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淡漠小苗 为您整理制作 ================ 福星高照 作者:豆豆麻麻 文案 一句话文案:大竹马小青梅 爹不亲娘不爱,小囡囡莫着急。 不恨不怨娇娇的长大,美华服锦衣郎,天赐的好姻缘都来啦。 整体温馨日常甜蜜养成,又名《养大一只青梅当皇后》 内容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今年的夏天,极其的热。 整整两个月的烈阳,滴雨未下,河水干涸土地开裂,人若是光脚踩在地上,不出一刻钟就得被烫出水泡,天地都笼罩在了巨大的热蒸笼里。这样极热的天,人们若是外出都是趁着日升之前日落之后,鲜少有白天出门的。 往日进出热闹的城门这时候也是空旷,只有两盘的士兵守在一旁。 “这贼老天,到底何时才肯下雨!” 身穿银鳞盔甲手拿银色锃亮枪头,帽子下是张很年轻的脸庞,方脸横眉,瞧着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本就热,外头又罩了层不通气的盔甲,简直气都喘不过来。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士兵正杵着枪头打瞌睡,听到他这埋怨,道:“知足吧,旱灾总比水涝好,天再热,也只是小溪河流干了河床,外面的大河还好着呢,再熬两个月夏天就过去了,就不信他还不下雨。” 啧,热的喘不过气还能活不是?若是水涝,一下子淹过头,你能憋多久? “你是愿意守城门还是愿意水涝时去修河提?” 年轻那位自然也知道这道理,可这天实在是太热了,他初来,又不像年长那位经历了好几个年头的,到底按捺不住想叨叨几句。 “可是,张哥,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到处都在祈福求雨,这龙王爷何时才肯下降雨呢。” 不仅民间到处在求雨,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都亲上天台祈福求雨不下三次了,结果不仅没把雨给求来,皇上反倒被热中暑了,又是好一通的忙活,那些和尚道姑甚至外疆的萨满,哪个没试过? 楞是一滴雨没有。 “天要下雨拦不住,天不下雨也求不来。” 年长那位掀了掀眼皮正要正说,耳里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顺声望去,就只见打头一队劲装带刀侍卫骑着高头黑色骏马往城门处奔来,后面隐隐可见马车的宝盖,烈阳下,勾着金线的红色璎珞闪闪发光。 “站好!” 话音刚落,年长那位一收懒怠没精神的模样瞬间站得笔直,年轻那位楞了楞,也马上站好。 出城并不需要检查也不需要通报,一群人驾马飞奔而过。赫赫扬扬好长一个队伍,屏息三响后马蹄声才渐渐远去了。两人目光统一的看着远去的车队,此时城门又过了两辆朴素的灰布马车也没有在意。 “那是……” “六皇子的马车,六皇子真的去守墓了!” 年长那一位的惊叹,带了不少的唏嘘。年轻那位眼力不够,只勉强感觉到那行人是不好惹的,那些个带刀侍卫是宫里的,其他的他就不知晓了,这时候听到皇子又听到守墓,瞬间就来劲了。 “张哥,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呗?” 年长那位却没再开口,摇了摇头,有些沧桑的脸满是物是人非的感叹。 车帘全部勾起,坐垫也换上了凉爽的竹席,饶是如此,依旧热得恼人,这疾驰的马车带的风也是热的!张妈妈小心的护住怀里正在酣睡的女童,女童大约三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薄粉色夏衫,细棉的料子被汗湿了,整个黏在身上,睡梦中小眉头也是蹙着的。 张妈妈把她护在怀里,又是扇风又是拭汗。 可这一点用也没有,女童还是被热醒了。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睁开,软糯的声音同时响起。 “妈妈,要喝水。” 