量:“十张。”顾宁艰难开口。 萧廷挑眉勾唇:“三张,不能再多了。” 顾宁暗自捏拳愤恨,必出五根手指:“五张,不成就算了。” “成交。” 萧廷应声,爽快到让顾宁都有点后悔没有坚持多要点。 讨价还价结束之后,就是正式交易的时间了,看着萧廷那一脸期待的浅笑,顾宁深吸一口气,飞快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一声令自己都感觉羞愧的声响。 萧廷将顾宁圈在怀中,笑的像只狐狸:“这种程度最多值半张。” 顾宁挣扎:“萧廷你够了啊,别得寸进尺。” “咱们是正常交易,怎么成得寸进尺了?你是卖家,我是买家,你卖家送来的货不对板,我买家还不能提意见了?”萧廷完全一副生意人的嘴脸,让顾宁又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某个陷阱里。 “再说了,脸上是肉,嘴上也是肉,你亲哪儿不是亲呢?若是亲的好了,便是一换十也未尝不可。”萧廷在顾宁耳边用蛊惑的声音劝导,顾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两人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她身后是书案,避无可避,更何况这回的接触,可以说是在她默许下进行的,这个时候要再退缩,就显得有点矫情了。 萧廷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脸上是肉,嘴上也是肉,只要心中坦荡,亲哪儿都一样。 鼓起勇气,仰头贴上萧廷近在眼前的唇,双唇相接,柔软湿润的感觉让两人都为之一动,顾宁想退缩,被萧廷迅速按住了脑袋,萧廷反客为主,在这场激烈的追逐战中瞬间占据了主导地位,顾宁虽然比他年纪大,可在这方面的经验等同于零,在萧廷攻略之下,几乎毫无抵抗力,身子软软的挂在他的双臂里,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只能被动的跟随他的步调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微微分开,顾宁喘着气,还不忘说出一句:“这个……要算五十张。” 萧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柔弱乖顺的顾宁还是第一次看见,当即心潮澎湃:“好,依你。继续。” 两人从书案前亲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亲到罗汉床上,就连顾宁自己都记不清那天两人到底亲了多久,只知道她被萧廷抱回寝殿的时候,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那种感觉有点可怕,她习惯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对人对事都要有绝对的了解才会觉得安心,可是如今她却看不懂萧廷了,这感觉就像是突然钻进迷雾中,看什么都不真切,云里雾里,不知所踪,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对萧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说不喜欢吧,萧廷亲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反感,要说喜欢吧,顾宁是一百个不想承认。 带着满腹疑惑,顾宁第二天起来。 乐染、清屏和素心进殿来伺候顾宁起身洗漱,顾宁问了句:“今日没有朝会,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顾宁觉得只要有萧廷在身边,自己的警戒性越来越差了,从前一有风吹草动靠近她就能惊醒过来,现在她居然连萧廷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失败,太失败了。 “回娘娘,陛下刚走不久,叮嘱奴婢们无需吵醒娘娘。”乐染帮顾宁穿上外衣,笑吟吟的说。 皇上和娘娘感情好,她们做婢子的也跟着高兴。 “昨儿夜里,春晖阁的灯火亮了大半宿,可张顺公公明明说皇上已经批完了奏折来的。” 顾宁结果清屏手里的帕子,闻言惊喜抬头,想起什么时候,从寝殿侧门往春晖阁去,一进门就看见书案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叠纸,顾宁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叠一张张翻看。 乐染看着这些,立刻明白过来,说道:“昨儿夜里,皇上不是在批奏折,是在替娘娘写这些?” 顾宁没有说话,不过从她满面笑容上看,已经告诉了乐染她们答案。 萧廷果然还是够意思的,昨天她鬼使神差和他定下那么个交易内容,真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当真了,不错不错,太够意思了。 “收拾收拾,全都给礼部送去。就说我写好了。” 反正顾宁的字是跟萧廷学的,从本质上来说,两人字写得差不多,只是她比萧廷少了几分劲道,不过管他什么劲道不劲道,神似就够了,任谁也不能说她哪里做的不好。 乐染和清屏对自家娘娘‘无耻’的行径早就习以为常,素心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宁,在一旁讶然说道:“皇上对娘娘可真好啊。” 这声感慨发自内心肺腑,白素心自从进了顾家的们,就一直听顾家的人说顾宁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被嫌弃,她原以为是真的,可直到她跟着顾嫣然入宫以后才发觉,对于顾宁的一切,不过是顾家人私下的妄想。 顾家觉得皇上和顾宁年龄相差很大,而顾宁又是个卑贱通房之女,背后无依无靠,皇上不可能真心喜欢她,可是入宫后,素心才知道都错了,顾家的人全都想错了。 她曾看过皇上看着顾宁的目光,宠溺又欢喜,那是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的目光。 同样身上有白家的血脉,可为什么顾宁就是皇后,而她却只能是个被父兄巴结达官贵人的礼物,顾宁高高在上,而她却卑贱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践踏一脚。 在这一瞬间,白素心的心中平衡被彻底打破。 *** 自从萧廷替顾宁写完那些礼部的贺词之后,顾宁对萧廷的态度也是发生了不少改变,这让萧廷感觉相当满意。 这日,两人在花园中比了一套拳后,对坐在亭子里喝茶,萧廷对顾宁提起:“过两天就是秋猎,我给你猎一张白狐皮回来,给你冬日做一件小袄可好?” 顾宁喝了口茶:“今年秋猎有点晚啊。别打什么白狐皮了,带我一起参加不是更好。” “又不是不让你去。”萧廷说。 顾宁却不以为然:“光是让我去有什么用?大萧国的猎场不让女人下场,有这么一条规矩在,我去了也是白去啊。” 大萧的女人要贤良淑德,温柔贤惠,打猎什么的粗鲁事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就算顾宁跟着萧廷去猎场,最后也只是坐在王帐中等他打猎回来。 “那秋猎就算了,等秋猎结束了,回头我再单独带你去猎场,到时候你想猎什么就自己猎,可好?” 萧廷对顾宁可以说是相当迁就了,顾宁颇为感动,摆手说道:“算了吧。其实我也不是想打猎,打来打去都是杀生,我手上可不缺命,少打一个是一个吧。不过倒是可以出去散散心,去郊外跑跑马也好。” 萧廷走过来,温柔牵起顾宁的手: “好,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萧廷缓缓弯下身子,想要一亲芳泽,顾宁没准备好,吓得往后缩了缩,然后看到萧廷眼中的失望,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是无情。有求于我的时候,让我予取予求,现在没事求我,就连亲一下都不许了。” 萧廷夸张的一声叹息,说的话让顾宁汗颜。 尴尬一笑:“不是,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萧廷低下头与顾宁鼻尖相抵,语气亲昵的不能再亲昵:“相思,你就从了我吧。我保证今后一定对你好,并且只对你一个人好。从了我,好不好?” 萧廷的声音从顾宁耳中钻入,一字一句的震慑她的心房,仿佛在她的心门上敲击着,执着的敲出一道缝隙,缓缓的挤进顾宁的心。 顾宁耳中轰鸣,不知如何回应他这直白又火辣的问题。 正为难之际,只听外头传来脚步声,素心端着一壶热茶走入,看见萧廷搂着顾宁,白素心一愣,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顾宁有点难为情,从萧廷怀抱中挣扎出来,对白素心问:“素心,你这是……” 白素心愣愣的把手中茶壶送上,说道:“乐染姐姐说,娘娘今日胃口不好,奴婢特意给娘娘熬了些陈皮茶,健脾开胃的。奴婢不是故意打扰皇上和娘娘的,请皇上和娘娘莫要见怪。” 说着白素心就要跪下,被顾宁一把拉住:“没事没事。你……来的正好,我刚想喝茶。” 白素心腼腆一笑:“那奴婢给娘娘倒茶。” 说着,白素心就将端着茶壶从萧廷身边经过,含情脉脉的目光忍不住往萧廷身上看去,真真是媚眼如丝,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婶娘们就说过她,说素心长了一双勾魂的狐狸眼,男人见了都喜欢。 白素心觉得自己反正是要送给男人的礼物,与其成日担惊受怕被送给歪瓜裂枣,不如她自己挑一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只要能让皇上喜欢,就算只是做个美人她也愿意。 她将茶壶放到茶几上,刚要给顾宁倒,就听萧廷在一旁冷声说道:“朕亲自给皇后斟,你可以出去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你觉不觉得她有问题?”萧廷问顾宁。 顾宁疑惑不解:“什么问题?” 拿起杯子送到萧廷面前, 眼神似乎在说‘你不是要给我斟茶吗?’,萧廷倒是没推辞,自然而然的拿起茶壶给顾宁倒了一杯, 不过却不是送到顾宁口中,而是拉着顾宁的手, 把茶送到自己口中。 顾宁忍不住嗤了他一声:“幼稚。” “你这心不是一般的大,就不怕我受不住诱惑, 从了别的女人?”萧廷坐到喝茶的顾宁身边,撞着顾宁肩膀问道:“你看这宫里宫外, 想要勾引我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你知道吗?可你却还这般无视我, 是你太没良心,还是我对你太宽纵了?” 顾宁喝了口水,赶紧咽下, 半真半假的调笑:“求求你赶紧从了别的女人吧。千万别为我放弃什么。我就是个天生没良心的人, 捂不热的石头。” 萧廷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里的茶杯不让她喝了:“还不错,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顾宁没抢到自己的杯子,干脆就放弃了。 萧廷看着她喝过的杯子感慨:“唉,可悲可叹的是, 我这一片真心居然会被你这又臭又硬的石头给俘获了, 到哪儿说理去。” 顾宁听他语气低落, 对萧廷问: “萧廷, 你真觉得咱俩合适吗?” “不合适又怎么样,事情已然这么发生了呀。我十四岁就娶了你,那时候风雨飘摇,我们相依为命,可能一开始对你是依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依赖就变成了喜欢。”萧廷说,揽过顾宁的肩头,让顾宁正视自己,又说:“你这心太野,许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我共度一生的缘故,可是相思,你仔细想想,和我共度一生有什么不好?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都了解,做事说话都是默契,我在这世上找不到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你也找不到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咱们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过下去,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不是挺好的嘛。” 顾宁看着萧廷不说话,萧廷就继续说:“其实你现在就是在逃避,你没有安全感,觉得我是一时兴起,觉得我不可能会和你一直过下去,是不是?” 以往萧廷要聊这个话题,顾宁都会有意识的避让,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装死听不见,可现在萧廷这句话算是说中了顾宁的心思。 她确实没有安全感,从小寄人篱下,虽然陆家对她很好,可那种好并不能代替父母亲人的关心,顾宁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的家人,可是她的家容不下她,她的家人不认她,把她当条野狗似的,送出去就送出去了。 久而久之,顾宁的一颗心就不知不觉的封闭起来,对谁都自然而然加了一层防备。 其实她是相信萧廷说的话的,也相信他确实有点喜欢自己,可是她不敢回应,怕回应之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她怕自己敞开心门之后,得到的只是短暂的温存,萧廷的选择太多,顾宁没有自信能在以后的人生中把他所有的选择都击败,永远做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人。 “相思,我不想逼你,一直以来我都在等你自己想明白,但是,你好歹要给我一点回应,总是这样若即若离,我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萧廷捧着顾宁的脸,俯下身子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略带撒娇道:“来,乖乖的,先说一句喜欢我来听听。” 顾宁想退让,可萧廷不许,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整个人都攀到顾宁身上,他这么大个子,完全以碾压式的体重把顾宁压得动弹不得。 “哎哟喂,你这也不怕把我压死了。赶紧起来。” “不起来。”萧廷铁了心:“你不说喜欢我,我就不起来。” 顾宁发现,自己就算学了再多的擒拿技巧,也推不开压在身上的这座大山,试了好几回,只能放弃,但不想妥协,转过头去表达自己的态度。 萧廷看她这样,眸光一动,看准了顾宁腋下和腰间的软处下手,顾宁全身上下都可以防守的固若金汤,唯独这两处是她的软肋,不能碰,一碰就绷不住,怕痒怕到这种程度。 果然,顾宁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一面又要保持态度,防御的十分困难,萧廷也不攻击其他地方,就盯着这两处,果然两方坚持良久后,顾宁才忍不住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 萧廷闻声停手:“认输要说什么?” 顾宁耍了个心眼儿:“我输了,饶命。” 萧廷一眼洞悉,再次抬起手,一副作势要继续挠她的样子,顾宁无奈一叹:“别挠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 ‘喜欢你’三个字从顾宁口中说出之后,萧廷就一脸痴汉的盯着顾宁,顾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再度推他起身:“赶紧起来,我腰要都被你压断了。” 萧廷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得来有些不光彩,但他依旧很高兴,起身后不忘把顾宁扶起,紧紧圈住她,肉麻兮兮道:“相思,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永远不分开。” 顾宁被紧紧搂着,惊讶萧廷的怀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宽阔温暖,仿佛真的能为顾宁遮风挡雨一辈子的似的,这种感觉太奇妙,奇妙的诱人深陷,顾宁的手抬起又放下,终究没有给出回应,脸颊靠在萧廷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一瞬的美好。 ****** 薛恒难得赋闲在家,刚沏了壶茶坐到了葡萄架下,身旁人影一闪而过,薛恒无奈放下茶杯,往旁边看去。 “我说皇后娘娘,姑奶奶,你这是什么嗜好?有大门不走,非要走后门飞檐走壁,是有多藐视我侯府的护院啊?” 薛恒无奈的摊手,某人直来直去惯了,跟薛恒也不客气,夺过他的茶杯就倒入另一侧的摇椅中,悠闲的喝起茶来。 “走正门多麻烦,你又没给我直接进门的令牌,还要等你们侯府的人通报,有那时间,我都进来喝好几杯茶了。” 这理由也是让薛恒无话可说,可没办法啊,打也打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 “怎么着,又跟皇上闹别扭呢?不是我说你,你比皇上大,吵架的你就不能让让他,他每天上朝处理政务已经够累了,回到后宫不求你温香软玉的伺候着,至少别给咱皇上添堵不是?” 薛恒煞有其事的说道,顾宁随手砸过去一颗葡萄,薛恒眼明手快接住,直接送进嘴里。 “我问你,如今五城是不是你在管?”顾宁不客气,拿了一串葡萄边吃边问。 薛恒吐了个皮,有些不懂她的意思:“是啊,怎么了?” “给我弄个通关文书。”顾宁直言。 薛恒大惊:“姑奶奶,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有通关文书,跑了的话,皇上就找不到你了?哎哟,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动这心思呢?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想拉我一起作死啊?你也不想想,我给你通关文书让你跑了,皇上能放过我吗?” 顾宁被薛恒咋咋呼呼的吵的头疼,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才有她开口的机会:“咋呼什么呀,我说了是我的通关文书吗?