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相公本是女红妆 作者:千金扇 文案: 老爹重男轻女,她被迫女扮男装十六载 谁料御旨赐婚,她竟吹吹打打娶了个媳妇回家? 洪宝表示,我也很绝望啊(T_T) 然而更绝望的是,这个郡主好像还看上她了! 逃不开,躲不掉,她手拍桌子问郡主 性别相同如何相爱? 庄凝:哦,正好我不是女滴(>y<) 洪宝:我大概是拿了个假剧本吧○| ̄|_ #“夫”纲不振# #我拿郡主当闺蜜,郡主却总撩我肿么破# ☆★阅读指南★☆ ○1v1.双C,甜宠,小白无逻辑,架空时代,男扮女装vs女扮男装 ○谢绝考究,阿扇写文图一乐,被雷的不用和我相爱相杀直接点叉就好了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甜文?女扮男装?天作之合 主角:洪宝,庄凝 ┃ 配角:路人一二三 ┃ 其它:甜甜甜 ====================   ☆、成亲   锣鼓喧天,红绸连绵,十里红妆勾勒长安盛景。   城心长街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新郎高头大马,新娘端坐花轿,而花轿的后面跟着的是长长的嫁妆队伍,从街头到街尾,气势壮观,便是皇家也是鲜有。   偶有异乡人拉着身边的摊贩笑问:“这是京中哪家王府有喜,这排场可真大啊!”   周围凑热闹的人忍不住唏嘘,争着与他说道。   “天下第一皇商洪家独子娶亲,永宁侯府庄凝郡主出嫁,这能不热闹嘛~”   “都说那庄凝郡主貌若天仙,这洪家少爷可是有福咯!”   “可不是嘛,要我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说话的是个小胡子,长得贼眉鼠眼,脸上带着不屑,压低了声音与异乡人道,“都说洪家少爷不学无术,是个实打实的草包,要不是有钱,就凭他还能肖想郡主,美得他哟!”   这话说出口有人符合赞同,也有人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异乡人笑着听听,很快也加入了看热闹的行列……   唢呐声响,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载着新嫁娘浩浩荡荡地停在洪府的正门前。那门前的两只石狮子脖带大红花,有些滑稽,张牙舞爪的模样被柔化,倒更像是伸着爪子迎接新人。   新郎倌洪宝四下环顾了一回,忍不住撇嘴腹诽,他娶亲,这满京城的人竟是比他还要兴奋,真是奇哉怪哉!   这时候小厮三六快步跑了过来,牵住马缰,语气兴奋地催促新郎倌下马,“少爷您别愣着呀,快些下来去迎新娘子下轿啦!”   “啰嗦,本少爷还要你来教我?哼哼。”   哼哼唧唧地下了马,洪宝踉跄了两步,心里很想临阵脱逃,可是瞥到立在石阶上盯着自己的冷面神管家就立马把挪出去的腿收了回来,理了理胸前歪了的大红花,迈步走到花轿前。   喜婆自然知道洪家大少爷身娇体贵、不善骑射,免了旧礼的射轿顶,只让洪宝踢了轿门。   “新娘子下轿咯,落地生财~”   喜婆唱了一句,便有小丫头上前挑开了轿帘,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不由同时伸长了脖颈,以期窥得新娘子三分娇颜。   然而喜帕遮头,众人自然是看不到新娘子生的何等模样,但却都觉得这庄凝郡主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何以见得?   大楚女子多是身材娇小,弱不禁风的,有几个人见过如庄凝郡主这般的人物?   但见其玉手莹白却比一般女儿家大出许多,本该是莲花足却蹬着一双明显不止三寸的绣花鞋,身量也高大许多,甚至站在新郎倌洪家大少爷的身边比他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围观的人见状不由一阵唏嘘,小声议论道:“这郡主的身形瞧上去竟把洪大少爷都给比了下去,果然是不同寻常呐!”   之前的小胡子也很过来了,他轻嗤一声道:“分明是那洪家少爷生的瘦弱不堪,真是丢了咱们男人的脸,叫个娘儿们给比了下去!”   “你可小声点儿吧,回头传到洪家人耳朵里可有你受得了。”   小胡子心里不服气,只哼哼两声也就噤声了。   洪宝没有心思管别人怎么说,他看着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儿,也忍不住咋舌了。   这庄凝郡主生的未免也太高挑了吧?   洪宝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伤害到了,心里对自己的新娘子愈发不满意起来,嘟着嘴踢踏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然而一不小心却把石子踢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砸中了小胡子,痛的小胡子哎哟一声叫唤出来。   只是这一声痛呼掩在这喧天的锣鼓声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个,毕竟大家更关心的是洪大公子娶亲的热闹。   “一拜天地,一团和气!   二拜高堂,福寿安康!   夫妻对拜,相亲相爱!   送入洞房,情深意长!”   随这一声唱和落音,洪宝握着红绸牵着他的新娘子头昏脑涨地被人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洪老爷中年得子,对洪宝这个宝贝疙瘩一直宠爱得很,因此这新房所在的院子也是洪家最好最大的一所。   新房外张灯结彩,新房内满目喜庆,燃烧的喜烛映照着满室暖意。   洪宝打发走喜婆丫鬟后便坐在桌前对着滴蜡红烛发呆,秀气的眉头几乎皱作一团。   成亲拜堂入洞房,他知道这会儿应该是要去掀盖头,拉着新娘子的小手谈谈心,然后放下床帐春风一夜。   但是……   “啪!”手边的一个酒杯落地开花,洪宝看着地上的碎片想死的心都有了。   娘亲明明说过只要她把新娘子娶进门就可以交差了,可是为什么到了这般时辰还让她呆在这新房里?说好的张良计与过墙梯呢!   洪宝瞄了一眼安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郡主,对不起您了。   洪宝刻意放轻了脚步往门口挪去,轻轻地打开房门,然而一只脚才踏出去,就有一个红衣冷面丫鬟站了出来。   洪宝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撇了撇嘴,拱手道:“红蕖姐姐,行行好吧!”   红蕖绷着一张俏脸,目光淡淡地扫过洪宝略带讨好的脸,抿了抿唇,道:“老爷说了,今儿个晚上您不能离开新房。”   洪宝捂着肚子,低声道:“我肚子不舒服,就去一趟茅房,很快就回来,我爹不会知道的。”   “少爷不要为难奴婢。”红蕖半点儿不为所动。   “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是新郎倌又不是囚犯,有必要看得这么严么?”洪宝控诉道。   只此一句就叫红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神色微变,语气却多了几分无奈:“从定亲到下聘,再到今天成亲,您算算您一共逃婚逃了多少回?这会儿说什么,奴婢也不敢让您踏出新房一步。”   洪宝脸都黑了,当着红蕖的面冷哼了一声就关了门。   走又走不掉,留下来也不能两个人这样干坐着吧?   觉得自己尴尬病都要犯了的洪大少爷盯着自己端庄的新娘看了半晌,最后咬了咬牙朝着床榻走去……   顶着红盖头看不清外面状况的庄凝只凭着自己敏锐的耳力判断出脚步声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   不自觉地并了并腿侧过身子,庄凝屏住气息等着人来掀自己头上的喜帕。   然而大半天过去了,眼前的红还是那般的艳丽,喜帕并没有被人掀开,反倒是身旁的位置陷下去了一些。   庄凝心头一跳,交握的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   若是这洪家大少爷意图不轨的话,那就只能暴力解决问题了……   然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响起,喜帕下庄凝的嘴角狠狠一抽。   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旁边这货是睡着了?   这心可真大啊。   庄凝在心底感叹一句,之后却是扬唇笑了。   这新郎倌睡着了可真是省了事了。   伸手掀起喜帕的一角,庄凝瞥了一眼身旁睡意坦荡的某人,眉梢一扬,索性就扯了头上碍事的喜帕随手扔在了地上。   站起身来,庄凝双手抱臂,清丽无双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眸却似深潭幽不见底。   庄凝俯视床上睡得酣甜的洪宝,见他肤白赛雪,眉目如画,小嘴微张,两颊微微泛起的嫣红让他整个人瞧上去有些……   庄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颔首下了结论:“果然如传闻所说,男生女态。”   放轻脚步绕到洪宝的右手边,庄凝凤眸半眯,迅速出手在洪宝的身上点了一下,拍了拍手,庄凝嘀咕了一句“还是这样保险些”后就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而喜床上的洪宝却依旧酣眠,甚至还发出了轻微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  扇扇:客官,您的避雷针请拿好【笑哭】 【脑洞有毒,辣眼睛,避雷针和解毒剂千万别忘了~】   ☆、同榻   夜色渐沉,前院的喧闹声渐渐沉寂下来。   庄凝绕开了守夜的丫头婆子,沿着墙根摸索到新房院子的门口,借着深沉的夜色掩去自己的身影,迅速地闪出院子。   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庄凝有些后悔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除去身上的这些累赘。   “花前月下美人娇,庄郡主不在新房,溜得还真快呀!”揶揄的话带着三分流里流气响起,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庄凝先是一惊,待听出来人是谁后却拔下头上的金簪就射了过去。   金器划破夜风发出“呼呼”的声音,随后响起的就是衣袍翻飞的声音以及某人气急败坏的咋呼声。   “我勒个去,庄凝你这是搞谋杀麽!”   庄凝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淡淡地道:“我是正大光明的让你闭嘴。”   “……”   远处的灯火摇晃着渐渐逼近,知道这是洪府巡夜人的灯笼发出的亮光,庄凝蹙眉隐进一旁的树丛后,之前与其说话的男子也迅速地跟了上去。   等到巡夜的下人经过又远去,庄凝白了一眼紧紧挨着自己的某人,薄唇轻启:“滚远点儿。”   言罢,不顾齐折柳委屈巴巴的眨眼睛,直接掀衣走人。   装可怜的齐折柳无趣地撇了撇嘴,拔拉掉头上的一片枯叶后才晃晃悠悠地跟着前面的红影走。   眼见庄凝朝着围墙走去,齐折柳猜出这是要跑路的节奏,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扯住庄凝的衣袖。   “你该不会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甩甩袖子走人吧?”   庄凝扭过头看了一眼齐折柳,面无表情地道:“不走难道留下来洞房?”   齐折柳被噎了一下,看着庄凝在月色愈发显得美艳无双的俏脸,深知某个秘密的齐折柳不由抽了抽嘴角。   眼前这个妖孽留下来洞房,和洪大少爷?   齐折柳默默脑补了一下那画面。   嗯,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可是侯爷说了,你不能离开洪家。”齐折柳这么晚出现在洪家后院自然不是闲着慌,主要还是被永宁侯爷委以了重任。   庄凝皱眉,语气略带嘲讽:“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把我父亲的话看的这么重了。”   庄凝的声音清冷,比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此时他卸下伪装,声音清冷里带着七分低沉,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齐折柳并不意外,也知庄凝这是真的不爽了。   因为某些原因被迫装女人装了十九年的庄凝一旦在女装时卸下伪装就表示他心情不爽想搞事了。   齐折柳很冷静地对庄凝道:“要逃婚早在侯府的时候你就该干脆利落的走,这会儿嫁进洪家了,新婚之夜你拍拍屁股走得轻巧干脆,不想想这后面庄洪两家怎么收场?”   庄凝皱眉:“干我底事?”   知道这位大爷心理比较扭曲,齐折柳仰头望天,叹了口气道:“今天热热闹闹的新娘进门,明天早上却发现人没了,洪家还不闹到永宁侯府,你不想想侯爷,也该为夫人考虑三分不是?”见庄凝沉吟起来,齐折柳再接再厉,“抛开这些不说,你想日后清净必须要留下来!”   庄凝凤眸半眯,紧紧地盯着齐折柳,半晌才缓缓开口:“留下来?”   “没错!”齐折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哗地一下打开后,晃了晃才接着道,“你这会儿走的轻巧,只是难保老侯爷不派人去追你,便是洪家也不会放任你在外头逍遥自在的。倒不如留下来见机行事,寻一个巧妙的法子正大光明地离开,然后换了身份自在。”   “你这话虽是有理,可我见你眼中目光躲闪,可见是没安什么好心。”庄凝哪里是别人一两句话就能糊弄得改了主意的?“两个大男人成亲过日子,你倒是让我如何应对那洪家小子?”   齐折柳挑了挑眉,勾着嘴角笑道:“那家伙就是个绣花枕头,凭你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他,让他听话你还能没法子?”   庄凝不置可否。   齐折柳瞧了瞧天色,听到远处传来了打更声,他微微挑眉:“时辰不早了,你快点儿回新房去,我也该走了。”收了折扇,他迈出两步,又停下来扭头对庄凝道,“老侯爷在洪府外派了人守着,等不到你回门人是不会撤的。”   言下之意即是他出了这院墙也会被人提溜回来。   齐折柳说完以后,也不去理会庄凝的反应,白影一晃便已不见了踪影。   夜风清凉,打更声悠悠传来,庄凝盯着面前的黑瓦白墙,过了片刻,到底还是拂袖沿着刚刚走过的路又回去了。   新房内红烛摇曳,阵阵暖意拂去身上的三分凉意,庄凝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脂粉味,皱眉往一旁的净室去。   洪老爷子宠爱独子,特地命人在蒹葭院的净房里引了温泉进来,庄凝看着眼前氤氲的水汽,终于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抹微笑。   沐浴更衣后,庄凝着一身艳红寝衣一边拿着白巾擦拭微湿的发尾,一边迈着悠闲的步子晃回了新房里。   红烛高燃,满室红意几乎要暖到人的心窝里。   绕过紫檀木雕花镂空富贵牡丹屏风,庄凝将白巾随手扔在梳妆台上,步伐从容地走到喜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某人。   喜床上的被褥是一色新的大红锦缎,某人身上穿的依旧是今日大婚的大红喜袍,此刻就这样毫无形象地横卧在床上,鲜艳的红衬得他脸庞如玉、肌肤赛雪,微微张开的红唇更是饱满得有些诱人。   庄凝别开眼,耳根处泛了层淡淡的红晕,自认取向正常的他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一句:“真是鬼迷了心窍!”   打了个呵欠,折腾了一天的庄凝也有些困了。   他目光逡巡了一回,发现新房内能安置的地方也就只有眼前被人横占了一大半的喜床,嘴角微抽,庄凝按了按眉心。   他素来娇生惯养,自然不愿去别处将就,那么眼下只剩下一条路了。   “反正都是大男人怕什么呢?”   伸手将洪宝往里侧推了推,庄凝踢掉脚上的绣花鞋就爬上了床,柔软的床榻让他瞬间眯了眯眼。   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还兀自酣眠的洪宝,注意到他臀下压着的一方白巾,伸手就想拽出来,可是他的手才碰到帕子就被抽了一下,抬眼就看到刚刚还背对着自己的洪宝这时候已经翻了个身。   如玉的巴掌大的小脸近在眼前,仿佛呼吸都清晰可闻,庄凝忍不住又红了红脸,第无数次骂天后也懒得去管什么帕子,直接转身背对着洪宝躺下,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往外挪了挪。   这小子睡姿豪放,他还是小心为妙。   红烛摇摇晃晃,伴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淡淡甜味儿,庄凝很快也入了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新房内,微光被菱花镜折射到喜床上,洪宝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而后嘤咛一声又甩开了手。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洪宝一下子睡意全消。   梗着脖子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自己的爪子落的地方,洪宝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夕何夕以及身旁这人是谁。   那啥,大婚第一天就打了郡主新娘子,会不会被抽啊?   洪宝吞了吞口水,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然后捧着自己的手探身去看身旁人的反应,见其呼吸平稳还没醒来她才松了口气。   洪宝安了心,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晚明明没有挑盖头,怎么这会儿就睡到一起了?   蹙着眉想了半天,记不起发生过什么的洪宝索性捧着脸打量起睡在一边的庄凝来。   肤色白皙,眉如远山,鼻子高挺,面容昳丽,眼睫毛长长的浓密得好似是两把小扇子。   洪宝好奇心起,刚准备探身去数一数,就觉得小腹袭来并不陌生的痛感,随之而来的熟悉的暖流令她小脸一白。   这几天忙得她都忘了身上的小日子,现在真是尴了个大尬……   吸了一口气,洪宝捂着自己的肚子刚想起身去净室就见身旁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双眸如同幽潭一般,虽是带着三分刚刚睡醒的慵懒迷离,可是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意味。对上这么一双眼眸,洪宝顿时就忘了动作。   庄凝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笑意,方才被那一巴掌招呼醒的闷气也因为洪宝呆若木鸡的模样消去了几分,他眨眨眼睛露出一丝迷茫,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声音虽不是那种娇糯绵软的可却别有一番酥到人骨子里的滋味,洪宝颤栗了一下,心道如此美人儿嫁给了她也真是暴殄天物,只是才感慨了一句,腹中的疼痛就让她差点儿没咬了舌头,顾不上和美人儿郡主多说一句,洪宝捂着肚子就从床上翻了下去,兔子似的迅速没了踪影。   喜床上,庄凝眨了眨眼睛,伸手将青丝拂到后面,明眸里晦暗不明。   这时候新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溜儿丫鬟婆子。   庄凝毕竟是庄王府千娇百宠的小郡主,洪家这点子阵仗在他眼里不过尔尔罢了,他自淡定起身坐在床边,慢慢悠悠地整理身上的寝衣。   目光不经意触及微微有些褶皱的白帕,想起昨夜的事,庄凝一时好奇就拽了过来握在手里打量了起来,待看到那白帕上妖冶盛开的一朵红梅时,庄凝一下子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雌雄莫辩# 齐折柳:你男扮女装这么成功,只能说大家都眼瞎了。 庄凝:难道不是沉迷我的美色,自动忽略了? 齐折柳:你的意思是说你,雌雄莫辩? 庄凝:滚! 感蟹小天使萌砸滴地雷~ 名曰缓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7 16:45:41 长安街的药铺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 09:25:41 九九是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5 18:19:37 皮皮虾飞起来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5 18:46:50   ☆、请安   红蕖跟在一众丫鬟婆子后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致锦盒,一看到被庄凝握在手里的白帕,眼睛就微微一亮,待走得近了,目光便直直落在那白帕上的妖娆红梅之上。   庄凝察觉到这丫鬟的反应奇怪,挑眉看向她。   红蕖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新夫人行了礼,才扭身将锦盒放在身后一个小丫鬟的手里,开了锁,才又转过来对庄凝道:“少夫人可否把元帕交给奴婢?”   红蕖以前听嬷嬷们说起元帕的事情,也知道新媳妇儿是羞见此物的,可是这新夫人怎么就这样大喇喇地拿着元帕盯着瞧?   按下心头疑惑,红蕖小心翼翼地接过元帕收进锦盒里,之后才抿了抿唇,微笑道:“请少夫人梳洗更衣后去给老爷夫人请安。”   庄凝的目光淡淡地从锦盒方向收回来,微微颔首让红蕖退下。   他惯常不喜人近身伺候,只自己从雕鸟鱼绘花立柜里选了一套石榴红的襦裙换上,至于发髻还是要交给丫鬟打理了。   庄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薄唇微抿,不由想起刚刚冲出去的洪宝来。   难道自己面目可憎到看一眼就要落荒而逃的地步了?   躲在净室里的洪宝是没有心思去想庄凝如何了,她捂着肚子正等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青萤给自己送些必需品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洪宝试探地唤了一声:“青萤?”   “少爷,是我。”青萤四下里张望了一回,才将藏在怀里的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东西都在里面了,少爷你快换吧,少夫人还等着你一起去请安呢。”   洪宝脱掉身上脏了的衣袍和亵裤,换了新的亵裤又绑了月事带,一边穿着青萤顺道捎过来的外衣外袍,一边埋怨:“青萤啊,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过去藏着掖着还算好办,现在媳妇儿娶进门,这女扮男装恐怕迟早得露馅啊!   青萤毕竟是打小跟在洪宝身边伺候的人,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她的心思,只好软声劝道:“少爷别说这丧气话,夫人总会有办法帮你脱身的,现在走一步算一步才是认真的,不然老爷那儿可没法子交代。”   洪宝撇撇嘴:“如今连牢骚都不让人好好发了,没趣。”   言罢,系好腰带就挑了帘子出来,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地挪回了新房。   新房里,庄凝已经收拾妥当了,一瞧见已经换好衣衫回来的洪宝,他挑了挑眉,迎上来,微微浅笑道:“你方才走的匆忙,我都未能伺候你更衣,实在是我的疏忽。”   既然要暂时留在洪家,他自然要能屈能伸。   洪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微仰脖颈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美人儿郡主新媳妇,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我素来不喜欢人近身伺候,今后郡主也不必为此自责。”   庄凝看了一眼青萤,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时辰不早了,该去请安了。”   庄凝温声细语,令洪宝心里多了几分负罪感,面前上却浅浅含笑:“郡主说的是。”   看着洪宝瘦小的背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庄凝不由眉头轻蹙。   人多道这洪家少爷荒诞不知轻重,浪荡不晓事故,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个大少爷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呢?说好的草包呢?   没等庄凝理出个头绪,荣和堂就在眼前了,他少不得收敛精神,小心翼翼行动。   荣和堂里,洪老爷子洪筌和洪夫人江氏早已端坐上首,左右两旁还坐着洪家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夫人,加上立在堂内的洪家的几房未出阁的小姑娘,这荣和堂显得格外热闹。   洪老爷子是满面红光,乐呵得脸上的肉都堆作了一团,反观坐在他身边的江氏则是一脸犹豫似有隐隐不安。   洪筌瞥了一眼江氏,伸手捣了捣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叮嘱她:“今儿是个好日子,绷着脸做什么,别回头吓坏了郡主。”   江氏挤出一丝笑容,目光移向门口,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这真是一念之差、步步皆错啊……   等到小夫妻俩走进门,荣和堂内有一瞬间的沉寂,众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对人儿,一时间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昨儿娶亲,只是隐约觉得新娘子身量高出洪宝许多,现在两个人站在一块儿,众人才觉得自家这位洪大少爷个头上是吃了点儿亏了。   “爹,娘,二婶,三婶。”   洪宝无所谓家里人的异样目光,径直走到洪老爷子和江氏跟前拱手作揖,而后才侧开身子让庄凝上前。   庄凝本是永宁侯府唯一的小郡主,身份尊贵,嫁给洪宝已经算是低嫁,这会儿是没人真敢让其跪下去敬茶的。   洪筌急忙道:“郡主免礼,只端茶就好。”   庄凝抽了抽嘴角,其实他也没打算行礼来着。   小丫鬟早用托盘捧了两杯香茶上来,庄凝淡淡地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洪老爷子,抿抿唇,到底还是依着规矩敬了茶。   接了二老递过来的红包,庄凝又捏着手绢盈盈福身朝着二房的齐氏和三房的韦氏见了礼。   齐氏一喜,连忙笑道:“郡主这是折煞我了。”她脸上的笑意掩不住,“郡主可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物儿了,大哥大嫂好福气啊!”   说着又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取过一个绣花锦囊:“你二叔在外游学赶不回来,我这做二婶的只能拿点儿简薄的东西与你做见面礼,郡主可别嫌弃。”   那绣花锦囊精致小巧,庄凝拿在手里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肯定不怎么简薄,嘴角一勾,谢齐氏道:“二婶费心了。”   坐在齐氏身旁的韦氏面上僵了僵,她早上起身得知洪家三爷洪竺彻夜未归歇在勾栏院的消息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哪里还记得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会儿见齐氏出手阔绰,她才有些后悔顾此失彼了。   这么好的笼络长房和郡主的机会竟就这样叫二房占了先机!   韦氏捏紧了帕子,脸上的笑意险些没绷住,只还是开了口:“二嫂处事周全倒显得我疏忽了些,竟也忘了给郡主备份像样的见面礼,好在往后天长地久的,郡主可莫要恼了三婶我呀。”   语气里有着酸意,又有几分谄媚,深知韦氏为人的洪家人包括洪宝在内都见怪不怪了,只有庄凝愣住了。   只他也是见惯了后院勾心斗角的,韦氏这点儿言语上的小心思并瞒不过他。他心里寻思,这洪家家大业大外头光鲜,内里也不过如此,甚是无趣。   庄凝虽心生不耐,然人在屋檐下,少不得勉强露出微笑:“婶娘这话实在折煞晚辈了。”   洪老爷子喝了儿媳妇茶,眯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听着弟媳的话不像,但他向来不管这些,只简单地又叮嘱了庄凝两句,之后就提溜着爱子洪宝走了。   江氏看着临走还在向自己眨眼睛的洪宝,抿了抿嘴,然后淡定地移开了视线,扭头与庄凝说话。   深感被抛弃了的洪宝最终带着无限怨念默默地跟上洪老爷子的脚步离开荣和堂。   洪老爷子虽然疼爱独子,但是对洪宝管教得也严厉,以往他不爱读书整日胡闹,洪老爷子有时还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却只叮嘱道:“以前胡闹就算了,现在你娶了郡主,总不能一直不思进取,回头叫人看轻你去!”   洪宝撇撇嘴,颇不以为然:“京城里都知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爹啊就算我娶了郡主,可我还是我啊。”顿了顿,又嬉皮笑脸道,“皇上既然能把郡主赐给我,说明儿子其实也挺优秀的,谁还敢看轻我呀。”   洪老爷子被儿子的厚脸皮惊到,瞪圆了眼睛,指着洪宝道:“要不是老子给这次赈灾捐了十万两银子,你以为有你这好事?!”   他不糊涂,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皇家瞅着洪家家大业大少不得提防着,皇上做主把自己亲妹妹玉明公主如今的永宁侯夫人的掌上明珠赐婚给洪宝,何尝不是想制衡一下?   洪老爷子挺心累,但是好在后来打听到郡主模样人品都好,他才觉得没有愧对儿子,不然他好端端地做一回善事却赔了儿子的姻缘,那才是吃亏吃大发了。   洪宝缩了缩脖子,心里默默地嘀咕,她还真不想要这好事来着。   “过些天,你给我往学堂去,好好念书!”洪筌是白手起家的,打小没读过什么书,在这方面吃了不少亏,现在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走读书的仕途,最重要的是多念点书。   一听念书,洪宝苦了脸:“爹啊,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去学堂也是浪费钱来着。”白纸黑字到了她眼前就是催眠的符咒,她是打死也不想碰那些之乎者也。   洪筌却是下定了决心:“老子钱多,你只管浪费,学一点算一点。”见儿子耷拉了脑袋,他伸手拍拍洪宝的肩膀,“下次你二叔外出求学,让他带带你,爹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你啊多用点心。”   洪宝:“……”   洪宝晃晃悠悠地离了洪老爷子的屋子,心里存着事儿就往江氏住的翠和苑去。   此时江氏还没回来,洪宝就待在屋子里等,看见江氏放在暖炕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计,手心痒痒的就拿起来绣了起来。   江氏回来一进院子就听丫鬟说少爷过来了,脚下步子放快就进了屋。   她穿着锦绣衣袍的“儿子”窝在暖炕上捻着针低头绣着东西,瞧上去还像模像样的。   江氏随手就关上了门,快步走到炕前,一把夺了洪宝手里的绣花绷子,绷着脸斥道:“这是你一个大少爷该干的事情吗,被人看到你怎么解释?”   “翠和苑又没闲人过来怕什么啊?”洪宝觉得委屈,整理了衣袍下了炕,站在江氏跟前哼哼唧唧道,“绣花做针线不是我该干的,难道娶妻洞房什么的就是我该干的事情不成?”   “宝儿……”   “娘,我依着你的意思给你和爹当了十六年的儿子了,可是纸包不住火,你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吗?”在江氏跟前的洪宝是什么都不会顾忌的,这会儿她声音虽然压的低,但是一字一句都是对江氏的控诉。   江氏握住洪宝的手,敛了眉低声道:“是娘对不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扇扇:(*^ω^*)小仙女萌女生节快乐哟~本章留言送洪宝啦~ 洪宝:把我送出去你写个鬼!   ☆、协定   当年江氏嫁进洪家,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求子心切的洪筌大失所望,紧接着就一个一个小妾往家纳。江氏眼看着后院的女人越来越来,洪筌越来越冷待自己,终于在生下第四个女儿的时候谎称自己生了个儿子,费尽心思瞒了十六年,果然得了洪筌的善待,这后院也再没有进来新的女人。   江氏心知亏待幼女,可是为了自己膝下的几个女儿和自己在洪家的地位,她只能咬牙瞒下去,甚至由着洪筌张罗着给洪宝娶了个郡主媳妇回来。   “是娘对不住你,宝儿,可是娘没有退路,若不这样,这家里哪里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江氏拉着洪宝的手,心里也心疼得紧,女儿十六了,寻常人家姑娘这般年华也该嫁人了,可偏偏她亲手将女儿置于如今尴尬的情形。   江氏满面愧疚,洪宝移开了目光,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嘟嘟囔囔道:“我也没有责怪娘的意思。”老爷子现在有多疼爱她就有多重男轻女,这是洪宝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娘,郡主她是无辜的。”   她不介意女扮男装下去,相反很喜欢前十几年作为“男儿”的恣意生活,可是现在牵扯到另一个姑娘家一生的幸福,洪宝就觉得负罪感深重了。   想起庄凝的花容月貌,洪宝眉头一皱,道:“再者,我若和郡主朝夕相处,总会露出马脚,娘啊,要不我还是出去避避吧。”   江氏也皱了眉,思量了一回才道:“至少也要等到后天陪了郡主回门再说,反正你二叔这两天会回来一趟,到时候你跟着他出门去,家里娘给你想办法。”   女儿一天比一天大,总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无论如何也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听了江氏的话,又想到老爷子之前说的话,洪宝垮了脸,知道要想避开庄凝的唯一办法只有跟着自家二叔出去游学,即使心里有点儿抵触,也只能先这样办了。   “我听娘的。”   离了翠和苑,回到蒹葭院,洪宝只绕着院子里的桃花树转悠,瞥一眼新房的门,纠结得眉头都快挤到了一起。   青萤端了糕点路过,注意到这一幕就挪了脚步过去,歪着头奇怪地问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心里烦需要发泄发泄。”   洪宝继续转悠。   青萤了然,点点头。   今儿个又是少爷每月烦躁的日子,可以理解。   洪宝又转了两圈,终于停了下来,走到青萤跟前,看着她端的糕点,蹙了蹙眉:“桂花糕?你拿这个来做什么,我不爱吃。”   青萤默了,老老实实地道:“这是给少夫人备下的。”   “……”   洪宝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少爷是不是担心少夫人知道那件事?”青萤见自家少爷眉头紧锁一脸纠结的样子,脑子里灵光一闪就问到了点子上。   洪宝叹了口气,摊手道:“祝英台娶亲,这叫什么事儿。”   “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青萤在,少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青萤一手拍拍心口,凑到洪宝跟前,“我刚刚观察过了,少夫人不是个喜欢与人亲近的,应该没那么容易发现少爷您身上的秘密。”   这逻辑好像有点儿道理?   洪宝理不清,摆了摆手:“如今是木已成舟,也只好骑着驴子看唱本了。”   说完就直接往屋里去了,青萤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庄凝嫁进洪家,除了玉明公主安排了四个精明的丫头春夏秋冬和两个嬷嬷跟着以外,再没有别的丫鬟。   从荣和堂回来后,庄凝就坐在屋子里看春夏秋冬打理嫁妆,喝着茶倒也悠闲。   “郡主,东西都清点好了,这是册子,请您过目。”宜春捧了册子立在庄凝跟前,温声不失恭敬地道。   庄凝放下手里的茶盏,接了册子随手翻了两下就扔给了宜春,淡淡地道:“你们看着打理就好了。”   宜春神色未变,点头应下。   庄凝的右手敲了敲桌子,忽而眉梢一挑,将之前齐氏给自己的锦囊掏出来也扔给了宜春:“这个赏你了。”   齐氏赠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成的玉佩,庄凝这会儿拿来打赏给婢女却一点儿也不心疼。   宜春面上露出一丝笑来,连忙福身谢恩。   这里宜春刚刚收好锦囊,那边门帘子就被挑开了,身着一袭暗红色锦袍的洪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青萤。   宜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家淡定如初的郡主,又瞥了一眼瘦瘦弱弱的新姑爷,抿嘴一笑,行过礼就退了下去。   洪宝一看见庄凝就想起了早上有些尴尬的事情,摸了摸鼻子才开口唤了一声“郡主”。   洪宝的声音虽不至于像个姑娘家一样细柔,但也一点不低沉,反而清脆得很,落在庄凝的耳中有点儿像是清晨枝头叫唤的黄鹂鸟儿。   庄凝没有故意端着架子,应了一声,见洪宝傻杵在那儿后,他反而笑了一声:“你这一回来就发呆的,难道是我吓到你了不成?”   洪宝连忙摇头,有些手足无措:“没没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她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的事情,明明她倒床就睡了,这庄凝郡主竟然一点儿都没恼?   洪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庄凝一眼便瞧了个清楚,只是他心里也有些心虚,就拿了绢帕掩唇道:“昨儿个晚上你睡得熟,是我自己揭了喜帕。”他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这事儿你知我知,要是让丫鬟嬷嬷知道了,传出去怕是要被笑话。”   “那个,郡主不生气?”洪宝问道。   庄凝愣了愣:“我为啥要生气?”   洪宝松了口气,再看庄凝时,愈发觉得美人郡主像个仙女了,心里欢喜,就忍不住生出个大胆的念头。   “郡主,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来着。”   “什么?”   对上庄凝精致好看的凤眼,洪宝突然心生慌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嘻嘻笑道:“你真好看。”婚事御赐,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捅出去万一惹恼了郡主就惨了。   好看……   庄凝笑意微僵,看着一脸真诚的洪宝,他顿时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果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浪荡公子,行为举止果然轻浮。   庄凝心里给洪宝贴了个危险的标签,为了掩护身份,他可得想办法离他远点儿,昨晚那种同床而眠的事情看来是要不得了,万一哪天他睡得死了,岂不是要“贞洁”不保?   心思一转,主意已定。   庄凝别开脸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半晌才露出欲言又止的姿态来。   洪宝见状,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我想请相公帮个忙。”“相公”二字他念得飞快,见洪宝傻愣愣的,他才又道,“这几日我身上不便,想着你我二人还是分榻而眠妥当些,还望你能体谅则个。”   庄凝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就在他以为洪宝会拒绝的时候,对方飞快地点头应下:“一切都依郡主的意思。”   庄凝:“……”   洪宝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大对,笑了笑,才道:“我睡觉不老实,怕是会唐突郡主,分开睡挺好的。”她虽然觉得两个女孩子睡在一起没什么,但是为了掩饰自己女扮男装还是分开保险些,“我等会儿就去吩咐人在外间安置一张睡榻,以后我就睡外面好了!”   见洪宝说风就是雨的要跑去找人安排,庄凝下意识地开口将其喊住:“这事先不急,我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洪宝收回脚,闻言转身落在到一旁的椅子上,理了理衣袍,颔首道:“郡主有话直说。”   庄凝示意屋里的丫鬟退下,之后才把自己早起到现在搁在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身上有伤?”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身上哪有……”洪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心里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对着庄凝含疑的双眸,她硬着头皮继续道,“郡主怎么会这么问?”   庄凝虽然觉得洪宝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有露出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早上我见那白巾上沾了血迹,应该是你身上的伤口所致才是。”顿了顿,又疑惑起来,“只若是你受伤,为何丫鬟婢女要恭喜我?”   “……”   她总不能对她说是小日子来了吧?   洪宝顿时尴尬起来。   洪宝磨磨唧唧,庄凝心里纵使疑惑也失了耐心,索性站起身来,摆摆手道:“算了,你既不愿说便不说罢。”   他本就是简单地好奇而已,这洪少爷若真是身有不治顽疾才该是他高兴的,毕竟成了“寡妇”会省去很多麻烦。   “寡妇”二字涌上心头,庄凝不由眯了眯凤眼,突然觉得这也是个脱身的好法子。   一旁的洪宝后背一凉,生怕庄凝琢磨出什么来的她刚想开口解释两句,却见庄凝已经背对着她走出去好多步。   一些话绕在舌尖最后还是被咽回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洪宝:噫,你这人居然想要我狗带,我才不会轻易地狗带呢! 庄凝:嗯,不会。   ☆、回门   “卖灯笼咯~”   “刚刚出炉的包子,好吃的包子哟~”   “……”   叫卖吆喝的声音穿过帘幕传进马车里,洪宝的眼底染上兴奋的光亮,伸手挑开窗帘的一角,她看着外面街市上熙熙攘攘的热闹,只觉得心头痒痒的。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以后,洪筌担心儿子再在外面闯祸就勒令把人关在了家里,后来发生逃婚的事情后,洪筌干脆不让洪宝踏出房门半步,因此这繁华的街市成了洪宝这些日子以来最向往的地方。   然而今天虽然出了门,但是却要往永宁侯府去。洪宝随手放下帘子,眉头皱作一团。   一旁的庄凝淡淡地瞥了一眼洪宝,继续闭目养神。   永宁侯府位于京城的东大街,与北街的洪家隔着三条街,距离虽说不近,但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洪宝率先踩着马凳下了马车,想起洪筌早上的叮嘱正准备转身去扶庄凝时却发现某郡主已经自己提着裙子身姿潇洒地跳下了马车。   洪宝:“……”   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洪宝在外行走,身边跟着的小厮名唤三六,此时三六立在洪宝的身旁压低了声音感叹道:“少夫人果然厉害呀!”   洪宝嘴角一抽,实在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永宁侯府的管家一早就在侯府的正门口侯着,这会儿瞧见了来人,一张老脸瞬间堆成了朵花儿,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   “郡主,新姑爷可算来咯,夫人可都等了大半天了。”   庄凝闻言面上有稍许动容,冲着管家点了点头,便抬步往侯府里走。   洪宝:“……”   出嫁从夫什么的,郡主你难道不该走在我后面吗?!   进了侯府,从小生长在天下第一皇商洪府的洪宝都不由瞠目结舌。   这永宁侯府到底比洪家要气派得多!   雕梁画栋,廊檐蜿蜒曲折,碧水清池,奇花异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处处别具匠心,虽是人工雕琢,但其精巧处依旧透着一股质朴自然的韵味。   洪宝东张西望,一路上心里赞叹不已。   虽然管家说的是侯夫人等了许久,但是却一路把人领到了永宁侯爷跟前。   面对一脸严肃的永宁侯爷,洪宝只觉两股打颤,好不容易行完了礼,一抬头,发现刚刚还板着脸的永宁侯爷已经眉开眼笑,洪宝吓得差点儿坐空了椅子。   永宁侯爷庄衡上下打量了洪宝一番,最后嘴角噙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洪宝微微颔首。   洪宝被瞧得心虚,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即使是淡定如庄凝,此刻也微微蹙了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自家老子脾性摸得透彻的庄凝心里不禁犯了狐疑。   没等庄凝开口说话,永宁侯爷庄衡就开了口:“我家凝儿脾性素来乖张偏僻,平日里还要洪宝你多多包涵担待些。”   乖张偏僻?   洪宝摇了摇头:“侯爷言重了。”她觉得庄凝虽然瞧上去疏然冷淡了些,但性子并不惹人生厌。   庄衡颔首,捻须道:“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见外,喊声爹罢。”   他眼中满是慈爱,洪宝没来由地心虚起来,低下头,半晌才依着庄衡的意思唤了一声。   离了正堂往玉明公主住的霜和院走的路上,洪宝忍不住侧首问庄凝:“原来侯爷竟是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物么?”   往日她总听人说,大楚四侯,安宁平乐,只有永宁侯爷非是王室中人,而恰是此人最为铁面无私、不苟言笑……   庄凝的脚步微微一顿,勾唇浅笑:“你大约是这世上第一个这么形容他的。”顿了顿,又添了四个字,“嗯,和蔼可亲。”   “难道不是吗?”洪宝低喃了一句。   庄凝听见,一笑而过。   到了霜和院,洪宝还没能见到传说中的玉明公主如今的永宁侯夫人,就先看到了屋子前站着的一溜儿锦衣男子。   洪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准备退第三步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   脚步微踉,洪宝踉跄着走到那一溜儿年轻男子跟前,脚步还未站定,耳边就传来一个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   “啧啧啧,小白脸就是小白脸!”   “细皮嫩肉,这小身板看上去还不够三哥你一个巴掌拍过去呢,哈哈哈!”   洪宝:“……”   她又不是聋子,就这样当着她的面编排她真的大丈夫么。   洪宝抬头看向刚刚说话的两个人,只见其中一人身着绯红色长衫,另一个则着着惨绿罗衣。二人皆是丰神俊朗,极衬身上衣衫,可偏偏二人站在一起,洪宝蓦然想起前些天在书坊翻得一册话本上有一句:“以目视之,其味甚辛。”   貌似恰批眼前所见?   绯衣男子是永宁侯府三少爷庄晔,身旁的就是五少爷庄暻,至于其他的五位就分别是永宁侯府世子庄旸,二少爷庄时,四少爷庄昀,六少爷庄暄以及七少爷庄昭。   洪宝见庄凝与七人见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还有七个舅兄!   这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虽然一上来就被庄晔和庄暻挤兑了,洪宝还是好脾气地行了礼,跟在她身后的庄凝和这几个兄长对上,气氛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七个大男人对着绷着俏脸的庄凝大献殷勤,而庄凝却是一脸寡淡。   被冷落在一边的洪宝:“……”   许是玉明公主等得急了,终于在洪宝想蹲在地上画圈圈的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一个老嬷嬷。   陶嬷嬷抿嘴笑着与洪宝见礼,才扭头和庄家七位大少爷笑道:“夫人就猜到定是你们把人给拦住了,果不其然。”   庄三笑道:“是我们的不是,让母亲久等了。”   言罢自动让开,其他几人也跟着退开一步。   洪宝与庄凝并肩从几个舅兄身旁走过,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夹道欢迎是个什么滋味。   玉明公主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精致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名动京城的大美人儿。   洪宝悄悄观察了,深以为庄凝大约是继承了玉明公主的美貌。   玉明公主淡淡地应了洪宝的问安,之后却拉着庄凝的手嘘寒问暖,而庄凝也一改平时的冷淡,露出孺慕的姿态来。   陶嬷嬷立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见洪宝只顾低头饮茶,丝毫不为玉明公主的冷待而露出一丝不耐,她微微含笑点头。   这个新姑爷虽然平时风评不佳,但是传言也未必可信。   瞧着洪宝百无聊赖、眼珠直转悠的样子,陶嬷嬷无声笑了笑,俯身到玉明公主耳边低语一句。   玉明公主这才松开庄凝的手看向女婿洪宝。   玉明公主当初并不愿意把独女嫁给京城数一数二的废材洪宝,可是皇帝下了旨,她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女儿嫁了过去。   今儿她本存了心思要刁难一下这个女婿,可是一见着人就熄了念头。   这瘦瘦弱弱的女婿瞧着虽然是比不过往日相看的各个世家公子,但是这白净的小脸、如画的眉眼却讨人欢喜,站在自家女儿身边非但没有黯然失色,反而凭添了几分光彩,但是有些诡异的养眼。   嗯,诡异在身高不足……   玉明公主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洪宝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永宁侯府的人一个个看人怎么都让人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啊……   玉明公主语带笑意,看着洪宝道:“那七个皮猴你不用理会,他们没有什么恶意的。”庄家七个少爷刚刚并没有进屋,玉明公主看着女婿,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   洪宝连忙摆手,笑道:“舅兄是与我开玩笑,我省的。”   玉明公主颔首:“他们啊平日也难得聚到一起,除了老大是在京城以后常见,其他几个很少回来,便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多包涵。”   洪宝连连点头。   以后不用常常见是再好不过了。   庄凝却侧首问玉明公主:“春闱将近,六哥和七哥应是要留京准备应试了?”   “确是如此没错,不过他们俩个非要在城外的别院住下,说是清净,我也就随他们去了。”提起双生子,玉明公主眉目含笑,身上的威严也少了几分。   洪宝大着胆子应了一句:“城外环境宁静优雅,是备考的好去处,没有人打扰才能安心呢。”   玉明公主笑了:“确实是这个道理呢。”说着,又看向洪宝问道,“听人提起,你也在书院读书,今春可要下场?”   洪宝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玉明公主也没有故意为难洪宝,撇开这个话题,转而对庄凝道:“你几个嫂嫂这次也回来了,论理也该见一见,就当给你哥哥们一个面子。”   别人家姑嫂和睦,就算平日不睦但大体上也会过得去,偏偏永宁侯府的小郡主和自己的五个嫂嫂是水火不相容,相见两相厌。   玉明公主时常纳闷,自己几个媳妇儿是明理识大体的,和儿子们感情也好,可为什么就跟侯府独一无二的宝贝疙瘩小郡主处不来呢?   这个问题困扰玉明公主有五年了,从大儿子庄旸成亲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洪宝:泰山大人很奇怪? 庄凝:我也觉得。 最近有点儿迷茫,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有什么,要什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醉酒   果然,庄凝一听玉明公主的话就抿紧了红唇,一脸的不情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洪宝觉得奇怪,可是很机智地没有开口。   玉明公主叹了口气:“今儿是个好日子,你别和她们为难。”   庄凝淡淡地道:“相看两相厌,何必麻烦。”   “你这孩子……”别人家的小姑娘都是贴心的小棉袄,玉明公主觉得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个讨债鬼。   洪宝咧开嘴笑了笑,开口道:“岳母您别生气,郡主她只是开玩笑呢。”说着扯了扯庄凝的衣袖才继续道,“郡主早上还念叨几位嫂嫂,这会儿只是犯别扭呢。”   庄凝:“……”好想把这小子扔出去怎么办?   玉明公主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可是听着洪宝的话还是忍不住舒心,索性顺水推舟道:“既是如此,凝儿去见见你嫂子们,洪宝你也去和几个哥哥聊聊,一家人就该好好亲香亲香。”   让几个儿子好好带带女婿,女婿以后在京城也能吃得开。   洪宝听着这话却默了,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真心不想和几位舅兄联络感情啊……   被玉明公主半赶着出了门,洪宝看了一眼一脸寡淡的庄凝,不自觉地弱了气势,开口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庄凝没什么好心情,眉眼不抬,淡淡道:“去花园,见兄嫂。”   洪宝挣扎:“可以不去吗?”舅兄爱怼人,她慌。   庄凝笑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洪宝:“……”   永宁侯府的花园是仿江南水乡建造,亭台楼阁,曲水环榭,翠树红花,横然生趣。   水榭中隐隐有笑语声传来,洪宝眉头一动,猜到几位兄嫂就在水榭中了。   洪宝偷偷地撇过脸打量庄凝,见其眉尖微蹙,心里生出几许后悔来。   刚刚着实不该在玉明公主面前多话,倒是将自己和郡主都陷进了两难之地。   “还不进去?”   庄凝淡淡的声音响起,洪宝一哆嗦就迈步进了水榭。   庄家七子除了双生的庄六和庄七还未娶亲外,其余的五人皆已成亲拜堂,娶得都是京中名媛世家贵女。   之前因为庄凝寡淡的反应,洪宝只以为她的五个嫂嫂是个难缠的,然而进了水榭一番交谈下来,她倒觉得庄凝的五个嫂嫂要比几个舅兄可爱许多。   洪宝聊得投机,本欲多说两句,恰巧庄家七子从永宁侯爷处过来,当即就被打断了。   庄晔坐到自家娘子身边,伸手剥了个核桃放到郁氏面前,抬头对洪宝道:“妹夫得闲该与我兄弟联络联络感情,总在后闱女子跟前讨好,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庄暻习惯性附和:“就是,就是。”   洪宝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三哥,五哥说的有理。”   一拳打在棉花上,庄晔也觉得无趣,更加上郁氏的警告,他扯了扯嘴角道:“真是无趣。”说完就扭头去和庄凝说话。   无趣的洪宝看着七个大男人围绕庄凝献殷勤,托着腮思量,庄凝和兄长关系好,和几个嫂嫂却关系冷淡,这很令人费解啊。   说好的爱屋及乌呢?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洪宝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庄家七兄弟的热情,看着分别坐在自己两边的舅兄,她隐隐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后来,她才体会到庄凝那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个什么意思。   ……   女眷是在屏风的另一边用饭,庄凝端着碗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地侧耳去注意屏风那边的动静。   “来来来,我敬妹夫一杯。”这是大哥庄旸的声音。   “……”   “嗳,洪宝酒量真不错,我也来敬一杯……”   “……”   庄家七兄弟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洪宝应答的声音却一下比一下含糊。   庄凝眉头轻蹙,心道,那小子莫不是被灌醉了?   “他们男人在一起喝喝酒,没什么,你也不用担心。”玉明公主亲手为庄凝夹了菜,抿嘴笑道,“来,多吃点。”   庄凝见那边除了劝酒就没了别的动静,片刻也安下心来吃饭。   等吃完饭,洪宝来接庄凝回家时,庄凝见其步伐从容、举止正常,而自己的七位兄长已经醉成一片,不由有些惊讶。   这小子酒量竟然这么好?   然而上了洪家的马车后,庄凝才渐渐觉察出不对来。   来时路上总是东张西望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连身姿也是标准的紧。   庄凝侧首望过去,见洪宝脸色微红,眼睛瞪得老大却蓄满了迷雾,他摇了摇头,原来还是醉了啊。   庄凝虽然没醉过酒,可也见过七位兄长和齐折柳醉酒时的疯态,齐折柳甚至在喝醉后抱着酒坛卧在侯府水榭屋顶唱了大半宿的小曲儿。   如今看着洪宝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往蒹葭院走,他忍不住心里又诧异起来。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洪宝的的确确是醉了,从被灌了第一杯酒开始,不然她也不会胆大到一杯又一杯地应下庄家七兄弟的敬酒。   不过她酒品好,即使是醉了,看上去也还跟个正常人一样,至少在不熟悉的环境下是这样,因此在从侯府到洪家的一路上她倒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可是一进了蒹葭院,洪宝终于露出了点儿醉态。   庄凝刚刚踏进屋子,就被屋里的景象吓得倒退了一步,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屋门上的匾额,见上书“畅意寄新”四字,才继续走进了屋。   原本整洁干净的屋子片刻间已经一片狼藉,多的是纸张纷飞。   庄凝瞥了一眼右边的书案,之前案上放的一摞书本果然已经凌乱不堪。   庄凝嘴角一抽:“……”   罪魁祸首这会儿正窝在新置的软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庄凝。   那双眼氤氲着迷蒙的水汽,小脸儿也泛起微微的红晕,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显得愈发小巧玲珑。   庄凝目光微闪,脚步轻移往软榻边走去。   只他刚刚站定,榻上的洪宝就“咦”了一声,盯着他“嘻嘻”傻笑起来。   庄凝:“……”   “我屋子里哪来的大美人呀?”不顾庄凝瞬间僵住的脸,洪宝又笑了一声,“莫不是九天的仙女下凡来了?”   说着就一手撑榻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摸上榻前人昳丽的面庞,嘴里念念叨叨:“仙女的皮肤就是细嫩柔滑呀~”   柔若无骨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放肆,庄凝双手微握成拳,眸色转深,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就在庄凝要出手教训某个耍酒疯的人时,当时人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禄山之爪”。   洪宝歪过头瘫坐在榻上,眨眨眼睛,不笑了,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庄凝,半晌,嘟着嘴道:“我要是换了女装一定比你还好看,我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仙女!”   庄凝嘴角一抽。   “可是娘说了,那不是我该穿的……”洪宝垮了脸,声音里都是委屈,再开口细若蚊吟,“明明我也是个女孩子……”扭身趴在软榻上抱着枕头,片刻就没了动静。   没听清后半句话的庄凝:“……”   门扉被叩响,庄凝转身见青萤捧着托盘进来,挑了挑眉。   青萤早看见了屋子里的狼藉,原本还担心自家主子喝醉了酒惹出祸端,这会儿见洪宝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暗地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奴婢见过郡主。”福身朝庄凝见了礼,青萤才走到软榻边,把托盘放在一边的案几上,转身伸手推了推洪宝,“少爷,醒醒,喝了醒酒汤再睡吧。”   而洪宝挥开青萤的手,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青萤苦着脸,心里急得慌。   她深知自家主子醉酒后的反应,要是不喝醒酒汤明天早上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喊头疼呢。   “等他醒来再说吧。”庄凝淡淡地道。   青萤摇了摇头,认真的道:“少爷酒量浅,饮酒必醉,要是现在不喝了醒酒汤,宿醉醒来是要头疼的。”   庄凝蹙了蹙眉,目光掠过洪宝再落在一脸坚持的青萤身上,本来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他竟鬼使神差地走到软榻边坐下,手伸出去又顿住。   “确定要把他唤醒?”庄凝皱眉问青萤。   青萤连连点头。   庄凝迅速地在洪宝颈部枕骨下点了一下,还没等青萤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原本已经睡过去的洪宝一声痛呼。   青萤大喜:“少爷你醒啦!”   洪宝摸着自己的后颈,那儿酥酥麻麻的痛感让她清醒了三分,抬头看向青萤,她懵道:“青萤你打我干嘛啊?”   注意到青萤的小动作,洪宝才看到一旁绷着脸的庄凝,眨眨眼睛疑惑了,这个美人儿哪儿来的?   她脑中混沌,醉意未消,拉着青萤的手笑道:“我告诉你哦,我刚刚在梦里看到仙女了呢……嘿嘿!”   青萤瞅了一眼庄凝,之后才端了醒酒汤对洪宝道:“少爷,先把醒酒汤喝了吧。”   “我不吃鱼!”   “这次是用灵芝加蜂蜜熬制的,没有鱼。”青萤温声劝道。   洪宝眨眨眼睛,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当即吐了出来:“苦的!”   青萤:“……”蜂蜜难道放少了?   庄凝:“……”麻烦。   洪宝平生有两不食,一是鱼,一是苦,青萤熬的解酒汤好容易避开了鱼,却因为苦巴巴遭到了洪宝的拒绝。   然而青瓷碗装的解酒汤最终还是进了洪宝的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洪宝:哪儿来的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庄凝:青萤,醒酒汤再来一碗!   ☆、茶会   青萤捧着空碗,眨眨眼睛看着站在木桌边用绢帕擦手的庄凝,又低头看了一眼哼哼唧唧睡过去的自家主子,呆住了。   看起来天仙儿似的不食烟火,没想到这少夫人居然可以这么暴力!   回想起刚刚庄凝夺了她手里的解酒汤给洪宝灌下去的场景,青萤抖了抖身子,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见庄凝的目光扫过来,青萤拿着空碗就跑了出去,连案几上的托盘也忘了拿。   庄凝皱了皱眉,随手把绢帕扔在一边,踱步走到软榻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洪宝,眸色深深。   榻上的人对这打量的目光毫无所觉,甚至还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庄凝。   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那滑腻的触感还在,庄凝心里头有些奇怪,却半天理不出来头绪,正待移开视线时,目光触及洪宝白皙修长的脖颈就一下子顿住了。   庄凝目光未动,手却抚上自己的喉部,眉尖微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夕阳无限,余晖映波。   庄凝带着宜春拾级步上石桥,立在桥头便看见凉亭里坐着的几个年轻姑娘。   那是下帖子邀他过来吃茶的洪家姑娘,嗯,名义上也是他的小姑子……   洪家三房,唯有长房一子,其余的便都是女儿,庶出的不计,嫡出的除了亭子里二房的三个姑娘和三房的两个姑娘外,再算上长房已经出嫁的两个姑娘……   庄凝只想说,这洪家果真是阴盛阳衰了。   洪汐是三房的幺女,如今才八岁,她一看到立在桥上的庄凝就兴奋地挥起了小手,冲着桥上人喊到:“嫂嫂这里这里~”   她声音清脆,亭中人闻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都注意到了桥上的庄凝主仆。   洪汐虽然人小,但是嗓门不小,庄凝又是习武的,自然是听到了,忽略那个称呼,他皱起眉又松开,少不得按下心头的几分不耐,抬步往凉亭而去。   进了亭子,迎面扑鼻而来的脂粉味令庄凝蹙了蹙眉,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意,他才开口打了招呼。   几个姑娘他都在敬茶的时候被引见过,只有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瞧起来眼生,庄凝本当是洪家丫鬟,却听见身旁的洪沅热情地介绍道:“嫂嫂,这位是我大伯母娘家的表姐筠笙,哥哥和她差了三个月,也要唤一声表姐呢。”   庄凝淡淡地的颔首,称了一声“表姐”。   江筠笙笑了笑,开口道:“我从常州来,路上耽搁了几天,没能赶上表弟和郡主大喜,叫我心底遗憾。”见庄凝落座,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囊,抿嘴笑道,“随礼虽有,难表心意,这只香囊是我特地绣了送与郡主的,祝郡主与表弟百年好合。”   那香囊上绣的是合欢花,一针一线精巧卓绝,那恣意绽放的合欢花栩栩如生,令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庄凝接了香囊,道了谢,转手便交给宜春保管。   见众人盯着自己,他勾唇解释了一句:“表姐心意贵重,而我一贯随意,若是不小心遗失了,岂不是枉费表姐一番心意?”   江筠笙亦是轻笑道:“郡主说笑了。”   庄凝的话不多,他不说话,其他人也放不开,只洪沅是个活泼的,笑嘻嘻地道:“这会儿夕阳正好,不如我们也来附庸一次风雅好不好?”   洪沅的两个妹妹洪浅和洪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八岁的洪汐眨眼不发表意见,江筠笙也含笑应了,只有洪淽不大乐意地嘟囔道:“附庸什么风雅,我可是俗人一个。”   洪沅也不恼,只继续道:“我们以‘夕阳’为题联诗,不拘俗雅,只图一乐。”   “这倒是有些意思。”江筠笙笑着颔首。   洪浅看了一眼庄凝,柔柔地笑道:“我听人说,嫂嫂极擅诗书,想来应该是难不倒嫂嫂的。”   众人皆看向庄凝,后者一脸淡然,颔首。   洪沅抚掌笑道:“既然联诗我们就定下规矩,以一炷香为限,联句多者为魁,如何?”   “阿汐来监督呀~”洪汐捧着脸附和,以前姐姐们玩都是她来监督呢。   洪沅拍了拍洪汐的头:“好,阿汐可不许偏心哦。”   “放心啦,阿汐可是最公正的哦!”洪汐连忙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保证。   这时候洪淽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对的话,只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执了笔道:“我不通诗书,就开一个头,然后滕录可好?”   众人自是没有异议,庄凝也不置可否。   “碧波映金辉。”洪淽提笔侧首,看着凉亭外水波粼粼的湖面思忖半晌开了口,说完又笑了笑道,“可不许你们笑话我呢!”   江筠笙走到洪淽身侧,看她在宣纸上写下的诗句,抿嘴笑道:“说的就是眼前景,直白有趣,不失为佳句。”   洪淽闻言,下巴微微扬了扬,对着其他人道:“下一句谁来联?”   “我来我来!”洪沅迈步走到湖边,瞥见湖上游来的两只白鹅,喜道,“白毛掩红掌。水推孤岸移。”   洪潋摇摇头,吐槽道:“你这句让爹听见了可要罚你了。”说着眨眨眼,接道,“风拂双影动。晚霞迎笑语。”   洪浅微微沉吟,轻声道:“新月送愁绪。谁家起玉笛?”   众人看向庄凝,等着下一句。   庄凝右手扣着桌面,不假思索地开口吟道:“征塞飞白霜。剑舞擒妖孽。”   “这可难了,我接不了。”洪沅摆了摆手。   江筠笙淡笑:“云飞追朗月。寂寂人声杳。”   “飒飒清风来。高楼掩银光。”洪浅低声跟上。   庄凝勾唇,淡淡道:“朱户响跫声。提笔拟江山。”   江筠笙:“展卷效先圣。烛火摇曳习。”   “鸡鸣闻声起。长日迎鸿儒。”庄凝淡淡地跟上。   江筠笙:“蓬门无白丁……”   洪家姐妹见庄凝与江筠笙互不相让,早就忘了联句,只顾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甚至还乐滋滋地捧了瓜果吃。   ……   一炷香尽,洪淽放下笔就开始揉手腕,洪汐蹦蹦跳跳地跑去数了数,诗句已经写了整整十张宣纸。   小姑娘眨眨眼睛,又仔细地数了一遍,咧嘴道:“沅姐姐和潋姐姐只有四句,浅姐姐有十句,唔,筠笙表姐和嫂嫂好像是一样多呢!”洪汐嘟了嘟嘴巴,歪着小脑袋很苦恼,“这下算是谁赢了呢?”   都一样多……   那依着开始定下的规矩便是平分秋色,洪淽翻看了诗,又把纸塞给了洪浅,“七妹,你学问好,你来评断罢!”   一个是长房表小姐,一个是郡主嫂嫂,洪淽可不想得罪谁,索性就把评判的活计推给了二房的姐妹。   洪浅性子柔弱却坦率,没有在意洪淽弯弯绕绕的心思,果真细细地看了起来,末了只柔柔一笑:“表姐之诗婉约柔和,而嫂嫂的诗字里行间自成豪放大气,二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诗风,可联诗看来又丝毫不见突兀,确是平分秋色,难断高下。”   江筠笙拿着绢帕掩口笑道:“依我说,郡主该胜我一筹。”见众人看向自己,她眨了眨眼睛,“郡主才思敏捷,在联诗的速度上是远胜我了。”   回想起刚刚庄凝联诗时的不假思索,江筠笙不得不承认她是心悦诚服的。   庄凝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闻言只道:“既是图一时之乐,又何必较真?”   洪沅咧嘴道:“你们俩这样谦让,不如这魁首就与了我罢?”   话音一落,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真是个不怕羞的,让我来瞧瞧你的脸皮!”洪潋说着就伸手去扯洪沅的脸,二人很快就闹作一团。   庄凝不着声色地移了位置,倚着栏杆去看湖光。   目光游弋间被湖对岸一抹蓝色的身影吸引,看着洪宝捂着肚子弯着腰脚步虚晃地往蒹葭院去,他不由抿紧了唇。   洪宝捂着肚子回到蒹葭院,迎面碰上了剪秋,后者见其脸色苍白,不由担心地问道:“姑爷,你的脸色不大好,是身子不舒服吗?”说着没等洪宝开口,又道,“奴婢还是去给您请个大夫吧?”   “欸,不用了。”洪宝连忙摆手,“老毛病了,你去帮我把青萤喊来就好。”   剪秋不大放心,可见洪宝一脸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身去寻青萤。   洪宝进了屋就趴在软榻上,小腹的疼痛让她紧紧地揪着软枕。   青萤步伐匆匆地赶来,一进门瞧见自家主子的模样,心里一盘算就有了底,连忙走到榻前,低声问道:“少爷可是旧疾又犯了?”   因为体质的缘故,每次到了葵水快结束的那两天,洪宝都会特别难熬,江氏曾偷偷地请了大夫来为她诊治,开了药煎服之后倒是有所好转。   然而今次她因为成亲一番折腾,又饮了半斤的酒水,所以这久违的疼痛就又找上了她。   青萤叹了口气,埋怨她:“定是你前日饮酒的缘故了。”   洪宝脸都疼白了,听见青萤的话就委屈了:“我还不是不得已?”   “谷大夫留的药方奴婢还收着,奴婢这就去给你抓药。”   洪宝一把扯住青萤的衣袖,认真地叮嘱她:“可别让人瞧出不对来。”   青萤拍拍胸口,保证:“我青萤办事,少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啦。”   看着青萤又匆匆而去的背影,洪宝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道:“我要真的是个男人哪里要受这罪……”   卧室外,风吹枝动,瓦楞纸糊的窗扉外似有绰绰青影一闪而过……   ☆、证实   夜幕四合,凉风习习,蒹葭院里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点缀得整个院落多了几分暖意。   庄凝听了剪秋的话后,抿唇蹙眉,片刻才道:“此事没有我的命令,你就烂在肚子里。”   剪秋低头,恭敬地应下:“奴婢记下了。”   挥手让剪秋退下后,庄凝抬头看了一眼初升的皎月,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举步往卧室走。   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隐隐夹杂着一股甜味儿,令人闻了不至于难受。   看着青萤手里的空碗,庄凝目光一闪,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关切的表情来。   “怎么好端端地吃起药来了,难道是身子不适?”   许是谷大夫的药效发作,又或是腹痛那阵劲儿已经过去了,此刻洪宝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面对庄凝的关心,洪宝有稍许的不适应,目光发飘,语气却是颇不在意的:“只是日常的补药而已,我身体好着呢。”   见眼前人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是在探究什么,她扯了扯嘴角,笑道:“多谢郡主关心了。”   庄凝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净房走,走了两步才声音清冷地道:“如此,甚好。”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帘幔掩映处,洪宝呆呆地转过头来,看着青萤问她:“我怎么觉得郡主有些奇怪呢?”   青萤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一身月白色宽松寝衣,满头乌发如墨色的瀑布垂下,一根暗青色的发带束住发尾,整个人瞧上去倒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等到她出来时,卧室里,洪宝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庄凝踱步经过软榻往屏风后走去,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屋内的烛火熄灭,只余下皎皎月光映一室清明。   软榻上沉睡的人翻了个身面朝着屏风,而她的身后却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长身玉立。   不过须臾,又是一室清净,黑影也不见了踪迹。   明月上柳梢,清风过荷塘。   清溪湖水荡漾着微波,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水底的皎洁月影,临水而建的水榭里,一袭白衣的齐折柳斜倚在栏杆上,他一只脚悬空,衣袍被风刮起。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齐折柳饮了一口酒,手中的玉杯转了个圈,他眉梢一挑,勾唇道,“倒是不知庄郡主何时竟养成了这擅闯民宅的习惯?”   庄凝理了理衣袍,随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闻言眉眼不抬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宅子的主人并不是你。”   悬空的脚点了一下地,白色的衣袂翻飞,齐折柳端着酒杯落座在庄凝的对面,眯着桃花眼笑道:“唔,这宅子不是你送我的嘛,虽然被你金屋藏娇没出息了点,但是啊我乐意呀。”   “脸呢?”   “比起锦衣玉食、豪宅美女,这脸皮能抵什么用?”   庄凝冷笑一声,凤眸半眯盯着齐折柳,转了转已经空了的酒杯,薄唇轻启:“这玉杯挺结实的。”   “有话咱们好好说。”齐折柳双手比叉挡在面前,语气也收敛了许多,“动不动就动手什么的实在不符合郡主您的气质呀。”   庄凝:“呵。”   齐折柳见庄凝的态度愈发冷淡,也见好就收,亲自为庄凝斟了酒,笑嘻嘻地道:“还是说说正事吧,你大半夜的突然跑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不怕洪家那小子察觉?”   “他没那么机敏。”庄凝淡淡地说了一句,放下手里的玉杯,伸手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扔了过去,见齐折柳接住了才继续道,“这是治什么病的?”   齐折柳打开纸包,伸手拈了药渣放到鼻尖,嗅完以后他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随手将纸包和药渣都扔到石桌上,齐折柳掏了一块帕子擦了手,才笑着打趣道:“宁修,你不会扮女人扮久了,连那东西都有了吧?”   宁修是庄凝的表字,鲜少有人知晓。   庄凝皱眉,不解:“什么?”   “女人家身上每月都来的葵水,这药就是调理月事不顺的,嗯,不过这方子开得妙,但有点儿像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手笔。”齐折柳笑着看向庄凝,好奇地问道,“我师父他行踪不定,你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他知道庄凝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那么这药定是他身边某人用的,齐折柳隐隐嗅到一股不同寻常来。   庄凝眉尖微蹙,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半晌才淡淡地道:“这,你就不必过问了。”   “你这可不厚道。”哪有这样勾起人的好奇心又什么都不说的?“难道你在洪家这几天还遇上了红颜知己开窍了不成?”   洪家只有一根独苗苗,其他的都是小姑娘,据说也都是小美人来着……   齐折柳摸着下巴笑了,而那笑容很快就因为某人锐利的眼刀而僵在脸上。   庄凝站起身踱步走到栏杆边,眯眼看着湖中荡漾的明月,突然问齐折柳:“也就是说这药只有女子能用?”   “当然。”   “那洪家还真是有些意思了。”   “宁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齐折柳搓了搓手,变得兴趣盎然起来,“洪家有意思,所以你打算继续把这洪少夫人做下去?”   庄凝笑了一声,转身往水榭外走,却在身影渐远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令耳力极好的齐折柳嘴角一抽。   “下月初一,接应我离开洪家。”   齐折柳:“……”   今儿都廿二了,就八天的时间要怎么让一个大活人合情合理地离开洪家?!   就算只是接应,你也把话说明白再走啊……   起夜的青萤捕捉到一抹黑影往正屋的方向而去,心下一惊就追了过去,可到了门口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揉了揉眼睛,青萤有些狐疑地嘀咕道:“刚刚明明看见有人影往这边来的,怎么……难道是我睡迷糊眼花了?”   青萤歪着头寻思了一下,耳朵贴在门上,见屋内没有什么异动才挠挠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卧室里的庄凝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勾了勾唇走到了软榻边上。   居高临下地盯着榻上睡得香甜的洪宝,庄凝一脸沉思。   那碗药依着齐折柳的说法是女子调理月事专用的汤药,那么岂不是说明眼前这人压根不是什么男子?   眼前仿佛划过那染着血迹的白色方帕,庄凝心里更添了几分笃定。   只是,天下第一皇商洪家的独子难道竟然真是个女人?   这婚事虽说是御赐,可洪筌也是喜滋滋地应下,庄凝肯定洪筌不是胆敢欺君之人,那么……   目光锁定在洪宝娇小莹白的面庞上,又平移落到洪宝的胸前,那里随着呼吸起伏,却与平常男子一般坦荡。   庄凝眉尖一蹙,是瞒天过海,还是乌龙一场?   掀袍坐在榻边,庄凝抿唇静默了一会儿,见洪宝依旧睡得香甜,他微微犹豫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去解洪宝寝衣的系带。   庄凝没来由地觉得心跳快了稍许,别开脸他深吸了两口气,手指微微一挑,洪宝寝衣的上衣便被解开了。   庄凝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猥|琐,可耐不住心头疑惑的造作,犹豫半晌他才咬牙转过了头。   如果洪宝是个男人,他看一眼也没啥大不了,如果不是……顶多他负责就是……   做好了心理准备,庄凝才霍然睁开双眼,然后他整个人就呆愣住了。   白色的绫绸一圈一圈缠绕在洪宝的身上,胸口那儿要比隔着寝衣看时凸出了些许……   想起齐折柳曾说过的话,庄凝的俊脸蓦然一红,连着耳根也有些微微泛红。   仓惶又心虚地掩好被自己解开的寝衣,庄凝脚步凌乱地转过屏风朝拔步大床走去,而榻上的洪宝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接下来的两日,洪宝觉得自己的郡主媳妇儿好像有点儿奇怪,之前虽然也是冷冷冰冰的,但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对她敬而远之呀?   洪宝摸了摸自己脸,觉得自己这副皮囊应该也算是翩翩公子一枚,怎么样也不会面目可憎到让郡主见了就跑的地步?   “青萤,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青萤打着络子,闻言笑了:“少爷,你最近几天是不是太闲了?”不然哪来的闲情逸致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洪宝撇了撇嘴,想起早上请安时听说的消息,不由哭丧着脸道:“逍遥不过这两天,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悲惨的未来了……”   青萤“噗嗤”一声笑出来,按着手里的络子,看向洪宝侧首道:“少爷如今已经成了亲,二老爷就算回来了,多少也要看在郡主的面上给您留点儿颜面,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难你的。”   “但愿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蓁平郡主# 庄凝身为永宁侯府唯一的小郡主,十七岁被赐婚时才得了御赐的封号,“蓁平”。 齐折柳:皇帝陛下果然圣明,这封号与你极为相配。 庄凝懵。 齐折柳拿扇子拍了拍庄凝的某处,笑得一脸猥|琐:你可不就是真平——郡主么! 庄凝:…… 齐折柳: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 庄凝:滚!   ☆、二叔   二月廿五,在外游学的洪简领着自己的书童回到了洪家。   这一天天气很好,真正有了几分春暖花开的样子,然而洪宝却觉得有些乌云压顶。   洪宝临出门时,庄凝正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眯眼晒着太阳,三三两两的桃花瓣飘落在他月白色的裙摆上,画面宁静而美好。   纵使眼前美人美景如画,她的心里也是乌云重重。   “哎!”   “听说今日是二叔回来的日子,怎生你唉声叹气一脸不乐?”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原本还在眯眼晒太阳的庄凝正好整以暇地盯着洪宝。   洪宝仰天故作一声长叹,摆了摆手往院子外走,嘟嘟囔囔的埋怨倒是一句不落地落入了庄凝的耳中。   “二叔回来了,好日子也就到头咯。”   庄凝看着洪宝的身影消失在蒹葭院的门口,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顿了顿,才抿唇坐直身子唤了宜春到跟前。   “之前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着郡主的意思把信送去了千澄居,掌柜的回了口信说,闻风必动。”   庄凝挑了挑眉,勾唇:“此事不许泄露出去,不然……”   “奴婢省得,绝不敢多嘴胡云。”   “很好。”   见庄凝起身往卧室走去,宜春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心道,这伺候小郡主的活计果然不好做,难怪当初闻莺姐妹俩都不肯陪嫁呢。   闻莺姐妹是旧日在侯府伺候庄凝起居的丫鬟。   庄凝回了屋,计算着洪宝没有那么快回来,索性就换了衣服发型,从箱底摸了自己的玉箫就从后面的窗户跳了出去。   ……   洪宝看见那立在凉亭里的人就忍不住两股打颤,默默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晚突袭记下的内容,她吐了一口气,勉强维持镇定了才慢慢地挪了过去。   “二叔。”   洪简已过不惑之年,可面上却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仍旧是一副儒雅俊朗的模样。   若是让洪宝挑出点儿不同的地方来,那大概就是她二叔的胡子又长长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严肃了。   洪宝常常在想,要是她家二叔能多笑一笑的话,这京城第一中年美男的头衔指不定就能被他摘了去。   心里觉得有点儿惋惜,洪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耳边却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略带三分不难。   “瞧瞧你这出息。”   洪简半生无子,醉心于学问的他从前常常感叹后继无人,等到长房有了洪宝这么一个独苗苗以后,他便将这侄子当成儿子来教,可惜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不是没想过甩开手不管,可是一看到洪宝他就手痒,总想着要把他拎过来教育一番,这也是他一见着洪宝就绷着张脸的缘故。   这会儿他见洪宝低头不语,心里叹息,摇了摇头才开口缓缓道:“既已成家,就该拿出男儿的担当来,总是游手好闲,也不怕叫人笑话?”   “二叔我哪有……游手好闲……”洪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才舔着笑脸,道,“二叔临行要我不要荒废学业,我一直都不敢懈怠,至今虽未有什么大长进,可也有了些许感悟。”   洪简来了兴致,坐在那儿,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对洪宝道:“难得难得,坐下细细说来。”   “昔古人与今贤皆以孔子为圣人,小侄细读孔子论述,却觉其虚伪至极再不是个好人。”   “此话怎讲?”洪简一愣。   洪宝一本正经地说:“他在《论语》的阳货篇中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岂不知若无女子何以有他,若无小人,他何来弟子?此不是虚伪已极?”她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二叔说小侄讲的有没有道理呢?”   洪简对这番新解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哪里来的这许多歪理?”   洪宝见自家二叔难得温和,胆子愈发大了一些,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道:“这并不是歪理啊,二叔难道觉得小侄说错了?”   “圣人之言自有其理,你如此诡辩倒是让我无言以对。”洪简顿了顿又继续道,“多放些心思在经世学问上才是正道。”   他不否认侄儿的小聪明,可是这聪明的心思不用在正途上到底可惜。   在洪简看来,读书从仕做经世学问才是洪宝作为洪家独苗的正道。   洪宝见洪简又板起脸说教了,自觉地就噤了声,到最后才闷闷地嘟囔道:“读书不过识字懂理就好,做那么深的学问有什么用,一不能吃,二不能用的。”   “你……”洪简瞪大了眼睛。   “二叔莫气,小侄年轻不知事儿,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洪宝态度无比诚恳,顿了顿才道,“我只是发发牢骚,二叔的教诲小侄再不敢忘记的。”   洪简深觉这个侄儿愈发油嘴滑舌了,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是不吐也不是,噎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教不了你了。”   宽松的大袖一甩,洪简负手就离了凉亭,背影看上去似是有稍许的气闷?   三六从亭子外进来,凑到洪宝身边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里甚至都带着崇拜:“少爷您刚刚可真厉害,居然把二老爷都堵的没话说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家少爷原也是个可以这样咬文嚼字的主儿?   