见她醒了,张妈妈将她放在一边的位置上,又伸腿拦着防止她从座位上摔下来,身子侧到一边从包袱里找了条帕子出来,直接从女童的衣摆处塞了进去,又从领口处探了出来,“姑娘等等,妈妈马上就倒水水喝哦。” 女童很乖,张妈妈没有马上倒水也不哭闹,刚醒还带着氤氲水汽的双眼湿漉漉的睁着,眼仁青又亮,乖乖的坐着任由张妈妈动作。 没有拿小桌上的水壶,而是弯身从靠着桌角处捧了一个白盅起来,盖子打开,一片青绿,是已经熬好的绿豆汤,刚出城不久,里面还隐约可见没化的碎冰,另拿了小碗和勺子,张妈妈盛了满满一碗,盅内的汤还剩一小半。 马车颠簸,不好拿勺子喂,一个不稳勺子就说不定磕着娃娃柔嫩的牙床了,张妈妈一手稳稳举着碗,一手捧着女童的后脑勺凑到她嘴边,控制着手一点一点的喂她,“姑娘慢些喝,别呛着了。” 大约真的是渴狠了,小姑娘伸出两截还带着肉窝窝的莲藕手臂,自己捧着小碗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没一会功夫一碗绿豆汤就全部进了她的小肚子,末了还舔了舔嘴巴,似在回味。 见她这个模样,张妈妈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回暖,笑着给她抹去嘴边的残留。 “姑娘可还要?” “要!” 小姑娘脆生生的点头,双手把碗捧到张妈妈手边,眼巴巴的看着张妈妈。张妈妈笑着接过,直接将盅内还剩小半的汤全部倒进了碗里,回身递到小姑娘嘴边,小姑娘这次没接,而是将碗推了推。 “妈妈喝。” 张妈妈笑眯眯的,“妈妈不渴,姑娘喝吧。” 小姑娘偏头避过了递到嘴边的碗。 “凉的,好喝,妈妈喝。” 凉的,好喝?小孩子的话让张妈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身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哪里好到值得小姑娘分享了?这是下人们喝的!可是小姑娘不懂这些,她年纪太小,第一次吃冰的,一进肚子就浑身都畅快啦。 将碗往张妈妈的嘴边推。 “妈妈喝呀!” 小姑娘殷切的声音,清亮的眼神让张妈妈将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都压了回去,勉强笑道:“好,妈妈喝。”低头抿了抿,甜糯的绿豆汤只在唇边沾了沾就马上抬头,“妈妈喝过了,真的好喝,谢谢姑娘。”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笑咪了眼,再次咕噜咕噜的将剩下的汤都灌进了小肚子里。 睡足了又喝饱了,精神也好了,小姑娘似乎这才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绿杨,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直接趴在了窗边直瞪瞪的看着外面,双眼满是稀奇。小姑娘第一次出门,自然是稀奇的,张妈妈也没有制止她。 左手勾着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免得她掉出去,右手则在整理堆在一旁的包袱。出来的太急,东西全部都是胡乱收拾一通塞在一起,现在左右无事,慢慢分类放好。 张妈妈低头收拾东西,好半响觉得头都低酸了才抬头,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侧头看去,原本趴在窗边的小姑娘也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张妈妈顺着她的视线也往前看去。 车里又没有年轻姑娘,就只有自己一个老婆子和三岁的娃娃,也不必再避讳什么了。这天这样热,一直在车厢里迟早要闷坏,所以张妈妈做主,不仅将车窗的帘子勾起了,还将车厢的门也打开了。 这样敞着风,哪怕是热风,也总比闷坏强。 结果张妈妈抬眼看去,直接将最近的车夫背影和前方两旁的侍卫给忽略了,就只看到最中间的那辆极其华贵的马车。明黄的宝盖,上面顶着硕大圆润的红宝石,和下面的缠金丝红色璎珞相互辉映,整个车厢似乎是同一种木材所制,以张妈妈的眼力瞧不出是什么料子,墨紫色的车厢上雕着踏云的瑞兽。 