你当我是傻子?要跑路还特地跟你要通关文书?我是嫌他找不到我吗?” 薛恒疑惑:“你不是要自己的?那你要谁的?麻烦你说话别大喘气好不好,把我魂儿都吓出来了。” “谁说话大喘气?你自己没等我说完好不好?”顾宁白了他一眼,放下葡萄,切入正题:“我有个妹子,叫白素心,我想给她弄个通关文牒,让她离开京城去生活。” 薛恒消息灵通,居然也知道白素心这号人,跟顾宁八卦:“她不是让顾嫣然带进宫里的那个吗?她想离开京城吗?那你直接把她送出宫不就得了?” 顾宁摆摆手:“哎呀,你不懂。她被她父兄送去顾家做妾,顾家没要,就给顾嫣然带进宫了,我要直接把她送出宫,说不准她父兄还是要把她送人,本来我想着就让她留在宫里也成,可现在好像也不太成了。” “为什么?”薛恒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问个究竟。 顾宁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他原因:“我感觉她对萧廷好像有点非分之想。人也不如她表现出来那么单纯,心思太重了。留在宫里怕会是个祸害。” 所以顾宁想给白素心要一张通关文牒,这样把她直接送出京城,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决定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样顾宁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薛恒了然点头:“我懂了,原来是为这个要的通关文牒,放心吧,小事一桩。” 说完之后,薛恒也不含糊,唤来了随侍,吩咐几句后,随侍便领命下去。 “你再稍微等几刻钟,一会儿我让人办好就拿来。”薛恒帮忙办事还是很利索的,顾宁没什么好担心的,薛恒端起茶杯看着顾宁,似乎从她脸上悟出一点什么不一样的意思来,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干脆跟顾宁聊了起来。 “哎,你对皇上的后宫不是一直相当宽容,又是帮他纳妃,又是选秀的,你那表妹反正无处可去,要是真给萧廷收了不也挺好嘛,你干嘛要费心思给她弄什么通关文书,眼巴巴的要把她送走呢?” 薛恒的问题让顾宁愣了好一会儿才纳纳回了句:“她,她心思不纯啊。说一套做一套,颇有心机。”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心思像你似的心思纯正,哪个没有点心机?你莫不是怕皇上喜欢上你那表妹吧?”薛恒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 顾宁跟他无语了。 “随你怎么说。”顾宁不想辩驳。 薛恒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有一句忠告,你一定得记着。别总想离开,你对他真的很重要。还记得两年前你追刺客中了伏击失踪了两天,那一次,他差点让整个前锋营给你陪葬。要不是后来你爬回来了,恐怕我现在都赔进去了。” 这件事顾宁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听身边的人提起,那次确实很凶险,她中了刺客的埋伏,逃走在山林间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猎户的陷阱,腿脚都受伤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陷阱,只记得晕倒之前看见的就是萧廷飞奔而来的身影。 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后来身边人告诉她说萧廷为她如何如何,顾宁也只觉得是他们太夸张,只觉得自己是萧廷的护卫,就算是战死了顶多萧廷再重新找一个就是,可那时候她是不知道萧廷对自己的心思,如今知道了,再听这件事,感受完全不同了。 从永宁侯府拿了通关文书,顾宁又去了趟酒肆,在常春斋买了两壶上等桂花酿,夹带入宫。 拎着酒壶回长乐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在花园里浇花的素心,看见顾宁就放下水壶走过来请安,顾宁让她起来。 “娘娘是出宫去了吗?”白素心问顾宁。 顾宁点头:“是啊。素心你跟我过来一下。” 顾宁把白素心喊到殿内,让乐染和清屏出去守着,偌大宫殿内就只剩下两人两两对望,顾宁从内殿捧出一只首饰盒子,对白素心招招手:“过来挑几样喜欢的。” 白素心走上前,看着顾宁手中匣子里的东西,有点不明所以:“娘娘,这是为何?奴婢在娘娘身边,吃好的穿好的,哪里还能再收娘娘的东西呢。” 顾宁把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让你挑就挑吧。乐染她们我也送过,你可以多挑几样。” 白素心开始有点犹豫,不过听顾宁说乐染她们都拿过,以为这是顾宁对宫中婢女的赏赐,便大着胆子从匣子里拿了一对金手镯和一对金簪,顾宁看她挑的东西,问道:“喜欢黄金?” 说完,不等白素心回答,顾宁就在匣子里又翻找片刻,把匣子里的黄金首饰全都翻出来送到白素心面前,白素心愣愣的接过首饰,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冷静了一会儿后,对顾宁谢道: “娘娘对奴婢太好了,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娘娘和皇上。” 顾宁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孩,从她身上搜寻和母亲相似的地方,其实顾宁已经不记得自己生母长什么样了,但她想既然她们都姓白,那长得肯定差不多吧。 “你是想伺候我,还是想伺候皇上?”顾宁对白素心问。 白素心面上一紧:“自然是……伺候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婢。” 顾宁不动声色:“若是让你伺候皇上,你愿意吗?” 顾宁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白素心意识到顾宁在说什么的时候,面上表情一时没有控制住,露出狂喜之色,嘴角忍不住上扬,娇羞羞的看向顾宁。 难道自己的心思被娘娘发现了?她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可娘娘既然发现了,现在当面问她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在长乐宫伺候多时,也看的出来,皇上对娘娘是真心喜欢,可娘娘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并不想伺候皇上,那现在娘娘问她的意思,是不是想让自己代替她伺候皇上呢? 毕竟自己和娘娘的生母出自同族,冲着这份关系,娘娘若是扶持她上位,那今后后宫中,她就有和她一条心的帮手了。 白素心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把顾宁这番话在心里找到了自己想听的结论。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白素心决定抓住这个送到眼前的好机会,识时务的答应娘娘的要求,有娘娘的帮助,可比她自己挖空心思的去接近皇上方便的多。 “娘娘,素心愿意,请娘娘放心,素心一辈子都是娘娘的奴才,不管今后发生什么,素心都一定会听奶奶姑娘的吩咐,永远和娘娘站在一条线了,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娘娘和皇上。” 白素心激动的跪在顾宁面前,坦陈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顾宁唉声一叹,本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做的那么绝,可现在看来…… “起来吧。”顾宁说。 白素心没有听到顾宁说后续事宜,心中有点没底,忐忑起身,就看见顾宁从袖袋掏出一份蓝色书册,递到了白素心面前。 白素心接过书册,疑惑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惊讶的看向顾宁:“娘娘,这是……” 顾宁指着那通关文牒说道:“你若是怕你出宫后再被你父兄当做礼物送人的话,就拿着这份通关文牒离开京城,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去生活,除了这些金子,我另外再给你两千两,两千两在民间足够你置些田宅悠闲度日了。” 白素心痴痴的望着顾宁,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不断摇头:“不,不,奴婢不要银子,奴婢不想出宫。娘娘,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是不是您不愿意奴婢去伺候皇上,那奴婢便不去了,求娘娘不要把奴婢赶出宫去可好?奴婢知道错了,求娘娘开恩。” 说完,白素心就对顾宁磕头,顾宁看着她这样子,上前将她扶起:“你这是何苦?留在宫里你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婢,可你出宫的话,说不定还能寻一门好亲事,做一家的当家主母,怎么你就想不明白呢。”顾宁无奈叹息:“不过,不管你明白不明白,我都不会把你留在宫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等明日皇上去狩猎后,我亲自送你出宫。”   ☆、第41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宫殿大门打开, 白素心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乐染和清屏见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殿后问顾宁:“娘娘, 素心怎么那副表情出去,出什么事了吗?” “她家里出了事, 明后天就要出宫了。她现在心里应该很乱,你们都不要去打扰她。”顾宁说。 乐染虽然好奇素心家出什么事了, 要让她这么急着出宫,不过皇后娘娘的话, 乐染肯定是听的。 顾宁将她从宫外带回来的那坛桂花酿打开闻了闻, 浓香的酒气一如既往。 “去元阳殿说一声,今晚请陛下来长乐宫用膳,本宫亲自下厨做下酒菜。” 顾宁唤来张提西对他如是吩咐, 张提西先是一愣 , 然后就领命而去。 乐染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问顾宁:“娘娘,您亲自做下酒菜,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顾宁说,看乐染那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顾宁才想起来, 自己自从入宫以后, 乐染她们跟在身边的这些年, 她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什么,但顾宁没入宫之前做过,手艺不敢说很好,但应该都能入口吧。 好几年前做的东西尚能入口,这么多年荒废掉,做的东西还能入口吗? 顾宁居然开始自我怀疑,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安慰:“唉,算了,反正我也不可能做的比御厨好吃,关键是心意嘛。” 乐染一副‘我懂’的神情:“娘娘说的对,正是心意呢。皇上能吃到娘娘亲手做的菜,肯定会龙颜大悦的。” 顾宁心虚的摸了摸鼻头:“哈哈,但愿吧。” **** 夜凉如水,长乐宫中难得热闹。 顾宁自从当了皇后以后,就没有忙碌过这些饮食上的事情,难得忙一趟,还真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幸好的是,虽然混乱,还真让她忙出了一桌菜,尽管菜式比较简陋,但看着还不错。 萧廷提早结束议事,赶来长乐宫,顾宁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正在烫酒。此情此景,没有再温馨的了。 张顺是个人精,最不差的就是眼头见识,难得帝后这般相处,赶紧将周围伺候的尽数屏退,给两人留下安静的空间。 顾宁烫好酒一回头,发现刚才还好多宫婢的宫里现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拎着酒壶过来坐在萧廷身边,说道: “张顺这人,心思太活络。” 萧廷笑着看她:“心思活络不是挺好。”伸手抓住顾宁的手,轻捏两下,萧廷问:“你今天怎么有些不一样?这一桌酒菜,让朕这心里特别没底。” 顾宁没好气的嗤了一声:“非要跟你剑拔弩张的你心里才有底是吧?” “……那倒也不是。” 顾宁将手抽出,给两人斟酒,然后举杯:“我也不会说什么话,这一杯就敬咱们主仆一场,先走一个?” 萧廷和她碰了碰: “太奇怪了。不过看在你主动敬酒的份上,我喝了。” 甘醇浓厚的桂花酿入口,顾宁心满意足的咽下,又各自倒一杯:“敬酒得有三。这一杯就敬咱们朋友一场,再走一个。” 萧廷配合饮下。 “第三杯嘛……”顾宁在想以什么名义敬酒,只听萧廷直接抢先说道:“第三杯敬咱们夫妻一场。” 顾宁一愣,随即笑了,与萧廷碰杯:“好,敬夫妻一场。” 喝完了三杯酒,两人才动筷子吃菜。 顾宁从鱼肚子上夹了一大块放到萧廷面前:“菜都是我亲手做,亲手拿回来的,今儿就不试毒了。尝尝这鱼,我好久都不做了,味道兴许都变了。” 顾宁说着说着,突然抬头:“啊对了,皇上好像没吃过我煮的鱼吧,那就没法对比了。” “我吃过。”萧廷夹了一筷子入口,说道。 顾宁一愣:“吃过?” 萧廷点头:“嗯,遇到山崩那次。咱们被困在林子里三天三夜,我吃了三天你烤的鱼。” 说起那事儿,顾宁倒是想起来了,那时候萧廷好像才十四吧,两人的关系还是很正常的太子和护卫的关系,山崩把他们和其他人都冲散了,顾宁背着萧廷好不容易躲到一处高地,却也被困在山林里,林子里有水,有果子,坚持十天八天绝不是问题,可萧廷那时候受了伤,夜里突然发烧了,糊里糊涂,嘴里嚷嚷要吃肉,顾宁没办法只能去给他找肉,冬天的林子里没什么鸟兽,她只能去河里找。 抓了鱼架火烤,烤完了还得把鱼肚子上的肉剔下来喂他,萧廷发烧和不发烧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发烧的时候,整个人都糊涂的,粘人的很,非要抱着才肯睡,顾宁对这样的萧廷简直束手无策,只能由着他。 三天之后,两人才被陆钊带人找到。 “你那三天,嘴里喊得最多的,就是娘亲。约莫是把我看错成你娘亲了吧?”顾宁回想那时候的萧廷,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忽然有个猜测,对萧廷问: “其实你说喜欢我,会不会是觉得我像你娘?” 因为萧廷母爱缺失,觉得顾宁对他百般照料像他娘亲似的,所以才会对顾宁生出与别人不同的感情,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萧廷会喜欢顾宁,也许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喜欢,只是依赖吧。 萧廷看着顾宁冷哼一声: “哈,就算脑子昏沉,我也分得清你和我娘。我娘对我可温柔了,哪像你粗手粗脚,每回给我擦脸,不把我脸上一层皮擦掉你都誓不罢休。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想我娘?要脸不要脸?” 对于萧廷这毫不留情面的说辞,顾宁干咳一声,以喝酒掩饰尴尬。再回想,好像她对萧廷确实不怎么温柔。 “不过,虽然你不温柔,脾气臭,不善言辞,不善打扮,粗手粗脚,肚子里没有墨水,为人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萧廷张口就罗列出顾宁一箩筐的确定,让顾宁越听眉头越蹙越紧,手指捏着酒杯,酒杯里的酒杯捏出水纹,眼神锐利,一副‘你再说试试’的凶悍表情。 还好萧廷懂得分寸,在顾宁临近发飙的最后一刻,终于打住,从善如流:“不过,就算你有这么多缺点,也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啊。喜欢你喜欢到,可以完全忽略你这么多的缺点。” 顾宁:…… “哈哈,那还真是辛苦你了。”顾宁说。 “还好还好。”萧廷答。 双方都为对方的不要脸而有默契的举杯,顾宁买的两壶桂花酿很快就喝完了,酒兴未尽,又让人搬了些金陵春进来,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回想当年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说到有趣处两人笑作一团,从饭桌上喝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喝到软塌上,最后喝着喝着,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又到了床铺之上。 两人都有些醉意,顾宁躺在棉被上,仿佛置身云端,看着撑在她上面的萧廷傻笑,笑着笑着,顾宁伸出两条胳膊,一把圈住了萧廷的脖子,把他拉下来。 两唇相接,萧廷瞪大了双眼,这完全是没有想到的发展方向,有一种突然被好运砸中脑门的惊喜,甚至不敢动,生怕到手的好运突然飞走,直到顾宁亲了他一阵后分开,问道:“你不想要啊?” 略有醉意的顾宁双眼迷离,眉眼间全是平日没有的风情,萧廷只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轻问:“想,想要什么?” 顾宁看他这傻样,像是有了些脾气,两手一推,一个翻身就到了上面:“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 萧廷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将顾宁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抓住,按在胸前,问道:“你是认真的?没喝醉?” 顾宁看他这么紧张,不禁笑了,这一笑,灿若春华:“醉是醉了的,不过认真也是认真的,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要还是不要,给个痛快话。” 