洪宝闻言一愣,细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也呆了。   她刚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连二叔也糊弄过去了?   噫,她貌似发现了应对二叔的新方法?   洪宝凝眉,觉得头顶的那片乌云貌似散了,此刻才算真正地知道何谓晴空万里、春光正好。   ……   千澄居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虽看起来与一般酒楼茶舍无异,但内中是别有洞天。   楼中楼,精贵陈设,桌子皆是上好的黄梨木,就连茶舍内的帐幔帷帘也都是上好的进贡绫罗。大厅中央摆了一个三足两耳的熏香炉,里面燃着上好的萝息香。   这里没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喧闹,偶有来往的都是这京城里的名流官贾,寻常人是想进来也进不来,纵使出得起万两黄金千两白银,只消店主一句“不顺眼”也就只能望门而兴叹了。   至于这千澄居的主人是谁,在京城里一直是个谜团,有说是江湖大侠大隐于市,有说是达官贵人,有说是绝世美人,也有说这主人的身份深究不得。   千样说法万般猜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那主人是谁终究还是一团迷雾。   然而换回男装的庄凝踏进千澄居时,那被人猜来猜去的茶舍主人此时正跪坐在大厅中央屏风后的矮矮茶几前。   只见其身穿月白色锦绣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木槿暗纹,长发如墨,发顶用一根白玉簪绾住,额前却垂下一缕发丝,衬得玉面愈加俊朗。   庄凝才在阶下站定,那人便轻笑一声开口道:“你倒是心急,竟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来了我这千澄居。”   “你难得露面,我自然披荆斩棘而来。”庄凝淡淡地说了一句,掀袍跪坐在那人的对面,“不知你这次是为了什么。”   宋晗并不急着答话,斟了一杯茶放到庄凝面前,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尝尝我的手艺,看看能不能品出这是什么茶。”   庄凝端起茶盏,揭开盖子瞥了一眼,眯着眼呷了一口:“茶色翠绿,甘香如兰,幽而不冽,初饮淡然无味。”顿了顿,又呷了一口,“再品则香气甘醇爽口,倒有些齿颊留香,该是雨后的龙井茶。”   “哈哈,果然精进了。”宋晗点点头,自己也饮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后才看向庄凝,“听折柳说,你已经找到了脱身的办法离开洪家?”   庄凝应了一声:“嗯。”瞥了一眼宋晗,继续道,“到时候还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我本就是表兄弟,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宋晗蹙了蹙眉,“只是此事我觉得你还需慎重考虑一下。”   “嗯?”   “据探子来报,那样东西应该和洪家脱不了干系,山老头似乎对洪家那小子也另眼相看。”宋晗站起身,一步三踱地往茶舍的后院走,庄凝跟在他身后,只听他又略带惆怅地说,“当年若不是那物什被盗,也不会传出那些流言,你也不至于……”   “流言不过捕风捉影,又何足惧耳?”他语气里是漫不经心,稍稍停顿才低声道,“如果不为了她,便是将流言坐实又有何妨?”   “你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我。”   庄凝抬步走到桃花树下,伸手折了一枝,勾唇道:“连你都要防的话,我庄宁修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灼灼的桃花在指间媗妍,庄凝的目光落在桃花瓣上幽幽转深,似乎又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唇慢慢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宋晗见他如此,摇了摇头,宽大衣袖往身后一甩,他负手转身离去,走了不过七八步,又停了下来,开口道:“你既是打定了主意,我这个做表哥的怎么样也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只有一点,以后还是远着一点九皇叔比较好。”   话音落下,宋晗的身影也消失在桃花掩映的小院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〇^-) 郡主大人已经看破一切,至于撩妹嘛,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听曲   宋晗离去后,庄凝扔了手上的那枝桃花,抬头看了一眼枝叶繁茂的桃树,嘴角微微一翘,也负手离了千澄居。   从千澄居到洪家大宅隔了三条街四条小巷,转过一个巷口,庄凝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出来吧。”   小巷一片寂静,然而不过一瞬便有一黑衣劲装黑布蒙面的男子出现在庄凝的面前。   庄凝眉梢染了三分冷色,抿唇:“你主子倒是把我的行踪摸得清楚明白。”   黑衣男子拱手,声音刻板:“九爷请您走一趟。”   “哦?”庄凝挑了挑眉,迈步走到黑衣男子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九爷该知道庄某如今身不由己,怕是让你白跑一趟了。”   “九爷说,事关紧要,您务必得跟属下回去。”   “呵,瞧你这架势,我不跟你走,你岂不是要把我绑回去了?”庄凝突然笑了一声,看向黑衣男子的目光却是沁凉。   “属下……”   黑衣男子才开口,庄凝就已经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罢了,既然九爷要见我,我倒不好不识抬举了。”   他深知那人脾性,也深谙何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今天出来得不巧,那他只好去看看了,左右不过骑驴看唱本罢了。   黑衣男子愣愣地看着庄凝的背影远去,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   洪宝应付完自家二叔以后又去给江氏请了安,出了翠和苑,因见着天气明媚便动了心思,叫了三六一起,主仆二人就一路去了大街上。   京城的街上正是热闹时候,洪宝被拘在府中也有些时日了,这会儿瞧见满街的热闹顿时就把心头憋了几天的烦闷都抛开了。   “听说今天天香居有说书的,少爷要不要去看看?”三六跟在洪宝的身后提议道。   “噫,我看是你小子想去看看吧?”伸手敲了敲三六的脑袋,洪宝摇头晃脑地转了方向。   三六捂着头,嘴里叫唤了两声,跟在洪宝后头问他:“少爷您这是去哪儿啊!”   “天香居。”   天香居是京城城中的一家茶楼,位于最繁华热闹的街口,门面虽然比不上千澄居,可是生意不知道要比千澄居火热了多少。   洪宝领着三六踏进天香居的时候,里面早已坐满了人,沸沸腾腾着实比以往还要热闹。   “今儿个难道还赶上什么场子了不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旁边有人听到洪宝自言自语说的话笑了一声,指着大厅中央的戏台子乐呵呵地道:“大名鼎鼎的风乐师难得露一次面,可不都慕名而来了?”   风乐师全名风柏祺,是大楚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乐师。洪宝听说过他的名气,知道他弹奏的曲子堪比高山流水,往往绕梁三日不绝,心里一时也有些兴奋了。   今日她倒要看看这风乐师到底是徒有其名,还真的是像传言中那样厉害。   一旁的三六垮了脸,有些失望地道:“哎,还以为能听说书呢,弹曲儿有什么意思。”   他声音压得低,洪宝没听清楚,只拍了拍手,道:“三六,少爷我今天带你开开眼界,走吧。”   言罢就率先往前走去。   洪宝是天香居的常客,掌柜的跑堂的都认识她,因此她才走了几步就有小二跑了过来:“洪少爷您来啦,里面请!”   戏台的正前方有一溜儿的桌椅,小二领着洪宝到了右边的一个空位前,抽下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桌椅才殷勤地邀洪宝坐下。   一边吃着瓜子,一边不住地往台上张望,洪宝的心里就跟揣了一只猫在挠心一样,是在好奇那传说中的大楚第一乐师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据说好像是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来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原本喧闹的大堂霎时安静了下来,洪宝放下茶盏抬头向戏台,一眼就看到那一身白衣胜雪抱着古琴款步登台的男子。   桃花眼潋滟生波,披散的青丝如同墨色的瀑布,玉面含笑,的确是丰神俊朗。   洪宝呆呆地看着那风柏祺落座,直到弦响弹出第一个曲调时,她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周围的人,见他们也有些愣神后才微笑着支着下巴静静听琴。   洪宝不通音律,可是不经意间也被那悠扬的曲调带进了一个仙气缭缭的意境中,恍惚间,她似是听见流水呤叮,又恍若看到漫山遍野绽放了大片大片的鸢尾花,一时之间竟是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这才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呢。”   一曲终了,洪宝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   只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旁边就传来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没想到洪大少爷竟然还是个精通音律的,可真叫本公子刮目相看了。”   声音离得近,是从洪宝右手边的方向传来的,她扭过头就看见了一张令她生厌的大脸。   那是城西朱员外家的三儿子,名叫朱毅杨,生得眯缝眼朝天鼻,时常仗着家里有钱和官府有人在城里横行霸道,也算是京城里的一个小霸王。   洪宝和他结过梁子,是在两年前。   那一天洪宝好容易躲了清闲跑去城郊的崇明寺拜佛,在佛寺后院游玩的时候撞破了朱毅杨与一个妖娆少妇的好事,本来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偏偏那少妇躲闪时因为瞥见洪宝的脸发了痴,手下失了轻重叫那朱毅杨吃了苦头,连带着他家二兄弟也受了伤。   朱毅杨自觉丢了脸面,不好算在自己心尖美人儿的身上就一股脑认为是洪宝的错。然而让朱毅杨真正记恨上洪宝的是后来他和那少妇暗中苟合的事情被抖了出去。   他找不到是何人捣的鬼,又自认为行事谨慎,觉得除了那次被洪宝意外撞破之外应该是无人知晓的,因此愈发恼恨洪宝。   可是朱家再有财势也不敢跟大楚第一皇商较劲,朱毅杨心里憋着火,每次见到洪宝都免不了膈应他一回。   洪宝虽不明所以,但是每每见着朱毅杨也是作呕,明明相看两相厌,还偏偏要来招惹,这人也是脑子不大好使吧?   这会儿她收回目光看向台上,对于朱毅杨嘲讽的话只不咸不淡地道:“这曲子朱三公子听得,难道我还听不得?”她轻笑了一声,“洪宝我是个草包没错,但是朱三公子未必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哦,差点忘了,便是草包也该分个等级,朱三公子你认为呢?”   洪宝自认平时是迷迷糊糊不着调,可也没到被人挑衅到了跟前还无动于衷的地步,因此这会儿对着朱毅杨愈发舌灿莲花起来。   朱毅杨愣了愣,明显没绕过弯子来,直到他身后的一个小厮凑到他耳旁说了句什么,他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步跨到洪宝跟前,指着她:“臭小子你骂谁草包呢!”   “我也不知道我骂的是谁,那只能谁对号入座就是谁咯。”   洪宝朝着朱毅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的话却气得人直跳脚。   朱毅杨气得伸手就要去揪洪宝的衣领,还未碰到就被身后传来的一个清越的声音打断。   “在我风某的地方动手的,朱公子怕是第一人。”   风柏祺的声音清越淡然,落在朱毅杨的耳中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教他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大楚第一乐师风柏祺平生有“三不”,一不出入王室贵胄府邸,二不接近女子无论美丑,三不收受金银俗物,除此之外,天下人也知道风柏祺平生最恼有人在他的琴会上闹事。   朱毅杨瞧不惯洪宝却要给风柏祺面子,连着这天香居的掌柜他也要留三分薄面,故而他勉强维持了微笑,转过身对不知何时已经抱琴走到身后的风柏祺拱手,笑道:“风先生误会了,我这是在跟洪兄弟联络感情呢。”   说着,顺带一爪子把洪宝拽到了自己的身旁,显得谄媚极了。   风柏祺不置可否,含笑看向眉头紧皱的洪宝,轻笑:“哦?”   语气是不大相信朱毅杨的。   知道风柏祺是在帮自己的洪宝朝远离朱毅杨的方向挪了一步,在他不大好看的脸色下对风柏祺拱手道:“风先生的确是有所误会了,不过……”她轻笑了一声,道,“朱三公子最多吓唬一下我,动手只怕是不敢的。”朱毅杨要是敢动手恐怕早就该动了吧?   当初之事洪宝虽问心无愧,但也知朱毅杨是个何等心胸狭隘又没有脑子的人。   她知道朱毅杨想揍她,但是又害怕洪家报复不敢动手。   噫,她就喜欢看朱毅杨看不惯她又不能怎么样的跳脚丑态呢。   “你……”   “原来竟是这样啊。”风柏祺眨了眨眼睛,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朱毅杨的话,笑得若有所思,看向脸色不大好的朱毅杨,道,“既是相安无事,风某便不插手了,朱公子自己保重。”   朱毅杨难得把一双眯眯眼瞪得老大,看着风柏祺从容离去的背影,他半天才回过头来去瞪洪宝,可是哪里还看得到洪宝主仆的身影!   “他们人呢?”朱毅杨气急败坏地揪了自己的小厮问他。   小厮抖了抖唇,指了指天香居后院的方向。   “你个废物,不会帮老子把他们拦住吗!”天香居后院非得掌柜许可,无论何人都不得踏足,朱毅杨知道洪宝竟然畅通无阻地去了,心里的怒火更盛。   小厮着实无辜:“少爷,老爷吩咐过,现在轻易不要得罪洪家啊。”   朱毅杨想到自家老子,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低咒道:“不就娶了个郡主吗,当真以为老子会怕他洪宝!”   “少爷……”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两天要写读书报告,明天周三断更一天,另外因为考研可能就随榜更新了QAQ   ☆、赠礼   前头朱毅杨如何气急败坏拿着小厮撒火,洪宝是半点儿也不知情。   她悠哉悠哉地进了天香居的后院,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处厢房前,也不敲门,直接推了门走了进去。   “洪大少爷也是不忌讳,就不怕瞧见了不该瞧的?”   娇媚的声音带着三分嗔意七分揶揄响起,屋内的许娘子系好衣服的系带,斜倚在睡榻上,媚眼如丝地看着洪宝。   洪宝隔着衣服搓了搓胳膊,唏嘘道:“许姐姐你可饶了我吧,好好说话不行么,你这样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就这么点出息了。”许娘子掩口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看向洪宝抿唇道,“一个多月未见,我原以为你是忘了我这个姐姐了。”   洪宝坐到许娘子对面,垮着脸叹息:“我出不了门又不是什么秘密,许姐姐拿这话是故意为难我呢还是故意为难我呢?”   许娘子见好就收,起身坐到洪宝身边,侧过头问她:“事到如今你娘竟还要继续瞒下去,也不怕纸包不住火?”   许娘子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洪宝一次,意外地知晓了洪宝的秘密,她有过唏嘘,有过感叹,更多地却是觉得江氏行事荒唐大胆,当然也曾在心底吐槽洪家大老爷是个糊涂蛋。   作为天香居的老板娘,许娘子一个女人独自撑起偌大一个茶楼,从来不是多么良善心软轻易与人交心的人。然而,洪宝却意外地合了她的眼缘,因此反倒成了洪宝可以倾诉心事的挚友。   “这事也由不得我娘的意愿,包不住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洪宝笑了笑,摊手,“现在的状况说糟糕,但又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对不起郡主了。”   许娘子蹙眉:“蓁平郡主未出阁时,我听人议论过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收起那点儿愧疚多长点心,别回头自己吃了亏。”   “我听姐姐的!”   这几日和庄凝相处下来,洪宝总是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庄凝似乎已经开始洞悉自己的秘密了。   许娘子难得见她没有逆了自己的意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抿抿唇没有深究,只揭了话题过去,转而问她:“说吧,你今儿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好不容易躲了清闲溜出来玩耍,别处不去偏偏来了天香居凑热闹,这不大像是洪宝的性子,许娘子一时间不免多想。   洪宝嘻嘻一笑,很老实地交待:“本来是想到天香居听苏先生说书,可没料到今天居然是大楚第一乐师在这儿办琴会,嘿嘿,我就小小的附庸了一回风雅。”   “哦,为了风柏祺而来呀。”许娘子眼含揶揄,打趣道,“怎么娶了亲以后小姑娘就开始动了春心?”   洪宝红了红脸,轻啐了一口,瞪大了眼睛,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过是赶巧罢了。”   “也是巧了,我好不容易请了风柏祺来我这儿弹一次琴就叫你赶巧碰上了,那可真是缘分啊。”   “你是不相信我咯?”洪宝总觉得许娘子话里有话。   “风柏祺模样好,又弹得一手好琴,你真的心口就没半点儿小鹿乱撞?”许娘子挑了挑眉,“你这男人扮久了,难不成别的也……”   许娘子话里的打趣昭然,洪宝反应过来,脸上红晕更深:“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这就走了!”   说着就站起身,被许娘子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不过你既是听了琴,怎么跑来找我了?”   “还不许人来看你了不成?”   许娘子轻笑:“还是那句话,热闹和我,你肯定选择前者。”   洪宝眨了眨眼睛,对着许娘子粲然一笑,没有反驳,只问她:“我就是很好奇一件事情,所以就来找你了嘛。”   风柏祺身为大楚第一乐师,不出入王室贵府,便是亲王郡侯召请也鲜少露面,今次天香居居然能够击败千澄居请到了风柏祺,这着实令洪宝好奇不已。   许娘子未料到是这个问题,愣了愣才笑着解释道:“也不算风先生独对天香居青睐有加,不过是他欠了我家那口子一个人情罢了。”   许娘子的夫君是个四处行走的游商,偶然间帮助了风柏祺也不是不可能的,洪宝因此便没有多想,只道:“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洪宝点头似是恍然的模样,许娘子轻轻笑了一声,起身转过屏风进了内室,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她手捧一个漆红雕花的檀木锦匣走了出来。   “这是我给你备下的礼,看看喜不喜欢?”将锦匣推到洪宝跟前,许娘子语含笑意,缓缓道,“不算是贺礼,只当我补给你的及笄礼。”   大楚女子年满十五都会举办及笄礼,洪宝出生在腊月,如今距她生辰也过了三个多月,许娘子说是补及笄礼也是情由之中。   洪宝低声呢喃了一句,摩挲着锦盒,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女扮男装,江氏并没有帮她办过及笄礼,甚至那一天连提也未曾提及,这会儿要不是许娘子提起,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一茬。   伸手打开匣子,洪宝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呆住了。   那漆红雕花的锦盒里铺着素色锦缎,锦缎中央陷下去了一块儿,一支镶宝石凤蝶戏花鎏金银簪静静地躺在里面,血红色的宝石在素缎的陪映下显得愈发耀眼夺目,那只凤蝶蝶翼轻颤更是栩栩如生。   “这是我半月前跟着许平下江南时一眼瞧中的,心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许平便是许娘子的夫君了。   洪宝的确很喜欢这根簪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簪子托在手心,她眉眼弯弯,道:“真好看。”   许娘子见状嘴角的笑意加深,盯着洪宝清秀的小脸,忽而提议道:“不如试一试?”   她和洪宝相识三年有余,尽管早就知道她是个女儿身,但却从未见过洪宝着过女装。许娘子是有些好奇的,这会儿话说出了口,就更加手痒想为洪宝收拾打扮一下了。   然而洪宝却被吓得站了起来,她抱着匣子,勉强扯了个笑脸,摆手道:“别开玩笑了,这可使不得。”   不说被人瞧见了容易惹麻烦,便是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许娘子兴致正起,听她拒绝就继续劝她。洪宝说不过许娘子,只能趁着许娘子去拿梳妆的物什时抱着锦匣一溜烟地跑了。   “跑得还真快。”   许娘子抱着菱花镜和梳妆盒出来,就只看见洪宝远去的背影,不由失笑地摇了摇头。   三六是候在院子门口的,看见自家主子一脸匆忙地跑了过来,挠挠头,在心底纳闷道:“这后面难道有妖怪在撵少爷不成?”   眼见洪宝从自己的身边跑过,三六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一边还不忘疑惑地问自己家主子怎么去见了一趟老板娘就搞成这样落荒而逃了。   直到出了后院,洪宝才停了下来,回过头张望了一下,见许娘子没有追出来才拍了拍心口对一脸疑惑的三六解释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是她早上还在跟洪简争论的一句话,可这会儿却开始认同起来。当然,这会儿的洪宝显然是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个姑娘家的事实。   三六听不懂之乎者也,可平时耳濡目染的也猜到了三两分,猜想着自己少爷怕是又在许娘子那儿吃了亏,顿时有些不大乐意了。   “少爷以后还是远着点许家娘子吧,要不然日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到郡主耳朵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三六一是不喜欢已经嫁做人妇还抛头露面的许娘子,二来的的确确是担心自家少爷万一跟许娘子传出点儿什么来可不是要惹下祸事?   洪宝噎了噎,知道三六是误会了,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拍三六的肩膀安抚他:“你家少爷办事你就安心好了,我心里呀有分寸的。”   三六觉得不靠谱,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目光瞥到自家少爷身后不远处的某个步履从容的身影,顿时改了口有些兴奋地指着那身影对洪宝道:“少,少爷,是风先生啊!”   洪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身就看见风柏祺已经走到了自己两步开外的地方。   “风先生?”洪宝愣了愣,回过神来一手拍掉三六还指着风柏祺的手,扯了扯嘴角,与他打招呼:“好巧啊。”   风柏祺也有些意外,弯眉一笑,拱手施了揖礼:“原来是小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姓洪单名一个宝字,风先生叫我洪宝就行。”见风柏祺双目含笑,洪宝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之前在前堂多谢先生出手解围。”   虽然应付一个朱毅杨,她自认为还是力所能及的,但是风柏祺出手的确是好心,洪宝这个谢道得是十足十的真诚。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风柏祺并未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笑得一派温和,看着个子小小的洪宝,想起之前朱毅杨的块头,他抿了抿唇好心提醒洪宝,“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回头多留点心,有道是小人犯不起。”   洪宝闻言笑了,下巴微微一扬,浑不在意地与风柏祺笑道:“风先生不必担心,那朱毅杨不敢轻易动我的。”   若不是有恃无恐,她之前面对朱毅杨时也不会半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了。   洪宝认为,对待像朱毅杨那样爱逞势欺人的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一脸无所谓,风柏祺不由摇了摇头,因为只是初次相识,他也未再多言,拱手施礼后挥挥衣袖就扬长而去。   站在一旁的三六挠挠头看向洪宝,小声道:“这风先生的话……”咱们还是听听吧。   然而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洪宝已经转身迈步离开,风卷动衣摆裹挟着她漫不经心的话音飘来,令还愣在原地的三六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不了几天我就跟着二叔出远门了,还怕朱毅杨跟着我报复不成?”   三六:“……”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是会出人意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嗷~   ☆、救美   离天香居不远的一家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前,庄凝端着酒杯立在那儿,凤眸微敛光华,似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的热闹与繁华。   在他身后七步外是一张圆桌,桌旁坐着一个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眉目之间俱是凌厉与算计。   宋承琨看向庄凝的方向,语气沉沉:“神出鬼没拿来说你怕是最恰当不过,想见你一面倒是比见皇帝还难。”   皇帝难见,但他知道那人在宫里,他想见也不过递个折子罢了。眼前这人,要不是之前手下有人瞧见他出现在了千澄居,只怕他今天也未必能请得到他。   想到这里,宋承琨的眸色愈发沉了几分。   这人是个可用之才,可若是收服不了,日后难免不会成为自己的心头之患。   庄凝闻言笑了一声,声音清冷,淡淡地道:“九爷言重了,我现在人都在这儿了,可见这天下并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您了。”   “哦?”宋承琨转动手上的酒杯,似是有些嘲讽般继续开口道,“你难道不是例外?”   “九爷如果有心查我,只怕我也瞒不了九爷什么。”   “呵,你倒还是一副老脾气,只是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宋承琨一日没弄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心里便一直没底。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调查,只是每次都会有人在暗中动手脚阻拦,令他功亏一篑。   庄凝转过身,看向宋承琨,不卑不亢地笑道:“我与九爷各取所需,既是利益之交,我也总得给自己就一条退路不是?”   宋承琨冷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只转了话题问他:“千澄居莫非和你也有瓜葛?”   “瓜葛谈不上,只是爱喝那儿的茶罢了。”庄凝淡淡地应了一句。   宋承琨起身,踱了两步,沉吟道:“这茶楼和天香居如今是平分秋色,只太神秘了些,我总有些不安。”   见庄凝不语,他捏了捏眉心,叹息道:“许是我杞人忧天了。”   庄凝见宋承琨如此,勾唇:“未雨绸缪亦不过如此,只这千澄居未必值得九爷高看。”   宋承琨挑眉,讶然。   “九爷有机会不妨拜访一下祁王,或许就明白了。”庄凝将就被按在桌上,松了手,转回窗边,“听说祁王是个好茶的。”   宋承琨闻说与祁王有关,不由蹙了蹙眉。   只是他印象中的侄子宋晗是个游手好闲的,这会儿倒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到底是宋晗藏得太深,还是这千澄居的确不足一提?   宋承琨拿不准,只在心里存了疑,转而想起另一件事,和缓了语气与庄凝道:“今次寻了你来,是有一事相托。”   知道这是要说到正题上了,庄凝挑了挑眉,认真地等着宋承琨接下来的话。   “江南有一桩公案比较棘手,如果处理不当怕是要有不必要的麻烦。”宋承琨心里打着精细的盘算,目光投向庄凝时却是少有的实诚,“我有意请你替我跑一趟,交给别人我实在无法放心。”   江南的公案……   庄凝指尖摩挲着酒杯,心思一转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念及自己近日的打算,便没有拒绝宋承琨的话。   他答应得爽快,反而令宋承琨不安。   庄凝眯了眯眼,淡淡地笑了:“人多说江南好风光,此番恰是春光明媚之际,下一趟江南也算是我赚了。”   挪步往窗边走了两步,庄凝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游弋的目光忽而一顿,紧接着他凤眼一眯,眸底划过一抹霾色。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告辞。”   雅间的房门开合,对于庄凝的突然离开,宋承琨觉出其中不对,起身走到之前庄凝站的地方。   往楼下看去,却只看到刚刚离开的庄凝脚步匆匆往对街的一条巷子里走去。   宋承琨心下生疑,召了心腹过来吩咐了两句,之后嘴角才勾起一抹弧度。   庄凝折进巷子,循着之前在酒楼上的记忆朝着某个方向赶过去,才走了两步,果然就听到了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声音。   恰是洪宝的声音。   原来洪宝领着三六离了天香居后就被朱毅杨的人盯上了,等到主仆二人进了这人烟稀少的小巷,便被人前后堵住了。   洪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得意的朱毅杨,轻哼了一声,道:“朱毅杨,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朱毅杨故作诧异,而后却轻蔑地大笑起来,“老子今儿个就是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后悔的滋味儿!”   觉察出这是来者不善了,洪宝并不慌张,她朝三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唬唬对方,可没料到她和三六默契不足,后者接了她的眼色示意后竟然撒开脚丫子就溜了……   洪宝嘴角一抽,眉毛一抖,顿时如鲠在喉。   “哈哈,老子看你现在怎么办?”朱毅杨手叉着腰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招了招手扬声吩咐手下的打手,“给我打!”   洪宝平时也就嘴巴上逞逞英雄,这会儿真拳头来了,她还真是怕了,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头护住自己的脸,一边下定决心,这顿打迟早还是要找朱毅杨讨回来。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洪宝愣了愣,转瞬就听见杀猪般的惨叫声在小巷里如平地一声炸雷一般响起。   洪宝眨眨眼,慢慢地挪开手,因为是半蹲在地上,她抬头便看见一片浅色衣角。   继续抬头,洪宝只觉得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人高得过分,就好似家里的那位郡主一般。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觉得别扭,打心眼里感激这人出现得及时,避免了她吃一顿苦头。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坏老子的好事!”朱毅杨的声音有些抖,可是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洪宝仿佛听到一声冷笑,然后就听到冷冷的一个“滚”字令朱毅杨仓惶间抛下一句狠话后就逃走了,而她也被这一个“滚”字吓得脚软了。   看着朱毅杨主仆仓皇的背影,庄凝嘴角噙了一抹嘲讽的笑意,转过身来见洪宝还维持着之前半蹲的姿势,不由皱了皱眉。   洪宝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面容,只低声道,“刚刚谢谢你了。”   说完后,洪宝就低下了头。   仰着脖子看人实在太累了。   而庄凝的眼底却在洪宝低头的一刹那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然而很快又被尽数敛去。   “别人打你护住脑袋就够了?”身边的小厮都知道要逃,偏偏她还傻杵在这儿讨打。   洪宝撇撇嘴,心道,她是想跑,可是没有三六反应快,怪她咯?   当然也仅仅是心里想想罢了,这人救了她,她可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洪宝沉默了,庄凝也抿唇不语了,两个人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幽长的小巷静悄悄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就在洪宝的小腿快要发麻的时候,巷口传来了三六的叫喊声,原是三六搬了救兵回来。   庄凝挑了挑眉,见洪宝丝毫没有动作,不由摇了摇头,捏着手里的玉箫转了一圈,淡淡地留下一句“以后自己当心”就纵身使着轻功离开了。   三六领着几个家丁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爷蹲着地上一动不动,他立时就吓坏了。   这少爷要是有个好歹,他这条小命只怕也要交代了。   默默地脑补了自家少爷被人打得不省人事的后果,三六作为一个七尺男儿都差点没哭出来。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三六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三分哭腔。   小腿发麻的洪宝这会儿是不会感动的,她嘴角直抽,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不扶我起来就有事了。”   三六闻言哪敢耽搁,连忙上前扶着洪宝站起了身,见自家少爷身上没有伤,他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少爷,你是怎么赶走了朱三的?”   朱毅杨带来的打手都是彪形大汉,三六实在想不通自家少爷这小身子板是怎么空拳击退他们的。   他话才问出口,就吃了洪宝送给他的一个大爆栗。   “你还敢提这事,刚刚谁让你一个人溜走的?”   “不是少爷你给我使眼色要我去先跑,然后去搬救兵么?”三六挠头,有些委屈。   洪宝:“……”   好吧,是他们默契不足。   见洪宝抿唇不说话,三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很可能是会错了意,那他岂不是成了抛下主子独自逃生的不忠不义之人了?三六心头一慌,当即就跪在洪宝跟前认起错来。   洪宝自然不会真的跟他计较算账,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扶了扶额叹息道:“算了算了,反正你家少爷福大命大自有贵人相助,不跟你这个没默契的家伙计较了。”   活动了一下腿,等酥酥麻麻的那阵劲儿过去了以后,洪宝抬头看了一眼黑瓦灰墙的上方,想起那一掠消失的浅色身影,又想起之前叫嚣着要揍自己的朱毅杨,洪宝咧嘴一笑。   她洪宝可不是一个乖乖吃亏的主儿,她总要这朱毅杨付出一点儿代价长点记性才行。   “三六你过来,待会儿回府后你就给我这样说……”   三六火急火燎地把洪家看门的几个小厮带走,动静闹得不小,自然是瞒不过洪筌的。因此洪宝主仆俩才进门就被候在门口临时看门的老管家带去了洪筌的书房。   洪筌本以为是自家爱惹祸的儿子又欺负了谁,都摆好了脸色准备好好教育教育洪宝,可当他看见跟在老管家后头进屋的儿子以后,一脸怒气顿时化作了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洪宝:怎么一个个都比我高,不服气! 庄凝:乖~ —————————— 嗷~最近在啃《传播学史》,因为抽空存稿,所以更新隔日,从23号开始日更~ 给各位小仙女道歉,千万不要抛弃人家呀(>y<)   ☆、诊治   洪筌一大把年纪就得了洪宝这么一个儿子,其珍视的程度自是不消多说。   当看到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儿子一瘸一拐地由身边的小厮扶着走到自己的跟前,洪筌心里最初那点儿要教育儿子的想法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宝儿,这是怎么回事,伤到哪儿了啊?”推开三六,洪筌亲自扶着儿子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洪宝捂着腿不让他检查,只当儿子伤得严重不敢给他看,他当即肃了脸,扭头先是吩咐老管家去请大夫,之后又对着三六一顿狠批,“让你好好伺候主子,你就这么保护的?自己去领十大板!”   洪宝连忙拦住,急道:“是我让三六回来搬救兵的,不然就算三六留下来也没用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洪筌沉声问道。   洪宝看了一眼三六,后者记着她的吩咐,便一五一十地把朱毅杨找茬的事情回禀了,只是把主仆俩没默契的那一段省去换了个说辞,大概就是三六是奉命回府搬救兵的,只不过回去的时候洪宝已经被人救了。   三六说完后就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洪宝瞥了一眼一家老爹,见他脸色不大好,心里有点儿虚,低下头小声道:“这事真的不赖三六……”   “啪!”   洪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在洪宝和三六同时打哆嗦的时候,怒道:“这朱家居然敢不把我洪家放在眼里,简直可恶!”   洪宝松了口气,三六也悄悄地拍了拍心口。   “爹你别气坏了身子,那朱三也没伤到我呢。”洪宝温声劝道,“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划算。”   洪筌却摆了摆手,一张脸拉得老长,沉声道:“你放心,爹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朱家有权有势,他洪家也不赖,更遑论他家的宝贝儿子如今还娶了玉明公主的女儿蓁平郡主做媳妇儿,他这次还就要给这朱家老三点儿颜色尝尝!   洪筌说完也不等洪宝再开口说什么,吩咐了三六送儿子回蒹葭院休息后,自己就甩了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蒹葭院   做戏做到底的洪宝由着三六扶回了屋,躺在榻上就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只说是想静养。   宜春走在最后,她一只脚才踏出屋门,就被洪宝喊住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宜春收回了脚,朝洪宝福了福身子。   洪宝目光逡巡了一回,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为何不见郡主?”   刚刚她一瘸一拐地回来,几乎惊动了整个蒹葭院的人,这郡主身边的春夏秋冬都来了,为什么郡主反而不见了踪影?   洪宝心里十分疑惑。   宜春迟疑了一下,心思一转就生出了主意,正准备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眉头微松,将到了嘴边的说辞咽下,只拿目光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洪宝下意识地望去,就只见身着绛红色撒花裙的庄凝脚步轻盈,款款而来。   因为门口的方向微微逆光,洪宝看着庄凝,有那么一刻差点儿以为自己见了之前搭救了她的那个人。   然而怎么可能是呢?   洪宝低首笑了笑,笑自己胡思乱想。   她扯了扯身下的被褥,听到脚步声近了,再抬头时,庄凝已经坐在了榻前的鼓凳上,目光幽沉。   “你在寻我?”庄凝似乎没有意识到洪宝的不自在,语气稀疏平常,只若是细心去分辨就可以发现这声音较之于以往少了几分疏远冷淡,多了几许关怀,“方才见丫鬟婢子进进出出,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没事,是她们小题大做了……”对着庄凝,洪宝糊弄旁人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应答。   庄凝蹙了蹙眉,凤眸半眯,目光缓缓地落在洪宝的小腿上,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小巷里的一幕幕,眉心深锁。   当时只当她是吓得站不起身,难道还受了伤不成?   庄凝的心头多了一丝淡淡的心疼。   他蓦然伸出手握住洪宝的小腿,惊得她差点儿没弹跳起来。   “欸,你,你这是……”洪宝一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   郡主大人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庄凝淡淡地扫了一眼洪宝,手里的动作不停,捏了捏她的脚腕,见她没有喊疼,只是红着脸往后缩,便蹙了眉:“不是伤着腿了,都不会痛?”   他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了一切,洪宝心里一慌:“可你捏的是脚腕呀。”   话音才落,洪宝就想自咬舌根,急忙拦住了庄凝预备往上移的手,握着他的手,干笑道:“郡主金枝玉叶,怎能让你纡尊降贵来替我看伤呢?还是等大夫来吧。”   她笑得太假,庄凝无心去管,垂眸盯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他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唇,语含笑意,说:“夫妻本是一体,哪里有什么尊卑之分?”   “呃……”洪宝语塞,一时竟不知道该何言以对,毕竟人家郡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继续申辩,未免有不识抬举之嫌。   她呆呆的样子令庄凝心情莫名愉悦,手指微动,悄无声息地反握住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嘴角一勾,继续道:“你若是伤着哪儿,叫我心里也不好受呢。”   他一字一句说得半真半假,一边还不忘去观察洪宝的反应,凤眸盛满了戏谑的笑意。   洪宝果然被他突然间流露出的亲近之意吓到,一下子甩开庄凝的手,飞快地往后面挪了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心里仿佛有一万匹骏马嘶鸣着狂奔而过。   这郡主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被这个想法惊吓到的洪宝,原本还微微泛红的脸霎时间变得一片煞白,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郡主,那个,这个,我,我,你……”从来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的洪宝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而坐在鼓凳上的庄凝依旧是噙着笑盯着洪宝。   终于,姗姗来迟的大夫将洪宝从无措中解救了出来,当然,同时也让她陷入了新一轮的尴尬中。   她的腿好端端的,给这大夫一瞧不就全漏了陷?   虽说她家老爹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可她还指望仗着腿伤少见机会自家二叔,少受几回摧残呢。   她眼珠直转悠想着怎么把这老大夫打发走,庄凝却自觉地给老大夫挪了空地出来。   之前在小巷里她就一直蹲在地上起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庄凝心里存着担忧,目光便带着几分殷切望向老大夫。   老大夫一路上被洪家的老管家催促着,进了门连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就被郡主大人又盯出了一身汗,老大夫表示,他也很莫名啊。   伸手捋了捋胡须,老大夫平复了心情,才坐到之前庄凝坐的鼓凳上,老神在在地道:“少爷请把左手伸出来。”   一句话就让庄凝蹙了眉。   人伤的是腿怎么要诊脉,这莫不是个庸医?   一念及此,庄凝盯着老大夫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探究与怀疑,直让老大夫后背冒出一大片的冷汗。   而榻上的洪宝听了老大夫的话就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有着和庄凝一样的疑惑,但是看到立在门口的老管家,心思一转也就明了了。   从小到大,她在外面闯祸,瞒得过她爹,却瞒不过老管家。洪宝想,定是老管家看穿了她的心思,才将错就错找了这个老大夫来把戏做全了,怪不得这次请的不是洪家惯用的陈大夫呢。   心里想明白了,洪宝乖顺地把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   老大夫有模有样地诊了半天的脉,而后收回手又问了两句,站起身走到圆桌旁提笔写了药方,道:“这药早晚煎服即可,此外少爷这几日还是静养为宜。”   老大夫的药方还没递到宜春的手里就被庄凝截了胡,他盯着手上的药方看了一会儿,才冷笑道:“他伤的是腿,你却只诊脉,药只有煎服的而无外敷化瘀的,大夫您莫不是老糊涂了,嗯?”   老大夫被他眼底的冷意吓到,心知眼前这主得罪不得,可是老管家吩咐在前,又兼着好面子,老大夫顿时做出生气的模样,吹胡子瞪眼道:“老朽虽然年事已高,到还不至于成了庸医,要是信不过老朽,那就另请高明吧!”   说完竟然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老管家立刻就追了过去,出了蒹葭院见那老大夫候在门口,老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吩咐他:“不许在外面胡说八道。”   老大夫拿着银子眉开眼笑,连声应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孔管家啊,我刚刚可不是故意冲着郡主发脾气的,您可得替我美言几句啊。”   “有我们家少爷在,你就放心吧。”   老大夫再次谢过孔管家,拿着银子满心欢喜地就走了。   孔管家回头看了一眼蒹葭院,想起方才郡主一身冷意的样子,既因为郡主为自家少爷上心而欢喜,又害怕郡主身上凌人的威严,沉思了片刻到底没有再进去,只吩咐了洒扫的丫头一句话,之后便去寻洪筌复命了。   这次由着少爷胡闹一次,也好让老爷好好敲打一下朱家,让那朱家三子知道什么人是他得罪不得罪得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扇(冷漠脸):查伤事小,揩油事大(¬_¬) 庄凝:你走开! 洪宝:还是你走开吧…… —————— 周四日更的flag立在那儿,欢迎到时围观年度大戏《千金扇打脸记》   ☆、意外   孔管家追着老大夫离去后,偌大一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洪宝、庄凝以及宜春三人,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洪宝抬头看了一眼拿着药方抿唇不语的庄凝,心知她是起了疑,心里也有些着急,只得用眼神示意宜春赶紧把药方拿走。   美人郡主见多识广,万一瞧出了端倪了怎么办?   可是宜春不是青萤,她只听庄凝的吩咐,所以选择性无视了洪宝的求助。   洪宝求人不成,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郡主,这药方不妥?”   庄凝挑了挑眉,淡淡地瞥了一眼洪宝,到了这会儿他不可能看不出洪宝的小心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丝毫不露,随手将药方扔给了宜春,抬步走到软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榻上的人,勾唇。   “既是孔管家信得过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见洪宝松了口气,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不过,望闻问切,这伤处未曾检查,大夫放心,我却不放心。”   洪宝僵了一下,不解庄凝的言下之意。   当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衣摆,小腿被人按住的时候,洪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屈膝踢了过去,然而对方比她更快,一下子钳制住她不说,甚至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她的足衣。   一阵凉意袭来,洪宝飞快地扯了被子盖住自己的腿,冲着庄凝解释道:“真的不劳烦郡主,我让青萤帮我检查就好了。”   她才解释了一句,就瞥见庄凝的脸色不大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拒绝了郡主反而要青萤来,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回想起以前看的话本子,洪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据说一般做娘子的都不想夫君与别的女子过于亲近,一旦嫉妒起来可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洪宝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姑娘,可是郡主不知道啊,这么一误会会不会事情就大条了?   默默地估量了下自己的战斗值,洪宝瞬间垮了脸,整个人有点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事实证明,洪宝实在想得太多了。   洪宝的动作虽快,但庄凝还是瞥见了她光洁的小腿,分明没有受伤的半点儿痕迹。他蹙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声音甚至都比往日要温和许多:“那便唤青萤进来伺候吧。”   说完果真转身往外走,扬声唤了青萤进来。   洪宝眨眨眼睛问青萤,“郡主是不是生气了啊?”   她纠结的模样让青萤“噗嗤”一笑:“少爷多虑了,刚刚郡主的心情挺好的呢。”   方才她进屋时,郡主面上带着少有的笑意,整个人都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一看就心情很好的样子。   “欸,这样啊……”洪宝疑惑了,回想起刚刚庄凝的举动,她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那么一眼,应该没看到什么吧?   洪宝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养伤,洪简果然没有再召唤自己的侄儿去考查功课,洪宝因此赖在蒹葭院里吃吃睡睡,日子也是逍遥。   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小姑娘都来探望过,而来的最多的却是表小姐江筠笙。   这一天午后,洪宝正窝在软榻上,一边吃着松子,一边听青萤讲外面的趣闻,当听说朱毅杨被朱家老爷子狠狠地揍了一顿时,洪宝很不厚道地捶床笑了。   “这是有什么趣事?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在笑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珠帘轻动,洪宝抬头望去,就看见身着一袭浅粉色衣裙的江筠笙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不由眉眼一弯。   “江表姐?”洪宝连忙邀她坐下,扭头吩咐青萤去备茶后,才笑嘻嘻地与江筠笙道,“你快坐下吧。”   “你这腿可好些了?”江筠笙坐到软榻边,眉眼含笑地看着洪宝,声音轻柔得恰如这三月的春风一般。   洪宝掩下三分心虚,胡乱地点了点头,与江筠笙说起之前青萤跟自己提起的事情,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笑:“要是我亲眼见了,看那朱毅杨还怎么嚣张!”   她说的欢快,江筠笙却拿着帕子掩住了嘴,硬生生地憋住了笑意,只对洪宝道:“这话可别乱说了,叫人听见不像话,那朱家公子你日后只管远着,别再让自己吃亏才是正事。”   洪宝点了点头,应下了江筠笙的话。   江筠笙四处张望了一回,因屋子里只有洪宝和青萤,就有些奇怪,问道:“怎不见郡主?”   “大约是去园子里散步了罢……”这几天待在屋子里“休养”,洪宝基本摸清了庄凝的习惯,每天都有一大半的时间用来散步了。   她实在不明白郡主大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到处走,难道是单纯因为不想看到她?   这样一想,洪宝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心塞。   见江筠笙盯着自己瞧,洪宝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道:“表姐知道我是个闹腾的性子,郡主又是个喜静的,所以她就爱去赏赏花、喂喂鱼,总比和我大眼瞪小眼有趣呀。”   “又在胡吣了,你啊该多体贴些郡主,女孩子都是要哄的。”江筠笙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洪宝胡乱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岔开话题,门外突然传来三六咋咋呼呼的声音,她当即就蹙了眉,看了一眼江筠笙,见后者也一脸疑惑,不由抿唇起身,坐在了软榻边。   三六没料到屋里还有旁人在,顿时敛了声,规规矩矩地向江筠笙行了礼,才扭头跟自家少爷说话。   “少爷,那个朱家三公子掉河里去了。”   洪宝顺手抄起之前放在手边的折扇敲了三六的头,绷着脸数落他:“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半点儿规矩?”   平时她计较的不多,三六也是随意惯了,这会儿当着江筠笙的面说这事其实是不大合乎规矩的。   三六有点儿委屈,只是他要说的话没有说完,憋着实在难受,更害怕洪宝跟他秋后算账,索性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继续道:“少爷,这事可不是小事,你得听我跟你说完啊。”   他这样让洪宝也生出了好奇,下意识地去看江筠笙,却发现人早已悄悄地离开了,她不由眉眼一弯,朝三六勾了勾手指。   可是刚刚吃过亏的三六却往后退了一步,摆明了一副不会再上当的模样。   洪宝抽了抽嘴角,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模样:“你给我滚过来赶紧把话说清楚,你就算跑出去我也能收拾你,真当你家少爷是个残废不成?”   三六抱着头向前挪了两步,确定洪宝不会动手以后,他才把刚刚经过后花园看到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说是郡主把人踢下池塘的?那个朱三怎么跑来我家了!”   一听庄凝在后花园碰上了朱毅杨还把人一脚踹进了荷花池里,洪宝第一反应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担心起庄凝来。   她和朱毅杨不对盘这么多年,深知那厮是个睚眦必报的,她是无所谓了,可要是郡主惹毛那人被记恨上可就不大好了,毕竟女子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   洪宝越想越担心,索性穿了鞋子就往外跑,等到了后花园的月门口,经过三六的提醒她才由着三六扶着往园子里去。   她借口腿受伤静养,可不能漏了馅。   甫一进花园,洪宝远远地就看见荷塘边聚了一群的人,吵吵嚷嚷的颇是喧闹,而那个一袭蓝衣的女子却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甚至还抱着胳膊作出一副看戏的模样,面上满是寡淡的凉薄之意。   洪宝抽了抽嘴角,看起来她貌似是多虑了,敢一言不合就把人踢下水的郡主大人哪里需要她来解围,那朱毅杨再笨也不敢跟堂堂的御封蓁平郡主叫板啊。   有心掉头离开,冷不防对上庄凝扫过来的淡淡目光,洪宝脚下的步子硬生生地顿住了,只得由三六扶着自己过去。   先前被踢下水的朱毅杨已经被他随行的小厮找人救了上来,此刻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洪宝想起这人前几天还耀武扬威的要揍自己,当即就不厚道地笑了。   朱毅杨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本来他就不愿来给这娘娘腔的洪家小子赔罪,现在被洪家这个丫头片子踢下了水,面子里子丢尽,还叫娘娘腔看了笑话,朱毅杨瞪圆了眼冲洪宝吼道:“你再笑信不信老子揍你!”   他现在的样子滑稽多过恫人,洪宝憋着笑,半蹲下看着朱毅杨,轻笑道:“朱三公子好端端地怎么到我洪家来了,还跑到这荷池里去了?哦,莫不是觉得我家里的荷池比你朱家的好看?”她蹙了蹙眉,无奈地摊手,“便是想游湖,只管招呼一声,我洪家的小厮也会给你备下游船,您又何必自己往湖里钻呢?”   朱毅杨听着这话,一口血憋在心里差点儿没有厥过去。   他不信这洪家小子不知道是那娘们把他踢下水的!   “嗳,你也忒想不开了。”洪宝摇了摇头,看着朱毅杨这副憋闷的样子,她觉得实在痛快,只这样半蹲着委实难受,“三六,扶少爷我起来,腿都麻了哟。”   话音才落,胳膊便被握住,洪宝正讶异三六的手掌为啥大了,鼻尖就飘过来一阵淡淡的青竹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滴~更新打卡 感谢君子阿简的地雷~ \(≧▽≦)/蟹蟹小仙女萌~ 阿扇会继续加油滴   ☆、帮衬   “腿上的伤还没好,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出来做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苛责在耳边响起,洪宝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然而她很快就借力站了起来,冲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旁扶住自己的庄凝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才听说这边的事情,怕你吃亏,故而来给你帮衬帮衬呀。”   庄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身边人一眼,心道,就这幅小身板还能帮衬得了谁呢?只是洪宝护犊子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却是极为可爱的。   “不过是宵小之辈罢了。”庄凝挑了挑眉,“你该担心的是他。”   顺着庄凝的目光再看向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朱毅杨,洪宝抽了抽嘴角,依着郡主大人这会儿的仙气出尘和这朱三的狼狈惨状,貌似的确是后者更值得担心呀。   但是洪宝素来是个分得清亲疏的,这时候怎么会去同情朱毅杨,依着两人旧日的恩怨,她不落井下石便已是好事,锦上添花是再没可能的。   侧首瞥一眼庄凝淡然的模样,洪宝心思一转,眨眨眼睛,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好奇地问道:“我都忘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庄凝双眸微泛冷意,冷哼一声:“呵,恰巧碰上了,只他脑子不清醒,我便顺手帮他一把,好叫他清醒些。”   洪宝眉头一跳,有心再问一句,那边一直被忽视的朱毅杨早已按捺不住满心的怒火,叫嚷道:“洪宝,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平地一声怒吼,花园里的沉寂被打破,霎时间变得乱哄哄起来,他带来的朱家家丁七嘴八舌说着洪家欺人太甚,直言要去找衙门的人来评个公道。   庄凝静静地听着,姣好的玉面早已覆上一层寒霜,带着沁骨的森然。   他松开扶着洪宝的手,刚抬步就有人先他一步闪到了朱毅杨跟前。   看着站在自己前面身材娇小的洪宝,庄凝先是一愣,继而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末了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窜得这么快也不怕教人看破她是在装病了。   那厢洪宝看着朱毅杨,冷笑了两声,方慢慢悠悠地道:“我洪府的荷花池虽是一绝,朱三公子想要游玩只管吩咐下人划了船来,何必自己想不开往这池子里钻?这会儿说是我洪家人欺负人,我是再不信的,不如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落水前你都做了什么?”   问完,洪宝就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朱毅杨,心里觉得这人的脑子怕是不太好使。   平白无故的,郡主大人又不是吃饱了撑得,再没有把人踹进池子里的必要。   朱毅杨噎了噎,本就有些青白的面色愈发不好看了,不知是恼怒还是心虚,目光漂移不定。   “朱三公子不是要我好看?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才好评断不是?”洪宝往前挪了两步,面上的笑意加深。   “说什么说,难道这娘儿们把老子踹进水里还能占了理不成?!”   “郡主占不占理,在场的人也不少,朱毅杨你是个什么德行,还当大家都是个傻子不成,便是闹到衙门去,谁还能怕了你不成?”   朱毅杨闻言抖了抖唇,眯缝眼瞬间瞪得老大:“你,你,你说她是谁?”   洪家未出阁的女子那么多,他随随便便遇上一个居然就是刚嫁进洪家不久的蓁平郡主?   回想起之前自己调戏蓁平郡主的事情,朱毅杨突然想去水里多待一会儿。   洪宝眨了眨眼睛,摊了摊手,无辜道:“郡主啊,我媳妇儿!”   朱毅杨瞬间如一滩烂泥般瘫在了地上。   洪宝满意地勾了勾唇,拍了拍手,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我洪府的,这会儿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着办。”说着弯下腰,盯着朱毅杨愈发难看的脸色,轻笑着道,“别说永宁侯府你得罪不起,便是洪家你也未必能招惹得起。”   言罢,也不管朱毅杨作何反应,站直了身腰,招了三六过来扶自己回去。   她站了这许久的功夫,装病的日子怕是到了尽头,不过左右春闱在即,自家二叔自顾不暇,她呀估计还有几天的好日子过也不一定。   洪宝忍不住在心里窃喜了一番,只这喜意很快就被鼻尖萦绕的青竹香气打破。   她招的是三六来扶自己,为啥郡主大人你要这么积极地过来呢,这样很跌股的呀!   洪宝垂眸看着握着自己胳膊的修长手指,心头似是划过一抹异样,但是很快就被她无抛置一边。   两个人都是姑娘家,她真是见了鬼了才会心跳加速呢……   庄凝一言不发地扶着洪宝回蒹葭院,至于吓瘫在花园里的朱毅杨,最后被朱家的家丁抬回了朱家。   朱家老爷子本还期待着三儿子此去洪家能够与洪家的大少爷化干戈为玉帛从而解了朱家铺子如今的燃眉之急,却未曾料到好端端出门去的儿子最后会被人抬着回来,甚至还惨叫不绝。   朱老爷子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顿时一张老脸就罩上了深深的霾色。   脸色阴沉地去了朱毅杨的屋子,朱老爷子看着躺在床上不停叫唤的儿子,虎着脸,沉声责问道:“让你去洪家赔礼道歉,怎么整成了这副德行回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朱毅杨连声的痛呼。   朱老爷子心头一揪,但却顾不上心疼,只扭过头问朱毅杨的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子吃了皮肉之苦事小,若是示好洪家出了差池可就不妙了。   那小厮哆哆嗦嗦地跪下,看了一眼床上痛得直打滚的自家少爷,一咬牙还是老老实实地来龙去脉都给交代了。   原来朱毅杨今天奉了朱老爷子的令去给洪宝赔罪,在路过洪家后院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一位蓝衣翩跹的美貌女子,一时间便被迷了眼。   朱毅杨素来是个色|胆包天的,当场就凑上去搭话,更是分不清场合就对那女子动手动脚,结果便被那女子一脚踹进了河里,呛水加上受惊就被折腾成现在这模样了。   至于朱毅杨为什么抱着肚子疼得直打滚,小厮也说不清楚。   朱老爷子一拐杖敲在地上,怒不可遏地道:“这洪家欺人太甚。”   连日来因为洪家几次三番在生意上打压朱家铺子,他念着那人的大计才忍气吞声地叫儿子去赔罪,到头来这洪家人居然敢把他儿子往水里踹!   “是洪家哪个丫头干的好事?!”洪家阴盛阳衰,朱老爷子只当儿子是被洪家哪一房的小姑娘给欺负了,心里已经盘算起给儿子报仇的法子来了。   那小厮伏在地上,声音抖得不像话,半晌才断断续续地报出了“蓁平郡主”四个字。   丝毫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朱老爷子满脸的怒气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疼得打滚的儿子:“果真是蓁平郡主?”   朱毅杨只觉得当时被踢中的地方疼得要命,见问,咬牙道:“儿子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是蓁平郡主的……”早知道的话,他也不会犯欠去招惹啊!   朱老爷子又惊又怕又怒,最后操起拐杖,一下子敲在朱毅杨的身上。   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一天到晚净会招惹是非的儿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个败家玩意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国足赢了!! !!!!!! 滴~更新卡~ (≧ω≦) 更新时间目前是凌晨1-2点之间 (*≧▽≦) 小仙女习惯几点看更新,阿扇来调整一下下呀~ 小仙女的支持就是阿扇的动力,表白小仙女们~ 【PS:朱家父子以后都是很重要的角色~】   ☆、病来   洪宝听了宜春的话,想象朱毅杨落水时的狼狈,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完以后却没有忘记询问宜春始末。   宜春看了一眼自家郡主,抿了抿唇,并不开口,这时候心直口快的半夏就站了出来,一股脑地把朱毅杨意图调戏庄凝的事情都说了。   “若不是郡主身手好,指不定要吃亏呢。”半夏鲜少在庄凝跟前伺候,故而对自己主子的脾气并不大了解,等到说完了这一句,方才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点儿发凉。   洪宝原本只当庄凝是看着朱毅杨欠抽才动的手,听完半夏的话以后,她才觉得自己刚刚在后花园实在太给那朱毅杨面子了。   居然敢在她的地盘上调戏她的人,这朱毅杨还真当她软弱可欺了?   生性护短的洪宝眼珠子直转,心里盘算着还得给朱毅杨一个教训才成。   庄凝一眼就瞧破了洪宝的心思,心里熨帖了面上的冷淡也敛去了三分,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你不用生气,作茧自缚的人是他自己。”   洪宝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默默地回想起花园里的一幕幕,她眯了眯眼,了然了。   朱毅杨再不济也是个男子汉,落个水也不至于狼狈成那样,她记得朱毅杨当时的脸色是刷白刷白的,貌似是极力忍着痛楚似的……   看来郡主大人那一脚可是半点儿也没有手下留情的。   “郡主,那朱三不会有事吧?”洪宝随口问了一句。   “顶多半个月下不来床罢了。”若不是有所顾忌,他连踹死朱毅杨的心都有。   洪宝:“……”   看着庄凝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令人悚然的话,洪宝瞬间就默了。   郡主大人太剽悍,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庄凝瞥了一眼洪宝,见她坐在软榻上一脸震惊,不由嘴角一翘,连着眸底也点缀了浅淡笑意。   ……   傍晚的时候,洪筌从铺子里回来,才进家门便听孔管家说了白日里的事情,对于朱毅杨被踹下水一事只冷笑置之。   欺负他儿子,还想调戏他的儿媳妇,按照洪筌的意思办就该打得连他亲爹娘都认不出来。   孔管家却沉吟道:“此番和朱家交恶,只怕以后是抹不开脸了。”   洪家虽比朱家有财,可是权势方面追根究底是抵不过朱家的。   “老奴近日听说,朱家和炤亲王来往甚密,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呐。”   洪筌皱了皱眉,抖了抖烟斗里的灰,“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昨儿老奴的女婿出去采办东西,遇上了朱家的下人,两人是旧识,说话时没个遮拦就教他听出了苗头。”孔管家顿了顿,连忙补充道,“老奴已经叮嘱他不要乱说了。”   洪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怕是朱家有意竞选下一届的第一皇商了。”   “那老爷……”   天下最大的人是住在禁宫里的那一位,炤亲王这些年的心思是路人皆知,朱家这时候攀上这位亲王,在洪筌看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必管那朱家,炤亲王不是个好相与的,朱家这是与虎谋皮呢。”   洪筌说了这一句,摇摇头,起身打算去翠和苑寻江氏让她去好好安抚一下庄凝,可还没等他踏出书房,就看见蒹葭院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孔管家见三六莽莽撞撞地冲进院子来,当即就沉了脸,走上前训斥道:“没头没脑的瞎闯什么?”   三六顾不上告罪,急道:“老爷,不好了,郡主少夫人她出事了!”   “啪!”   洪筌手里的烟斗落了地,之前那一派镇定瞬间瓦解,声音里掩不住焦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六连忙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庄凝从花园回到蒹葭院和洪宝说了一会儿话以后突然就脸色苍白、浑身抽搐起来,紧接着就开始说起了胡话。   “请了大夫来,只说情况怕是不好了。”   听完三六的一番话,洪筌身子一晃,被孔管家扶住以后,他右手颤抖地指向院子外面,焦急地说:“快,领我去看看!”   纵使是有公媳的规矩摆在那儿,洪筌也顾不上了。   儿媳妇可是金尊玉贵的御封郡主,才嫁进洪家没多久,要是有个好歹,洪家脱不了干系,只怕这一大家子都要遭难。   洪筌脚下的步子乱了,急匆匆赶到蒹葭院的时候,那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一进屋,洪筌就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江氏,抬步走了过去,语气不掩焦急地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病了呢?”   江氏摇了摇头,“大夫还在诊治,宝儿在里面陪着呢。”   她心里本来就因为婚事对庄凝存着歉疚,如今见到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犯了癔症,她心里着急,也只能多念几句“阿弥陀佛”。   洪筌心里着急,可也只能在外间等着,听到江氏念经,他禁不住也跟着念了起来。   内室   洪宝看着躺在床榻上脸如金纸的庄凝,额头急得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心里满是担忧。   明明之前还在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病成了这副模样?   老大夫双眼微眯地坐在床边的鼓凳上,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搭线诊脉,眼角的鱼纹慢慢地堆作一团。   “这真是奇怪了。”   “大夫,郡主她这是怎么了?”一听老大夫开了口,洪宝就窜到了他跟前,焦急地问道。   老大夫收了线,站起身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在洪宝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老朽医术浅薄,郡主这病症,老朽实在是无处下手……”   这郡主的脉象一息四至,不快不慢,不强不弱,脉来和缓,脉的硬度、张力适中,除了寸关尺三的脉有些无力以外,再是正常不过。   这急症不免有些蹊跷了。   老大夫心里存疑,嘴上却不敢说,生怕自己有意无意间得罪了谁。   “洪少爷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言罢,再不等洪宝等人开口,急匆匆收拾了药囊就往外走,遇见了洪家的当家人也只神色惶惶地摆摆手,脚下生风般地离开了。   看病治人,他会;可是无病之人,他救不了,更不想被牵扯到什么争斗里去。   故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作者有话要说:  脚底抹油是阿扇笔下大夫的必修功课( ̄y▽ ̄)~*捂嘴偷笑 【晚安小仙女,天亮了又是忙碌的一天。——一天不学习浑身难受的阿扇】   ☆、登门   老大夫身影狼狈地匆匆离去,江氏顿时顾不得许多就掀帘进了内室,至于洪筌只能继续急得原地打转。   江氏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庄凝,问洪宝:“刚刚陈大夫怎么说?”   洪宝摇了摇头,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才低声道:“陈大夫已经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了,我担心……”   话未及说完便被江氏按住了手,江氏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事瞒不了侯府,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可不是陈大夫。”   陈大夫再怎么名冠杏林也越不过太医院的太医去。   “太医!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呢!”洪宝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往外跑时就被江氏一把拉住了。   “娘?”床上的庄凝生死不知,洪宝心急如焚,这会儿对自己娘亲的举止虽然感到纳闷,但也顾不上细问,挣开了就往外去。   只她才转过屏风就看见孔管家嘴里喊着“侯府的几位公子来了”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当即就顿住了脚步,跟在洪宝身后出来的江氏和屋子里坐着的洪筌也都愣住了。   这侯府的人是赶巧来了,还是已经听到了风声?   江氏冷眼扫了一下屋内的人,见庄凝身边的大丫鬟宜春不在,心里霎时就明了了。   屋外脚步声阵阵,洪筌领着洪宝迎出去,一眼就看到正从院门进来的六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洪筌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去,朝着庄家五子行礼,面对最后一个人时却顿住了动作。   站在他身后的洪宝悄悄抬眼望过去,这才发现来的六个人中五人是庄凝的兄长,还有一个姿态风流的年轻人却是个眼生的面孔。   庄旸摆了摆手,示意洪筌不必多礼后,才看向洪宝沉声问道:“九妹现在怎么样了?”   他语气沉稳,可是紧攥的双手和皱起的眉头还是暗示了他此时不过是修养摆在前不得不装作从容罢了。   而站在庄旸身后的庄家老五庄暻这会儿眼眶微红,不满自家大哥不顾小妹生死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当场就嚷嚷道:“大哥你跟他们啰嗦那么多干嘛,他们没照顾好九妹,要是九妹有个好歹,我非要拆了他洪家不可!”   这话一出,纵使庄暻是侯府贵子,洪筌的脸色也沉了三分。   庄家老三庄晔拍了拍庄暻的肩膀,并不觉得弟弟说错了什么,只因为接收到庄旸警告的目光,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还是让折柳先给九妹诊治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站在一旁的齐折柳给推了出来。   齐折柳本来正抱壁在一旁打量自己好兄弟“嫁”的夫婿,冷不防被推到人前,俊俏白皙的面庞上登时一片茫然。   “……”   难道推人出来之前都不会先打个招呼吗?   齐折柳理了理衣袍,回头瞪了一眼庄晔,才扭头眨眼一笑,看着洪家父子,道:“领我去见见郡主吧。”   一边说,一边还故作轻佻地撩了撩额前的一缕碎发,眉梢微扬,端的一副风流子模样。   洪宝瞄了一眼齐折柳,下意识地觉得这人恐怕不靠谱,正准备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洪筌已经领着人进屋了。   江氏等女眷已经回避到旁处去了,因此,等到众人进屋的时候,偌大的一间厢房里也就只剩下剪秋和青萤几个丫头在屋里伺候。   齐折柳也不用别人领路掀帘,自己摇着扇子就大摇大摆地往内室走去,庄家几兄弟除了庄旸以外也都跟了进去。   洪筌看着几人的背影蹙了蹙眉,庄家兄弟和郡主是一母同胞,不顾及男女大防就罢了,只这年轻的小大夫举止未免有些不合规矩。   庄旸许是瞧出了洪筌的不快,扬唇淡淡一笑,解释道:“折柳与凝儿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谊,这会儿乱了规矩,还望亲家翁能见谅则个。”   从小一处长大,那岂不是青梅竹马的情意?   洪筌眉心一跳,嘴上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家宝贝儿子赶快进去盯着一些。   庄旸将洪筌的举动尽数纳入眼底,看着洪宝的背影却冷冷地笑了,齐折柳要是能跟自家九妹对上眼的话,现在哪里还有这洪宝什么事情。   想起以往撮合齐折柳和妹妹的事情,庄旸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到底还是一桩遗憾呢。   ……   齐折柳进了内室便直奔黄花梨木的拔步床,青萤等丫鬟见状连忙转身回避,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宜春上前准备放下帷帐。   “且慢。”伸手用扇子止住宜春的动作,齐折柳挑眉,悠悠道,“望闻问切,放了帐帘可不好。”   宜春低下头,“齐公子,这怕是不合规矩。”   齐折柳瞥了一眼洪宝,见她站在一旁,眉目间缀满忧色,心思一动,故意冷了语气道:“规矩难道还能大过性命去?再耽搁下去就等着给你家郡主收尸吧!”   宜春顿时不敢说什么了,只是嘴角有些隐隐的抽搐。   这齐公子貌似忘记了她也是个知道内情的人了?   齐折柳自然没有忘记,他这话是故意说的,想要看看某人的态度,可是他却忘了在场有人是床上躺的那位的血亲了。   庄暻一把夺了齐折柳手里的扇子,催促他:“别在这里啰嗦了,快点儿看病!”   这会儿庄凝的呻|吟声已经弱了,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灰败的气息,庄暻几兄弟心里急得如火燎烧,恨不得按住婆婆妈妈的齐折柳给妹妹诊治。   洪宝也紧皱着秀气的眉头,对齐折柳说:“还请先生替我家娘子诊治。”   “娘子”二字说的有些磕绊,齐折柳注意到了,敏锐地嗅出点儿不对的味道,然而时间场合都不对,他无法把庄凝拽起来询问,也就只能暂且按下疑惑,一本正经地诊起了脉。   先前宜春来寻他时,他便猜到庄凝是想借着装病避开洪家,本以为庄凝是故意做做样子吓唬洪家老小,可这会儿的脉象却……   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敛去,桃花眼微微眯起,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昂~感情戏很快就要来了,等等我~ 比心 (*≧▽≦) 君子阿简和洛吟宝宝砸的地雷~还有莫顾宝宝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静养   “齐先生……”洪宝的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从齐折柳的嘴里听到什么和之前那几个大夫一样的话。   齐折柳摇了摇头,收回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落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令众人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洪宝更是紧张地咬住了下唇,眼底满是不安与担忧。   她虽与庄凝不亲近,但这将近半月的朝夕相对早让她打心眼里把这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郡主“娘子”当成了对她很重要的一个人。这会儿庄凝突发病症,洪家上下真心实意地担心她生死的怕是只有洪宝的心思最纯粹了。   不关乎任何利害,只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亲人。   齐折柳拢了拢衣袖,桃花眼如波潋滟,将众人屏息以待的模样纳入眼底后,他哗地一下打开折扇,笑道:“你们别都绷着脸啊,搞得跟天要塌了似的。”   他故弄玄虚,旁人早已耐不住性子,便是洪宝此时也绷起了小脸,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先生有话可否直说?”   她不喜欢和人弯弯绕绕地说话,若非这齐先生是她几个大舅子带来的,她连开门送客的心都有了。   齐折柳见好就收,摇着扇子,缓缓开口,道:“我摇头的意思是,郡主这病并无大碍,无需过分忧心,至于这叹息呢……”他顿了顿,合上扇子,踱步四下打量了一回,才继续道,“要想郡主好起来需得一处清寂僻静的地方供她好生休养。”   众人闻言一齐松了一口气,洪宝也松开了眉头,颔首道:“那我立即让人辟一处安静的院子供郡主休养便是。”   洪府家大业大,这闲置的宅院自是好找。   更何况只要庄凝能好起来,哪怕是让她自己搬出蒹葭院,她也不会有任何疑义的。   “不瞒你说,郡主命格怕是不服洪家的风水,须知她生长在永宁侯府,从小到大是有七个哥哥镇着的,而洪家嘛……”齐折柳言未尽而意已明,不外乎是说洪家阴盛阳衰罢了。   庄家兄弟交换了眼神,老三庄晔开口提议:“这好办,我们带了九妹回侯府也就是了。”   当初舅舅赐婚,他们不在京城,要不然怎么着也轮不到洪宝这么个小白脸来肖想他们的妹妹,那也就不会今天这一遭。   想到这里,庄家兄弟一边埋怨做主赐婚的皇帝舅舅不厚道,一边又觉得是洪家的风水害了庄凝,不免就想带着妹妹回家了。   庄晔没有可以压低声音,屏风外的洪筌也听见了。   “三公子这话怕是不太妥当违了规矩。”   洪筌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即使语气淡淡,庄家兄弟也听出了隐隐的不满,可他们只一笑置之。   庄晔轻轻笑了一声:“难道我九妹的性命还抵不过这规矩二字?”   屏风外的洪筌噎住,洪宝看了一眼榻上的庄凝,眼珠子一转,心头有了主意。   既然洪家不宜休养,永宁侯府又不能去,那么只能往外面去,京城里适宜静养的地方莫过于城外的静心庵了。   佛门清净地,再合适不过。   众人闻言,细细思量,亦觉得这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之计。   只因此刻晚霞遍天,天色已经渐晚,出城是来不及的,所以齐折柳就先开了一副药让人煎熬了送过来,说是先替庄凝调养着,明日再送人去静心庵也使得。   送了了庄家五子和齐折柳离开以后,洪宝辞了洪筌回到蒹葭院的时候,春夏秋冬四婢已经替庄凝打点好了行囊。   洪宝看着喝了药后已经安然入眠的庄凝,又看了一眼摆放在屋内的行囊,心里头蓦然多了几分失落。   算起来庄凝应该是十六年来与她最亲密的人了,同止同行,朝夕相处,便是常年在她身边伺候的青萤也没有和她这样亲近过。这将近半月的时光,她对庄凝从一开始的避而远之,到了现在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姐妹,甚至这几日她还盘算着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庄凝。   洪宝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庄凝搬去静心庵也好,等到她病好了再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二叔出门去了,她应该会更自在些吧?   对于庄凝突然生病一事,洪宝听了齐折柳的风水之说后,只当是自己的过失。   若不是她女扮男装,郡主大人也就不用下嫁到洪家来了,更不会有今日种种了。   “唉……”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洪宝才要转身往别处去就听见拔步床的方向传来一个细微的声响。   她蓦然转过身望过去,却丝毫未见半点儿异样,黄梨雕花拔步床上的人正安稳地睡着呢。   洪宝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出现了错觉,只她离去的脚步声才将将响起,床榻上原本还闭着眼的人此刻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   眸底一片清明。   庄凝自然是没有生病的,不过是依着前几日的谋划故意做出这假象来,为的就是借着静养之名正大光明地离开洪家。   他暗地里动了内力造成虚弱的样子,卧在榻上的半天功夫里,别人当他命垂一线,而他不过冷眼看尽众人的反应。   洪家人到底是忌惮他的身份,就算是关心也掺杂了利害的考量,没有那么纯粹,只有一个人或许真的是在单纯地担心他的生与死。   洪宝……   庄凝心里默念了两遍,第三遍却只落在了第二个字上,略微干涩的唇微微抿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张惶的小脸,雾气蒙蒙的眼,以及那一声声饱含担忧的呼唤,一幕幕划过,笑意渐渐蔓延到了眼底。   轻浅的脚步声慢慢地近了,庄凝迅速地阖上了眼,等着那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由远及近。   洪宝端了水,撸起了衣袖,亲自打湿手巾替庄凝拭面。   看着庄凝苍白却不失昳丽的姣好面容,洪宝有一瞬的失神,只觉得郡主这么一朵娇滴滴的鲜花的确是叫她错拱了,白白耽误了好时光。   如果她真是个男儿身,抑或郡主非是女儿身,如今的僵局只怕才会有扭转的余地吧?   脑海里蓦然浮现庄凝身着男装的模样,洪宝手下便失了轻重。   怎么会是那人的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昂~认识的一个小伙伴送了我一张表情包——【他宛如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了flag.JPG】 (T▽T)立了flag要日更的阿扇跪在了坑底,要小仙女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继续码字~ (*≧▽≦) 谢谢莫顾宝宝的营养液~   ☆、浅撩   翌日,清晨。   洪宝亲自护送庄凝往静心庵去,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精致宽敞,地上和车壁都都铺满了柔软的羊毛毯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长形的木质茶几带着暗格,茶几上有备着热茶的水壶放置在固定好的茶托里。   庄凝在出发前便已经“清醒”了过来,这会儿倚着车壁正阖眼休息,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遮住了幽不见底的双眸。   洪宝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打量庄凝,心里为即将到来的别离生出淡淡的惆怅。   