既尊又贵。 这是官道自然所有人都走得。 张妈妈看了那辆马车好半响,又收回视线看向了两旁的侍卫,都是一样的穿戴,腰间的佩刀阳光下闪闪发光,默了默起身向前,“老大。” “娘,啥事?” 这车夫正是张妈妈的大儿子,小儿子和丈夫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十六七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看着挺机灵的模样。张妈妈凑近他耳边道:“若是一直同路,就一直跟着他们的后面走。” 为什么选择最热的时候出行? 倒不是家里连这一时半会都不肯留,只是家里不肯多派人,就自己这一家子带一个小娃娃,张妈妈虽没出去,但今年旱灾这样严重,外面的流民悍匪说不定增了许多,官道也肯定不太平,所以选择正午人最少的时候出行,原本也是打算每天最热的时候赶路。 现在前头这群人明显就不是好惹的,自己又不偷不抢的,只是跟在他们后面,应该无事,只是想求一点保护而已。 “你放心,我晓得。” 张家大儿子打小就在外面跑的,事实上他确实一直跟着前面的,根本不需要张妈妈交代。 见儿子知晓,张妈妈这才又返回了车厢,小姑娘还是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那辆马车,这专注的小模样让张妈妈失笑,九姑娘不是哭闹的孩子,特安静,给她一个布娃娃她可以一个人玩一天。 根本就没有孩童的吵闹,这样乖巧的孩子竟被认为是傻子! 一群瞎了眼的,就只看着你们的宝贝疙瘩去吧! 张妈妈心里暗骂了一通,知晓九姑娘的秉性,她这会子被马车吸引了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动弹的,也不再用手勾着她,双手都开始整理东西。 现在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这个时候赶路是最难熬的,又走了一段路后,前面的那群人拐下官道,停在了一片小树林里,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一下了。张妈妈的儿子张青见状,拉着缰绳的手顿了顿,然后微微使劲,也拐了过去。 那边的人刚刚看过来,张青就回头看向车厢,“娘,歇一会吧。” 这群人不好惹,自己这边必须暴露无害才行,张青懂,张妈妈也懂,点头,将九姑娘抱在怀里,下了马车走到了树荫下,后面的张家当家的和张家小儿子也跟着下了车,两个马车车厢门都大大的敞开,里面再无一人。 两个老的,两个半大不小的,还有一个窝在怀里的娃娃。 前面那群人果然收回了视线。 张妈妈松了一口气,将九姑娘放在地上,低头问她饿不饿,出门的时候张妈妈给她备了些奶糊糊,用冰镇着,预备着她路上肚上饿。小姑娘没反应,放在了地上也没到处走,还是看着马车。 张妈妈也不催,依旧低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小姑娘慢吞吞的抬头,“热,要洗澡。” 九姑娘不是傻,只是行事比旁人慢几分,特别是她专注某件事的时候,经常不理人。她是张妈妈养大的,自然知道她的习惯,可旁人对她没有这样的耐心,问了几嘴没得到回应就认定了她是傻子,张妈妈也懒得说,连亲娘都不信,还要旁人信? 洗澡? 张妈妈直接蹲下了身子和小姑娘是眼睛平视,“现在没有办法洗澡,姑娘忍忍,等到了客栈妈妈就让姑娘洗澡,好不好?” 小姑娘抿唇,“身上难受。” 背上垫着的帕子已经换过了两回,刚才她只看着马车还不觉得,现在被张妈妈叫醒了,浑身的汗腻马上就感觉到了,一点都不自在。虽然是个孩子,可张妈妈没有敷衍她,“龙王爷不肯下雨呢,这里没有水,要去了镇上才有水,没有水不能洗澡澡。” “那龙王爷要怎么样才能下雨呀?” 见小姑娘的注意力似乎被龙王爷到底下不下雨这上面去了,张妈妈连忙再接再厉,“妈妈也不知道呢,兴许龙王爷去了别的地方了,姑娘认真求一求,说不定龙王爷回来了,就下雨了。” 倒不是怕她哭,只是这天这样热,哪怕不动都是一身的汗,她要是再哭闹起来,哭脱水就不好了,虽然,九姑娘很少哭。 小姑娘果然来了兴致,眼睛发亮,“妈妈教我。” 