萧廷痴痴的盯着她,忽的翻身,再度将人压下,笑了:“合着你今儿准备这趟酒是为了壮胆来的?害我担心了一整日,以为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你说你这何必呢,与我说一声,我便飞过来找你,何须你准备这些。” 萧廷一边念叨,一边迫不及待去扯她衣裳绳结,完全猴急样儿,顾宁努力配合着,还不忘说:“帐子,把帐子放下。” 罗帐轻放,二人世界,一室缱绻,春、光无限。 *** 第二天顾宁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全身上下比打了一夜拳,练了一天剑还要累。 萧廷这小狼崽子太狠了,完全不考虑她这个老姑娘受不受得了,腰都快断了。 顾宁从床上挣扎起身,扫了一眼周围的狼藉,还有床单上那一块刺目的红,昨夜的温存记忆像是火山爆发般瞬间冲到了顾宁脑门上,血气上涌,面红耳赤,心虚的赶紧用被子把那抹红给盖住。 本来想喊乐染她们进来收拾,最后愣是没好意思,拖着疲累的身子,先把自己的衣裳穿好,然后又跟做贼似的,把床铺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全都卷起来,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之后,才咳嗽一声,将乐染和清屏喊进来。 两个姑娘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揶揄,那样子还没有平时进来伺候时暧昧,显然是刻意假装出来的平静。 有了这项认知,顾宁更加心虚,乐染打开帐幔,看见已经卷起来的床单和被褥,问顾宁:“娘娘,您怎么自己动手了?” 顾宁站在镜子前低头系腰带,闻言尴尬笑笑:“起,起来晚了,就自己动手了。” 乐染和清屏对视一眼,竭力抿唇忍住笑意:“奴婢这就收拾,御膳房来问了两回,说皇上一大早就吩咐御膳房做了娘娘爱吃的早点,就等着给娘娘送过来呢。” 顾宁听见‘皇上’两个字,耳朵根就忍不住发热,打了个哈哈:“哦……是嘛。” “皇上一大早就出宫了,临走前吩咐奴婢们好好伺候娘娘,皇上过两天就能回来,让娘娘安心,千万别心急。”乐染传达萧廷留下的话,顾宁听着不仅耳朵热,就连心头都跟着热起来。 他喊她‘相思’时沙哑动情的声音犹在耳边,仿佛能把她的骨头都融化似的。那种空虚多年的心被火热填满的感觉,顾宁昨夜第一次体会到。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顾宁整理完准备吃早饭, 问起白素心,按照计划,今天她要把白素心送出宫去。乐染派人去把白素心请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人来了。 顾宁指了指桌上的早点, 对白素心问:“睡的好吗?过来吃点儿?” 白素心犹豫片刻,坐到顾宁身旁, 乐染要来给她们盛粥,白素心便主动道:“让奴婢再伺候一回娘娘吧。” 顾宁敛下目光, 往一旁侧立张提西看去,两人对视一眼, 张提西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顾宁才对乐染摆了摆手,让乐染退下。 白素心起身,为顾宁盛了一碗白粥放到面前, 对顾宁问:“娘娘,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奴婢不想出宫,只想待在娘娘身边伺候,奴婢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有异心。” 顾宁将面前白粥搅动两下,让白素心坐下:“吃点儿吧, 一会儿就出宫了。今生今世, 只怕你我再无缘相见了。” 顾宁的‘无情’让白素心轻咬红唇, 不言不语低头坐下。 顾宁喝了一碗白粥, 又吃了些花卷,饱腹后起身带着白素心出宫,乐染和清屏提议相陪,被顾宁拒绝,亲自带着背着小包袱的白素心离开。 一路无话,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白素心喊住了顾宁,说道:“娘娘,素心此生再无机会入宫,在离宫前,能否最后再看一眼御花园。” 顾宁不觉有她,同意白素心的要求,特意带着她绕道御花园,白素心一边赏御花园的花,一边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自小容貌便生的好,懂事开始,我爹就在家里常说,将来要把我送到大户人家去,我爹特羡慕姑姑家,说就因为姑姑被国公府看中,姑爷爷家日子过得比村里的乡绅都要滋润。” 白素心蹲下身子,看着一朵枝头繁花感触:“你知道我是被多少银子卖掉的吗?五十两。比那青楼姑娘开包的价格都不如,可我爹说了,只要我能爬上国公的床,将来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五千两,都任我予取予求。真可笑,是不是?” “我在我爹娘眼中,不是女儿,而是他们发财的工具,所以他们把我卖了,我并不觉得伤心,只觉得是解脱。娘娘,我的感受您懂吗?” 白素心问顾宁,顾宁看着她深叹一口气,没有回答,白素心将眼前的□□直摘下,回身看着顾宁,脸上露出甜美温柔的笑:“皇后娘娘,这花就赏给我了,好不好?” 顾宁看着这样的白素心,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就见一个宫婢从那边走来,是顾嫣然的贴身宫婢红曲,红曲对顾宁行礼后,说道:“娘娘,淑妃娘娘得知您今日要送素心出宫,特命奴婢来请,娘娘说她与素心也算相识一场,临别之际,想送些东西给她,还望娘娘成全。” 顾嫣然提出送东西给白素心,顾宁如果这都不同意,未免不近人情,便同意了,并且亲自带着白素心转道冷宫。 走入殿中,顾嫣然站在中间,不似上回见她时那般颓废,转身后,对顾宁明艳一笑,缓缓靠近:“多谢长姐成全。” 顾嫣然边走边说,从小到大,顾嫣然甚少称呼顾宁为长姐。 “不客气,我也想看看,你能有什么东西给她?”顾宁双手抱胸,神情有些不耐。 “我能给她的东西,自然很多了。我们顾家富有四海,我是顾家唯一的嫡女,我身后是整个镇国公府和南平王府,我拥有的可不是长姐你能比的。” 顾嫣然在顾宁面前走动,极尽挑衅之言。 顾宁低头整理了一番袖子:“你要给呢就快给,别废话,我还等着送她出宫,送她出城呢。” 顾嫣然不理顾宁的催促,继续在她面前晃悠:“我这怎么能叫废话呢?我只是在跟长姐陈述事实而已,我虽喊你一声长姐,但也不过就是喊喊罢了,你对顾家而言就是个多余的存在,你利用顾家的名义待在皇上身边,魅惑纠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这么长时间,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顾嫣然,我没空跟你叙旧,也没空听你耍大小姐派头。” 顾宁说完,转身要走,却忽然感觉眼前一花,脚步迟滞片刻,而她身后顾嫣然忽然娇笑出声:“哈哈哈哈。顾宁啊顾宁,都说你这些年在皇上身边保护他,可我看你这警觉性也不怎么高嘛。” 顾宁憋闷的心口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让她有些撑不住蹲下身子。 “顾嫣然,你做了什么?” 顾嫣然笑着蹲下身子,跟顾宁面对面,得意的笑道:“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原本以为你会对我警觉一点,可谁知道你竟这般蠢,蠢到连我给你下毒都察觉不出来。” 顾宁的目光落在顾嫣然身后那只通鼎上,通鼎里燃烧着熏香,顾宁冷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迷香,不可能会有这般效用。”说完之后,顾宁把目光落在了白素心身上,只见白素心把先前在御花园里摘到的花一把捏在手掌心里搓揉,顾宁冷笑:“她下的毒?” 现在已经很显然了,早上白素心给顾宁盛的那碗粥有问题。 白素心见事情败露,并不惊慌,而是将手中揉碎的花瓣丢弃在地,一步步走到顾宁面前,毫不掩饰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是我。你没想到吧?我原本是不想这样的,我也想待在你身边好好的伺候你,可是为什么你连我这个最基本的要求不肯答应呢?还要把我送出宫去,你知道我出宫以后会面临什么吗?” 白素心像是换了个人,也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我不是给了你……”顾宁的话没说完,就被白素心厉声打断:“给了我什么?银票和关碟吗?我孤身一人,难道这辈子就要孤单单的度过吗?你可真残忍。” 顾宁眼前越来越模糊:“你没有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你又家人,却对你不好,将你卖来卖去,这不是我的错,我怜你孤身一人,给你银票,给你关碟,给你机会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你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可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自入宫开始,便是顾家手里的棋子,所谓的愿意待在我身边,不过是你想另攀高枝的借口,别把一切说的冠冕堂皇,若非我阻断了你攀高枝,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快对我下手吧?” 顾宁虽然视线模糊,但是脑子却很清明,对白素心的目的一清二楚。 被顾宁戳穿了内心,白素心的脸色越发阴沉:“原来你一开始就对我有所怀疑。那正好,我今日下手下对了。” “顾相思,我曾经告诫过你,你不过是顾家的棋子,一个棋子就该有棋子的样子,我们顾家对于不听话的棋子,有的是办法除掉你。”顾嫣然见顾宁已经撑不住倒在地上,内心忍不住一阵狂喜。 “你们想在宫里杀我,只怕也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顾宁倾倒在地,虚弱的说。 顾嫣然起身,抬脚在顾宁肩上踢了一下,把顾宁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尽数推到。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顾嫣然想在宫里杀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 顾宁听完顾嫣然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撑不住,双眼一黑,陷入昏迷之中。 ****** 萧廷在林间纵马,见林间跃过一头小鹿,抽箭抬弓,瞄准鹿身后,蓄势待发。 小鹿双眼湿润,带着天真和无知,莫名的,萧廷想到了顾宁,蓄势待发的箭就怎么都射不出去了,薛恒勒马而来,见萧廷不动,便抬弓欲射,被萧廷阻止:“算了,看着还小,放了它吧。” 一出声,林间小鹿就察觉,慌忙跳开,纵身入林。 薛恒无奈收弓: “皇上,多好的鹿皮,就这么放了也太可惜了。” 萧廷勾唇一笑,低头将箭放回箭桶之中,薛恒见萧廷这般神情温和,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皇上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薛恒问。 萧廷舔了舔唇,脑中都是昨晚帐中旖旎:“确有好事,今日不杀生了。” “不杀生?”薛恒满头黑线看着萧廷,有些不是很懂皇帝陛下的脑回路:“那……咱们来干什么的?” 狩猎不杀生,是来关爱小动物的吗? 萧廷却很坚持:“跑跑马,踏踏青,意思意思就得了。” 皇帝陛下是绝对的权威,他既然这么发话了,那后面跟着的大臣们还有什么意见呢,全都收起箭矢,跟着皇帝陛下骑马掉头。 一匹快马跑来,马背上是个穿着太监服的人,徐峰自觉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定睛一看,马背上之人,正是顾宁宫里的张提西张公公。 萧廷看见张提西,眉心微蹙,直觉很不好。 只见张提西一路策马跑到萧廷跟前,一骨碌翻身下马,脚下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跪在地上对萧廷回禀:“皇上,宫里出事了。娘娘,娘娘失踪了,她……” 萧廷从马上跳下,一把揪起张提西:“你说什么?娘娘失踪了?她跑了?” 萧廷听见顾宁失踪,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顾宁有什么危险,毕竟以顾宁的身手,这世上能伤她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她失踪,只能是她自己失踪,可她为什么呢? 昨天夜里她明明已经接受他了。 直到张提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萧廷彻底崩溃:“娘娘不是跑了,是,是殁了。已然葬身火海了。”   ☆、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萧廷站在一座被烧成废墟的偏僻宫殿前, 看着灰头土脸的宫人们从废墟中抬出来的一具尸体发呆,那尸体已经烧焦难辨,唯有右手胳膊上一只被烧变形的金镯子看着有些眼熟。 萧廷蹲下身, 张顺立刻上前将那只金镯子从尸体手上除下,擦了擦之后, 送到萧廷面前。 镯子上仍微微发烫,镯子不是那种特别精致的款式, 两条金缠在一起,像个辫子, 这镯子从萧廷认识顾宁开始,她就一直戴在手上, 因为是她生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张顺和薛恒看着此情此景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还是徐峰胆子大,上前问萧廷:“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吗?”徐峰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焦尸与顾宁相提并论。 萧廷没有说话, 徐峰有些明白,立刻跪下:“臣定当彻查此事,绝不容宫中有此等恶贼存在。” 薛恒见徐峰和萧廷的态度,哪里还猜不到怎么回事,当即说道:“臣愿与徐统领一同调查。” 两人行过礼之后, 便急速退下, 留下萧廷立在当场, 手掌微微收紧, 镯子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团。 偏殿失火,抬出一具疑似皇后的焦尸,一时间,皇后顾宁葬身火海的消息遍布朝野,传遍了宫里宫外,但对于此事,皇上始终没有发表定论,礼部大臣来询问多回,因为如果那具焦尸是皇后的话,那礼部就要给皇后准备殡葬事宜,可如今,皇上不发话,礼部也不能自作主张。 元阳殿中,萧廷一如既往处理政事,一切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宫里失火和皇后不明失踪而发生改变,只不过这些天在元阳殿中议事的老臣们日子可一点都不好过,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只是那脸上的寒霜简直厚的能用刀刮下来几层,殿中气压极其低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议事结束,大臣们都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大家鱼贯而出,都要到殿门口,却听皇帝陛下再度开口:“等等。” 众大臣皆心上一紧,无奈回头拱手行礼,萧廷在大臣中扫了一圈后,目光落在镇国公顾启明身上,说道:“国公留下。” 众大臣这才松了口气。 偌大元阳殿中,顾启明站在龙案下方等候,萧廷把手头上的两张折子批阅完毕后,才从龙案后头走出,捏了一撮香站到香鼎前往鼎内添香。 顾启明在原地等候多时,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猜到今日皇帝找自己谈话的原因。 宫中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顾启明全都知情,自然包括顾宁死去的事情,皇帝不愿相信死掉的是顾宁,所以一直按着不肯发丧,可顾启明的了顾嫣然传回去的消息,对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所以,他断定,皇帝今日让他留下,要么是质问他,要么是发落他,可不管哪一样,顾启明都不怕,因为皇帝没有证据。 就算他知道是顾家杀了顾宁,可没有证据证明,就算他是皇帝,也无法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置顾家。 “她……真的死了吗?” 萧廷添完手中的香,没有回头问出这么一句。 顾启明抬眼看着萧廷的背影,看不见萧廷脸上的神情,所以顾启明有点犹豫该怎么回答。 “不得不说,国公可真是厉害。”萧廷回身如是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这般狠辣,顾宁是庶出不假,可她也曾为顾家出生入死,你说杀就杀了,半点不顾父女亲情。” 顾启明敛下目光,鼻眼观心,默不作声,这个话题,他没法开口。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曾经给过顾宁生路,是她自己不把握的。 “如今好了,她死了,你们的愿望得成了。”萧廷来到顾启明身前站定,让顾启明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顾启明真是有点摸不清皇帝是什么意思,既不像兴师问罪,也不像哀愁悲伤,整个人表情淡淡的,说到顾宁死的时候,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之前顾启明还觉得皇帝是喜欢顾宁的,可现在看来,人死了他都没反应,可见喜欢的程度也很一般啊。 “今晚,朕便安排淑妃侍寝,国公觉得如何?” 萧廷突然抛出一句,顾启明惊讶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皇帝,震惊过后,就是十分有默契的喜悦,退后一步,躬身行礼:“皇上,皇后娘娘不幸遭难,微臣心中亦觉遗憾,但斯人已逝,无法挽回,生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淑妃娘娘自小恋慕皇上,臣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中,定会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周到。” 