据说庵堂里生活清苦,郡主身娇体弱真的能吃得消么?   洪宝盘算着要不要给静心庵多捐点香油钱,好叫庄凝在那儿休养时别被苛待了。   她想得入神,目光专注得令庄凝想要假寐也绷不住了。   庄凝缓缓地睁开眼,见洪宝盯着自己发呆,眸底掠过一丝亮光,继而又恢复成深深幽潭。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呵~”   一声轻笑在车厢内响起,洪宝一下子回过神来,恰好对上庄凝点缀着笑意的双眸,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庄凝朝着洪宝的方向挪了挪,姣好的面庞往前凑了凑,眉梢微微扬起,掀唇道:“你当真觉得我长得好看,嗯?”   尾音轻轻上扬,声音清越分仿若是山涧溪石上的泠泠流水,一字一句似是落在心上,拨得人心弦一颤。   洪宝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男儿郎”在阵势上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给压了过去?   “郡主花容月貌,鱼见沉水,雁见鸟落,自是好看极了。”洪宝故意拿着轻佻的语气说话,见庄凝怔住了,她又拿手挑起庄凝的下巴,杏眼微眯,“虽如今病容满面,却别有一番风姿,我见了实在欢喜呢!”   “你这话委实让人无法相信,若我果真如你所说这般,自成亲以来你又为何时常避开我不愿与我独处?”庄凝目光闪了闪,继而又一错不错地锁住洪宝的小脸,等着她的反应。   洪宝觉得郡主大人这会儿怕是觉得长路无聊才故意拿自己开涮,一时之间也少了以往的几分拘束,手里落了空,她摩挲指尖故作轻佻,勾着嘴角道:“我心里一直想与郡主亲近,只郡主曾说不喜人近身,我才想着避开,就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会招了你厌烦呢。”   没有错过洪宝眼底掠过的狡黠,庄凝嘴角一抽,心里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沧桑,不由别开了脸,敛去了笑意。   半晌,庄凝又扭过头,定定地看着洪宝,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丫头调戏起人来倒是挺得心应手的,也不知道以前调戏过些什么人,实在是……   一念及此,庄凝兀然顿住,为自己想法感到心惊。   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在心里泛起了酸意?   移开视线,抿起唇角,庄凝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旁的洪宝见状,不由撇了撇嘴,在心里哼哼了两声,觉得庄凝实在不厚道。   她先开口拿自己寻开心,到了半途又绷起了脸,让她这个配合郡主大人玩耍的人着实有点儿尴尬啊。   洪宝越思越想越憋闷,索性移了目光也不说话了,马车里霎时间陷入了安静,唯有辘辘的马车行驶的声音伴着偶尔响起的马鸣声一路回旋。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这一次洪宝不用三六来扶就自己窜下了马车,随即转身去扶庄凝的时候却发现庄凝的唇似乎比之前抿得更紧了。   洪宝挠了挠头,郁闷了。   她貌似没做什么惹郡主大人生气的事情吧?   “郡主?”   庄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自己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之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洪宝:“……”   许是瞧出两个主子间的气氛不大对,春夏秋冬四婢都缄默地立在一旁,轻易不敢开口。   这时候,早就候在山门口的一个青衣小尼姑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朝着众人见了礼,才开口道:“主持师太已经吩咐了打扫出一处院子来了,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宜春扶着庄凝,洪宝走在一旁,一行人跟着小尼姑往静心庵后院的归禅小院走去,一路无话。   归禅小院位于静心庵后院的西边,院前是一池碧叶连天的荷塘,步过栈桥,幽静的小院便呈现在了眼前。   沿着院墙种着一丛连翘花,碧绿的叶子衬着金黄的花朵,满枝芬芳馥郁,令人见之神怡。   蜿蜒曲折的小径旁栽着挺直碧绿的青竹,一阵风拂过,竹叶摇晃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小院愈发静谧。   拾级而上进了屋,小尼姑微微含笑,双手合十对洪宝与庄凝道:“小庙简陋,还望施主见谅。”   “不会不会,这儿的环境清幽再好不过了,谢谢小师父!”   洪宝是真心喜欢这儿的环境,觉得再没有比归禅小院更适合休养的去处了。   “郡主你觉得呢?”   庄凝已经坐在了软榻上,对上洪宝晶亮的双眸,之前心里的那点儿别扭早已散尽,见问便颔首道:“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里自是极好的,有劳师父了。”   ……   春夏秋冬四婢动作利索地收拾起屋子来,洪宝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又凑到了窗前庄凝的身旁,看她摆弄黑白棋子,顿觉手心痒痒。   只她下棋手臭,往日里交的几个朋友从来没有愿意和她下棋的,这会儿她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局,有心开口,却又不太好意思。   “嗯?要不要来一盘?”庄凝见她欲言又止,不由好笑地问了一句。   洪宝飞快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不太会下的……”   “无妨。”   洪宝闻言,兴冲冲地坐到了庄凝的对面,抱着棋钵,咧嘴一笑:“郡主可要手下留情呀。”   “嗯。”   庄凝猜到洪宝的棋艺欠佳,但却没猜到她棋品也一般,见她又一次想要悔棋,他眉心一跳,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淡淡地道:“天色不早了,你再不下山怕是要误了与二叔约定的时间了。”   洪简早起派人来叮嘱洪宝巳时三刻往书院去寻他,这会儿已经是巳时一刻了。   洪宝低呼了一声,急忙站起身来,冲着庄凝道:“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一茬,这棋局我明天再来解吧?”   庄凝嘴角隐隐一抽,垂眸道:“不必了,这里你不太方便总来。”   庵堂清净,她是一副男装打扮,来得频繁了于名声无益,更何况庄凝心里另有别的盘算,倒不好应了这话。   洪宝闻言,失望地应了一声,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去叮嘱了春夏秋冬四婢几句,就领着三六离去。   庄凝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洪宝的身影渐渐远去,薄唇微勾,眼底也添了几分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洪宝的确有所觉,但是她不会把两个人真的当成一个,毕竟她不可能想到还有男扮女装的存在( ̄y▽ ̄)~* (*≧▽≦) 庄凝同学下一次登场会恢复男装啦~男装的庄凝宝宝福利多多~嘿嘿嘿~【拖走剧透扇】 小仙女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蟹蟹莫顾和水静涟漪宝宝的日常灌溉,么么哒!   ☆、桃僵   夜幕四合,本来就十分清净的静心庵变得愈发幽寂。   归禅小院里的竿竿翠竹在夜风的轻拂下“沙沙”作响,沐浴在如水般的月光里,投下斑驳陆离的碎影。   主屋的烛火摇曳,室内仍然一片通明。   庄凝打发了春夏秋冬四婢,自己动手卸了头上的钗环,而后披散着头发,着一袭素白寝衣独自一人坐到了书案前,一手捧卷,一手微握成虚拳,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   宋承琨派人送来的案卷并不多,但是每一卷都令庄凝蹙眉不已。   那一桩江南的公案看来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或许还有些棘手也不一定。   案头的烛火明灭闪烁,庄凝挑了挑眉,淡淡地开了口,道:“出来吧。”   话音才落,便传来两声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就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姿纤纤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二人眉目相似,只身量较高的那一个神色冷凝,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另一个则更机灵活泼些。   “奴婢闻莺(闻蝉)见过公子。”   二人正是庄凝旧日的两个大丫鬟,同时也是庄凝的心腹之二,闻莺和闻蝉。   放下手里的卷宗,庄凝微微后仰,神色惫懒地倚在椅子上,淡淡地问道:“当初吩咐你们去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宜春等人只当闻莺姐妹是怕了主子的脾气才不愿意陪嫁到洪家,哪里知道她二人是得了庄凝的授意才脱籍离开了侯府。   闻莺神色不动,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见问只道:“奴婢二人依着公子的意思去江城寻了山老,虽然没见到人,但是山老似乎料到了奴婢会去,留了一样东西在草庐。”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的物什,摊开了呈到庄凝案前。   是一本蓝底的古籍。   庄凝随手翻了几页,微微蹙眉,道:“倒也没什么区别,你可曾看过?”   闻莺颔首,还未及开口,一旁的闻蝉早已耐不住,抢先回道:“姐姐猜着主子定是用得上这里面的东西,怕误了主子的大事,我们俩就自己做主翻阅了。”说着又挠了挠头,大着胆子继续道,“主子不会责怪我们吧?”   闻莺噏了噏唇,面上也划过一抹豫色。   庄凝合上古籍,随手扔至一边,眯了眯眼,轻笑一声,道:“我在你们看来就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呵,只是不知道你二人看了这书以后可有所得?”   闻蝉见他不似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嘻嘻笑道:“我比较愚钝主子又不是不知道,不过姐姐她很厉害的!”   闻蝉性子本来就活脱,当着庄凝的面也很少有所收敛,只要庄凝心情好些,她连上房揭瓦的胆子都有。   庄凝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闻莺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而后者只是轻轻地扯了一个笑容,福了福身子就退到了木质屏风的另一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就传了出来。   庄凝瞥了一眼一脸期待的闻蝉,手指轻叩桌面,好整以暇地等着闻莺出来。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屏风后的动静才停了下来,庄凝抬头,一眼就看到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眼里划过少有的诧异之色。   眉如远山,眸似点漆,眉梢微扬,凤眼凛凛,玉鼻挺立,红唇微抿,神态之间自带矜持,眉目如画却添三分寡淡,立在面前的人若不是依旧着着之前闻莺身上的那套衣衫,庄凝都差点生出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闻莺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淡淡地开口道:“公子觉得奴婢是否足以以假乱真?”   这声音也是仿着庄凝女装时的腔调,若不仔细听,倒的确分辨不出来。   纵使淡定如庄凝这会儿也无法不震惊了。   他站起身走到闻莺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颔首:“不愧是闻莺,学什么都那么快,不错。”   庄凝很少称赞什么人,闻莺姐妹都是知道的,故而这会儿即使他仅仅说了这么一句,素来以冷静自持的闻莺也不由扬眉绽放了笑容。   庄凝不大习惯在自己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容,心里觉得别扭就转身走到了书案前,背对着闻莺姐妹又拿起了那本蓝底的古籍。   “这书在会用的人手里才算是件好东西。”古籍上记载着易容化形的古法,言简意赅非常人能看得明白,庄凝不感兴趣,而闻莺善于利用,“你就拿去继续研读吧。”   闻莺自是谢恩收下。   庄凝侧首看了一眼天色,抿了抿唇,抬步进内室从立柜里侧取了一件墨青色直裾深衣换上,随手束了发,拿上玉箫才走了出来。   对上闻莺姐妹疑惑的目光,庄凝淡淡地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俩儿,有棘手的事情便去东门胡同寻齐折柳。”   闻莺姐妹互相对视一眼,只得应下。   庄凝取了卷宗后就出了门,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闻蝉才手支下巴纳闷道:“公子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她们姐妹来这里并没有提前打招呼,便是闻莺学会易容的事情也是才告诉公子的,公子居然这么快就离开了,连句别的吩咐都没有。   这会不会太任性了一些?   闻莺抚了抚鬓角,红唇微抿,淡淡地道:“公子自是有大事要做。”   她本来就是个性子冷淡的,这会儿顶着庄凝的脸,愈发冷艳了三分,闻蝉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姐姐,你这样子怪能唬人的。”   闻莺挑眉:“称呼改改。”   闻蝉撇了撇嘴,不知道打哪儿抽出一条手绢,往身后一甩,朝着闻莺行了一个礼,笑道:“奴婢给郡主请安呀~”   闻莺终于绷不住笑了一下,而后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夹杂着几分认命和无奈,闻蝉愣了一下,脑子里转过了弯以后,倒是忍不住跟着也唏嘘了一声。   公子一日不归,她们姐妹就要陷在这静心庵一日,想一想也是憋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章过渡一下下,可能单薄了点,未来两章有彩蛋(≧▽≦)/齐折柳和许娘子两大助攻要发威啦,男二说他露了一次面大家没注意到,他也要凑热闹!(这一次庄凝同学算是半男装了?怪我预测失败……) 爱大家,努力日更加内容(≧▽≦)/谢谢莫顾和涟漪的营养液~   ☆、丹青   东门胡同里有一处低调奢华的宅院,京城的人都以为那是怪医齐折柳的宅子,但事实上那不过是庄凝名下的一处私产罢了。   庄凝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自己在这儿住的园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歇下了,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这宅子名义上的主人才得知了这桩事儿。   齐折柳一路风风火火地奔至清晖园,还没进门就看见月窗里立在书案前作画的颀长身影,脚下步子微微一顿,旋即快步进了屋。   “庄宁修你可以啊,昨儿白天才搬进静心庵,夜里就溜到我这儿来了,怎么?为了我都不怕洪家今儿派人去发现什么不对了?”   他人才将将进屋,轻佻的声音便早已传了进去,庄凝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左手顺手抽了一张素净的白纸盖到半成的丹青上,而后才放下笔,一抬头便对上齐折柳有些妖孽招人的俊脸。   “你的地方?”庄凝淡淡地反问了一句,见齐折柳俊脸抽抽了,他勾唇道,“有你一句静养在,洪家哪个还会跑去打扰?”   若不是思量周全了,他也不会在闻莺姐妹一出现就当机立断地离开庵堂,连夜回到东门胡同了。   齐折柳被堵得无话可说,眼角的余光瞥见案上露了一角的丹青,不由眉梢一扬,讶然道:“跟你相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善笔丹青,来,让我见识一下。”   说着就要动手掀开庄凝用来遮挡的白纸,只可惜手还没碰到纸就被人拍了一下。   吃痛地缩回手,齐折柳瞪大了桃花眼看向庄凝,不可置信地控诉他:“就为了一幅画你居然动手打我,还有没有半点儿天理了。”   “再乱动一次你就给我收拾收拾包袱走人。”   清冷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让齐折柳刚刚又一次伸出去的手快速地缩了回来。   手老实了,可他心里的好奇却迅速地膨胀了。   他认识的庄宁修十几年淡漠如水,仿佛从不曾把什么放在心上,哪里会是像今日这样护犊子似的护着一幅画的人?   眯起精致好看的桃花眼,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味来。   这画上画的莫不是这家伙的心上人吧?   趁着庄凝转身去取身后书架上的卷宗的功夫,齐折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掩在白纸下的那一幅画。   入目是一张刚刚勾勒好的人物丹青,画上的人杏眼明亮,两颊梨涡浅浅,眉目之间神气飞扬,透着一股灵气。   然而与他料想中的庄凝心上人小相却是半点儿也沾不上边,只因为画上的人是一个男子。   似乎感到一束凌厉的目光正在凌迟自己,齐折柳小心翼翼地把画放了回去,一面赔笑,一面又忍不住问他:“好端端的你怎么画起了小白脸来,莫不是……”   他本要揶揄庄凝是否有龙阳之癖,却因为小白脸三个字突然灵光一闪,再瞄一眼那画上的人,可不就是洪家那小子么!   蓦然回想起那天在洪家见到的洪宝,齐折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犯起了嘀咕。   洪家小子虽然不像传闻中一般草包,可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和温吞的性子反倒似是个小姑娘似的……   齐折柳一拍脑袋,看向庄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与兴奋:“那洪家小子竟是个大姑娘不成?”   虽然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一联想到那天晚上庄凝特地拿来的药渣,他心里的七分猜测消去三两分,更添了几分笃定:“她就是个女的!”   庄凝此刻已经卷好了画放到一边,闻言并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齐折柳的话。   齐折柳眼底的兴味更浓,凑到庄凝跟前,咧着嘴笑嘻嘻地问他:“我都险些被她糊弄了过去,你是怎么发现的?”   洪宝女扮男装十几年洪家都没人察觉,甚至连洪筌都可能被蒙在鼓里,齐折柳觉得庄凝要不是撞破了什么,一定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认定了洪宝是个女人。   他心里好奇,只管盯着庄凝,等着他好好地给自己说道说道。   然而庄凝并没有半点儿想要解释的意思,依旧只管整理手里的卷宗,只耳尖有些微微泛红。   一切都没有逃过齐折柳的眼睛。   他没有继续揶揄庄凝,反而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庄凝因为某些缘故男扮女装十八年,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伪装让他养成了冷心冷情的性子,他原本还真的担心庄凝这辈子都不会动情,没料到在他看来啼笑皆非的庄洪联姻居然是歪打正着了?   齐折柳收起三分散漫,看向庄凝,认真地问他:“你如今是个什么打算,那洪家小子哦不丫头知道你的事情么?”   庄凝摇了摇头,对上齐折柳的目光,他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你难道不是对那丫头起了心思,不坦白你还指望什么?”   “起心思?或许吧,其实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这些。”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男女情|事,自然想不明白他对洪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惺惺相惜抑或动了真情,他是理不清。   难得看到有什么事情把庄凝难住了,刚刚还一本正经的齐折柳眼珠子一转,顿时生了个念头出来。   他挑了挑眉,对庄凝道:“我有个主意能帮你整明白你对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   过了两日,洪宝收到许娘子派人送来的拜帖,是邀她夜间一起去赏灯的。   大楚京城里,每月初八都有夜市,届时大街上花灯如昼,再是热闹不过。   洪宝接了拜帖,心里念着夜市的繁华,也念着难得散散心肠,故而傍晚时分便出门去了天香居。   依旧是畅通无阻地一路到了天香居后院许娘子的卧室。   她伸手敲了敲门,久不见人回应便直接推门进了屋。   只她刚刚踏进屋内,身后的门便被人突然从外面锁上,而屏风的背后则走出了一脸坏笑的许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很想多写点,但因为每天考研复习很累,就更的很瘦,希望小仙女见谅。 齐折柳支了什么招帮庄凝明确心意? 许娘子困住洪宝想干什么? 有奖竞猜送洪宝(红包)! 谢谢小傲娇的营养液!么么哒 (*≧▽≦)   ☆、红妆   落地镜中的女子身穿粉红色的绣花交领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白嫩如玉的瓜子小脸上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像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里透红,颊间浅浅荡漾的梨涡更是为她平添几分娇俏。青丝半挽,珍珠白色的丝缎束着两缕秀发垂在胸前,发髻间簪着一直粉色的滴水羊脂白玉钗,更有零星碎花点缀在青丝间,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流光婉转,顾盼之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洪宝看着镜中的自己,小脸儿微微泛红,小手无措地缠着腰间的宫绦,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让立在一旁抱臂欣赏自己杰作的许娘子满意得连连点头。   “我可不可以把衣服换回去啊,真的还别扭……”以前她或许歆羡过家里的姐妹可以穿戴这么好看的衣裳首饰,可是这会儿真的换上了女装,她真心觉得浑身难受。   她的手到底该往哪里放啊!   许娘子拦住洪宝要去拆头发的手,笑着劝她:“你本来就是个女孩子,有什么别扭不别扭的。”说着又将洪宝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一直就觉得你是个美人胚子,这样一看果然是美极了,我若是个男人瞧了,怕是连路都走不动道了。”   洪宝俏脸一红,咬着红唇纠结了半晌,到底没有再执着把衣服换回去。   就这样任性一次也好。   许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院子里的灯笼已经渐次点亮,抿嘴一笑:“好了,夜市怕是已经开了,我们走罢。”   洪宝点了点头,率先迈步往外面走,可才走了两步就被许娘子扯着衣袖拦住了。   “哎呀,这路可不是这样走的,阿宝。”许娘子看着洪宝昂首阔步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指了指洪宝身上的衣服提醒她现在是个姑娘家,走路再不能依着男装是那样豪放不羁。   洪宝蹙了蹙眉,纠结地看着许娘子,茫然地问道:“可我只会这样走啊。”   虽然这微微曳地的绣花裙子委实累赘,但她勉强也能走好路,要是不这样走,她真的要寸步难行了。   许娘子摇了摇头,自然不会顺着洪宝的意思放任她去,“你这样忒不伦不类,且看看走怎么走。”   言罢,她双手交叠轻轻地置于小腹处,轻轻抬脚,一步三挪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又缓缓地转过身来,步步生莲地走了回来,行动处摇曳生姿恰似这般时节的细柳,煞是怡心悦目。   洪宝低头看了一眼半露的绣花鞋尖,小心翼翼地挪了半步出去,脚尖才将将落地就听见许娘子“嗯?”了一声,她立即硬生生将这半步又缩了一半。   这一次许娘子没有出声了,洪宝转了转晶亮的眼珠子,扬起眉梢又迈出另一只脚,这样试探着走了两步后,洪宝顿时生出几分信心来,然而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顿时就乱了,甚至还一脚踩到了裙摆,若不是许娘子扶得及时,免不了是要和这厢房光洁的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了。   等到站稳以后,洪宝甩了甩衣袖,嘟着小嘴道:“我不管了,反正就穿着一次,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言罢也不管许娘子是个什么反应,自己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许娘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入目是悬挂的各色彩灯,洪宝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看看,小脸上满是兴奋。   许娘子嘴角直抽地跟在洪宝的身后,眼看着洪宝又要往另一边钻去时连忙伸手将人拦住,对上洪宝疑惑的目光,她有些无奈地再次提醒道:“大小姐,你稍微注意一下你现在是个姑娘好嘛?”   她本想来逼着洪宝更换女装,只是想让小姑娘体验一下姑娘家该有的模样,结果她倒是好,衣裳换了女装,举止行动间还是像个小子一般,这般大大咧咧的回头再闯了祸,没有洪家大少爷的头衔在那儿,吃了亏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   洪宝闻言垮了小脸,有些郁闷地道:“都怪你,好端端的非要让人穿这累赘的衣裙,戴这些乱七八糟的钗环首饰,愈发不能尽兴玩耍了。”   做什么姑娘家,还是做个潇洒自在的洪家大少爷痛快呢!   洪宝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少了怨念,多了庆幸。   姑娘家举止行动实在有太多的条条框框,还是做个男人好啊……   眼见许娘子张口又要说些什么,洪宝连忙举起小手,撇撇嘴道:“好啦,我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从出门到现在也不知道被念叨了多少遍,洪宝真的很想拽着许娘子的衣襟问她,她处心积虑的让她换了女装是不是故意在整人呀……   ……   路过千澄居时,洪宝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的身影,心头蓦然涌上一股儿熟悉的感觉。   这人的身影看上去和那天小巷里的那个人实在相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心头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洪宝脚下的步子忍不住拐了方向,可是她才走出去一步就教许娘子给拉住了。   “你不是要去看灯,往那茶馆走干嘛?”   许娘子身为天香居的老板娘,自然对千澄居没什么好感,眼见洪宝要往那儿去,就蹙起眉头故意问她:“莫不是我天香居的茶不好,阿宝竟一直都惦念着那茶馆的茶?”   洪宝动了动唇,有心解释,又怕被许娘子追问,再者那不过是个相似的身影罢了,“你可别冤枉我呀,我就是发了个呆不小心走错了而已。”   “真的?”许娘子摆明了不相信。   洪宝被她看得心虚,索性反拽着她就往长街另一边而去。   ……   “你在看什么呢?”   与庄凝并排而行的齐折柳见他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紧接着又顺着庄凝的目光望向熙熙攘攘的长街,却也没见到任何不对的地方来。   庄凝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心里暗笑自己是迷了心窍,刚刚居然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看到了一袭红妆的洪宝朝着自己这边来了。   那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穿着女装出来招摇呢。   他摇了摇头,见齐折柳满目疑惑地盯着自己,扯了扯唇:“没什么,看花眼罢了。”   齐折柳瞬间眯起了桃花眼。   他嗅到了不太对的味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萧敬腾生日了,阿扇这儿下雨了…… 我气象局都不服就服雨神( ̄y▽ ̄)~* 每天最累的时候看到小仙女们暖心的评论瞬间觉得自己又元气满满了呢 (*≧▽≦) PS:昂~睡醒了再去上四节课就可以肥家惹~祈祷晚上还能活着上来更新~ 别方,那两只不会擦肩~ 庄凝:花灯如昼,夜色怡人,适合干点啥呢?   ☆、偶遇      洪宝拽了许娘子往远离千澄居的方向走,才走了不过百余步,许娘子便停下了脚步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怎么不走了?”洪宝扭过头,疑惑地问许娘子。   后者绷着一张姣好的俏脸,蹙眉盯着眼前一脸无辜的洪宝,丹凤眼儿微微眯起,裹挟三分精明反问她:“刚刚你很反常,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嗯?”   洪宝移开了目光,眼神开始飘忽起来,支支吾吾半晌后,见许娘子仍然没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拉了许娘子往街边人少的地方去,站在一家馄饨馆的廊檐下,洪宝才原原本本地将那一日朱毅杨堵她的事情都给交代了,顺带着也提及了当时出手救她的人。   许娘子静静地听完洪宝的讲述,手叉腰愤然道:“那个朱三居然连你都敢堵?哼,回头再叫我看到他在天香居出现,非得泼他一身猪血不可。”   “……”洪宝忍不住嘴角一抽,很想提醒许娘子一句,猪血也是很贵的说。   然而不等她开口,许娘子就立刻反应过来一桩更加重要的事情,她手摸下巴,轻轻地摩挲着,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刚刚说看见了你的救命恩人进了那茶馆?”   洪宝点了点头,又迅速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闷闷道:“只是瞧着身形相像,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长得何等模样。”   那一天在小巷里,她抬头仰望那人时恰好逆着日光,只是隐隐约约地瞧了个大概,五官相貌究竟何如,她也是无从得晓。至今也只有那一次对着庄凝发呆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两个人联想到一块儿去罢了。   然而,联想仅仅是她一人的天马行空罢了,这天下女扮男装如她者有之,可哪有堂堂的七尺男儿会委屈了自己扮作女儿身呢?   “方才许是我看花了眼认错了吧。”   这偌大的京城哪里会这么巧就会遇上呢。   许娘子看着洪宝纠纠结结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好笑道:“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搞清楚,就这么魂不守舍的,看来那人英雄救美是得了一颗美人心呐。”   语气里不无打趣的意味。   “你这说到哪里去了呀。”洪宝别开脸,耳根处微微红了几许,借着夜色的掩映倒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她轻轻哼了两声,才继续道,“我不过是想当面感谢一下那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   “就怎么了,嗯?”   洪宝恼得跺了跺脚,扑到许娘子跟前就要去扯她的脸,嘴里直念叨着:“我让你打趣我!”   许娘子轻而易举地躲了去,拿着手绢掩唇笑道:“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大反应,可见是心虚了才会恼羞成怒呢。”   “你还说!”   洪宝说着就要追过去,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唤的是许娘子。   “阿婉?”   许娘子闺名艾婉,阿婉便是她的小名。   原本还忙着逗洪宝的许娘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后,一抬头就看见洪宝身后不远处长身玉立的许平,眼睛顿时一亮,人儿就像是一只轻快的小燕子一般朝着说话的人飞奔过去。   许平顺势张开手将妻子拥入怀中,嘴上却故意数落她:“在外面也不知道顾着点规矩。”   许娘子闻言顺势推开他,瞪了他一眼,心道,知道数落人刚刚还抱她干嘛。    只是在她开口反驳自家夫君之前,她注意到许平身旁还立着一个一袭白衣胜雪的熟悉身影,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扬起明媚的笑脸,冲着那人福了福身子,打招呼道:“让风先生见笑了。”   风柏祺玉面含笑,微微颔首,温声道:“许兄与老板娘鹣鲽情深,惹人歆羡,哪里会笑话呢?”   他说着话,目光越过许娘子落到刚刚还和许娘子嬉闹这会儿却僵在原地的背对着他们的粉色倩影,虽然知道不该开口,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许娘子:“不知那一位姑娘是哪家千金?”   许娘子是不知道风柏祺曾和洪宝打过几次照面的,只觉得难得风柏祺会对人家小姑娘感兴趣,心思一活络,就眯起丹凤眼,笑着拉了洪宝过来,对风柏祺道:“这是我闺中的手帕交,姓洪。”顿了顿,又道,“你们和我都不算外人,不必在乎那些劳什子俗礼,互相认识一下也好。”   风柏祺勾唇浅笑,看着立在许娘子身旁低头不语的女子,率先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风柏祺,洪姑娘有礼了。”   人家已经与自己见了礼,洪宝也不好继续扭捏,只能在心里埋怨许娘子两句,之后方才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回了礼。   她行动间爽朗如风,臻首微抬间露出姣好的面庞,风柏祺和一旁的许平都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许平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见其对自己微微颔首示意后,一顿,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忍不住微微地摇了摇头,而这时候风柏祺疑惑地声音却响了起来。   “洪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言出,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许娘子也没料到风柏祺会问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洪宝。   洪宝这会儿也有点儿懵,她都被许娘子打扮成这副模样了,这风乐师居然还能瞧出眼熟来?她心里微灼,眼珠子微微一转,勉强保持镇定,反问了一句:“许是我曾去听风乐师的琴会时您曾见过我也不一定?”   风柏祺淡笑着摇了摇头,忽而问道:“不知洪姑娘是否识得京城洪家的洪大少爷?”   “……”   低着头的洪宝嘴角微微一抽。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实在不能再熟悉了好么?   然而她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微微侧过首,嘴角微弯,梨涡浅荡,低声道:“风乐师说的是我哥哥洪宝?”   她这会儿不可能当着风柏祺的面承认自己就是他嘴里的洪大少爷,那这相貌上的相似只能归于血缘,好在她家男儿不多姑娘多,这会儿她说她是洪家的女儿,这风柏祺也不能发现什么。   洪宝心里喜滋滋地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窃喜。   风柏祺果然没有怀疑,只是面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洪大少爷家中姊妹众多,想来今日是碰到了。   “相公,我突然想吃陈记的臭豆腐了,你带我去吃好不好?”许娘子拉着许平的衣袖摇了摇,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以后,就扭头冲着风柏祺道,“风先生啊,我这妹妹鲜少出门,你替我照看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顾洪宝和风柏祺是个什么反应就拽着许平走了。   百余步外,许平蹙眉道:“阿婉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许娘子摊手:“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许平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你这又在胡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昂,这一章男主他被喊去喝茶了,根本不知道情敌已经上线了【摊手】 阿扇: _ 下一章关门放…… 庄凝:←_← 洪宝:(☆_☆)狗! 阿扇:男主^_^ …我会承认我现在每次打女主的名字都会打成淘宝么=_= 好监介 话说今天有二更你们会相信么?   ☆、兴致   没料到会被许娘子突然抛下的洪宝看着渐渐远去的许平夫妇俩怔住了,等回过神来,察觉到风柏祺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红唇轻轻地抿了起来。   这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较之大街上的热闹与繁华显得有些沉寂,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了。   小姑娘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风柏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许娘子的“好意”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默了半晌后还是开口,闻声道:“洪姑娘,不如我们去那边的酒楼坐下等他们吧?”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可洪宝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轻声道:“不必了,风乐师不必管我,我一个四处走走就行了。”   她虽然不知道许娘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她就是不想和风柏祺这样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独处,这会儿她只想避开风柏祺,一个人散散心。   “这夜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风某怎能让洪姑娘独自一人落了单。”他顿了顿,举目望了一眼街上琳琅满目的花灯,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道,“街上花灯正好,不如一起走走吧,许兄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怕小姑娘再出言拒绝,风柏祺要笑着添了一句:“刚刚许兄娘子嘱托了我,我要是把你弄丢了可是没法子交代的。”   说着他还故意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配着他如谪仙般的外表,叫人见了只觉得有些违和。   洪宝动了动唇,知是不好再拒绝,只能微微颔首:“好吧。”   今夜注定是个无法尽兴玩耍的夜晚。   洪宝心里再一次后悔应了许娘子的邀约。   ……   因为身旁随行的人换成了风柏祺,洪宝再去看满街的繁华时总是提不起来兴致,举止行动间也多了几分约束,只在心里念叨着希望许娘子能够早点儿回来。   而走在她身边的风柏祺这会儿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以往也不是个喜欢与人亲近的,可是今晚见了这洪姑娘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和她多呆一会儿,说不清理不明这一番心绪,他心里也觉得郁闷,而更让他郁闷的是身旁这人的一脸疏离。   回顾以往他这天下第一乐师所到之处,皆是姑娘家痴迷的目光追随,何曾有过今夜这番不招待见?   风柏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盼着许娘子“胡闹”够了能快些回来,不然这般尴尬的状况实在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   “咦,那人不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乐师风柏祺么,他居然会有闲情雅致陪着小姑娘逛街,倒也是真稀奇。”   千澄居二楼临街的窗户前,齐折柳执着酒杯斜倚着靠在窗框上,一双精亮的桃花眼将楼下街道上风柏祺与一女子并肩而行的一幕纳入眼底,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屋里与庄凝面对面坐着的宋晗闻言挑了挑眉,搁下酒杯,有些讶异地问道:“风柏祺?你莫不是眼花了?”   虽然他与风柏祺没有打过交道,但也对其人的性子略知三分,怎么着也不像是个会陪着姑娘家逛夜市的人啊。   宋晗觉得好奇,索性起身走到了窗前,凤目半眯,一眼就看了对街捏糖人摊子前的白色身影。   长身玉立,气质卓然,不是风柏祺又是哪个?   “往日想见一面都难,今晚偏生巧了。”宋晗笑着说了一句。   齐折柳仰脖饮尽杯中酒,好笑道:“可惜风乐师陪着佳人,咱们也不好打扰,不然我还真想会一会他。”   说着扭过头冲着依旧坐在桌子前自斟自饮的庄凝道:“宁修,你难道对这风乐师没兴趣么?”   风柏祺享誉大楚上下,偏生行事乖僻,齐折柳久闻其名,心里也曾生过结交一番的念头,毕竟如今有个性的人也是难求不是?   手中的酒杯沿口触及唇边微微一顿,薄唇微掀,庄凝淡淡地道:“我没你那兴致。”   “……”   齐折柳闻言而知深意,不由轻嘁了一声,目光游弋在落回到对街风柏祺的对面时恰好看到他身边的女子转身,桃花眼瞬间睁大,一只手冲着庄凝直挥,一面结结巴巴地道:“宁修……你,你感兴趣的来了……那不是洪家小子么……”   话音才刚刚落下,齐折柳就听见椅凳轻动的声响,眼角的余光里已然多了一抹墨色的身影。   庄凝立在齐折柳的身旁,凤眸直直地望向长街对面那个立在白影身旁的粉色倩影,目光紧紧地锁在那人浅浅的笑靥上,缓缓地抿起了唇角,周身也微微泛起了冷气来。   齐折柳抖了抖,立直了身子快速走到一脸茫然的宋晗身旁,揶揄道:“我想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宁修感兴趣的吧?”   回应他的是庄凝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摸不清状况的宋晗看着楼下那渐渐远去的两个人,疑惑地问道:“折柳言下何意?”   等等……   宋晗问完话就突然反应过来一桩事情,凤眼突然瞪大了,里面盛满了讶异。   刚刚他们论及天下第一乐师风柏祺的时候,他这表弟还是一副兴致缺缺漠不关心的样子,等到齐折柳提及那洪家的大少爷后,他才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那么庄凝现在的反应是和那洪家大少爷有关?   可是……   宋晗的目光再次顺着庄凝望的方向划去落在那一双远去的身影上,心思一转,心里陡然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那粉色衣衫的女子是那洪家大少爷假扮的吧?   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的宋晗立刻就要向自己的表弟求证,可是他收回目光再去看庄凝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那墨色的身影?   房门打开再被关上的声音让宋晗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改说些什么,心里更是复杂。   他表弟男扮女装嫁给了洪家大少,而这洪家的大少爷却有喜爱假扮女子的癖好,他这表弟不会被那洪家小子带坏了吧?   宋晗脸上的震惊让人无法忽视,齐折柳见状不用多想就知道祁王殿下这是想歪了,但也不去点破,只转身走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饶有兴味地道:“总觉得今晚会有好戏看了。”   只可惜,他没胆子跟过去围观。   宋晗:“……”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二更就二更了,就是这么给力【千金扇式乖巧.JPG】 话说我天天碎碎念,小仙女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话唠?【笑哭】 反正我不管,就算我是话唠你萌也要记得爱我~【求夸奖.JPG】 蟹蟹19759102小仙女的地雷,和大家的营养液,笔芯~   ☆、冲动      手里拿着刚刚捏好的糖人,洪宝低着头看着那晶莹剔透泛着盈盈光泽的梳着双丫髻的糖人儿,红唇微抿,心里一时间有些纠结。   这一路上走过来,她渐渐地发现风柏祺已经从一开始的尴尬中走了出来,甚至举止行动间多的是对自己的体贴,便是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似乎隐隐包含着某些深意,让人心里不安。   她想转身走开,可念及许娘子的情面,总未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一声轻轻地叹息在心底响起,洪宝将视线从那糖人身上移开,游弋之间却看见不远处书坊门前停着的悬着洪家灯笼的马车,眼睛瞬间一亮。   “风先生。”   洪宝停下了脚步,低声唤了风柏祺一声,微微抬头对上风柏祺含着疑问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我看到前面我家里的人了,风先生不必再陪着我了。”   说着还指了指书坊门前的洪家马车。   风柏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果如她所说,便轻笑了一声,温声道:“既如此,那就此别过。”   他心里虽若有所失,可当着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把那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压下,淡淡地笑着拱手作别。   洪宝提着裙子朝着书坊的方向走去,走了三两步转过身来,见风柏祺依旧立在原地,她露出一丝笑容,对他道:“有劳风先生与我向艾婉姐姐解释一番了。”   那笑容较之之前多了几分真诚,纯粹得晃了风柏祺的眼,他未及多想,便已经含笑点头应下。   小姑娘眉眼飞扬,很快地便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立在原地的风柏祺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突然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难道我近来风采减了?”   若不然这洪姑娘怎么会一离开自己身旁就浑身散着轻松欢快的气息呢?   书坊正门前的廊檐下竖着漆红圆柱,足有两人手臂合抱般粗大,洪宝转过圆柱掩住自己的身形,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望向长街,看见风柏祺摇头似是叹息一声离去后,才扒着柱子松了一口气。   终于和他分开了……   洪宝扬了扬唇角,好心情地打算转身离开书坊,毕竟这儿有洪家的人在,她可不想被抓包露了馅。   然而她方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一面温热结实的胸膛,鼻尖生疼,她迅速后退了一步背靠上柱子,抬头瞪向那胸膛的主人,刚想开口计较两句,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见那人的俊朗十分的面庞时顿住了。   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   一个名字在舌尖打转,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话未及出口便被那人擒住了手腕拉着往书坊边上的小巷走去。   洪宝被那人的举动吓到,刚想张口求救,就听见背对着自己走在前面的那人声音冷冷地道:“你想把洪家的人招来就尽管喊吧。”   “……”   洪宝瞬间消声。   目光从擒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上移落到那人颀长的背影上,脑海里蓦然又想起了那日小巷里的人,她心里顿时迷雾重重。   方才第一眼看到他的脸,她下意识想要唤他“郡主大人”,可是这会儿看着他的背影分明又是那天救她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人已经被带到了小巷里,后背触及冰凉的墙壁,她神思回笼,一抬头就有阴影笼罩在她的上方,却是那人一手撑墙站在了她一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擒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热传来,洪宝耳根微微一红。   庄凝将洪宝的局促纳入眼底,深潭里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敛去,他垂首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可知道我是谁,嗯?”   声音低沉,不温不火。   洪宝缩了缩脖子,试探地唤道:“恩公?”   她更想唤一声“郡主大人”,可是一来郡主是她亲自送去了静心庵,据青萤说她下午去送点心的时候还见到了人,二来最重要的是,郡主是个女子而眼前这人分明是个男人,她是有心也没胆去说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头顶传来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意,耳边那低沉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恩公?我记得我至今也只救过一个少年郎,倒不知何时曾救过姑娘你?”   洪宝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妆扮,也默然,只是她很快就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目光清泠:“公子既如此说,那便是我识错了人,你我二人既然素昧平生,公子这般是否太过失礼?”   言语之间已经有了隐隐怒气。   这人的确是她过去十多天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没错,可是莫名其妙地被这番对待,她的心里也有些恼了。   “失礼?”庄凝一愣,看着洪宝恼火的模样,方才行事的那一番冲动便消了三分。   他的确有些没有沉住气了。   在千澄居楼上看见她居然换了红妆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言笑晏晏,他心里便生出了一股怒气。   追出来以后,看到她和风柏祺分开时的场景,没有错过她灿然的笑容和探头看那人背影时的画面,于是他一时冲动就将人带到了这边。   现在面对她突然的质问,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难道要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份?   庄凝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并不是有意要继续隐瞒,只是他即将南下,江南的公案棘手得紧,安危难料,这会儿并不是告诉洪宝一切的恰当时机。   这件事总要慢慢来……   他一沉默,洪宝便开始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桎梏,而他下意识地就握紧了她的手腕,并不想放手。   更是因为洪宝的挣扎,他想也不想就开口问她:“你一个姑娘家和别的男人并肩走在大街上说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礼仪规矩?”   “你跟踪我?”   洪宝对他的质问感到心惊,她紧紧地盯着眼前人俊朗如玉的面庞,突然开口问他:“你究竟是谁?”   这人太过莫名其妙,更兼他似乎对自己了解得有些太多,不由让洪宝第一次对他生出了警惕。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声低沉的“宁修”,以及愈加稠密的阴影和渐渐放大的俊脸,当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时,洪宝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懵了。   等到那人的舌尖企图撬开她的齿关时,她蓦然惊醒,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了他,伸手掴了他一巴掌后转身就跑了。   如果之前因为救命之恩对这人心存好感,那么今夜他的粗鲁无礼已经让她心底的好感消失殆尽。   冷不防被推开的庄凝看着洪宝跑远的身影,缓缓地靠到了墙壁上,手指轻抚左颊的火辣辣处,俊脸上满是懊恼。   方才亲她时,他根本不是因为齐折柳昨夜支的招,而是因为心里的醋意和不痛快。   是他失了分寸。   那丫头也怕是真的恼了他了,所幸他刚刚没有告诉她,自己就是那本该待在静心庵的庄凝…… 作者有话要说:  庄凝占了便宜也吃了亏,自作聪明以为瞒住了洪宝,可是他的马甲已经岌岌可危惹( ̄y▽ ̄)~* 洪宝冷静下来了,就是庄凝被扒马进行时了←_← 至于对质,我们江南剧场进行 (*≧▽≦) 【我这么勤奋又爱剧透的扇子你们爱不爱,爱就包养一下专栏好不好?(>y<)】   ☆、夜探      清澈的湖水中漂浮着一盏盏点着烛火的荷花灯,碧波荡漾,一圈圈推着荷花灯越漂越远。   洪宝满脸通红地立在无人的湖岸边,任由夜风吹在脸上,消去那片火热,也让心头的慌乱渐渐沉淀下来。   她看着波光潋滟的湖水里面色绯红的女子,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方才小巷里的一幕幕,恼得拔下发间的一只金钗扔进了湖里。   “真是可恶!”   过去那些日子她真是瞎了眼才会把那人看作是正人君子,没料到第二次相逢他居然对她……   洪宝坐到了堤岸旁,双手支着下巴,侧首看着夜空里的半轮弯月,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人如天公精雕细琢过的俊脸,冷清的眉目,幽深如潭的双眸,颦蹙之间总是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宁修……”   细细地呢喃了两遍,洪宝黛眉微微蹙起,纳闷道:“世上真会有人生得如此相像么?”   明明两个人一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贵女,一个是不知来历的男子,为什么会长得那么相像呢?   即便是她七位舅兄也没有和郡主多么相似,那人又怎么会和郡主几乎生得一般品貌呢?   冷静下来的洪宝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心里仿佛放了一团乱麻,理不清线头,偏偏扰的她心神不宁。   迎面吹来阵阵清凉的夜风,洪宝霍然站起身,提着裙子急急忙忙地朝着天香居的方向跑去。   她要换了衣衫去另一个地方,有些事情即使难以置信她也要去求证一番才行。   ……   与城中的夜市繁华不同,城外静心庵里却是一片寂静,庵堂里的灯火寂灭,只余下三两盏在夜风里摇摇晃晃。   洪宝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摸到了静心庵的后门,发现门是紧紧闭合的以后,抬头看了一眼高墙,小脸皱作一团。   她四下转悠着,转到归禅小院的外墙处,看着墙边那一棵歪长的古槐树,眼睛一亮,心里顿时生出了主意。   从小到大,她往书院里去,别的没学会,倒是跟着人学会了爬树的本领,眼下这一棵古槐树可算是要帮她一个大忙了。   洪宝拍了拍粗壮的树干,仰头看了一眼院墙,轻轻地咬了咬唇。   待会儿她偷偷地摸进去,若是郡主大人好端端的待在庵堂里,那么就是她想得太多,如果不是……   洪宝摇了摇头,直接开始爬树。   顺着墙小心翼翼地爬进院子里,洪宝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穿过竹林,偶尔踩响地上的落叶,都惊得她手心冒汗。   屋子里闻蝉和闻莺正要熄灯休息,突然闻莺按住了闻蝉要去打开灯罩的手,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后者登时会意,放轻了脚步快速地走到了月窗前,借着夜色一眼便看到竹林里猫着腰偷偷靠近的洪宝。   闻蝉扭头冲闻莺比了个口型,二人虽然不知道这洪家大少爷为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摸来庵堂,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闻莺迅速地转去梳妆台前易了容。   经过这两日的练习,闻莺此刻的动作已经相当迅捷了。   姐妹俩互换了一个眼神,闻蝉就故意大声道:“郡主,夜色已深,您还是早些歇下罢。”   说完便侧耳去听屋外院子里的动静。   洪宝早在闻蝉开口时就吓得顿住了脚步,她屏住了呼吸,一下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冷淡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啰嗦,置水吧。”   那身影洪宝听了半月余,之前心头的那些荒谬的猜疑早已消了,只是她也不敢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屋里的人。   等到屋里的烛火熄灭,洪宝一刻也不敢逗留,顺着来时的路迅速地跑出了竹林,顺着墙根摸到后门处开门离了去。   “你说这洪大少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   漆黑的屋子里,闻蝉立在窗前,看着屋外影影绰绰的竹林,对洪宝来而复去的古怪行为感到纳闷不已。   闻莺凤目幽幽,默了半晌,才幽幽道:“怕是公子不小心撞上了他吧。”   这洪宝来这儿分明是为了求证什么,那么说得通的也仅有这一条了。   “不会吧,公子不像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啊。”   在闻蝉看来,公子与男装与女装之间的差别还是蛮大的,若不是近距离的仔细观察根本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察觉到端倪,这洪家的大少爷是如何能够近了公子的身呢?   闻莺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东门胡同将此事回了公子知晓。”   闻蝉自然没有异议。   ……   一路离了静心庵的洪宝独自一人走在回城的路上,心里犹自盘算着。   “难道真是我弄错了不成?”   郡主大人好端端地待在静心庵里,怎么会是在城中欺负她的那个人,更何况郡主是个女子,就算女扮男装又怎么会对女装的自己做出那等逾矩的事情来呢?   洪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恼自己是鬼迷了心窍。   可是很快她就把一切的过错推到了欺负她的那人身上。   要不是那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不会刻意的去想他,不去想他就不会一时糊涂把他一个大男人跟郡主联想到一块去。   好在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猜测了,若是让郡主知道自己把她想得龌|蹉了,恐怕自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样想着,洪宝在烦恼之余竟也生出一点儿庆幸来。   ……   东门胡同清晖园的水榭中,齐折柳自斟自饮地喝着酒,等到看见那熟悉的墨色身影踏着夜色归来,他手掌翻动,迅速地将手里的酒盏掷了出去。   内力载着酒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那道颀长的墨影,眼见要砸到人的时候却突然失了力落在地上,落地开花发出清脆的声响。   庄凝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凤眸裹挟着凌刃射向水榭里斜倚在石桌旁的齐折柳,不怒自威。   就在齐折柳以为他会过来招呼自己一顿的时候,庄凝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齐折柳转了转手上的酒杯,桃花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看来今晚一定是唱了一出大戏了。   心里好奇,齐折柳将酒杯按在桌上,行云流水般起身快步追进了庄凝的厢房。   齐折柳进屋的时候,庄凝正一手提着灯罩,一手点着灯,明亮的烛火跳动,齐折柳一眼便看了庄凝微微肿起的左颊。   噫,看来不仅是一出大戏,可能还是一出打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 ˙-˙ )大家都很期待庄凝掉马,洪宝会努力找出蛛丝马迹来扒马的,那一天已经快来了 蟹蟹君子阿简的砸的地雷,笔芯 (*≧▽≦) 说好小长假要存点稿子的我,目前存稿59 爱每一个小仙女,给你们一个跳起来的么么哒   ☆、嘱托   齐折柳惯常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他对庄凝脸上的伤感兴趣了,自然免不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回。   可庄凝却并不是会乖乖配合他的人。   “究竟是何许人胆大如斯,连你都敢打了?”齐折柳跟在庄凝身后转悠,颇为锲而不舍地追问着,“嘁,这下手看来是半点儿情面也没留啊。”   齐折柳作势要凑上前去仔细查看庄凝脸上的伤,可才探出脑袋就被庄凝伸手推开。   庄凝瞥了一眼齐折柳,哼道:“我觉得你的语气里似乎幸灾乐祸更多一些。”   “呵呵,有吗?”齐折柳干笑了两声。   “笑起来就更假了。”   “……”   齐折柳摊手坐到圆桌旁,一只手托腮,眨巴着桃花眼,轻笑着问他:“你这般遮遮掩掩的,我猜这伤十之□□是拜你那心上的小姑娘所赐了。”   若搁了旁人动的手,眼前这位爷怕是早就卸了那人的爪子,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顶着一个微微肿起的脸颊招摇而归,甚至还嘴角上扬一副好心情了。   齐折柳越想越肯定,索性探出半个身子逼近对面的庄凝,桃花眼里蓄满了笑意,打趣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情,惹恼了人家小姑娘,嗯?”   庄凝一愣,继而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俊脸微微一热,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薄唇。   他本就生得极其俊美,抚唇时慵懒非常,反为他增添了几分妖冶,晃得齐折柳都呆了一下。然而等齐折柳回过神来以后,他一下子就猜想到了什么,好看的脸上带了促狭的笑意:“你该不会是真的按我昨晚说得那般去强吻了人家小姑娘吧?”   他当时不过随口一提,眼前这家伙不至于真的当了真吧?   齐折柳突然很后悔今晚没有跟上去看戏了。   庄凝缓缓地抬起头,眯起精致的凤目望向齐折柳,眸底寒光隐隐,他掀唇冷笑,悠悠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之前都是在骗我,嗯?”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齐折柳连连摆手,他尴尬地笑了两声,解释道:“我哪里有说是骗人的了,刚刚不过是有感于你的动作太快罢了。”   “哦?”庄凝淡淡地应了一声,意味不明。   齐折柳掏出玉骨折扇晃了晃,以扇抵唇,道:“怎么?难道我支的招不好使么?”他煞是无辜地眨了眨桃花眼,疑惑道,“不应该啊,以我丰富的经验来看,若是吻一个人时有感觉,那就是动心无疑了,难道说,你对洪家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   庄凝对齐折柳所谓的经验丰富轻嗤了一声,可他后面的话却教他深思。   那时的他将个头小小的她圈在怀中,看着她红唇开合,一时昏了头就压了上去,感觉怎么可能没有呢,如果没有被推开,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他对她绝不只是单纯的好奇。   齐折柳见他沉默,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真没料到你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居然一头栽在了那洪宝的手里,嘁,这样说你起来,你那个舅舅还算真是做了一桩大媒呢。”   说着,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庄凝,“宁修,你说,你那舅舅不会也知道内情罢?”   庄凝抿了一口茶,眉眼不抬地道:“普天之下能有多少事真的能瞒过他去?”   “怪不得,怪不得。”   老皇帝对庄凝的事情早有所觉,按道理不该糊涂地赐婚,如今这样看起来,老皇帝才是真正地布棋人啊。   齐折柳拿着折扇拍着手心,沉吟道:“此番南下之事,你可与你舅舅通过气了?”   庄凝颔首,淡淡地道:“既然炤亲王出手了,那也是时候收网了。”   “这就太好了,只要收了网,破了当年的旧案,你也不必再如此委屈自己了。”   窗外明月半轮弯弯,庄凝走到窗前,抬头看着那抹皎洁,勾唇淡淡地道:“折柳,我如今做的一切并不为旁人旁事,若不是担心她受不住,也不会有如今的庄凝了。”   这世上本就不该有庄凝的。   齐折柳默然,桃花眼里敛去了平时的几分玩世不恭,煞是认真地问他:“那你如今不该考虑考虑另一个人?”   “谁?”   “你那心上的宝呗。”   “……”   庄凝勾了勾唇角:“寻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两个人带着面具过活,就算是说开了,依旧可以这样长长久久的下去,做不做回真正的庄宁修,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齐折柳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叹道:“宁修,你自己还是多思量些罢。”   在他看来,洪宝与庄凝二人就算是真的情投意合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也不会好走,就算有老皇帝给他们做主,各自归位也绝非是一桩易事。   “我明白。”庄凝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笑了一声,“此时说这些尚言之过早,一切须等江南事了才好说。”   此去江南,安危难料,他如今给不了洪宝足够的承诺,那不如不说,也好过自己出了意外教她难过。   难过……   庄凝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心下自嘲一声,只怕那丫头如今是怨死他了。   齐折柳知道庄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一时便不再多劝,只问他:“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好,我陪你一同去江南。”齐折柳对江南的事情知道虽不多,但见庄凝如今多有顾虑,心里不由多了一些担心,“我会医术,跟着你去,好歹是能帮上一点儿忙的。”   庄凝抬手示意齐折柳不必继续说下去,他道:“你留在京城,祁王那儿怕是要劳你留心。”   齐折柳不以为意:“你那表兄心思不少,狡猾的跟个狐狸似的,哪里需要我帮忙?”   “那你就替我多照看照看洪家。”   他和洪宝算是把朱家得罪了个彻底,如今朱家和炤亲王走得近,临近皇商竞选大会,只怕京中不会太过安稳。   “这……”   “你帮我这一桩便是断了我的后顾之忧,如此我在江南才会更安心些。”庄凝拍了拍齐折柳的肩膀,声音里是少见的温和。   齐折柳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应下,末了只道:“若是在江南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立刻派人通知我一声,必定马不停蹄前往。”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回学校努力学习了( ˙-˙ ) 说好趁着小长假存一万稿的我打了脸( ˙-˙ ) …… 蟹蟹仙女呀仙女砸的地雷,么么哒~ 君子阿简写的小对话吼萌哒! 推荐一首歌给大家《诀别书》韩河天&HITA PS:目前每一章有点儿瘦,阿扇努力每天都写一点增增肥(>y<)   ☆、询问   齐折柳离开清晖园之前给庄凝留了个药囊,并叮嘱他,道:“里面孔雀蓝的瓷瓶里有我新调制的药膏,涂抹后你脸上的伤明早便能好了。”   庄凝握着药囊看着齐折柳远去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转身将药囊随手搁在了书案上。   这药囊本是齐折柳从不肯离身,这会儿把这个交给他,怕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南下呢。   庄凝心头微暖,嘴角也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转过书案坐到圈椅里,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羊毫笔,沾了墨在早已铺好的宣纸上很快地写了几行字,搁下笔,吹干了墨,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   用信笺将信封好后纳入袖中,庄凝随手拂灭了烛火,踏着深沉的夜色再一次出了门。   ……   翌日,皇宫。   “启禀皇上,祁王殿下求见。”   龙案后的老皇帝抬眼看了一眼立在下首的何公公,搁下御笔,吩咐道:“传小八进来。”   何公公应诺退出去,不过片刻大殿的殿门敞开,逆光里宋晗迈着从容的步履款款而来。   “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的视线并没有从手里的折子上移开,听见宋晗的声音,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宋晗倒也不急,乖乖地垂首立在那儿,神色不急不躁,反而似是一派闲适悠然。   老皇帝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扯了扯嘴角,一边提笔在折子上勾画着什么,一边沉声道:“这一大早地你跑来朕这儿莫不就为了在这儿跟根棍子似的杵着?”   宋晗拱手施了一礼,不疾不徐道:“儿臣不敢打扰父皇,故而只得等父皇处理完政事再说别的。”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老皇帝合上折子,将笔投入笔洗中,双目含笑地望着宋晗,道,“你是为了庄宁修来的。”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宋晗并不否认,只道:“表弟此番南下往江南一带而去,儿臣听闻那一带最近都颇不太平,担心表弟他孤身前往恐力有不逮。”   “这话是庄宁修教你来与朕提的?”   “不是。”宋晗看向老皇帝,“实是儿臣心里放不下。”   老皇帝闻言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可见你是个摸不清庄宁修的,他手下的势力护他无虞足矣。”   “父皇?”   老皇帝起身,转过龙案拾级走下高台,负手走到宋晗身边,看着这个儿子,道:“你不必惊疑,宁修小子几斤几两朕知道得清清楚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起来也是朕对不住他,你且放心就是,朕早已派人送了信函往江南一带,会有人暗中照拂。”   “父皇思虑周全,儿臣羞愧。”   老皇帝笑了笑,朝着殿门口走去,叹声道:“当年也是朕为了一己之私,让宁修委屈,等到这件事情结了案,朕会给他一个公道。”   宋晗闻言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儿臣替表弟谢过父皇。”   老皇帝摆摆手,道:“小八啊,你就是太过谨小慎微,朕不是那等抹杀功臣之人,你啊不用总提着心跟朕说话。”   “儿臣不敢。”宋晗顿了顿,转了话头问道,“ 只儿臣另有一桩事情想不大通。”   “但说无妨。”   宋晗蹙眉,说:“既然九皇叔极其看重江南公案,如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完全摸不透之人,他难道就没有担心过宁修会反咬他一口?”   在宋晗的眼中,自家的九皇叔炤亲王宋承琨生性一贯多疑,怎么这一回就这样轻率地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庄凝呢。   老皇帝转身面对宋晗,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一时觉得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兵行险招不外如是,更何况,炤亲王未必没有后招。”   宋晗眉头紧锁,之前才松开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心里不由担心起庄凝来。   老皇帝见他如此,并不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道:“宁修小子要与虎谋皮,心里经纬大着呢。”   他时常在想,要是庄宁修是他的儿子才算好的,可惜只是个外甥……   ……   三六看着拿着书发了半天呆的自家少爷,不由挠了挠脑袋,心里直犯嘀咕。   自从少爷昨天大半夜从外面回来以后到现在就闷在书房里发呆,整个人瞧上去压抑得可怕,教人窥不得半点儿心思。   “少爷……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三六试探地出声问道,见回应自己的只有一片沉默,他大了些胆子上前一步,“要不少爷您翻一翻书页也好啊。”   这一页的内容少爷看了都快两个时辰了,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不成?   洪宝根本没有在看书,那书中的一个个字符在她盯着看的时候早已幻化成她脑海里昨夜的一幕幕,她心头的疑团尚未解开,此刻并无心去理会旁事。   三六见洪宝丝毫不搭理自己,又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心里担心,大着胆子探身将自己少爷手里握着书抽走,对上洪宝扫过来的眼神,三六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以为少爷您睡着了,才会……”   话未及说完,便被洪宝打断。   只见洪宝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书案桌面,问三六:“三六,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哪一家少爷是叫宁修的?”   三六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细细思量了一回,才开口答道:“少爷难道忘记了您同窗里正有一位是姓宁的,是户部宁大人家二公子,不过好像不叫宁修,而是叫宁慎修来着。少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洪宝摆了摆手,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自己有认识宁慎修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昨夜那人说的是“宁修”吧,莫不是她听错了?   “三六,去给少爷我收拾书囊,咱们今儿个去书院一趟。”   “啊?”   三六诧异地看向洪宝,整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去书院了。   洪宝却不管他的诧异,催促着三六去收拾东西后,自己就双手支着下巴,眯着杏眼盘算起待会儿一定要去书院见识见识那宁慎修。   若那宁慎修不是昨夜之人也就罢了,如果是的话,她就……   洪宝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一时也想不到自己把人揪出来以后要做些什么。   她总不能把昨夜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嗷,坐了一下午车,所以依旧是瘦哒哒的一章,顶锅求不打~(T▽T) 下一章我努力写到三千,写不到我就……【 】( ̄y▽ ̄)~*flag立一半hiahia~   ☆、归学      洪宝自十二岁入了天澜书院,读了不过半年的光阴后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因为洪家的财势,天澜书院的人并没有多加追究,毕竟没有人想要得罪了洪家这根独苗苗而后断了书院的资金来源。   洪宝领着三六到了书院时,恰是入学的时辰,因此一路上洪宝倒是遇上了不少富家子弟,打招呼打到脸都快笑僵了。   “嘿,洪宝!”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洪宝脚下的步子都乱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个狗啃泥,等她站稳了身子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的齐书恒。   洪宝嘴角一抽,干笑着打招呼:“原来是齐表兄啊。”   这齐书恒正是洪宝二婶齐氏的娘家侄儿。   齐书恒拊掌笑道:“方才我远远瞧着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还真是你啊,你可是天澜书院的稀客呐。”说着走到洪宝的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说罢,是哪阵风把你洪大少爷给吹了回来,嗯?”   不露痕迹地拍掉齐书恒的爪子,洪宝往一旁挪了一步,无视齐书恒受伤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下巴微微一扬,道:“我是这儿的学生,来这儿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噫,你这话说出去能骗到谁啊,你小子肯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齐书恒搓了搓手掌,语气里顷刻间便多了几许兴奋,“来,跟哥说说,兴许哥还能帮你一把不是。”   洪宝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推开齐书恒凑过来的脸,抱着胳膊,绷着小脸,无比认真地道:“我又不是你,一肚子坏水都快溢出来了!”   洪宝和齐书恒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对他的心思摸得简直不能更透了,这会儿就算是用鼻子想都知道这厮心里肯定又憋着坏,就想拉她下水做垫背的。   回想从小到大被齐书恒坑害的惨痛经历,洪宝无视他故作委屈的姿态,绕过他朝着书房而去。   齐书恒碰了一鼻子灰,轻轻地哼了两声,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从洪宝踏进书房始,一屋子的目光便都齐齐投了过来。   “各位兄台好啊~”   洪宝笑嘻嘻地与众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等三六动作利落地擦干净桌椅后,洪宝一掀衣袍落了座,无视了周遭或是诧异或是不屑的无数目光。   这会儿离夫子过来还有小半刻的功夫,正是学堂里学生三三两两抵达的时候。洪宝坐在那儿托着腮打量着一个一个进来的人,不经意见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由两个小厮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的朱毅杨一眼就瞄到了瞪大眼睛看过来的洪宝,而后肥硕的身子一抖,迅速地移了目光低声催促小厮扶他去自己的座位,再不敢看向洪宝的方向。   “咦,这朱三今儿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儿啊?”洪宝脖子一歪,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句。   按理说,照着她和朱三的结怨程度和朱三的脾性,那厮看到她都不该是这么一副反应啊,怎么瞅着有点儿像是因为害怕而故意躲着自己呢?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吓破了胆,这样也不可意外。”   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洪宝一回头就看见齐书恒斜倚在矮矮的书案上,神色之间满是鄙夷。   洪宝猜着这份鄙夷与自己无关,视线转而移向朱毅杨的方向,眨了眨眼睛,问齐书恒:“难道我一不小心还错过了什么新鲜事儿不成?”   这两日她被初八那一晚的事情闹得心烦意乱,倒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齐书恒坐正了身体,理了理衣服,笑道:“你且凑过来些,我与你细细说道。”   “有话直说,哪来那么多麻烦。”洪宝睨了齐书恒一眼,轻哼道。   齐书恒被噎得顿了顿,拗不过洪宝,他只能摇摇头道:“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见自家表弟嘴角直抽,齐书恒见好就收,自己探了身子往前,微微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听我跟你细细说,这朱三前些天不是在你家吃了亏么,前天好不容易好了些,才出了朱家大门没几步就叫人堵了逮巷子里去扁了一顿,呶,还被警告说,再惹是生非就叫他以后不能人道呢。”   “噫,不知道是哪路侠客这么打抱不平、为民除害啊。”洪宝有些幸灾乐祸。   怪不得刚刚她看见朱毅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呢。   齐书恒坐了回去,摊了摊手,“没人知道是谁,反正他得罪的人都能绕京都城两圈半了,总之是叫人痛快了不是。”   洪宝难得颔首附和齐书恒一次,可是很快她就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不过他干嘛那么怕我呀,又不是我揍得他。”   她始终觉得朱毅杨今天的态度过于奇怪了。   齐书恒随手抄起书案上的一本书闲翻着,见问,嘴角一勾:“京都城属你洪大少爷和他结怨最深,就算前天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也会被记在你头上,他这会儿伤疤没好记着痛自然对你敬而远之。”说着,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看着洪宝,敛去脸上的笑意,认真叮嘱道,“你以后给我远着他,招惹小人是给自己招祸。”   一本正经的模样叫见惯了齐书恒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洪宝愣了愣,倒是没有再故意呛声。   胡乱地点了点头,洪宝便将这朱毅杨的事情抛诸脑后,目光四下里逡巡,似在寻找着什么。   齐书恒的视线还没收回,见她如此,未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东张西望地干什么呢?”   然而此刻洪宝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先生书案下方第一排的一个空座,那个空座是单独隔出来的,离先生最近,是听课最佳的座位,于这偌大的书房里倒的确是个聆听先生教诲的风水宝地。   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洪宝隐约记得那就是程夫子得意门生宁慎修的专属座位?   “齐表哥啊,这宁慎修每日都来得这么晚吗?”   只这一问就叫齐书恒眯了眯眼,他“咦”了一声才笑着问洪宝:“你总共来这学堂才几次,居然就记住了宁大才子?”   “我天生记忆好,不行?”洪宝扬了扬下巴,声音却有些发飘。   齐书恒是明显不相信的,“也不知道小时候你认错了我多少次,就是今天我不跟你打招呼你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   他左边的嘴角往上一扯,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摆明一副嫌弃的模样。   他嫌弃,洪宝比他更嫌弃,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问你一句就扯百句,废话真多。”   “嗨,你……”   齐书恒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他看着门外款款而来的绯色身影,目光微微一顿,继而伸手拍了一下洪宝,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呶,不用问了,人来了,真是中状元见岳母,时间卡的刚刚好呢。”   没有搭理齐书恒略带讽意的话,洪宝提着一颗心慢慢地转身看向门口,抬眼时目光触及那绯色的人影,顿了顿,缓缓上移落在来人的脸上。   洪宝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的小仙女们,更新拖了这么久还没达成三千成就(T▽T)【鞠躬】 小仙女们放心,咱们家庄凝说的她绝对不是女二!庄凝是洪宝的,心里的宝也是洪宝,那个“她”不是庄凝心上人!(>y<) 再次道歉,本章留评有小红包~ 爱你们,比心~   ☆、慎修   乌发如墨披散,没有玉冠束发,单单就用一根绯色的发带束住发尾,玉面俊朗,狐狸眼半露精光,唇未点而朱,眉目仿若水墨绘就,虽身着一袭张扬的绯色衣袍,可内敛的气质却叫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画上的谪仙一般。   步步生莲,所过之处必是极其引目的。   洪宝看着来人,整个人身体都僵住了,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可那暗淡下去的目光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失落。   绯衣男子确是宁慎修没错,可是洪宝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知道那不是宁修,那个她想要找出来的人。   齐书恒看了一眼施施然落座的宁慎修,又看了一眼自家呆呆傻傻的表弟,一爪子招呼到洪宝的肩膀上,“回魂了!”   “你吓死我啦。”回过神来的洪宝瞪了齐书恒一眼,手抚心口,道,“好端端地突然出声做什么?”   “你盯着宁慎修发什么呆,都是大男人,你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齐书恒咧着嘴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甚至还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摆出一副对洪宝敬而远之的模样,口中还不停地唏嘘着,“想不到啊想不到……”   洪宝这些年正经书虽没有读过多少,可是闲书话本子却没少读,即便是男子与男子之间不可描述的故事她也读过不少,例如那大楚第一话本写手苏少微写得话本子,她可都一本不落地追了。这会儿听着齐书恒的话,洪宝顿时就生出了扶额的冲动。   她敢肯定这小子也受过那一类话本子的荼毒!   “齐表哥。”   “嗯?”齐书恒不明所以。   “你觉得苏少微的书何如?”   “那文笔故事精妙绝伦的呀叫人欲罢……”话音戛然而止,齐书恒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洪宝的杏眼里蓄满了狡黠的笑意,盯着齐书恒,坏坏一笑,挑眉道:“欲罢啥呀?”   