求雨是件郑重的事情,虽然现在没有香烛没有纸钱没有法师,但张妈妈还是牵着九姑娘走向了东侧最茂密的一侧林子去,自己先对着东方跪下,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又让小姑娘跪下。 不同于外面的燥热,安静的车厢内放着巨大的冰盆,丝丝凉意冷气在车厢内坏绕。一袭紫色云纹长衫的少年正斜斜的歪靠在车厢内侧,偏头闭眼似在熟睡,看不清容貌,只能看清白皙精致的下颚和在眼下落了一层剪影的根根分明黑羽睫。 软糯清亮的童音在外面隐约响起。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喝啦。”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煮饭啦。” “龙王爷快回来,家里没有水洗澡啦。” “……” 两个月不下雨,别说到处求雨,就连小孩子都编了童谣唱起来了,张妈妈教九姑娘的,就是外面的童谣。 闭目的少年仍旧纹丝不动,只是嘴角的弧度瞧瞧上扬了一分,不管如何,小孩子虔诚的声音总是让人心中愉悦的,哪怕,根本求不来这雨。声音慢慢安静下去,少年上扬的嘴角也渐渐落下,始终闭目养神。 “嘶!” 围在车厢周围的侍卫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闭目的少年瞬间睁眼,棕黄色的瞳孔在光线下眸色潋滟。 “出什么事了?” “主子,您看外面!” 侍卫激动的声音让少年眉心轻蹙,比暖玉还白皙的修长手指轻轻挑开车帘一角,拉开的一瞬手指微微一滞,然后直接拉开了整个车帘。 刚才还烈阳高照,这会子竟是乌云漫天,一下子就黑沉沉了,众人都抬头望天,纷纷长大了嘴巴,这,要下雨了?似乎在回应众人的期望一般,黑幕中一声响亮的雷鸣,刚看到闪电的瞬间,瓢泼大雨瞬间砸了下来。 “妈妈,龙王爷回来啦!” 清晰的童音再次传来,少年头一偏,就看到树下满目惊喜的小姑娘。太久没下雨,大雨砸下来,所有人都是高兴的,甚至张妈妈激动的都快哭了,终于下雨了,恨不得在雨中畅快的跑一次,一时间竟没想起小姑娘还在身边。 小姑娘立在树荫下,树叶根本挡不住瓢泼的大雨,很快小身子就被淋湿了。 “卫东。” 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离车厢最近的侍卫瞬间回神,弯身,“主子?” “将那孩子抱进来。” 阿? 卫东抬头就只看到已经落下的车帘,什么孩子?卫东抬眼扫一圈就看到被淋成了小落汤鸡的九姑娘。小姑娘双臂抱着身子躲在树下,肩膀都缩了起来,雨滴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却依旧没有哭闹,也没有叫仍在惊喜中的大人们。 卫东也想起来了,刚才似乎是这个孩子求的雨?本是当笑话听着玩的,结果竟然真的下雨了!这些思绪也不过在一念之间,几个快步就上前把缩成一团的九姑娘抱了起来,张妈妈一个抬眼,卫东就已经将孩子抱进了车里。 这是做什么! 张妈妈神色慌张的追了上去。 卫东没有理会后面追上来的张妈妈和张家其他人,将孩子递进去了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除了先帝爷,这个小姑娘,好像是第三个登上这个马车的人? 第二章 先前本是看着孩子淋雨不忍心,心神一动就让卫东把孩子给抱进来了,实际上并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哪怕自己的年岁也不大。不过当从卫东手里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时间想其他了。 小姑娘身上一片冰冷。 将孩子放在身上坐好,侧身拿过一旁放着的云锦缠丝薄被将小姑娘从头到脚都给裹住了,又探身从旁边的多宝格子里取过一方柔软棉帕给她擦头发,小姑娘的头发刚刚到耳后,张妈妈松松给她扎了两个小啾啾。 轻手将因被雨染湿而颜色渐深的云红发带解下放到一侧,低头专注。 小姑娘头发密又软,软趴趴的全部贴在头上,头很小,棉帕一下去就将她整个头都给盖住了,小孩子皮肤柔嫩,不自觉的力气轻一点再轻一点。 