顾启明一番表态之后,见萧廷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顾启明的说辞,心中欣慰,又想起来一事,对萧廷道:“还有一事,皇后娘娘不幸离世,还是要入土为安的好,礼部那里都在等皇上示下。” 萧廷回到龙案后头,对顾启明摆摆手:“皇后之事朕自有打算,便不劳国公操心了,你且回吧。” 顾启明见萧廷神情淡漠,不愿多谈的样子,也没有再继续劝说,现在他只是一心想让皇帝接受自己的女儿,其他什么的,他管与不管都没什么分别。 ********** 皇上要求淑妃准备侍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顾嫣然这里,顾嫣然惊喜的领了旨意,坐在那里愣了老半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的晕乎乎的,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红曲,你掐我一下,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皇上真的招我侍寝了?” 顾嫣然觉得太意外了,她开始只是想把顾宁弄死,想着只要顾宁死了,以后她可以慢慢的接近皇上,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顾宁才死了一天,皇上就想明白了。 红曲身为顾嫣然的贴身宫婢,自然明白主子有多高兴,立刻跪下恭喜道:“这都是真的,娘娘,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顾嫣然捂着脸,慌忙坐到梳妆镜前,急着让红曲给她梳妆,红曲忍不住笑道:“娘娘不必心机,待会儿内务府还要来抬娘娘去浴池净身,待净身归来,奴婢一定替娘娘好生装扮。” 红曲的话提醒了顾嫣然,她真是太高兴了,差点忘了宫里妃嫔侍寝的规矩了。 白素心也听到了那个传旨,闻训赶了过来,对顾嫣然行礼过后,顾嫣然就让她起身,唤她到身前,看着镜中美如画的自己,顾嫣然道:“这下你总信我的话了吧。” 白素心却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片刻后,对顾嫣然道:“娘娘,您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 顾嫣然正在兴头上,听了白素心这话,也不觉生气,而是摆摆手让红曲暂且退下,红曲将殿中伺候的宫婢尽数带走,还给两人关上了殿门,不一会儿,殿里便只剩下顾嫣然和白素心两人。 顾嫣然拿起簪子在发髻上摆弄,满脑子都在想今天晚上侍寝的时候应该如何打扮,才能一举赢得皇上的心,随口答道:“有什么奇怪的?” 白素心迟疑上前:“皇后刚死,皇上不为她发丧,反而要您侍寝,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奇怪,娘娘不觉得吗?” 自从把顾宁送进那坐偏殿并放火烧死她以后,白素心就没有合过眼,只要一合眼就是顾宁惨死的模样。 “这只能说明,顾宁在皇上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 其实顾嫣然压根儿就不相信皇帝对顾宁是真心的,顾宁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又比皇上大那么多,就算有感恩的情义在,可那情义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然而,白素心却好像不这么想:“不对,我在长乐宫这段时间,将皇上看顾宁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他应该是真心喜欢顾宁的,反而是顾宁,对他总是不冷不热,还时不时的疏远。”就因为顾宁对皇帝的疏远,所以当顾宁对白素心问,问她要不要换一种伺候的方式,她才会一下就觉得,顾宁想让她代替侍寝,以至于中了顾宁的计,对她说出真实想法。 顾嫣然不以为意: “皇上心思缜密,真正的心思连我爹都看不出来,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呢。顾宁救过他好几回命,他对顾宁另眼相看也很正常,可那未必就是喜欢吧,要是真喜欢顾宁,在得知顾宁死了之后,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悲伤?” 不悲伤……不正是疑点吗? 白素心脑中如是想,可是看着顾嫣然对镜爱美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美梦快要达成的喜悦足以麻痹她的一切理智。 所以,白素心决定闭嘴,不声不响的回到自己房间,百般踱步思虑后,从放进柜子的包袱里拿出一张关碟,这是顾宁死前给她准备的,如今也许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断定今天晚上顾嫣然侍寝会有大事发生,皇帝不是个色令智昏的男人,他对顾宁的用心,只要是亲眼看到过的人就绝对不会看错,那是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爱到骨子里的眼神,所以,她配合顾嫣然把顾宁杀了,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 被发现之后,顾嫣然有顾家护着,倒是不担心丢掉性命,可是她呢?无依无靠,唯一的倚靠顾宁还被她杀死了,一旦事情败露,整个宫里没有一个人会护着她,说不定还会被顾嫣然推出来顶罪,到时候做了人家的替罪羔羊,她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里,白素心都有些后悔杀了顾宁。 一切都是她的嫉妒心作祟,觉得自己和顾宁出身差不多,偏偏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现在想想,没有了顾宁的保护,她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任人宰割。 要逃,她一定要逃走才行!   ☆、第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白素心越想越害怕, 趁着今天晚上顾嫣然挪不开身的缘由,傍晚就换上宫婢衣裳,拿了一些简单细软和顾宁给她的关碟和银票, 急急忙忙出宫去了。 可谁知道她眼前快要走到宫门了,却被红曲带着两个粗壮嬷嬷拦住了去路。 “素心,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红曲一边逼近白素心一边阴声问道。 白素心一步步后退:“红曲,我,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出宫比较好。我留在宫里对娘娘来说总归是个麻烦,你看在我们俩一同入宫的份上,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好不好?” 红曲冷哼, 对身后嬷嬷比了个手势, 两个嬷嬷就上前一把抓了白素心的两条胳膊,把她押到红曲面前,白素心背脊发凉, 就算是她杀人的时候, 她都没有这么怕过。 面对顾宁,白素心一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顾宁都不会杀她,可是顾嫣然就不同了, 她虽然许了自己很多让人一听就心动的好处, 可是等到白素心真的配合顾嫣然杀了顾宁之后才发现, 顾嫣然肯给她这些好处的唯一理由就是顾宁。 顾宁若是活着, 顾嫣然还有可能为了对付顾宁去实现对她的承诺,可一旦顾宁死了,白素心手里的牌就等于全没了,这个时候,顾嫣然给她或者不给她,白素心自己已经做不了任何主了。 就好像现在,红曲半路截住了她,这就说明顾嫣然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她离开,早就派人盯着她了。 “红曲,我求求你,你放了我,我给你银子,我有好多银子,我都给你,只要你把我放了。” 白素心苦苦哀求,宁愿舍财保命,可红曲却不为所动:“你的这些银子大多是皇后给你的吧?白素心,不得不说,你可真够狠的。我虽然是淑妃娘娘的宫婢,可也知道皇后娘娘如何掏心掏肺的对你,你这辈子活该没人疼,你把唯一一个疼过你的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给杀了。我告诉你,我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你,你这银子我不会要,还是自己留着去下面买路吧。” 红曲这番话简直让白素心从头凉到脚指头。 顾嫣然果真对她动了杀心。 “不——我不要——你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白素心扯着嗓子喊,希望吸引别人的注意,要是来的人多了,说不定她还有趁乱逃走的机会,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给红曲她们带回去,那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红曲抬了抬手,右边的嬷嬷就从身上扯下一大块布条,两个嬷嬷配合着,没几下就把白素心的嘴给堵了起来,然后掐着她的后勃颈,把人从小路押走。 红曲一路穿过御花园,十分小心谨慎,谁料在经过安宁殿的转角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红曲刚一回头,就觉得脖子一酸,整个人被一记快很准的手刀打晕过去。 *********** 镇国公府后院难得的安宁。 自从顾宁死了以后,镇国公夫妻才算是真正的太平下来。 要不然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要落未落的刀,日夜不敢松懈。顾宁的不可控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如今顾宁没了,就等于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和悬在头顶上的刀都没有了。 徐氏今日兴致特别好,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拿手小菜,夫妻俩在房里喝酒。 顾启明回府后看着桌上的酒菜愣了愣,被徐氏拉着坐下,顾启明不明所以问妻子:“今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咱们心愿就快达成了。我爹那边也好交代了不是?”徐氏亲自给顾启明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 顾启明喝了口酒,想起岳父那里,依旧是愁眉不解。 岳家强势,处处压着顾家一头,如果嫣然不做皇后,那顾家就没有资本和徐家相抗衡,岳父那里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他,所以嫣然为后,势在必行,只有这样,岳父那边才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可皇帝今日在元阳殿中的话一直在顾启明脑中盘旋。 嫣然是自己的女儿,可相思也是,就是因为庶出的关系,所以相思就必须死。相思和徐氏没有关系,她死了,徐氏自然不会伤心,可是,相思和他毕竟是骨肉相连的父女,身上流的是他顾家的血脉,他为了徐家将相思除掉,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嫣然为后对顾家固然有好处,可是反过来想的话,对徐家也有好处。 徐家为什么一定要嫣然当皇后,一定要除掉相思呢。不也是因为,嫣然是徐氏所出,相思是他所出,徐家怕的不是相思不听话,而是怕相思和他这个父亲站在一条线上吧。 如果顾启明当初联合了相思,那其实对他个人而言,对顾家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如今,相思就这么死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今日招嫣然侍寝。要知道,相思刚刚去世啊。”顾启明饮下一杯酒,热辣辣的烫伤了喉咙。 “我不是跟你说了,皇上对那贱丫头不可能是真心的,皇上要的是顾家的支持,迟迟不肯易后,也不过是与你交易条件没谈拢罢了。以前我压着,不让你同意皇上的要求,是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那贱丫头死了,你便应了皇上又有何妨,他要什么,你便给点什么,不要全给,稍稍给点,也算是给咱们女儿铺路了。皇上得到了好处,自然是要回报的,宫里还有比咱们女儿更适合做继后的吗?整个皇宫,都有咱们的眼线在,舍我儿其谁?” 徐氏美滋滋的说,顾启明越听越心烦:“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贱丫头的叫。她再怎么不好,她也姓顾。如今死都死了,就别糟践她了。” 徐氏被顾启明突然的脾气吓了一跳,敛下目光给顾启明斟酒,今日特殊时期,便不与他分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了。 “好了好了,不叫就不叫。大小姐,我叫她大小姐总行了吧。” 人死都死了,叫她王母娘娘她也活不过来,徐氏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顾启明不予理会,闷闷的连灌两口酒。 “你这人也真是的,大小姐生前没见你对她上过心,如今死了,你倒为她喝起闷酒来了。”徐氏打趣,想借此缓解一下气氛,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顾启明把手里的酒杯一下子就甩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能不能闭嘴!”顾启明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对徐氏大吼。 徐氏吓的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半晌才拍着桌子对顾启明道:“顾启明,你什么态度?你可别忘了,你有今日全都是靠我,不就是个庶出嘛,从小都没见你心疼过她一回,现在倒来装好人了?你就问问她泉下领不领你这个爹的情。” 顾启明被徐家欺压惯了,闻言一巴掌甩在徐氏脸上,把徐氏整个人都打的趴在了饭桌上,把一桌子的酒菜都推到了地上,发出乒铃乓啷一阵杯碗砸地的响声。 外头伺候的婢女婆子们全都吓坏了,一个个探头张望,都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要不要进去询问怎么回事。 国公府大管家急急忙忙的跑进后院,被掌事妈妈拦住:“现在可别进去,正干架呢。” 管家不管不顾,甩开管事妈妈的手:“滚开!宫里和大理寺来人了,再不进去就出大事儿了。” 掌事妈妈被管家当面喷了一口,莫名其妙的,就看着管家一路小跑,连门都没有敲就进了饭厅,掌事妈妈脑中回想刚才管家说的—— 宫里? 大理寺? 来人? 什么情况? “国公,夫人,宫里和大理寺派人来,说小姐在宫里行刺皇上,持刀被当场抓获,如今已经押入大理寺候审了。” 管家的声音几乎喊到破声,不仅饭厅中的顾启明和徐氏都听见了,就连外面伺候的人也全都听见了。众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就看见国公和国公夫人双双从饭厅跑出,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乖乖,这是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在宫里做妃子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行刺皇上,还被当场抓获,押入大理寺候审了呢? 顾启明和徐氏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宫中,求见皇上,一盆盆的血水从元阳殿中端出,顾启明看着那血水,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倒了,看这样子,皇上伤的不轻,先前他们去大理寺要人,可大理寺围的铁桶一般,别说交人了,就是见嫣然一面也没有见成,顾启明头脑发懵,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从殿中出来,被顾启明拉到一边询问,太医直摇头:“皇上伤的很严重,刀伤几乎贯穿前后胸膛,淑妃娘娘下手太狠了。” 说完这些,太医就赶忙辞了顾启明离开,顾启明越发糊涂,硬着头皮求见皇帝,却被张顺拦着,说皇上仍在昏迷中,而另一边,徐峰带着两队大内侍卫将顾启明团团围住,顾启明愤然指责:“你们想干什么?” 徐峰冷然下令:“淑妃行刺陛下,罪大恶极,这次行刺事件背后,国公有否参与还有待调查,还请国公不要抵抗,配合大理寺调查为好。待陛下转醒过来,再行定夺。来人,将国公与夫人拿下,暂押刑部大牢。” 顾启明和徐氏彻底懵了,两人皆被擒住了双手,顾启明不死心的挣扎:“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国公,你们谁敢动我!” 徐峰亲自带队:“您是国公不假,却纵女行凶,胆敢行刺皇上,致陛下重伤昏迷,您还是去牢里安心待两天,等陛下醒过来之后,您再去他面前喊冤吧。”   ☆、第45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宫中失火, 皇后生死不明,本来大家以为这是近来最大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没到第二天, 宫里就又发生一件大事,淑妃竟借侍寝之机刺杀皇上, 致皇上重伤昏迷。 