齐书恒俊秀的脸一红,撇开脸,不答话了。   在他看来,被自家表弟撞破自己看那些话本子的喜好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齐书恒偃旗息鼓不再打趣人了,洪宝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揶揄他,她将视线从齐书恒身上收回来,转回了身,目光不经意间再一次落到第一排那一抹绯色的背影上。   她的的确确弄了个大乌龙,这宁慎修显然不是她要找的宁修,那么那自称“宁修”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那个男人对她的底细摸得那般清楚,甚至还拿洪家威胁她?还有那男人和她的郡主媳妇儿为什么生得那般相像?   一桩桩一件件恰似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缠绕在洪宝的心头,教她如置身云雾里,只差那一米之光划破迷雾。   宁慎修在踏入书房起便注意到这屋子里长久闲置的空位上多了一个人,自然也没错过洪宝几次三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对这位洪家大少爷以往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是近来先是因为御上赐婚,后来因着闹得满城风雨的朱三之事才略微知晓了一点点。   只不过宁慎修印象里的洪宝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儿,今日这般动辄就发呆的傻样叫他见了心里不由冷哼,更是平添三分不屑。   不为别的,只因为看不上这样不思进取之人。   宁慎修被背后那道目光盯得心烦,微侧过身子朝着洪宝的方向飞了一记眼刀,身上那翩然如谪仙的气质也在这一睨中瓦解。   此一刻的宁慎修才如他身上的绯色衣衫一般,张扬,轻狂。   许是宁慎修前后的反差太过惊人,原本还在神游天外的洪宝一下子就叫这一记眼刀拉回了神思。   对上宁慎修幽深微凛的狐狸眼,洪宝被他眸底的阴沉慑住,下意识地抖了抖,目光迅速移开,可是那道凛然的目光仍旧胶着在她这个方向,这令洪宝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然而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害怕这宁慎修的目光?   下巴轻轻扬起,洪宝抬头迎上宁慎修的目光,却讶然地发现这人眼底的阴沉尽散,虽然依旧是幽不见底,但是到底没了方才的那分慑人,乍一看这宁慎修又似是一个翩翩公子,甚至还微笑着朝她颔首示意。   洪宝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摸不清宁慎修的脾性,她心里默默地将此人划入敬而远之的范围。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宁慎修绝不是个好招惹的。   至于宁慎修见洪宝埋首避开自己的视线,狐狸眼里风云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沉寂。   浑浑噩噩地听着程夫子说天书般叨叨了大半天的功夫后,洪宝伸了个懒腰如梦初醒,坐在她身后的齐书恒拿书戳了戳她后背,提议道:“洪宝哇,咱们兄弟也好久没见了,今儿个做表哥的我请你去望江楼吃饭!”   洪宝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回头报之以一笑,咧嘴道:“表哥的心意我领了,我还得到二叔那儿去报到呢,要不你先陪我去见见二叔?”   一听到自家姑父的名号,齐书恒立马加快了收拾书囊的动作,末了自己抱着书囊站起来,扔下一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哈。”之后撒开脚丫子就跑远了。   看着齐书恒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洪宝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手上却慢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她家二叔正准备着春闱哪里有功夫管她,她不过一句托辞居然就把人吓跑了,看来二叔的威名还是挺能唬人的。   书房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了,等到洪宝收拾完东西起身时,偌大个书房里就只剩下她和宁慎修了。   瞄了一眼那抹绯色的背影,洪宝抱着书囊就跑了出去。   三六是候在外间廊檐下的。   洪宝把书囊扔给三六后,正打算两袖一甩扬长而去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洪贤弟,请留步。”   洪宝脚下的步子一滞,转过身便看到宁慎修手里握着一卷书,步履从容地走出书房,一时不由面上一僵,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来。   这人给人感觉阴晴不定的,她真心不想和他打交道啊……   —— —— ——   回到洪家时,洪宝已然错过了饭点。   冷冷清清的蒹葭院里,洪宝摸着饿瘪的肚皮扬声唤了青萤去为自己准备吃食。   青萤应了一声,转身才走到门口处就又折了回来。   “我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青萤从书案上取了一个信笺过来,递到洪宝手里后,才道,“这是我今天收拾屋子时在您的枕头下发现的,因为还用腊封着,我便猜着少爷怕是还没看?”   洪宝一脸茫然地接过信,等到青萤转身去了小厨房后,她才将视线缓缓地落在了手里的信笺上。   龙飞凤舞的字笔法遒劲,一笔一划极见风骨,洪宝拆了信,看着信上的字,嗅着若有似无萦绕在鼻尖的青竹香气,心头涌起一抹熟悉的感觉来。   青竹端了糕点回来时,见洪宝捏着信抿唇不语,试探地唤了一声。   洪宝却忽然站起身来,将信胡乱塞入怀里,吩咐青萤:“收拾一下,随我去一趟静心庵。”   青萤:“……” 作者有话要说:  ●扇扇白天比较忙,所以更新大约在每天凌晨1-2点左右,小仙女可以早上起来再看呀(熬夜不好(>y<)) ○宁慎修这个人有病(>y<) ●下章扒马成功(如果没有意外) ○日常比心,谢谢大家评论灌溉,爱你们哟~ ●【今天发红包抽了,不知道有没有漏发的(T▽T)】 ○晚安,晚安,晚安~   ☆、获悉   “公子今日为何会对那洪宝洪公子另眼相待?”   身穿青衣的长随一脸疑惑,心里着实摸不准自家二公子的想法,但因为实在好奇,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想那洪宝本是京都城里出了名的草包纨绔,公子往日应是最腻烦这样的人才对,怎么今日会主动攀谈呢?   宁慎修停下脚步,侧首看了一眼长随,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启唇,“你不觉得那洪宝有趣?”   “有趣?”长随摸不着头脑了,“欸,公子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懂啊?”   眼见宁慎修负手走向马车,长随连忙跟了上去,“公子就给我解解惑呗?”   宁慎修立在马车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书不轻不重地敲在长随的头上,“与聪明人打交道打多了,也该换换口味不是?”   长随摸着头,龇牙咧嘴道:“我觉得公子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啊,难道说是为了蓁平……”   凉凉的目光如利刃般射过来,长随瞬间消声,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道,“我错了,公子您别这样看着我……”   “有些话该说不该说自己掂量着,有些人该提不该提你自己心里也最好有杆秤。”宁慎修的语气波澜不惊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冷冷地睨了一眼长随,他才转身踩着马凳躬身上了马车。   “回府。”   马车的帘幔放下,宁慎修背靠着车壁合目养神,须臾却又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嘴里反复念叨了两遍洪宝的名字。   之前在书院书房里,他居然察觉到另一个“他”的觉醒,那样温和的“他”本不该出现,可是就在他对洪宝露出不善时,“他”居然跑了出来!   宁慎修抬手,指尖划过唇角,“洪宝,咱们来日方长。”   —— —— —— ——   静心庵,归禅小院的正屋里,洪宝坐在黄花梨木圈椅里,一边捧茶啜饮,一边时不时向内室的方向张望。   她来了这儿小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杯,人影却没看到一个,心里一时间有些犯嘀咕了。   瞥了一眼宜春,洪宝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宜春,郡主这会儿还没起身?”   “郡主早起去了院子里不小心吹了风,回来后又歇下了,这何时能起身奴婢也拿捏不准。”   宜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发飘,一眼瞧去便能叫人窥破她的心虚。   洪宝冷眼看着,心思一转也知道宜春这是得了吩咐故意来糊弄她,至于内室那人怕是故意要避开自己。   “既是如此,你再与我添一壶茶,我且等郡主起身有事相询。”   宜春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向内室的方向,心里也有些着急。   她的的确确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拦住姑爷没错,可是这会儿姑爷摆明了一副等不到人不离开的架势,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周旋了。   这夫妻俩分开几日,怎么今儿个一个比一个别扭呢?   宜春动了动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出去泡了一壶茉莉花茶回来,一边斟茶,一边道,“姑爷若无急事,何不等明日再来?郡主今儿身体不适,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辰,这不是白白耽误了功夫?”   洪宝闻言一笑,侧首看着宜春,“无妨,本少爷左右今天也是闲着,再者而言,郡主身体不适,我也该探视一二。”她伸手端了一杯茶,揭开茶盏的盖子,抿嘴一笑,“你也不必在我跟前伺候,自去照顾郡主就是,这儿有青萤在足矣。”   宜春听着洪宝语气里对青萤的亲近之意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俏生生的青萤,见她容貌姣好,心里一个咯噔,为了自己的主子不由生出几分对青萤的警惕,连忙道:“郡主跟前有闻蝉姑娘伺候,哪里用得上我呢。”   “闻蝉姑娘是何人?”洪宝杏眼一眯。   “原是郡主在侯府时的大丫鬟,后来脱了籍,今番是因为惦念郡主的身子才特地来侍疾的。”   洪宝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低头喝茶,过了半天才突然问宜春,“那闻莺姑娘想来也来了?”   她曾听剪秋无意间提起过闻莺和闻蝉两姐妹,知道这姐妹俩素来形影不离。   可是宜春却摇了摇头,“只有闻蝉姑娘一人。”   洪宝张口还想问点儿什么,却听见竹帘轻动的身影,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眼生的年轻丫鬟扶着庄凝款款地走了出来。   洪宝搁下茶盏,起身,朝着庄凝拱手施礼。   庄凝神色寡淡,目光掠过洪宝面上时顿了顿,很快又移开,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   洪宝见庄凝远远地落了座,眉稍一扬,也落了座。   “不知公子等我许久是为了何事?”   熟悉而疏离的冷淡语气令洪宝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了庄凝的脸上,凤目薄唇,若是抹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换一身男装打扮,分明与初八那晚小巷里的宁修是同一个人。   洪宝心里惊疑不定,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并没有直接把心里的疑惑质问出来,因为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对的地方……   自打成亲以来,她和庄凝日日相处,多是相敬如冰,她喜称其“郡主大人”,可是庄凝每每都是直接略去称呼的,再没有像今日这样客气的时候。   洪宝直觉今日的庄凝有些不太一样。   “其实并无大事,只是念及郡主一人在这庵堂里憋闷,故而才想来与郡主说说话解解闷,偏生不巧扰了郡主。”她顿了顿,语带关切道,“这春日风寒料峭,郡主可要仔细些。”   庄凝淡淡地道,“只是偶尔兴之所至才去散步,以后自是会小心的。”   这一句话落入洪宝的耳中见她眼底疑色更深。   郡主大人平日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在花园里散步,怎么今日就变成了偶尔?   洪宝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庄凝,一眼望进她的眼底,凤目是凤目没错,可这眸底的风采却与往日迥异。她所知道的郡主大人凤目凛寒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片幽深叫人摸不到底,而眼前的这一个,凤眼里的冷多了几分刻意,毫无旧日神采。   洪宝抿唇不语,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庄凝,没有错过她一瞬的躲闪,等她端茶轻抿时,洪宝的杏眼里只剩下了七分笃定三分震惊。   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人绝不是郡主大人,纵使相貌相同,可是神态间还是差了许多,更遑论郡主大人每次喝茶的时候托着茶盏的那只手总会习惯性地点着盏座。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真的郡主大人,那真的郡主大人去了哪里?   洪宝心里惊疑不定,霍然站起身往屋外走去,青萤立即追了上去,宜春得了示意也跟着追了出去。   闻蝉伸手摸了摸下巴,看着屋外,有些纳闷,“姐姐,你说这洪大少爷怎么了,先前等着见你,怎么见了没说两句话又突然跑了?”   原本坐着的“庄凝”挑了挑眉,右手伸到左下颌处,撕下脸上的伪装面具,露出闻莺冷艳的面容,“他要见的是公子不是我。”   “啊?”闻蝉瞪大了眼,“不会吧……”   她觉得闻莺易容得几乎都以假乱真了,怎么这洪大少爷一眼就识破了呢?   闻莺起身看向屋外,淡淡地道:“他今日来就是为了一探虚实,留了心自然目光如炬了。”   “还是难以相信你就这样漏了馅。”   闻莺自己也不相信,也想不明白这洪宝为什么三番两次跑来查探虚实,难道说是和公子有关?   除非公子离开庵堂后去见过洪宝,不然他绝对不会生了疑心。   可是当初公子一心离开洪家,如今又为什么招惹这洪家的大少爷呢?   闻莺不由陷入了沉思。   而后墙根处,去而复返的洪宝摸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简单地掉马了,不过男主不在场…… 【脑细胞不够用,(T▽T)】 起床再抓虫~ 上一章留言的红包没发完的我明天抽空补,晚安~   ☆、临行   蒹葭院的桃树上妖冶开放的桃花已经逐渐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满枝碧绿的桃叶,点缀得整个院子愈发青葱悦目。   青萤坐在回廊下,膝盖上放着针线篓子打着花络,时不时抬头向屋里张望一眼,面上有着些许疑虑。   自从打静心庵回来,洪宝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了。起初青萤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轻响,可后来便一点儿声响都没了,静悄悄的,让人心里发慌。   青萤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打络子,一边却不忘记时时注意屋里的动静。   厢房里的洪宝坐在书案前的圈椅里,双手支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撅着嘴发呆,时不时就幽幽地叹一口气。   在她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封信笺和一本摊开的兵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静心庵里听来的墙角让她断定归禅小院里的那人并非庄凝本人,也让她对之前心里对庄凝身份的猜测多了几分笃定,等到回来翻出了庄凝往日惯常捧读的兵法后,看着书页边角龙凤凤舞的笔墨字迹,心里的笃定顿时化为十分。   写信笺的人就是庄凝本人。   “待吾自江南归,与卿详说原委,勿念。宁修亲笔。”   洪宝拿起那张信笺,看着上面短短的一句话,撇了撇嘴,“什么勿念,骗我这么惨最好别让我逮着!”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这普天之下果真会有男扮女装,只是他这样瞒天过海甚至不惜嫁入洪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又是怎么发现她的女儿身的?   回忆起成亲半月以来的点滴,洪宝自认平时行事谨慎,“究竟是怎么漏的馅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越思越害怕。   庄凝短短半月就察觉了她的秘密,那会不会旁人也觉察到了端倪?   “我得找阿娘给我拿拿主意。”   洪宝把信笺一折塞进怀里,站起身往屋外走去,打算把庄凝之事告诉江氏。然而她才打开房门,一只脚踏出去,另一只脚却迈不动了。   她和庄凝的婚事既然是御旨赐婚,那岂不是说庄凝男扮女装的是瞒着当今的圣上的?她如今尚且都顾忌着自家老爹,而庄凝却是欺君,她在没有弄明白庄凝的苦衷之前把事情说出去,要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岂不是要害死庄凝?   “不行……”   洪宝收回了腿,才要转身又犹豫了。   帮庄凝保守了秘密,她又怎么办,现在她根本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让庄凝知道了她的女儿身,要是再有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洪宝皱着眉来回踱步,一时竟也拿不定主意。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青萤捧着针线篓子,立在半开的门口看着洪宝焦躁的身影,有些担忧地问道。   洪宝听见青萤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一顿,转过身走到青萤跟前,“青萤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   青萤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少爷咱们能把话说明白吗?   洪宝张了张嘴,摆了摆手,“算了,就先这样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不论如何,这会儿她仍然好端端的做着洪家的大少爷,至少也说明了现在还没有人发现端倪亦或是发现了端倪没有证据,那么她现在也不必担心那么多,且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主意一定,洪宝顿时舒展了眉眼,看着一旁明显愣住的青萤,一时也无心多做解释,只笑了笑,吩咐她:“青萤呐,我都快饿死了,快去给我找点儿吃的来!”   “哦。”   青萤被自家主子这一串的举动弄得发懵,呆呆地应了一声后,才捧着针线篓子,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去了小厨房。   —— —— —— ——   过了两日,春闱开场,洪宝得了自家老爹洪筌的吩咐去送二叔往贡院考试。   大楚的春闱考试旨在选拔有学识的天下举子送往天下第一书院江南百麓书院进修,以待秋闱遴选名次进入三甲且品学兼优者授予官衔。春闱共分三场,考生吃喝方便都在贡院里,便是睡觉也是直接在考场里安置,只为尽可能地防止考生作弊。   洪简进了考场三天,洪宝就在贡院外的客栈守了三天,等到贡院里传来考试结束的钟声,洪宝撒开脚丫子就跑到了门口侯着。   贡院的大门敞开,参考的举子鱼贯而出。   洪宝伸长了脖子张望,企图在人海茫茫里找到自家二叔的身影,孰料却一眼看到了宁慎修。   宁慎修本是天澜书院诸多学子中的第一人,今年也恰是他参加考试的时候,故而洪宝看到他时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今日的宁慎修比起那日在书院所见要狼狈许多,身上的锦袍也隐隐有些褶皱,甚至那一双狐狸眼今日也只余下满目疲惫。   洪宝看着宁慎修难掩疲惫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连路都走不稳的考生,不由摇了摇头。   这科考也忒吓人了,以后她就算被打死也绝不踏进贡院半步!   这样的想法在洪宝看到自家二叔后变得更加坚定了。   洪简是最后才走出贡院大门的,他身上的墨蓝锦衣满是褶皱,衣摆上甚至还有一大滩墨迹,发丝凌乱,束发的玉簪斜插,发带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两眼下尽是青黛,那一指长的胡须更是凌乱得缠作一团。   此时此刻的洪简身上再不见往日的儒雅从容,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洪简看到侄子,迈着虚浮的步子就朝着洪宝走来,洪宝立即迎了上去。然而她才要伸手去扶洪简,后者脚下一软整个人朝着洪宝的方向倒了下来……   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洪宝才把自家二叔运回了家,洪家少不得一阵忙乱。   五天后,洪简休整过来了,春闱的榜也放了。洪宝领着三六亲自去看揭榜,一眼便看到了自家二叔的名字,三甲第七十二名,而洪宝无意间也瞄到了宁慎修的名字,乃是三甲第十八名。   好厉害……   洪简的名次传回洪家,一家子都乐坏了,喜报很快也传来了,是连着百麓书院的举荐书一起来的。洪家少不得摆宴庆贺一番。   因为百麓书院开学是在四月底,留给洪简赶赴江南的时间也只有二十天不到,因此庆贺完以后,齐氏就着手给自家夫君收拾起了行囊。同样忙着收拾行囊的还有青萤和江氏,她们是在为洪宝收拾下江南要带的东西。   洪筌有心要儿子多学点东西,便与洪简商量了让他此行把洪宝也带去百麓书院,他认为,即便只是做个书童使唤,在百麓书院那样的环境熏陶下,再加上洪简亲自教导,定能让洪宝有所长进。   洪简对此虽无异议,但为了稳妥还是让洪筌去了一趟永宁侯府,请永宁侯帮着周旋一下,毕竟百麓书院从不收闲杂人等,更何况也没必要让堂堂的洪家大少爷吃委屈做书童。   有了永宁侯周旋,洪宝很快就得到了一封由自家岳父大人亲自送过来的举荐书,顶着永宁侯谆谆教诲和意味深长的目光,洪宝心里即便有所抱怨也不敢随意乱发牢骚了。   洪宝看着自家娘亲和青萤折腾,又看着家里的姐妹和表姐江筠笙来来往往话别,自己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叹息了。   然而叹着叹着她就愣住了,百麓书院在江南,她这次去不知道能不能在江南碰上庄凝然后把事情弄清楚,要是碰上了千好万好,碰不上的话……   “唉……”   要是错开了碰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庄凝问清楚,不过离了京都,她也可稍稍安心,至少不用担心自家老爹哪一天发现什么,至于自家二叔倒是好应付。   洪宝摸了摸怀里的信笺,心里说不出对江南之行是喜是忧…… 作者有话要说:  ( ˙-˙ )掉马完毕,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章男女主碰头 事情搞起来~( ̄y▽ ̄)~* 我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要是再这样的字数更新下去好像完成不了榜单了【哭】 爱我就让我看见你们的手~   ☆、大意   过了十五,洪宝就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带着三六跟在洪简身后出了门,江氏与洪筌一路把人送到了京都城外的十八里亭。   在洪宝爬上马车之前,江氏把人拉到亭子外的一棵槐树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绢帕抱着的小包裹塞到洪宝手里,低声叮嘱她:“这些是娘给备下的,你留在身上也好应应急,在外面可别委屈了自己。”   洪宝反手把绢帕推了回去,“我跟着二叔吃喝不愁的,娘还是自己收着吧,就不用担心我啦。”   “管我做什么,你从小到大也没离开过我身边,这一次出门我心里总是不安,你别跟我犟。”江氏作势绷起了脸再不给洪宝拒绝的机会,将东西塞到洪宝怀里后,岔开话题问她,“你这次出门前有没有知会郡主一声?”   洪宝摸了摸胸口的银票,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再继续拒绝,挠了挠头,抬头看向垂在头顶的槐树枝,支吾道:“这郡主不是在静养嘛,我总去打扰也不好……左右我出门去的事情泰山大人也是知情的。”   她是不想去见那个假的冒牌的“庄凝”,但是这会儿却不好跟江氏细说,目光四下游弋了一会儿,才又吞吞吐吐地道,“大不了阿娘回头让青萤跑一趟也就是了。”   江氏摇了摇头,“罢了,郡主那儿指不定早就得了消息。”   在江氏看来,洪宝南下去百麓书院读书的事情既然是在永宁侯府过了明路的,那么静心庵里郡主怕是一早也得了消息,今儿个洪宝都动身离开了,也没见着那郡主有个反应,怕是……   怕是郡主心里对婚事也存着不满?   一念及此,江氏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自己心里对庄凝存着愧疚是一回事,可对方不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心上又让她心里不大舒服,“你且去罢,一路上多加小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江氏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极力促成洪宝远行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看着江氏露出忧虑的神色,洪宝有心安慰两句,可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到十八里亭外洪简催促动身的声音。   洪宝简单地说了几句让江氏安心的话就小跑着朝马车而去,临上车前,得了洪筌一句叮嘱。   “出门在外,万不可任性胡为,注意保重自己,多写信回家。”   —— ——   从京都城到江南从水路不过两天功夫,但是洪简说左右时间还算充裕,打陆路走还可以顺道体验一下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正好是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因此叔侄俩儿领着各自的书童,一路往江南走的都是陆路。   陆路七拐八绕的要比水路耽误功夫,约莫过了将近八天的功夫,叔侄俩才到了离江南还隔着一座山头的刘家村。   “二老爷,少爷,前面就是八宝山了,据说那儿最近不太平,这会儿天色将晚,我们不如先去刘家村里借住一宿,等明儿个一早再雇车过山吧。”   探路回来的三六一边抹着头上的汗珠,一边微喘着向坐在树下歇息的主子们回话。   连续赶了几天的洪宝早已累得瘦了一圈,一听说可以到村里人家借宿,一双杏眼瞬间亮了起来,恰似就在干涸沙漠中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时一般。然而洪简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直接扑灭了洪宝心头刚刚燃起的希望。   “这会儿时辰尚早,过了山头就是城镇了,去镇上歇脚也方便一些。”   洪简看了一眼天色,心里估摸了一下几人的脚程,最后还是决定先过山再说。   农家小院虽好,他担心自家向来养尊处优的侄儿吃不消。   洪宝垮下了脸,有心再争取争取,可是她家二叔说完话就起了身往大路上走了,她无奈,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跟在她身后的三六见状,往前走了两步,劝她,“少爷您别泄气,您想想到了山那边的镇上就有舒服的客栈住了,您再坚持坚持!”   洪宝闻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即便是就地倒下都能睡过去,哪里非得镇上的客栈不可?她觉得她家二叔就是故意折腾人!   过了刘家村很快就到了八宝山的山脚下。   看着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又抬头望了一眼晚霞弥漫的天空,洪宝拿衣袖随便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停下了脚步,冲着自家二叔有气无力的道:“二叔啊,天都暗了,这山路怎么瞅着都有些古怪,要不我们……”折返去刚刚的村子将就一晚呗。   “有走回去的功夫怕也能过了山,趁着天还没黑透,及早过去就好。”   洪简心里其实也犹疑过,只是面前这座山头也就比一般的山坡稍微高了那么一点儿,如果脚步放快一点儿,越过去应该不是一桩难事。   洪简再次一锤定音,洪宝也没了力气继续跟自家二叔争辩,只能由三六扶着跟在洪简的身后。   若是当初半道上没有把马车弄坏,这会儿也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   虽然洪简一再坚持继续赶路,但是他自己的体力其实也有些不支了,一行四人前进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不过须臾的功夫,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无边的黑夜席卷了整座山头。   三六和洪简的书童问津提了灯笼引路,可山路难行,又是夜色障目,四人走得磕磕绊绊。   洪简这会儿心头也后悔了,亲自扶着自家侄儿,叹了口气道:“今日是二叔这匹老马失了前蹄了。”   洪宝这会儿反而没了起初的埋怨了,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前方,噏了噏唇,“我们走了差不多有一半的路了,再走一会儿应该就能出山了。”   说着她自己立直了身腰,深吸一口气,“二叔,我自己走就好了。”   洪简满意地颔首,也抬头望向无边黑夜,忽然他的目光顿在了前面西北边上的星星灯火上,眯了眯眼,扬声唤了问津,“你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人家?”   问津顺着主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灯火,疑惑道,“好像的确是有光亮,只是这深山里哪来的人家住户呢?”   洪简也蹙了眉。   荒山野岭的的确蹊跷。   洪宝顾不得许多,看到了灯火,便生出了希望,听到问津的话,毫不在意地道,“许是这山中的猎户也不一定?”   “如此过去看看也就是了。”   夜路难行,如果真的遇上了山中的住户,倒也是幸事一桩。   于是,问津和三六就带路往有灯火的方向而去。   等到到了灯火的源头,四人便都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猎户的住所,分明是一处寨子,看着规模并不算小。   寨子的瞭望台上有守夜的人,许是看见了问津与三六手里的灯笼,吆喝一声,问,“下面的是什么人,来我八宝寨来干什么!”   那人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恶意,洪简稍微安了心,示意问津答话。   问津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扬声道,“我们是经过这儿的过路人,因为夜色太深,心想能不能在贵寨借宿一宿?”   问津喊完话没多久,寨子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有人举着火把出来邀请四人入寨。   借着火把的光亮,依稀可以看见那人身穿深色衣服,模样忠厚老实。洪简松了一口气,领着洪宝跟着那人进了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洪宝: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 庄凝:别怕(>y<) 下一章无意外放男主~ 晚安小仙女~比心   ☆、被困   山风呼呼地刮着,虽然已近暮春时节,可是这风裹挟着山里独有的幽寒却让人不由背脊生寒。   洪宝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家二叔的身后,一双杏眼不停地四处瞄着,目光划过寨子里的或高或低的黑漆漆的屋舍,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小碎步迅速地挪到洪简的身旁,觑了一眼前面领路的高个子,她压低了声音,与洪简道:“二叔,我怎么觉得这寨子让人毛骨悚然的?”   洪简闻言,脚步的步伐微微一滞,心里也犯了疑惑,启唇,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前面的高个子开了口。   “二位胆子也真大,这夜色沉沉地也敢打这荒山野岭过,幸亏路过咱们这儿,不然非得在外面的林子里迷路不可。”高个子的声音朗朗,带着一股豪爽之气,让人闻声便能松了一口气。   洪简瞥了一眼侄子,手收在宽大的衣袖里,温和一笑,应道:“是啊,今番多谢好汉收留,我叔侄二人必当酬谢。”   高个子领着主仆四人拐过一个小门,又穿过宽敞空荡的练武场,拐拐绕绕到了一处厅堂,领着人进屋后,高个子拱手道:“你们先在此稍稍等候用点儿茶,待我去问过我们寨主,好给你们安排地方住下。”   洪简亦拱手,“有劳。”   高个子转身从边门往后面去,一会儿就有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丫头端了茶水糕点进来。   三六看着桌案上精致诱人的糕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抬头看向自家少爷,语气里带着少许惊叹,“这寨子外面看着不显,没料到内里乾坤还不小,这糕点瞅着也不比咱们府里差啊,少爷你快尝尝吧。”   一旁的问津也连连点头附和。   洪宝冲着三六勾了勾手指,后者不明所以走到洪宝跟前,“少爷……哎哟!少爷你打我做什么呀?”   三六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颇有些委屈地看着洪宝。   “我说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在路上了,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肚里吃?”洪宝侧首看向落坐在一旁的洪简,低声道,“二叔,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这里给人感觉实在古怪。”   先前她远远瞅着这儿的微弱亮光只当是山中的猎户住所,哪里料得到是这么大的一个山寨?现在虽她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可是直接告诉她这个寨子并不是什么歇脚的好地方,那隐隐的不安,令她忍不住头皮微微发麻。   闻言,洪简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你这么一说让我也反应过来,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藏着这么大的山寨确实蹊跷。”洪简越想越心惊,暗恼自己一时糊涂居然掉以轻心至此,“趁着那人还没回来,咱们这就离开。”   说着就站起身,拉了洪宝往大厅外走,三六与问津觉出不对也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厅堂的门一打开,入眼一排明亮的火把几乎把整个山寨都照得如同白昼。   洪宝下意识地闭上眼扭过头去,耳边却听到自家二叔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知各位这是……”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在轻轻颤抖,洪宝轻轻抬眼看了看洪简,眼尖地发现他额角布满了细汗,情况果然是不大好了。   洪宝才转过头看向那一排火把的方向,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之前那个高个子的声音,不复爽朗,只剩阴阳怪气。   “几位这样急匆匆地是要往哪里去呀,怎么连这上好的糕品点心都不吃了呢?”   叔侄二人一回头就看见高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厅堂里,此刻手里正捻着一块糕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阴戾,而在高个子的斜前方却立着一个身形颀长健硕、蓄着髯须的中年男子,一样都是一脸戾气。   那中年男子朝着洪简和洪宝的方向踱步而行,周身的不善之气丝毫不加掩饰,惊得三六和问津连忙一前一后张开手臂将主子护在身后。   中年男子见状冷冷一笑,嗤道:“你们真当我这八宝寨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上下打量四人一番,“既然已经来了,也该让你们好好感受感受我们八宝寨的待客之道不是?”   他抬起手冲着台阶下的手下示意,登时就有七八个彪形大汉冲上来将洪简和洪宝等人围了起来。   三六身子打着哆嗦,虽然被吓到了,但还是大着胆子冲着那中年男子喊道,“我告诉你们,我们家老爷可是新晋的举人,我们家少爷可是京都永宁侯府的姑爷,你们,你们识相得就快点儿放我们老爷和少爷离开,不然官府非剿了你们这土匪寨子!”   问津亦故意粗着声音附和。   洪简见中年男人和高个子愣住,握了握袖中的手,开口,“今夜是我叔侄不长眼冒犯扰了各位好汉清净,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定当派人送上重金酬谢。”   中年男子听了洪简的话反而双手叉腰大笑了起来,“举人老爷?侯府姑爷?他妈的老子还是太上皇呢!”他走到叔侄二人跟前,一把推开挡住自己的三六,目光在洪简和洪宝之间逡巡,“这个小白脸瞅着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洪宝,可手还没碰到洪宝便被一旁的洪简拍开,他抬头看时,洪简已经往这边挪了一步将侄子挡在了身后,儒雅的面庞上满是肃色。   “今日你们若是不放我叔侄主仆离开,只怕这八宝寨明日就得招了官府的人来,有道贼不跟官斗,你们难道目中半点儿法纪也没有?”洪简一字一句地说道。   中年男子却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一声,“在这八宝山方圆百里我胡达就是法纪就是天!”   “大哥何必跟他们啰嗦那么多,直接带下去关起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八宝寨的待客之道,他们才知道天高地厚。”高个子立在胡达的身后,抱着胳膊提议。   胡达捋了捋胡须,点头,扬声吩咐,“把人带下去关起来。”   一个长得一身肥膘满脸堆肉的大汉应了一声,挥手让人绑了洪简与洪宝四人,正准备把人带下去,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寨主,这人是否送到地一号地牢还是……”   胡达扫了一眼四人,指了指洪宝,“这小子就一个弱鸡样,关到地三号去。”   “是。”   —— —— ——   肩膀被人狠狠一推,洪宝一个趔趄就摔进了一个枯草堆里,被扎得浑身发疼。耳边传来落锁的声音,双手被捆住的洪宝挣扎着起了身,却被扑鼻而来的恶臭味熏得差点儿没吐出来。   洪宝的双眼被黑布蒙着,看不见自己身处何方,可是耳边传来的动静却让她后背一僵,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往后挪了挪。   她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的声音……   洪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些,心里怕极了,可手被绑着,眼睛也被蒙住了,无边的黑暗里她只觉得无助和害怕。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洪宝的身子微微一顿。   “小伙子别怕,我给你把绳子解开……”   这里还有别人?   洪宝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有再动了。   她侧耳去听,发现那果然是蹒跚的脚步声,暗暗松了一口气。   枯草被踩得嘎吱嘎吱响,身旁仿佛有人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洪宝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解绳索,不由侧了侧身子。   “绳子扎得紧,小伙子别着急,老婆子眼睛不好使,力气也小,别着急啊……”   “谢谢大娘。”洪宝低声道谢。   “谢什么哩,俺们都一样阔怜着,帮帮你不算什么。”   过了好半天,洪宝手上的束缚终于被除去,她伸手拽下蒙眼的黑布,眯着眼适应了光亮,才看见自己身旁跪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大娘谢谢你。”   老妪摆了摆手,缓缓地起了身,“都说不用谢了,都是被贼头抓来的,互相帮助才是该的。”   洪宝蹙了蹙眉,举目四望时才发现这里关着的不仅仅只是她和老妪两人,偌大个地牢里大约关了有五六十人,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五六个看起来行动不便的中年人和三两个小孩。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八宝寨里怎么关着这么多老弱病残,二叔和三六问津又被关到哪里去了?   心头疑云重重,洪宝动了动手脚,四处望了一回,才站起身走向刚刚的老妪。   老妪靠着墙角坐着,身旁还有一个老丈和一个年纪略小点的老妇人,洪宝蹲下身,抿了抿唇,问道,“大娘,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老妪还没开口,老丈先开口哑着嗓子骂道,“还能是什么地方,贼窝土匪窝!”   老妪瞪了老丈一眼,“你有脾气冲着那帮土匪发去,这小伙子跟我们都一样。”说着又对洪宝道,“你别理他,这里是八宝寨的地牢,我们都是周围村子的村民,三个月前被胡达那一帮土匪抓上山的,这个地牢里都关着我们这些的老弱病残,其他的年轻力壮的都不知道被胡达那贼头关哪儿去了。小伙子,你怎么得罪贼头,又被关来这儿了?”   洪宝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下,一边在心里暗骂胡达把自己当老弱病残处理了,一边问老妪,“也不知道我二叔他们被关哪儿去了。”   老妪有些唏嘘,“怕是被关去了别处,你也别慌,贼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并不会伤害人命……”   洪宝心里担心害怕,整个人仿佛置身油锅,难受却无可奈何。   陷在这里还有谁能救得了她们?   地牢里阴暗潮湿难辨朝夕,估摸着过了两日光景,一身狼狈的洪宝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默默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南墙通着外面,就开始想办法凿墙了。   因为害怕动静太大惊动土匪,又因为力气太小,洪宝凿了半天才砸下一小块砖,徐大娘也就是老妪劝她,“小伙子啊别白费力气了。”   洪宝摇了摇头,“不行,大娘你别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们出去!”   徐大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听到地牢上面的传来的动静,登时消了声靠着墙壁假寐,洪宝也匆忙藏起了手里的匕首,用后背挡住刚刚被凿的地方。   有闷哼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洪宝偷偷抬眼去看,就看见之前看守地牢的几个小喽啰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洪宝眯眼看去,就看见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手里拿着锃亮的宝剑过来了。   铁链锁被砍断,一个黑衣人沉声道,“大家相互搀扶帮助跟着我们走。”   “大侠救救我儿子!”   “救救我孙子吧!”   “……”   地牢一片喧闹。   “大家安静,你们离开了,我们才好安心救人,都不会有事的。”   黑衣人做了保证,就开始组织地牢里的人往外走。   洪宝靠着墙壁坐着,一动不动,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地牢外负手而立的颀长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肥不肥…… 男主他真的出来了…… 好困,晚安~ 爱你们小仙女,举起你萌的双手来~   ☆、相对   地牢的墙壁上嵌着灯座,上面燃着蜡烛,昏暗地烛火摇摇曳曳,细碎的光晕落在那负手而立的玉立长身上,令倚着墙壁蜷坐在地上的洪宝蓦然生出一股熟悉感,一时竟不由呆愣在了原地。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而热烈,负手而立的庄凝似有所感,一转身看见地牢里一身狼狈的小小人儿,露在黑色面纱外的凤眸里划过一抹震惊。   两个人彼此都未曾料到再次相逢会在这样一种境况下,一个一身黑衣立在地牢外,一个一身狼狈倚墙而坐,四目相对时,交汇的目光纠缠着太多的情绪。   洪宝这时候才有些眼眶发热,连日来被羁押在这地牢里的害怕与惶恐一齐涌出。   “哎?你这小子怎么还傻杵在这儿不动呢,不想活了么,赶紧的起来走了。”   之前进来的黑衣人疏导完了地牢里的老弱病残后一回头就看到蜷坐在地上的洪宝,虽然疑惑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被关在了这里,但还是催促着她赶紧起身走人。   依着他们事先的计划和那一帮老弱病残的村民行路的脚程,可不能再继续在这地牢里耽误功夫了。   “……”   见洪宝呆呆的依旧不说话,这黑衣人似乎有点跳脚了,“我说你小子……”   “长风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风立即朝庄凝拱了拱手,随即就提着剑匆匆地跑出了地牢。   “起来吧。”庄凝看着洪宝凌乱的发顶,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声音较之方才已然和缓了许多。   然而蜷坐在地上的人闻言只是稍微动了动脚,半天才抬起头,睁着明亮而无辜的杏眸,小声咕哝了一句,“我的脚……麻了……”   ……   长风出了地牢后,立即领着众人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往寨子的东南方向走,五六十人的队伍目标并不算小,再加上这些刚刚被救出来的都是老的老弱的弱,逃走的速度不可谓不慢。   然而木桩子竖起的高墙已经近在眼前了,也不见有半个八宝寨的喽啰出现,似乎整个寨子都陷入了死寂。   徐大娘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扯住长风的衣袖跪了下去,“各位好汉,求求你们去救救我们的孩子们吧,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这条老命也不值钱,求你们……”   几乎是她才开了口就立即有人附和了,长风眉头一跳,连忙打断她们的话,“我们公子另有安排,会让你们都一家团聚的。”   眼见众人依旧躁动不安,长风清了清嗓子,恫吓她们,“把土匪招了来我们可不管你们啦!”   “怎么还没离开寨子?”几乎是长风的话音刚落,风里就传来了庄凝清冷的声音。   长风抬头看去,要不是因为有面巾遮挡,他那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巴几乎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他们公子居然抱着之前那个小子出来的?!   长风以往虽不是近身伺候庄凝的,但至少也知道他是不喜人近身的,更遑论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一个人,而且抱得还是个男人!   等看到庄凝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长风一个激灵,敛了神思,简单地把刚刚徐大娘的话转述了一遍,便等着庄凝开口吩咐。   所有的村民也都看向抱着洪宝的庄凝,她们这会儿都知道这才是真正做得了主的,都期待着他能发发善心松口营救她们的子女。   然而庄凝却抱着洪宝越过长风,一步一步朝木墙那儿来之前凿的洞走去,声音淡凉如冰落入众人耳,不带半分温度。   “她们若是不愿意离开就随她们去,如果她们不想活着一家团聚的话。”   凝起运功,脚下轻点,竟是踩着墙跃了出去,并不打洞口走。   身后的人见此,终究没有人愿意在已经有了承诺的情况下白白送命,都老老实实地跟着长风等人从洞口走了出去。   她们走了不过十余里,八宝寨里便立即灯火通明起来,喧闹叫骂的声音远远传来,长风立即让自己的手下熄了火折子,借着夜色障目,摸黑往事先安排好的藏身山洞而去。   八宝山东南边松树林的后面藏着一个废弃的山洞,规模挺大,容纳近百人是无虞的,庄凝在来之前早就研究好了这八宝山的地形,定下了将救出来的老人们先安置到那儿去,之后再伺机去搭救陷在寨子里的年轻人。   毕竟先救了老人,那些青年壮汉断了后顾之忧才能更主动地配合他们。   这八宝山上的寨子有庄凝要查的秘密,他顺藤摸瓜查出了附近村庄人口失踪怪案,之后才有了今夜的行动,会误打误撞救出洪宝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庄凝抱着洪宝转进山洞最深处的一个侧室,将人安置在一块平坦不硌人的石头上坐着以后,才目光沉沉地盯着洪宝微微发红的小脸看。   即使现在周围安全了,庄凝的一颗心仍然有些后怕。   好端端一个原该在京都的人怎么跑来了南方,甚至还陷进了土匪窝里?如果他没有去救人……   庄凝不敢多想。   洪宝本来因为一路上被庄凝打横抱着之事而害羞,这会儿却叫他幽沉的目光盯得坐立难安。   “郡主大人……”   “嗯?”庄凝目光微闪,幽沉敛去,多了一分淡淡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扯下黑色面巾露出俊郎面容,勾唇,“你都知道了?”   指的是他的身份。   洪宝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诧异庄凝此刻的不反驳,但是心里那些小恼闷在她看见庄凝嘴角的笑意后还是涌了出来。她绷起小脸,撇过头不看庄凝的脸,抿唇冷着声音,道,“郡主可真是把我骗得好惨。”   自成亲以来,她一直因为女扮男装耽误了庄凝的姻缘而愧疚不已,可是哪里料到庄凝竟也是伪装了性别,甚至还窥破了她秘密几次三番戏弄她!   洪宝哼了一声,表示对庄凝的不满。   庄凝早料到这么一天,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到洪宝虽然狼狈却依旧姣好的侧脸上,勉强忍住笑意,反问她,“你不是也骗了我,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说开,以后可以谈恋爱了←_←然而我会告诉你们,他们俩个感情才要步入升温期我就开始研究怎么开车的问题了么…… (☆_☆)谢谢皮皮虾的地雷~ (¬_¬)听说评论会长高,快让我看到大家的双手~ (*≧▽≦) 晚安   ☆、心意   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从前面的山洞传来,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洪宝坐在石头上,悬空的双脚晃晃悠悠,绷起的小脸并没有因为庄凝的一句而松动半分。   在洪宝看来,她是隐瞒了她的女儿身没错,可是当初她想说的时候可是他庄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的,因此这并不能算是她故意欺骗。然而庄凝就不一样了,他先是伪装成个女子嫁进洪家,后来窥破她的女儿身后竟然还那般恶劣的戏弄她!   脑海里再一次划过某个画面,洪宝耳根一热,别过脸看着岩壁,鼻子里却发出了一声轻哼。   最不占理的是他庄凝,可不是她!   因为陷在八宝寨的地牢里数日,洪宝原本莹白的小脸如今却蹭了不少灰,看上去十分狼狈。庄凝垂首看着她顶着一副花猫脸气鼓鼓的模样,嘴角轻轻上扬,一声轻笑便从唇齿间溢出。   “你——”   听到庄凝的笑声,洪宝一下子就扭过头想要瞪他,然而不经意却望进他含笑的幽潭,有些不大好听的话卡在唇边怎么也吐不出去。   “我怎么了,嗯?”   尾音轻轻上扬,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洪宝跳下石头,站到庄凝的跟前,扬起下巴看着面前高出自己许多的男人,凶巴巴地道:“你别拿我当是个好糊弄的,我即使是瞒了一些事,可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甚至早就知道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耍我,你别以为你现在可以威胁我什么,毕竟郡主你的秘密我也都知道了。”   庄凝被她底气不足的模样逗得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可到底没有继续拿话来逗她,摸了摸鼻子,微微颔首,声音低沉缓缓启唇:“我没有耍你。”   “什么?”洪宝错愕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庄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一副呆呆的可爱模样,庄凝做了一直以来看到洪宝都想做的动作。   大手覆上她毛茸茸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盯着洪宝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尖,笑了一声,“顶着郡主的名头嫁进洪家,想来是我至今最庆幸的事情。”   洪宝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到,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庄凝过分好看的俊脸,结结巴巴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这十八年里第一个想要纳在怀里呵护的人,我庆幸你是个女儿身,庆幸是我与你结成了夫妻。”   庄凝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等到话说出了口,他自己也是一愣。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怕是又要吓到她了……   他望向洪宝,果然后者一脸震惊,他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解释,却见洪宝转身就要逃走,几乎是不假思索,庄凝伸手擒住了洪宝的手腕。   “嘶——”洪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庄凝立即松了力道,拉了洪宝到跟前,抬起她的手撩开覆在上面的衣袖,目光触及上面的青紫勒痕顿时就变得凌厉起来,他不用去问,也都能猜到这是怎么弄的,心里顿时生出带人去直接剿了八宝寨的冲动。   “这个没什么的。”洪宝有些不大自在,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她的这么点儿力气对庄凝眼里无异于蚍蜉撼树,洪宝别开脸,找了话题岔开,“我二叔也在那帮人手里,还有三六和问津也被抓了起来,你,可不可以去救救他们?”   察觉到庄凝的动作有那么一顿,洪宝霎时紧张起来,“我二叔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当初从徐大娘的口中,她隐约猜到自家二叔可能是和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关到了一起,可至于洪简会遭遇些什么,她却是半点儿也无法探知。   庄凝掏出怀中的化瘀散,一边为洪宝的手腕上药,一边头也不抬地安抚她,“放心,二叔不会有事的。”   他本来就是要救那些被胡达抓去的劳力,自然会确保洪简也安然无虞。   洪宝闻言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以后,趁着庄凝不注意抽回自己的手,撇嘴道:“那是我二叔!”   “你该知道,我们是成过亲拜过堂的。”药已经上好了,庄凝慢悠悠地将化瘀散收好重新放入怀里。   “那不算!”他们两个根本就颠倒了,那婚事怎么作数?   庄凝目光沉沉,紧紧地锁住洪宝的小脸,抿了抿唇角,声音凉凉如寒冰:“御旨赐婚,京都城人人尽知,你还想赖账,嗯?”   “我……”洪宝一时语塞。   “嗯?”庄凝的心情又开始愉悦起来。   洪宝对于目前的一切还有些云里雾里,只问庄凝,“你就半点儿也不在意?”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男扮女装,可他到底是个大男人,难道还真能忍受自己是嫁不是娶?   庄凝听懂了她的话,嘴角翘了翘。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不在乎,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逃离,甚至在刚刚嫁进洪家的时候还动过要让“洪大少爷”英年早逝的念头,可当他知道洪宝的秘密以后,心里的感觉从惺惺相惜,渐渐地变成了另一种情绪,或许谈不上爱,但至少也是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的沉默在洪宝看来就是一种默认,洪宝伸手拍了拍庄凝的胳膊,叹息道,“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你心里也不必多想,哪一天你不需要郡主的身份了,恢复男儿身,咱们就是做兄弟也是使得的。”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就只会是洪家的大少爷,而庄凝却不会一辈子都是蓁平郡主,她和他不会永远在一条路上。   “兄弟?”庄凝一步一步靠近洪宝,幽沉的凤目紧紧地盯着洪宝,逼得她后背靠上岩壁,他一手撑在洪宝的颈侧,语气难辨,“你以为我想跟你做兄弟,我还缺兄弟不成?”   永宁侯府七位爷的脸在眼前划过,洪宝咬唇,庄凝不缺兄弟。   洪宝不说话,庄凝也不说话,空气突然凝固,只有外面山洞里的吵嚷声从未停止过。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长风寻找庄凝的声音。   背脊贴着岩壁,洪宝看着庄凝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小脸上满是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庄凝没有初恋,请相信我!【严肃脸】 你们的车票我收到了,我得想想怎么开( ̄y▽ ̄)~* 这周榜单字数2w……【心疼的抱住胖胖的自己.jpg】 谢谢水静涟漪的营养液灌溉,么么哒! 评论区的小仙女们一起么么扎!   ☆、西山   庄凝出去后不久洪宝也跟着出去了,可等她走到外面的洞穴里时,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没有看到庄凝的身影,洪宝的神色不由暗淡了三分,有些许失落。   一旁坐在地上休息的徐大娘见着洪宝,笑呵呵地唤了她一声,关切道:“洪少爷,你的腿还好吧?”   先前庄凝抱着洪宝离开的场景,徐大娘并没有错过,没有多想的她只当洪宝在离开地牢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腿。   洪宝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倒也没有辩解,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大娘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没事啦。”   徐大娘放心地点点头,招了洪宝到跟前坐下,四处瞅了瞅,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别怪我老婆子好奇,洪少爷你是不是认识那些救我们出来的人,他们都是打哪儿来的,会帮我们救家人吗?”   他们八宝山附近的五六个村子都被八宝寨劫掠不下月余,从来未曾见过官府上心,这次来救他们的人浑身上下的气度却不似一般的江湖绿林好汉,徐大娘心里隐隐猜测他们或许与官家有关,但凭着官府往日的作为怎么可能管他们这帮平民老百姓的死活?因此,在徐大娘看来,如果洪宝与那群人相识,或许一切就讲得通了。   他们这帮老家伙会被救出来怕是多少沾着这洪少爷面子的光咧。   但若是这样,那些人还会管他们的家人吗?   徐大娘心里满是担忧。   “大娘,您别担心。”虽然洪宝一开始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徐大娘的担心,连忙安抚道,“不瞒大娘,我的确是认识他们其中一人,但今日他们会去寨子里救人可不是为了我,他们的的确确是为了你们去的,便是你们的家人他们只怕也有了营救了计划,大娘您只管安心就好。”   即使适才庄凝没有跟她透露什么,但洪宝还是十分笃定,在地牢里她可是没有错过庄凝眼中的诧异的。既然庄凝并非为她所来,那么一定是为了徐大娘他们而来,她心里猜测,庄凝离开京城南下要处理的事情,即便不全为八宝寨的胡作非为,只怕也和这寨子脱不开干系。既然是这样,徐大娘她们的确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你这样说,我这心呐也能放下一点,只求菩萨保佑,早早地让八宝寨那些贼头伏法,还我们一个公道。”   “是啊,那些土匪就该被千刀万剐!”   “对……”   坐在洪宝和徐大娘身边的其他村民纷纷附和出声。   洪宝静静地听着,没有答话,微微侧过身子望向山洞外面,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   山洞外的树林里。   “公子,其他村民的下落已经查到了,就在八宝山的西山。”   “西山?”走在长风前面的庄凝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长风问道,“西山有什么蹊跷?”   长风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八宝山西山是一片矿区,被胡达抓走的年轻力壮的村民辗转都被送去了那里秘密开矿。”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账本呈到庄凝跟前,“这是长信探明的有关西山矿区这几年私下里与人做的交易。”   庄凝接过账本,简单地翻了翻,末了合上扔回到长风的怀里,敛眉道:“营救其他村民之事宜早不宜迟,你立即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后去西山救人。”   “是。”长风拱手应下。   “还有什么事?”   庄凝瞥了一眼依旧立在原地的长风,眉头轻轻蹙起,后者一个激灵挺了挺腰杆,咧开嘴笑着问道:“公子,那个我有一件事情挺好奇的,能不能问问您?”   庄凝不语,幽深的双眸冷冷地看着长风。   长风挠了挠头,虽然心里犯怵,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作祟,微微压低了声音问庄凝:“关于您带走的那个小兄弟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庄凝就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风里只有他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利刃落入长风的耳中。   “再问不该问的话你就给我滚回京都去跟着齐折柳做事。”   “……”   长风垮了一张脸愣在原地,沁凉的夜风刮在脸上,他想起齐折柳平时折腾人试药的癖好不由抖了抖身子。   让他跟着齐折柳还不如让他自吞砒霜痛快些呢。   不过因为庄凝的这一句警告,长风心里纵使再好奇洪宝的身份也不敢再多嘴打听了,只老老实实地去组织人往西山去救人。   —— —— ——   八宝寨里火光通明,议事大厅里站满了人,胡达怒气腾腾地坐在上首。   “你说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就一群老弱妇孺你们居然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就是一群废物,饭桶!”   胡达一边骂着,一边把刚刚接到手里的茶盏直接摔在了地上,碎片横飞。   “寨主请息怒,实在是来人心思太缜密,我们的兄弟大多都被药到了,等到我们察觉去追的时候,又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这才……”见胡达的脸色愈发不善,高个子吞了吞口水,才底气不足地道,“左右只是一些老弱妇孺,就是跑了也不碍事。”在高个子看来,那批老弱妇孺被救了才是好事,不让把人关在寨子里还得好吃好喝供着,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呢。   胡达闻言直接站起身走到高个子跟前踹了他一脚,拿手指着他骂道:“你那脑子就是拿来当摆设的不是?他们今天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几十个老弱妇孺悄无声息地弄走,明天就能摸进来把你的脑袋摘了!”   高个子被踹了也不敢怒,听了胡达的话绕过弯更是噤了声。   胡达转身走到桌案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微微压制住怒气,问立在左手边的一个络腮胡子道:“西山那边有没有加强防卫?”   络腮胡子立即应道:“已经多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人看着了,便是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   “好。”胡达转身看着一厅堂的人,“现在寨子里其他的事情不必管,顾好西山要紧,要是西山那边再出了纰漏,你们给我提头去向上头交代!”   一屋子人噤若寒蝉。   胡达来回踱了一会儿,甩了甩袖子,阔步往议事厅外走去。   他心头不安,总要自己前往西山看着才放心。   然而还没等他踏出议事厅,外面就有人大叫着传信过来。   胡达立在台阶上,看着摔下马满身是血的一个喽啰,面色顿时阴沉起来。跟在胡达身后的络腮胡子见状,认出那是西山的一个守营人,当即心肝一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那喽啰趴在地上,惊慌道:“半个时辰前,西山矿工突发暴乱,本来快镇压住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队人马打伤了我们所有弟兄把矿工都给救走了。”   络腮胡子腿一软,顿时坐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去看胡达的脸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存得醉生梦死( ˙-˙ )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继续存 依旧瘦小的一章,等我存稿够了增肥~ 大家晚上不要熬夜,好好照顾自己哟,比心(>y<)   ☆、团聚   胡达带着手下的人从八宝寨赶到西山矿区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看着一片狼藉、遍地哀嚎的场景,胡达心里已经不仅仅只是震怒了,他更多的是害怕。   弄丢了几百来号的苦力事小,这西山矿区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才是大事,来人气势汹汹,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相继在八宝寨和西山把那么多人救走,可见来者不善。   胡达每走一步,每多看到一个倒地的手下,心里的惊恐愈重,最后他几乎快立不稳身子,接着高个子的力勉强稳住身子后,沉声吩咐道:“立即给我写信把八宝寨这边的事情报给上头知道。”   “那那些苦力怎么办?”高个子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盯着山下的村子再把人逮回来?”   胡达又踹了高个子一脚,自己也踉跄了两步,怒道:“盯你个头抓你个鬼,对方敢来救人就有后招,你去逮人是要把自己折进去吗!”   高个子弯着腰捂着被踹痛的大腿,龇牙咧嘴地听了胡达的话以后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声道:“是我蠢,是我蠢。”顿了顿才又请示,“事到如今把事情报上去有用吗,寨子和这里都被人盯上了,要是那群人和朝廷通了气是不是会坏了上头的大计?”   胡达闻言皱起了眉,他摆摆手道:“如今八宝寨和西山都不是安稳之地,只能把损伤降到最低了。”   “寨主您的意思是?”   “金蝉脱壳,弃车保帅。”   “……”   —— —— ——   庄凝领人出发去西山时,洪宝也听到了动静,然而等她跑到洞口外的时候却只看到庄凝等人远去的背影,她张了张唇,最后只低声呢喃了一句“小心”,之后便一直守在洞口。   从夜色沉沉到天亮,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洪宝焦躁不安地在洞口徘徊了几千回,总是时不时地爬到洞口旁的一个大石头上去眺望远方,然而每一次迎来的都是失望。   洪宝的心里十分忐忑,她深知西山救人绝非易事,那帮土匪都不是什么善茬,先前寨子里出了乱子,西山那边的防卫只怕更严,要是庄凝他们失了手……   想到这儿,洪宝不由怔住了,为自己刚刚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心惊。   方才她第一想的居然不是自家二叔和三六问津的安危,反而担心的是庄凝,担心他会受伤,担心他无法全身而退?   洪宝倚着大石,脑海里浮现出庄凝离开前紧绷的俊脸,一只手慢慢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心里默默地念起了江氏常念的经文。   时间慢慢地流逝,黑夜渐渐化为白昼……   错乱的脚步声掺杂着人声的喧闹慢慢地由远及近,倚着大石不知何时睡去的洪宝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她整了整身上脏乱的衣袍才站起身就看见徐大娘等人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洪少爷啊,是不是他们回来了啊,我们刚刚听见了动静。”   洪宝扶着徐大娘往山洞外走,走了十余步,果然看见了一群穿着粗布短打的村人往这边走来,紧接着洪宝就听到了徐大娘惊喜的声音:“狗剩儿!”   人群里立即就有个二十出头皮色黝黑的人应了一声朝着这边跑来,徐大娘也挣开了洪宝的手颤颤巍巍地朝着那人走去。   看着徐大娘和狗剩儿抱头痛哭的场景,又环顾了一眼其他一家团聚的人一眼,洪宝抹了抹眼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然而很快她就四处张望起来。   为什么没有见到她二叔他们?   洪宝心里突然慌乱起来,想要去寻庄凝,却发现护送狗剩儿等人回来的黑衣人里并没有那个颀长的熟悉身影。   洪宝快步走到徐大娘母子跟前,扯了狗剩的衣襟,语气急切地问他:“你有没有见到我二叔,大约四十岁左右书生打扮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被扯住衣襟拽出自家亲娘怀抱的狗剩懵了片刻,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直到徐大娘开口提醒他,狗剩儿才挠了挠头,道:“你说的是洪先生吧,他跟着救命恩人去了镇子里,三六和问津也跟着去了。”   听他提及三六和问津,洪宝确认了狗剩口中的洪先生就是自家二叔,知道他们被庄凝带去镇上后,她松开了握住狗剩儿衣襟的手,问他:“我二叔受伤了吗?”   狗剩儿摇了摇头:“洪先生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救命恩人,洪先生带他去找大夫了。”   才因为前半句话松了一口气的洪宝又因为后面一句庄凝受了伤而提起了心,她张口刚想再问两句,身后就传来那天在地牢里听过一次的声音。   长风抱着剑立在洪宝的身后,朗声道:“洪少爷,我家公子命我领你去镇上会合,洪家二爷也在镇子上。”   洪宝转过身,看着长风,抿了抿唇,微微犹豫后还是问道:“不知郡……庄公子他伤势如何?”   “洪少爷若是关心我家公子,随我等去了镇上也就知道了。”长风道。   洪宝点了点头,跟着长风准备离开,然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上长风疑惑的目光,她指了指那些刚刚团聚的村人,问道:“徐大娘他们以后要怎么办?”   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家公子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以后他们不会再遭到八宝寨的骚|扰。”   庄凝已经安排好了……   洪宝松了一口气,见长风还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自己继续追问,她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该想到的。”   庄凝做事本来就是极为周全的。   长风见她没有别的话问了,便又转过身领路,在路口时吩咐了手下的人几句后就领着洪宝往镇上去,坐的是庄凝离开前临时交代人寻来的简陋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 日常表白小仙女~ 基友说我周一存不到一万字就把我挂微博上去,吓得我坐在了地上(>y<)   ☆、上药(入v三合一)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进白水镇西南的一所私宅, 洪宝才跳下马车就看见三六一脸惊喜地奔了过来。   “少爷!”   伸出手挡住要给自己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的三六,不顾他受伤的表情,洪宝抽了抽嘴角道:“你家少爷我没什么特殊癖好, 别给我来这一套。”   三六:“……”   看着三六僵住的表情,洪宝笑了起来, 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我二叔没事吧?”   “二老爷好着呢, 这会儿吃啥啥香, 有我三六和问津在,怎么可能会让二老爷受苦呢!”三六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膛。   他们被抓去西山,虽然被人拿鞭子赶着去采矿,但是一起采矿的人都是极为淳朴和善的乡人,见他们主仆不像村子里出来的,又见二老爷是个读书的, 因此许多活都是别人帮着干的, 自然也就没有吃什么苦头。   洪宝颔首:“干得好, 回头有赏。”   三六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顿了顿, 看到了长风才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见洪宝目露疑惑, 三六连忙解释道, “我们与二老爷都好着呢,可救了我们的庄公子却受了伤,如果不是为了救二老爷,庄公子也不会受伤, 少爷您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听了三六的话,洪宝点了点头,对他道:“你知道庄公子在哪儿吗,领我过去。”   她的话音才落,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长风适时开了口,对洪宝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后,道:“洪少爷还是随我来吧。”   ……   看着长风轻车熟路地在前面领着她往后院去,洪宝猜着庄凝在此处落脚绝非一日两日了,心里不由对庄凝的身份和他南下的缘故愈发好奇。   “洪少爷,到了。”   长风的声音唤回了洪宝一路上神游的思绪,她一抬头便看见一间门扉禁闭的房间呈现在自己跟前。   洪宝朝长风道了一声谢,抬步拾级而上走到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两声,随即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洪宝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房门,跨过门槛进了屋,一眼就看到立在床榻前背对着自己的未着上衣的庄凝,整个人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庄凝原本以为是取药回来的长信,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回身,等到身后半天都没有动静传来时,他心里奇怪才皱着眉头转过身。   目光触及傻愣在门口目光直直的洪宝也是一愣,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随手扯了一件上衣披在自己的身上,之后才迈步走到了洪宝的跟前。   伸手揉了揉洪宝的头发,他勾唇道:“进屋了也不知道吭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瞄了一眼屋外的长风,后者立即会意带上房门退下。   随着“嘭”得一声轻响声起,洪宝后知后觉地收回了视线,感觉到头顶覆着的那一只大掌后,她僵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耳根处稍稍红了些许。   掌心的柔软消失,庄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垂首看着洪宝,察觉到她偶尔偷瞥的动作,庄凝低低地笑出声来,打趣道:“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地瞥,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好了。”   “谁想看你了。”洪宝立即开口反驳,“我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庄凝好整以暇地盯着脸色微红的洪宝,凤眸里满是戏谑之意。   洪宝绕过庄凝,往他身后的桌子边走去,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默了半晌才道:“你后背上的伤……”   方才她进屋时一眼就看到他后背上缠着的厚厚绷带,还有上面晕染开的一小块嫣红的血迹。想起狗剩儿说的话,料到那就是庄凝救二叔时受的伤,洪宝的心里腾地升起一抹愧疚,掺杂着淡淡的心疼。   庄凝侧身看向低着头的洪宝,听出她话里的关切之意不由抿了抿嘴角,心里因为山洞里的事情而存着的丁点儿怨气也消散了,笑了一声:“不用担心,就是一点儿皮肉伤罢了。”   庄凝的话丝毫没有掺假,八宝山西山矿区的那些乌合之众也就气势上能唬唬人,要不是为了救洪简而分心他也不会挨一刀,所幸他反应快,那刀刃不过划破了他一点儿皮肉,至于这厚厚的绷带不过是因为长信笨手笨脚才缠得厚了些罢了。   他一派风淡云轻的模样落在洪宝的眼中,她是半点儿也不肯相信,总觉得庄凝这是故意在安慰自己,便道:“你不用骗我,狗剩儿跟我说你伤得很重。”顿了顿,她轻轻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你救了我二叔。”   庄凝微微抚额,“那也是我的二叔。”见洪宝抬头欲开口,他又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急于撇清的话,问她,“狗剩儿是谁?”   他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识了什么狗剩儿,哼。   “徐大娘的儿子,不是你救的他么?”洪宝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庄凝,见其无语才又看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不太放心地问道,“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伤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找大夫来看过?”   已经落坐到洪宝对面的庄凝这会儿右手肘支在桌边拿手托着腮,一双凤目含笑,满意地看着洪宝一脸关切的模样,等她问完了话,才失笑道:“既然不信我的,不如你亲自来看看如何?”   本以为洪宝定会直言拒绝的庄凝错愕地看着一步一步挪到自己跟前的洪宝,见她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也不由诧异了,“你是真的打算要看?”   凭她在自己跟前的薄脸皮,这会儿的反应着实令他感到意外。   洪宝的确是不太好意思的,可是想着庄凝既然是为了救她二叔才受的伤,她总要亲眼见着他真的无事才能安心,故而对于庄凝的询问她只点了点头。   左右她都当了这么久的男人,还能怕看一个男人的后背吗?   “伤口其实真的不吓人,所以,你的表情可以不用这么的视死如归。”   含笑的声音突然响起,洪宝脚下的步子一僵,紧接着又转了方向往屋外走了。   庄凝连忙喊住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看郡主大人还有闲情逸致打趣人,想来伤口也不会太重,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洪宝哼哼道。   洪宝不傻,看着庄凝一而再再而三地逗自己,也猜出他可能伤的没有那么重,心里纵使依旧愧疚,但却多了几分气恼,恼得是庄凝的打趣。   一把拉开门,洪宝一抬头就看见屋门口站着一个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男子正一手端着托盘,而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正准备敲门呢。   两个人相对一愣。   洪宝的目光落在那男子手里端着的托盘上,见上面盛放着洁白干净的绷带和金疮药,知道是庄凝该换药了,她抿了抿唇侧身让到一边好令那人进屋。   庄凝示意长信进来后,瞥到洪宝要溜,扬唇唤道:“洪公子适才不是说要替我换药,现在这是要往哪里去,嗯?”   已经一脚迈出去的洪宝顿在门口:“……”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正拿着药准备替庄凝换药的长信动作一顿,随即将装着金疮药的瓷瓶又放回了托盘里,朝着洪宝拱手,恭声道:“有劳洪公子了。”   长信握刀舞剑都不怕,但就这上药包扎的活计做得极其生疏,他知道自家公子心里多少是嫌弃自己的手艺的,这会儿一听有人能接手自己的活,他心里巴不得把药直接塞到洪宝手里去。   “我,我可不大会做这个。”洪宝转过身,立在门口不动,一脸迟疑。   长信一听这话有些失望了,然而很快他就听到自家公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个子瘦小的洪宝,敛了敛眉,继而默不作声地拿起金疮药走到洪宝跟前塞到她手里。   洪宝呆呆地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白色瓷瓶,等到反应过来以后,眼前哪里还有长信的身影?   “过来。”   庄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洪宝抬头时庄凝已然背对着她坐好了,那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的寝衣竟也有些摇摇欲坠。   匆匆地收回视线,洪宝看了一眼手里的瓷瓶,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朝着庄凝走去。   看就看,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尽管心里这样想,可当庄凝脱下寝衣露出后背时,洪宝看着他精壮挺直的背脊还是红了脸。   解下原本缠在庄凝身上的厚厚绷带,洪宝的目光落在那长长的一道刀痕上,心头泛起淡淡地痛意。那伤口虽然不深,可长长的一道几乎可以说是横亘在了庄凝的背上,洪宝实在不敢想这伤口要是再深一点儿会发生什么。   半天不见身后有动静,庄凝微微蹙了蹙眉,只道:“怎么,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才,才没有呢!”洪宝矢口否认,手轻轻抚上庄凝背上的伤口,察觉到他身子一僵,当即收回了手,语含歉意道,“不好意思,碰疼你了。”   庄凝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妨,上药罢。”   “嗯。”   打开瓷瓶,轻轻地将药粉均匀地抖落在庄凝的伤口上,听到他倒吸凉气的声音,洪宝轻声安抚道,“你且忍忍。”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落入庄凝的耳中令他觉得后背伤口那火辣辣的痛意也都算不得什么了,只勾着唇含笑道:“你不必畏手畏脚,磨蹭得越久,我才算是难熬呢。”   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烫的紧,还因为心头痒得慌。   洪宝不知他言下之意,只当他是真的难受,连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敷药缠绷带,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虽然也略显生疏,但很快就打好了结。   “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吧。”   洪宝顺手把搭在桌子边的庄凝的寝衣递了过去。   庄凝低头看了一眼较之长信绑的不知好了多少的绷带,扬了扬唇,转过身看着递到跟前的寝衣却并不急着接过来,只锁住洪宝绯红的脸颊,道:“伤口火辣辣得疼,衣服硌的人难受。”   说话时他放轻了声音,竟教洪宝听出了几许委屈的味道,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等到回过神来以后,洪宝的脸黑了黑。   制成这寝衣的布料乃是上好的蚕丝织就,她捏在手里都只觉得细滑柔软,这硌人之说分明又是庄凝在胡说八道。   到了这会儿,洪宝才觉得她以前认为郡主大人矜傲的想法实在愚不可及,眼前这个人卸下了伪装分明就是个无赖。   不理会庄凝的话,洪宝直接把衣服塞到了他的手里,一本正经地道:“郡主大人您还是多保重些,我去看看我二叔他们。”   言罢也不等庄凝开口,一扭身就小跑着离开了。   庄凝低头看了一眼寝衣,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依着洪宝的话把衣服穿上了,末了才敛了眉目,沉声道:“进来罢,长风。”   屋外的长风挠了挠头,一脸憨笑地进了屋。   “公子,我真是刚刚才来的,保证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庄凝挑起眉梢,淡淡地反问:“哦?”   长风吞了吞口水:“公子,您和洪少爷……”他可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在什么人面前那样和颜悦色过,那洪家少爷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家公子露出不同的一面来。   等等,洪少爷……   长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庄凝:“洪公子是不是就是……”公子您嫁的那一位?   这洪宝一口京腔,分明是个从京都城来的,兼他身上衣衫虽脏却依稀能辩出价值不菲……长风一时心里便有七分笃定了。   回忆起自家公子对洪宝的不同,长风陡然张大了嘴巴。   他好像一不小心窥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长风的一脸遐思没有逃过庄凝的一双凤目,“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就滚回京都去。”   “公子,我错了。”长风低头认错。   庄凝拿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眉眼不抬地启唇,问道:“那些人都安排妥当了?”   “已经按着公子的吩咐护送他们回去了,另外也敲打过当地的县令,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次的事情了。”   “八宝山那边有什么动静?”   “恰如公子之前所料,胡达果然往京都送了信,我已经按着公子之前的意思将信掉了包,只是公子如今这般做,若是叫京都里九爷知晓了,是不是……”   庄凝抬起手止了长风的话,勾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淡淡道:“让他知道又何如,你以为我是在帮他?”   长风摇了摇头。   自家公子跟谁走得近,长风心里自是门路清。   九爷哪里是能和祁王殿下比的呢?   “八宝山的事命长信着人盯着,如有异动,再出手也不迟。”   “公子为何不直接一举让人剿了八宝寨,反而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长风对此实在想不明白。   庄凝端着茶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盏座,闻言只是一笑:“剿一个寨子不难,难得是能不能一举揪出幕后之人。再说,你以为有了昨天的事,八宝寨还会存在吗? ”   “公子的意思是……”   “不论是弃车保帅,还是金蝉脱壳,胡达之辈定不会坐以待毙。”   长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茬的。   到了这一天的日暮时分,长信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果然带回了八宝寨失火连带着烧了半座山的消息,说是山上寨子里的人无一幸免,对此长风惊叹不已,而庄凝却只是一笑而过。   过了两日,洪简领着洪宝来与庄凝辞行,顺带着再次感谢庄凝的救命之恩。   庄凝淡淡地应了,并未露出留客之意,只在洪宝跟着洪简转身准备离去之前才淡淡地开口喊住了她,“洪公子可否暂且留步,在下有一事相商。”   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叔侄二人同时驻足,洪简看了一眼坐在原地未曾抬头的庄凝,又看了一眼自家侄儿,最后拍了拍洪宝的肩膀,自己负手先出了屋。   洪宝立在原地,只盯着低头喝茶的庄凝,等着他开口,可是等来的却只有一室悄然。   “您不是有事儿要说?再不说我也该走了,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终于还是洪宝耐不住先开了口。   庄凝随手搁下茶盏,抬头看向洪宝,幽深的凤眸里神色难辨,他抿着唇,蹙眉道:“站那么远作甚,我非洪水猛兽,你至于躲我躲得这么远吗?”   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不是为了洪宝要走之事,而是因为洪宝住在这宅子里的几天总是对他避而不见,就算路上偶尔碰上了也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溜得飞快,这着实让庄凝心里憋了一口闷气。   洪宝眼神飘忽不定,此刻心里也有些心虚。   她是没有想明白要如何与庄凝相处,又害怕庄凝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扰得她心乱如麻,故而才会尽可能地避开了他,这会儿听着庄凝的质问,她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辩解一二。   “哎。”一声轻叹响起,埋首的洪宝随即便听到轻缓而又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靠近,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庄凝幽深的双眸,一眼望不到底。   慌忙地低头,待看到垂在腰间的玉佩后,想起自己如今本是个男儿打扮,即便庄凝洞悉了一切,她也不能总在他跟前自乱阵脚,这样一副忸怩的样子落到外人的眼里可就要不像话了。   不行,她绝不能因为庄凝奇奇怪怪的态度让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她应该硬气一点儿!   这样一想,洪宝深吸一口气,突然抬头对上庄凝的目光,嘻嘻一笑:“您当然不是洪水猛兽啦。”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扬起头,“好了,您现在有话可以说了。”   见她如此,庄凝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才开了口:“上次与你说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什么事?”洪宝一愣,见对方瞬时眯起了眼,她抖了抖唇想到了山洞里的事情,撇了撇唇道,“我已经说过啦,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干涉您的。”   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庄凝整张脸都黑了,伸出手握住洪宝的肩膀,庄凝不允许她躲避自己的目光,抿唇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您也知道我现在能给您的只有这个答案。”任由庄凝扶着自己的肩膀,洪宝直视庄凝的目光,小脸绷得紧紧的,“即便您知道我是个女儿身又如何,我这辈子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混下去,别无选择。再说,对于您的身份和故事,我可是一无所知,就像你能简简单单窥破我的一切,而我却要在被你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下才能知道您的一点儿小秘密。”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很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从她记事以来就一直依着江氏的意思伪装,女扮男装十六年,纵然平日里再恣意痛快,可看着家中姐妹相亲相爱,她还是止不住的羡慕。然而她也只有羡慕的份,她知道依着自家重男轻女的老爹的脾气,一旦她的女儿身暴露了,那么她和她娘在洪家将再无立锥之地,即便是已经嫁出门的三个姐姐怕是也都会受到牵连。   有些事,她不敢赌。   她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一辈子她都只能按着现在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这条路是阿娘给她选的,她不会抱怨,但是现在她不想再被庄凝拉到另一条连她自己也无法预知未来的道路上去。   看着洪宝一脸倔强的模样,庄凝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见庄凝不说话,洪宝又添了一句:“所以,我们先不要说这些了,好吗?”   闻言,庄凝没有说话,反而是转身走到床榻边,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锦匣,然后在洪宝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走回到她面前,递出手中的匣子,缓缓开口道:“你把这个收下,等到你心里有答案的那一天再打开看。”   洪宝看了一眼庄凝认真的神色,微微犹豫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等她下意识地要去打开看时却听到庄凝的一声轻笑。   “你是现在心里就有答案了,嗯?”   “才没有。”洪宝立马把匣子纳入袖中,抬头看向庄凝,“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些事既然不能操之过急那就慢慢来,左右来日方长。   庄凝摇了摇头,拍了拍洪宝的脑袋,语气和缓,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儿。”   虽然从白水镇到平阳城不过百余里,一路上盗匪不兴,但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庄凝心里难免有些不放心。   洪宝自是应下,见庄凝无话她转身便欲寻洪简而去,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庄凝欲言又止。   “还有话要说,嗯?”   洪宝问道:“你是一直要待在这里?”   庄凝见问,笑了一声,只道:“自然不是,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再见了也不一定。”   这话教洪宝心里好奇,只是还没等她再问什么,她便听到隐隐有三六催促的声音传来,再顾不上追问什么,只揣着庄凝给她的小匣子匆匆而去。   在洪简和洪宝等四人离开后不过半日,庄凝领着长风与长信亦收拾了行囊继续南下,恰好也是奔着平阳城去的。   在驶往平阳城的路上,洪简想起这几日来心里存的疑惑,扭头看了一眼自家侄儿,少不得要询问两句。   “你何时认识了庄公子这么一号人物,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洪简心里总觉得能把几百人打矿区里就出来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绝非等闲之人,自家侄儿的斤两他心里清楚,一时不免好奇洪宝是怎么结交到了这样的朋友。   洪宝默了默,有心回答一句,这个庄公子您老也不算陌生,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及时咽了回去,改口打马虎眼,道:“就是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偶然遇上过几次,而且我曾经帮过他那么一回,不算相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   洪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即使心里仍旧想不明白的事情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继而转移了话题,叮嘱洪宝道:“在八宝山上发生的事情到了平阳城别与旁人提及,这寨子里的水不算浅,我们谨慎些,也免得再牵扯到什么麻烦中去。”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呢?”洪宝不解。   洪简叹了一口气,“那么一帮子人占山为王,时日不短而无人过问,甚至堂而皇之地掳民开矿,这背后指不定牵扯到什么利益纠葛,你我小心些总是好的。”   洪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庄凝,默默地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 —— —— ——   百麓书院坐落于平阳城城西,虽然位于城中可却自显一派宁静,单单立在大门前看着那古朴的匾额,很难让人想象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第一书院。   洪宝跟在洪简的身后一路跨过大门穿过中门,等到拾级踏上古戏台视线变得开阔了以后,方才惊觉这百麓书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低调,这内里的乾坤洞天,即便是在京都里的天澜书院也难得一见。   洪宝心里微叹,举目四望时看到古戏台下已经挤满了人,多是书生打扮的人,心思一转也知道这些人都与她二叔一般是今年春闱里中了举人的学子。   跟在洪简的身后一路去寻院长交了举荐书,之后才由人领着往讲堂的大厅里去。   彼时讲堂里已整整齐齐站了五六排人,洪宝瞄了一眼就乖乖地找到了自家二叔身旁,低着头摆出一副老实的模样来。   这里一来不是京都的天澜书院,二来还有她二叔在身边,她即便再不耐烦,到底不能像以前一般任性。   洪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在百麓书院的三个月只怕不是好熬的。   这里洪宝正在为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神伤,突然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袭来,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侧首而看时先瞧见了一块冰蓝色衣角,再往上看时便对上了宁慎修晦暗不明的一双狐狸眼。   宁慎修,春闱三甲第十八名……   他的确应该出现在这里来着。   洪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见宁慎修依然盯着她看,她扯了一下嘴角报之以一笑。   宁慎修似乎没有料到洪宝会突然冲着他笑,整个人呆愣了一下后便移开了视线,至于洪宝的那个笑,他是半点儿也没有回应。   “……”   他难道是忘了自己?   不过,想一想她在天澜书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以及在书院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唯一一次和宁慎修搭话的旧茬,洪宝就释然了。   凭什么要求一个和自己没怎么打过照面的人时隔大半个月还记得自己呢?   这样一想,洪宝便不再纠结,抬头时,恰好书院的院正走了进来,她便立即打起了精神准备听这院正训话。   因为这会儿聚在这里的都是新来的学子,院正谈话的内容无外乎包括对书院的基本状况介绍和平时的一些纪律要求,等到了最后姜院正才提起了分班的事情。   此番新进百麓书院的不多不少恰好一百二十一人,依着各自的名次排序三十个人一班,恰好分了四个班以后多出了洪宝一个人。   姜院正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捋了捋胡须,看着面前乌压压的一群人,扬声道:“洪宝是哪位?”   被点名的落了单的洪宝闻声举起了手,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就算她举起手也会被前面的人挡住,小脸一垮,只能认命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立到一边,拱手应声:“院正,我就是洪宝。”   话音才落,洪宝就察觉到许多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勉强维持住面上的浅浅笑容看向姜院正,只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便跟着一班一起上课罢。”   一班的都是今次三甲前三十名,可以说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人了,作为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洪宝顿时生出无穷的压力。   分好了班,接下来就是安排住宿的事情,不过这涉及到学生生活方面的事情就不是姜院正亲自安排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书院里专司其职的林先生。   分寝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意外,依旧是循着分班的规矩来,按着名次四人一间屋子,这样一来,到了最后还是只有洪宝一个人落了单,而这一次落单的情况比较尴尬,用来安排学生住宿的屋子都住满了,即便是让她一人住一间也不能够了。   林先生看着个子小小的洪宝也犯了难。   这时候洪简出列,拱手道:“先生,便让我侄儿与我同住,我叔侄二人同卧一榻也使得。”   林先生却摇了摇头,“不可,这样就坏了规矩了。”   对此,洪宝只想说,不用麻烦了,放我回京都城也就是了。   正当林先生焦头烂额的时候,从讲堂外跑过来一个小童子,只见他把一张纸交到了林先生的手上后就又退了出去。而看了纸上内容的林先生眉心一展,笑道:“也是巧事一桩,有位新来的夫子住的屋子恰好空出一个床位,洪宝你就搬过去住下罢。”   百麓书院里一贯是学生四人一间,教书的先生两人一间屋子。   洪宝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家二叔,见后者颔首示意,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声。   —— —— ——   在往东苑的厢房走的一路上,洪宝整个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在准备来这边和包括来的一路上,她都半点儿没有考虑过同宿的事情,如今虽说两个人一间要比四人同住好一些,可是就这样跟一个可能是个老男人的陌生人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她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合规矩的话姑且不论,便是这样住在一起,她的女扮男装真的不会看破吗?   洪宝心里打起了鼓,脸色也不大好看,给她带路的师兄见状只当她是在犯怵和夫子同住一间屋子,便笑着安抚她:“其实和夫子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苑的厢房可比西苑南苑北苑好得多,而且你那间屋子更是东苑最好的,你呀就知足吧。”   “我就是怕夫子……不知那位夫子为人如何?”洪宝挠了挠头。   “这个我就没法子和你说了,据说是个新来的,人还没到呢,我也摸不清脾性了。”那师兄尴尬地笑了两声。   洪宝抿了抿唇,没有再继续追问,一路无话到了东苑。   安排好的厢房是在东苑里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环境清幽,屋子也十分亮堂。   洪宝谢过师兄引路以后自己走了进去,等到发现这厢房内里又隔开形成了单独的小房间以后,洪宝提了一路的心终于又落回到了肚子里。   这里的确是个极好的住所,她之前的那些担忧也可以稍稍收起几分,至少这隔开的设计还是为她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因为那位被提起的夫子还没有搬进来,所以屋子是空荡荡的,洪宝打量了一番后,便让三六帮她把东西放进了左手边的小屋子里去。   “现在就不知道那位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洪宝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右边屋子不由嘀咕了一句,同时也在心里暗暗祈祷遇上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   等收拾完了住处,让三六提了桶水放到屋里,洪宝便将他打发走,自己关起屋门来简单地擦洗了一回,换上之前领来的衣裳后就匆匆往尊贤堂赶去。   尊贤堂,顾名思义便是尊崇先贤圣人,里面供奉着孔孟圣像,此二人乃是百麓书院众学子入学后第一要拜的师父。   洪宝跟着众人一起拜了孔孟,之后便是游园,等到逛完了书院回到东苑的厢房以后,洪宝已经累得整个人瘫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晚风送暖,平阳城城门处马蹄声连连,有人疾马入城而来。   “公子,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去拜访姜老先生还是……”   “回别院。”   马蹄声渐缓,庄凝驻马望了一眼城西的方向,眉梢微微扬起,勾唇道:“正事要紧,等明天拜会了平阳城的地头蛇以后再说其他,至于百麓书院那边让他们等着。”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长风自是明白。   翌日清晨,庄凝领着长风往平阳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而去,才进门就有一青衣小厮迎上来,笑着在前面带路。   上了二楼转过花厅,青衣小厮止步在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口,转身冲庄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低声道:“我家大少爷就在里面等您,庄公子请。”   庄凝微微颔首,伸手推开房门,一进屋门便看到负手立在窗前的墨色身影,凤目微眯,开口道:“顾兄久等了。”   顾岑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见到庄凝,俊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语气冷淡而疏离:“不算久,请坐罢。”   庄凝依言落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传闻中平阳城权势最大的男人,见他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气度,眉目间却一片冷峻,倒的确有些像传说中的“玉面阎罗”。   收回视线,庄凝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方启唇道:“庄某心知此番打扰实属冒昧,只有一事不得不拜托顾兄施以援手。”   “贤弟客气。”顾岑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五岁的年轻人,见他周身气度不凡,心下微微颔首,“既是山老介绍而来,凡是顾某能帮得上忙的,必当尽力而为。”   他曾欠下名满天下的怪医山谷一个人情,这才是他今日对庄凝礼遇有加的根本原因。   伸手将放在桌上的一沓账本推到庄凝跟前,顾岑自顾自饮了一口茶,才道:“这是南方三城的盐商名目并各家往来客户名录,此外,最下面那一本是近日水路上走得频繁的几桩生意的记录。想来这些应该与你有所裨益。”   庄凝挑了挑眉,翻了几页纸又合上,抬头看向顾岑,先是道了谢,才问道:“不知平阳城最大的一家盐商是哪一家?”   “城东叶家盐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入v啦~ (*≧▽≦) 给一直陪伴扇扇的小仙女比个心 万更存稿真的吐了血,所以周一断了一天更【趴】 以后依旧是凌晨更新,三千字日更走起( ˙-˙ )如果有事会请假哒~ 扇扇是个怕麻烦的,不会设置防盗的,相信来的都是我的小仙女(≧▽≦)/ 第一次入v很鸡冻,本章留评(超过十个字)都有小红包哒(>y<) PS:洪宝有自己的顾虑,不过庄凝很快就会化解,另外这一章出现了下一本书的主角了【笑哭】   ☆、跑圈   平阳城才将将到暮春时节, 天气却已经透着隐隐的炎热,百麓书院里着春衫者有之,着夏衫的亦不在少数。   洪宝素来畏热, 一个人窝在东苑的厢房里,她几乎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裳, 可一旦出门去,着的依旧是一身并不算透气的春衫, 裹在身上, 浸在这暮春初夏的薄热中,没少让洪宝心里叫苦。   然而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待在这都是男人的书院里,身边又没有青萤在,她只能自己小心点儿。   只是现在倒还好过,一旦进入盛夏……   洪宝捂面, 真是想想都觉得惨绝人寰啊。   “洪宝你这是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   坐在洪宝旁边的一个唇红齿白的秀气少年探头凑过来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莫清你远开点, 吓死我了。”洪宝有点儿被惊到, 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把少年的头推开,不耐烦地道, “我想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少年姓苏名莫清, 本就是平阳城人士, 虽比洪宝小了半岁可却进了春闱的前二十,本该是百麓书院夫子得意门生的他偏偏因为过于活脱的性子让人头疼不已。   洪宝对苏莫清也是恨不得敬而远之,只因为这人太聒噪了,打从第一天上课俩人成了邻桌, 苏莫清便便缠上了洪宝,非要跟她拜把子做兄弟,甚至还一门心思要把他的二姐说给她做媳妇儿!   洪宝每听他提一次,脸就要黑一次,偏生他还不给人开口解释的机会。   她不需要媳妇儿,就算要媳妇儿她也有郡主大人了。   “洪宝,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好了没有呀,我二姐可好看了。”这不,苏莫清又开始了推销自家亲姐的活计了。   洪宝听到这话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见他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要继续说道,她连忙抄起手边的书翻开,头也不抬地打断苏莫清的话:“你哪来这么多话的,我要看书了!”   苏莫清也不恼,只笑嘻嘻地揭穿她:“这书在你桌上躺了几天了,难得你打开,看书也总要把书拿正了不是?”   “……”好吧,一时没注意书拿反了。   洪宝默默地把书正回来,抬头看着苏莫清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脸,嘴角一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说吧。”   “去我家玩啊,搞不好能碰上我二姐也不一定呢。”苏莫清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想和洪宝亲近,以前他总被人嘲笑生得过于秀气,难得见到一个比自己还秀气,他一定要跟她做朋友,到时候可要让顾家那几兄弟看看,他苏莫清才不是男生女相呢!   “苏莫清,你二姐与你有仇?”   “啊,没啊,我二姐和我可好了。”苏莫清摸不着头脑了。   洪宝目光游弋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损坏你姐的闺誉吗,若我是个有坏心思的,你姐姐岂不是要倒霉?”   “可你不是和有坏心的啊。”   “……”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吧。   洪宝放弃和苏莫清继续沟通,也恰好上课的钟声响起,苏莫清纵使想开口,碍于讲课的夫子已经进了门,他只能挠了挠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浑浑噩噩地混完了一节课,洪宝还没从之乎者也里回过神来便听到夫子平地抛下一颗惊雷。   “新请的武夫子今天已经到了书院,所以你们待会儿收拾一下就去练武场集合。”   文武并重,这也是百麓书院之所以享誉大楚的原因之一。   —— —— ——   洪宝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才抱着书起身,一旁的苏莫清就凑了过来催促她:“嘿呀,洪宝你再这样墨迹下去,可就要迟到了。”   从讲学堂到练武场的距离可不算近,苏莫清看不下去,直接夺了洪宝手里的东西,拽着她就向外跑。   “嗳,你慢点!”   “……”   等到洪宝和苏莫清赶到练武场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整整齐齐的五排人,就第一排空出了两个位置。   看见苏莫清拽着洪宝的手,立即就有人打趣道:“哟,要我说还是莫清和洪宝关系最好,你们看这手拉的,啧啧啧~”   他阴阳怪调的语气惹得不少人附和,苏莫清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秀气的脸顿时沉下来,多了平日少见的凌人气势,“如果你不会好好说话,我不介意教教你怎么说?”   别看苏莫清平时一副温顺无害模样,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也是个小霸王,横起来半点儿不比旁人气势弱。   他在书院几日,多与洪宝走得近,虽不理会旁人,但也知多有些碎语闲言不大好听。私下里他不理会,可当着他的面他就不会忍了。   “左右先生还没来,不介意我们先活动活动筋骨好了。”   苏莫清笑睨那人,可笑意并不达眼底。   之前说话那人闻言也恼了,两个人剑拔弩张得气氛都快凝固了。   洪宝扯了扯苏莫清的衣袖,冲着他摇了摇头。   都是一个班的同窗,洪宝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计较这些,实在无趣。   苏莫清不理,只走到那人跟前,微微扬起尖细的下巴,“怎么着,怕了?”   “谁怕你了,怕你我都不是男人了!”   周围看热闹的起哄的兼而有之,出口相劝的却一个也没有,即便是宁慎修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置一词。   眼见两个人真要掐起架了,洪宝便想上前拉走苏莫清,却没料到被牛脾气上来的苏莫清一把推开,没有半点儿防备的她往后踉跄几步,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后倒去。   那一霎洪宝后悔自己去管苏莫清了,只吓得闭上眼等着疼痛袭来。   惊慌间,一只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鼻息间是淡淡的好闻的青竹香气。   这是洪宝并不陌生的味道,某张面孔在脑海里浮现,洪宝霍的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异常昳丽的俊美脸庞,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是在白水镇吗,怎么会出现在百麓书院?   虽然庄凝很喜欢洪宝看着自己发呆的可爱模样,但是时间场合不对,练武场上所有人包括苏莫清和柯孝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他少不得松开手,扶着洪宝站稳了,才勾唇道:“这位同学日后可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   洪宝呆呆地点了点头,抬头去看庄凝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绕过自己走到了苏莫清和柯孝两人的面前,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冰冷。   “你们两个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操练了?既然这样,就当着我的面好好打一架吧。”   苏莫清蹙了蹙眉,没等他开口询问,站在他身边的柯孝已经先一步问出了口:“你是什么人?”   庄凝挑了挑眉,启唇,缓缓道:“庄宁修,你们的武先生。”   一句话,柯孝顿时蔫了,苏莫清也垮下了脸。   让洪宝与苏莫清以及柯孝站回到队伍里以后,庄凝负手立在众人面前,俊脸微寒如覆薄冰,沉声道:“身为同窗,和睦为上,你们读圣贤书学的难道是对同窗动手,或逞口舌之快?学的难道是冷眼看着同窗争斗?今天别的不消做,作为见面礼每人绕场跑十圈。”说着顿了顿,看向苏莫清和柯孝,“你们俩一人二十圈,跑不完,晚饭就免了。”   练武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圈也有百余里,对于读书人来说的确困难了些。   这武先生摆明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众人顿时叫苦不迭,只有宁慎修和洪宝二人没什么反应。   宁慎修本就不在意这些,而洪宝是压根没反应过来。   于是,很快练武场便出现了较为壮观的一幕。   整个百麓书院学问最厉害的一个班居然就这样被新来的武师父罚跑圈了?一时间新来的武师父不好惹的消息不胫而走。   跑完了圈,庄凝没有再为难人,直接散了课,众人一时做鸟兽散,当然,除了被罚二十圈的苏莫清和柯孝。   洪宝跑完圈就溜了,等到庄凝去找人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到半分影子?   回到东苑厢房以后,洪宝吩咐三六去打水以后就坐在桌前发呆,她实在还是没有整明白庄凝怎么好端端地成了百麓书院的武师父了?   “当武师父就了不起了,居然一来就欺负人!”洪宝拍了拍酸疼的两条腿,低声埋怨了两句。   等三六放好了热水,洪宝便抛开了脑子里所有的想不明白的东西。   这么累还是泡个澡放松一下好了,别的以后再说。   打发了三六离开,洪宝便关上了房门,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因为这些天一直是她一个人住,另一边也没有有人搬进来的意思,洪宝便只是虚掩了自己卧室的门。   温热的水舒缓了浑身的倦乏,整个人泡在浴桶里的洪宝舒服地眯起了杏眼。   许是太过劳累,又或是热水太过舒服,洪宝泡得昏昏欲睡,竟是半点儿也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等到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声,她一个激灵惊醒后一抬头就看到了僵在卧室门口的高大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小仙女支持~ 洪宝:居然罚我跑步,你完了。 庄凝:乖,我错了,下次不让你跑了。 苏莫清and柯孝:我们受伤最深(T▽T) PS:上一章红包我中午上来发~   ☆、合意   玉体香肤赛雪, 修颈珍兔莹润。   氤氲的水汽袅绕,半遮半掩间更衬得眼前斯景绝妙,庄凝呆呆地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另一位当事儿的主儿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得魂飞天外,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懵然地对视了片刻,终于伴着一声惊呼响起, 庄凝被一块浴巾砸中了脸。   “你快出去!”回过神来的洪宝沉下身子, 俏脸通红地冲着傻愣的庄凝低吼道。   他怎么就突然莽莽撞撞地进来了!   洪宝羞恼十分,只拿眼瞪着门口的庄凝,后者冷不防被浴巾迎面招呼了一记,神思回笼,俊面霎时如火作烧,顿时手忙脚乱地匆匆掩门退了出去。   脚步凌乱地奔至桌边倒了一杯凉茶灌下, 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庄凝的脑海里蓦然又浮现出方才洪宝未着寸缕而玉颈舒展、俏脸泛红而春|色|初绽的风姿, 顿觉鼻头一热……   洪宝匆匆忙忙地擦干了身子,随随便便地缠好裹布, 套了一身靛蓝色深衣后才踌躇着推门而出, 恰好看见庄凝正在叠一方锦帕, 昳丽的面庞竟也似傅粉般晕红。   方才之事太过尴尬,洪宝不知庄凝究竟看去了多少,想开口质问于他,但终觉得羞于开口。   要不就让他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好了?   洪宝心里不是没有男女大防, 然而不知为何,因为面对的是庄凝,她竟然是羞多于恼。   只是还未等她先开口,那厢庄凝便已经开了口:“方才我敲了外间的门。”   因为无人应声,他才以为洪宝并没有在屋里,推门而入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时奇怪就朝这边来了,他万万没有料到洪宝居然胆大到白日里门户不禁闭就敢在屋里沐浴!   想及此,庄凝心里又生出几分闷气,气洪宝太没心没肺,如果今日不是他进来了,换成了其他人,那岂不是……   鼻头的热感又一次袭来,庄凝不自在地别开脸,手里才折好的锦帕又一次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洪宝本来还在寻味他那一句寡淡的解释,眼见庄凝奇怪的举动,她上前一步,侧首看着他手里的锦帕,纳闷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拿手帕捂鼻子作甚,这屋内又不臭。   “咳咳。”庄凝被问得干咳了两声,对上洪宝晶亮的双眸,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无事。”   洪宝“哦”了一声,转而坐到庄凝的对面,神色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对面脸色奇怪地庄凝,微微沉吟后开口道:“方才的事情咱们打个商量,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行不?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咱们俩也不用尴尬,咱们现在就都当什么没发生,你说行不行?”   庄凝本就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她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说这话脑子里想的亦不是男女之防,仅是单纯地觉得方才的事情着实让两人尴尬和难为情。   洪宝顿了顿,还没等庄凝开口她便又想起另一桩事来,“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屋里?”   庄凝听了这话,脸色微妙,把再一次折好的手帕塞进袖口后,端了方才饮茶的杯子一边倒水,一边道:“这里也是我的屋子。”   ???   洪宝后知后觉地才想起庄凝成了百麓书院武师父的事,联想到那一日搬过来时师兄说的话,她默了。   感情以后要和她同处一方屋檐下的那个新夫子就是庄凝?!   看着洪宝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庄凝勾了一下唇角方才继续道:“至于你前面的话,我不答应。”   “什么?”   庄凝又倒了一杯茶放到洪宝的跟前,悠然道:“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事儿我得负责。”   “欸,你怎么能这样呢。”洪宝急了,她一个姑娘家都不在意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干嘛还要上赶着来负责,她手拍桌子,微微探出身子,劝庄凝,“你不能这么不厚道,你有没吃亏,我不用你负什么责,再说我可是洪家的大少爷你负哪门子责任。”   庄凝坐正了身子,微微掸了掸衣袍上的拂尘,“话不能这样说,我这个人呢对自己做的事情一贯秉持着负责到底的原则,再说你是洪家的大少爷?”末一句虽是问话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侧过头,凤眸含笑地盯着洪宝,掀唇,“恰好,我是你明媒正娶迎进门的洪家大少奶奶,唔,不谈负责也行,反正你我是夫妻。”   “谁跟你是……”话音戛然而止,反驳的话到底吐不出口。   眼前这个大男人还真就是她的“媳妇儿”。   洪宝只想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庄凝面上笑意更甚:“嗯?”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教洪宝有些跳脚,最终也只能无奈认栽,决定不再继续跟庄凝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反正方才那么一瞬他应该也没看到什么,她就当给青萤瞧见了好了。   “算了,不和你说这话了。”做好心理建设的洪宝抿了抿唇,看向庄凝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突然到百麓书院来当武夫子了?”   如今她愈发看不明白庄凝行事了,抑或她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   可庄凝却并不允许她转移话题,“我们先把前面的话题了了再说这个。”   “你!你这分明是在逃避我的问题!”   “我们俩到底是谁在逃避,嗯?”庄凝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洪宝的脸上,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我拜了天地,虽说假凤虚凰,但也歪打正着,为何你不肯收下我的心意?”   他的确不介意慢慢来,但也容不得洪宝一次又一次地回避,他深知再放任下去,只怕这辈子她都能蹉跎下去。   然而他并不想蹉跎,不论当初在京都城看破她女儿身那一刹,还是方才他无意间撞见的一幕,身体和心的反应无不告诉他,他要洪宝!   庄凝问得认真,洪宝避无可避,只看着庄凝反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女扮男装,而你一直伪装成蓁平郡主,没法子正大光明地娶妻才要跟我将就着凑一对?”这个问题才是洪宝一直以来不肯对庄凝做出回应的最根本原因。   洪宝虽不知庄凝何故放着好好的男儿不当反去伪装成个姑娘家,但也猜着这背后的利益纠葛怕是比她的身不由己更复杂,她摸不准庄凝如今是不是只为了将就才对她如此,若是将来世上再无蓁平郡主,那她又该被置于何地?   庄凝低低地笑了起来,凤目微亮:“这就是你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肯对我有所回应的原因?怕我只是逗你玩?”   “难道不是吗?”洪宝一脸认真,“我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不懂诗词歌赋,不通琴棋书画,没有姑娘家的样子,这样一个假小子你看上我什么?”   看上洪宝什么?   这个问题庄凝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你看看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吧,所以,您啊就别拿我寻开心。”见庄凝沉默,洪宝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她扬起笑脸,“您呢,若是以后还要做蓁平郡主呢我也不会揭穿什么,恰好有您在,我也安生,我爹也不会再张罗我的亲事,各取所需。”   见洪宝红唇开合说着没心没肺的话,庄凝攥了攥手,到底还是起身走到洪宝跟前一把将人拉起来拽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咬着牙道:“你自己说你感受到了什么?”   洪宝怔了怔,脸颊贴在庄凝的胸口,耳边传来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扰得她一颗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庄凝见她乖乖地趴在自己的胸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是,我说不清楚,可你可知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只知道我心悦的是你,别的我不管。纵使往后乱花渐欲迷人眼,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人,你要做洪家大少爷,我就陪你做洪家大少奶奶又有何妨。”   洪宝彻底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庄凝会说这样的话。   “可我有什么好的呢?”洪宝闷声闷气的问道。   庄凝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起初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和你有些惺惺相惜,处得久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陷进去了,你好也罢,不好也罢,只因为是你,别的什么理由都不需要了。”   洪宝心弦蓦然一动,再多的纠结面对庄凝的一席话也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知道她自己心里并不想再继续拒绝下去。   “那,那方才的事情你要记着就记着吧。”说完这一句,她仰起头与低首的庄凝四目相对,露出一抹笑,“可你以后不许这样随随便便闯进别人屋里去!”连男女都拘了。   庄凝立即都懂了她的意思,眸底晕染开层层笑意,他将怀中人拥住,下巴抵在洪宝的发顶,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嘴里却揶揄道:“这天下有几个是沐浴连门都不好好关上的呢?”   洪宝:“……”   他还有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ω⊙我是不是贼纯洁,hiahia~ (*≧▽≦) 庄凝打开技能情话max下章解锁人物新技能 (¬_¬)信不信接下来要发糖 再立个flag:有效章评过三十加更,总评论达到五百倍数包括五百加更,长期有效!⊙ω⊙反正很难达到条件hiahia~ 感谢不因的地雷和小傲娇的营养液~   ☆、羹汤   灼人的日头渐渐下了西山, 习习的晚风刮过竹林透进东苑厢房里,送来一室清凉。   庄凝已经打理好了卧室,等他换了一身长衫出了内室, 看见对门紧闭的门扉,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打从下午那会儿两个人把话说开了, 洪宝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多时辰了。   到底是个姑娘家,以往再怎么表现出纨绔或不羁, 遇上了感情的事情, 脸皮到底薄的紧。   庄凝无声笑了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敲洪宝的房门,脚下步子的方向一转便出了屋门。   卧室外传来厢房门扉闭合的轻响声,趴在床上发呆的洪宝闻声就势打了个滚,抱着被子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今儿个当着庄凝的面, 她真是把洪大少爷的这层伪装抛的彻底, 原来即使打小扮作男人, 她骨子里还是改不了女儿家的忸怩,只是个表露个心意, 都羞于见人了。   啊——   洪宝想不出再面对庄凝时该怎么做了, 究竟该像以往作为大少爷一样不拘小节呢, 还是拿出点女儿家该有的姿态来呢?   洪宝又打了个滚,听到身上环佩的轻响声,她突然黙了默。   如今身在书院,自己又是男儿打扮, 女儿家的姿态还是免了吧……   可是自己总是像个汉子一样,庄凝会不会嫌弃自己呀?   洪宝终于有了可以纠结的新问题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正抱着被子纠结的洪宝动作一僵,猜着外面的人是庄凝后,她犹疑了一下才小声回道:“我要睡觉啦~”   屋外的人低笑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悠悠传来夹杂着淡淡的笑意,落在洪宝的耳中教她心尖一颤。   “这半天的时间,你的肚子就一点儿都不饿,嗯?”   “我……”她才张口,肚子就极其配合地“咕噜”了一声,一张小脸顿时垮下,她不由拍了一下被子,“我待会儿出去吃饭,你就不用管我啦。”   知道她这是害羞了要故意避开自己,庄凝倒也不逼她,“好,我把吃的放门口,你自己出来拿罢。”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洪宝侧耳去听仿佛听到庄凝又出门去的声音,杏眼里流光婉转,登时抛开了锦被,跳下床,趿拉着鞋子便去开了门。   先是探出脑袋确定屋里的确没有庄凝的身影以后,洪宝才将目光落在了门口放得那一碗面条上。   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青花瓷碗盛着白色面条,上面浇着西红柿鸡蛋卤,还撒了葱花和香菜,缀着那鲜艳的红与黄更加诱人。   面条还冒着腾腾热气,扑鼻而来的香气让早已饥肠辘辘的洪宝吞了一口口水。   ……   庄凝另外端了一碗面条回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洪宝趴在堂屋中央的圆桌上吃面,津津有味,热汗淋漓。   挑了挑眉,庄凝举步走过去,把碗放下,见洪宝抬头望过来,上扬唇角开口道:“够不够吃?”   洪宝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面条与汤汁,又瞄了一眼庄凝碗里的打卤面,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实实在在是吃饱了,但是看着庄凝碗里的还是眼馋。   虽然这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家常打卤面,但是却极合洪宝的口味,综合色香味而言,洪宝是爱极了这碗面的酸甜适度的味道。   见洪宝一脸餍足的模样,庄凝眯了眯眼,坐下后提起筷子,注意到洪宝还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这碗面,不由轻笑道:“要不我俩换一碗?”   洪宝飞快地收回了自己垂涎的目光,把脸埋进自己面前的汤碗里,一边吃着碗里剩下的面,一边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够了够了,您不用客气,自己吃自己吃。”   庄凝笑了起来。   等到把汤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捞出来吃下肚去,洪宝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抬眼去看庄凝时,见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便拿手托着腮,开始了围观。   庄凝一开始还吃得自在,可被洪宝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瞅着,他觉得面条都快无法正常塞进嘴巴里了。   哪有像这样盯着别人吃饭的?   庄凝无奈地搁下了筷子,看向洪宝:“你是没吃饱?”   洪宝摆了摆手,咧嘴笑道:“没有啊,我吃的可饱了。”   “那你盯着我瞧,莫不是我脸上开了花不成?”   “嘿嘿,花是没有,但秀色可餐呀,你别管我,继续吃~”洪宝歪头一笑,表明自己只是单纯想围观罢了。   可庄凝却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凤目含笑地盯着对面的洪宝,一只手敲着桌面,好整以暇地开了口:“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对于洪宝杏眸里闪烁的好奇,庄凝是半分也没有错过。   心思被瞧破了,洪宝也没有再藏着,干脆微微朝着庄凝的方向凑了凑,好奇地问道:“你从哪儿整来这两碗面的呀,书院饭堂里的饭菜可不是这个味儿。”百麓书院的饭堂菜肴味道的确不算差,可对从小吃□□致的洪宝而言却是不够入眼的,至于方才的打卤面,普通是普通了点儿,可味道却极佳,洪宝有心探得出处,也好日后天天去吃。   庄凝不急着答话,侧首笑着反问:“那是哪里的好吃些,嗯?”   “面条!”书院饭堂的面条每次都烧得很咸,再没有这样酸甜可口的了。   庄凝满意地笑了,缓缓启唇:“谢谢你的称赞。”   “嗯?”洪宝一时转不过来弯了。   “我小试手艺,得你洪大少爷玉言称赞,实是荣幸之至。”庄凝眉眼舒展,显然心情极为愉悦。   洪宝着实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看向庄凝,怀疑道:“你莫不是在哄骗我吧?”   先不说他是一个大男人,即便是作为金尊玉贵娇养大的郡主也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呀,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好的厨艺呢?   洪宝摆出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来。   “就这么不相信我?”庄凝好笑道。   “就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做饭呢?”   庄凝见问,但笑不语。   他的一手厨艺师承的恰是他的母亲玉明公主。玉明公主在闺中是便以一手好厨艺在先帝的诸多公主中脱颖而出获得先帝说完自爱从而被指婚了当时的骠骑大将军庄衡。玉明公主对“独女”疼爱如珍宝,见庄凝刺绣不通,担心其出嫁难以笼络夫婿的心,便将厨艺教给了他。   至于庄凝本来的确懒得去学这些,可对着慈爱的玉明公主他却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口,只能乖乖地跟着学。他本就天分极高,未及半月便习得了一手好厨艺。   不过以往庄凝是鲜少挽袖调羹汤的。   “需不需要我给你证明一下,嗯?”庄凝侧首问道。   洪宝忙不迭地点头。   围观庄凝下厨事小,能再尝尝他做的东西事大呀。   庄凝一眼瞧破她的小心思,也不去戳穿,只挑了挑眉,道:“现在还是算了。”   “啊?”   “做好了你还能吃得下?”庄凝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洪宝的肚子,嘴角扬起。   见自己的那点子小心思被庄凝点破,洪宝微微红了红脸,别过头去看屋外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道:“那就明天吧~”说着看了一眼桌上自己的空碗和庄凝面前已经凉掉的半碗面,抿了抿唇,“我先去把碗筷收拾了好了。”   庄凝止住洪宝的动作,两只大手一手端着一个碗,站起身来,垂首看着洪宝,勾唇道:“这些交给我就好了。”说完便往外走。   “这多不好意思啊,搞得我跟吃白饭的似的。”洪宝跟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到底也没有再伸手的打算。   这碗不经她的手或许能逃过一劫也不一定?   “真的不好意思?”庄凝脚下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洪宝,意味深长地道,“那等我回来,你便与我备一份谢礼好了。”   言罢,大步流星地出门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而去。   直到庄凝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洪宝才将将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嘀咕道:“谢礼?这会子上哪儿去准备呢?”   洪宝有点犯难,抓了抓头皮,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愣了愣,忽然一道灵光自脑海划过,洪宝星眸一亮……   有了!   两只碗,庄凝处理得很快,回到东苑厢房门口,立在门前,看着虚掩的门扉,他一时有些好奇洪宝究竟会拿什么来当谢礼。   轻轻地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一室漆黑,唯余圆桌上一支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   庄凝蹙起了眉,低声唤了一回,不见洪宝应声,他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抬步就要去点燃屋里其他的灯,可他走出去一步,就听到圆桌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咳。   “路过的郎君请留步呀,小女子有言你且细听根芽~”   庄凝脚步一顿,眯眼望过去,只看见跳动的烛火后似隐隐有一扇矮矮的屏风,此刻上面正映出一个小小的剪影,轮廓大抵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而后是两个长长的棍子的影子?   庄凝好看的凤眼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做饭技能解锁⊙ω⊙ 看到大家的评论吼开森,干劲慢慢,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存稿滴扇了【可把我厉害坏了.jpg】 这两只的感情还要打磨,车咱们水到渠成地上(?///ω/// `) 蟹蟹缓缓和洛吟的地雷~蟹蟹芜九的营养液~比心我的小仙女~晚安~ 【更新时间凌晨,小仙女晚上早点休息,第二天早上查看更新美滋滋~】   ☆、谢礼   庄凝看着那小屏风上的影子, 凤眼眯起,脚下的步子半分未移,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影子被操纵着在屏风上移动,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轻轻唱道: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上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短短几句唱词,洪宝字字咬得清晰,唱腔虽不说字正腔圆,但也算得上九曲回肠, 的确唱出了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韵味来。   庄凝静静地听完了, 薄唇不由慢慢地抿了起来。   这份谢礼着实让他意外, 他还真不知道当初京都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居然会是唱得了曲儿的,委实一鸣惊人。   而小屏风另一边的洪宝唱完后就蹲在原地, 手里握着她刚刚赶制出来的姑且算作是“皮影”的玩意儿, 就那样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等着庄凝的反应。   然而好半天的功夫过去了, 屋里还是一室悄然。   蜡烛爆开灯花,发出“噼啪”的声响,反而衬得屋子里有些安静得诡异了。   洪宝已经蹲得脚麻,顾不得旁的便站起了身。起身的一瞬, 她方觉这屋里有些过于昏暗了。   她根本看不清庄凝站在哪儿了……   就在洪宝打算凭着自己的直觉往前摸索时,屋内突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洪宝立时闭上了眼睛,好容易适应了眼前的光亮,一睁眼就瞧见庄凝立在壁灯前,正一手拿着灯罩,一手握住火折子。   庄凝点亮最后一盏灯,轻轻地合上了火折子,一转身恰好视线与洪宝交汇,略微一顿便下滑落到她手里握着的纸裁小人儿上,眉梢微微一挑,问:“这就是你给我备的谢礼,嗯?”   “是,是啊,你不喜欢吗?”从庄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或恶,洪宝听着他淡淡的语气还是有点儿失落的。这段曲儿不过是她南下来平阳的路上偶然听了一回,第一次开口唱就被嫌弃还真是让她受到了打击,她撇撇嘴道,“你请我吃了一碗面,我就想着请你听首曲儿,好歹我是第一次唱,要不你就将就一下?”   庄凝颔首,从洪宝的手里取过她握在手里的纸片儿,果然与之前瞧见的影子一样,是个纸裁的双丫髻小人儿,虽不精致倒也可爱,不由勾了勾唇角:“这是什么?”   “这是我仿着皮影做的,时间仓促就粗制滥造了些,你知道什么是皮影的吧?”末一句,洪宝侧首眨眨眼睛问道。   庄凝摇了摇头,皮影戏他听人提起过,但却从未亲眼见过,他捏着手里薄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指着竹签道:“你刚刚就是用着操控这玩意儿的?”   方才屏风上的小小影子随着洪宝的吟唱舞动,想来就是她拿着竹签来牵引的?   见庄凝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洪宝的心微微安了些,笑着点了点头,回忆起之前看的皮影戏,一时不由滔滔不绝起来:“皮影戏可好玩儿了,通过灯箱的小孔能看见灯箱里的皮影儿像戏园子里的师傅们一样,唱念做打样样不落,什么大闹天宫、断桥会呀都有呢,有机会我领你去看呀~”末了又小声嘀咕一句,“平阳城这么大应该也有的才对。”   庄凝将纸片儿放到圆桌上,目光划过桌子上的小立屏,他右手搭上桌面,微微蜷作虚拳,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   “你方才唱的又是什么?”   洪宝眉眼弯弯,笑嘻嘻地道:“京调啊,《苏三起解》,路上偶然听到的,觉得好听就记着呢。”唱戏人说是京都传来的京调,洪宝从小到大没有听过,虽不大相信唱戏人说的,但还是很喜欢这种悠扬婉转而不失恢弘亲切的唱腔。   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洪宝向来乐于与人分享。   庄凝叩击桌面的频率大了些,“笃笃”的声音仿佛叩在洪宝的心弦上,他嘴角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所以说,我精心做的面条,换来的谢礼是你偶然学来的这些小曲儿和纸人,嗯?”   他心里是不否认洪宝的心意的,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洪宝没料到庄凝会突然转了话锋,品着他话里的意思,洪宝迟疑地问道:“这难道不够嘛?”   说好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为何眼前这人半点儿都不理解呢?   洪宝很郁闷,有些气闷地道:“我吃了你的面,大不了,大不了明天我也请你吃一碗好了。”   “你亲手给我做,嗯?”庄凝看着洪宝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强忍住笑意继续问。   洪宝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我不会呀。”   闻言,庄凝手下的动作一顿,侧过身子斜倚在桌旁,右手托腮,凤目幽深如一汪潭水,看着洪宝,唇角上扬:“我只吃你……亲手做的。”   洪宝疑惑地眨了眨眼,总觉得庄凝这一句断句里似乎饱含着某种深意,寻思一回,见琢磨不出什么来,便摊手道:“那我也没办法,我不会呀~”   庄凝以手抵唇轻轻地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似是古琴弦拨动发出旋律,落在耳中响在心上。   “你笑什么?”方才一番对话,她又没有说什么引人发笑的话,为什么笑得这么开怀?   洪宝像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了。   庄凝不再逗她,招她到自己跟前,握住她的手腕,手上微微使力将人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意丝毫不减:“好了,不逗你。老实说,你的确给了我一个惊喜。”见怀里的人诧异回眸,他牵了牵唇,“只是啊,我本意要的谢礼可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洪宝一时想不到自己还能拿出什么谢礼给庄凝。   “真想知道,嗯?”尾音勾连着轻挑的笑意。   庄凝眯眼笑,笑得洪宝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开口,“我不……”话未及说完便消失在唇齿相依间。   自始至终,庄凝想讨的谢礼不外乎此,纵使有了意外的收获,他也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本意。   大掌贴着洪宝的后脖颈,将人轻轻地带向自己,细细描绘怀中人的唇形,渐渐地却不再满足于这种简单的唇齿相依,另一只手缓缓地环住洪宝的纤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洪宝惊得开口欲呼。只是一瞬,城池失手,庄凝灵巧的舌便开始攻城略地,而洪宝,溃不成军。   摇摇晃晃的烛火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落在墙上,又将淡淡的光晕洒在二人的身上,照一室温情流转。   —— —— ——   清脆的鸟鸣声一阵阵传来,隐约间似有青竹飒飒摇摆的声音相随,洪宝翻了个身,小手覆在眼睛上遮挡住明亮的日光。   她哼哼了两声,才慢慢悠悠地拥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瞪着床尾帘幔上的枫叶发呆。   昨夜她回到卧室前发生的事情倒流回脑海里,正发着呆的洪宝脸上一热,脸红如霞。   她记得当时被庄凝吻得七荤八素时他不安分的手,她记得他掌心滚烫如烙铁灼得她难受,她也记得他因为刻意忍耐什么而发出的闷哼声,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庄凝为什么会突然推开她?   为什么呢?   洪宝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不明白却心颤得不敢去细细探究。   漱洗更衣后,洪宝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了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打开房门,厢房里静悄悄的,并不见庄凝的半点身影。   洪宝悄咪咪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大清早就面对面地尴尬了。   屋内圆桌上放着一个食盒,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洪宝注意到了,走过去,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碗桂花糖芋苗。   酱红色的汤汁鲜亮诱人,浓郁的桂花香气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洪宝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合上食盒的盖子,伸手拈起一旁的纸条,只见上书龙飞凤舞四个遒劲的字。   “敬请品尝。”   多余的话半点儿也没留。   洪宝撇了撇嘴。   左右今天是休息的日子,洪宝不急着出门,便坐到桌边取出了那一晚糖芋苗和庄凝细心备好的瓷勺。   糖芋苗还是温热的,洪宝轻轻地吸了一口桂花的馥郁香味,手握着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光洁的芋苗口感润滑爽口,香甜酥软,那丝丝的甜味在舌尖晕开,一点儿不腻味,只令洪宝眉眼舒展,眸底更是亮了三分。   一碗糖芋苗很快就见了底,洪宝餍足地舔了舔唇,只觉得唇齿间溢满了那令人心悦的甜香。   洪宝的心里熨帖得紧,因为这一碗好吃的糖芋苗,更是因为做这一碗糖芋苗的人。   庄凝,似乎真的格外体贴和贤良?   洪宝抿嘴笑了,要是郡主大人知道她把贤良二字按在他身上会有什么反应呢?   大抵是无从知晓了。   等到收拾了碗,洪宝才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院子门口有个张望的脑袋,杏眼微微眯起…… 作者有话要说:  被晋江抽哭了(T▽T) 咱们家宝负责多才多艺,小庄负责贤良淑德在家耍流氓【什么鬼】 #郡主大人耍流氓的日常# ⊙ω⊙单曲循环五哥《隔世信》的扇总爱让郡主大人刹车2333   ☆、糖栗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叫卖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平阳城的闹市一片热闹繁华。   洪宝随手把刚刚买来的糖炒栗子扔到身后三六的怀里,扭头看向身旁与自己 比肩而行的苏莫清, 眉尖微微颦蹙。   这人一大清早地把自己喊出来后就一言不发地在大街上胡乱转悠,难不成是吃饱了撑得?   “苏莫清,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你别急啊洪宝,就在前面了。”   “你……”   “呐, 到了, 就是这儿!”苏莫清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笑道。   洪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酒楼,匾额上写着“醉仙楼”。   “别告诉我你一大早拉我出来就为了来吃饭?”洪宝拢了拢眉,“我这会子可一点儿不饿。”   言罢,转身要走。   苏莫清赶忙把人拦住, 咧着嘴解释, “哪能有这个点儿吃饭的?我拉你来这儿是带你围观好戏的呀!”   他语气里有一丝丝小小的兴奋, 勾得洪宝心里好奇的种子发了芽。   “什么好戏?”   “别着急,咱们先进去!”   说着也不论洪宝如何反应,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拉人往前走。   入了醉仙楼的门, 有小二迎上来, 招呼间目光总似有若无地掠过苏莫清握住洪宝的手,眼底有某种兴味的光烁。   洪宝顺着小二的目光望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甩开苏莫清, 蹙着眉拍了拍衣袖,越过小二往楼上走。   苏莫清挠了挠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洪宝的背影,好端端的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你家少爷这是咋了?”他回过头问三六。   三六耸肩,“大概是觉得和苏公子有些那啥吧。”   娘里娘气……   三六在心里补充,哪有大男人要拉着大男人的手走路的,公子忍了那么久才甩开也真不容易。   摇了摇头,三六抱着糖炒栗子就“噔噔噔”地跟着跑上楼了。   留在原地的苏莫清被三六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半晌才跟着上楼去,带着一肚子疑惑要去寻洪宝主仆问个清楚。   二楼上,庄凝刚和人谈完事情,送人出了雅间的门,刚要转身便一眼望到楼梯口那一抹靛蓝色的熟悉身影,眉梢微微一扬,立在门口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近。   本以为洪宝也瞧见了自己,奈何她却目不斜视地打自己跟前路过,庄凝微挑的眉头落下,俊脸微黑。   “欸,庄公子?”   抱着糖炒栗子的三六反而一眼就看到了庄凝,眼睛一亮地喊了一声。   庄公子可是他家少爷和二爷的救命恩人啊,居然这么巧在平阳城又遇上了!   三六至今并不知道庄凝就是和洪宝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位夫子。   庄凝看着眼前一脸兴奋的三六,想了想刚刚打自己跟前经过、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三六,凤目微凉,直接伸手把三六怀里抱着的糖炒栗子拎了过来,淡淡道:“替我请你家少爷过来罢。”   面前的房门被虚掩上,三六一脸愣怔地立在原地。   庄公子什么时候变成强盗了?   这算挟糖炒栗子以令他家少爷?   一头雾水的三六连忙去寻自家主子,后面跟着一样一脸懵的苏莫清。   不过片刻的功夫,洪宝便来到庄凝所在的雅间的门口。看着面前半开半掩的房门,她的心里不由生出几许踌躇来,一是因为适才无视庄凝的心虚,二来则是昨夜羞人的事儿还一幕幕地刻在脑海,她委实没有做好坦然面对庄凝的准备。   想起昨夜的事儿,洪宝面上不由作烧,不比当初在京都那一晚的抵触,昨夜的她对于庄凝的亲近竟是只有享受与沉迷?   指尖触上门扉,那凉凉的触感,让她神思回笼了一些。   反正迟早是要相对的,既然逃不开,那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指尖微微一缩,手虚握成拳,听着手叩上门扉发出的轻响,洪宝的心在一瞬间落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进来吧。”   淡淡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自屋里传出,洪宝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推门。   坐在桌边的男人身上着的是一袭墨色深衣,发顶束的是白玉冠,俊眉微扬,凤目幽沉,昳丽的面庞上喜怒莫辨。   洪宝的目光划落在男人手边的纸袋上,那就是她被“绑架”了的糖炒栗子。   “过来。”   她傻愣在门口,庄凝并没有多少耐心,将手上拨开的栗子肉扔到一旁的盘子里,庄凝淡淡地开了口。   洪宝随着他的动作才看见纸袋旁便还放着一小碟剥开了的栗子,金黄、饱满、诱人。   动作利落地关上屋门,洪宝依言走到庄凝跟前,还未站定就被人拉进怀里跌坐在他的腿上,才下意识地张口却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是唇上传来的湿热触感。   洪宝的耳尖滚烫,小手下意识地抵上庄凝的胸膛。   小小的抗拒在男人看来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这一次庄凝并没有攻城略地,浅尝辄止后便微微退后,只与怀中人额头碰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彼此呼吸纠缠。幽沉的凤目微敛水光,庄凝看着俏脸通红的洪宝勾了勾唇,声音低沉而沙哑地道:“你可有半分良心?”   “嗯?”洪宝微微喘息着呼吸不稳,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怎么到了你这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也许她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庄凝在表示理解的同时心里还是不爽的,不过这会儿他讨了点儿福利,心里才微微熨帖了一点儿。   洪宝这下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忙要起身与他解释,可她才一动就被庄凝按住了,无奈只能仰起头对上他幽深的凤目,小声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嘛。”她哪里料到会这么巧就遇上他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与平时不同,软糯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于庄凝而言是极为受用的,因为他知道洪宝这样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是只有他一人能见的。   “早上的甜点不够吃,还要跑来醉仙楼?”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粒栗子肉送到洪宝唇边,见她红着脸咬住了,庄凝眸色一暗随即又移开了视线随口问了一句。   洪宝嚼着香甜的栗子,含糊地应道:“唔是唔要粗来的,是苏莫清拉唔粗来阔好戏滴呀。”   捏着洪宝小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庄凝凤目一眯:“苏莫清?”   吃完栗子觉得口渴的洪宝起身去倒水,庄凝没有防备教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庄凝的怀抱。   丝毫没有注意到庄凝神色变化的洪宝一边倒水,一边道:“对啊,就是昨天你一来就罚跑二十圈的那一个呀。”说着想起昨天被罚跑的还有一个柯孝,洪宝便又添了一句,“眉清目秀像个小姑娘似的那一个。”   听着她对苏莫清的形容,庄凝虽想不起是哪一号人物,但也抿嘴笑了。   眉清目秀像个小姑娘么?   喝了一口水,洪宝扭身看向嘴角噙笑的庄凝,转而问他:“你呢?”凭什么他对她问东问西,她也要扳回一成。   “同样为了看一出好戏。”与人论事有之,更多的是为了看戏。   洪宝眨了眨眼睛,好奇极了:“究竟是什么好戏呀,苏莫清也说有好戏呢。”   看了一眼洪宝晶亮的眸子,庄凝唇角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真想知道?”   洪宝连连点头,继而就见庄凝向她勾了勾手指。   脚步微移到了庄凝跟前,就见他又拍了拍自己腿,那是她方才坐的地方。   瞬间了然庄凝的意图,洪宝耳根一热,脸上才将将消下去的红晕又一次爬了回来,她红着脸啐道:“不说算了,我去找苏莫清好了。”   即便与他坦诚了心意,洪宝对这些亲昵还是不适应的。   庄凝凤眸眯起露出一丝危险的讯息,不及洪宝转身就擒住了她的手腕,自己跟着站起了身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几乎贴着站在了一起。   洪宝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可手腕被擒住她溜不走,反而被庄凝逼着背靠上了紧闭的房门,慌慌张张地抬头,看着庄凝紧抿的唇角,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化,蓦然就想起了京都初八那一晚小巷里的一幕,当时的庄凝就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透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你,我,我不去找苏莫清了还不行吗?”她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谁料到他这么认真。   庄凝勾起唇角,眸底的幽沉晕开,头往前,唇贴在洪宝的耳边,声音低沉地道:“下一次别再推开我。”他在意的才不是什么苏莫清,而是怀里突然少了她。   因为他这么一句,洪宝的身子一僵,耳尖却为他温热的气息而更加滚烫,洪宝缩了缩脖子,小声应了一句,换来庄凝低低的笑声。   “你不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询问。   庄凝的头微微后撤,低头看着洪宝红得像是熟透了苹果似的脸,勉强忍住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他声音喑哑道:“生气。”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心情愉悦地勾唇,“所以你要补偿我。”   末一句的语气已经变得无赖起来。   洪宝:“……” 作者有话要说:  昂~扇扇写得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扇扇一直在努力做到更好~日常比心送给我的小仙女们~ (*≧▽≦) #醋坛子郡主一言不合就耍流氓的日常# #小剧场# 庄凝:苏莫清是谁? 洪宝:我闺蜜。 苏莫清: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要当小舅子! 顾岑&苏绾宁:古文   ☆、看戏   偌大的雅间里一室悄然, 除了偶尔响起的剥栗子声。   洪宝安安分分地坐在桌边剥着纸袋子里剩下的糖炒栗子,而庄凝则是倚在临街的窗前目光悠闲地盯着一脸郁闷的洪宝,唇角上扬, 显然是一副极其愉悦的模样。   楼下的长街上隐隐有喜乐声和鞭炮声传来,庄凝从洪宝身上收回视线, 看着长街尽头出现的迎亲队伍,嘴角微勾, 道:“好戏来了。”   他声音不大, 剥栗子的洪宝还是耳尖地听到了,捏着剥了一半的栗子就跑到庄凝身边,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向外面望去:“好戏在哪儿呢?”   她东张西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倏尔她眼睛一亮,“欸,是迎亲也, 郡主大人你看!”一时兴奋称呼又没改了。   庄凝没有纠正她, 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修长的手指指着那渐渐地由远及近的迎亲队伍,笑着道:“那啊就是传说中的好戏。”   人家好端端的迎亲大喜怎么就成了好戏呢?   洪宝想不明白。   庄凝抬手摸了摸洪宝的头, 淡淡地开口解释:“今日这戏的主角便是这办喜事的主儿, 穷小子迎娶富家千金做了上门的女婿, 而且呀这富家千金还是独女。”   洪宝皱眉,“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啊。”   庄凝低声笑了:“这天下哪来那么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穷小子娶的是富家千金还是千金背后的财势,只怕未可知晓呢。”   “你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似的。”洪宝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身边这个人, 她对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为了知己知彼,总要多打听一些。”庄凝察觉到身边人探究的目光,心思一转也知道洪宝在想些什么,不由无奈地笑了一声,“别胡思乱想,等有机会了我与你细细说。”   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她。   洪宝轻轻地哼了一声,又扭头去向外望去,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楼下。   坐在马上的男子身着大红喜袍神采飞扬,相貌倒也俊朗,举止之间没有什么穷小子的影子,洪宝有些纳罕,再看迎亲的阵仗也是咋舌。   当初她迎娶郡主大人的时候是红妆十里,阵仗在京都算是极其浩大的,可是眼下的这阵仗比之她的可丝毫不逊色呀。   “这新郎倌好像的确赚了呢。”洪宝呆呆地感叹了一句。   庄凝冷笑:“只怕他不会那么平顺安稳。”   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这可不像说说那么简单。   洪宝听不明白,见庄凝无疑多说便继续扭头去围观,迎亲的队伍已然远去,洪宝觉得无趣,才要收回目光就看见楼下有一着蓝色衣裙的女子从酒楼出来朝着那远去的迎亲队伍追去,面上似是有少许薄怒?   没等多久,又见一驾马车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紧接着是行色匆匆的苏莫清。   “欸,怎么感觉好戏不在这儿唱呢?”   庄凝站直了身子,看着洪宝,问她:“想去围观?”   他本是为了确定一桩事情无意过多去管那几人的纠葛,可是看着洪宝一副好奇的样子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洪宝眼睛晶亮,连连点头。   虽说不该如此的八卦,可她就是很好奇呀,更何况本来带她来看戏的苏莫清怎么也牵扯进去了呢。   庄凝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口处走去,走了两步没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无奈地冲还待在原地的洪宝道:“领你去叶家。”   —— —— ——   叶家是平阳城的富商之一,叶平海半辈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叶明珠,因为只此一女,叶平海向来对这个女儿千娇百宠,女儿看上了才貌双绝的穷书生赵诚,他心里不愿意,但还是点了头,把那赵诚招赘了。好在赵诚人穷但是才智不错,经商打理铺子也有些手腕,这让膝下无子的叶平海满意了一些。   赵诚孤身一身,招赘进叶家,一来圆了女儿的心愿,二来也算让他后继有人。   可是叶平海从来没有料到,就是女儿和赵诚的一桩婚事让他日后沦为了平阳城的一个笑柄。   此时,叶家大门前,新郎倌赵诚翻身下马,射箭踢轿门迎出了自己的新娘,牵着叶明珠伴着喜娘的唱和正要进叶家大门就被人喊住了。   赵诚一脸惊慌的看着俏生生立在不远处人群前的蓝色身影,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才走出来的叶平海皱眉看着这一幕,冷声问女婿:“这是怎么回事?”   赵诚抖了抖唇,看了一眼蓝衣女子,又看了一眼身旁新娘和岳父,心里权衡了利弊,恢复镇定,“小婿也不知,许是这女人想来是眼红珠儿才来攀扯小婿的吧。”言罢,他上前一步,冷着眉眼,沉声对蓝衣女子道:“你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莫要再捣乱了。”   蓝衣女子呆了呆,俏脸覆冰,冷笑了两声:“赵诚,你敢说你不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来纠缠我的!”   蓝衣女子怒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才冷冷地盯着赵诚,一字一顿,声音冷到了骨子里:“既如此,我祝你白头不到老,早生不得子。”   可以说是恶毒的诅咒让原本盖着盖头的新娘掀开了盖头,叶明珠气呼呼地吆喝让人拿下蓝衣女子,可是这时人群却突然散开一条道,一墨色锦衣面容俊眉冷峻的男子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头。   男子无视了谄媚的叶平海,径直走到蓝衣女子的跟前,目光定在她眼角的晶莹上,唤了一声:“绾宁……”   蓝衣女子飞快地看了男子一眼,抿唇低声道:“言之哥哥我先走了。”   看着女子飞快地跑远,顾岑俊脸瞬间冷了下来,转身看着一脸谄媚的叶平海和赵诚,薄唇微微抿起,冷冷道:“你们叶家真是招了个好女婿。”   叶平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并不知道顾岑言下之意,赵诚却被顾岑在他耳边低声说的一句话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在了地上。   原来蓝衣女子竟是顾大少未过门的妻子的妹妹,平阳城首富苏家的千金?   他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算是得罪了这平阳城的一方霸主了。   顾岑不理会他,转身离去,一场喜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人群里的洪宝围观了全程,不由感叹道:“我这会儿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看着那赵诚的反应,他娶叶家千金摆明了目的不纯嘛,不过那蓝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呢,方才她瞧着总觉得有些眼熟呢。   洪宝低着头寻思,一旁的庄凝淡淡地收回了目送顾岑离开的背影,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翘了翘唇角:“好了,这场戏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洪宝瞪他:“不要总拍我的头。”个头高了了不起吗。   庄凝被逗得笑了起来,“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三六。”庄凝是新来的夫子,她跟他同进同出回书院,少不得要被人说闲话,她可不想被人说她故意讨好夫子呢。   庄凝闻言,眯起一双好看的凤眼,似笑非笑地问她:“是去找三六,还是去找那个叫什么苏莫清的,嗯?”   “我找苏莫清干嘛。”苏莫清这会儿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呢。   回想起苏莫清貌似也跑这边来了,洪宝下意识地张望了一回:“明明看到他也往这边来了啊。”   “谁?”   “苏莫清啊。”洪宝缩了缩脖子,看着庄凝又开始变得幽深的眸子,她咧嘴一笑,试图顺毛,“您别误会呀,我只是好奇他跑过来干嘛来了。”   庄凝冷哼一声:“他追着那女子跑了。”   洪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庄凝口中的女子是谁后,不由捂住了嘴巴:“感觉错过了真正的好戏呢。”   苏莫清和那女子肯定有什么牵扯!   庄凝伸手敲了一下洪宝的额角,看她皱着脸呼痛,叹了一声,伸手给她揉了揉,无奈道:“他们是姐弟。”   “啊?”洪宝惊讶了,想多问两句,庄凝却转身就走,洪宝心里好奇,立马就追了上去,“你再给我说说呀。”   ……   跟在庄凝身后回到百麓书院,迎面遇上散步的宁慎修,洪宝还记着上次她给他打招呼被无视了的事情便就没有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可哪料到宁慎修给身为夫子的庄凝问了好以后,居然还一派笑意吟吟地跟她打招呼。   宁慎修脸上的笑和庄凝若有所思的目光,让洪宝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连忙推说还有功课要做就溜了。   庄凝神色淡淡亦是抬步要走,宁慎修却开了口:“夫子,学生有一事想向夫子请教。”   “什么事?”   宁慎修面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看着庄凝,语气疑惑地问道:“不知夫子家中是否有一妹妹?”   庄凝眯眼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无害的宁慎修,拧眉,冷声道:“并无姐妹。”   “哦。”宁慎修的脸上似是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拱手笑道,“多谢夫子。”   庄凝淡淡颔首,拂袖朝着东苑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宁慎修看着庄凝的背影,一只手慢慢地抚上唇角,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诡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y<)谢谢水静涟漪小仙女的营养液~ 沉迷于广播剧和漫画《两不疑》不能自拔2333 【sorry,强迫症捉了几个虫……】 PS:宁慎修他啊……私以为是个可怜人……至于为什么以后揭晓   ☆、“甜汤”   东苑的小厨房里, 洪宝跟在庄凝身后,一眼不错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见他有条不紊地将红豆和薏米泡入水中, 凑了过去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呀?”   庄凝一边洗黑枣,一边给她释疑:“给你煮薏米红豆甜汤。”   “哦哦, 你好像真的会做很多吃食呢,真厉害。”洪宝想起早起的那一碗桂花糖芋苗, 由衷地赞了一句, 继而眨眨明亮的杏眼,“不如你教我做好不好?”   