小姑娘头发变得毛茸茸的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将棉帕从小姑娘头上拿开,就看到了一双比黑珍珠还要圆还要亮的瞳孔。刚才隔的远并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小姑娘生的好,眉青而黛,脸型圆润下巴精致小巧,最出色的便是眼睛,瞳孔比常人更黑更大,一眼看去,只有眼睛。 坐在怀里仰头巴巴的看着自己,带着笑意的脸清晰的印在她的瞳孔里。 伸手轻轻捏住她柔嫩的小鼻头。 “你倒是不认生。” 先前被她一身冰凉给吓到了,只顾得给她将身上弄干,也没注意她是否有哭,弄完了才发现她不哭不闹,就静静看人,是个好性子的。 坐在怀里的身子没动,小脖子倒是一挺往后面挪了一分,小鼻子皱了皱。 “你还嫌弃上了?” 第一次伺候人,还被个懵懂孩童给嫌弃了,倒是新奇的感觉,不觉笑意更深了些,修长的手指弯曲,轻点小姑娘额头。动作一顿,手指张开,整个手背都覆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半响后,眉心轻蹙。 卫东苦大深仇的看着张妈妈,刚硬的脸上满是纠结。主子没吩咐为何要把孩子抱上车,卫东也不敢擅自妄言。只得沉默看向后面追上来的张家诸人,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也不懂的意思。 壮硕的体格,横眉瞪眼,腰间被雨淋湿后的佩刀更加闪闪发亮杀气腾腾。 张家人:…… 姑娘被人给抱走了,都不敢问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 张妈妈苦从中来,我可怜的姑娘哇,就这么站在卫东面前哭了! 呜呜呜…… 妈妈没本事,护不住你,我的姑娘阿,呜呜呜~ 卫东彻底无言,嘴角抽搐看着一言不发就直接开始抹泪的张妈妈,一边哭还一边抽抽,后面的张家几个儿郎也是一脸悲愤,哪怕被雨滴打的眼睛都睁不开还是齐齐瞪着卫东。 卫东:…… 孩子又不在我身上,又不是我要抱的! 车帘拉开就看到悲愤的卫东,和比卫东更悲愤的张家人,视线顿了顿,直接看向卫东。 “孩子起低热了,马上赶路去镇上。” 张妈妈等人回头,只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还是没看到脸。 孩子起低热了? 卫东也顾不得张家人了,大喊一声让众人集合上马,吩咐了两个伶俐的跨马先走去镇上找大夫,这才转身对着还在愣神的张家人道:“我留两人护送着你们一起,我们先走,你们在后面赶上来。” 这边都是纯种好马,先前是因为一则不着急,二则天热,跑太快马也受不住,所以一直保持常速,不然张家的马车怎么可能跟得上?现在孩子生病了,小孩子生病可不能马虎,自然越快越好! 从这里到最近的小镇,寻常人约莫一个时辰,他们只需半刻钟也到了。 前面的车队很快就没了踪影,张妈妈还是心急如焚的看着前方,姑娘生病了,现在可疼?回头怒瞪这次和她同坐一车的人,二指禅直接掐上腰间,拧! “你还是当家的,孩子被抱走了,你们都不敢吭一声!” “要是姑娘出了什么问题,看我不怼死你!” 张青山扭头瞪眼,“你不是也没敢问么,都被吓哭了还好意思说我!这会子你倒是知道窝里横了?” “不然我能怎样?骂不敢骂,你们几个软脚虾打得过?!” 张妈妈越想越气,又不知道姑娘到底如何了,这病重不重?!手一拽就把张青山的手拉到嘴下,用力咬了下去! “嘶!” “你这个死老婆子,多大人了,还留着爱咬人的毛病!” “松开松开,肉要掉了!” …… 看着大夫进去为孩子诊脉,卫东站在门口,低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们都到了大夫才来?”先行的两个又不需要顾虑马车,他们走的更快,本以为到镇上就能看到等着的大夫,结果都进客栈了大夫才到? 顾云:“神童当然要请最好的大夫阿!” 顾昊:“我在镇上打听了哪家医馆大夫最好才去请的,所以耽误了。” 双生子你一言我一句。 这是跟着主子的一对双生子,顾云顾昊,两人都才十六,在军营训练了几年就一直跟着主子身边,双生子的默契很足,一个说一句,另外一个马上就能下一句。 