在皇上昏迷期间,刑部和大内联手调查淑妃行刺一案, 这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吓一跳, 据淑妃身边贴身女官亲口供述,淑妃在行刺皇上之前, 居然还涉嫌刺杀皇后娘娘, 宫内大火也是淑妃指使,这一连串的事情几乎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而淑妃在刺杀皇后之后,竟然还贼心不死, 想要连皇上一同刺死, 幸好没有得逞。 各种人证物证尽数甩出来,淑妃出身镇国公府,所以,刺杀帝后之事,少不得要调查镇国公府的, 当顾启明被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提审之时, 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几天他被困刑部, 根本不知道外面调查出了什么结果。 提审之时第一次听说,当即否认: “这是污蔑,我国公府上下对皇上一片赤诚,怎会做出行刺之事?定是有人恶意诬陷。” 永宁侯薛恒坐在正堂之上,看着顾启明问:“那国公且说说,是谁恶意诬陷你?淑妃行刺皇上,被当场抓获,这总是铁证吧,她身边的女官对此供认不讳,只说淑妃心中对帝后充满怨愤,行刺了皇后不说,还当晚行刺皇上,皇后娘娘如今生死不明,皇上也命在旦夕,国公一句不知道,或者空口说人诬陷于你,就想撇开所有干系吗?” 顾启明手上戴着重重的镣铐,想上前发现根本动弹不了,急怒攻心:“薛恒,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们想借此与我国公府为难,想要以这种可笑的罪名定我的最,简直就是笑话。我不与你说,我要见皇上,我要与皇上当面分说。” 薛恒抬眼看了看顾启明,冷哼出声: “国公好大的威风啊,我刑部大牢竟还关不住你吗?你想见皇上,如今皇上被你的好女儿刺杀的重伤昏迷,国公想见,只怕也见不到吧。” 顾启明百口莫辩,自知在薛恒手中讨不得好,遂干脆闭口不谈。 没有定罪之前,薛恒不能对顾启明如何,他不言语,那顾启明就只好送他回牢。 徐氏在牢房中接近崩溃,看见顾启明失魂落魄的回来,徐氏更是心焦,等那些狱卒离开之后,徐氏才上前搀扶顾启明坐下,迫不及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放了我们。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他们知道你我是谁吗?” 顾启明回来的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徐氏在耳边吵吵嚷嚷,让他感觉十分厌烦,大喝一声:“好了,你还嫌不够乱吗?闭嘴吧你。” 徐氏惊恐看着他,想要发脾气,可想想两人现在的处境,不是她发脾气就能解决的,耐着性子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你得和我说呀,要不然,咱们难道就在这里困死一辈子吗?还有嫣然,嫣然怎么样了?她怎么会刺杀皇上呢?” 顾启明稍事冷静:“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嫣然不可能刺杀皇上的。如今却发生了,这只能说明,咱们一家都被人算计了。” 至于被谁算计,顾启明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 “算计……”徐氏喃喃自语,不甚明了:“谁会用刺杀皇帝这件事来算计我们?不要命了吗?” 顾启明坐在那儿看着地上的枯枝杂草陷入了恍惚,好半晌才猛然立起:“不行,我们不能就在这里坐以待毙。至少我们要把消息传出去。” 徐氏恍然大悟:“没错,要传消息出去,传去南平,传到我爹手上,我爹肯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可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传?” 自从进了刑部大牢,他们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想要找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徐氏把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取下,然后连同顾启明撕衣摆写下的一封血书,一同包裹进徐氏的帕子里,小心扎好。 故意制造出一点混乱,把狱卒喊了过来,狱卒入内之后,徐氏偷摸着把人拉到一边,将身上半数首饰交给那狱卒,哀求他把帕子里的血书交到镇国公府管家手里,送到之后,让管家拿个信物给他,拿回来交给徐氏,然后徐氏就把剩下的那一半首饰给他。 狱卒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金钱的诱惑,收下了徐氏的金银,悄悄退了出去。 徐氏看着狱卒离开,跟顾启明对视一眼,两人何时经历过这种绝望的时候,这次就是夫妻俩人生中最大的危机,徐氏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忍不住委屈的哭了。 “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在陷害我们。” 顾启明盯着桌上的油灯发呆,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你还想不明白,是谁在陷害我们吗?” 徐氏脑子一团浆糊:“我想不明白。谁会冒险刺杀皇上来陷害我们,他就不怕陷害不成,把自己搭进去吗?” “他怎会怕把自己搭进去?”顾启明苦笑一声。 “你到底什么意思?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想到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了。” 徐氏现在心急的一点都没了主张,她只想尽快出去,尽快离开这个又脏又乱又没尊严的地方。 “嫣然绝对不可能刺杀皇上,这分明就是个骗局。是皇上骗我们入瓮的大骗局。” 顾启明冷静下来,就差不多想明白了,徐氏惊诧:“你是说,是皇上陷害我们?可太医不是说他身受重伤……” “哼。”顾启明冷哼:“身受重伤,谁看见了?” 徐氏通体发凉,忍不住打颤:“可是……为什么呢?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徐氏突然停住了,脑中闪过一个在她看来似乎有点荒谬的理由:“难道是因为……顾宁?” 顾启明闭上双眼,深叹一口气:“还能因为什么?” “可……顾宁她何德何能?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庶出,从小就被放弃的棋子,皇上他疯了不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棋子,竟要拿我国公府开刀,他这么做值得吗?更别说,咱们背后不仅仅是国公府,还有南平王府,我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启明艰难的睁开双眼,沉吟一声: “希望如此吧。” 他们现在最后的希望,就是南平王府了。 *********** 那个拿了徐氏首饰和血书的狱卒,出了大牢以后,就直接往中堂去,找到薛恒,将手里的东西尽数交上,自从国公夫妇入牢以后,这刑部大牢中的狱卒全都换了一遍,就是为了杜绝他们从牢里向外传递消息。 薛恒将帕子打开,直接翻出顾启明写的那封血书,血书内容言简意赅,是让国公府管家日夜兼程赶去南平,告诉南平王徐庆来他们在京城蒙受冤屈之事,让徐庆来想办法救他们。 “从前只当顾启明是个脑子聪明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薛恒一边将血书折叠,一边说道。 通风报信的狱卒不明其意,问道: “那侯爷,这血书是送还是不送?” “送啊。干嘛不送。这血书送出去了,对南平王府而言就是个通贼的证据。”薛恒勾唇一笑,把血书交还狱卒手中。 “你只当不知道,把这个送到国公府管家手里,按照徐氏的要求,跟管家要个信物回来,拿了她那另一半金银,今后请兄弟们喝酒也是好的。” 狱卒笑着领命而去。 薛恒来到廊下,徐峰正好过来,薛恒问:“人都安排去?” 徐峰点头:“昨日便安排了。快马加鞭,此时应该快到南平了。” 两人站在廊下,薛恒看着天际云卷云舒,由衷的呼出一口气:“你说这顾家动什么不好,偏偏动到了顾宁身上,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顾宁就是咱们陛下的心头肉,谁要动了她,比动了咱们陛下还要严重。” 徐峰也是感慨:“可不是,就记得有一次我跟顾宁切磋,伤了她的小指,皇上就让我去西山大营待了半年,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 “也不知道顾宁现在在哪儿逍遥,她爽快了,得偿所愿,苦了咱们还得在这里善后。”薛恒道。 徐峰不以为意:“无妨,等她回来,不让她请吃半年的酒,我就不姓徐。”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失笑。 ********* 血书交到了镇国公府管家手里,管家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到南平王府。 跟王府门房说了来意之后,就被请入了内,管家看见南平王爷就往他脚边扑去,口中大喊:“求王爷救救我家国公和夫人。” 管家风尘仆仆,发丝凌乱,眼看就要扑跪到地,谁知两条胳膊突然被两根长棍架住,挡住了他跪在南平王跟前的动作。 “王爷。”管家有些不懂南平王的态度,往年他曾跟着国公和夫人来过南平王府多回,南平王府的人应该都认识他的,可看王爷那脸色,怎么好像不太对的样子呢。 “闭嘴!你这刁奴,本王岂是那等受你蒙骗之人。” 南平王脸色阴沉看着管家,管家以为是自己贸然而来,没有凭证,挣扎着从怀中掏出血书,送到南平王面前:“王爷,奴才不是来蒙骗王爷的,这是我家国公亲手书写的血书,还请王爷救救我家国公。” 南平王府的下人接过血书送到南平王面前,南平王却连伸手接过血书都不愿意,旁边走来一队穿着宫内太监服的人,为首那人似乎是个宫内管事太监,当着南平王府的面打开了管家送来的血书,看完后,送到南平王面前,问道:“王爷,可真是声情并茂,咱家都要感动了,这般情真意切,王爷可要前往京城搭救?” 这公公是今日下午赶到南平王府的,给南平王府带了些宫中赏赐以及一道圣旨——南平王府可派出一女入宫,顶替淑妃之位。 南平王心动了。 与其让顾家的女儿入宫,享受荣宠,不如直接让徐家的女儿入宫,反正顾家这些年来,仰仗的不过是南平王府的声威,如今皇上摆明了要对付顾启明,南平王府若是一意孤行支持顾家的话,那就等同于要跟皇上摊牌,分庭抗礼,南平王有自知之明,只想荣极一时,不想拿祖宗百年基业去拼,皇帝的这道圣旨可以说是找准了南平王府的七寸,又准又狠。 并且除了圣旨之外,皇帝还很体贴的附了一封密信,密信中指出并不会因此要了顾启明夫妇的命,这又大大的消除南平王对女儿女婿的不忍,女儿和女婿是他的,可顾家的家业又不是他的,他南平王府何必倾一府之力去维护他顾家的百年荣耀呢。 不过片刻的功夫,南平王就与皇帝站在了一条线了。 管家傍晚到来,还送上了顾启明的血书,南平王自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不仅不看,还要当着宫里御史的面表明态度。 南平王接过那血书,将之三两下就扯的稀碎,对傻眼的管家说道:“你家国公纵女行凶,天理难容,还想求本王救他,简直荒谬。本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岂容你等恶行。来人,将这管家重打五十大板,扔出府外。” 下令之后,那管家就被王府下人拖走,南平王与那管事公公交换了个眼神,管事公公满意的点头:“王爷睿智,咱家回宫定会将王爷的一片忠心禀告皇上知晓。” 南平王客气回笑:“那就多谢公公。” 两人相视一笑,管事公公挥动手中拂尘,向南平王提出告辞,南平王亲自送他到门口,又客气赠送百两黄金,方才回府。 ********** 顾启明夫妇在牢里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来自南平王府的援救,而是等到了越发多的罪行揭露,经刑部与大理寺稽查,镇国公顾启明在位这些年,拥兵自重,暗自培养死士,谋杀朝臣,与当年张太医一家灭门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帝带伤审案,对国公所犯之事大发雷霆,当即罢黜国公之位,念其祖上功德,改满门抄斩为散家流放,国公府众仆婢、妾室可自行归家谋生,国公夫妇流放西北,十年为期。 淑妃刺杀帝后,其心可诛,依旧念顾家祖上,皇恩大赦,免其一死,着令剃发入庵,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而后三个月内,皇帝借此整肃朝纲,将曾经的国公一党尽数更替,权利逐渐归拢。 元阳殿内,萧廷稳坐龙椅之后,将刚送来的飞鸽传书展开,信中一行小字:苏州府,狮子岭,夜宿,遇袭,脱险,无恙。 看完这一行小字,萧廷不着痕迹冷哼一声,将信纸卷好,放入手边未曾盛水的笔洗之中,干涸的笔洗里,小卷纸条已经堆放有数百之多。 每日三封,从未间断。 徐峰先前站在萧廷身后,将信纸内容看在眼中,犹豫片刻后,对萧廷开声问:“皇上,已经三个月了,您还不去找她回来?” 萧廷拿起一封奏折,随手翻开,边看边回:“她以为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一心想往外跑,那朕何不成全她?” 徐峰一挑眉:“皇上成全人的方式还真特别。”一天三封飞鸽传书,时刻盯人,也不知成的哪门子全。 “国公府的余孽始终有一批死士搜寻不到,据传流放途中,死士首领曾与国公夫人会面,国公夫人得知皇后未死,便下令死士对皇后进行追杀,不死不休。皇上就不怕皇后在外面有所损伤?” 这才是徐峰担心的地方,如今国公府的势力虽然已经瓦解,但那批死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放任他们追杀皇后,似乎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可皇上对此好像并不在意。 萧廷再次冷哼: “你以为她顾宁是纸做的?一批死士而已,最多让她过的不那么太平,若她能被那些死士伤到,她就不是顾宁了。” 徐峰满头黑线,皇帝说‘最多让她过的不那么太平’……刚刚某人不还说要成全她,让她在外面感受感受世界美好吗? 合着皇帝陛下口中的‘美好世界’,就是被一批苍蝇似的死士追的满世界跑啊。 萧廷目光落在那满是信卷的笔洗上,暗自思量着某人是不是已经受到了教训,从前就是对她太好,好到让她忘乎所以,居然敢用这种方式逃离,就算她是为了给萧廷找个整肃朝堂的理由,可她离开就是有私心的。 这么长时间,她宁愿在外面风吹日晒,每天被死士们追杀,她都不愿回到宫里,也罢,她想在外面待着,那就让她待,待到她待够了为止!   ☆、第46章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江南水乡, 码头上一艘船只靠岸,这是从月城来的一支戏班子,叫宋家班, 班主宋城是名角儿小月仙,说起这小月仙, 懂戏的人都听说过,青衣花旦, 从扮相到嗓子堪称一绝,引无数爱听戏的名门望族, 官贾乡绅痴迷追逐。 一路走南闯北,月城宋家班的名气是越来越响, 赚的钱多了, 班子里的人生活条件也就好了,这不金陵有大户人家请了来唱戏,宋家班一掷千金大手笔, 从苏州到金陵, 包下了整艘船,声势浩荡的就过来了。 一个中年婆子搀扶着个腿受伤的姑娘下船,拿了个拐杖给那姑娘,婆子叮嘱道:“相思姑娘,你用这个先撑着, 我去那边帮帮忙。”这婆子夫家姓王, 戏班里大家都叫她王婆子, 是粗使打杂的, 人勤快心也好,对人特别和气。 这个被王婆子扶着下船的姑娘正是一身布衣的顾宁,她混进这戏班里叫的就是顾相思的名字。 她是躲避追杀的途中,不慎从山崖上滚下来的,直接摔进了这戏班班主的马车里去了,腿断了,宋家班班主是个男人,当时正在马车里换衣服,顾宁撞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衣服全脱了,还没穿,顾宁就算不是大姑娘了,可猛地看见这画面也是够刺激的,没多想就两眼一闭,干脆在那班主马车上装晕过去,想着晕一会儿就走,可连日奔波太累了,班主的马车太舒服,顾宁晕着晕着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腿脚上的伤已经给包扎好了,她跟着戏班里的粗使婆子,已经从丹阳县一路到了朱方镇,居然阴差阳错逃过了那些死士的眼线。 想着反正自己腿受伤了,要跑也跑不了多远,俗话说大隐隐于世,这几个月来,她都是单打独斗,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死士都阴魂不散,要是她跟着这戏班,说不定就能彻底避开那些烦死人的死士追杀了。 这么一想,顾宁就决定留下来养好了伤再走。 她对戏班的人说,自己是穷苦出身,被卖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做老婆,那男人总打她,还不给她饭吃,她好不容易从那男人家里跑出来,谁知失足摔下悬崖,被戏班所救,自己无家可归,愿意跟着戏班走南闯北讨生活。 顾宁拄着拐杖,靠在马车车辕上等王婆子,一个衣着花哨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白面书生,斯文俊秀,走起路来扶风弱柳,竟比女子还要端秀几分。 这是戏班班主宋城,也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小月仙,顾宁从山上摔下来,就是摔到他的马车里,顺便看光了他。 顾宁老脸皮厚,除了有点尴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宋城可就害羞了,看见顾宁脸就一红,避过目光。 “相思姑娘的腿伤好点没有?” 虽然害羞,但宋城还是停下脚步询问顾宁的脚伤。 顾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了石膏的脚,无奈一笑:“约莫快了吧。还未多谢班主的救命之恩,待我腿好了,定会报答班主的。” 宋城温润一笑:“相思姑娘不必客气。” 顾宁拄着拐杖让到一边:“外面风大,班主请上车吧。” 宋城靠的是一副好嗓子走天下,最怕的就是惊风受寒。 