说完不等庄凝开口就把自己的手伸进水盆里去抢盆里的黑枣,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然而盆子盛着大半盆清水,她莽莽撞撞地伸手,衣袖浸入水中,霎时晕湿一片, 教她顿时苦恼地垮了脸。   庄凝见状不由笑出声, 无奈地摇了摇头, 抓着她白嫩的手离开水盆,顺手扯过一旁桌子上搭着的一方白巾擦干了自己手后才动手帮她将衣袖上的水渍拧干, 细心地把她衣袖卷到手肘处, 庄凝看着她细滑白嫩的玉藕眸色沉了沉,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了,洗吧。”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无奈。   洪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挥了挥手臂, 笑道:“看我大显身手吧!”   洗黑枣是一件极其容易的活计,庄凝任由洪宝去了,自己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洪宝细白的小手在水里拨划翻动,眸底涌动着异样流彩。   黑枣不多,洪宝很快就洗好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洪宝玩着盆里的水,同时扭过头问庄凝,“今天你做师父教我,我来动手下厨。”   庄凝看着她晶亮的双眸,抬步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双手也浸入水中,一派悠闲地道:“不急,等红豆和薏米再泡一会儿。”   天气炎热,这清清凉凉的水倒让人神思清明。   洪宝睁大了眼睛,盯着盆里多出来的一双大手瞧了一会儿,“咦”了一声,缓缓地把自己的小手移过去覆上庄凝的大手,弯着眉眼惊讶道:“你的手好大呀,要比我的大出许多呢。”   感受到手背上覆着的掌心柔软,庄凝怔了一下,随即大掌一翻将那只小手反握住。   他的手的确要比她的大出许多,他的大掌恰好能把她的小手包裹,契合得恰到好处。   “嗯,怎生你的手这么小呢?”庄凝牵起她的手拉到跟前,细细地端详着,直到洪宝耳尖微热时才低笑一声打趣道,“宝儿的手柔若无骨的,细细小小的,可半点儿不像个男儿,倒是难得能骗过那么多人的眼睛。”   这双手但凡细细瞧了,都不会错认成男子的手。   洪宝试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果,便干脆放弃,看着一本正经的男人,哼哼道:“他们笨咯。”事实上有几个无聊的人会去注意她的手,即便是注意了,反正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少爷与众不同一些也算不了什么稀奇。   洪宝的目光往小厨房外面瞄去,有点儿心虚地对庄凝道:“你快放开我,要是给别人看到像个什么样子啊。”   这小厨房是东苑公用的,偶尔也有别的夫子回到这里来,洪宝可不想被人抓包,平添闲话。   庄凝虽然并不想放开手里的滑腻,但也是知道分寸的,轻轻地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坦然松手,“宝儿说的是。”   “你,你唤我什么呢?”往日只有江氏会这样唤她,这会儿听着庄凝低沉好听的声音念着这个小名,洪宝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故意瞪着庄凝问。   “唤你宝儿啊。”答得理所当然。   洪宝:“能不这样唤我吗?”那样亲昵的称呼真的觉得无法接受呀。   庄凝笑了一声,“不这样唤啊?那我唤你什么好呢,是该叫你娘子还是相公呢?”语气里满是揶揄。   “……就不能直接喊名字吗?”洪宝瞪他。   庄凝摇了摇头,表示这样太过于生疏。   “那随你好了,不过不许喊什么相公娘子的……”这人真是一言不合就要耍无赖。   看着洪宝红着脸转身去捞泡好的薏米和红豆,庄凝心情愉悦地翘了翘嘴角,转身走到她的身后,贴在她耳边问她:“宝儿要如何称呼我呢?”   洪宝缩了缩脖子,躲开庄凝,歪着脑袋若有所思道:“郡主大人?庄公子?庄夫子?”   腰间缠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洪宝被迫靠上身后温热的身躯,耳边传来了庄凝意味深长的声音:“确定?”   两个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洪宝心慌地想要挣开,可她的那丁点儿力气哪里能及得上身后的男人,她无奈地放弃了挣脱的念头,撇撇嘴道:“不然嘞?”   “宁修,唤我宁修。”庄凝顿了顿,轻笑地补了一句,“虽然我更希望你能唤我一声夫君呢。”   “……”明明是他嫁给了自己好不好,不对,纠结这个干嘛,洪宝委实担心有人过来,拗不过庄凝只能依言唤了他一声“宁修”。   —— —— ——   循着庄凝的指令,洪宝将红豆、薏米和黑枣一起倒入了早已刷干净的锅里,放入适量的清水以后就把锅放在了火炉上用大火烧开,之后才用小火慢煮细熬。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洪宝解开了锅盖,顿时有一阵淡淡的红豆香味儿夹杂着薏米熬开的馨香扑鼻而来,其中还缠着丝丝黑枣的甜味儿。   基本上大功告成啦,不对,还差一样东西。   想起庄凝方才离开前的叮嘱,洪宝开始在墙边的柜橱里翻找红糖。   “咦,怎么会没有呢?”遍寻不到红糖,洪宝垮了一张小脸,目光一转看到一个小钵里盛着白色的像糖一样的东西,“欸,用白糖效果也是一样的吧?就这样吧。”   伸手把钵子挪过来拿在手里,拿着勺子挖了几勺白糖放进刚刚熬好的薏米红豆里,洪宝把钵子放到一边,满意地看着锅里的薏米红豆甜汤,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将薏米红豆甜汤盛入品锅,洪宝又拿了两个青花瓷碗放入托盘里,之后才哼着愉快的小调端了回厢屋。   在洪宝看来自己这一次下厨的成果还是相当成功的,可是庄凝只喝了一口,未及下咽就吐了出来,甚至还抱着茶壶狂喝水。洪宝静静地看着,摆明了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她是一步一步循着庄凝教的步骤做的,甚至连火候和时间都拿捏得半分不差,怎么可能会难以下咽呢?   庄凝只顾喝水也不说话,见状,洪宝不信邪地拿起了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口送入自己的嘴里。   “啊呸……咸死啦!”   急急忙忙把刚刚塞进嘴巴里的“甜汤”尽数吐了出来,洪宝的一张脸瞬间皱作一团。   喝了小半壶凉茶解了味的庄凝瞧见洪宝的模样,一边给她倒水,一边好笑道:“宝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这薏米红豆咸汤可真是别出心裁,叫人大开眼界啊。”   被打趣了的洪宝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咸的呢?”   “你都放了什么在里面?”   “按你说的熬好以后放的糖啊,不过厨房没有红糖我就拿了白糖……替代……”洪宝声音越说越弱,终于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了最后放的几勺“白糖”上了。   那哪里是什么白糖,根本就是盐!   洪宝羞愧得低下头去,好丢脸啊。   庄凝无奈地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倒也胆大,不弄清楚是什么都敢往汤里放。”   “这汤怎么办?”晚饭也没着落了……   洪宝表示很受伤。   庄凝是没有勇气继续去吃这咸得几乎能齁死人的薏米红豆咸汤,可看着洪宝一副懊恼的样子,又有些舍不得,便道:“没事,咱们加一点儿薏米红豆和水做一锅能吃的咸汤的就好了。”   总是一种新体验不是?   这一晚,庄凝和洪宝的晚饭就变成了一锅别出心裁的薏米红豆咸汤和一小碟庄凝亲自坐的红豆糕。   —— —— ——   休息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洪宝又开始了浑浑噩噩的念书生活,而庄凝一日日也变得忙碌起来,经常会不见踪影。   洪宝百无聊赖地上课下课,一有空就钻进东苑的小厨房里折腾,做好了吃食就拿去给苏莫清尝,也不管好吃不好吃,一概要苏莫清品鉴。   苏莫清第一次看到洪宝端了一碟子糕点请他吃的时候感动极了,认为洪宝是注意到他因为家里两位姐姐的事情消瘦了才来补偿他的,可当那苦到极致的糕点塞进了嘴巴里,他觉得洪宝压根就是来暗害他的!   然而对着洪宝一副期待的表情,他不忍心打击他,只能勉强忍着泪水把一碟子苦到极致的糕点都吃了。   接下来便是暗无天日的试吃时光了,苏莫清几乎每一次看到洪宝手里出现吃食就会腿软。   他实在被坑得光顾茅房太多次了。   “洪宝啊,咱们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折腾这些做什么啊,不如我带你去醉仙楼吃一顿好的行不?”   看着洪宝端着的云片糕,苏莫清跪下喊她亲爹的冲动都有了。   再这样试吃下去,指不定他的小命就交代了。   洪宝绷着小脸,看着苏莫清道:“苏兄实在嫌弃小弟的手艺?”   “没,没有……”难得有个愿意跟他做兄弟的,就是毒|药他也吃啊。   苏莫清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拈起一块云片糕,试探地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的更新奉上 心情有点儿不好,干什么都没劲 不过日常比心小仙女们~   ☆、四七   雪白如云的片糕才刚刚触及舌尖就如同雪花融化, 轻轻一嚼,细腻清甜的滋味让苏莫清瞬间陶醉地眯起了眼,“哇, 洪宝可以啊,这个云片糕味道很正啊。”苏莫清又拈了一块塞到嘴巴里, 才要开口又看向洪宝,怀疑道, “这不会是你从外面的糕点铺子买来的吧。”   洪宝下巴一扬, 轻哼道:“有的吃还话那么多。不过你确定是好吃的对吧?”云片糕做好以后她自己也尝过,的确要比之前做的好很多,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   “好吃好吃。”在味蕾被摧残了那么多回以后,能吃到洪宝做的正常吃食,苏莫清已经激动地快要流下眼泪了。   洪宝闻言松了一口气,在苏莫清要伸手过来继续拈糕片的时候侧身避开, 轻笑道:“既然好吃我就放心了, 我还有事儿就先走啦~”   说完也不等苏莫清开口, 抱着剩下的糕点就往东苑的方向跑去。   难得做对了味道,她得回去按着这个再做一份才行。   苏莫清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看着洪宝越跑越远的身影, 他抖了抖唇挤出一句:“就不能把糕点留下吗?”   ……   夜幕四合时分, 庄凝才带了满身的风尘从外面回来,一天的奔波令他俊容上满是疲惫,等到他看见东苑厢房内柔和温暖的光亮时却倏尔展眉笑了,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倦意都尽数散去, 只余下脉脉暖流从心上流过。   推门而入,堂屋里并没有洪宝的踪影,只一碟雪白的云片糕摆在圆桌上,在暖黄的烛火映照下,那云片糕显得愈发诱人了一些。   庄凝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走过去拈了一块放入口中,一瞬间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一点一点慢慢地蔓延到心头,庄凝低笑了一声,“的确长进了。”   至少不是咸味的糕点不是?   庄凝抬步走到洪宝的门前,抬手轻叩了两下,笑着唤了一声。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半晌屋门打开,洪宝揉着惺忪睡眼,看着庄凝,迷迷糊糊地问他:“欸,你回来了啊?”问完顿了顿,她清醒过来,注意到庄凝脸上的笑意,恍然记起什么来,推着他往后退,“我给你做了点心,你尝尝,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庄凝并没有如洪宝的愿转身,反而握住了洪宝推搡他胸膛的一双小手,轻轻地捏了捏,牵唇笑道:“嗯,宝儿进步很大,知道为我洗手作羹汤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 , 今来为君做羹汤。   脑海里蓦然浮现刘希夷的《公子行》,洪宝微微红了红脸,嘴上却只道:“我这叫礼尚往来你可别多想。”说着抽回自己的手,绕过庄凝走到桌边,见碟子里果然少了两块云片糕,弯了弯唇,扭过头看向庄凝,问,“好吃吗,这是我试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最成功的第二碟呢。”   她的一双杏眸明亮得如同夜空里璀璨的星辰,可庄凝抓住的重点却是,“第二碟?”   洪宝自己也拈了云片糕塞进嘴巴里,闻言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咽下嘴里的糕点后才道:“对啊,第一碟教苏莫清拿去尝了,没问题我才重新做了一盘呢。”   庄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翌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在百麓书院的练武场上,一身劲装的庄凝负手看着立在面前的一帮人,目光里带着打量,半晌才开口道:“古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文人读书固重礼乐书数,只这射御亦不可荒废。今天我们便从射艺开始。”   庄凝来回踱了两步在苏莫清跟前站定,淡淡地问他:“何为射礼?”   苏莫清愣住,见庄凝目光幽沉,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应道:“谦和恭让?”   原谅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庄凝未置一词,转而看向他身旁的洪宝,见后者缩着脑袋只一笑而过,指着洪宝左手边的宁慎修,“你来说。”   宁慎修拱手应道:“《礼记·射义》中有言:‘是故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饰之以礼乐也。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圣王务焉。’射箭是大丈夫之本分,国家有战事之际,则披甲持弓,保家卫国;国家太平之时,则修礼乐射御之艺,进而合礼、乐、射三艺一体以为射礼。上至天子诸侯,下至乡大夫士,无不尽志于射,合射以修礼乐,以立德行,以敦教化,以选贤能,诸艺之中唯射礼综之,故仁德之王甚重此道。”   众人闻言唏嘘,庄凝也微微颔首,凤目凛凛看着众人,缓缓道:“此便是百麓书院何故重射御之道,今日我的要求是箭中靶即可。”   “这个简单啊,弓一拉射出去就行了嘛,中靶子有什么难的?”柯孝不由嗤笑一声道。   庄凝并不恼,转身取了弓箭过来,面上喜怒莫辨,“那就由你来给大家示范一下罢。”   柯孝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接过庄凝手里的弓箭,转身走到离靶子十步远的地方搭箭拉弓。然而信心十足的柯孝最终也不过看着箭落地而已。   众人不免嗤笑出声,而柯孝素来是极好面子之人,一时恼闷,重新抽了一支箭再次瞄准不远处的靶子。   “唰——”   眼睁睁地看见箭在将要触及靶子的一瞬坠落,柯孝懊恼得几乎要将手中的弓扔在地上,可是背顶着庄凝幽寒的目光,他只能甩了一下头,转身走到庄凝跟前双手将箭奉还。   “先生,我错了。”   过于高估自己,也过于浮躁。   庄凝一手握住弓,一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脚下步子未移半分,只微微侧身转向靶子的方向,一派悠闲地将箭搭在弦上,拉开弓,手一松,羽箭倏地飞了出去。   正中靶心。   “开始罢。”   所有的人都依次领了自己的弓和箭筒,庄凝负手在每个人身后来回走动,瞧见谁的动作不对了便从那人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给他指导,一一纠正每个人的动作。   等庄凝转悠到洪宝身后,看着她踉踉跄跄地站不稳,拉了半天也没能扯开弓弦时不由摇了摇头。   “两条腿微微弯曲分开站立,下盘要稳,手臂抬起,对,再抬高一点。”见洪宝总不得要领,庄凝抿抿唇角,抬步走到洪宝身后,双臂虚虚环住洪宝的身体,一手握着她的柔软小手,一手扶着她握弓那只手的手臂,贴在她的耳边,沉声道,“这样往后拉,背脊挺直……”   温热的气息扑在洪宝的耳际,她惊得手一抖,身后的男人便握得更紧,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她不由压低了声音道:“能不能不靠这么近说话?”她的整个背都几乎要贴在庄凝的胸膛上了!   “洪宝同学基础功不牢固,先生我只得手把手地教你了,集中注意力。”前一句还笑意吟吟,最后却绷起了脸。   洪宝撇了撇嘴,可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敢顶撞庄凝,只能任由他手把手指导她拉弓射击。   羽箭偏离,落地。   庄凝松开握着洪宝的手,摇了摇头,故作叹息,“孺子不可教也。”   “……”明明是你拉的弓放的箭好不好?!   洪宝几乎要跳脚了。   —— —— ——   一堂射艺课结束,所有人几乎都是双手耷拉着离开练武场的,即便是平时一派淡然如谪仙模样的宁慎修也露出了几许狼狈来。   洪宝看着自己磨得通红的双手,真心觉得这是她长这么大受的最大的罪了。   想她金尊玉贵娇养大的洪家大少爷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手心火辣辣的疼,洪宝的心里不由埋怨起罪魁祸首来。   “惯会折腾人的,这要怎么去完成陈夫子的功课啊~”洪宝踢走脚边的一块石子,随即便听到一声痛呼,抬眼望去是同样捧着手的苏莫清。   苏莫清本来正在埋怨武先生太过严厉,冷不防被石子砸中膝盖,痛得他差点没给跪在地上。   “洪宝,你这是暗害我呢!”   洪宝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见苏莫清痛得厉害便准备上前去查看一番,还没等迈开脚步,小臂便被一只大掌捉住。   顺着大掌扭过头看向大掌的主人,却只见庄凝玉面微冷地盯着自己,那眸色深深似乎藏着无尽波涛。   “你怎么在这儿?”洪宝呆呆地问了一句。   刚刚他不是离开了么?   庄凝没有搭理洪宝,抿着唇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看着一脸疑惑的苏莫清,他懒懒的抬眼皮,淡淡问:“怎么了?”   苏莫清的膝盖疼得紧,手心也疼,可是对上庄凝清冷的双眸,他觉得这些疼都压不过他心头的惊颤,一时之间连话都不知道要如何说了,直到庄凝露出不耐的表情,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没,没事……”   “手不痛,嗯?”   “痛,不,不痛。”深怕庄凝不信,苏莫清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这点儿苦头若是吃不了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庄凝颔首,淡淡道,“既如此就要劳烦苏同学帮我一个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跑了半天去拉汉服晚会的赞助【累趴】 存稿箱一个字也没有了π_π 最近评论少了(T▽T) 撒娇打滚~ 感觉我要写吃的写到地老天荒 我争取五一期间把车开了   ☆、四八      “好好的干嘛让苏莫清洗蛤蜊啊?”洪宝倚着门框,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头也不回地问庄凝,而后者此时正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只是还没等庄凝作答,一直蹲在院子里洗蛤蜊的苏莫清两手一拍, 咧着嘴大声道:“夫子,这些我都洗干净啦!”   蛤蜊本来只要放在清水里扒拉着让其主动把泥沙吐出来就好, 可是庄凝却要求苏莫清一个一个洗净,只说这样才能真正地弄干净好用作食材。   苏莫清本来被拉来洗蛤蜊还有些郁闷, 可是他转念一想, 既然夫子要洗干净的蛤蜊大概是要下厨做菜?他听洪宝提及过庄凝的手艺,肚子里的馋虫在洗蛤蜊的途中也悄悄复苏了。   他这么任劳任怨地帮忙,应该是会有福利的吧?   一念及此,苏莫清清秀白皙的面庞上绽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看着苏莫清被驱使着干活还一副喜滋滋的憨样,洪宝嗑瓜子的心情没了。   庄凝和苏莫清两个分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来是没有好戏看了。   拍了拍手, 抖落手上沾到的皮屑, 洪宝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端坐在摇椅上的庄凝,只见他薄唇轻启, “很好, 那就再有劳苏同学将那缸边放的冬瓜切一块洗净。”   “没问题!”苏莫清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之后却并不立即行动,只厚着脸皮开口问道,“夫子可是要下厨做蛤蜊冬瓜汤。”   “嗯。”庄凝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莫清面上一喜,这蛤蜊冬瓜汤可是他最喜欢的汤食了, 看来他今天是有口福了。   在苏莫清看来,庄凝既然请他帮忙干了半天的活,那么这晚饭怎么着也应该会允许他蹭上那么一小碗吧……   然而当他嗅着诱人的蛤蜊汤被庄凝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以后,苏莫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小厨房门口的庄凝,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子,您这是……”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大一样呢?   庄凝淡淡地挑眉,“嗯?”   “夫子啊,学生那个在您这儿忙活了半天,这时候去饭堂也误了饭点儿,那啥,我能不能在您这儿讨一顿饭吃?”苏莫清厚着脸皮笑道,“夫子,我饭量不大的。”   生怕庄凝怀疑,苏莫清甚至还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   庄凝嘴角微微一翘,目光幽沉地看向一脸讨好的苏莫清,手抚下巴,沉吟着开口:“你帮我打了半天的下手,就这样让你饿着肚子离开未免说我这个做先生的不太厚道,既是如此,那便再添一双碗筷就是。”   苏莫清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正准备开口奉承几句,庄凝已经转身回了小厨房。   蛤蜊煮熟特有的香味儿伴着姜丝的浓香慢慢地蔓延开来,苏莫清立在小厨房里看着身影颀长挺拔的庄凝在锅台前转悠,虽然做的是做饭烧菜的活,可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丝毫不输与泼墨作画的优雅。   庄凝装了两碗饭,盛了菜便端着托盘准备离开厨房,转身时注意到愣在一旁的苏莫清,昳丽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恍然,勾唇道:“锅里有饭和菜,你自己将就着对付一顿。”   言罢,迈步出门。   等到庄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莫清立即“嗷”了一声扑向锅台。   天知道他饿的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然而当锅盖揭开的那一刹那,苏莫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向锅里剩下的小半勺冬瓜和大半锅汤水,他的眼眶突然觉得一热。   夫子,我辛辛苦苦洗了半天的蛤蜊,您连个壳都不能给我剩下半个么?   苏莫清看着锅里的清汤寡水,默默地掬了一把辛酸的泪水,不敢凑到厢房那边再去讨要吃食,只能拿汤拌着米饭将就着吃,然而等他尝到那汤的鲜美滋味时,心里的泪水流得更淋漓了。   汤都这么鲜香,蛤蜊岂不是更加美味?   好羡慕洪宝呀……   苏莫清的这一份心酸洪宝是体味不到的,这会儿她正抱着碗对着满满一盘子的蛤蜊冬瓜大快朵颐,吃得尽兴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孤零零被冷落在小厨房里的苏莫清,不由眨巴着眼睛,一边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问庄凝:“苏莫清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您呀?”   “此话怎讲?”庄凝抬头看向洪宝。   “不然你怎么故意折腾他洗什么蛤蜊,连饭也不叫他好好吃呢?”洪宝看着庄凝对待苏莫清的态度多少也瞧出来点儿不对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的为难,但是她也看出来庄凝约摸是不太待见苏莫清的。   至于原因,她想不明白。   庄凝搁下手里的碗筷,淡淡一笑,“在为他抱不平?”声音里并没有多少笑意。   洪宝扒拉了一口饭塞进嘴巴里,含糊道:“才没有呢,只是觉得你这样做要是给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这个先生没有师德了。”   捉弄苏莫清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只是同窗之间开玩笑和庄凝这种刻意为难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她不在意苏莫清被捉弄,只担心庄凝落了话柄给别人。   庄凝失笑,摇了摇头,夹了菜放到洪宝碗里,温声道:“好好吃饭,其他的不用理会。”他有意为难苏莫清不假,可是却没有亏待他,说是清汤寡水,可是这蛤蜊冬瓜汤的精华可都在那半盅汤里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洪宝砸吧砸吧嘴倒也没有再劝,要她把碗里的菜分出去,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不大愿意呢。   吃完饭,洪宝争着收拾碗筷,到小厨房时发现苏莫清早已跑得没了身影,她抿嘴笑了笑,把剩下的半碟蛤蜊放入碗橱,洗了碗才回到厢房就看见庄凝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从屋里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不等洪宝开口询问,庄凝便走到身边,垂首盯着洪宝的小脸叮嘱道:“我有事要离开几天,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为难事就到桐华胡同尽头的朱门宅子去寻长风。”   洪宝有些意外,咬了咬唇,问他:“你是要离开平阳城么?”   “不是,只是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去办,脱不开身来书院。”   “会有危险吗?”回想起上次在八宝寨重逢的场景,洪宝心里多了几分担忧,“你总不与我说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就算了,但是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她毫不掩饰的担忧令庄凝心里熨帖,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柔和,语含笑意道:“你放心。”   —— —— ——   连通南北的运河流经平阳城,平阳码头变成了商船来往停歇频繁的地方,偌大的码头每一天都会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商船,装载和卸货的人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声音缀得这码头亦是热闹非凡。   庄凝与长信主仆二人到码头时,正遇上一艘大型商船装运货物。庄凝看着商船甲板上立着的肥胖身影不由蹙了蹙眉,扭头问长信,“是那人?”   长信拱手,低声回道:“是的,那人姓柯,人称柯老三,和他接头的是何老大,是专管平阳和京都的私盐走运的。”   庄凝拢了眉,“这柯老三和叶家什么关系?”   “柯老三原是叶平海的远房表亲,如今在叶家盐行当差。”   庄凝颔首,抬眼看向颐指气使的柯老三,嘴角勾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好整以暇地问:“平阳城官府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长信摇了摇头。   庄凝挑了挑眉,一时倒有些意外了。   “这可不大像顾岑的行事风格。”顾岑整一个人向来干脆利落,今次却有心情逗弄叶家盐行这么久,反而有些优柔寡断。   看着一包一包的货物被运上船,庄凝抿紧了唇,“这批货不能离开平阳。”   “可是九爷那边……”长信迟疑,“公子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庄凝却摆了摆手,“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且去城中百花楼替我这样……”   压低了声音吩咐长信几句,庄凝便让长信先行离开,他看了一眼码头对面的长街,心里盘算着与顾岑议好的计划,凤眸半眯……   —— —— ——   柯老三不耐烦地催促着手下加快搬运货物的动作,骂得口干舌燥之际正准备转身到甲板上的小桌上倒杯水来喝,眼角的余光冷不防地瞥到长街远处似有尘嚣飞起,心头当即一紧。   不等他有任何猜测,先前被打发去探听消息的探子便已经神色张惶地跑了回来。   “柯三爷,不好了,衙门派了人往码头这边来了!”   柯老三手里的杯子落了地,来不及多想便大声催促道:“动作快点儿!”   码头上还有十几包货物堆着,可是人手并不多,眼见官兵朝着这边来了,柯老三急得头上直冒汗。   今天真是要栽了。   “把货扔进水里去。”   淡淡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柯老三抬头去看时,恰好看到身着墨衣手持白玉箫的庄凝步步生莲而来。   “阁下可是庄公子?”柯老三警惕地问道。   他只知上面派来的庄公子是个喜好携一支玉箫走动的,却从来未曾见过一面。   见庄凝颔首,柯老三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上前道:“庄公子方才的话是认真的?”   这些货物扔进河里可就啥都没了,丢了货他要如何交差?   庄凝薄唇微掀,“抛进河里,有事我给你担着。”   ……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大人只是觉得小小的不爽,然后幼稚了一把 对苏莫清恶意不大的(¬_¬)汤真的是好东西 下一章如果没意外,郡主大人又能耍流氓了 港真,不要和蠢阿扇谈逻辑,会死扇的 给大家讲个笑话 有人早上去图书馆刷卡进门把卡放在指示灯上 然后进不去还说感应器坏了 直到有人经过说,同学你放错地方了 监介…… 【(T▽T)不要嫌弃爱尬聊的扇扇】   ☆、花楼   “全扔河里?”柯老三结结巴巴地吐出四个字, 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庄凝淡淡地抬了抬眼,“货扔河里,或是你们去牢里, 坏了九爷的事,后果如何你自己掂量掂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柯老三抖了抖身子, 他转了转眼珠子,终于开口冲着码头上的工人们吆喝道:“快, 把麻包都扔到河里去, 动作麻利点!”   左右是这庄公子下的令,事后就算上头追究起来也不能算在他头上。   “噗通——噗通——”   一包又一包的货物被相继扔进运河里,咕噜咕噜的水泡泛起,不消多刻便都没了踪影。   也恰在最后一包货物消失在水面时,一队官兵便将整个码头包围了。   柯老三拿衣袖抹去额头惊出的虚汗,收拾好了情绪才走向那官兵的领头人。   “各位官老爷这是做什么呢?”   那领头的官兵扫视了一眼码头, 目光在一旁的庄凝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才看向面带笑容的柯老三, 沉着声音道:“我们接到人举报,说你们船上有私盐, 麻烦让我们检查一番。”   柯老三笑着拱了拱手, “官爷啊, 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生意人,哪能做那违纪乱法的勾当,您可别弄错了啊。”   “是不是冤枉弄错,我们查了就知道!”领头的官兵失去了耐心, 直接挥手让手下的人抽检码头上和船上的货物。   虽然不该有的货物都已经入了水,但是柯老三还是提着一颗心,悄悄去看庄凝时却发现那道墨色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回禀大人,船上的都是稻米,并没有发现私盐。”   领头的官爷拧眉,看向一旁的柯老三,眼底满是探究。   柯老三心里的大石已经完全落了地,笑道:“官爷,我说了您还不信,我们都是老实的生意人。”   “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   柯老三愣了一下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着脑袋道:“刚刚那位啊是我们一个客人,本来要找我们谈生意呢,被官爷您这阵仗一吓唬,怕是不敢相信我了。”   那人眉头皱得紧紧,心里犯着狐疑。   顾大少爷透了口风让他来查,不应该让他扑个空啊?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跑了过来。   听了衙役的话,领头的官兵冷哼一声,扬声招呼手下的官兵集合,吩咐道:“你们一半就在这儿继续查,其他人跟我去百花楼。”   “是!”   —— —— ——   百花楼位于平阳城最为繁华热闹的花街上,每日里迎来送往生意红火,乃是城里生意最好的一家勾栏。   “嗳,苏莫清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呀?!”洪宝看着百花楼门口两个衣着单薄清凉的妖艳女子,忍住嘴角的抽搐,拦住就要拉她进去的苏莫清问道。   苏莫清回过头看着一脸抵触的洪宝,乐了,“嘿,一个大男人来这儿还能干什么,你别虚,咱们就来凑个热闹而已。”   “什么热闹不好凑非要来这儿,要进去你进去,我可不干。”洪宝对这勾栏楚馆并无好感。   “又不是带你干什么坏事你怕成这样干嘛?”   “我哪有害怕,只是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凡懂得洁身自好的人都不会往这里来好不好?”洪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苏莫清被她怼得无话可说,激将法不成,那就换个策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领你来这儿是去见识见识百花楼的花魁孟姑娘的,那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才女啊。”   洪宝不太相信,“真的?”   这青楼楚馆里还能有清白姑娘,寻常男人来这儿不都是寻欢作乐?   “洪宝兄弟啊,你得知道,有钱人有个劣根性,都爱附庸风雅。”苏莫清朗声笑了起来,不顾洪宝小小的挣扎,拉着她就进了百花楼的大门。   扑鼻而来的是浓烈刺鼻的脂粉香气,放眼望去皆是姹紫嫣红的万花竞放。看着那些女子软绵绵地靠在男人的身上,听着满耳的淫词俗语,洪宝一双秀眉紧蹙,压低了声音道:“苏莫清,真被你坑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一个凑上来的妖艳女子。   苏莫清过去也只是听人说起这百花楼如何热闹,如何乱花渐欲迷人眼,哪里料到会是这样的地方,一时也有些不大自在。然而人都进来了,总得见识到那传说中才貌双绝的花魁孟清秋才算不虚此行啊。   “洪宝你别急,我也是第一次来嘛,等看到了花魁咱们就走。”说着,他拦住一个女子问道,“不是说今天有花魁孟清秋的表演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开始?”   那女子轻嗤一声,甩了甩手里的绢帕,凉凉道:“清秋姑娘哪能是想见就见的,且等着吧。”   苏莫清被她的态度刺激到,“欸,你们这儿就是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的么?”   “哟,那您要奴家怎么对待你?要不咱们去楼上厢房说话?”那女子勾起红唇睨着苏莫清,说话间半个身子就攀附到了苏莫清的身上。   绵软的触感惊得苏莫清一把推开了女子,他扭头看向洪宝,有些着慌地道:“洪宝,咱们走吧!”   看他态度变得如此之快,洪宝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她眨眨眼睛笑道:“你说的,既来之则安之。”   苏莫清:“……”他不是没想到这里的女子这么放得开么!   许是苏莫清慌张的模样愉悦了洪宝,又或是她已经适应了百花楼里的气氛,这会儿她少了几分局促,大大方方地摇着折扇张望,甚至渐渐地还大着胆子调戏了人家姑娘,看得苏莫清嘴角直抽。   这还是刚刚一直抵制进来的那个洪宝么?   正当苏莫清无语之际,百花楼大堂中央原本幕布四合的台子上帘幔被缓缓拉开,一个头戴红花身着大红锦衣的约摸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台上,拍了拍手,原本喧闹的大堂霎时安静下来,楼上楼下所有人都看向鸨母。   鸨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谢谢各位公子老爷今儿能来咱们百花楼参加咱们清秋姑娘的开苞大会,咱们的清秋姑娘呀马上就出来啦~”   她话音才落,大堂里便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清秋姑娘!”   洪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台上纷纷飞落粉色的花瓣,一个粉衣女子踏着落花袅袅娜娜地走到台中央,但见其粉面桃腮,媚眼如水,没有浓妆艳抹,只是淡妆浅敷恰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盈盈一拜间都带着十足的仙气。   这样的女子的确不太像是风尘女子。   洪宝拿胳膊捅了捅苏莫清的胳膊,小声道:“这可是赛天仙了,你要不要也争取一下。”   苏莫清连忙摇头:“美则美矣,我可不敢招惹。”   苏氏家训摆在那儿,一生只得一妻,他招惹了这孟清秋就得把她娶回家,可族里哪会允许?纵使苏莫清惊艳于孟清秋的美貌,但也不至于糊涂。   察觉到洪宝揶揄的目光,苏莫清决定反将她一军,“不如你上啊。”   洪宝咧嘴一笑,敬谢不敏:“我家有贤妻,这些我可瞧不上眼。”   苏莫清知道洪宝是娶过亲的,听她这么说,就打趣道:“我看你是怕你家里的那一位郡主媳妇儿吧?不过现在天高皇帝远的……”   “打住!”洪宝当即打断苏莫清的话,“你再胡说八道,别想我在理你。”   苏莫清:“没趣,咱们还是回去吧。”   只是还没等苏莫清转身,他的一只耳朵便被人捉住,他呼痛转身,却看到顾岑沉着俊脸站在他的身后。   “二……二姐夫啊,你快松手,痛痛痛!”   “不好好念书跑来这烟花柳巷,你跟我回去。”   说完不顾苏莫清的反抗,直接就把人拖走了。   被遗忘在原地的洪宝抽了抽嘴角,摸摸鼻子后也朝着门口的方向而去,打算离开。   只是她才迈出去一步,就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熟悉身影,小脸霎时就沉了下来。   好啊,说自己有要紧事情要办就是来着青楼楚馆吗?   洪宝气得跺了跺脚,可是眼睁睁地看了庄凝上了二楼后,她咬了咬唇也推开人群跟了上去。   庄凝人高腿长走得极快,等洪宝到了二楼时早已看不到他的人影。   面对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屋子,洪宝犯了难,才要往前走去寻人时却突然被人擒住了手腕拽进了右手边的一个厢房。   洪宝吓得张口欲喊,可才张开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   因为那人在她的身后,她看不清是谁,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恐惧。   她挣扎得激烈,可身后那人却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的反抗。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整个人被推入宽大的拔步床,洪宝打了个滚,翻身爬起看向袭击自己的人却意外对上庄凝幽沉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了《长安令》的更新,这章好像少了点?(>y<) 扇扇的“糖扇铺”今天下午突然加进来一个人,然后跟我说你这群里就两个人啊没意思…… 我: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_¬)下一章努力写得精彩点 (*≧▽≦) 小仙女们么么哒!   ☆、五十   “你这是干什么……啊!”   外罩的褙子被庄凝伸手扯下, 洪宝惊叫一声,捂着领口就往床的内侧退,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蓄满了惊慌, 眼睁睁地看着庄凝随手放下了帘幔。   庄凝爬上了床,一把握住洪宝的脚腕, 脱掉她脚上的鞋子后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不顾她的反抗, 大掌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轻而易举地反扣在她的头顶, 另一只手直接去抽洪宝腰间的锦带。   动作利落地将洪宝的外袍尽数除去以后,庄凝才直起身腰将自己的身上的外衣脱下扔到一边,在洪宝挣扎着要爬开的时候率先覆了上去。   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笼罩下来,洪宝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尽管两个人都还穿着里衣,可她还是被那份压迫和异样吓得六神无主。   “你, 你快起开啊……”   庄凝轻而易举地把她推搪的两只小手钳制住, 力度不大但也挣脱不得。   “嘘——”修长的手指抵住洪宝几欲张开的红唇, 庄凝用眼神示意洪宝去注意屋外的动静。   兵甲摩擦发出窸窣声渐渐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官兵呵问的声音, 洪宝杏眸圆睁, 眼珠子微微一转, 猜到那些官兵要找的人怕就是庄凝。   她心里虽然惊疑未定,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庄凝。   庄凝的手指缓缓地从洪宝的唇上移开,转瞬却下滑着顺着她修长的脖颈落到她里衣的衣襟上, 在外面房门被闯开的一刹,庄凝指尖轻挑,那里衣的衣襟便敞开了,露出洪宝圆润白皙的肩头。   洪宝低呼一声,庄凝的身子往下压了一些,两个人呼吸相闻,纠纠缠缠地令彼此都微微红了耳尖。   只这一份暧.昧还未曾晕染开,便被外面一个粗嘎的声音惊破。   “里面是什么人?”   庄凝深深地看了一眼身下的洪宝,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而后在一直粗糙的大手握住帘幔的一瞬翻身下了榻。   昳丽俊朗的面庞上盛满了怒气,一双凤目风云滔天地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一溜儿官兵,顺手将刚刚想要解开帘幔的官兵一把推得跌坐在地,庄凝语气凉薄如数九寒冰:“你们真是好大的威严,居然就这么硬闯私地,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领头的官兵被他的气势惊到,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皮笑肉不笑地道:“方才小公子还在码头,怎么一转眼就来了这百花楼?你这么紧张,难道说这帘幔后面有什么见不得人么?”   庄凝冷然一笑,上前一步,反问道,“来百花楼做什么官爷您一个大男人难道不懂?”   “呵,我看你行事诡异,指不定帐子里藏着什么,既然问心无愧,让我们查查又有何妨?”说着便要上前去掀开帐子。   庄凝一手制住领头官兵的动作,轻笑了一声,道:“您这可就不厚道了,什么缘由不说就要去惊扰我榻上的美人儿,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追查逃犯的名义故意找茬?”   “我们接到线人消息,走私私盐的何老大就在百花楼的这间屋子里。”领头的官兵说着反使了力气挣开庄凝的钳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揭那垂下的大红帘幔,虽只瞄了一眼,却也见到榻上的的的确确是一个拿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这……”   这样的变故出乎领头官兵的意料,他惊讶地立在原地,想不通为什么消息会出了错。   庄凝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冷笑着开口讽刺道:“官爷还想如何,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围观不成?”   领头的官兵虽然察觉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不简单,但一时之间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故而只能灰溜溜地领着手下的官兵撤了。   庄凝看着房门被掩上,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转而却又是眉尖一蹙,目光沉沉地落在床榻的方向,眸底蕴着隐隐怒气。   这丫头青天白日的居然在这青楼烟花地厮混?!   大红的帘幔被拉开一角,里面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洪宝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看了一眼立在桌边的庄凝,抿了抿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官兵要抓的是谁,你来这儿要见的是谁?”   刚刚的一番动静下来,洪宝大约知道庄凝刚刚对她那样怕就是要掩护官兵口中的盐贩子何老大,可是庄凝怎么会搅和到私盐的事情里去呢?   庄凝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洪宝,脑海里蓦然想起方才窥得三分春.色,目光便又飞快地移开,冷着声音道:“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见庄凝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质问起自己来,洪宝哼哼了两声,心里也不快了,脑袋缩回到锦帐里,声音闷闷地道:“庄夫子也知道说是‘这种地方’,啧,那您怎么也在这里呢?”说着又哼哼了两声,“哼,我来还帮了您呢,不然你还真不成去找个姑娘来打掩护?”   一想到庄凝会去扯别的女子衣裳,洪宝就忍不住磨牙。   她兀自耍着小性子,庄凝已经脚步轻移走到了床榻前,听着洪宝闷闷的声音,庄凝原本积起的那点儿怒气便散了,翘了翘唇角,隔着床帘好心情地打趣道:“怎么我觉得你这话里酸酸的呢?”   “谁拈酸啦,我才没有!”洪宝再一次拉开床帘探出头想要去瞪庄凝时,冷不防正对上庄凝好看的面容近在眼前。   两个人额头相触,庄凝嘴角的笑意加深:“没有,没有,不过你这主动我可欢喜得很。”   “什,什么?”洪宝看着面前的俊容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呆呆地问道。   “美人儿主动献香,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呢?”   随着话音的落下,庄凝的左手已经放在了洪宝的脑后,只是微微一使力,洪宝的唇便温温软软地贴在了庄凝的唇上,唇齿相依,庄凝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闭上眼。”唇微微退开,庄凝看着洪宝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由无奈地呢喃了一声,在后者乖顺地合上了双眸时,他才又继续贴上去,攻城略地。   洪宝脑袋晕晕乎乎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回了绵软的锦被里,而庄凝正两手撑在她的两侧,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将她笼罩住。   看着庄凝幽沉得仿佛深潭静水般的双眸,洪宝没来由一阵心慌,脸上早已潮.红一片。   两个人如今的姿势与先前一般,可这一次洪宝却感受到了庄凝带来的压迫感,他的眼神仿佛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一般。   “那个,我,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再不通情.事,但至少还有面对危险应有的警觉性,不由扯了个笑容,道,“那啥,你别冲动啊……”   明明之前还在好端端的说话,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这样的姿势让人不由想入非非呀。   庄凝嘴角扬起,眸底的潭水轻轻地荡开了一层涟漪,看着身.下脸色通红,整个人都紧张得绷的紧紧的洪宝,一阵低沉愉悦的轻笑从唇间溢出,他凤目含笑,微微沉了沉身躯,锁着洪宝的小脸,语带揶揄道:“我可没有冲动,你我本就是夫妻,这么久了,这洞房花烛怎么着也该补上不是?”   洪宝语塞,结结巴巴道:“要,要不要这么突然啊……”   “一点儿不突然。”庄凝低低的笑了两声,才看着洪宝的盈盈眉目,声音低哑地缓缓开口道:“有句话说,那事都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你我二人这般也算是情难自持,更何况你我成亲已有月余,再长的渠水也该到了不是?”   温热的气息伴着低沉的声音让洪宝一张脸几乎红得要滴血,双手抵上庄凝的胸.膛,洪宝一时情急,鼓着小脸道:“你我成亲,本是我夫你妻,哪有像现在这样做娘子的强迫夫君的?”   她语出惊人,庄凝也半分不恼,反而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翻身躺到一边,语含笑意道:“那这样你来主导可好?”   洪宝才不理会他,得了自由就要逃离这张床榻,可还没等她掀开帘幔就被人勾住了腰肢,她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时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庄凝的身上,对上他含笑的双眸,一时间她又羞又恼。   “你放开我啦。”   带着羞意的声音更像是撒娇,落在庄凝的耳中教他眉目舒展,也叫他身上的热意增了三分。   起初或许只是一时的捉弄,可到了这会儿,他才算知道自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逃不开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左右又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宝儿说你是夫的,难不成还怕了?”   “我才没有害怕呢。”   “那你躲什么?”   “我……”   “既然宝儿不敢,那还是交给我来主导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车要不要开下去小仙女说了算 觉得突兀了咱们让郡主大人再憋一憋也是可以的 洪宝:让这个臭流氓继续憋着! 庄凝:你都喊我臭流氓了,我不收点福利实在对不起自己啊 五一了,扇扇要去旅游了 图书馆免费三日游(T▽T)   ☆、赠簪   “十年佳酿, 味醇香浓,正宗的女儿红哟~”   “刚出炉的香喷喷大包子,皮薄肉多, 客官来两个吧~”   ……   熙来攘往的平阳城大街上,身着淡紫色襦裙梳着流云髻的洪宝低着头脚步匆匆, 而她身后的庄凝则是一身墨色锦袍步履从容。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虽洪宝一脸恼闷, 但落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小俩口闹了别扭罢了。   “这位夫人,来看看簪子吧,这都是老婆子自己攒的,别无二家。”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从摊子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枝红色宝石攒成的榴花簪子,笑眯眯地拦住洪宝道, “呐, 夫人容貌娇美, 这榴花簪子最是相称啦~”   洪宝的目光落在虽不精致但却讨人喜的榴花簪上,眸底水光潋滟, 但很快又尽数敛去, 淡淡地摆了摆手:“不用了。”她又不会常常用上这东西, 郡主大人又不穿女装了,她买这劳什子发簪作甚?   在她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庄凝却已经走到她身旁,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手接过中年妇人手里的榴花簪子在洪宝的发髻间比划了一下,才淡笑道:“这簪子颜色太艳丽了。”   大娘了然一笑,后退到摊子后面,指着摊铺上摆放的各色钗簪步摇,笑呵呵道:“不如公子亲自为夫人挑一支,老婆子这儿啊花样齐全呢。”   庄凝勾唇浅浅笑,拉着还在恼别扭的洪宝走到摊子跟前,松开她的手,转身专注地挑簪子。   站在他身后的洪宝抿了抿唇,脚下的步子没舍得离开。   她是在跟庄凝闹别扭,因为百花楼厢房里的事情,尽管庄凝最后也没做什么,可是便宜还是占了不少,她起初被吓得六神无主,后来回过味了,愈发羞恼。   就算两情相悦,也不能这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更遑论还是在那烟花之地!   不过,说到底,洪宝真正介怀的还是庄凝会瞒着她去百花楼,以及他总是对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半分真话也不肯与她说。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做不到坦诚,洪宝性子再粗也不会傻乎乎地就把自己交付出去。   “这个簪子怎么卖?”庄凝挑中了一个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晶莹剔透。   大娘见问,眯着眼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材质,清新雅致恰好配夫人这样清秀娇美的佳人呢,不过价钱稍微贵了一点,得二十两银子。”   庄凝颔首,自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后拿着簪子转身走到洪宝身边,在她要逃开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臂,缓缓抬手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间。   “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呢,遇上这么会疼人的相公。”大娘手捧银子笑呵呵地打趣了一句。   洪宝耳根一热,红着脸别开头,心里轻哼:“明明是我娶的媳妇好不好。”   这里庄凝小心翼翼地为洪宝云鬓簪花,不远处迎面而来一个熟人,却是宁慎修。   宁慎修本在街上闲逛,远远地瞧见了庄凝,看着他对面前的女子温柔备至,不由缓缓地合上手里的折扇,狐狸眼半眯,迈步走了过去。   “庄先生。”   温和清越的声音响起,庄凝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宁慎修,他不由挑了挑眉,将手从洪宝的头上拿下,顺带着将洪宝拉到自己的身后。   “原来是宁公子。”微微侧了身子挡住宁慎修看向洪宝的探究目光,庄凝淡淡地道,“不知你因为何故要一直盯着内人瞧?”语气里掺杂着淡淡的不悦。   宁慎修有些意外,狐狸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拱手道:“是学生莽撞唐突,只是瞧着庄先生的夫人有些眼熟罢了。”   洪宝闻言把头埋得更低,悄悄地挪了步子藏到庄凝的身后。   这宁慎修尽管平时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可是有时候露出的心思深沉模样还是教人胆颤,恰如他此时深邃的目光就好似能看穿她,让她无所遁形。   庄凝瞥了一眼宁慎修,语气不咸不淡地道:“知道唐突就好,我们还有事在身就不陪宁公子你寒暄了。”   言罢,牵着洪宝的手越过宁慎修离开。   宁慎修哗地打开了折扇,摇了摇,笑了一声,转身走到方才卖簪子的摊铺前,挑了原先的那一支红色榴花簪子。   —— —— ——   因为遇上了宁慎修,洪宝也顾不上先前还在与庄凝闹别扭了,只忧心忡忡地问他:“宁慎修不会看出来了吧,刚刚他的目光让人想想都有些发毛。”   与她并肩而行的庄凝闻言笑了一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你又没有得罪他,他何必与你过不去。”   嘴上这么说,庄凝的心里也存着疑惑,这个宁慎修实在教他看不透。   洪宝撇了撇嘴,“其实有时候觉得宁慎修也挺温和的,可是一对上他的一双眼就教人心里发寒。”   庄凝笑,“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经洪宝这么一提醒,庄凝回想起两次遇到宁慎修的场景,忆起他一双深邃的狐狸眼,脑海里蓦然想起一个故人的身影,上扬的嘴角微垮,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宁慎修的一双眼倒是像极了他的兄长,那个三年前便意外身亡的宁家大公子宁慎远。   “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洪宝不明所以地问道。   “想起了一个故人。”   “谁?”   “宁慎修的兄长。”庄凝侧头看了眼一脸好奇的洪宝,勾了勾唇角,“知道你好奇,等回去后与你细说。”   洪宝立即撇开脸,哼哼了两声,“你要满足我的好奇心,只怕得从夜里说到天亮呢。”   庄凝心思通透,听到这一句,细细一琢磨登时就摸清了小姑娘的心思,知道她先前与自己别扭怕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欺.负她,多少还与他隐瞒她的那些事情有关。   摇摇头,庄凝无奈一笑,伸手摸了摸洪宝的脑袋,安抚道:“你想知道什么,回去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嗯,促膝彻夜说也没关系。”   “……”   他眸底含着浅浅的笑意,神色没有半分敷衍,洪宝没法子质疑,只跟在他身后,等着回到书院后听他解释。   绕过长街小巷,抬头看着漆红大门,洪宝愣住了。   这是哪儿,说好的回书院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不回书院么?”   “不是想听故事吗,回书院可不行。”   洪宝了然,知道他要说的事情怕是机.密的,迟疑道:“其实不方便说,你可以不与我说的。”   庄凝伸手想要揉她脑袋,看到她的发髻,想起之前在百花楼里两个人折腾这个发髻费的功夫,手停在了半空,屈了屈手指,他手臂垂下牵起洪宝的手,拉着她推门而入,一边走,一边道:“与你哪有那么多的顾忌。”   有些事情他早就想与她说,只是担心突然提起太过突兀,又觉得洪宝不太在意才一直没提,今天看着洪宝的反应,他便觉得也是时候跟她说个清楚,毕竟以后的路是要一起走的,让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安心不是?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叫洪宝弯了弯唇,这话听得舒心。   穿过庭院,才转过月门踏上长廊,迎面恰好遇上长风,洪宝下意识地想躲,可那边长风已经笑吟吟地拱手行礼,口称:“公子,夫人。”   ???   洪宝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称呼……   庄凝瞪了一眼长风,转头看向已经懵了的洪宝,开口解释道:“长风与长信都是我的心腹,你不必担心。”因为是心腹,自然得认识自己的主子们。   “这样下去迟早我就纸包不住火了。”先是庄凝,后是他这些手下,加上那个态度奇奇怪怪的宁慎修,她总觉得自己小心翼翼地伪装了十六年,结果居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破绽百出,这感觉令人不安。   庄凝还没回答,一边耳尖的长风已经拱手笑道:“夫人放心,出了这宅子的门,属下一句都不会多说的。”   洪宝干咳了两声,虽然这会儿穿着女装,可她还是无法接受长风的称呼,“你还是喊我洪少爷好了。”夫人什么的,根本不适合好么。   长风挠了挠头,悄悄偷瞥自家主子反应,见他没有指示,黙了默才要开口时却又被庄凝打断。   “你怎么回来了?”   他事先吩咐长信寻了长风一起去百花楼找到何老大带走,这会儿长风一个出现在别院,他不由蹙起了眉头。   长风闻言收了脸上的笑,想起正事来:“公子回来的恰好,属下正有事要向公子禀报。”   说着还看了一眼洪宝。   洪宝觉得自己大抵是不好在场听的,抿了抿唇提议:“要不我一个人先去逛逛?”   “不急,我送你去后院歇歇。”转头吩咐长风去书房候着,自己则牵着洪宝往后面的院子去。   别院虽是当初他来平阳城之前临时买下的,可是规格布局倒都是极为精致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隐隐之间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将人送到他之间落脚的庭院,庄凝温声道:“这别院没有伺候的婢女,你一个人觉得闷了就去屋里的小书房找书看,我很快就回来。”   洪宝点了点头,咧嘴一笑:“你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是嫌他啰嗦了?   庄凝到底还是伸手揉了揉洪宝的发顶…… 作者有话要说:  庄凝:说刹车就刹车,木爱了。 洪宝:我爱小仙女就够了! 不是故意刹车,郡主大人和宝的车就算开也该是两个人彼此坦诚的时候【托腮】 今天与旧友聊天,友问考研复习了还在更文图什么 图什么? 不过是因为有暖心的小仙女们在。 比心~爱你们~ PS:话说五一我只想做一条咸鱼怎么破?   ☆、故人   夜色如晕染的墨渐渐地蔓延, 将整座别院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庭院里的灯笼不知何时已被点亮,淡淡地昏黄光晕摇摇曳曳, 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归来。   屋子里,洪宝趴在桌子边, 面前是摊开的一本游记,书页半天没有动过, 双手托腮的洪宝早已昏昏欲睡。   屋外庭院里的小道上, 几乎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踏着夜里的凉风而归。   庄凝看了一眼屋里昏黄的烛光,见半合的窗户上映出一个娇小的轮廓,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之前心头的那些烦闷与疲劳竟在这一刻尽数挥散,只余下脉脉的温情。   没有敲门,轻轻地推门而入, 一眼便看到正打着瞌睡的洪宝, 抬步走了过去,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原本还昏昏欲睡的洪宝已经蓦然睁开了双眼,带着几分惺忪与茫然。   洪宝眨眨眼睛, 神思勉强回笼了几分才打着呵欠埋怨:“不是说去去就回的吗?”   她一直等到晚上, 中途只有一个小厮送了晚饭过来, 偌大个院子里都快把她闷坏了。   庄凝在她身边坐下,随手取了她看到一半的游记翻了几页,“事情棘手了些,劳你苦等, 若是有下一次,你便先安置。”   “你以为我稀罕等你啊。”洪宝撇嘴,轻轻地哼了一声,故意道,“要不是你答应了要与我说道旧事,我才不会等你呢。”   知道她是嘴硬,庄凝也不去戳穿,只勾起唇角,轻笑着问道:“你当真就这么好奇?”   闻言,洪宝想也不想就点头,见庄凝盯着自己,她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缓缓道:“我对别的不好奇,我只是想更加了解你一点儿。从前你不动声色地就瞧破我是个姑娘,我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我对你却知之甚少,除了你就是郡主大人,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之前几次问我,为什么总是不肯主动与你亲近,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察觉到庄凝的眸色变深,洪宝目光微微移开一分,声音更轻了一些,“你只说喜欢我,可是这份喜欢来得太突兀,我不懂你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么个假小子,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所以,我想更加了解你……”   她的语气真诚,眉目之间少了几分平时的狡黠,那样晶亮的目光令庄凝微怔,很快他便搁下手里的游记,伸手摸了摸洪宝的发顶,无奈一笑:“看你平时没心没肺的,想得还挺多。”   他一直以为洪宝是不在乎的,倒是未曾料到她心里的门路比谁都清。   “好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与你说,只今儿夜色已深,等明儿个我与你细细说?”这会儿已经亥时一刻,早过了歇息的时辰,看着洪宝那掩饰不住倦意,庄凝声音低沉地商量道。   “这样我岂不是很亏?”洪宝歪着脑袋问,“我都等了这么久。”   庄凝笑晲她一眼,揶揄道:“你敢保证我现在与你说你不会睡过去?”   这个……还真不敢保证。   可是方才自己都说了那么多,又等了他这么久,就这样再等到明天,洪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甘心,咬了咬唇,迟疑道:“要不你随便挑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与我说,就当是睡前故事好了。唔,就说宁慎修的哥哥吧,你们是故人?”   庄凝被她的小模样逗得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洪宝身边,弯下腰直接将人抱起来,在洪宝的惊呼声中,他语带笑意道:“既是睡前故事,咱们去榻上再说。”   百花楼里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洪宝红了红脸,嘟嘴道:“只是好好说话?”   庄凝眉梢一挑:“不然宝儿还想要我做什么?”   “才没有什么呢。”   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浅浅一吻,庄凝将人放到榻上,声音低沉地道歉:“今日在百花楼是我放.荡荒唐了,以后没有你的许可,我会控制住我自己的。”   洪宝抱着被子就往床榻里面滚去,背对着庄凝,静默了半晌才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要与我说故事麽,再不说我就睡了。”   身后已经给他留出了一人位,偏他还愣在床边站着,再磨叽下去,他啥不用说她也不用听,只管睡过去算了。   庄凝翘了翘嘴角,脱下外衣,就着留出来的半个床躺了上去,侧头看了一眼洪宝,抿了抿唇还是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你闭着眼睛听我说,困了就睡。”   关于宁慎修兄长的旧事也不是什么顶顶重要的事情。   洪宝扭了扭身子,不大习惯这样赖在庄凝的怀里,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说好的自己控制自己,转眼就现了形。   她扭身挣了半天,未能挣开庄凝的怀抱,反而在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俏脸一红,洪宝埋头在庄凝的怀里老实了,闷声闷气地道:“你说吧。”   拥着她的庄凝被她惹出一身火气,可她偏又一副无辜模样地不管不顾,想想方才洪宝的那一席话和自己的保证,庄凝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微微松了松手,自己朝床边挪了挪身体,之后才看着帐顶缓缓地追忆起几年前和宁慎修兄长宁慎远相识的事情来。   四年前的除夕,庄凝随着玉明公主进宫请安饮宴,席间因为饮了两口水酒,便到御花园散步,一时不查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失足坠入湖中,恰巧被路过的宁慎远搭救了。虽然庄凝自认为宁慎远是多管闲事,可是玉明公主却对宁慎远千恩万谢。在那以后,庄凝便时常碰上宁慎远。   宁慎远是武状元,才学也不差,只是性子有些许阴沉,可对庄凝倒是极好。庄凝当时在查一桩旧案,宁慎远是一个突破口,因此纵使不习惯跟一个男人亲近,倒也没有给宁慎远冷脸,两个人倒是处得极为融洽。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宁慎远出现在庄凝面前越来越少,纵使偶尔露了面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庄凝从没在意,直到有一天突然得知了宁慎远的死讯。   宁慎远死得突然,尚书府出其意外地将丧事低调办了,庄凝这才觉得宁慎远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追查却无处下手,最终也不了了之。   庄凝侧首看了一眼已经合眼睡着的洪宝,伸手为她掩好被角,目光再一次落到帐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与宁慎远相识不过半年,宁慎远心思深沉,他知道,宁慎远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他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宁慎远那样的人怎么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突然死了。这一次南下,随着手上的案子一步步解开,他有时候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三年前宁慎远的死只怕也与如今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庄凝扭头看了一眼洪宝的睡颜,低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 —— ——   洪宝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了一会儿,后来便想起昨晚睡着之前听到的故事,捋了捋却忽的睁大了双眼。   那宁慎远英雄救美什么的该不是看上郡主大人了吧?   她捂住了嘴巴,觉得有些震惊,竟是忍不住猜想,若是那个宁慎远没有死,是不是郡主大人这会儿就嫁给了那什么宁慎远了?   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最后干脆想要找庄凝再问几句,可举目四望,屋内早没了庄凝的身影。   “不会又要我等一天吧?”   觉得自己被诓了的洪宝忍不住捶了一下被子。   “一大早的看不见我也不用恼闷地那被子撒气吧?”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洪宝探了脑袋去望,一眼就看到站在窗户外一身劲装的庄凝正挑着眉看向自己。   洪宝轻啐了一声,随手扯下帐帘。   等换好了衣裳,一身男装的洪宝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又眼巴巴地去寻庄凝,发现他早已端了早餐进来。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吃早饭,洪宝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突然开口问:“那个宁慎远是不是喜欢你,你呢,你该不会也看上宁慎远了吧?”   庄凝被她这神来一问差点儿没呛背气,放下勺子,他凤目微挑,瞥了洪宝一眼,沉声道:“胡说什么呢?”   “你看看你俩是不是很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英雄救美,美人很该以身相许嘛。”见庄凝有些着恼,洪宝反而放了心,嘻嘻哈哈地打趣,“而且过了这么久你还这么缅怀他,啧啧,有猫腻!”   庄凝没有错过洪宝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有些头疼地道:“宁慎远并非什么善茬,可是行事却教人欣赏,我对他是英雄惺惺相惜,哪来的什么美人儿。”   他想起宁慎远会觉得惋惜,也不过是觉得如果他若还在人世,兴许如今很多谜团都能迎刃而解,扳倒那人也会简单得多。   洪宝握着勺子歪着头看庄凝,眯着杏眼笑道:“美人可不就在眼前吗?”   庄凝学着她的模样也眯起了凤眼,只是脸上的笑意敛了,不温不火地道:“你眼前的美人儿不爱英雄,偏只爱纨绔。”   不是语带调笑的打趣,低沉悦耳的声音里满是认真,仿佛说的是一句重若千金的誓言。   洪宝悄悄地红了一下脸,梗着脖子应了一句:“要想纨绔爱上美人儿,也要看美人儿今日能否满足纨绔的好奇心呢。”   庄凝挑眉:“那就请纨绔赐问?”   他乖乖配合了,洪宝却端着粥碗撇开了脸,一边喝粥,一边轻飘飘地道:“你说我听,我要知道的不多的。”   她想知道的只有什么样的庄凝才是真正的他和以后的他。   洪宝低头喝粥,庄凝静静地看着她,微微沉吟也就了然了洪宝想要问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两章应该就是交代一些关于郡主大人身上的事情,所以可能就有些磨磨唧唧…… (?///ω/// `) 我曾经有一个饱满的梦想,能像我大大那样每日双更偶尔三更爆发四更,但是现实永远都无比骨感( ˙-˙ ) 感谢默默的地雷,希望和炸炸炸毛猫的营养液,爱你们哦 比心所有看到阿扇尬聊的小仙女们~   ☆、缘故   早已步入盛夏, 庭院里栽的几株玉兰花树只余下郁郁葱葱的绿叶,那碧绿的颜色愣是将这夏日的炎热消去了三分。   厢房西窗前的软榻上,洪宝屈膝坐着, 一双扑闪明亮的水眸一眼不错地盯着庄凝,静静地听他说起那些陈年旧事。   十八年前, 玉明公主一胎双胞产下一双儿女,许是因为怀胎期间几次受惊, 一双儿女落地后娇娇的小女儿却在短短三天就夭折了。玉明公主生八子才得一女, 幼女夭折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后有一日玉明公主竟想不开寻了短见。   玉明公主最后的确是被救了下来,整整发了几日的高烧,醒来后却抱着幺子唤女儿,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幺子的事情。年轻的永宁侯庄衡为了妻子的身体,咬咬牙转头吩咐下人府中再无八公子只有小郡主, 更是借了给“女儿”寻医的名头将幺子送至怪医山谷膝下, 直到六岁才接回府中。   六岁大的庄凝聪慧通透, 知道玉明公主的病情,即使小小少年心里对穿着小姑娘的衣裳存着抵触, 可是看到玉明公主那满是慈爱的面庞, 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做了侯府独一无二的郡主。   这一做便做到了出嫁, 奉旨嫁进了洪家。   洪宝听他说着,嘴巴微微长大,半天才叹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比起她对自家老爹的欺骗,庄凝男扮女装的曲折则更多了几分善意。   “才回到侯府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甘的, 尤其是看到七位兄长活得那么恣意,后来亲眼见着母亲了,多少不甘也都淡了。”庄凝摩挲了一下指尖,低头一笑,“其实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委屈的,独一无二的侯府郡主,千娇百宠倒也自在。”   洪宝脸上的浅浅笑意却敛去了三分,她半跪着朝庄凝的方向挪了几步,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岳母大人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将来你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侯府公子的身份在京城立足的。”   纵使庄凝表现得再怎么不在乎,洪宝都捕捉到了被他巧妙掩饰起来的黯然。   他孺慕母亲甘愿扮作女子过活,可是作为被亲生母亲以往的儿子,庄凝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的吧?   庄凝反握住洪宝的手捏了捏,摇头笑道:“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脆弱了一些。”   即使男扮女装那么多年,他作为一个男儿该学的,庄衡暗地里也都一样不落的教了,后来更悄悄地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教他也能偶尔像现在这般施展拳脚。他仔细盘算,倒并不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子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挑了挑眉,“莫不是你觉得我这个郡主不好,还想找个真媳妇儿回去,嗯?”   洪宝抽回自己的手,撇嘴道:“才没有呢。你现在这样说是因为你娘身体没好,要是你娘康复了,想起来了,你还不是要乖乖做回你的侯府公子?”左右老侯爷和皇帝都是知情人,只要稍稍动动手脚便能叫庄凝名正言顺地恢复身份。   只这一个念头才冒出来,洪宝心里头就有些闷了。   彼时没了郡主,她作为洪家的大少爷和庄凝之间岂不是……   “胡思乱想些什么,即便是有了那么一天,我也有办法教你恢复女儿身嫁给我。”洪筌重男轻女又如何,他有的是办法让洪老爹服气,只是他要恢复男儿身哪有洪宝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是他的母亲真的恢复了记忆,依着旧年那物什被盗时传出的流言,宫里头的那位只会忌惮他,岂会轻易叫他名正言顺地做回庄家的八公子?   只是这些庄凝并没有打算现在就教洪宝知晓。   这一次洪宝并没有注意到他幽沉的凤目里敛去的深思,只为他一句微带打趣的话而红了脸,轻啐道:“我有说我想恢复女儿身嘛,再说我才不嫁给你!”   “嗯?”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洪宝却从中听出了不大妙的意味,可她还是依旧挺了挺腰杆,微扬起下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恢复女儿身再嫁人,到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自由可言,她可不想像她阿娘一样一辈子圈在后院里,了无生气。   庄凝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勾唇一笑:“嗯,挺好的。”   —— —— —— ——   因为庄凝还有事情要办,所以在用完午饭以后,洪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独自一人回了百麓书院。   “你昨天去了哪儿了,居然彻夜不归?”   略带威严的熟悉声音响起,洪宝后背一僵,讪笑着转过身,一眼就看到自家二叔负手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   “二,二叔……”自从入学后,她很少遇上自家二叔,一不小心竟忘了自己如今是和自家二叔同在一家书院念书,这留宿在外被抓包,她可得想办法解释清楚,“二叔啊,这不是庄先生几天没回来了,我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多日,心里担心就去他的别院探望一二,然后就搁那儿住了一晚。”   洪简上下打量了侄儿一番,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刻意为难,转了话题道:“平日多放些心思在学问上,这里不比京都,你在这里闯了祸可没人再给你收拾摊子了。”   洪宝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埋怨道:“二叔,您声音就不能小一点儿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您的侄儿是个闯祸精?好二叔,您看看我自从来了平阳城有给您丢过面子嘛。”   来了平阳城也将近一个月了,洪宝自认为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当然洪简也没揪出自家侄儿有什么过错,只不过平白指点一句罢了。   这会儿见侄儿乖觉,洪简便安了心,随口叮嘱两句后就离开了。   洪宝目送自家二叔的身影远去,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就准备往学堂去,下午的诗论课先生是个难缠的,她可不敢迟到。   等到洪宝赶到讲学堂门口时,恰好遇上了苏莫清,看着苏莫清一瘸一拐的走路,洪宝纳罕道:“苏莫清你这是怎么了啊?”   苏莫清闻声抬头,瞧见是洪宝,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抱着洪宝的胳膊就开始诉苦了。   原来昨日他被顾岑提溜走后就被直接送回了苏家,顾岑这位才将将要上任的苏家二女婿十分不厚道地将自家小舅子交给了岳父大人,连带着将苏莫清摸进百花楼的事情都给捅了出去。苏家家规甚严,苏老爷子闻言当即大怒,就把苏莫清罚进祠堂跪了一宿。   “你说他爹心是不是偏长的啊,单知道教训我,我二姐夫他不也去了百花楼,也好意思拿我作筏子,偏我二姐还护着他,哪有人谈生意谈去了百花楼,哼!”   他抱怨得起劲,洪宝却不好置喙,只能伸手拍了拍苏莫清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主动扶着他进了学堂。   两堂诗论课结束后,洪宝几乎累得趴在了桌子上,正盘算着待会儿回东苑厢房睡一觉养养神时,却看见姜院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洪宝并不陌生的身影。   看着依旧是白衣胜雪的风柏祺,洪宝反复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以后,她登时坐直了身子,心里满是好奇。   风柏祺不是在许娘子的天香居坐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百麓书院,难道也是来念书的不成?   “这位就是前些日子与你们说的教你们学习琴艺的夫子……”   姜院正的话才介绍了一半,下面就有人大声地喊出了风柏祺的名字。   “居然会是大楚第一乐师来教我们琴艺,太好啦!”   此起彼伏的赞誉声中,姜院正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后才继续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风先生的名声,日后就好好听先生的话。”   说完,姜院正低声叮嘱了风柏祺几句后就离开了学堂。   风柏祺与学堂里的人打了招呼,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今后要教授的内容以后,便让众人散学,自己却踱步走到了正收拾书囊的洪宝跟前。   “洪宝可还记得风某?”   清越如山涧流水的声音响起,洪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风柏祺,见其玉面含笑,不由挠了挠头,咧嘴道:“怎么会忘了风乐师呢。”   风柏祺看着洪宝的笑容,脑海里回想起那次夜市上遇到的小姑娘,微微失神,等回过神来见洪宝盯着自己看,他不由笑了笑:“今日也算得上是故友重逢,莫若我请你吃一顿饭,如何?”   洪宝本被他的打量弄得心虚,听见他说了这一句后又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风先生才初至平阳,这饭还是我请先生吃吧。”   风柏祺并没有与之相争。   二人才要并肩出门,苏莫清却一瘸一拐地凑了上来,与风柏祺见了礼后才凑到洪宝跟前小声嘀咕道:“洪宝你行啊,新来一个先生又跟你相熟,不愧是京都来的。”   “阴阳怪气什么意思呢,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和风柏祺单独相处,洪宝多少有些不自在,不如拉上苏莫清一起。   苏莫清犹豫了一下,那一厢风柏祺便已经笑着开了口:“一起罢。”见苏莫清愣住,他又笑着解释了一句:“听你口音该是平阳人士,风某初来乍到,该尝尝这平阳城的特色酒菜,这是洪宝做不到的。”   “那我们就去醉仙楼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群里说开车会被锁,我开始想要怎么办了……要不拉灯吹蜡烛到时候?   ☆、断念   醉仙楼二楼的雅间里, 庄凝与顾岑相对而坐,面前的桌上只是简简单单几样小菜和薄酒两杯。   庄凝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翘起唇角低笑了一声, 道:“从前听说顾兄做事雷厉风行,这一次对付叶家似乎与往日不同, 倒是有些优柔寡断了,难不成顾兄还有别的顾虑不成?”   昨日虽忽悠了柯老三将叶家盐行预备私运出去的货全部扔进了河里, 但那对于叶家而言不过是挠痒一样, 只要他转头去找了背后的靠山求助,这平阳城的私盐买卖叶家盐行照样还是能吃得开的。   在庄凝看来,很该直接断了叶家盐行的退路才是。   “恁凭他背后的靠山再大,在平阳城我想料理一个区区叶家也不过是捏死一个蚂蚁一般。”抿了一口酒,顾岑才又继续道,“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地让叶家垮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顾岑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挑了挑眉梢看向庄凝, 笑道:“我倒是不信你不知道我的打算。”   计划是两个人合计的没错, 可是后来也出了一些变故,庄凝若是想做些什么, 完全是不用顾忌他顾岑的。   “呵, 只是如今账本没到手我可交不了差事了。”长信追踪何老大至今杳无音信, 庄凝不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顾岑亲自为庄凝斟了一杯酒,“何老大的账本重要,但你别忘记了柯老三手里的。”   “柯老三?”   “柯老三虽是叶平海手下一个跑腿的,但此人是个奸滑的, 走.私盐货,他捞到的油水不过一二,可承担的风险不小,他总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顾岑右手搭在桌子上,指尖轻轻画了两个圆,最后用一条直线将圆连到一起,“从柯老三入手,顺藤摸瓜,或许有什么新发现也不一定。”   闻言,庄凝眯了眯眼,微微沉吟,瞥了一眼顾岑,淡淡道:“顾兄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顾岑笑了一声,“这叫旁观者清。”   知道顾岑是无意多说什么,庄凝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饮了一杯酒,转了话题笑道:“听说顾兄好事将近?”   “嗯,成亲的日子定在十天后。”说话时,顾岑脸上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温柔,“届时庄贤弟可要记得来喝一杯喜酒才是。”   “即便顾兄不提,庄某也是要不请自来的。”   ……   吃完酒,庄凝送了顾岑离开,回来时路过二楼楼梯口旁的第一间雅间时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眉头跟着也皱了起来。   洪宝怎么会跑来了酒楼里,还有这屋子里另一个男人是谁?   “庄先生?”   疑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庄凝一转身就看到一脸意外的苏莫清站在自己身后三步外的地方。   苏莫清本来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等瞧见了正脸,他立即扬起一张笑脸,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先生一个人?不如入内一起用席吧。”说完他又挠了挠头,补充道,“洪宝也在里面。”   “还有谁?”   “啊?”苏莫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赶忙道,“还有书院新来的教授琴艺的夫子,大楚第一乐师风柏祺风先生,与洪宝是旧识,久别重逢就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眼见庄凝的脸色越来越黑,苏莫清说着说着就消了音。   这庄先生一听到风先生的名字就沉了脸色,难道两个人有什么过节不成?   苏莫清在心里为自己刚刚口快邀请庄凝入屋一起吃饭的行为感到懊恼不已,正打算开口补救一二,庄凝便已经负手打他身边走过。   “不必了。”   凉凉的声音愣是让苏莫清在这盛夏的炎热里感受到了一股沁骨的寒意。