卫东不解:“什么神童?” 顾昊:“她一求就来雨了,不是神童是什么?” 顾云:“是咧,卫大哥你不是也在吗?你也亲耳听到的,对神童要慎重,不然你把她给惹恼了,会有神灵来惩罚你的!” 卫东直接伸手给两人来了个脑瓜崩,见两人摸头不满,低声呵斥道:“不过是一次巧合罢了,什么神童不神童了,话收着不要再说,好好守着门!” 对,先前确实是那孩子唱了求雨的童谣,然后天地马上就变色了,可是卫东并不觉得如何,一是他本不信佛,二是,说是求雨,不仅没有祭台香烛,连祭品都没有,说是这雨是孩子求来的,谁信呢? 不过巧合罢了! 也不知道两人是如何和前面的人联系的,反正进了小镇后,那两人直接将张家诸人带进了镇上的一家客栈,见到门口停的车马后张妈妈快速跑进了客栈,在一楼扫了一圈就蹬蹬跑上了二楼。 根本不需要问掌柜的,只要看哪里门口人最多就行了! 人高马大的卫东,张妈妈一眼就看到了,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奔了过去。哒哒的脚步声让卫东抬头,看到张妈妈的一瞬间甚至想躲开,这位不会又哭吧?张妈妈这会确实没想再哭,满脑子就是姑娘如何了,越过卫东就要往里面闯,卫东手臂一横,张妈妈对直撞了上去,然后几个踉跄又退到了门外。 卫东手臂都没动一下。 “你让我进去,我看看我们家姑娘,那是我们家的姑娘!” 卫东面无表情,“没有主子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担心自家姑娘的情况,明知不能骂不能说,可是张妈妈还是忍不住了,上前推嚷着卫东,“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那是我们家的姑娘,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呀!” “呜呜,那是我们家的姑娘,你们太不讲道理了,呜呜。” 卫东横着的手臂没有收回,左手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客栈的厢房自然没有屏风遮挡,从门口到床榻一眼就能看到,事实上张妈妈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少年就注意到了,正要开口让她进来就发生了后面这一幕,侧着身子僵在床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情况,还挺有意思的。 背靠床榻,好整以暇的看着卫东快要崩溃的脸。 “坏人,不许欺负妈妈!” “额?” 小姑娘虽然起了低热,但是并没有昏睡过去,也没有哼唧,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若非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真的察觉不到她生病了。从抱进车里到现在,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呢? 然后就看到小姑娘一下子翻下了床,摇摇晃晃的对着卫东冲了过去,双手抱住了卫东的腿,啊呜一口就对着卫东的小腿咬了下去。 所有人:…… 刚刚从后面赶来的张家人见到这情况,第一时间齐齐看向了张妈妈!其他伺候九姑娘的人都不精心,都想着攀高枝儿去别的院呢,张妈妈自是不放心她们,哪怕家去也把孩子抱在怀里,夫妻吵架的时候也没避讳过姑娘…… 张青山嘴角抽了抽。 你这个死老婆子,你爱咬人的习惯姑娘都学去了! 手臂上挂着张妈妈,腿上挂着小姑娘,卫东僵硬的扭头看向房内。 脸僵成了雕塑,声音一板一眼,“主子,我能下去看大夫煎药吗?” 站着床边的少年握拳轻咳,笑意还是止不住地飘了出来。 “去吧。” 卫东游魂似的飘走了,顾云顾昊跟其他人说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顾云:“你欺负神童的妈妈!” 顾昊:“所以你就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还不能骂回去!” 