宋城与她点了点头,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在马车里,宋城透过车窗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顾宁,风吹乱她的秀发,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身子看着越发单薄,突然心生怜悯,宋城让小厮下车去。 小厮来到顾宁身边,对顾宁说: “相思姑娘,我们角儿请你上车,王婆子估计还要忙不少时候,你先上车等吧。” 顾宁看向马车,车窗后,宋城对她温和一笑,顾宁确实觉得有点冷,一只脚站着也累,便没推辞,上了宋城的马车。 把拐杖倚靠在角落里,顾宁接过宋城递来的热茶:“多谢班主。” 宋城腼腆一笑,问顾宁:“相思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顾宁喝了口热茶,感觉全身都舒爽了不少,闻言愣了片刻:“我是京城人士,父母兄弟自然是有的,不过有也等于没有。” 宋城想起来顾宁之前说自己是被家里人卖给人家做老婆的,要是在家里受宠的话,何至于被卖,就好像自己…… “相思姑娘不必伤心,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父亲就把我卖给了我师父学唱戏,这一唱就是二十年。”宋城觉得眼前这姑娘与旁的姑娘不太一样,眼里没有其他姑娘那种矫情与娇弱,即便受伤,也从未听她喊过一句疼。 “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宋城若有所思的又说一句。 顾宁嘿嘿一笑:“岂止是沦落人,你我还是有缘人呢。这天底下那么多马车我不摔,偏偏摔到班主你的马车里,这天下有那么受伤的人,偏偏班主你救了我。” 宋城听了顾宁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算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那么多马车不摔,你偏摔我马车里。那么多时候你不摔,你偏我换衣服的时候摔进来。可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说到这个,顾宁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赶巧了。” 马车外面传出班主难得的开怀笑声,戏班里的人都觉得有点意外,因为他们班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的这么大声了,有好奇的人凑过来问:“班主跟谁说话呢?” “就是那个腿瘸了的相思姑娘呗。班主好像挺喜欢她的。” 几个车夫和婆子凑在一起说闲话,突然看见金陵城里出来一队官兵,宋城的小厮赶紧到马车下面汇报:“班主,来了几个官差,怎么办?” 马车里顾宁听见‘官差’两个字愣住了,担心不会是自己行踪被萧廷发现了吧,那小子不会真下了通缉令通缉她吧? 顾宁心虚的看向宋城,生怕因为自己连累他,想着如果那官差真是来抓她的,那顾宁怎么也不能连累宋家班,可顾宁却看见宋城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一只手捏着衣服下摆,颇有点隐忍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正纳闷宋城为什么这幅表情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较为跋扈的声音:“我们知府大人得知宋老板来了金陵,特命我等前来相迎,宅子都已经安排好了,什么都有,宋老板直接住进去便是。” 顾宁从车窗缝隙里往外看,听那官差的话锋,不像是来找她的,知府大人给宋城安排了宅子,难道宋城和知府是朋友关系?可如果是朋友,为什么宋城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呢。 宋城深吸一口气,先开车窗帘子,对外就恢复了温润笑意:“替我多谢知府大人,不过我们宋家班已经有地方歇脚,这三日小生需排演曲目,未免耽误三日后老夫人的寿辰堂会,便不去知府大人那里请安了,多谢官爷跑这一趟,小四,给官爷拿一些咱们从苏州带来的特产,另外再给官爷们添一些茶钱,小月仙在此谢过诸位。” 小四领命去,戏班里几个专门跑堂的小子都很机灵,送礼的送礼,送钱的送钱,一个个官爷前官爷后,把那些官差伺候的服服帖帖,拿了东西和银子,那些官差倒也没纠缠,直接走了。 官差走了之后,小四才在外面急的跺脚:“真是一帮土匪,不对,比土匪还要黑。”小四走到车窗下面,对宋城说:“班主,您对他们也太客气了。不过就是一些小喽啰,知府大人难不成还会为了他们和你为难吗?怕他们作甚?” 宋城似乎不喜欢小四说的话,突然怒道:“闭嘴。” 说完,就把车窗帘子放下,闭着眼睛蹙眉冷静片刻后,才睁开双眼,看见顾宁好奇的盯着自己,宋城无奈叹息,捏着眉心似乎很头疼的样子。 “可否麻烦帮我把那边的药瓶递过来。” 宋城对顾宁开口。顾宁回头,往旁边的架子找了找,指着白色瓷瓶询问,宋城点了点头,顾宁将药瓶给他递过去,还顺便递了杯茶。 宋城就着茶水把药吃下,顾宁才开口问:“这次宋家班到金陵做堂会,就是知府大人家的?” 宋城沉默片刻,点点头,算是回答。 顾宁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问了,又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下去,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宋城却开口了。 “相思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顾宁一愣,赶忙点头:“哦,是。班主但说无妨。” 宋城将药瓶盖子盖好,捏在掌心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抬头与顾宁对视,说道:“在下一介草民,还是个戏子,虽说有点名气,可那也是达官贵人眼中逗闷子的玩意儿,实不相瞒,那知府大人乃是断袖,一年前我在扬州搭台,被他相中,自此纠缠不断,这回又借了由头将我喊来金陵做堂会,可他什么心思,我岂会不知,堂堂男儿,纵为戏子,亦无愧于天地,焉有从他之理,相思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顾宁听得惊讶不已,原来那知府大人来请宋城是这个意思。 “是,这世间感情,就算不关男女,可讲究的也是你情我愿,班主显然不愿,那这桩感情肯定不能屈从啊。我能帮上班主什么忙,班主尽管直言,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顾宁生就热心肠,就算萍水相逢,她也愿救人于水火,更别说这个宋老板对自己还有搭救之恩,见他还是有些迟疑,便自行猜测问道:“班主是想我去杀了他?” 顾宁问,宋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相思姑娘误会了,我怎会让你去做那等杀头的大罪。” “哦,也还好……应该杀不到我吧。”顾宁这般说,怕宋城误会,遂补充道:“额,我的意思是,我不怕。愿为班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宋城感动的看着顾宁,半晌才道: “不用姑娘肝脑涂地,只想让你帮个忙。那知府于钟曾说等我到天荒地老,只要我一日不成亲,他便一日不放弃,我是想让姑娘扮演我的妻子,若是那于钟言而有信,见我已然成亲,说不定就能自动放弃了。” “扮演……你的……妻子?” 顾宁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拇指,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 “我知道,这个要求让姑娘很为难,但我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此人若是选的不好,说不定还会因此惹怒知府,届时我们宋家班都要跟着遭殃。” 宋城说的诚恳,顾宁稍加犹豫之后,把心一横,反正山高皇帝远,她在这里帮一帮宋城,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扮演一下人家的妻子,想来也是无妨的吧。 “那,好吧。需要我怎么做,你尽管吩咐我好了,我演技一般,你多担待。” 顾宁应承之后,宋城面上露出惊喜之色,感激道:“姑娘肯答应,就已经是帮了宋某一个大忙,那我现在就告诉姑娘我的一些情况,姑娘且记着些,宋家班里其他人我也会让小四去知会,从现在开始,姑娘便是我宋某人的妻子,宋家班的女主人。” 一切来得太快,让顾宁都有点适应不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肯定要帮人帮到底的。 “……好吧。那我还叫这个名儿?要不要改一改?”顾宁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顾相思这个名字好像听起来也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然而宋城却不以为意:“无妨,姑娘无需改名,相思这个名字很好听。” 顾宁:…… 宋家班的马队进了金陵城,早就有戏班的人来包下了整座东升客栈,作为宋家班短暂的歇脚之地。 顾宁现在作为宋城的妻子,宋家班的女主人,自然和宋城安排在三楼雅间里。 宋城很体贴,特意安排了一间两间房互通的房间,这样两人即便一起入房,也可以分开两边房间睡。 顾宁没什么行礼,拄着拐杖刚坐下准备喝杯茶休息休息,外面就有人来敲门,宋城也听见了,从另一间房赶过来,对外问道:“什么事?” 小四的声音传进来:“班主,外面有人找班主夫人。” 顾宁和宋城对望一眼,宋城眉心蹙起,顾宁也想到一个可能,小声问:“不会这么快就找人来确认吧?” 宋城进城之后,特意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去知府府,告诉知府大人过两天会带夫人去拜访他,难道知府看到书信以后,就派人来确认宋城是不是真的多了个夫人。 这效率,未免也太快了。 “班主放心吧,该记的我都记住了,藏着掖着反而让他怀疑,我这就去会会他的人。” 顾宁如是说,宋城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让顾宁扮演夫人的目的就是这个,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我随你一同去。” 两人出门,顾宁换了身稍微齐整些的衣裳,看起来还真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宋城体贴的扶着她下楼,走到客栈外面,并未看见预料中的官差,客栈门口只站了一个身量颇高的布衣男子。 顾宁目光扫过那男子背影,开始没在意,可目光带过之后就猛然僵住了,敛下目光疑惑的缓缓将脑袋转回那男子的背影之上,那背影宽肩,窄腰,长腿,穿成什么样顾宁都不会认错,于是,顾宁抑制不住,难以置信的将瞳仁放大。 宋城不觉有他,扶着顾宁往客栈里回问:“不是说有人找夫人吗?人呢?” 小四出来看了一眼,指着那男子背影道:“喏,就是他。他指名道姓要找班主夫人。还知道班主夫人的名字呢。” 宋城目光望过去,疑惑着开声:“这位先生,不知找内子所为何事?”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他低调打扮完全不同的脸,冷峻中带着天生的尊贵,即便布衣加身亦能让人一眼便觉此子非池中物,长眉俊目,孑孓冷傲。 锋利如刀的目光从宋城身上转向顾宁,唇边勾起一抹让顾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冷笑:“她是你的……内子?” 顾宁以手掩面,人都说是现世报,可也没有这么快的吧。萧廷是神仙吗?她刚做出点行动,萧廷就出现兴师问罪,还能不能行了? 宋城虽然也察觉出这个男子有些异样,但依然没有退缩,直言不讳:“不错,此乃在下内子,不知阁下究竟是谁?” 萧廷一挑俊美,对顾宁扬了扬下巴:“我是谁,你可以问问你的内子。” 宋城不解,看向顾宁,顾宁与之对视片刻,困难的吐出几个字:“弟弟!亲生的!”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宋城的表情拨云见雾, 看着萧廷热情道:“啊,是,是咱弟弟啊。来, 来人,快请我舅子进客栈。” 宋城一声令下, 客栈里走出几个戏班的人,把人给请进了门, 虽然一个个都搞不懂怎么刚多了个班主夫人,又来个班主小舅子, 这亲认的也太快了。 萧廷冷着一张脸被请进门,脸上寒霜挂的简直比寒冬腊月的冰棱还要冷。 宋城扶着顾宁在长凳上坐下, 本来想坐在顾宁身边的, 可在萧廷那像是有刀的目光注视中,生生转换了方向,坐到顾宁左手边的长凳上去了。 萧廷坐在顾宁对面, 双手抱胸, 静静看着她。 顾宁抬着伤脚,如坐针毡,宋城给她倒了杯热茶送到手边,还附赠一个情意绵绵的微笑,顾宁接过茶杯, 甚至连看一眼萧廷的勇气都没有。 “小舅子也请喝茶。” 宋城热情万分送了杯茶给萧廷, 萧廷无动于衷, 冷的宋城怀疑人生, 无奈只好收回茶杯,放在萧廷面前的桌案上。 “哈哈,那什么,你们姐弟多久没见,是不是有话要说?” 宋城自小会察言观色,见萧廷自从进门开始,那双眼睛就没有从顾宁身上离开过,这才体贴的问。 果然这个问题问出口,小舅子脸上终于露出点别的神情,赏光的往宋城看去一眼,那目光仿佛透着丝丝赞赏,就那么一丢丢,居然让宋城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仿佛被小舅子赞赏是一件多么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 “三楼有雅间,小舅子若不嫌弃,不如上楼谈?” 宋城继续把察言观色发扬光大。 顾宁放下茶杯,急急道:“上楼?算,算了吧。” 萧廷起身,与其不容置疑:“那就上楼吧。” 这姐弟俩的意思南辕北辙,宋城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决定站在小舅子这一边,毕竟这姐弟俩看起来,还是姐姐更好说话一点,这小舅子生就一副凶相,在他面前说句完整话都有点困难,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惹恼了,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哎,那就上楼,相思你别动,我来扶你。” 宋城说着就起身来到顾宁身边,伸手要扶她,可手还没碰到顾宁的胳膊,就被旁边一股劲道拍开,萧廷当仁不让的把顾宁一下子横抱而起,顾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的肩膀,对宋城尴尬一笑,试图解释:“那什么,傻小子有的是力气,让他抱着好了。我也省的费劲。” 宋城眨巴两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哦,是是是。还是小舅子厉害,我这文弱之人确实怠慢夫人了。” 萧廷听到‘夫人’二字,眉头突然蹙起,正要扭头发难,顾宁眼明手快赶紧把他的脸拨过来,指着楼梯说道:“傻小子看啥呢,往那儿走。” “对对对,楼梯在这儿,这边请。” 宋城主动给他们引路,萧廷抱着顾宁直奔三楼雅间,进了房之后,宋城还热情招呼,谁料萧廷突然对他来了句:“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宋城真是觉得这个小舅子怪异透了,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来头,担心的感觉油然而生,生怕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舅子’的出现,而坏了他的计划。 顾宁看出宋城的想法,给他吃颗定心丸,说道:“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儿,就算天上下刀子,我说什么都会帮你做完的,万死不辞。” 宋城有她这句话就够了,感激的对顾宁拱了拱手,然后从雅间里的小门去到另一间房,还很体贴的帮他们把门关了起来。 偌大雅间内,就只剩下顾宁和萧廷两人,气氛一度,两度,三度……都十分尴尬。 顾宁在萧廷手上挣扎两下: “放我下来,脚疼。” 萧廷冷哼一声:“你不是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脚疼啊?” 顾宁堆起笑脸:“我要不死,你怎么能借题发挥?我要不死,你怎么能把宫里的内应全都名正言顺的清除?我要不死,你又怎么能顺利跟南平那边接轨?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我死得其所?死的应当?” “是吗?”萧廷的声音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真不是为了体验自由,体验外面的世界?”萧廷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顾宁心虚一笑:“当然,不是。” “我要没来找你,你打算在外面飘一辈子?”萧廷用下巴指了指刚才宋城离开的方向:“又或者,干脆就跟那个病秧子凑合过了?班主夫人……顾相思,我从前竟不知道,你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 顾宁鼻眼观心,想着自己还在他手上,又动了动:“放我下来。你说话就说话,别攻击别人行不行?宋老板人挺好的,要不是他救我,我说不定早给野兽叼走了。” 萧廷目光落在顾宁的伤患处,这才移动尊步,往床铺走去,把顾宁轻放在床沿坐下,然后蹲下身子把她绑着石膏的腿放在膝盖上,拧眉问道:“怎么弄的?那些刺客伤的你?” 萧廷派人一日三封飞鸽传书,上午还传书无恙脱险,到了晚上就传来受伤的消息,萧廷放下一切从宫里赶出来,马不停蹄赶到了金陵。 “哪儿啊,我自己没当心,摔下了悬崖。就摔在宋老板的车里,我摔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在换衣服,全脱了的那种,被我看光了。我当时太尴尬,就假装晕了过去,谁知道太累睡着了……” 萧廷看顾宁说的口沫横飞,哼笑一声:“还挺得意。怎么着,要不要我成全你们?” 