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苏莫清急急忙忙就推门进了屋。   洪宝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向苏莫清,见他神色不大对,不由问他:“你怎么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变成了这幅德行,难不成被谁欺负了不成。”   苏莫清因猜测风柏祺可能和庄凝有些什么过节,这会儿便没当着他的面提起自己在屋外遇到的人,只干笑了两声掩饰过去,然后趁着风柏祺不注意时凑到洪宝耳边低语道:“方才我遇见了庄先生,提了一句风先生就见他整张脸都黑了,可吓死我了。”   “啪!”   洪宝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她不顾风柏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只揪着苏莫清的衣袖,急切地问道:“你说你刚刚遇见了谁?”   怎么会这么不凑巧碰上庄凝呢?   回想起当初在京都城时,庄凝因为看见她和风柏祺走在一起而不管不顾地把她扯进小巷子的事情,洪宝的脸色都白了白。   依着郡主大人爱吃醋的性子,这下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洪宝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见洪宝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苏莫清登时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一旁的风柏祺也瞧出了洪宝的不对劲,难掩担忧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因为没有听到二人之前的耳语,此时风柏祺只当洪宝是身体不舒服了。   洪宝摆了摆手,讪笑道,“没,没事,快吃菜吧,都快凉了。”   说着自己就先夹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躲避苏莫清探究的目光,面上有着少许的心虚。   苏莫清直觉洪宝心里有鬼,但也不好当着风柏祺的面追问什么,只瞥了一眼洪宝,默默地替她倒了一杯水放到跟前。   吃那么快也不怕噎着!   风柏祺笑了笑,也没有追问什么,反而看着洪宝将自己心里的另一个疑惑问了出来。   “不知洪宝你家里是否有个年纪与你一般大的姐妹?”   话问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才要张口解释一二,一旁的苏莫清却突然咋呼了一声接过了话茬,“洪宝你家里还有姐妹啊,早知道你有姐妹,我也不用费心思撮合你和我二姐了,直接我娶你妹妹也能做姻亲嘛。”不是因为想要撮合洪宝和他家二姐,他家准姐夫怎么会一直给他穿小鞋呢!   洪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家里姐姐妹妹都已经定了亲事,没有定亲事的今年才八岁,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   “八岁啊……没关系,我可以等!”苏莫清嘻嘻一笑,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   洪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注意到风柏祺还在等自己的答案,略微有点儿心虚的洪宝挠挠头,反问他,“我家中姐妹甚多,与我年纪相仿的有好几个,却是不知道风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风柏祺语塞,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自从那一晚夜市以后,他常常在抚琴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抹娇俏的粉色身影,魂牵梦萦却觅不到佳人芳踪。他曾经几次去寻许娘子,有意打听可偏偏许娘子闭口不谈,这么久以来,他心上心心念念,见到了洪宝才觉得见到了一些希望。   他本打算让洪宝帮忙拉拉红线,可一对上洪宝晶亮的杏眼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觉得唐突,又觉得尴尬。   看着风柏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洪宝的心微微颤了颤。   这风先生总不会瞧出来她是个女的了吧?   “洪宝你傻啊,这你都看不出来吗?”因为风柏祺平易近人,所以这会儿苏莫清也敢打趣他,“风先生摆明是相中了你家里的某个姐妹,想让你做一回月老呢!”   一听这话,嘴里含着糕点的洪宝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瞪大了眼睛去看风柏祺,见他果然耳尖微红,顿时沉默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端起苏莫清之前为自己倒的水,洪宝一口气饮尽,擦了擦嘴巴,才看向风柏祺,道,“风先生该不会真的像苏莫清说的这样吧?”   风柏祺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洪宝忍住捂脸的冲动,想也不想就道,“方才我已经说过,我家中姐妹除了八岁的幼妹都已经许配了人家,风先生的心意只怕……”   风柏祺这样的人物,如果在她还没有遇上郡主大人之前,听他说喜欢或许还会在心里窃喜一番,可是现在她有了郡主大人,便觉得风柏祺的这份心意是她受不起的,这样还不如干干脆脆地直接断了风柏祺的念想。   洪宝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抬头去看风柏祺时只见他玉面微含黯然,神态之间确有几分失落。   “风先生……”   风柏祺扯了扯嘴角,饮了一杯酒,笑道,“你不必介怀,风某我可不是个爱钻牛角的人。”   佳人既已有了良配,他纵使失落也不会去纠结,一切只不过是无缘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多从图书馆回来赶了一章,累成狗的我也不知道我写了什么……(T▽T)估计醒了要修一修 下一章吵架吧   ☆、口舌   盛夏傍晚的凉风将地面的余热尽数涤荡, 离开醉仙楼后,洪宝别了风柏祺和苏莫清就奔着桐华胡同而去。   朱红大门紧紧地闭合着,洪宝拾级而上站在大门前, 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咬咬牙伸手握住门环叩了两下。   洪宝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半晌没有听见门里传来动静, 不由轻轻地蹙了蹙眉尖,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 大门却突然“吱嘎”一声地从里面打开, 探出来一张洪宝并不陌生的脸,恰是长风。   “欸,夫人是你啊!”长风的语气里满是意外,显然是没料到中午才离开的洪宝这么快又回来了。   洪宝心里存着事儿,一时也顾不上纠正长风的称呼问题,只上前一步问他, “你家公子可在?”   “我家公子往醉仙楼去了, 说是与顾大少爷有事情要商量呢。”   洪宝离开醉仙楼时特意留心过, 知道庄凝已经离开了醉仙楼,这会儿听了长风的话, 她忙追问了一句, “他可有说何时回来。”   长风咧嘴一笑, 挠挠头道,“公子这几日忒忙,我也摸不准他何时会回来,要不您先回书院等着, 要是公子回来了,我再去给您知会一声?”   这会子见不到庄凝,洪宝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地松一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见长风盯着自己还在等答案,她摇了摇手,道:“不必麻烦了,我就是过来问一声罢了。”   说完也不等长风再开口,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长风从门里走出来,看着消失在小巷尽头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疑惑地嘀咕道:“这来去匆匆的难道是发生了事?不行,我得去找公子禀告一声。”   长风直觉洪宝的态度有异,心里惦记着庄凝先前的吩咐,直接带关两扇大门,往长街寻人而去。   脚步匆匆地离开桐华胡同以后,洪宝并没有立即回百麓书院,反而走到了平阳城的大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洪宝忍不住叹了几口气。   为什么每次她一离开书院到酒楼或是什么地方都能好巧不巧地给郡主大人遇上呢?她虽然和风柏祺并没有什么牵连,可是依着郡主大人的脾性还指不定误会成什么样呢……   “可是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地急着找他解释呢?万一郡主大人没有误会,那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洪宝脚下的步子一顿,小手摸了摸下巴,一脸恍然地嘟囔道,“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啊,嘿呀,就这样吧……”   想明白了,洪宝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吐了一口浊气,她弯着眉眼张望,看见前面有一家玉器铺子,她不由眼睛一亮,心里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就朝着那边走去。   “哎呀,小公子想要点儿什么,我们店里各种名贵的玉器都有,要不要我给您推荐推荐?”   洪宝一只脚才刚刚踏进店门,玉器铺的老板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十分热情地将她领进了屋。   偌大个玉器铺子里陈设精致,一个个柜台木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色美玉雕成的饰品。洪宝踱步转悠了一圈,扭头问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老板,“你们这儿有没有扇坠儿,唔,最好是有玉兰花刻纹的!”   “还真是巧了,前两天啊我刚好淘了一块汉田白玉琢磨成的扇坠儿就是刻着玉兰花的。”老板说着转身从柜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笑呵呵地打开了给洪宝看。   大红色的锦缎中间静静地躺着一块扇坠,通身晶莹剔透泛着莹莹白光,只是一眼就叫洪宝喜欢上了,她伸手取出扇坠,细细的翻看了一回,见上面的玉兰花纹路精致喜人,翘了翘唇角,问道,“这个扇坠子怎么卖?”   老板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开口道,“这是上好的汉田白玉,精雕细琢做工精致,我也不跟小公子您说什么虚价,一口价钱四十两纹银。”   “四十两?”洪宝有些被吓到,就这么小小的一块扇坠居然卖的这么贵,就算在京都也没有人这样漫天要价的吧?“老板你莫不是故意哄我呢,这扇坠哪里值这个价?”   “小公子您仔细看看这玉坠的质量,四十两我可一点儿都没找您多要,您要是嫌贵,我们这儿也有便宜的,只不过质量要比这个差一点了。”说着竟也真的又拿了几个扇坠出来。   洪宝只喜欢这一个,见老板不松口,她微微犹豫了一下便也摆摆手,叹道,“四十两就四十两吧。”   付了银子,洪宝小心翼翼地将扇坠揣进怀里,心情明朗地回了书院。   夜色降临,洪宝洗漱完换了寝衣,正收拾着床铺就听见外面堂屋里传来了开门声,她心头一跳,猜到是庄凝回来了。   摸了摸枕头下放的扇坠,洪宝抿了抿唇,侧耳去听外间动静时却什么也听不见。   “难道直接回房了?”   洪宝直觉庄凝今晚突然回来怕是与白日里醉仙楼的事儿有关,心里头早被压下去的那点子心虚又悄悄地冒了头出来,犹豫了一下,洪宝还是决定去寻庄凝稍微解释一下。   伸手拿了外衫穿上,洪宝将扇坠塞进袖口里藏好,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堂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洪宝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被落下的门闩,然后目光才落到另一边厢房虚掩的门扉上。   脚步轻移走了过去,洪宝抬起手正准备敲门时就看见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庄凝清冷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微微扬起头看向那张面无表情也难掩俊美的脸庞,洪宝的呼吸微微一窒,呆呆地唤道,“郡主大人……”   眼前的男人凤目幽光半敛,紧抿的唇角预示着他的心情并不算好。   洪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宁修!”   可是庄凝的目光却只淡淡地从她脸上掠过,他踏出房门竟是直接绕开了洪宝往堂屋走。   “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就在两个人将将要擦肩时洪宝下意识地扯住了庄凝的衣袖,动了动唇,“醉仙楼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淡淡的声音不带半分波澜响起,庄凝垂眸看着攥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到底没有再走一步。   洪宝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冷冰冰的庄凝,心里有些害怕,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小声解释道,“我就是请风先生吃个饭,别的什么也没有,而且当时还有苏莫清在场不是?”   庄凝垂眸看着一脸无措的洪宝,扯了扯嘴角,自嘲般开了口,“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小肚鸡肠爱吃飞醋的不成?”   今日在醉仙楼他听了苏莫清的话以后的确有些许气闷,可是后来喝了两杯酒也就想明白了,他相信洪宝。等到长风来寻他说洪宝跑去桐华胡同找自己,庄凝心里才生出了一点儿闷气。   他没怎么样,她就急急忙忙地找他想要解释,是心虚还是不信任他?   “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怕你会误会而已。”虽然她很赞同庄凝给自己的评价,但这会儿他的脸色明显不对,她不傻,自然不会再去惹他生气。   “误会?误会什么?”   “我……”   “呵,你这样子着急难不成是心虚?知道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话说出了口,庄凝就有些后悔了,才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就看见洪宝已经眼眶通红地几乎要哭了出来。   洪宝松开扯住庄凝衣袖的手,抬头看向庄凝,气呼呼地道:“我都说了我和风柏祺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说这样的话,什么我不相信你,明明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洪宝被庄凝冷淡的模样也激出怒火,瞪着他,“要不是你以前总是爱计较,我会想着跟你解释这些吗?我是洪家的少爷,跟大男人一起吃饭又不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是庄凝第一次看到洪宝发火,他愣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顾洪宝的抵抗与挣扎将人拉进怀里,自己先诚恳地道了一句对不起,“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我都准备道歉了是你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还是我的错咯!”洪宝怒气丝毫未减。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看庄凝的脸色?   “我的错,我的错。”庄凝无奈道,“你说我不信你,你何尝又信了我,醉仙楼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   洪宝微微一愣,哼了一声,“你没生气怎么一回来就冷着一张脸给我脸色看呀?”   庄凝微微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洪宝气呼呼的模样,“我是因为你急得到处找我要跟我解释才生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舍不得大吵(?///ω/// `)明天和好然后…… 好累,我先睡啦,小仙女们晚安!   ☆、和好   “你急匆匆想要寻我要解释, 我明白你是不希望我误会什么,可是宝儿,你这样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我的表现?我回来这儿, 可还没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所以刚刚的态度就有些不太好了……”庄凝说着低叹一声, 觉得继续纠结这些有失风度,便微微弯下腰与洪宝额头相抵, “就算刚刚是我错了, 我与你道歉可好?”   见他身上的冷淡与疏离散去,洪宝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处,听他道歉,不由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说道歉我就要原谅,你一冷脸我就得受着,当我好欺负呢?”   “那你想怎样?”庄凝眉心一跳。   “我嘛也不为难你,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洪宝拿额头碰了碰庄凝的额头, 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翘起嘴角道,“以后你别乱吃醋好不好, 不管是苏莫清还是风先生, 我都拿他们当兄弟的。”   庄凝眯了眯眼:“你刚刚不是说我不是爱吃醋的, 嗯?”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微微勾起的尾音令洪宝心尖一颤,嘴上却依旧道:“我不是怕你生气麽?”   “好。”   “嗯?”   庄凝眼底晕染开一层淡淡的笑意,对上洪宝疑惑的目光, 勾起唇角,低声道:“以后我都信你。”   两个人要想天长地久地一直走下去,没有对彼此足够的信任是不行的,这一点庄凝还是明白的,再者而言,他对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   将庄凝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扒拉开,洪宝往后退了一步,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侧首笑道:“那我们做一个君子协定呀?”   屋内的烛火摇摇曳曳,面前的人儿笑的眉眼弯弯,庄凝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片刻才缓缓地落到她伸出的小指上,眼底的笑意如泼散开的浓墨一层一层荡开。   大大小小两只手的小指轻轻勾连,洪宝晃了两下,咧开嘴道:“那今天的事情我们就一笔勾销了哦。”   “好。”伸手轻轻点了点洪宝的鼻尖,庄凝笑了笑,“我果然是得了一块宝。”   “那是自然咯,天下哪有像我这样好脾气的人呢。”洪宝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两个人之间并不算矛盾的别扭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消解,或许两个人一开始都曾心里有着郁结,可当话说开了以后,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误会都迎刃而解,而且自此以后两个人只会更加的信任对方,彼此的两颗心也靠拢了不少。   抛开了有关于风柏祺的话题,洪宝缩在袖子里的手触碰了一下已经被捂得暖和和的扇坠,飞快地瞥了一眼庄凝,眼珠子转了转,“你可不可以把眼睛闭起来一下下,唔,顺便也弯一下腰,就一会儿。”   “你笑成这样打什么主意呢?”   庄凝嘴上问着话,可还是依着洪宝的意思微微弯下了腰,一双深邃的凤眸也合上了。   洪宝将藏在袖子里的扇坠掏出来握在手心,嘴角一翘,“当当当~可以睁眼啦~”   庄凝睁开眼的一刹,一枚莹白圆润的扇坠便从洪宝的手心坠下,悬在一根靛蓝色的细绳上来回摆动,晃得人有些眼花。   握住洪宝纤细的手腕,庄凝直起了腰,好笑道:“你可是记仇想要拿这个晃花我的眼?”   “嗳,你胡说什么呢,你不喜欢这个就算了,反正我自己也用的上。”说着就想把手收回来,可庄凝握得紧,她挣扎了半天也是无用功,最后只能瞪圆了一双杏眼去瞅庄凝。   听了洪宝的话,庄凝的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讶,定睛去看她手里的那一枚玉坠,他不由扬起了唇,大掌下滑握住她柔软的小手顺带着将扇坠也纳入了手心,温热的玉质触及掌心,令他心头一软:“这可是你特意送与我的,怎么还能再收回去呢。”   换了吗另一只手接过扇坠,指尖轻轻摩挲,庄凝的视线却落在了扇坠下面悬的小小络子上,久久不曾移开。   “我嫌外面打的络子不好看,就自己打了一个,只不过我的手艺比不上青萤,你要是不喜欢,等日后回了京都我让青萤重新给你打一个。”   玉器铺的老板有送络子,本也算精致好看,可洪宝却动了心思要送庄凝一件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因此一回来就扎进屋里忙活了大半天。   靛蓝色的络子小巧雅致,还别出心裁地勾了一片竹叶,庄凝瞥了一眼洪宝,牵唇一笑,“这个就很好。”   “那我给你绑上?”洪宝说着,一双眼就在庄凝的腰间逡巡,可半天也没有找到扇套,不由皱了皱眉,“你的扇子呢?”   “不用那个,你与我来。”   握着洪宝的手牵着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后庄凝才松开手,他从床边的案几上取了自己的白玉箫,语气愉悦道:“我这箫可不恰好少这一件饰物。”   洪宝却有些犹豫,“那扇坠挂在扇子上还使得,你这一把好箫我那坠子可不相配。”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那边庄凝已经动作利索地将玉坠子挂在了玉箫上。   “我瞧着就很好。”这是洪宝第一次主动送给他的东西,遑论不丑,即便是再难看再粗糙他也会挂上去。   见庄凝果然极爱这个坠子,洪宝心里也乐开了花,笑得眉眼弯弯。   夜风清凉,拂动院子里的青竹沙沙作响,幽幽的箫声悄然响起,一声声绵长回旋……   洪宝双手捧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庄凝。   斯人如玉,风华绝代。   箫声渐渐转低,庄凝将玉箫放下,凤目沉沉地看着软榻另一头已经抱膝倚壁安然入眠的洪宝,薄唇一牵,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又满是柔意的微笑。   他的一首倾诉情意的曲子竟然成了伴她入眠的摇篮曲。   转身将玉箫搁下,庄凝掀袍下了榻,轻轻地将睡得香甜的洪宝抱起,步伐沉稳地往洪宝的厢房走去。   动作小心轻缓地将人放下,庄凝伸手替洪宝脱下了外衫,等为她盖好凉被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才迈出去一步就停了下来,低头无奈地看向被洪宝紧紧揪住的衣角,庄凝按了按眉心,眼底流露出一丝好笑与无奈。   转身坐到床边,修长的指尖划过洪宝细白嫩滑的面庞,一息一动带着无尽的温柔。   微微俯下|身子,薄唇贴在洪宝的耳边,他的声音低沉里带着几分喑哑,一字一句地缓缓道,“你这样可是要我今晚留下来?”   “……”   已经酣眠的洪宝当然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庄凝便把这当作是一种默认,脱去了外袍后就在洪宝身旁躺下。   侧首在洪宝的眉心印下轻轻一吻,看着她毫无防备的安静睡颜,庄凝不由喟叹一声,而后轻轻地往外挪了挪,与洪宝拉开了一些距离,合上眼。   夜渐渐深沉,凉意随风蔓延,即便是屋内也微微多了几分冷寒。   原本睡得香甜的洪宝紧了紧身上盖着的凉被,翻了个身,一阵温热传来,她松开了握着凉被边沿的小手,主动地滚向了那一份温热的主人。   早在洪宝翻身的时候,未曾深眠的庄凝便已经被惊醒,等到柔柔软软的身躯靠近了怀里,他的身体一瞬间就僵住了。可是他怀里的人儿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地继续睡去,反而抱着他轻轻地蹭了蹭,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抱在怀里的软枕……   庄凝的呼吸瞬间就粗了起来,身体也绷的愈发紧了,只他这会儿早没了睡意,清醒如他,伸手轻轻地扶住洪宝的肩膀,自己往外挪了一下。   然而,他挪一下,洪宝就跟着挪一下,他一挪再挪,直到退无可退。   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庄凝认命地由洪宝抱着,凤目合上,紧紧相依的绵软让他再无半分睡意……   许是依偎的温热令洪宝太过舒适,她抛弃了凉被将整个身子都贴在温热上,蹭了两下,睡意甜甜。   只这香甜的睡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被小腹处感受到的滚烫硌意扰得眉尖一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洪宝无知无觉地伸手想要把硌得自己难受的东西扔走。   然而小手才刚刚碰到那物什就被一只大掌握住,庄凝丝毫没有加以控制的力度令洪宝微微吃痛,她嘤咛一声,皱着眉头幽幽转醒。   迷迷糊糊的洪宝才刚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旁有什么动了一下,她懵懵然被人放平了身子,才刚刚回过神就感觉到自己的上方覆上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粗重的呼吸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可闻,洪宝听出那是庄凝的声音,心头惊惧稍稍散去两分。她蹙眉动了动身子,被扰了好梦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嗔道,“大晚上为什么不睡觉……”   最后一个音蓦然变弱,在洪宝对上一双幽沉双目的一刹那……   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撕日历看到翻车鱼,大概是说我要翻车了??? 比心小仙女,请让我看到你萌的双手~(?///ω/// `)   ☆、鸾凤   屋内的残烛映一室昏黄, 模模糊糊的,洪宝一脸惊慌地望向撑着手臂笼罩在自己上方的模糊轮廓,却发现那一双幽沉的凤目亮得惊人。   那眸光幽幽的就像是饿极了的恶狼看见了肥美的猎物一般, 洪宝觉得自己就是被他困在怀里的兔子,她小手紧攥, 水眸被一层迷蒙的水雾氤氲,身体瑟缩着想要从庄凝的身下滚向床的里侧。   然而她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擒住了手腕, 惊呼声响起的一刹那, 那高大的身形便往下一沉与她娇小的身躯贴合在一起,洪宝再也动不得半分。   “宁修……”   此时庄凝身上的气息是洪宝从未见过,陌生而极具侵略性。   她期期艾艾的声音令庄凝稍稍清醒了些许,他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姣美面庞,半晌才哑着嗓子低声道:“宝儿,我难受……”   略带委屈的声音让原本还在挣扎的洪宝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眨了眨雾蒙蒙的大眼, 呆呆地问道:“哪, 哪里,难受?”   庄凝低笑了一声, 握住洪宝的一只手往下拉, 领着她覆上他的滚烫, 唇却贴在她的耳边,声音里带着低沉与诱哄,“宝儿……”   洪宝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的是什么以后整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想起来不久前读过的话本子, 这会儿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庄凝是个什么意思,心里几乎羞愤欲死。   洪宝羞答答地掀开眼帘看向一脸隐忍的庄凝,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与庄凝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冷艳淡漠的他,细心体贴的他,霸道爱吃味的他……不管是哪一个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她的心,或许她不识情为何物,但也知此生她无法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放手。   洪宝素来不是一个过多纠结的人,既然认定了庄凝,她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庄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微微颔首。   “只对我一个人好,这辈子都只爱我一个人?”话问出口,洪宝就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由轻轻地别开脸躲避庄凝火热的视线。   庄凝低笑了一声,身体后仰离开了洪宝的上方转而躺到一旁,握着洪宝的手,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温柔与深情,“宝儿,我不想用虚无缥缈的话来给你什么承诺,我爱你这三个字一生也只会说这一次,但是我会用行动来爱你,守你百岁无忧。”   真正的爱情永远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只有真正地去做了,付诸于行动,才能让这悠悠岁月见证。   洪宝听懂了他的意思,抿嘴无声地笑了,扭过头看着庄凝起伏的胸膛,她咬了咬唇,在庄凝惊讶的目光下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残烛的余光几乎散尽,在一片黑暗里,庄凝看不清洪宝的表情,但也猜到她此刻只怕是俏脸红透,不由哑着嗓子道:“宝儿?”   情已动,欲难收,洪宝的主动几乎要将庄凝脑海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烧断……   “我不想你难受……”贝齿咬住下唇,洪宝强忍住羞涩,低声道,“你不必再忍,我愿意的。”   庄凝为她忍了太多次,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愿意了。   “嘣~”   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庄凝反身将自己心上的宝笼罩在身下,纵使夜难视物,他依旧满目虔诚与眷恋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儿,心里满是欣悦。   因为他明白,洪宝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真正地接受他了。   温热的吻缓缓落下,流连辗转,玉指灵巧地解开心上人的里衣,庄凝的呼吸彻底乱了……   ……(和谐删减)   □□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当疼痛袭来,洪宝紧紧地咬住了庄凝的肩膀。   一起痛,一起欢,彼此身心相融,成就鸾凤无双,夜还很长……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惊扰一室静谧,刺目的阳光令睡梦中的洪宝皱起了眉头伸手去盖上自己的眼,她轻轻地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眼,望着帐顶绣的青竹叶半晌才彻底清醒过来。   拥着被子起身,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瞬间皱起了小脸,而后却是迅速充血红了个彻底。   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回脑海里,洪宝嗷呜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满是羞意。   她居然和郡主大人做了那档子事儿了!!   这会儿屋内已是亮堂堂的,洪宝低头时瞥见青紫斑驳的痕迹,愣了愣,继而便开始埋怨起罪魁祸首来。   想起庄凝,洪宝迅速地抬起头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身上的位子早已凉透,庄凝不知何时就起了身。   洪宝失望地收回视线,撇了撇嘴,开始慢吞吞地穿衣裳。   束胸的绷带一层层绑好,可是这一次洪宝不敢绑的太紧,怕疼。   换好衣服后,洪宝又红着脸将床榻上的被褥拆了。   一夜荒唐,那妖娆的红梅实在令人脸红心跳。   洪宝收拾好了,抱着拆下来的被褥刚刚踏出房门,一眼就看到端着木质托盘进屋来的庄凝,小脸又是一红。   今日的庄凝满面春风,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的笑意,看见了洪宝,他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快步走到洪宝的跟前,看了一眼她怀里办的被褥,俊脸也是一红,“昨夜我……”   “不许你提啦!”洪宝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可身体的不适却让她直接扑进了庄凝的怀里,引得后者愉悦一笑。   “宝儿怎么一大清早就像为夫投怀送抱,如此热情为夫可是欢喜得紧。”   “你!”真是愈发没皮没脸了!   庄凝见她羞恼,又怜她初经人事,便没有再继续揶揄她,将她怀里的物什扔到一旁后竟是弯腰将人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桌子。   “欸,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即使是有些不舒服,可她走路还是可以的,这样被庄凝抱着到处走,她委实有些不大习惯。   左右不过五六步距离,她的话音才落,庄凝已经轻轻地把人放到了椅子上。   洪宝又羞又恼,抬眼瞪了庄凝一下,可后者却端着青花瓷碗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乌鸡枸杞红枣汤,才熬好的,你喝完后再去休息休息,身体也会快点儿恢复。”昨夜情至深处他难免无法自制,孟浪过了头多少怕是伤了她。   洪宝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庄凝,又低头看了一眼送到唇边的汤,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乌鸡的鲜美和红枣的甜腻完美地配合,洪宝微微眯了眯眼,就着庄凝的手喝了两口后笑道,“真好喝,你自己也尝一尝吧。”   庄凝喂食的动作一顿,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这是专门为你熬的,只有你能喝……”女人家补血益气的汤水,他一个大男人怎好去喝?   洪宝恍然,点了点头,“你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就想去接过庄凝手里的勺子,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她睁大了眼睛看他,“我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哪里要你这样呢。”搞得她跟生了什么大病似的。   庄凝挑了挑眉,凤目含笑,认真道,“你的事,我巴不得事事亲为。”   “……”   洪宝说不过他,只能红着脸继续喝汤。   一碗汤见了底,坚持拒绝了庄凝要给她再盛一碗的好意,洪宝就被庄凝又送回了床榻上。   “乖乖听话,好好休息休息,别的你都不用去管。”庄凝一边为洪宝掖好被角,一边柔声道,“学堂夫子那儿我已经让人去打了招呼,只说你偶染风寒要好好休息,今天的琴艺课就不必去了。”   洪宝拗不过他,只能乖巧地点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急切道,“你刚刚说什么,琴艺课?”   琴艺课的夫子是风柏祺,今天乃是第一天上课,她这样逃了学只怕风柏祺要不高兴了吧?   见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庄凝眸光半敛,“你逃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会子这么紧张了,嗯?”   他语气里的不悦丝毫没有加以掩饰,洪宝一下子就品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噗嗤一笑,杏眸含笑,歪着头打趣庄凝,“昨儿个晚上你可才和我有过君子协定哦,再不许胡乱吃味的。”   一边说着还不忘伸出小指在庄凝眼前晃了晃。   庄凝默了默,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半天才开口道,“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只你得想想你现在走路可与往日不太一样,若是叫旁人瞧出了端倪……”   “好啦好啦,我不去就是了。”洪宝鼓着腮帮子瞪庄凝,“都怪你!”   庄凝挑了挑眉,好心提醒她,“昨夜最后不让我停下来的人可是你哦。”   “你还说!”   听他又提起昨夜的事,洪宝脸上似是有火在燎烧,火辣辣的,让人羞涩。   □□初开,她痛得如同坠身炼狱,到了后来,品到了乐趣,沉沦了就是飘飘欲仙……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该和谐的我先和谐了,应该不会被锁吧??? 未和谐的……纠结要不要写???? 本章好事成,为庆祝郡主吃肉,送二十个洪宝,评论区见哦,送不完就自己买包子吃了!   ☆、五八   许是因为身子还没有恢复, 洪宝跟庄凝斗了一会儿嘴以后就掌不住了,打了一个呵欠后就拥着凉被沉沉睡去。   庄凝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秀气安宁的睡颜, 满目温柔。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庄凝眉头微动, 起身出了洪宝的房间,顺带着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厢房的门口, 长信一身风尘地站在那儿, 面上满是焦急,不停地朝屋内张望,等看到了庄凝出来,他黝黑的面庞上才露出一丝松快来。   “公子!”   见庄凝摆摆手指了指外面的院子,长信立即噤了声,拱手退到院子里, 等到自家主子走到石桌边坐下了, 他才压低了声音小心回禀道:“公子, 属下已经查探到了何老大的下落,昨天他曾在八宝山附近出现过。”   “八宝山?”   “是的。”长信迟疑了一下, “属下怀疑, 何老大是不是也跟当初八宝寨的那帮土匪勾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 只怕事情就要不好办了。”   八宝寨掳劫百姓入山开采金矿,背后的靠山长信心里摸得清,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心里不免担心这何老大再牵涉进去会让事情变得愈加复杂棘手。   庄凝站起身, 踱了两步,负手而立,声音寡淡地开口道,“可有看见胡达露面?”   “这倒是没有。”   抬头看了一眼枝头茂密的繁叶,庄凝的负在身后的手指尖摩挲,半天才道,“你回别院知会长风一声,半个时辰后城门汇合。”   “是!”   看着长风远去的背影,庄凝凤目里幽光微闪。   待到何老大和胡达的事情了结了,这安生日子只怕也要到了尽头,京都城里的那位恐怕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 —— —— ——   京都炤亲王府。   “啪!”   瓷器落地的声音脆响,惊得跪在地上的瘦小男子身体直打哆嗦。   “你把方才的话再给本王重复一遍!”宋承琨绷紧了脸,双目阴沉地咬牙问道。   男子胆战心惊,背上的衣服早已被吓出来的冷汗浸湿,他抖着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八宝寨被破,西山的矿区也叫官府的人查禁了……此外,最近一批货也没离开平阳,何老大现在被逼无奈,特地让小的来寻王爷做主……”   “你们都确定是官府的人动的手?”   “确,确定,是知府亲自带人查封的矿区,小的是亲眼所见,绝不敢有半句谎话。”男子说完便伏在地上,以头点地。   宋承琨皱眉,冷声问他:“上京前可有见到本王派去的人?”   男子迟疑地抬起头,“王爷有派人南下?”   宋承琨眉头皱得死紧,心里细细盘算着,睨了一眼男子,方将庄凝的形容说给他听,说完后见男子眸中划过一丝惊疑,他冷声喝问道:“是真没见过还是故意跟本王装糊涂?”   “持着王爷意思的大人小的的确没有见过,只是王爷的形容让小的隐约想起了一个人,只是不太敢确定。”   “说。”   “那天晚上寨子里来了一群黑衣人把人都救走了,紧接着西山就被人发现,两波黑衣人的头头都与王爷形容的人相似,此外那一日码头出事前有一个自称庄公子的人给柯三支招让他把货沉了湖后就不见了,小的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王爷说的人。”男子说完这一席话,头上的汗早已说着额头滴了下来,落在地上晕开。   宋承琨一手拍在桌子上,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半天才让男子退下。   “简直岂有此理。”   “下官早与王爷说过,虽说是用人不疑,但也不能忘了还有一句,疑人不用。”沧桑的声音响起,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厅堂一边的帘幔后走了出来,是一个年逾花甲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脚步蹒跚,缓缓地走到宋承琨跟前,道,“那小子来路不明您也敢乱用,此番出了岔子,你可当心棋差一招。”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宋承琨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半晌却冷笑了一声,道,“宁阁老只管放心,本王可没有算错的棋。”   他生气愤怒,不过是因为庄凝辜负了他的一番信任,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真的糊涂到会把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全盘托付给一个没有摸清底细的人。   敢让庄凝南下,他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   “能人为本王所用,一世无虞,若是背叛了本王,呵,本王自然有法子叫他有去无回。”说话时,宋承琨眼底一片阴狠。   宁昶捋了捋胡须,颔首,“王爷思量周全便好。”   宋承琨唤人重新添了茶水,邀宁昶坐下后,才问他,“慎修如今也在平阳?”   “正在百麓书院求学,算一算日子,秋闱将近,离回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宁昶说话时语气里满是欣慰。   宋承琨也笑了,“你这孙儿是个有出息的。”   “是托了王爷的照顾。”宁昶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这孙儿身体是个不大好的,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做了什么孽,儿子孙儿都没一个好身子骨。”   知道宁昶是想起了他早早就死了的长子长孙,宋承琨没有应声,眸底却飞快划过一抹什么。   宁昶感叹完,才拿袖子揩了揩眼角,“又让王爷见笑了。”   “宁阁老不必如此。”宋承琨端起茶盏,“只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阁老解惑。”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依着阁老三朝为官的眼光来看,这庄宁修究竟会是为了什么而与本王作对?”他防得住庄凝,可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当初是他一眼相中庄宁修的才干起了心思招揽,长久观察下来,除了觉得他行踪有些飘忽以外也不曾跟朝堂有任何牵连,怎么就会带着人跟他堂堂炤亲王对着干呢?   宁昶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抿了一口茶,道,“王爷不是曾看到他出入千澄居,据老臣最近几日得到的消息,千澄居可是祁王殿下名下的产业。”   “宋晗?”   “祁王殿下虽看似游手好闲,实则胸有丘壑,陛下可是倚重呢。”   祁王宋晗平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在宁昶看来,当今皇帝膝下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怕就是这个祁王了。   他不争不抢一派置身皇位继承纷争之外的作态,叫人放松了警惕,殊不知不是宋晗不争,而是他根本没必要,宁昶为官多年,揣摩圣意,心里猜着老皇帝的心里属意的还是这个儿子。   宋承琨的确没有料到过,也从不曾把宋晗这个侄子放在眼里,今日听了宁昶的话,他心里才敲响了警钟……   —— —— —— ——   洪宝一觉好眠,直到了正午肚子饿的禁不住了才悠悠转醒。   她穿好了衣服下了榻,觉得身子舒服了不少,才脚步轻快地去寻庄凝做饭,然而找遍了整个东苑也没有看到庄凝的身影,不由垮了嘴角。   在心里骂了庄凝几句,洪宝摸着已经快要饿瘪了的肚子,认命地往饭堂去。   打了饭菜才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苏莫清的声音。   “嘿,洪宝,你不是什么身子不舒服么,怎么跑出来了?”   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洪宝没好气地道,“就算不舒服也会肚子饿好不好?”   苏莫清被呛了声也不恼,依旧嘻嘻哈哈笑道,“你这是吃了爆竹出门么,怎么一点就着呢?”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洪宝的对面,双手托腮,道,“说实话,你可真叫人羡慕。”   洪宝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莫清,不解,“你一个吃穿不愁的大少爷羡慕我这个背井离乡的干嘛,我有什么好叫你羡慕的?”   “羡慕你跟庄先生同住啊,你看你不舒服了。庄先生还亲自帮你请假,你知道么,我今儿早上还看到他出去买了个鸡回来,那样仙风道骨的人物手里提着一只鸡还真是好玩,怕是你早上饱了口福吧?”   洪宝耳根子一热,脸也红了红,梗着脖子嘴硬道,“才没有呢!”   她早上饱了口腹之欲,可是她昨晚也很惨的好不好?   “没有就没有,好端端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苏莫清看着洪宝慢慢变红的小脸,不由疑惑道。   洪宝正埋头吃饭,听他这话,抬头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天气太热,我怕热还不行?”   “行行行,您说啥是啥。”苏莫清这会儿也瞧出洪宝的心情只怕真的是不太好,收了打趣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道,“我也不逗你了,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不然我怕回头给忘了。”   “什么事?”   “风先生说第一堂课的基础很重要,让你身子好了去寻他,估计是要给你开个小灶?”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未删减的已经在写了,到时候放微博小号沈归辞icon或者群60。987。759。2【这是一个没有人的群】吧(>y<),大家觉得哪个方便就用那个,我都会放的。加群的话是要提供客户号的,所以微博貌似方便些? 洪宝:郡主大人我想你…… 庄凝:很快回来! 洪宝:做的菜了。   ☆、借琴   吃完了饭, 洪宝记着苏莫清的话,回了东苑后便直接去了风柏祺的书房。   风柏祺住在东苑另一边的一间厢房,是单独一人居的, 屋子前摆放了两盆君子兰,这会儿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洪宝步上台阶, 站在房门后,微微犹豫了一下, 咬咬牙伸手敲门。   “进来罢。”屋里传来洪简的声音。   轻轻地推开门, 洪宝走进屋,张望了一回才看到站在窗前的风柏祺,只见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墨发未曾束起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长身玉立,卓尔不群。   “风先生。”   风柏祺本在临窗作画, 听到声音后笔锋微微一顿, 随即搁下笔, 拿起搭在桌案边的白巾擦了擦手,之后方才转过身, “洪宝?”他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诧异, 向前走了两步, 打量着洪宝的面色,问道,“听庄先生说你今天身体不适,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之意, 洪宝有些心虚,伸手挠了挠脑袋,才道:“只是偶感风寒而已,早上吃了药睡了一觉,现下已经大好,多谢先生关心。”   “没事便好。”风柏祺颔首,随即邀洪宝落座,轻笑道:“你主动来找我想是莫清已经把话带到了?”   洪宝刚刚坐下,闻言立即点头,拱手咧嘴笑道:“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学生愚钝,为我指点一二。”   风柏祺的屋里恰好有一张琴,因此倒也免了往琴室去的麻烦。   净手焚香,洪宝端端正正地坐到琴案前,一双手轻轻地搭在琴弦上,侧过头看向立在跪坐在一旁软垫上的风柏祺,讪笑道:“那个风先生,不如还是您先给我示范一下吧,我真的不会……”   以往在洪府,家中姐姐妹妹也有会弹琴的,她偶尔围观过几次,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碰过琴弦,她真的很担心一会儿要丢脸丢大发了。   ……   “铮~~”   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划破东苑午后的一片寂静,将在屋檐下歇脚的鸟儿吓得直扑棱翅膀,倏尔便逃命似的振翅远飞。   洪宝梗着脖子扭头去看一旁难得嘴角抽搐的风柏祺,一双手缓缓地离开琴,颇有几分手足无措地道:“先生,我是真的什么也不会……”   风柏祺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洪宝时她的那一番言辞,原以为她既然懂琴,那么至少也该能弹出点儿曲调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洪宝的不会是真的不会。一回想起方才那堪比魔音的琴声,风柏祺都忍不住心肝一颤。   然而对上洪宝无辜的一双水眸,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面上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开口道:“第一次如此也是正常,你不必灰心丧气……”   “你不必安慰我的,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还能不清楚?”洪宝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不过先生可别嫌弃学生我驽钝才是。”   风柏祺闻言也不由笑了,故意道,“良师请进门,可修行还在于个人,你可别砸了我大楚第一乐师的牌子啊。”   “……”   既要学习音律,风柏祺便从最基本的乐理教起,他说得认真有趣,偶尔也会亲自做个示范,洪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渐渐地倒是有了一些感悟。   ……   当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际,洪宝才辞了风柏祺回去,走进小院后转而想起什么又一溜烟跑去了南苑寻自家二叔。   自从进了百麓书院以后,洪简从来没有见到过侄子主动来找过他,乍一看到门口探进来的一颗小脑袋,洪简第一反应就是去揉自己的眼睛。   依着侄子躲自己像猫躲老鼠一样的习性,自己这会儿莫不是因为天色渐暗而看花了眼吧?   可是等他揉完了眼再定睛去看时,却见洪宝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随之响起的一声清脆的“二叔”更是直接告诉他,他没有在做梦。   洪简疼爱并看重这唯一的侄儿,往日虽然总在侄儿学业上严苛要求,但打心底里还是希望侄儿能多与自己亲近些。今天难得看到洪宝主动来找自己,洪简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三分,素来绷起的一张脸上也多了一些笑意。   “杵在门外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进来说话。”   因为与洪简同住的几人都不在屋内,洪宝也没有忸怩,干脆像往日在家里一样松快地甩着袖子走了进来。   “二叔你在画画啊?”看着洪简面前那一幅画了一半的荷花图,洪宝有些意外,她家二叔虽然丹青不差,但是极少会动笔,时间久了,洪宝便觉得自家二叔作画是一件稀奇罕见的事情。   见洪宝一副好奇的模样,洪简扯了扯唇,目光落回到面前的画上,语气难得温和,“平阳城锦湖的莲花乃是天下一绝,你二婶可总是惦记着,她远在京都,家书催了好几次,可不得画一幅教你二婶解解相思?”   因为洪简不考学问,所以这会子洪宝没有什么害怕的,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故意揶揄道,“二叔要让二婶一解相思之苦画这莲花可就错了。”   “哪里错了?”   洪宝不着痕迹地默默后退两步,眼底藏着狡黠,眉眼弯弯,咧嘴道:“二叔错在不该画荷花,错在忘了画另一样东西。”   洪简正低头在给画上色,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家侄儿的坏心思,反而停下笔抬头认真问道,“什么东西?”妻子爱莲,他作锦湖莲花图难道不是恰好投其所好?   洪宝抿着嘴笑,也不开口,只在洪简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指了指自家二叔。   洪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啐了侄儿一口,骂道,“你说谁是个东西呢?”   骂完了,一仔细捉摸又觉得不对,只能瞪一眼洪宝,教训道:“随随便便拿长辈开玩笑,你眼里可还有半点儿规矩在?”   洪宝也自觉失言,讪讪一笑,“二叔我错了还不成。”见洪简扔了笔负手转身背对着自己,洪宝撇了撇嘴,转而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后才又厚着一张脸凑到洪简的跟前,拽着他的衣袖道,“二叔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侄儿我计较了好不好?”   洪简本来就是面子上撑不过去,哪里有真的生气,这会儿见到侄儿耍宝,他连脸都绷不住了,低头瞪了洪宝一眼后,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衣袖扯出来,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问她:“说罢,眼巴巴地来找二叔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这个可真没有。”这个误会有不得,洪宝一听就连连摆手,舔着脸拱手笑道,“二叔啊,我记得您从京都来平阳的路上买了一把古琴,侄儿近日正好研习缺个练手的,不知二叔可否割爱将琴借给侄儿使使?”   洪简闻言不由眉心一跳。   他那把古琴可是稀有的沉水香木做的琴身、上好的天山冰蚕丝制成的琴弦,借给毛手毛脚不着调的洪宝,洪简可是舍不得的。   “外面街上的琴行有的是琴,偏来惦记我的作甚?”说着叹了一口气,拍拍自家侄儿的肩膀道,“非是二叔小气,只那把琴可不是能随意玩的。”   洪家不差钱,关键是好琴难求,洪简实在不想让侄子暴殄天物。   见洪简居然要拒绝自己,洪宝瞬间就垮了脸,可怜兮兮地道:“二叔知道侄儿是个不识货的,到了外面琴行若是被人欺骗了岂不是白白浪费银钱,二叔您这儿既然有现成的,为什么就不能借给我呢?”   “你可知那把古琴珍稀?”   洪宝摇头。   “二叔的那把琴可是世间难求其二,给了你不是不行,只二叔担心你会白瞎了那把好琴。”许是洪宝的模样太过可怜,洪简这次开口,言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洪宝一听有戏,立马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我保证用完以后就完璧归赵,要是真的给您弄坏了,我就算卖了我自己也给您再寻一把稀世古琴来!”   洪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书柜前,伸手打开书柜下面的柜门,取出盛放古琴的琴匣,交到眼睛晶亮的侄子手上,幽幽道:“拿去吧,二叔等着你来给二叔弹一弹高山流水。”   知道侄子大抵是一时兴起,洪简说话时便多了三分打趣。   “我就知道二叔是最疼侄儿了,二叔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完璧归赵!”   “惯会嘴贫。”洪简到底被她逗乐了,捋了捋胡须,笑意吟吟。   洪宝小心翼翼地打开琴匣,看了一眼,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合上,喜滋滋地抱着琴匣辞了洪简便飞也似的往东苑跑。   这般时辰正是天色渐晚时分,以防郡主大人回来的早了,她可得快一点儿回去才行。   这般想着,洪宝脚下的步子便更加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齐啦,爱不爱我! 庄凝:居然跟风柏祺私会啊你! 洪宝:说好的不吃醋呢? 风柏祺:明明是尬聊好么? 谢谢雨爸爸(总觉得哪里不对)和后台没显示ID的某个小仙女的营养液,我一定尽快调整心态!   ☆、惊梦   夜色沉沉如漆黑的墨汁撒在光洁的镜面上一般缓缓蔓延开来, 静悄悄地将整座平阳城吞噬,百麓书院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东苑厢房内的堂屋里,洪宝跪坐在炕上的案几前, 几上摆放的是那张从洪简处讨来的古琴。   “哎……”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洪宝双手托腮趴到案几上, 目光掠过古琴瞥向半开的门扉。   屋外的院子里月影重重,可是却没有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一天的细瘦身影。   郡主大人难不成今夜都不回来了?   洪宝有些失落地叹息几声, 而就在这时,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虽然不大,但还是被一直侧耳注意外面动静的洪宝听见了。   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惊喜,她迅速地端坐在案几前,双手轻轻搭在弦上,阵仗摆好, 单单就等人推门进屋。   可是过了大半天也没有人推门进来, 之前的那一声动静仿佛从未出现过, 洪宝的眉尖微皱,疑惑地翻身下炕, 趿拉着鞋子就往门口去。   扒着门框向外张望, 月光下的院子虽不至于漆黑一片, 但也是晦暗不明,洪宝眯眼去瞅,却只看见竹影婆娑……   “喵呜——”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猫叫,一抹白影迅速地从不远处蹿过, 是一只白色的野猫。   手缓缓地耷拉下来,洪宝看着白影消失的方向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原来是一只猫啊……   轻轻地将门合上,转身往回走时瞥见案几上的古琴,洪宝突然哼哼了两声,脚步飞快地跑过去将琴又给塞回了琴匣里。   一声不吭就跑得没有踪影的人,她犯不着等他!   洪宝心里憋着一口气,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平阳城的夏天,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白日里或许艳阳高照,夜里面也能酣畅淋漓地下起大雨。   怀着满腹怨气的洪宝入睡时外头还是月华如水,等她将将要睡着时,外头却忽然狂风大作。   风吹竹林的沙沙声掺杂着窗棱纸被刮得哗啦啦响的声音响起,洪宝被惊醒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倾盆而下,哗哗的雨声,偶尔响起的惊雷声,让拥被坐在榻上的洪宝冷汗淋漓。   注意到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洪宝下榻跑了过去,才伸手准备将窗户合上时手上却传来锐利的疼痛感,飞快地缩回手,看到手指上被窗户上的木刺划出了一道伤口,有嫣红的血珠渗出。   洪宝握着手指,看着那抹红发了呆,脑海里满是方才梦里的场景。   漫天的雨,遍地的血,她脚踩被血染红的地面四处奔波,一遍遍地呼唤着庄凝的名字,在她被惊醒前看到的一幕是陡峭的悬崖边,浑身是血的庄凝被人狞笑着退了下去,她想要抓住他,可却怎么也靠近不了悬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凝摔下去……   梦里的无助与害怕依旧在心头蔓延,洪宝的心里慌慌的,仿佛被悬在半空中摇晃,得不到半分安稳。   窗户被大风吹开,雨水吹进来落在脸上,洪宝稍稍回神,迅速地合上窗户,坐回到床上盯着手上的伤口久久出神。   “喵呜——”   雨声里响起了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深夜里显得愈发诡异与悚人。   发呆的洪宝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地穿好了衣衫鞋袜,跑出去才打开屋门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将放在琴匣里的古琴取出放入琴囊里,之后将琴背在身上就撑着伞出了门。   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想着要亲眼见到庄凝,打算去桐华胡同一趟,又担心是自己杞人忧天,才将琴背上到时候好拿来当作借口,免得被庄凝打趣自己天天疑神疑鬼。   狂风卷着雨水肆虐,偶尔响起的炸雷惊得人心肝儿发颤,洪宝低头弯腰撑着伞朝百麓书院的后门摸去,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溜出去,踏着一路风雨往桐华胡同而去。   “咚咚咚——”   一边用力地敲打庄凝别院的大门,一边侧耳仔细辨认院子里的动静,等到院子里终于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后,洪宝紧紧皱起的眉头倏尔展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来开门的并不是惯常迎来送往的长风,反而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厮,洪宝对他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他是庄凝别院里掌管厨房的一个小厨子。   怎么会是厨子来开门呢?   “你是谁啊,大半夜来这儿干什么,咱们这儿不留宿客人的。”许是夜黑雨大,小厮眯着眼并没有认出洪宝。   洪宝顾不上别的,大声地冲着他喊道:“我与你家庄公子是好友,姓洪,特来寻你家公子有急事相商,不知他可在府上?”   “洪公子!”小厮惊讶地喊了一声,立即打开门迎出来,瞧清了来人后,连连赔罪,“原来真是您啊,天这么黑还下着雨您怎么来啦,快进来避雨吧。”   小厮记得长风吩咐过,但凡是洪宝洪公子来了一定要小心伺候,故而此时他的态度无比恭敬。   洪宝摆了摆手,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只得再问他一遍,“你家公子可在府上?”   “洪公子这可就不巧了,公子今天上午就领着长风和长信一起出了城,据说是要找的人有了眉目来着。”   “可知他们去了哪里?”洪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一句话都不留就离开平阳了呢,要找的人?何老大?   联想到之前做的梦,洪宝心里的不安愈浓。   小厮却挠了挠头,迟疑道:“小的听长风说话时提到什么八宝山,大概是去了那儿吧……嗳,洪公子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啊?”   看着转身冲向雨幕里的洪宝,小厮着急地大喊了一声,可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和风雨里。   “糟糕,洪公子该不是要去八宝山找公子吧?”   小厮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胡同,念及长风往日的叮嘱,心里到底不放心洪宝一个人行路,索性把别院的大门锁了,赶了一辆马车朝城门的方向追去。   洪宝的确在往城门走的路上,等听到马车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等看到马车停在自己旁边,她抬头借着长街晦暗的灯火依稀辨认出那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小厮,眼底不由多了一分惊讶。   “洪公子要往八宝山去,这般时辰风雨交加夜色又黑,还是小的送您去吧。”   从平阳城到白水镇须得半天的脚程,到八宝山更久,今夜雨急风大,路更是不好赶,故而洪宝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就上了马车。   小厮挥鞭驾车,一边注意着路上的水坑石块,一边头也不回地扬声问坐在马车里的洪宝,语气里满是不解:“洪公子到底是有什么急事,怎么非得今夜去寻我家公子?”   正在拧衣摆上雨水的洪宝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住,半晌才动了动唇,道,“天大的急事。”   本来她只是因为一个噩梦而心神不宁,这会儿知道庄凝是去了八宝山,她心头的不安更甚。   当初被围困在八宝寨的恐惧与无助至今想来仍然令她后怕,她如果没记错,庄凝当初虽然把所有的人都救了出来,可是八宝寨的那帮土匪头子并没有被抓住。这会子庄凝去那里要找的人会不会与那帮子土匪有关?   庄凝曾断了那帮人的财路,一旦那些人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庄凝再厉害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梦里的血色又在眼前划过,洪宝攥紧了一般,声音里有些颤抖,催促道,“能快一点儿吗?”   小厮虽然不太明白洪宝的心思,但是也精明地察觉出洪宝此时的不安,联想到她说有天大的急事要见自家公子,小厮也不由一凛。   难不成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   “驾——”   马鞭重重地落在马臀上,马儿一声嘶鸣,扬蹄飞奔起来。   夏夜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车才出了城不过十余里雨便停了,可是路却泥泞难行。   洪宝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曙色的天际,心里焦急地她扬声道:“能再快点儿吗?”   黎明虽然将至,可是她心里的不安预感却越来越浓,焦灼得让她整颗心发紧。   小厮应了一声,将马车拐上官道,道:“我们走官道,先去白水镇,之后从白水镇去八宝山,路好走,也快一些。”   洪宝自然没有异议。   官道道路平整,也没有多少泥泞,因此小厮赶车赶得愈发平稳飞快。   马车里的洪宝抱着琴,时不时往外张望一眼,却在一次掀帘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让她因为惯性的缘故差点没栽出去。   马车外传来小厮担忧的声音,带着十分不安,“洪公子,您没事吧?”   洪宝揉了揉额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掀帘问道:“我没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厮面上带着三分豫色,伸手指了指马车前进的方向。   洪宝望过去,只看见在马儿三步开外的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的营养液,比心⊙▽⊙ 下一章郡主回归>3< 爱你们哦>3<   ☆、重伤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就那样横躺在官道的正中央,马车难以前进,也难怪小厮会突然停下马车。   洪宝打量了一眼那蓬头垢面仰躺在地上的人, 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过去看看吧。”   即便此时洪宝着急赶路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吩咐小厮下去查看后自己也跟着弯腰跳下了马车。   “欸, 你这人怎么躺在路中间呢,醒醒, 醒醒, 欸?”小厮久久不见那人醒转,心头一惊,这人怕不是死了吧?   念头才刚刚浮现,他就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子马车离这个老乞丐不过三步远的距离,要是老乞丐真的一命呜呼了, 他可真的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天知道他刚刚真的很及时地停车了!   “怎么了?”   正当小厮惊疑不定之时, 洪宝走到了他身后, 一边打量地上躺着的老乞丐,一边问道。   “小的也不知, 喊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怕不是已经……”顿了顿, 压低了声音道,“洪公子,这老头生死不明,咱们还是不要管他, 免得出了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咱们可是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您不是急着见我家公子吗,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左右这一段官道的路旁也算平坦,他小心一点赶车,绕过这老乞丐并非什么难事。   洪宝听了小厮的话后有稍稍的犹疑,然而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乞丐,她实在无法坐到视而不见、见死不救,因此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说着又看了一眼官道延伸的方向,“左右离白水镇也近,咱们顺道将人送去镇上的医馆便是。”   小厮被说得无话,只能依言上去将老乞丐背到马车上,期间因为老乞丐的身上实在难闻,小厮只能全程屏住呼吸。   老乞丐十分邋遢,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得紧,把他放入马车后,小厮立即跳下马车大口呼气,看到走过来准备上马车的洪宝,连忙拦住她道:“洪公子还是与我一道坐外面吧,里面的味道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他说话时皱着眉满脸嫌弃,洪宝纵使装作男子十六载,但怎么也是锦衣玉食娇养大的,臭味……她自然也是避而远之,因此便颔首坐在了外面,小厮也跟着跳上马车,马鞭子一挥,马车再一次在平坦开阔的官道上飞快地跑了起来。   进了白水镇,忍受了一路臭味的小厮也不用洪宝开口吩咐就直接将马车赶到镇上的一家医馆门口。   将老乞丐送进医馆,听说老乞丐只是饿昏了以后,小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立马跑出去跟洪宝说了。   洪宝见此也安了心,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厮,正准备嘱咐他请大夫好好照顾那个老乞丐时却被不远处的一个熟悉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长风跑得满头大汗,平时一张白皙好看的脸上这会儿满是慌张,他脚步匆忙冲着医馆而来,冷不防在医馆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而不该出现的人,脚下的步子一滞,反倒是趔趄了两步来到洪宝跟前。   “洪,洪公子?”   “长风?你急急忙忙地可是发生了什么?”洪宝心里揣着事儿,这会儿问起话来难免带着几分急迫与担忧。   长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微微喘息道,“说来话长,这会儿情况紧急,等回头我再与洪公子您解释。”   言罢也顾不得洪宝作何反应,径自快步走进医馆,二话不说提溜了坐堂大夫就走。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被拖走,洪宝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把手里的银子扔给小厮以后就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去追长风。   纵使长风的脚程再快,这会子拽着老大夫也不免慢了下来,洪宝气喘吁吁地追着,等到追上人以后,一抬头,眼前赫然是当初她曾经住过两宿的宅子,貌似也是庄凝在白水镇落脚的地方?   这宅子里有人生病了亦或是受伤了?   跟在长风后面小跑着,洪宝就着长风急匆匆的紧张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郡主大人……   不算陌生的房间出现在眼前,洪宝的腿不由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她脚步凌乱地跟进了屋子,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床榻前,长风长信有如黑白双煞一般肃立,面上相同的都是担忧和紧张,而被长风提溜来的老大夫正颤抖着身子给榻上的人查看和清洗伤口。   洪宝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脚有如注了铅一般,半天也迈不开步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浑身是伤的庄凝,眼里涌出了泪水。   长信注意到洪宝后看了一眼长风,长风这才想起被自己差点儿忘了的人,敛了敛情绪走到洪宝跟前,声音有些哑,“洪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知道长风大抵是要向自己解释一些什么,可这会子洪宝根本顾不上别的,她的眼里只有满身是伤的庄凝,心也一阵一阵绞痛。   明明昨天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幅模样?   洪宝惊疑,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她只想尽快确定庄凝不会有事。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老大夫那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终于把最后一个伤口清理干净上了药,之后虚脱地坐在一旁,抖着声音道:“这位爷身上的伤虽然并未伤及要害,可是伤口实在太多太深,老朽已经尽了力,但是后面如何得看明早之前这位爷能不能醒来再下诊断。”   洪宝闻言,越过长风走到老大夫跟前扯着他的衣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夫一番折腾早已累得脱力,被洪宝这么一扯险些没从凳子上摔下来,纵使对屋里的人心存畏惧,这会儿也生出了几分恼怒,冷冷道,“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做正经好事的好人有几个能把自己伤成这样?   老大夫站起来,背上自己的药囊就要离开,然而脚下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剑就横在了离他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   长信道:“我家公子醒来之前就劳烦大夫先在这里住下,隔壁已经备好了屋子。”   老大夫眼里的情绪丝毫没有瞒过长信,故而他此时的声音冷得掉渣。   长信带走了老大夫,洪宝坐到床边看着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庄凝,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庄凝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低声呢喃道:“你一定会没有事的对不对?我陪着你,你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   —— —— —— ——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流逝,夜幕四合,更声响了三遍,可是庄凝还是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冷汗泠泠。   洪宝绞了帕子为他擦拭,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额头,惊觉指下的温度烫得骇人。   她手中的帕子落下,迅速地站起身冲到门外对守在门口的长风道:“长风,把大夫带过来,公子烧了起来!”   身上有伤,这会儿烧起来可不是什么小事,长风几乎是一听到洪宝的话就拔腿跑了,不过须臾就将穿着一身寝衣的老大夫从边上的耳房提溜了出来。   被稽留在耳房里大半天的老大夫早已被磨平了锐气,这时候替庄凝诊治起来要比之前认真得多。   搭脉听诊,老大夫眉头越蹙越紧,看得一旁的洪宝和长风一样提心吊胆。   好半天,老大夫才收了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脉象紊乱,尺关无力……伤口并无恶化的情况,老朽以为,这位爷除了这些外伤,只怕体内也中了毒。”   一句话说出来,震得洪宝和长风同时白了脸。   “什么毒?”   洪宝声音颤抖地问道。   老大夫却是摇了摇头,“非是老朽不识抬举不肯救人,实在是因为我没有这断毒解毒的本领。”   “你难道说你救不了他?”   “哎,我虽救不了人,但可为他续命三日,你们赶快另寻高明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三粒药丸出来,“这是续命丹,温水送服。”   洪宝接了药转身去喂庄凝,而长风却眯着眼看着老大夫,“你认识山老前辈?”   老大夫本是急于脱身才会忍痛割爱把续命丹拿出来,这会儿听长风一下子点出这续命丹的来历,不由一愣,“你怎么知道这药是山谷老前辈所赠?”   “我家公子曾经师承山老前辈。”   老大夫一惊,扭头看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庄凝,目光惊疑不定,半天才道,“既是山老的徒弟,找到山老就有救了。”   他先前不提山谷只因为老神医脾气古怪不肯轻易救人,眼前受伤的主既然是山谷的弟子,那可真是有救了!   “你不知道山老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肠胃不舒服,引发并发症一堆……(T▽T) 大家放心,郡主不会有事 我也不会搞大事情 很快就能解决完所有的事情了!!! 谢谢小仙女们的支持与关心>3< PS:洪宝×庄凝第一次车已开 图片版——微博@沈归辞icon Word版——加群60+987+7592 晚安! 谢谢洛吟的地雷和涟漪的营养液,爱大家!   ☆、六二   神医山谷素来行踪飘忽不定, 这一点长风心知肚明,因此看到老大夫摇头时,他失望却并不意外。   可是一旁刚刚给庄凝喂完药的洪宝就不淡定了, “长风,真的没有办法找到山神医么?”   长风摇了摇头, “山老神出鬼没,找他实非易事, 不过长信已经去给齐公子送信, 如今又得了续命丹,公子一时无虞,只要齐公子及时赶到,定不会出事的。”   “齐公子?”   “江湖人称怪医的齐折柳,医术虽不及山老,但有他在, 公子一定不会出事的。”一直以来, 长风对于齐折柳的医术还是很信服的。   洪宝闻言水眸一亮, 想起当初齐折柳妙手诊治庄凝的事情来,霍然站起身来, “不知齐先生现今人在何处?”   长风挠了挠头, 别开脸低声道:“京都。”   所谓远水难救近火, 被洪宝这么一问,长风顿时也觉得心底没底起来,但总归还是有了希望,因此便又添了一句, 道:“京都有良驹,齐公子定会及时赶到的。”   洪宝眸底的亮光淡了三分,可如今别无他法亦只能如此。   坐回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替庄凝掖好被角,洪宝盯着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庄凝一会儿,忽而想起一桩事,也不回头,只冷声问长风:“为什么他会受这样重的伤?”   她心里有猜测,估摸与庄凝曾经提及的何老大有关,可是洪宝并没有忘记,庄凝提起对付何老大的时候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在洪宝看来,庄凝一直是个心中有经纬的,断不可能大意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遑论长风与长信俱是他的贴身侍卫,没道理现在庄凝命悬一线而他二人却半点儿伤也没有。   心里的疑惑一团有一团,纠纠缠缠似是一团乱麻,向长风求解时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埋怨,埋怨长风与长信护主不力。   长风虽然心思粗,但是这会子也知道洪宝言下有些责难的意思,他与长信的确失职,因此他并不为自己辩解,只道:“公子到了白水镇收到了何老大派人送来的书信,要求他独自一人往八宝寨去,我和长信守在寨子外边,等不到公子时去寻,却只看到公子他……”   那日庄凝吩咐长风与长信留在寨子外面自己一人进了八宝寨,一去就是两个时辰,长风长信久久等不到主子回来,又隐隐约约听到八宝寨后面有嘈杂的声音接连传来,心里起疑赶过去时却只看到庄凝已经躺在了血泊里,浑身是伤,而他的不远处也有许多被斩杀的黑衣人,其中有一身负重伤的赫然就是何老大。   当时庄凝生死未卜,长风长信顾不上其他,只迅速地将庄凝带回了镇上,至于何老大也被带了回来,羁押在柴房里。   长风并不觉得伤了自家主子的人是何老大,毕竟何老大是商人,在利害面前他还不至于傻到要跟主子鱼死网破,更何况何老大身上的伤口与主子身上一般无二。若不是何老大现在也昏迷着,长风早就去审问了,只有查明白了是谁下的黑手,他才能揪出下毒人弄到解药。   洪宝也想到了这一点,“长风,你领大夫去给何老大治伤,一定要让他尽快醒过来。”   “是。”   何老大是重伤昏迷,身上并没有中什么奇毒,故而在老大夫给他上了药开了一贴药煎服以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洪宝听说消息以后,知道长风定是去审问何老大了,她心里着急便也跟了过去,一进柴房就看见何老大畏畏缩缩地背靠在墙角,满是胡茬的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眼底亦是一片慌乱,神色教人一瞧就能查出不对来。   洪宝看向站在何老大跟前一脸恶狠狠的长风,狐疑地问他,“你把他怎么着了,我瞧着他的精神似乎不大对劲?”   长风的耐性几乎要被磨尽,对洪宝拱手施了礼后才指着何老大道:“这个老匹夫不知道在玩什么名堂,打醒了以后就这副模样,问什么都不说,问急了还扑上来咬人。”   那发狂的疯癫之态哪里还有半点儿盐帮走私老大的风度?   洪宝的目光落到何老大脸上,后者冲她呲了呲牙作出凶巴巴的样子,可偏偏那凶态里还带着几分痴憨。   洪宝结舌:“他是疯了?”何老大怎么会疯,又怎么可以疯?   心里着急,洪宝上前两步就要走近何老大,可是却被长风一把拉了回来,长风阻止了洪宝后,解释道:“这老匹夫狡猾阴诈,装疯卖傻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洪公子你还是小心点。”说完转向何老大,厉声道,“何老大,我劝你还是乖乖与我配合,不然我家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自己能讨到什么好处?”   然而何老大听了这话只是又往墙角缩了缩,挤得身上才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溢出了血。   何老大不顾惜身上的伤,眼睛也没有神,洪宝心里犯疑,摸不准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便对长风道:“先给他把伤口的血止了。”   不管真疯假疯,何老大现在都死不得。   长风明白,自是应下。   —— —— —— ——   京都城城郊的十里枫林叶红似火,枫林里的一处凉亭里相对而坐两人。   宁昶端着白瓷杯品茶,品了一口才看向对面一脸悠然、嘴角上扬的宋承琨笑问道:“王爷今日难得有闲情雅致邀老朽到此品茗,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宋承琨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转了转手上的瓷杯,“喜事不算,只是有感于阁老前些日子为本王指点迷津,倒叫本王不至于大意失荆州。”   他派去平阳的密探动作极快,即使庄凝行事小心谨慎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原来这庄凝一直都跟祁王宋晗有攀扯,下江南打着他的名号却处处坏他好事,所为之事不过想要拿捏他的把柄罢了。   宋承琨初初知情,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摔了几件上好的汝窑珍品,气消以后便是灭掉隐患。   成大事者最忌授人以柄,也最忌背叛,庄宁修好巧不巧犯了他的禁忌,他纵有惜才之心也留他不得。   “王爷对他下手了?”宁昶却皱了皱眉。   “算着日子,只怕那小子也该去阎王处报到了。”宋承琨一边倒茶一边说。   然而宁昶的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他端着茶杯,盯着盏中两片上下浮动的碧叶,淡淡地问道:“王爷当初觉得庄宁修其人何如?”   “胸有经纬,处事颇有手腕,见识不凡。”   “敢问王爷此次派去处理他的人出自哪里?”   “本王的暗卫。”宋承琨微微一顿。   据暗卫回禀,庄宁修接到何老大的书信后果真大胆一人赴约,恰中他瓮中捉鳖之计,那些暗卫本都是死士,庄宁修本是再高,也是双拳难敌众人,最后身负重伤,更兼他们使了毒,除非有大罗神仙来救,要不然庄宁修必死无疑。   宋承琨对于暗卫的话并没有怀疑过,这会儿宁昶不过片语倒叫他不由思忖。   庄宁修既然有胆与虎谋皮理应不该大意至此,然而暗卫接连传回来的消息的确人一直都在昏迷,甚至今日一早一直住在东门胡同别院的那位与祁王交好的怪医齐折柳就乘了日行千里的良驹匆匆出了城。   宋承琨一琢磨不免觉得宁昶有些过虑了,只道:“阁老您还是太过谨小慎微,即便庄宁修大难不死,本王也有办法让他翻不出浪花来。”   他精心筹划近十年,眼看万事俱备,如何会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坏了大事。   宋承琨成竹在胸,坐在他对面的宁昶却一脸凝重。   他与庄宁修打交道不多,可是直觉告诉他其人并不简单,只如今看着炤亲王的样子是听不进去任何别的话了,看来他得修书一封送去平阳,也好叫孙子多注意注意那庄宁修的动向。   如今宁家和炤亲王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炤亲王宋承琨自负自信,可是他还是主张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不能白白赔上宁氏一族的百余人命。   心里主意打定,宁昶有了计较也不去多言拂逆炤亲王,只继续低头饮茶,再抬头时看到亭外纷纷飞落的红枫,宁昶满是沧桑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茫然。   京都这一潭死水怕也是要起波澜了,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所做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耳边似乎想起长子当年在世说的话,宁昶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握成拳。   —— —— —— ——   从京都到白水镇原本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因为有良驹,又兼齐折柳一路马不停蹄,等到了白水镇时也不过将将用了一天。   原本接到长信送去消息,他心里还有些怀疑,可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庄凝气息微弱地躺在那儿时,整个人差点儿没腿软地跪倒在地。   他与庄凝算是师出同门,从小一处长大,在他看来庄凝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冷了点,偶尔爱坑他以外,但还是顶顶厉害的一个人,那么一个做什么都信心十足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教人算计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候,即便是素来玩世不恭的齐折柳也收了几分平日的随意,冲到床边就一本正经地诊起了脉……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万多榜单的我感觉要升仙(╯▽╰) 郡主大人:请问本郡主要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 阿扇:给你这么长的床.戏你可就知足吧~~~(╯▽╰)   ☆、棘手      “续命丹?”   庄凝身上中的毒很是霸道, 按理说中毒不消十二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可是这会儿他虽然气息是微弱了那么一点儿,但短时间里性命却是无忧, 这普天之下除了他师父山老头的续命丹,理应再无别的可能。   洪宝下意识地点头, 点到一半注意到齐折柳并没有看自己,便开口道:“正是续命丹, 齐先生你可有法子解毒?”   齐折柳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眉头松开一分,可是听了洪宝的问话后,面上的凝重又开始转浓。   这毒并不罕见,可是配成毒|药的方子精妙,不同成分药材的剂量和调配时的投放顺序都会使毒性发生变化,相应的解药也不同。齐折柳摸不准这毒到底是怎么调配的, 轻易也不敢开方子解毒。   齐折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理了理衣袍站起身面向洪宝, 道:“三成把握。”   “什么?”洪宝心里咯噔一下,“先生……”   未等她把话说完, 齐折柳就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挑了挑眉道, “洪公子不必紧张,我这三分把握能保住这家伙一条命,解毒并非朝夕之事,保住命是紧要。”   齐折柳有三成把握将毒霸道之处遏制了, 剩下的七分纵使棘手也可让他稍稍喘息一下,更遑论凭借庄凝手下的人脉和办事能力,山老头再能躲,也会被找到的,只要他能拖延点时间,庄凝这条命也丢不了。   许是齐折柳的镇定感染了洪宝,她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稍稍定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齐折柳早知道了洪宝的秘密,也知道好友对她的心思,然而好几个月没见,他对二人的情况一概不知,这会子看这洪宝对庄凝如此紧张,难不成二人已经有了什么进展?   桃花眼里精光一闪,齐折柳勾唇一笑,凑到洪宝跟前,盯着她的脸笑着问道,“洪公子似乎很紧张这家伙?”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来,“当初郡主重病卧床时也没见你这么担心,怎么这家伙难道比洪公子的郡主夫人还重要?”   洪宝不傻,听出了齐折柳的试探之意,且她已经从长风那儿知道了齐折柳与庄凝私交甚好,没道理不知道庄凝就是郡主,那么眼前这家伙根本就是想套她的话!   洪宝绷起了脸,对齐折柳现在还有心思管有的没的东西表示不爽,声音淡淡地道:“先生管的怕是有些过了还请您好好为宁修解毒要紧。”   言罢,转身离去。   庄凝虽未苏醒,但老大夫说了,不论如何每日也要让他进些流食,不然人没醒,身子先垮了。洪宝记着老大夫的话,这会儿便打算亲自去厨房熬点儿小米粥。   遭了冷待的齐折柳也不恼,桃花眼没有错过方才洪宝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满,心思一转便也猜到了些什么。   庄凝认准的人和物,断不会下手太慢,怕是这二人如今已经说开了吧?   齐折柳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为自己错过一出好戏而遗憾。   —— —— ——   “你小子也有今天,真当自己本事通了天,等你醒了,可别怪小爷我嘲笑你。”   齐折柳一边为庄凝施针,一边嘀嘀咕咕,眼看最后一针要落下去时,原本双目紧合的庄凝霍然睁开了眼,只齐折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庄凝便吐了血。   不是排出毒素的黑血,而是嫣红的鲜血,落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刚刚端着粥回来的洪宝恰好目睹了这一幕,手里的碗瞬间落地开花,她顾不得湿了的鞋子,扑到床前扶住庄凝的身体,瞪着一脸错愕的齐折柳,“你不是要为他解毒吗,他怎么好端端地吐了这么多血?你究竟能不能治!”   洪宝也知道那吐出来的并不是庄凝体内的毒素。   齐折柳低头看向夹在两指间的银针,眉头蹙起。   他这一套针法不可能出错,庄凝怎么会……   脑海里蓦然浮现某个念头,齐折柳也顾不得洪宝此时对自己的防备,径直拉了庄凝的手搭到脉门上。   果然……   下毒之人心思缜密,根本早就料到他会用解毒针来遏制毒素的扩散,所以那毒的第二重就是利用他的针来引出,若不是续命丹的作用让庄凝提前吐了血,只要他这最后一针下去,庄凝便是必死无疑了。   “究竟是哪个缺德鬼下的毒!”   齐折柳咒骂一声,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庄凝的嘴巴里,右掌聚气游走在庄凝背上几个穴位。   半天,齐折柳满头大汗地瘫倒在一旁,对洪宝道,“你让人备热水,准备药浴。”   洪宝却不动,怀疑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齐折柳的身上。   显然齐折柳方才的失误已经让她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本就只有三成把握,到底太过铤而走险。   齐折柳知她所虑,心里也惭愧,可这会儿他顾不上解释太多,只道:“救不活庄宁修我以死谢罪还不成?”   洪宝抿了抿唇,还没开口,候在门口的长风及时地应了一声。   “你且放心罢,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齐折柳忽然坐正了身子,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认真。   洪宝看着庄凝,拿过搭在床边的绢帕,小心翼翼地将庄凝嘴角的血迹拭去,听了齐折柳的话她指尖微顿,半晌才低声道:“方才是我失态,先生不必介怀。”   当初庄家兄弟曾说过,庄凝和齐折柳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谊,是过命的交情,她应该相信齐折柳的。   ——   长风的动作很快,用来作药浴的药材和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齐折柳让洪宝帮忙将庄凝扶进浴桶,看着热气腾腾的药汤,瞥一眼洪宝通红的小脸,他无声笑了笑,又起了挖坑的心思:“洪公子的脸怎么红成了这样,难不成是热的?”   洪宝虽与庄凝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还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看过一个男人,即便庄凝现在毫无所觉,她也觉得臊人。这会子听到齐折柳的打趣,她耳根子愈发热了,随手把手里的毛巾扔到齐折柳的怀里,“先生根本什么都知情,何苦来打趣我,这里交给你,我去找长信问问有没有山老的消息。”   “欸,还真是没趣,怪不得能和庄凝凑成一对。”齐折柳啧啧了两声,转身看向庄凝,摇头叹息道,“只希望山老头这次不要跑得没影了,不然不仅你的小命不保了,京都城里也要出大乱子了。”   炤亲王派人盯着东门胡同他早有所觉,如今庄凝中毒受伤只怕也与炤亲王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只怕炤亲王已经是按捺不住了。   一旦炤亲王提前动手,这天下局势何如,当真是难以预料。   想到这里,即便是素来不理会朝堂纷争的齐折柳也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   且说洪宝离了厢房以后,顺道就去了一趟柴房,看了一眼依旧一副疯疯癫癫模样的何老大以后才转而往二门走去。   只她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不算陌生的长信的声音,她脚步微顿,侧耳听时虽听不清长信说了什么,可那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还是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   长信的性格比起长风的跳脱灵活来要持重沉稳得多,这会儿大老远地就喊叫了起来实在是罕见,因此洪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现在能让长信如此高兴的事情应该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了传闻中的神医山谷老前辈了!   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洪宝几乎是小跑着向长信的方向奔去。   穿过竹间小径,才转过一座假山,洪宝就看见一身黑色劲装满身风尘的长信正引着一个头发花白而身姿挺拔的老人脚步轻快地往庄凝的院子去。   洪宝并没有开口喊住前方的两人,反而是落后几步跟了过去,等到了厢房,听到屋内传来齐折柳拜见师父的声音,洪宝的心弦蓦然一松。   找到了山谷,庄凝终于有救了!   洪宝急忙推门进屋,看清了山谷的样貌后却不由一愣,错愕道:“原来您就是山老前辈?”   山谷伸手拈住胡须,将刚刚进来的洪宝上下打量了一番,纳罕的问道:“小娃娃居然识得老朽?”才问完,又想起刚刚路过前厅看到的一个小厮,他忽而笑了,“原来把老朽送去医馆的娃娃就是你啊,倒也是缘分。”   这山谷恰就是洪宝前日在路上顺手搭救的那个老乞丐。   当时的山谷并不是饿的晕了过去,而是因为误食了路旁的一株草药才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馆里,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自己是被一个秀气的小公子救了。山谷素来不喜欠人恩情,正准备去找救了自己的人就遇上了长信,得知爱徒中毒他才跟了过来,倒是有些意外救了自己的人居然跟自己的徒弟相熟。   山谷一边感叹缘分,一边又重新审视洪宝,很快他就发现一些端倪,笑了笑,只道,“小娃娃救了老朽,老朽要报恩,许你一命。”   神医山谷善起死回生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这一个承诺可不轻。   “那请前辈快些为宁修解毒吧!”   山谷哈哈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是个傻的,白白浪费机会。”庄凝是他的亲徒弟,还用她来求?   只是因为这个,山谷看洪宝愈发觉得合眼缘了。   见山谷一眼看穿自己是女扮男装的,洪宝有些诧异,正欲开口,却见其已经转身走到了浴桶边。   “将人挪回榻上去,顺便将这一贴药熬了来。”   山谷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众人就开始忙活开了,洪宝也顾不得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诧异,跟着就去帮忙了。   施针,敷药,通穴,放血……   不过半天的功夫,庄凝的脸色便恢复了一些血气,等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人便幽幽醒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啦-~下一章郡主大人就可以活蹦乱跳啦 榜单还差六千多,明天你们猜我写不写得完 齐折柳:别客气,我又让你的床.戏稍微长了一点 郡主大人:你有毒   ☆、失踪   事实证明山谷的医术的确名不虚传, 令满城大夫束手无策甚至齐折柳都觉得棘手的毒,他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给解开了。   等到庄凝喝了山谷调配的解药后,将将两个时辰人就醒了过来。   庄凝悠悠醒转时, 只觉得身上的伤口仿佛疼得要裂开,连头也疼得紧。睁眼看着头顶的帐幔, 他有些发懵,半晌才陆陆续续的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凤眸一下子就冷了个彻底。   他动了动胳膊, 想要抬手去揉自己的眉心,一不小心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勉强扭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洪宝趴在床边憨憨睡着,小脸朝着外面,一脸疲惫。   手指微曲, 轻轻地抚上那明显消瘦了的小脸, 庄凝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后洪宝是怎么过来的, 但是看着她样子就知道定是把她吓坏了。   自打来了白水镇以后,因为庄凝受伤中毒, 洪宝一直不曾合过眼, 今日有山谷替庄凝解了毒并确保庄凝性命无忧后, 她才松了心神在守着庄凝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当指腹的温热在面颊上游走时,洪宝迷迷糊糊地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庄凝幽深暗沉的双眸,她怔愣了一下, 随即回过神来,兴奋地直起身子,就这样跪坐在床榻边看着庄凝,惊喜地开口问道:“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身上的伤口还疼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庄凝哭笑不得,缓缓地收回落了空的手,他摩挲着指尖,无奈笑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可记不住。”说着冲洪宝招了招手,“先扶我起来。”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会儿再躺下去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浑身僵麻难受。   洪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蓦然记起山谷之前的叮嘱,解药过了劲,人醒了会身子不适,半靠着要比躺着更好些。她连忙起身半弯着要去扶庄凝,一边伸手拽了一旁的引枕垫在他的后背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坐好了,庄凝伸手握住洪宝的手腕,牵着她坐在自己的身旁,目光柔和盯着她的小脸,缓缓开口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洪宝微微低着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极低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狗急了都会跳墙,偏你本事,单枪匹马的贼窝都敢闯,你知不知道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听出她声音里的哭意,庄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极为诚恳地道了歉。然而当他想起自己中毒昏迷前看到了那个人以后,眸光倏地就彻冷了。   察觉到他的异常,洪宝抬了抬头,见他脸色难看的紧,便开口问道:“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请山前辈来给你看看?”   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庄凝开口阻止,扯了扯嘴角,温声道:“我没事,不必担心。”见洪宝依旧一脸担心,便笑了一声,转而问她,道,“是我师父给我解的毒?”   见洪宝点头,庄凝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为他解毒的人是齐折柳,倒没料到会是他那位行踪飘忽不定的师父山老头,不由疑惑地问道:“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法子把那老头给找到的?”   洪宝见他精神尚好,便细细地将自己当初凑巧救了一回山谷的事情说了,之后想起柴房里关着的何老大,她蹙了蹙眉道:“当初重伤你给你下毒的人真的是何老大吗,他现在装疯卖傻得不论长风长信怎么审问他都不管用。”何老大软硬不吃,只顾每日疯癫,甚至连齐折柳都拿他没法子。   “叫长风将人放了,让折柳给他治伤。”   “嗯?真的与何老大没有关系?”   庄凝抿唇,道:“何老大虽是懂得一些伎俩算计,但是此事与他无关。他本就是商人,深谙与谁合作利益最大,他还不至于傻到对我下手。”   洪宝有些懵:“既不是他,那究竟是谁?”   庄凝却无意说下去,按了按眉心,望向洪宝,低声道:“我有些饿了。”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洪宝知道这是庄凝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也就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因见他说肚子饿了,便立即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给你熬粥”就跑去小厨房了。   庄凝目送洪宝的身影远去,之后方才缓缓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床边的一盆文竹上,又有发冷。   “郡主大人您可算是醒了,知不知道人家很是担心呀!”   熟悉的轻佻声由远及近,庄凝一抬头就看见齐折柳一袭红衣摇着扇子走进屋来,桃花眼里满是兴味与打趣。   睨了他一眼,庄凝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好好说话。”   已经落坐在床边的齐折柳听了这么一句当即合了扇子捂住自己的心口,控诉道:“小爷我辛辛苦苦跑死了两匹千里良驹才从京都赶来平阳救你小命,你倒好,才刚刚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庄凝心里的确有些动容,但他和齐折柳斗惯了,扬了扬唇,故意道:“我怎么听说你差点儿用你那银针送我去见了阎王爷呢?”他自己中了什么毒心里也有数,兼之方才洪宝的讲述,庄凝知道那不是齐折柳有意而为,但也乐得那这件事去打趣他。   怪医齐折柳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一身医术,最容不得也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医术。   因此,庄凝的话才说完他就急得要跳脚,“嗳,那可不是我医术不精,实在是下毒的人心肝太黑!”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宁修啊,依着你行事的风格,你不会让自己白白吃这么大一个亏,给你下毒的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山老头人呢?”   “那老头子见你死不了了,早就溜了,怕你烦缠呢。”   “确定不是你又在惦记他的东西,嗯?”   被戳中了心事,齐折柳顿时合了嘴,半晌才看向精神还不错的庄凝,正了脸色问他:“你别与我扯开话题,方才我在外面也听到你和你媳妇儿说的话了,你支开她不愿意她掺和进来,但是我可是你过了命的好兄弟,总不能连我也瞒着吧?”说着磨了磨牙,“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我先去给他弄个差不多的毒尝尝再算账。”   庄凝动了动身子,双手合握,凤眼眼角微挑,淡淡道:“我得罪的人这些年算下来不算少,你猜谁最想取我的命,嗯?”   齐折柳拿着扇子抵住下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你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能动得了你的人却没有,要有,你早该死了百八十回了。”说着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眯,要说有手腕有狠心的人倒有一个,“如果那九爷起了疑心,怕是会对你除之而后快,只是九爷远在京都,虽然我瞧着他对你怕是起了戒备,可是理应不会这么快就下手啊。”炤亲王派人盯着东门胡同,同样的他也派人悄悄盯住了炤亲王府,如果炤亲王真的派出刺客了,他不至于一点儿风声也得不到啊。   “谁与你说一定要从京都派人来?”   炤亲王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他前脚离了京都南下,谁知道宋承琨有没有紧跟着派人盯住他?   齐折柳烦躁的打开扇子扇风,睨了一眼庄凝,“你能不能不跟小爷卖关子了,脑壳疼。”   庄凝面上却露出一抹凉凉的笑意,声音也冷得彻底,“宁昶的孙子,慎远的弟弟如今可就在平阳。”   —— —— —— ——   洪宝急匆匆跑去小厨房准备熬粥,临时兴起想放些白果,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以后,就揣着银子跑到白水镇的大街上去买。   买了白果,又顺便买了几分开胃的小菜,洪宝提着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迎面遇上了一个算是熟悉的人。   “宁慎修?”   面前的人一身惨绿直,面如冠玉,恰是宁慎修。   洪宝有些意外,竟也没有向以往那样避开他,反而主动迎上去与宁慎修打了招呼。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直觉告诉她,宁慎修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白水镇绝非什么简单的事情。   宁慎修也早就看到了洪宝,原以为她会向以前那样对自己避而远之,冷不防见小小的个子站到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狐狸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一派风淡云轻,“原来是洪宝你,真是巧了。”   “宁二公子怎么会在白水镇?”宁慎修虽然性子古怪,但是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逃课的人啊。   宁慎修的目光落在洪宝的脸上,嘴角轻扯露出一丝笑来,反问道:“那敢问洪宝贤弟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洪宝却觉得后背发寒,她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我家有一远房亲戚生了病,因为身边没个人照顾,我就来照料他了,我先不与你叙旧了,我三表叔还等我回去给他弄吃的。”   洪宝说完准备绕开宁慎修却被他拦住,疑惑地抬头,却听见宁慎修淡笑着问自己:“洪宝贤弟难道不请我过府一叙?”   洪宝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莫名觉得今日的宁慎修委实古怪,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熟悉,心里纳罕疑惑,面上却只讪笑着,道:“我三表叔重病,府里难免不太干净,还是等来日回了平阳,我再请宁兄往醉仙楼饮宴吧。”   宁慎修面上的笑意更浓,狐狸眼微微眯起,看着眼神躲闪的洪宝,他藏在袖子里手指微微弯了弯,侧身让至一边,“既如此,等回了平阳,我可要讨贤弟一杯酒吃。”   洪宝捏紧了手里装着白果的袋子,脚步飞快地从宁慎修身旁经过。   宁慎修随之转身,看着洪宝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放大,一双狐狸眼底却满是阴沉……   —— —— —— ——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合起扇子,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庄凝,摇了摇头,道,“八宝寨的金矿和平阳的私盐都出了乱子,你露出了马脚,只怕炤亲王也猜到你和宋晗交情匪浅,现在他连我都防上了,可见炤亲王如今已经是蠢蠢欲动,京都那边我猜怕是要出乱子。”   “宋晗会警惕的。”   “噫,听你这话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有些不淡定了。   他不是非要把庄凝扯回到京都那滩浑水里,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离开平阳这块是非地。   庄凝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示意齐折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笑着问他:“我身上的伤需要几日才能恢复?”   “你的毒是山老头解的,他的药灵,不过三四日毒素便能排净,至于你身上的那些伤口也不深,小心将养着也就十日左右便能好起来。”齐折柳细细算盘着,扭头问他,“你在打什么算盘?”   庄凝喝了一口水,勾唇一笑,“炤亲王按捺不住,然调兵遣将仍然需要些时日,如今只能和他比谁的速度更快。”   “什么意思?”   “八宝山和平阳城这边的路已然走不通,他要换路走了,我们也只能另辟蹊径。”庄凝眯起凤眼,“折柳,这两日你立即动身悄悄地回京都去寻宋晗,让他早作防备,另外去静心庵让闻莺回洪家。”   齐折柳皱了皱眉,“闻莺去洪家做什么?”   庄凝挑了挑眉,笑道:“当日离京时朱家便有异动,他们跟炤亲王走得近打的就是洪家的主意,这洪家可不能出事。”   洪家乃是大楚第一皇商,家财万贯,炤亲王一旦把主意打到洪家可就不是什么妙事了。   “你倒是护着你那小媳妇儿。”齐折柳不由打趣了一句,打趣完才疑惑了起来,“我来的时候见你支开那丫头去给你熬粥,怎么都这么久了也不回来啊?”   庄凝倒没觉得奇怪,毕竟洪宝的厨艺如何他心知肚明,即便是熬粥,她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你这几日也没好好吃过东西,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肚子可不能饿坏了,我替你去催催你媳妇儿。”   齐折柳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也觉得有些饿了,说完便真的转身出去找洪宝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齐折柳便又折了回来,一见庄凝便道:“小厨房压根没有人影,锅灶都是冷的,问了看门的说是一个时辰前就出去到街上买东西了,现在也没回来。”   庄凝闻言当即坐了起来,不小心扯到身上的身后也顾不得,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听说去买白果了,可这么个小镇子来来回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小媳妇儿怕不是在街上迷了路?”齐折柳说着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庄凝却没来由一阵心慌,伸手掀开身上的锦被便要下床。   齐折柳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还虚吗?”   庄凝面色凝重,蹙眉沉声道:“我担心宝儿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许是街上有什么热闹玩得忘了时辰也不一定。”后一句话齐折柳说得有些心虚,这两日他冷眼瞧着,洪宝对庄凝可是关心的紧,再不着调应该不会让庄凝才醒过来就饿肚子,那么……“宁修,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街上给你找人。”   说完,齐折柳就把扇子收了起来,转身匆匆地出去,顺带着把半路上遇到的长风也拽走了。   两个人去找也快一些。   厢房内,庄凝却没有心思继续躺着休养,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可到底好几日没有进过食身子发虚,勉强扶着床柱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不远处书案前,书案上摆着一个染了血迹的荷包,他伸手拿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刺鼻的血腥味以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他当时从下毒人身上扯下来的,这香味很熟悉,四年前他曾遇见过,只是那个人明明不是宁慎远,为什么身上也总带着这味香料?   屋外夕阳西斜,屋内庄凝眉头紧锁。   但愿洪宝真的只是在街上贪玩一时忘了归期。   夜幕四合,院子里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庄凝没有等回洪宝,也没有等回齐折柳,一颗心慢慢地沉到谷底,他将握在手里的荷包掷在地上,转身去换了衣服。   长信守在屋子外面,看到自己主子出来了,不由一惊,连忙跑过去将人扶住,看着庄凝苍白的脸色,他不由劝道:“公子才醒过来不久,还是在床上多躺着休息罢,我知道公子担心夫人,但是齐公子和长风已经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的话音才落,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信闻声望向院子的门口方向,见夜色下匆匆一个身影向这边跑来,近了,发现是长风。   庄凝已经迈步迎了过去,“人呢?”   长风气喘吁吁,见问掏出怀里的东西呈过去。   “这是在前头小巷发现的,我依着去问了城里几家卖白果的,城东李记的掌柜说傍晚的确有个小公子来买了一斤的白果,据他描述的理应是夫人没错。”   庄凝将手里的东西攥紧,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沉声问道:“我问人找到了没有。”   长风倏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只是这包裹白果的纸袋上有一种香味,齐公子已经去追查了。”   怪医齐折柳除了医术惊人,嗅觉也比常人厉害,再淡的香味也瞒不过他的鼻子。   那纸袋子上的香味虽然极淡,但是他还是辨识出来了,判断出那不是洪宝身上的熏香,便猜着跟洪宝失踪有关,齐折柳闻香寻人而去,只让长风回来传个消息。   听长风提起香味,庄凝眸底愈发冷了三分,他闻不出这纸袋子上沾了什么香味,然而心里却有了隐隐猜测。   他还真敢…… 作者有话要说:  齐折柳:我怎么觉得闻香寻人的这个技能特别像…… 旺财:汪汪汪……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更新了这么多字= = 里面的医术和技能什么的都是为小说剧情服务,真实的世界没有那么神奇~   ☆、执念      到了三更时分, 齐折柳终于满身尘土地踏着月色狂奔而归,饮尽了一壶凉茶后,才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庄凝, 拿袖子胡乱抹了抹嘴,道:“人就在八宝寨后面的院子里, 我查探了一回,救回你媳妇儿应该不难, 只是看守的人太少, 我怀疑会不会又有什么埋伏?”   庄凝笼眉,手指敲了敲桌面,扭头吩咐长风:“备马。”   “你不会打算亲自去救人吧?”齐折柳连忙将人拦住,皱着眉,“你别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病人,病人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明明才刚刚解了毒, 身上还都是伤, 再骑马上山去救人, 这不是活腻歪了么?   齐折柳眼角一挑,抿了抿唇, 叹道, “你躺着养伤, 小爷我去给你把媳妇儿救回来还不成?”   本来他回来就是报个信顺便找长风给自己做个帮手的,哪里会让庄凝也跟着一起去八宝山?   庄凝张口正待说话,屋外长信突然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进来,交到庄凝手里后, 他才道,“刚刚有人把这封信扔在门口,属下追出去没找着是谁送来的。”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挑,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迹隽秀,短短写了两句话:八宝山顶凉亭一见,届时必将贵夫人完璧归赵。   庄凝眉峰半笼,薄唇紧紧地抿住,抬头看了一眼齐折柳,淡淡地道:“我亲自去会会他。”   知道庄凝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齐折柳这下子没有再继续劝下去,只得妥协,“既是如此,小爷陪你走一遭。”见庄凝的目光扫过来,他挑眉抢先开口,“你可是在他手上吃过亏的,小爷可不想你逞完了英雄又倒下了,到时候白白耽误小爷喝酒的时间。”   他嘴硬,庄凝却对他的心意了然于胸,故而并未多说什么,只换了一身墨色衣服出门。   —— —— —— ——   夜色清凉如水,淡淡的月光撒下浅浅的光将上山的路照亮。   庄凝来到八宝山顶,远远地就看见凉亭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对月独酌。他眸光半敛,抿唇叮嘱齐折柳与长风在原地等候后就负手往凉亭走去。   一步一步踏上凉亭的石阶,庄凝的目光淡凉如水,亭子里的人若有所感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狐狸眼半含精光地投过来,薄唇轻启:“你果然来了。”   语气里竟是有些微的惊讶。   他下的毒天下少有能解开的人,今日他掳走洪宝不过是心存试探,没料到这人居然福大命大至此。   庄凝径直坐到那人对面,淡淡道:“宁二公子着实深藏不露。”   宁慎修笑了笑,“这句话难道不该我跟郡主您说么?”见庄凝看向自己,宁慎修也不慌,只替庄凝斟了一杯酒,勾唇轻笑,“郡主不必意外,宁某也没什么恶意。”   庄凝嗤笑一声。   “宁某如果真有恶意,只要向当今揭发您的身份,岂不比绕弯子快的多?”   悄悄靠近的齐折柳耳尖地听到了这一句,差点儿没从树丛后面跳出来,什么叫没有恶意?揭穿身份算什么?你整个致命的毒|药给人难道还是慈悲心肠?   “既然不想绕弯子,你找我来此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庄凝的目光掠过凉亭外的树丛,而后垂下眉眼淡淡地对宁慎修道。   宁慎修喝了一口酒,见庄凝不动手边的那杯酒摇头笑了笑,没有多说旁的,只道:“深夜请您来,不过是想和你说个故事罢了。”   庄凝皱眉,略微不耐。   “有关一位郡主的故人。”   “谁?”   “我大哥宁慎远。”   ……   阁老宁昶膝下两子,长子从武,常年跟在炤亲王身边当差,幼子习文,恰是今日的尚书。宁昶长子有一嫡子即是宁慎远,打小跟在父亲身边学武,后来成为了炤亲王的心腹之一。   宁慎远当初进宫偶然见了蓁平郡主一次,便动了心。然而永宁侯府素来和炤亲王府不亲,甚至庄衡还看不惯炤亲王一派,故而宁慎远的一腔心事全部被深埋。   炤亲王许多年看似与世无争,暗地里动作不小,早引起了帝王猜忌。宋承琨要先下手为强,第一想的就是折了帝王最倚重的永宁侯府,便命令宁慎远悄悄地去栽赃庄衡谋反。然而宁慎远却阳奉阴违,最后惹怒了宋承琨。   “从小到大我都不觉得我大哥是个会轻易动情的人,可是他居然对你动了情,甚至不惜为你去背叛炤亲王和我大伯,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么?”宁慎修的脸上露出几分阴冷,“他是被我大伯亲手掐死的,就因为他要背叛炤亲王不肯构陷永宁侯府!他居然傻到为了一个男扮女装的郡主连命都不要了呢。”   庄凝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此时难免意外,“你大伯杀了慎远?”   当初宁慎远父子先后过世,庄凝一直心存疑窦可却从未料到宁慎远的死居然会是其亲父下的手!   那么……   “你大伯怎么死的?”   宁家长房父子突然过世,宁家低调办的丧事,至今外人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慎修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抬头看着天上的冷月,眼睛里多了几分怀念,“我打小身子骨虚弱,族中人多觉得我没有什么过头,父亲也觉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虽我是二房嫡子,可又有几人把我放在眼里?只有大哥待我好,我生病了他也不嫌弃我,他虽然很少在家,可是一回来就会给我带新奇的玩意儿,也会陪我玩……大哥他是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啊……我怎么可能让他白白死了呢……”   四年前的雨夜,宁慎修亲眼看着堂兄被伯父失手杀死,亲眼看着堂兄死去,死不瞑目,他一时冲动就随手拿了一个花瓶朝自家伯父砸去……   他的伯父不知是因为愧疚误杀亲子,还是一时没有防备,他的花瓶就那样砸在他的头上了,头破血流,而后在摔倒的时候被碎片割破了喉咙,不久也一命呜呼了。   宁慎修当时也被吓坏了,大病数月,清醒后宁家长房已经成了府里的禁忌,而他什么也记不起。   “其实我根本不是记不得,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哥在活。”宁慎修笑了两声,“病中几番惊醒,都是大哥和大伯的死,我想过随着大哥而去,但又不甘心大哥白白的死去,就想着连带他那份一起活下去,久了,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这四年他过得看似清醒实则浑浑噩噩,他对庄凝的心思也复杂的很,他恨庄凝勾得他大哥失了理智走上绝路,但又因为他大哥的痴情对庄凝另眼相看,会为了庄凝嫁人而对洪宝心存芥蒂。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的人,可他不想改变,因为他觉得不正常的自己是带着宁慎远在一起活,直到他前几日接到京都来的密信。   炤亲王留不得庄凝,他几次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把那包药粉撒在了重伤的庄凝身上。   那一刻他只是宁慎修,眼里是疼他护他的长兄为了一个欺骗他的女子枉死的场景。   凭什么他的长兄死了而庄凝却好好地活着?庄凝不论是男是女都该去给哥哥赔罪!   他压制住了心里那个长兄的影子,可是下毒后的几日他心里并没有多痛快。   长兄兴许并不希望他如此做……   庄凝已经愣住了,看着宁慎修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些实在是荒唐至极!   宁慎修却大声笑了起来,“这些年我错的彻底,大哥在泉下指不定如何恨我呢,我害死了伯父,又害你,纵使你骗了大哥,可是到底是他傻……我累了,也想我大哥了……”   “你……”   庄凝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睁睁地看着宁慎修的嘴角流下嫣红的鲜血。   齐折柳也奔了过来,打算救宁慎修。   可宁慎修却道,“不必枉费心机了。”他抬步走到亭边栏杆坐下,看着天上冷月道,“你们知道的,炤亲王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不想再做违拗大哥遗愿的事情,也不想看着宁家势落,我啊只想去见大哥,和他一起骑马……”   宁慎修从怀里掏出一枚红宝石榴花簪子,握在手里,勾唇,声音低了下来,“大哥说过,他有中意的女子后定要送她一直榴花簪子,因为,榴花,留花,他要把她留在身边,……”   “到如今我还是无法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叮当……”   簪子落在地上,宁慎修倚着柱子合上了眼,面上一片解脱后的释然,风里传来他最后一阵轻叹,“恩怨不过痴念,过去是我看不透……”   四年的浑噩生活,一千多个日夜煎熬,辗转内心两个极端,他就累了。   庄凝何过,洪宝何辜,所幸他并没有深深伤害长兄在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和的是属性是宁慎远,宁慎远喜欢庄凝,但他不是自私的人,所以前面温和属性出现他会下意识地对身为庄凝夫君的洪宝友善,宁慎远的爱情观是成全与守护。而宁慎修心里只有长兄,对抢了长兄心上人的洪宝心有恶意。 520>3<   ☆、回京(捉虫)   一月后, 京都城城门口。   “终于回来啦~”   洪宝抬头看着高大巍峨的城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杏眼里满是激动的光芒。   她离开京都小半年, 之前也没有多么想念这里,可是自从一个月前庄凝紧随齐折柳之后回了京都, 她便日日夜夜盼着回来。所幸百麓书院的课业结了,秋闱将近, 她才能跟着二叔回来。   相比于洪宝的兴奋而言, 洪简显得淡定得多。   他本就习惯了在外游学,即便阔别故里月余,再踏上京都这片土地他最多也就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罢了。   伸手拍了拍自己侄子的肩膀,洪简摇了摇头就越过她进了城。   此时的京都城里一片祥和升平,丝毫没有之前他们在路上听说的动乱,洪简看着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和叫卖的小贩, 抿嘴笑了。   半月前炤亲王起兵谋反之事如今看来果然是败得彻底。   洪宝这会儿心里也欢快得紧, 京都城无虞, 起兵造反的炤亲王入了天牢,连着宁阁老和宁尚书府都被抄了, 想来当初郡主大人回京后行事应该顺利的很。   想起庄凝, 她突然停下脚步, 冲着离自己几步远的洪简道:“二叔,我突然想起来城东琴行今日有一把古琴出售,侄儿这就去给您买了来,当做赔偿。”   言罢竟也不等洪简做出反应就扭身跑了, 挑着书箱的三六连忙跟了上去。   洪简缓缓地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了,拧眉疑惑道:“这今日才回的京都,她怎么就知道有古琴今日出售,再者城东有琴行吗?”   站在他身旁的问津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茫。   “你这小子行事真是愈发让人看不明白了,这不着调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想起当初洪宝死乞白赖地从他这里讨走了那把古琴后人就消失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那把琴也不翼而飞了。洪简几次问洪宝那十多天发生的事情,可惜她就是半句也不肯透露。   洪简看向自己侄儿消失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他家这个侄子有事情瞒着他呀。   问津挠了挠头,左右张望了一回,问道:“二爷,咱们是现在就回府吗?”   洪简摆了摆手。   他家大哥大嫂把侄儿当作是宝贝疙瘩,他这会子一个人回家去少不得要被念叨追问,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去喝杯茶好了。   ——   洪宝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三六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三六不明所以,“我是少爷的书童加跟班,可不得跟在少爷您身边伺候?”   洪宝是打算去东门胡同寻庄凝的,带着三六去便有诸多不便,她眯起杏眼,露出一丝笑容,轻哼道,“以前倒是没见你有这个觉悟?”   三六将肩上的担子换了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嘻嘻笑道:“少爷您这不是在冤枉小的么,以前我哪里没有为您鞍前马后呀。”   “那是你知道跟着我出门能吃香的喝辣的。”洪宝嗤之以鼻。   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三六也不觉得尴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少爷您去城东可不是要去天香楼,小的可惦记那儿的说书了。”   离开京都小半年,即使平阳城也有说书的茶馆,可是三六却只对天香楼说的书情有独钟。   洪宝摊手:“不好意思,本少爷不去天香楼,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六到底没敢再跟上去,可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府,一番犹豫后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寻思着自己一个人先去茶楼听半个时辰的书,之后再回去岂不是正好?   洪宝到了东门胡同的别院,递了名帖进去后很快就有人迎了她进去。   转过花园回廊,在半道的小路上她迎面遇上两个年轻娇俏的碧衣女子,其中一个她有些印象,之前她去静心庵的时候见过,名字叫闻蝉,至于她身旁那个气质淡然的女子,洪宝却半点儿印象也没有,只是寻思着若不是她和闻蝉一样穿着婢女的衣裳,她都要将其错认成哪家的闺秀小姐了。   “奴婢闻莺(闻蝉)见过郡马爷。”   “闻莺?”洪宝的眼睛亮了亮,上前一步走到闻莺的跟前,示意她起身后就好奇地围着她转了一圈,笑道,“原来你就是闻莺啊。”   洪宝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奇和笑意,嘴角也是弯着的,若不是闻莺闻蝉早得了庄凝的叮嘱,只怕这会儿就要将她当成了贪图美色的浪.荡.子了。   这洪郡马难道真的是个姑娘家?   闻莺和闻蝉相互对视了一眼,闻莺淡淡一笑道:“郡马爷见过奴婢?”   上次虽说她也察觉到洪宝对自己的怀疑了,但是她那样的伪装是怎么教人瞧破的呢?   闻莺心里犯着嘀咕。   洪宝侧头一笑:“闻莺姑娘易容术高妙,可是身上的女儿香骗别人也许行,可是我的鼻子也很灵呢。”   闻莺笑了。   “对了,郡主大人呢,可在这里?”她有想过去静心庵找人,可是想起才平息不久的炤亲王之乱,她猜测郡主大人怎么着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待在庵堂里的,然而现在闻莺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郡主大人还真的在静心庵?   闻莺心思一转,猜到洪宝怕是一回城就来了这里,不由笑道:“郡主日前已经回了郡马府上,郡马怎么还来这儿寻人呢?”   当初她接到庄凝来信后便带着春夏秋冬回了洪家,在她帮助洪家大房镇住了三房后不久,庄凝就突然回来了,她也就功成身退了,所以如今住在洪家的本尊就是郡主大人了。   洪宝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当即就愣了,回过神来以后不要咬牙,这郡主大人怎么不跟她说就跑回洪家去了,害得她白跑一趟……   一旁的闻蝉弯了弯眉眼打趣道:“定是郡主隐瞒没说,郡马爷您还是快些回去,郡主怕是得了消息正在家中等你呢。”   看着洪宝匆匆离开的背影,闻莺的眉头缓缓松开,淡漠如水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抿唇道:“她好像的确和一般姑娘家不同。”   “那是啊,郡马可是当成男孩子养这么大的,不过性子活泛讨喜,和咱们公子正好互补,倒是极其相配呢。”闻蝉对洪宝挺有好感,反正她们家公子要换回男装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今刚好有这么一个女扮男装又讨喜的姑娘和他在一起,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想了想自家公子的脾性,闻莺也忍不住莞尔,点头,“这话没有错。”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天生一对。   —— —— ——   离了东门胡同,洪宝没忘记之前跟洪简说的话,果真跑去了琴行挑了一把古琴,虽然抵不过洪简当初的那一把名贵,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喜滋滋地抱了琴,洪宝径直回家,半道上却意外地遇上了早该回去的洪简。   听了自家二叔的一番解释后,洪宝笑了,心里觉得自家二叔果真是心细如尘,怪不得这么多年常年不着家都能把她家二婶哄得服服帖帖。   洪家大门口,已经蹲在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孔管家远远地看见了叔侄主仆四人的身影,顿时喜上眉梢,他扭头吩咐身后的小厮进去跟自家老爷禀报,自己却掸了掸身上的浮尘连忙迎了上去。   洪筌和江氏得了消息也坐不住了,齐齐往堂屋外张望,坐在一旁的齐氏虽然习惯了但是也忍不住频频向外张望。   洪筌喜滋滋地捋了捋胡须,忽而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扭头问江氏:“你可曾派人去通知郡主一声?”   江氏顿了顿,默然。   她还真没有派人去蒹葭院说儿子回来的事情。   在江氏看来,洪家此番平安渡过一劫是沾了郡主媳妇儿的光,可是一想到自己儿子的秘密,她哪里敢让两人过多接触?郡主如今明显很重视洪家,这其中多半是为了洪宝,要是郡主真看了洪宝,她……   江氏的心里实在乱得慌。   她心里弯弯绕绕几重,洪筌却半点儿也不知道,见江氏没有通知儿媳妇,当即就皱了眉:“你平日行事也是个妥当的,怎么今儿个这么疏忽?”   小夫妻俩儿阔别半年多,这会儿儿子回来一眼没看到自己的媳妇儿可不得失望?   江氏哪敢多说别的,讪讪笑道:“那我这就让人去蒹葭院一趟。”   坐在一旁的齐氏连忙笑道:“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郡主是个脸皮薄的,这会子将人叫出来,可不叫她臊得慌。”   洪筌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一个礼,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大伯,伯母,娘,哥哥回来啦,还有爹!”洪潋在外面喊了一声,而后欢快的声音便远了。   江氏和齐氏都起了身。   “爹,娘。”洪宝一进屋就跟洪筌和江氏行了个大礼,而后又向一旁的齐氏行了礼,“二婶好。”   齐氏笑了笑:“半年不见,个头似乎长了点,人也精神了不少。”   说完,便去关心自家夫君了。   江氏拉着洪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有些心疼地道:“瘦了,看来吃了不少的苦。”   ……   洪宝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见二房的几个姐妹都在,三房的人一个也没瞧见,连最爱凑热闹的小幺洪汐也没见着,不由眨眨眼睛,奇怪地问道:“怎么没有见着汐儿,难不成又被三婶拘了起来?”   洪宝是知道三婶韦氏对几个女儿的管束有多严格的,殊不知她一提起三房,在场的几人除了和她一起回来的二叔以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左右完结,然后会有个小番外? 可能最近越写状态越差了,我也很忧桑QAQ 这一章里面有的内容会倒叙展开的!!祝福我能两三章收住! 为了补偿小仙女,也为了庆祝这本书即将完结,我在微博弄了一个小抽奖,抽|送一本《最美的时光》(附赠其他小礼品)和两个5.20红包,微博id:沈归辞icon,不用关注,直接转发就可以啦~   ☆、六七   洪宝的一句话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一屋子的人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洪筌的一张笑脸甚至立即就阴沉了下来。   洪简虽然和侄子一样有些疑惑,但是他一路上多少有留意到一点儿风言风语, 念着自家三弟洪竺和弟妹韦氏的为人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大好的猜测。   洪筌并不打算和儿子细说,敷衍着赶了洪宝离开, 顺带着让江氏和齐氏领了屋里几个女孩儿一同回后院,只单单留下了洪简一人。   “三弟他……”   “他已经被除了族籍, 往后他再不是洪家的人。”洪筌坐了下来, 手搭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咱们洪家差点儿就叫他给整得家破人亡了……”   洪简静静地坐在洪筌下手的座位上,越听他的话越感到心惊胆战。   他原来竟不知道,三弟居然已经荒唐到了这地步!   原来大半个月以前,洪竺突然改了流连勾栏枕花眠柳的习性主动提出要跟着洪筌到商铺里学做生意。那时候正值皇商竞选, 洪筌本就劳心累骨, 能多出一人帮忙自然是极好的, 因此便将洪竺带在身边。   洪竺过去虽然荒唐,但是颇有些经商的头脑, 跟在洪筌身后几日便把洪家的生意摸了个门清, 行事也颇稳重, 洪筌见此十分欣慰,便思量着把竞选皇商的一些货品筹备交给自家三弟去做。   洪竺自然是满口应承,而且还十分利落地将事情给办好了。   因为曾派人跟在洪竺身边盯着,所以洪筌倒也放心, 等到了皇商竞选大会的当天,一应货品被递送上去审查后不久,洪筌反被衙役带走。   只为了那货品中的一些药材是劣等的发了霉的。   所谓皇商皆是为皇家王族进贡货品的,这药材里掺了残次假货,可就是欺君的大罪,洪家保了多年的“天下第一皇商”的匾额被摘了不说,洪筌也被打入了大牢。   洪筌在牢里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方记起这药材恰是洪竺所备,他相信洪竺再蠢也不会分不清好赖货品,更遑论洪家铺子都是有固定货源的。那些货源都是他十几年的老伙计万不可能坑害他,那么唯一反常的便只有洪竺一人。   洪家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洪筌实在猜不透洪竺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在他被关进大牢的第三天,洪竺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位他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人——宁昶。   “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现在只要你把那样东西交出来,你就可以出去了,那皇商的头衔也还是我们家的,而且到时候贵人论功行赏,咱们家也可以得了勋贵的荣誉,岂不是极好?”   洪竺张口说出的话教洪筌顿时明白过来了,此番算计并不是朱家要夺皇商而使出的卑劣手段,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宁昶,洪筌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三弟口中的“那样东西”指的是什么,然而他怎么会让他们如意?   洪筌嘴硬,宁昶的心可不软,当即便要动用私刑。   只是那刑法还没落到洪筌的身上,天牢的大门便被人打开了,是永宁侯爷庄衡将人保了出来。   洪筌被送回了洪家,虽然洪府被重兵包围,可那些人多少都要看庄衡的眼色,庄衡告诉洪筌,眼下的朝堂早晚要有一场大清洗,此番洪竺多是被人利用,洪家不过是某些人拿来做踏脚石的罢了。   洪筌心里不安,猜着与家里藏着的那样东西有关,一番纠结以后方才道:“十八年前,我从外游商归京,偶然间得了一样东西,因为牵涉到皇家秘辛也不敢宣扬出去,故而这么多年那样东西一直被我藏着,此番我受这无妄之灾也与此有关。”   庄衡皱眉:“可是一卷圣旨?”   洪筌当即将旨请了出来,只道:“这旨本该早日送呈圣见,只我料不准这其中是何意思,怕连累一家老小,才将这东西藏起来,如今眼看着要因它起祸,只能拜托侯爷您周旋周旋给出个主意。”   庄衡接了圣旨,并不打开看,只道了一声糊涂,而后便让洪筌派人往静心庵将庄凝接回来,这洪家有个御封的郡主坐镇,外人想随意伸手进来也要忌惮三分。   洪筌自是照着庄衡的指示做了,后来过了几天后,洪家门外的禁军便被撤了,那时候他才知道朝堂里出了大事,一直以来低调行事的炤亲王联合宁阁老领军逼宫,口称先帝当年遗诏要传位的人并不是当今而是炤亲王,指责当今私藏了先帝的传位诏书。最后,当今请出了洪筌交上去的圣旨,那正是先帝的传位诏书,上面一笔一句写着传位于当初的八王爷即当今陛下。   洪筌从不知自己意外得来的东西居然就是传位诏书,他抹了一把虚汗,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忧,他这诏书是救了朝堂危局不错,可若不是他藏起这诏书十八年,当今又怎会授人话柄?   因此他惴惴不安好几日,等来了一道圣旨,不言褒贬,只让他将洪竺除族。   洪竺投靠炤亲王,做的是谋朝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事,如果不将其除族,洪氏一族免不了要受牵连。   “那几个孩子呢?”洪简虽然恼怒三弟行事荒唐,但是却不忍看见自家几个侄女儿被这个荒唐愚蠢的父亲带到沟子里去。   洪筌摆了摆手,道:“三弟虽蠢,但临了也精明了一回,一纸休书将韦氏休了,孩子也随韦氏回了韦家,如今韦氏一族纵然没落,可几个孩子还是照料的过来,只是几个姐儿的婚事怕是要艰辛些。”   洪简闻言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骂了几句洪竺后,方对洪筌道:“几个姐儿到底是我洪家的骨血,如今三弟只是远远地被发配了,足见陛下心存仁慈,你我不可因三弟被除族而置几个侄女儿于不顾。”   “你说的我自是明白,日后照拂些便是。”   ——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兴冲冲跑回蒹葭苑的洪宝并没有如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近一月的人,伸手将抱着自己喜极而泣的青萤推开后,洪宝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了一回,拧眉问青萤道:“郡主大人呢?”   青萤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方才有丫头说您回来了,少夫人就领着春夏秋冬四位姐姐去了厨房……嗳,少爷你去哪儿呀~”   看着洪宝匆匆跑远的背影,青萤挠了挠自己的头。   少爷几时这么在意郡主少夫人了,这态度和以前差得也太多了吧?   “三六啊,少爷这半年在外面受什么刺激了吗?”   不然依着少爷以前躲少夫人的劲头,现在怎么可能会眼巴巴地跑去厨房寻人呢?   三六也不明白,只茫然地摇了摇头。   踏进厨房所在的院子,洪宝看到院子里站着洪家的几个厨子和伙夫都伸长了脖子向厨房里张望,她清了清嗓子,众人闻声回过头俱是一惊,“少爷……”   “你们都待在院子里做什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然洪宝只装作不知。   一个厨子见问,忙回道:“之前少夫人来说要亲手下厨便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   洪宝了然,点了点头,一掀袍子便阔步走了进去。   锅台前一袭绯红色裙衫长身玉立的人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满头青丝挽起,正掌勺翻炒锅里的菜肴,而春夏秋冬四婢则各司其职地烧火洗菜打下手。   宜春是第一个看见洪宝的,她正准备开口提醒庄凝却被洪宝打手势拦住了。   洪宝放轻了脚步走到宜春的位置,示意她退到一边,自己从一旁拿了一根青蒜给庄凝递了过去。   “是葱苗不是青蒜,这点事儿……”   庄凝数落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近在眼前眉眼弯弯的洪宝不由一呆。   “嗳,你的菜要糊啦!”   洪宝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时看见锅里的菜已经烧得发黑了,不由急着提醒某个还在走神的掌勺人。   庄凝回过神,连忙转身去抢救那已经糊焦一片的青笋肉丝,可最终也是回天乏术。   经过这么一折腾,洪宝之前那点子不好意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看着锅里的一团黑炭,抿嘴笑着打趣道:“大厨这次的水平可是发挥失常了哟。”   一旁的春夏秋冬四婢同时一惊,怎么这姑爷出门一趟回来居然连她们家主子也敢打趣了,而且她们主子似乎还挺开心的样子?   庄凝淡淡地瞥了一眼四个丫头,牵起洪宝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的菜还没烧完呢?”   “不烧了。”   “可是我饿了呀。”   “你爱吃的早就做好了,回蒹葭苑就有的吃了。”   “……”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春夏秋冬和一众厨子伙夫都愣住了。   小夫妻俩这难道真是分开久了,距离产生美?   不过,怎么感觉他们家少爷更像是个小媳妇儿呢,居然就这样被郡主拉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昂~电脑中病毒重装完系统后心好累…… 庄凝:你爱吃的都是现成的,回蒹葭苑就有的吃了。 洪宝:????   ☆、坦白   洪宝饿了, 庄凝也饿了。前者是因为一路奔波舟车劳顿而饮食不顺饿得紧,后者则是因为开了一次荤后素得太久因馋而饿。   洪宝被庄凝一路拉着回了蒹葭苑,一进屋脸就红成了天边的晚霞, 看上去倒是秀色可餐。只是庄凝到底怜她路上辛苦,只吩咐厨房那边将他之前做好的几味菜肴端上来。   他亲手为洪宝布菜, 细心体贴的样子令一旁伺候的青萤和春夏秋冬四婢俱是瞠目结舌。   这样温柔小意的郡主莫不是被人掉了包?   而青萤的眼底更多了一丝担忧。   洪宝虽然一直埋头吃饭,可是庄凝那炙热的目光却是她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的, 好容易将肚子填了饱, 才把手里的碗筷放下,她便听到坐在对面的庄凝开了口。   “把东西撤了,今晚不必守夜。”   他语气清淡似与往日无异,可洪宝却依旧扭开头去默默红了脸。   等到五个丫鬟都撤了下去以后,洪宝也扶着桌子站起了身,她扯出一丝笑容道:“方才吃得有些撑了, 我先去院子里散散步哈。”   一边说着, 一边往门口挪去, 只她才将将迈开一步便被人擒住了手腕,紧接着整个身体因为一阵拉力向后倒去, 瞬间倒入一个温暖而结实的胸膛。   “何必麻烦, 我有办法替你消食。”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带着三分蛊惑贴着洪宝的耳边响起, 洪宝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被人打横抱起。   …… …… ……   一夜巫山云雨,被翻红浪,直到更深人静时分,蒹葭苑正房里的动静都未曾消停。   翌日, 天刚刚亮起没有一会儿,青萤便端了水来伺候洪宝起身,她瞥见洪宝脖颈间斑斑红印时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联想到自己昨夜听到的动静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悄悄地拉了洪宝到外边,青萤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您老实告诉我您与郡主之间可是有什么?”她曾经看过不少话本子,即使不同人事也知晓那些动静是什么,然而两个女子之间竟也是能如此那般的么?   洪宝起初还有些犯懵,等到青萤指着她的脖颈说话时,她才一下子红了脸。   昨夜情到浓时,庄凝的确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拦都拦不住。   “少爷,您可不能犯糊涂啊……您与郡主皆是女子,怎么能够……”后面的话青萤有些羞于开口,可她的表情却将她的意思表露无遗。   洪宝抽了抽嘴角,心里猜到青萤脑补了什么以后,差点儿没有以头抢地,为了不让青萤担心,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到底把庄凝的身份和盘托出,只是再三叮嘱青萤不许她对旁人提起,即便是江氏处,只要她不开口也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青萤早就被惊呆了,自然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高贵冷艳的郡主大人居然是个七尺男儿,这个消息让青萤消化了整整一个上午,也让她盯着庄凝观察了一上午。   庄凝察觉后,蹙眉将洪宝提溜过来一番询问,得知她嘴快说了出去,倒也没有发难,反而是挑眉问她:“如今总不能一直瞒着母亲吧?”他口中的母亲指的自然是江氏。   青萤一个丫头都能察觉出不对,以江氏对洪宝的关心与在乎,发现只在早晚,那时候她要是知道他把她女儿给吃了,会不会……   庄凝不由抿紧了唇。   洪宝眨了眨眼,“难不成要向阿娘坦白?”   “你总得在母亲跟前给我正正身份不是?”他敢肯定江氏如今一定还在谋划让洪宝摆脱自己好正大光明地嫁人,那么他怎么可能甘于顶着洪家儿媳的身份在江氏眼前晃悠,他总要让江氏知道不论洪宝是男装还是红妆总该是他庄凝一个人的。   洪宝仔细思量了一番也觉得有理,便领着庄凝一起去翠和院见了江氏。   江氏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整个人大半天都回不过来神,等庄凝仔仔细细地跟她解释了,她才勉强相信这天底下竟然还真有男扮女装的奇事。可是当她知道庄凝与洪宝已经做了真夫妻以后,却蹙起了眉头:“虽我在深宅后院,但也知如今朝堂已平,当年因为谕旨丢失而起的谣言已破,你这女儿装怕就要换了回去,而我儿却不行,你让我如何将宝儿交给你?”   在江氏看来,若是庄凝一辈子都男扮女装待在洪家与女儿倒是正好一对,如果庄凝换回了男装,那么这庄洪两家的婚事便做了废,洪宝换不回女装,两个人就不可能在一起。而洪宝换回女装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非她们母女一起离开洪家……可是离开洪家,女儿又凭什么嫁入侯府高门呢?   许是看出了江氏的担忧,庄凝直接跪在了江氏跟前,无比诚恳道:“母亲或许不知,宁修打从出生起便被当做女儿养大,这其中的确有流言作祟,可更多的是为了我的母亲玉明公主,即便日后我母亲恢复了,我也愿意为了宝儿这样一辈子,庄家并不缺我这一个儿子。”   江氏叹了一口气:“你怕不是糊涂了。”   这天底下哪有男子甘愿一辈子穿着女装过活的?   “我不向母亲保证什么,只希望母亲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行动来证明。”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洪宝上前一步也跪在庄凝身边道:“阿娘,我愿意给您做儿子,可是您不可能拆散我跟郡主呀,您不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吗,以后您也不必担心我,总有郡主能护住我。而且您也不用担心郡主受委屈,我们商量了,以后每年我们都出去走走,离了京都就叫郡主换回男装,可不是很好?”   江氏失笑,摇了摇头:“难不成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也要躲到外边去生?”   “阿娘……”洪宝红了脸,顿了顿梗着脖子道,“就躲到庄子去呗,爹总不能跟过去吧,到时候生了孩子就说是郡主生的呗!”   “……”   “……”   “罢罢罢,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只是侯府那边怎么说?”江氏到底顾虑永宁侯府,一旦玉明公主记起往事,她难道不会让儿子回到身边,真能任由庄凝这般胡闹下去?   庄凝启唇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个婆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永宁侯府派人来接郡主少奶奶回侯府,说是玉明公主要见少奶奶。”   一言出,江氏便站了起来,洪宝也呆呆的看向庄凝。   玉明公主这般时候突然召见庄凝,总是让人心头一跳。   庄凝伸手握住洪宝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低声道:“别担心,你与我一同回去。”   他站起身,朝江氏做了一个揖礼,道:“母亲请静候佳音。”   他会如此说,心里就是料到玉明公主召他的原因,只因为前几日永宁侯爷他老爹曾给他透过信说,他的母亲玉明公主近来隐隐有记起往事的征兆。   今日这样突然召他回府,怕是已经记起她还有个儿子了吧?   —— —— ——   洪宝跟着庄凝一起登上了前往永宁侯府的马车,一路上颇有些坐立不安。   “这么紧张做什么?”庄凝好笑的将人揽进怀里,低头问她。   洪宝两个手手指互戳,犹犹豫豫道:“岳母大人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你……那你是不是要……”   “不会。”没等洪宝将话说完庄凝便开了口斩钉截铁地道,“即便他们有法子堵住天下攸攸之口,但为了你我甘愿只穿这一袭红妆。”   总是功名利禄如繁华濯锦,他也只贪恋这一片温柔乡。   洪宝心里似吃了蜜糖,红着脸道:“其实你换回去也没什么,到时候大不了我跟我爹摊牌就是。”   “你想气死爹,嗯?”洪筌对于儿子一事一生执着,这会儿要他相信他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儿可不是在要他的一条老命?   “额……”   庄凝拍了拍洪宝的头,无奈地笑道:“虽然爹迂腐不化,这重男轻女的念头教人生厌,可是如今的他是受不得半点儿刺激的。”   因为洪竺的算计教洪筌白白吃了一顿牢狱之灾,而后又担惊受怕半月余,加上洪筌半生积劳成疾,大夫嘱咐过再不能教洪筌受半点儿刺激,不然……   庄凝的眼神微暗,若不是因为洪筌的身体,他自然有办法教洪宝做回洪家小姐然后嫁给他,但如今……如今这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放心地把一切交给我,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领你去江南游玩?”   洪宝点了点头,抿嘴笑道:“先去平阳城吧,听说苏莫清要成亲了,咱们去了搞不好还能赶上一顿喜酒吃呢。”   “好。”   一直进了侯府的二门后马车才停下来。   庄凝和洪宝一前一后下车,之后便相携去了玉明公主住的院子。   彼时玉明公主正坐在屋子里喝茶,听到丫鬟的禀报,她眉眼一亮,怀着几分歉疚与激动向门口看去,目光触及庄凝和洪宝相握的手是却是一愣,继而脸色便变得不大好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玉明公主:又多了个儿子,儿子还跟一个男人手牵手,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 —— —— 下一章也许完结了……但是下一章的字数可能会多一点,然后还有一个番外是庄凝和洪宝的小包子加庄家七兄弟心态崩溃   ☆、终章   玉明公主的确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记起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女儿出生后不久后就夭折了,记起自己抱着幺子当闺女,记起庄衡真的把儿子当成了女儿来养, 也记起了自己的儿子被嫁到了洪家做了一个男人的媳妇儿!   记起所有事情的玉明公主对因为她的缘故而平白吃了十八年委屈的幺子充满了歉疚,此番派人去将庄凝请回来, 玉明公主心里盘算的就是带着他进宫去找老皇帝,好让幺子能堂堂正正地做永宁侯府的八公子。   然而当她看到相携而来的一对璧人时, 整个人感觉就不大好了。   虽然以前她也挺喜欢洪宝, 但是那会子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这会儿知道“女儿”原是个儿子,她哪里还能正视庄凝与洪宝的亲密?   玉明公主的目光在庄凝的脸上逡巡半刻又移到洪宝的身上,看她向庄凝的身后躲了躲,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头。   这洪宝男生女相,自家儿子莫不是和她待在一起久了, 看上了她?   玉明公主一念及此差点儿没直接站起来冲过去把儿子拉到自己的身边, 只是一贯的教养让她端住了仪态, “凝儿你过来。”   她对洪宝态度淡漠,教庄凝一下子就证实了心里的猜想, 他拍了拍洪宝的手, 抬步走了过去。   玉明公主牵了庄凝坐到自己身边, 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一口气,才要开口说话,眼角的余光瞥到杵在原地的洪宝不由皱了皱眉, 冷声道:“本宫与凝儿有话说,洪公子不如去外面花园走走?”   这态度与前番相见犹如天地之别,洪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知道这岳母大人怕是不仅记起了所有,还很不待见自己。   “是,那我先告退了。”   拱手做了一个揖,洪宝便转身退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来朝屋里张望了一眼,得了一个庄凝的安抚眼神后才一步三踱地离去。   二人的互动一丝不差地落入了玉明公主的眼里,她心里惊疑不定,开口时语气却满汉歉疚:“凝儿,过去是娘对不住你,你放心,娘有办法教你做回庄家八公子,在这之前你先得和洪家小子和离。”   庄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何必和离?”   “洪家小子是个男子,你也是,两个男子成婚是何体统?”   “可当初把我嫁进洪家时,父亲可并没有说什么。”   “那是你爹糊涂!”玉明公主虽然自责,但也怨恨庄衡,即使他是为了自己,可是拿着儿子当女儿养还把儿子嫁出去,这事情就叫玉明公主恼了。因此自打玉明公主记起所有的事情以后,庄衡便被赶到了侯府偏僻的小院子里去了,恁凭他几番求见也被玉明公主拒之于门外。   玉明公主叹了一口气,“你与洪宝必须和离。”   “不用,宝儿她是个女子。”   “什么?”玉明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庄凝淡淡地将一切解释了一通,末了只道:“我当了十八年的庄家郡主早已习惯了这一身红妆,换不换回去又有什么重要的?我现在有了宝儿,即便以后一直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怎么能一样?”知道洪宝是个姑娘家以后,玉明公主倒没有再继续要求二人和离,左右洪宝也是个讨喜的,给她做儿媳她也欢喜,“你做回庄家公子,为娘给你做主将洪宝娶回家来,岂不也是两全其美?”   庄凝摇了摇头:“洪老爷子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刺激了。”   玉明公主被堵的无话可说,知道庄凝主意大,她不由按了按眉心,道:“你可曾想过日后洪宝若是有了孩子怎么办,你们俩个还能瞒得过去?”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玉明公主和江氏的顾虑还是差不多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会有法子的不是。”如今知道真相的人多,瞒洪老爷子一人并非什么难事。   “你——”玉明公主手指庄凝半晌,之后才缓缓放了下去,“罢了,罢了,我有什么资格来管你呢,由你去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庄凝和洪宝两个人相安无事、和和美美,这身份换不换回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 —— ——   永宁侯府的后花园里栽了一圃秋菊,这个时节秋菊开得正盛,即便说是姹紫嫣红开遍也丝毫不差些什么。   然而面对满院子的秋色,洪宝却半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她蹲在花圃前,呆呆的盯着一朵八爪墨菊,心思早不知飞到了何方,就连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没能够唤回她的丁点神思。   “宝儿盯着这墨菊半晌,难道这花里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低沉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蓦然响起,蹲在地上的洪宝身子一抖差点儿没栽到花圃里去,得亏庄凝眼疾手快拉得及时。   将人拉回到自己的怀里,庄凝低笑道:“差一点儿。”   “嗯?”某人显然还没回过神。   “差一点儿我娘最爱的墨菊就要被你压坏了。”   洪宝被他打趣的脸一红,一把将人推开后,她离了他三步远以后才看着他含笑的双眸问道:“你娘她怎么说?”   庄凝勾了勾唇,抬步逼近洪宝,在她要退步离开前伸手拦住她的腰,眨眨眼睛,笑道:“娘说,我们早点儿生个孙女儿给她玩她就不干涉我们了。”   他上面的五个哥哥膝下都只有儿子,这让独独喜欢小姑娘的玉明公主实在郁闷,她答应不管庄凝与红宝的事情,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洪宝红着脸别开头,双手抵上庄凝的胸.膛,低声道:“娘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她还记得玉明公主刚刚不悦的眼神,短短片刻的功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态度转变呢?   对此,庄凝只一笑置之,并没有打算仔细解释。   在接下来的半月里,庄凝和洪宝守在蒹葭苑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丝毫不关心,即便是炤亲王和宁尚书府被抄家的事情也未掀起任何波澜。直到了十月初三这日秋闱开考,洪宝才又离了“温柔乡”,苦哈哈地去给自家二叔当书童,陪考接人忙得滴溜溜转。   秋闱考了三天,洪简累得一回府就倒头大睡,而洪宝却不能休息,她还得帮着盯着放榜的消息。等到了十月初十放榜这日,天还没有亮洪宝就摸黑起了身。   这些天庄凝也没有折腾洪宝,着实心疼地紧,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皱眉道:“你再睡一会儿,看榜的事情让长风盯着就是。”   洪宝却摇了摇头,“这一次对二叔来说很重要的,我得亲自去!”   说完就穿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洪简果然中了榜,接下来又经过殿试,得了探花,成为洪家第一位走了仕途的子孙。   洪筌真心为自家二弟感到开心,当即就吩咐下去大宴宾客。   宴请宾客的当天,侯府也有人登门,而且登门的人是永宁侯夫妇,这让洪家上下都有些意外。要知道即便庄洪两家联了姻,除了上次庄凝生病,永宁侯府可从来都没有人主动登过门。   洪筌将永宁侯夫妇迎进门,让江氏请了玉明公主到后面花园凉亭吃茶,自己则亲自招待庄衡。   宴酣之乐正到浓时,被洪筌拉了来陪酒见客的洪宝却突然捂着嘴巴冲出去吐了,一时间洪筌沉了脸色,而坐在上位的庄衡则若有所思地笑了,悄悄地派了个人往后面寻玉明公主去了。   —— —— ——   连日来洪宝常常会犯恶心,这样干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只当是这些天自己劳累过度身子发虚,因此当玉明公主唤了她去并让身边的老嬷嬷给自己诊脉时,她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云里雾里一般。   等到那老嬷嬷喜滋滋地朝着一旁的玉明公主和庄凝恭贺时,她还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开什么玩笑……”明明郡主大人一直都有注意,怎么还会这么快就有了小娃娃?   洪宝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玉明公主知道小姑娘怕是有些被吓到了,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抚道:“你莫要慌,既然陶嬷嬷这么说,十之八九便是有了,等过几日我接你们去侯府,到时候请御医给你好好诊诊脉,这几日定要小心些,注意休息才是。”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一旁呆呆的庄凝,抿嘴笑道,“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行事多为肚子里的小娃娃想想,切莫糊涂。”   她说的隐晦,可庄凝和洪宝还是一下子就品出了言下之意,两个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因为这一桩喜事,玉明公主的心情变得格外好,整个人也显得愈发平易近人起来,拉着洪宝的手细细的叮嘱了一番,末了还派人将江氏请了过来。   洪家长辈唯有江氏是知情人,玉明公主重视洪宝这一胎,盼着能得一个娇娇软软的孙女儿,自然少不得一番叮咛,殊不知江氏比她还要高兴和谨慎。   看着玉明公主和自家娘亲絮絮交流着,懵懵懂懂的洪宝悄悄挪到庄凝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瘪着嘴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在没有想到两全之策前先不要小宝宝,这是他们两个不久前达成的约定,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她的肚子里就揣了个小娃娃,这日后要被人瞧出端倪可要如何是好?   庄凝被问得哑口无言,挠了挠头道:“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那你说要怎么办?”   “生下来呀。”   “要生你生……”   孩子当然还是要洪宝来生,为了不让洪筌察觉端倪,是日夜庄凝便装病请了大夫进门,当晚便传出蓁平郡主身怀有孕的消息。   但是因为蓁平郡主体弱要寻一僻静的风水好的地方养胎,所以洪筌便在京都城郊购了一处环山绕水的别院让庄凝养胎,顺带着把儿子也打发过去伺候。   京都城郊别院里,洪宝穿着宽松的齐胸襦裙依偎在一袭墨衣的庄凝怀里,手轻轻地搭在突起的肚皮上,仰着头道:“宁修,咱们这样瞒着爹真的好吗?”   正在缠着洪宝的头发丝玩的庄凝闻言轻轻挑眉,凤目里闪过一丝笑意,“等你送爹一个大胖外孙就能坦白了。”   洪筌行商精明一世,真的能被他们糊弄过去才是稀奇呢。   不过庄凝并不打算点破。   “大胖外孙?”洪宝挪了挪身子,果真开始认真思量可行性,“可是公主娘想要个女娃娃呀?”   自从有了身孕,她便愈发想要跟自家老爹坦诚,可总是害怕刺激到自己老爹,如今庄凝好容易提出个看似可行的建议,可她又不想让一心期盼要个女娃娃的婆母失望。   她傻乎乎的担心这担心那,蹙眉嘟嘴的模样可爱得让庄凝的心软成一片,他将两个人的发丝缠在一起,勾唇道:“那宝儿就争气点,一口气生个龙凤呈祥。”   “……”   冬去春来夏花落,到了八月初八这日,相继两声嘹亮的啼哭声在京都城郊的别院响起,一心求女的玉明公主终于有了个娇娇软软的孙女儿,而一生求子的洪筌终于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更新番外,然后就真的完结了。 晚上上包子,三个包子,猜猜第三只包子是谁的吧嘿嘿~ 先去想宝宝的名字了QAQ有建议么小仙女萌   ☆、番外   “顾宁泽你太笨啦, 又把我和哥哥认错啦~嘻嘻~”   江南构造的花园里,一个身着碧蓝色直的约摸四五岁的小娃娃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晃着小脚丫一脸促狭地盯着站在凉亭外的四岁小男孩,粉嘟嘟的小脸上荡开了浅浅的梨涡。   “哼, 我是故意的。”身穿墨色锦衣的小男孩酷酷地扬了扬下巴,扭开脸。   即便她穿着洪蒙的小衣裳, 但只要她露出梨涡,谁都能认出她是洪蒙的龙凤胎妹妹, 永宁侯府和洪家千娇百宠的小小姐庄妍。   顾宁泽早就听自家爹娘几次提及庄伯父家里的龙凤胎兄妹, 后来庄伯父一家搬来平阳城他便与洪蒙一起玩耍,对于庄妍自然也是熟悉得紧,兄妹俩虽然长得很像,但是脾性差很多。洪蒙乖巧老实,而庄妍……嗯,顾宁泽想起自家姑姑经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 觉得拿来批庄妍恰好。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当然顾宁泽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只是觉得庄妍是个小骗子罢了。   在大人跟前的庄妍永远是乖巧听话、软萌可爱的小小一团, 但是私下里却经常捉弄人,尤其爱捉弄跟她一母同胞的洪蒙。他可是知道庄妍让洪蒙背了黑锅的小秘密。   在顾宁泽的眼里, 庄妍是没有自家堂妹听话的, 也没有陈家丫头可爱娇憨, 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和庄妍一起玩,大概是因为庄妍长得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吧,额,就像庄伯父一样好看?   顾宁泽傻杵着发呆, 庄妍便觉得无趣了,她跳下栏杆,蹦到顾宁泽的面前,咧开嘴露出满嘴的小白牙,笑嘻嘻地道:“顾宁泽你发什么呆呢?”   “我才没有嘞,我只是在思考人生。”顾宁泽抱着小胳膊哼唧了一声。   庄妍长长的“哦”了一声,眨眨眼睛凑到顾宁泽跟前,压低了声音道:“顾宁泽,我每次穿阿蒙的衣服你都能认出来,你想不想看阿蒙穿我的小裙子呀?”   庄妍的小裙子……顾宁泽记得那都是庄妍的祖母亲自准备的,全都是粉粉嫩.嫩的绣满了花鸟蝴蝶的……   让洪蒙穿上庄妍的小裙子?   顾宁泽脑补了一下软软的小洪蒙扎着双丫髻穿襦裙的样子,一不小心没绷住人设笑出了声。   见一贯爱装小大人的顾宁泽都笑喷了,庄妍愈发觉得有趣,大大的杏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转身就朝洪蒙的房间奔去。   猜到小丫头又要干坏事了,顾宁泽心里好奇忍不住也要跟过去,可他跑得没有庄妍快,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小丫头的身影,他正准备朝洪蒙的房间去寻,就被人从后面提溜住了后衣领。   “爹!”   顾宁泽扭头一见自家亲爹,一双眼顿时就亮晶晶起来,抱住自家亲爹的大腿,顾宁泽终于露出了一点儿小孩子的模样,“爹~你怎么在这里呀~”   顾岑本来是和庄凝在前院说话的,只是方才庄家有客登门,他才到后面来接儿子回家。   顾宁泽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西南边的小院,没能看到庄妍捉弄洪蒙的样子,他好像有点儿失望呀。   等到了前院,顾宁泽乖乖地去向庄伯父辞行,一进门却看见洪家老爷爷怀里抱着笑成一朵花的洪蒙,哦不应该是庄妍,他默默地扭头看向另一边,果然庄家老奶奶的怀里抱着的玉雪可爱的穿着粉色小襦裙的女娃娃,恰是洪蒙……   不得不说庄妍的动作真的很快呀,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把洪蒙收拾成了一个女娃娃的样子,也是厉害了。   然而顾宁泽到了很久以后才知道,洪蒙身上的小裙子是他自己偷偷地从妹妹的衣柜里拿出来穿的,头发也是软磨硬泡找他青萤姨给他绑的。   原来自打洪蒙和庄妍有记忆以来,他们就知道了自家奶奶喜欢孙女儿,而外公喜欢外孙,换言之就是庄妍讨奶奶欢喜,而洪蒙招外公稀罕。但是两个小家伙生得极为相像,两个老人时常会认错人,以至于庄妍和洪蒙就拉勾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换装亲近外公和奶奶。   但是连顾宁泽这样半大的孩子都能看破的事情,玉明公主和洪筌哪里看不穿两个小家伙的把戏?但是(外)孙(外)孙女这么讨人喜欢,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不是第一次?   难道大家忘了,两个小家伙的爹娘就是喜欢互换身份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的可能有些快,但是关于这个故事一开始的建构就是很简单的,所以就到这里,点到即止的幸福完满。这本还有想写的番外,不过准备单独放到另一个坑里给大家免费看吧~ 我明白自己写的有很多不足,非常感谢一路陪我走到今天的小仙女,22322131、炸炸炸毛猫、洛吟、闪闪闪等小仙女我爱你们哦~ 下一本《宠妻入骨》,写顾大少爷宠小青梅的故事,主婚后,郡主大人夫妇和她们家的包子也有不少戏份,这本书没有尽兴的车我们下一本约吧~欢迎戳作者专栏收藏哟~ 下次回来,给你们一个更好的故事! 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