顾宁很想点头,哪怕她知道萧廷只是作势问问,不过能和他过过嘴瘾也是好的,然而萧廷的目光太吓人,顾宁瞧着他,几个月不见,这小子似乎瘦了很多,两颊都凹进去了,莫名觉得心疼,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问道:“我不在宫里,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萧廷心里憋着气,其实在看见顾宁的那一刻就消了大半,如今听她这般温声询问自己,剩下的大半也消失了。 回握住顾宁的手,放在脸颊上摩挲:“你说呢?收拾收拾,待会儿就走了。” 顾宁突然醒来:“走?去哪里?” “你说去哪里?在外面还没玩儿够?还不想回宫?”萧廷的双眼又瞪了起来。 顾宁认真迎上:“我不回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萧廷凶道。 顾宁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我说我现在不能回宫,不是不回宫。我得待在宋老板身边,他现在有麻烦,我答应帮他解决的。就算是报他的救命之恩,你知道的,我顾宁从来不欠人人情。” “你的人情,我来还。有我在,你还怕保不住一个他?”萧廷气呼呼的说,顾宁对宋城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哎呀,不必兴师动众,你出手动静太大了。这金陵知府暂时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你就为了宋老板革了他的职?我跟宋老板计划好了,我扮演他夫人,看看金陵知府会不会对他死心,要是直接死心了,那就算解了宋老板的危机,到时候……” “就回宫吗?”萧廷问。 顾宁模棱两可的笑了笑:“到时候再说吧。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事儿呢。” 她那小九九岂能瞒过萧廷的眼睛,不动声色,并不打算拆穿她,翻身躺到她身旁,双手垫在脑后,悠闲在在的翘起二郎腿,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顾宁觉得不妥: “你在这里,我怎么跟他扮夫妻?” “你是想等腿伤好了继续跑吧?还是那句话,扮不了就回去。”萧廷冷酷说。 顾宁:……   ☆、第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宋家班的人这两天都觉得非常纳闷, 突然多了个班主夫人,没一天功夫,又来了个班主小舅子, 这个小舅子那长的叫一个俊啊,身高八尺, 龙章凤姿,穿的也不见显贵, 可就是让人一看就有种想跪下磕头的冲动。 总是站在班主夫人旁边,除了班主之外, 等闲人根本不敢靠近。 此时客栈大堂里,只见班主神情凝重看着桌上一封邀请帖, 班主夫人和小舅子坐在两边, 班主闭目长叹:“该来的总会来。” 顾宁将那请帖拿起来再看一回,安慰宋城:“来就来呗,不就是赴宴, 迟早要赴, 今儿赴了,跟他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解决了,反正你钱已经到口袋,说不定明儿都不用去他府上唱堂会了, 直接回苏州多好。” 宋城神情只见得更沉重了。 顾宁看一眼萧廷, 使眼色让他也安慰两句, 萧廷双手抱胸, 表情臭臭的,耐着性子说了句:“我们与你一同去,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宋城看着萧廷,语重心长道:“小舅子,这知府好男色,我和你姐姐去也就罢了,你这样的……要不就别去了。” 顾宁喝了口茶问:“为什么他别去?”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了,直言追问:“你是担心那知府又看上他吗?” 宋城窘迫的低下头,算是默认,萧廷脸色越发阴沉,可顾宁就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笑的开怀处,还直接拍起了桌子,然后对着宋城一个劲的摆手:“没事儿~~知府要看上他,就让他给你顶上。就他这体格,保准把那知府的牙给咯碎了去。” 顾宁怎么都忍不住,想想那个画面就好笑,笑到后来呛了口风,居然咳嗽起来,萧廷和宋城同时起身要给她拍背,最终宋城败在了萧廷不经意的一记眼刀之下,给顾宁拍完后,没好气的来了句:“小心别一口气笑死了。” 顾宁缓过气后,一手搭上他的肩:“放心吧,我命长着呢。” 这‘姐弟’俩的相处方式让宋城看不懂,不过现在他最应该操心的就是今天晚上知府别院的鸿门宴。 傍晚的时候,果真一辆豪华马车准时停靠在了东升客栈前,马车前面后面各有两个骑马的官差,俨然一副押送的姿态。 萧廷扶着顾宁出门,宋城也在一侧,为首官差对宋城拱了拱手:“宋老板,我们大人已经在府中久候多时了,请上车吧。” 宋城先上马车,萧廷扶着顾宁上去,那官差横过一把腰刀,问道:“只听说宋老板要带夫人,你又是谁?” 宋城回身解释:“哦,这是内子胞弟,不瞒大人,内子前阵扭伤了脚,小舅子不放心特意从家乡赶来,还请通融通融,让他随行。““既是尊夫人胞弟,随行也不是不可,只不过……” 官差后面的haul没说出来,宋城就明白了,对马车旁的小四使了个眼色,小四就上前使了点银两,那官差掂量掂量后,才得意的收回腰刀,让萧廷扶着顾宁上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缓缓驶动,宋城脸色十分不好,似乎担忧异常,顾宁坐在窗边,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前后官差跟的很紧,很显然是不可能有让宋城半路逃跑机会的。 这个金陵知府对宋城还真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也不知萧廷带了多少人出宫来,要是待会儿被困在知府别院谈不拢,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她这打了石膏的腿约莫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知府别院是远离城镇喧嚣的一处田庄,周围没什么人家,特别适合做坏事。 顾宁由萧廷搀扶着,四周观望以后,小声说道:“我原还在想这个知府会不会只是个执着的痴情人,可看看他这别院的规格,都快赶上朝中一品大员了,在金陵这地儿,肯定没少贪啊。” 萧廷没有说话,宋城则是没有心情说话。 他们是被两队二十人的官差押送到内院的,见到了金陵知府于大人,脱下官服,穿了一身武生唱戏服的长衫,脸上画着西楚霸王的脸谱,一手执酒杯,一手执酒壶,哼哼唱唱从竹帘后出来。 看见宋城的那一刻,于大人惊喜的过来,一把拉住宋城的胳膊:“宋老板来的正是时候,好戏将要开场,速速随我入内换装,今日与本大人唱一出霸王别姬,宋老板就是本大人的虞姬。哈哈哈哈。” 宋城抽出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于大人,今日小生是带内子来赴大人宴,还请大人自重。” 于大人往宋城旁边的顾宁看去一眼,用审视的目光转了一圈,又看向一旁萧廷,在萧廷脸上看了好几眼,然后才收回目光,继续要去抓宋城的手。 “不过是唱一出戏,尊夫人不会这般没度量吧。别啰嗦了,速速随我入内吧。我还有好些话要与你说呢。” 说完,于大人便不管宋城的意愿,强行要把人往内里拉扯,宋城没那么大力气挣脱,正想卯足劲冲上前去,不料于大人手腕突然被拐杖重重打了一记,吃痛后只好放手,愤怒看向打他的人,顾宁收起拐杖的同时,脸上还露出了笑:“大人,你要我相公随你去唱戏,连问都不问我一下,未免也太不尊重我了。”顾宁说。 于大人按着自己被打的手腕,抬眼第一次正视顾宁:“你就是宋老板的妻子?模样生的尚可,只是这性子嘛可真配不上宋老板温润如玉。” 于大人冷哼一声,忽然对外打了个响指,先前押送他们进门的官差就进来了,个个凶神恶煞,于大人也不含糊,直接下令:“将这疯妇押下去。” 看来是有备而来,所谓邀请宋城夫妇来别院不过就是个说辞。 宋城焦急:“于大人,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宋老板,我与你说好什么了?不是说好了价格,让你来陪我唱戏吗?我又没让你干其他的,唱戏不正是你的老本行?从前在苏州你拿乔便罢了,如今在金陵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拿乔,劝你还是乖乖听话,或许我还能留你这漂亮妻子一条性命,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于大人已经耐心尽失,直接换了一副嘴脸。 宋城看向顾宁,悔恨道:“是我害了你们。” 顾宁摆摆手,正要安慰她,忽然耳廓一动,听见外面有些很熟悉的动静,问萧廷:“你的人?”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现在这知府别院的暗处,正有一股不小的阵仗在涌动着,有些动静的轨迹顾宁很熟悉,就跟这三个月来追杀她的死士们差不多。 萧廷眉心蹙起,回了句:“不像。” 如果不是萧廷的人,那就完蛋了。 “那些死士追来了。”顾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腿,举起手中拐杖就要往自己腿上敲去,却被萧廷拦住:“你干什么?” 顾宁急忙道: “那些人可难对付了,我拖着这腿咱们都得死。” 萧廷却抓住顾宁的手腕,不许她做傻事:“你要现在敲了,这腿今后就落下病根儿了,你想瘸一辈子吗?” 顾宁当然不想瘸一辈子,可外头的动静越来越近,容不得她迟疑,如果是她一个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多了个萧廷,她可以出事,萧廷不能出事。 一把推开萧廷,拐杖砸在石膏上,谁料萧廷一个反手夺过了顾宁手里的拐杖,抛在地上,不由分说,直接把顾宁横抱而起,向外掠去。 顾宁慌忙大叫:“喂,你去哪儿?咱们走了,宋城怎么办?” “死士的目标是你,你留在这里,宋城才会危险,我带你走,把死士引开。”萧廷抱着顾宁跃上房顶,边跑边说。 顾宁还是不放心:“可他落在于忠手里,也是生不如死,我答应过他一定要帮他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管别人死活。”萧廷将顾宁抱走,感觉顾宁在手上挣扎,这才言道:“你放心吧,我已经让薛恒和徐峰去调兵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把别院包围起来,宋城不会有事的。” 有了萧廷这点保证,顾宁才稍稍感觉放心些。 顾宁不想拖累萧廷,可她现在的脚,如果萧廷不抱着她走,两人只会更快被追上,所以她尽量让自己贴紧萧廷,减少阻力和重量。 两人跑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感觉身后追兵似乎被甩开一点,顾宁要求下来,萧廷将她放下,顾宁四处观望一圈后,问萧廷:“你认识这是哪里吗?” 顾宁满怀希望的问,萧廷一头雾水的摇头:“不知啊。” “不知道,那你往这儿跑干什么?”顾宁觉得有点头大。 “慌不择路,哪里还分得清方向。”萧廷摊手。 这个理由确实无法反驳,人在慌乱的时候,哪里还会注意自己跑的方向呢。 “算了,继续往前走吧,被追杀入树林可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出去吧。” 顾宁话音刚落,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哨声,这哨声顾宁听了三个月,已经非常熟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把他们团团围住,步步逼近。 没什么废话,那些黑衣人直接将手中箭弩射出,萧廷和顾宁努力躲避抵挡,顾宁对萧廷说:“萧廷,你赶紧走,他们的目标是我。”顾宁如是喊道,说什么也不能让萧廷出事。 萧廷一脚踢掉射向顾宁的箭弩:“你是让我把你丢下吗?我在你眼里就是会弃你于不顾的人吗?”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赶紧走!护你平安是我的职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宁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她从十八岁开始就被陆钊灌输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保护萧廷的思想,而顾宁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箭矢太多,萧廷不能全部替顾宁拦下,干脆整个人把顾宁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顾宁,替她抵挡那些箭矢的袭击,顾宁被他这一举动吓住了,从来没有想过萧廷会用自己的命来保护自己。 她一直以为萧廷对自己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根本不会维持多久,更加不可能因为他的这份冲动而付出什么,他让她做皇后,可能就是一时找不到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 曾经的种种想法在顾宁脑中盘旋着,没一种思想此时此刻仿佛都被那些疾射而来的箭矢一一戳破,只留下她和萧廷深情相拥的画面。 萧廷几声闷哼,背后已经中了两箭,顾宁这才拼命挣扎起来,对萧廷道:“你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了我,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萧廷不理会顾宁挣扎,将她越抱越紧:“没有你,我要这命有何用?没有你,我做皇帝又有什么意义?顾相思,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任何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萧廷说完这番话,便直接将顾宁扑倒在地上,完完全全将她藏在身下,顾宁的手指感受到了一片湿润,她知道这是萧廷背后的血,鼻头忍不住泛酸,眼眶胀痛,终于忍不住环抱住萧廷。 “傻瓜,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顾宁大哭出声。 “没有你在身边,我与死了没什么分别。”萧廷在顾宁耳旁低喃:“你知不知道,你总是想从我身边逃离,我有多伤心,你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吗?你说走就走,连个消息都不留给我,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顾宁崩溃大哭: “我不走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走了。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萧廷满意的将脑袋埋入顾宁的颈窝之中,满足一叹:“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萧廷,我不要你死,我要留在你身边,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萧廷……” 这边两人生离死别的哭泣,全然没有发现周围的那些射箭弩的死士们已经被控制住,一个个的卸掉了下巴,让他们无法咬破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薛恒看着不远处扑在草地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对一旁徐峰问道:“他们还要抱多久?” 徐峰捡起地上的剑鞘,呼出一口紧张的气息:“皇上难得听到这些话,你就让他们多肉麻会儿吧。反正他们也没受多重的伤,咱们不一样,还得回金陵城,调查那个被关押起来的知府,忙着呢。” 队伍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离开,顾宁被萧廷保护在身下,感觉过了好长好长时间,两人生离死别的话说了一箩筐,顾宁似乎也感觉到周围没了杀气,可现在不管怎么样,她已经顾不了那些了。 满脑子都是萧廷,满脑子想的都是抱着他不放手。 人这辈子,患得患失,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顾宁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自由,是无拘无束,其实不过是对自己人生的失望和没信心,从小到大,她得到的爱太少了,少的让她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真心爱她,所以一直对萧廷若即若离,嘴上说着不喜欢他,甚至离开他,可内心还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她始终在找寻证明的方法,可感情这种事情,哪是能轻易证明的。 顾宁如今甚至想谢谢这些追杀她的死士,是他们让她彻底明白了萧廷对自己的心,也明白自己对萧廷的心。 她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醒悟的太晚,她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萧廷,踏踏实实,紧紧密密的抱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第49章 第 49 章 尾声 顾宁和萧廷回到金陵城, 知府于大人已经被薛恒和徐峰关入大牢,大理寺卿本次随萧廷出宫,正好可以直接在金陵调查于大人, 不说别的,这于大人能在城外拥有那么大一栋别院就很令人可疑, 更别说,在他知府后衙还搜出了三万两黄金, 他若是个清知府,那宅子和金子是哪里来的? 宋城宋老板只知道于大人被京里来的钦差抓起来了, 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回到客栈以后,宋城知道顾宁他们还没回来, 特意让宋家班的伙计连夜去找, 可怎么也没有找到。 直到第三天,东升客栈外来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 指名要见宋城宋老板, 宋家班的伙计赶忙进去通报,宋城出来以后,那年轻男子对宋城点头致礼,宋城拱手回礼。 男子上前,将一封书信交到宋城手中, 说道:“奉我家主人的命, 前来多谢宋老板搭救之恩, 马车里有一万两黄金, 是我家主人的谢礼,这封信里有我家主人的印鉴,今后宋老板若是再遇难事,尽管将这印鉴拿出,可保您与家人一世太平。” 这男子声音尖细,斯斯文文,竟比他们唱花旦的男人还要轻柔,宋城有点懵:“不知尊驾主人是何许人也,与宋某相识?” 对于宋城的问题,那男子柔柔一笑,指着他手中的信封:“一切答案,宋老板看过信后便知道了。告辞。” 说完这些,那男子回身上了后面那辆马车,绝尘而去,宋城目送他直到转角,小四上前来问:“班主,那人谁啊?怎么还留了个马车在这儿?” 说完,小四就上前去探望马车里有什么东西,宋城将信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眼睛越瞪越大,与此同时,小四也在那边大声嚎叫起来:“班,班主!班主!这,这……” 小四已经激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了,马车里有金子,马车里有成堆成堆的金子! 宋城上前捂住小四的嘴,让他不要大声喧哗,两人站在那里强行镇定了好一阵,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叫什么,这叫天降大运啊,他怎么会想到,那个从天上摔下来的女子,竟然是…… ************* 番外一: 失踪的皇后回宫了,由皇帝陛下亲自找回,满朝震惊。 镇国公府一夜散尽,国公夫妇流放西北,所有人都觉得这下皇上应该要换皇后了吧,可我们的皇帝陛下不仅不换,还和以前那般,日夜专宠皇后,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顾宁睡到日上三竿起,不是她爱睡懒觉,是真的太累了。萧廷那小狼崽子也不知是蓄意报复还是真的血气方刚,素了太久,开荤以后就跟刹不住似的,可苦了顾宁的腰子,好几个月来,日日受累,不多睡会儿怎么能养好精神呢。 幸好这宫里的事情有荣昭仪料理,荣昭仪虽然是庶出,但料理后宫事务上却是一把好手,除非是那种大事会来找顾宁商量,一般小事她就自己处理,确实让顾宁少了不少麻烦。 好不容易等到萧廷的上朝日,也就这两天,萧廷要议政,要批奏折,顾宁能稍微闲一点,在宫里待的有些闷,就想着去外面找薛恒喝酒,正好听说最近刑部在审那些追杀她的死士,顾宁就想正好去听听怎么审的,于是趁萧廷上朝去之后,就留了个口信,往刑部去了。 刑部大堂里在审案子,顾宁和薛恒就坐在后堂,一边喝酒一边听堂,顾宁招来个刑部员外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员外郎应声而去,薛恒不解:“你问什么呢?” 顾宁放下酒杯,对薛恒道: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本来已经把那些死士甩掉了,藏在宋家班里养伤,那么多天他们都没找到我,怎么我去知府别院就给他们找到了?” 薛恒拿着酒杯,目光似乎有些闪躲,想把那员外郎喊回来,可人家已经到了前面,顾宁把要追过去的薛恒拉回来:“你干什么呀?让他去问问,我这心里的疑惑才能解开啊。” 薛恒犹豫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觉得你就是疑心病太重。那些死士干什么吃的,他们干的就是找人杀人的活儿,找到你不是很正常嘛。” 顾宁却坚持:“不对,那几天他们肯定发现了什么线索,可我自问没露出什么马脚,问清楚了,以后要是再被追杀,不是能避着些嘛。” 活到老,学到老,虽说以后不会有机会再被死士追杀,可多学点总是好的。 正说着话,先前派出去的员外郎就回来了,给顾宁呈上了一张小字条,说道:“这是那些死士交出来的,说是他们原本不知道您在知府别院中,是收到这个讯息他们才赶过去的。” 顾宁指着没打开的字条对薛恒说: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有人识别了我的身份,给他们通风报信来着,不是我行踪暴、露,是有……” 顾宁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因为她展开了那张小字条,看见了上面写的字:十月初九夜,金陵知府别院,顾宁。 有这几个字的线索,无论什么人都能找到顾宁,可这线索上的字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呢。 顾宁把字条递到了薛恒面前,沉声说道:“你看看这字迹。像谁的?” 薛恒却是不接受,直接推开,摸着鼻子讪笑:“嗨,有什么好看的。” 顾宁一拍桌子,冷声道:“看看。” 薛恒被她那一拍桌子吓得身子一抖,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认命拿起那张字条,随意看了一眼,果断摇头:“看,看不出来。” 顾宁静静盯着他,半晌后才说: “薛恒,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与你这么多年交情,真是没想到最后想致我于死地的居然是你!” 薛恒一瞪眼:“不是我!”谋害朋友这个罪名,薛恒说什么都不能担下来,果断否认。 “那是谁?你敢说这字迹不是你的?没看出来啊,薛恒……哼哼。”顾宁冷哼冷笑,看的薛恒胆战心惊。 这个锅实在太过沉重,薛恒说什么都顶不住了,对顾宁招了招手,让顾宁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自证清白的话,谁料顾宁听了之后,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气的一脚踢翻了阻隔刑部后堂与前堂的大寿山石屏风,差点把正在审案的刑部尚书压在寿山石屏风下面。 传递消息的员外郎摸了摸一头的冷汗,问薛恒:“侯爷,这屏风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可贵了,摔坏了咋整?” 薛恒干咳一声,恢复冷静: “明日找内务府申请赔偿。” 员外郎似乎有不同意见:“您今日黑了皇上一道,内务府会赔给咱们吗?” 薛恒:…… *********** 萧廷下朝回来,张顺就来禀告他说顾宁去刑部找永宁侯喝酒的事情,萧廷不觉有他,便说知道了,然后去元阳殿批阅奏折。 可还没到中午,外面就传来宫人们行礼的声音:“参见皇后娘娘。” 萧廷听后,觉得有点惊喜,因为顾宁一向不怎么喜欢来元阳殿找他,今日居然来了,刚要起身去迎,就见顾宁冷气森森的走进来,让张顺把所有元阳殿中伺候的都带出去,然后把殿门关上。 萧廷放下奏折,眼睁睁看着顾宁气势汹汹的来到龙案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萧廷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皇后娘娘生气了?” 顾宁目光从萧廷身上挪开,然后不言不语走到一旁放卷宗的书架旁去,在书架上左右看了几圈,按照萧廷的习惯,摆在这书架上的都是他在意的东西。 顾宁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东侧的一只大笔洗,笔洗这种东西要么在库里,要么在案上,伸手要拿,被萧廷在她身后抓住了举高的手。 “你这是怎么了嘛。”萧廷把顾宁的手包裹在掌心。 顾宁问:“那笔洗里装的什么?” 萧廷神色如常:“印章啊。” 顾宁一个伸手,避开了萧廷的阻拦,将那笔洗从书架上拿下来,笔洗里面放了满满的信鸽字条,顾宁一手托着笔洗,一手抓了一把那字条,笑着问萧廷:“这是什么印章?我怎么没见过?” 萧廷见事情败露,无奈一叹:“薛恒那个吃里扒外的。” 顾宁展开几张字条看了看,没一张不是她那三个月在外面的行踪汇报,边看边点头:“萧廷,可以啊。” “你还真坐得住,我被追杀了三个月!足足三个月啊!你不仅没想着帮我一把,居然还推波助澜,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彻底是吗?”顾宁压着怒火问。 “什么死不死的,那些人哪是你的对手。也就是你心慈手软,次次留他们性命,要是你下手狠点儿,早第一回就给解决了吧。”萧廷笑着恭维顾宁:“相思,别生气了,我后来不是醒悟过来,觉得这么做很不该,就出宫找你去了。” 顾宁排开萧廷想要求和的手:“找我?哈,说的真好听。你要真心找我,那还让薛恒给那些死士报信干什么?萧廷,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当时……我当时……” 当时萧廷为顾宁挡箭的时候,顾宁心里是真的很感动很感动,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一辈子的倚靠,找到了一个真心实意,肯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 可现在想来,自己太傻了,全程被人耍着玩儿。 “你耍我耍的很高兴嘛。”顾宁转身要走,被萧廷从后面牢牢抱住:“相思,我知道我错了,不该那么久不去找你,不该用你引那些死士出来一网打尽,可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绝不掺假,为了你我真的可以付出一切。” 顾宁气的直喘:“你别说了,我就是个傻子。我,我……” 顾宁说着话,觉得忽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脑子晕晕沉沉的,腹中开始翻涌不已,似乎有种想吐的冲动,想吐的感觉才有,腹内就汹涌而上,顾宁一把推开萧廷,撑着书架干呕起来,难受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晕了多久,顾宁再醒来,发现自己在躺在元阳殿里的罗汉床上,萧廷一脸紧张的守在床边,一手抓住顾宁的手,担忧的望着她。 看见顾宁醒来,萧廷面露喜色:“相思,你醒啦。” 顾宁捂着脑袋,挣扎起身,可身子有点无力,直接倒在萧廷怀里,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萧廷闻言失笑,搂着顾宁,在她耳边轻道:“傻子,什么中毒。你这是怀孕了。太好了,你有了我的孩子,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怕你离开我了。相思,你真是太棒了!” 萧廷捧着顾宁的脸亲了又亲,可顾宁却还是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依旧扁平的腹部,脑内激荡不已。 她怎么就……怀孕了? 那她还怎么借着跟萧廷闹别扭的机会出宫玩耍呢?简直太坑了。 ☆、第50章 第 50 章 番外二 六年后, 中秋佳节,花灯会。 长安街上悬挂着万种花灯,璀璨夺目, 转角的安宁巷中,探出一只脑袋, 古灵精怪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在努力判断着什么, 另一只小小的脑袋从她手臂下钻出来,是个帅气逼人的小男孩, 微微仰起脸对上面的女人问道:“娘,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个被他称呼为娘的女子神情凝重的摇摇头:“近来那些人的伪装技术提高了不少, 一时间还真有点分辨不出来。” 帅气小男孩遗憾一叹。 这对母子正是在宫里憋的快疯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孩子们逃出宫来的顾宁,可是, 最近几年, 为了防范她离开,御前侍卫也学会了伪装和追踪,并且技能一日千里,就好像现在,顾宁在街上看了半天, 也没看到几个可疑的人。 “小安, 去把妹妹叫上, 我们混到人群里去。”顾宁对儿子发号施令。 儿子萧安像个得令的小将军, 六岁的年纪,正是调皮爱冒险的时候,觉得跟在娘亲后面玩太刺激了。伸手想把身后的妹妹带上,可他的手往后面抓了半天也没有把妹妹抓过来,回头一看,身后哪还有什么妹妹,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啊。 “娘,妹妹不见了。”萧安惊呼。 顾宁回头一看,果然只剩下儿子,刚才还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儿突然不见了。 母子俩大惊失色,顾宁大喊:“平儿。” 刚喊了一声,就见儿子指着路边说道:“娘,妹妹在那里。” 顾宁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是顾宁四岁的小女儿,站在卖糖葫芦的前面,看着人家的糖葫芦,垂涎欲滴。 顾宁带着儿子去找女儿,女儿看见自家娘亲,就赶忙过来抱大腿:“娘,平儿想吃这个。” 卖糖葫芦的和气的看着顾宁:“夫人,小姐想吃,就给她买一串呗。” 儿子也晃动顾宁的衣袖:“娘,安儿也想吃。” 顾宁无奈,付了钱,给一双儿女买了两根糖葫芦,顺便自己也买了一根,娘儿仨很自然的蹲在路边吃起了糖葫芦,顾宁边吃边跟他们说:“我跟你们说啊,吃完了,咱们就得赶路了,不许不听话,能不能做到。” 一双儿女特别懂事,满嘴糖浆,煞有其事的点头:“嗯,娘你放心吧。” 顾宁欣慰。 一刻钟后,吃完糖葫芦,娘儿仨再次踏上征途,可没走两三步,大腿又被一左一右的抱住,女儿指着街边卖梅花糕的,奶声奶气说:“娘,我想吃这个。” “我也想吃。” 顾宁:…… 娘儿仨又一起在路边一人吃完了一只梅花糕。 “吃完了,就再不许胡闹了,咱们得赶路了,懂了没?”顾宁千叮咛万嘱咐。 “懂了。”孩子特别懂事。 一刻钟后,桂花糕摊位前…… “娘。” “想吃。” 八宝酥摊位前…… “娘……” 顾宁带着一双儿女在长安街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居然还没有从南街走到北街,一路上但凡看见好吃的,好玩儿的,两个孩子就瞪着他们那双跟他们爹十分相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顾宁,又是央求又是讨好的,顾宁含泪付钱,顺便跟着他们吃了一路,手里已经抱了七大包八大裹,手里拎着五六只形态各异的动物花灯,身上背着各种蝴蝶老鹰翅膀的风筝,生无可恋的跟在两个仿佛出笼的小兔子般到处乱蹦的孩子身后,打从心底里开始想念萧廷。 至少有萧廷在,这些东西哪里需要她来拿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容易避开了宫里的守卫,把两个孩子带出来,想着这回不玩儿够本绝不回宫的,可按照现在这速度,明天早上估计都走不到城门口啊。 失策失策,太失策了,就不应该带他们从长安街走的。 “娘,快过来!这个好好看啊,咱们买了吧。” “娘,这个看起来也好好吃,咱们买了吧。” 对于两个孩子深情的呼唤,顾宁只好认命过去,把他们选中的东西一一付账,然后转移到自己手上,继续跟着两个小祖宗在人群里穿梭,从酉时三刻逛到了戌时三刻,街上好些人都回家了,两个小祖宗依旧精力旺盛,拖着顾宁继续往前逛。 顾宁体力透支,连连摆手坐在街边路牙上:“不逛了不逛了,走不动了。也没钱了。我总共就带了五百两出门,你们一个晚上给我花个干净,花了就花了,还让我这么累。” 兄妹俩对看一眼,分别坐到顾宁的两侧,儿子说:“娘,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游历万水千山吗?就带五百两出门?咱们只怕连这条街都出不去,怎么游历万水千山啊?” 顾宁扎心一刀。 “是啊,娘,我还想要那个珍珠做的兔子灯。” 那灯要三千两。 顾宁扎心两刀。 她怎么会想到带这两个败家玩意儿出门的?真不知道像谁! 忽然,女儿眼前一亮,清脆的声音响起:“爹。” 随着女儿一声喊,儿子也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华服年轻男子,果断抛下了陪伴他们一个晚上的老母亲,投奔而去。看见萧廷瞥来的目光,顾宁下意识用花灯挡住了自己的脸,萧廷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搀着儿子,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这副狼狈相,满意的笑问:“今儿议事时间长了点,来晚了,让夫人手累了。” 顾宁难为情的放下花灯,不知怎么为今天晚上的行为找借口,支吾道:“今儿不是中秋嘛,我就是带他们出来玩玩。” 萧廷但笑不语,抱在手里的女儿一边玩毛球一边拆台:“娘说要带我们去江南吃鱼,江南的鱼可好吃了。” “娘还说要带我们去看漠北的风景,据说也可好看了。”儿子也跟着叛变。 顾宁掩面无语,就不该带这两个小叛徒一起出来。 萧廷似笑非笑的盯着顾宁看了一会儿,意外大度道:“你娘是想吃江南的鱼了,也想看漠北的风景了,等过阵子爹爹忙完了,爹爹带你们和娘一起去,好不好?” 两个孩子唤醒雀跃连连拍手。 他越是这样迁就纵容,顾宁就越是觉得不好意思。 把今天晚上的战绩交给了跟着出宫的张顺,一家四口,手牵手继续逛花灯夜市去。 顾宁牵着儿子,女儿坐在萧廷的肩头,其乐融融。 先前都是在帮孩子们买东西,现在有了付钱的金主,就轮到顾宁开始买东西了,正在店铺里挑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门外父子三人的对话传入顾宁耳中。 “爹,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成功把娘给看住了,您要怎么奖赏我们?” “你们这回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爹爹一定满足你们。” “我要那个……” 父子三人在门口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音:“所以你们两个是一开始就叛变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三人,欺人太甚! 萧廷和两个孩子面面相觑,自觉事情败露,如临大敌,萧廷果断出手,一手抱一个火速冲进人堆里,还不时回头对顾宁挑衅的笑着。 “别跑,今天不给我把话说清楚,谁都休想走!” 顾宁愤怒追去,势要把那父子三人都抓住胖揍一顿,谁料手里挑了半天的匕首没付钱,店老板和店伙计也跟在她后面追赶。 你追我赶的画面,兴高采烈的笑声,在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长安街上,汇聚成一幅名为平凡幸福的画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