卫东瞪了幸灾乐祸的两人一眼,快步往楼下走,只想洗脸,其他什么都不想!蹬蹬的踏着木质楼梯往楼下跑,没看清楼梯上的水,脚一滑直接滑上一侧的栏杆。 “卫大哥!” 落后一步的双生子赶忙上前把人从栏杆里拔了出来,刚才卫东一脚踩滑,右腿整个滑向了一旁,幸好栏杆挡住了。 “嘶。” 卫东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被栏杆的木刺蹭了一条血痕出来,裤子也被划破了。 “真特么流年不利!” 卫东低头咒骂了一句,撇开双生子继续要往下走,谁知道双生子突然一左一右的摁住他,然后齐齐蹲下看卫东的伤口,神情专注。卫东本就急,看到他们这模样,直接出言嘲讽,“咋的,你两还被这种小口子给吓到了?” 训练你们的军官会哭的。 双生子抬首,默默的看着不耐的卫东,手齐齐指着卫东的伤口。 “神罚。” “报应来的太快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挥开两人卫东也蹲下仔细看自己的伤口,就是裤子被划破了,破了皮拉了一道血痕出来,没了阿?可看到双生子像是见鬼的模样,卫东再次低头查看,然后就发现伤口两边的布料比身上的衣服更湿润。 摸了摸,还有些滑腻的感受,唔,这是怎么弄的?然后手指一僵,这不是刚才那姑娘啃的么!三岁的娃娃能咬出什么?卫东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觉得被弄了一裤子的口水。 约莫中指长的一道划口将口水啃湿的布料一分为二。 顾云摁着头,顾昊按着尾。 “刚好就是她咬的地方。” “她咬不动你,神明来帮她了。” “神罚显灵了!” …… 卫东:“见鬼了……” 卫东去了二楼的厢房,双生子居然也跟了进来,卫东不耐回头,“你两还要伺候我洗澡?”顾云白了他一眼,“谁耐烦看你这一身的糙肉?”顾昊将门关上,低声道:“我和他赶来镇上的时候,好几拨人跟着我们,为了甩开他们才浪费了些时间。” 顾云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如果我没有分辨错,那几波人中绝对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人。” 顾云顾昊明里是在军队里调1教了几年,实则两人是从小就在暗卫中学习的,侦查分辨来人只是基本功,卫东闻言大惊,“你们的意思是,在对主子这件事上,他们统一战线了?”那几个不是斗的你来我往嘛! 顾昊点头,“有这个苗头了。” “还没来得及告诉主子,等会就说?” 卫东听罢顿了半响,最后摇头。 “就算他们三个真的合在一起来对付主子,现在说了也没用,咱们已经在路上,不可能再回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路尽量小心吧,告诉主子也只是让他心烦,除了小心也没其他的法子了。” 顾云顾昊想了想,点头。 第三章 张妈妈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滑稽。 先前对着卫东的愤怒委屈扭曲,然后被小姑娘的神来一咬给弄懵逼,然后迅速自责狰狞,太多太多的情绪一下子停在了脸上,组成了一个滑稽。卫东将小姑娘从自己腿上拔开后,小姑娘迅速抱住了张妈妈的退。 仰着头,扯着她的衣摆。 软糯糯,“妈妈不怕,坏人被打跑啦。” 垫着脚尖拍了拍张妈妈的手。 “不哭。”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安慰让张妈妈回神,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蹲下,和小姑娘的视线平视。“姑娘听妈妈的话,以后不要咬人,那是不好的习惯,知道吗?” “嗤。” 旁边的张青山翻了个白眼。 张妈妈扭头怒瞪张青山,等会再收拾你!努力微笑回头,却发现原本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已经低下了头,头发被擦干后被并没有梳理还是毛茸茸的,剪得齐整的头帘儿也东一撇西一撮的,露出青黛的小眉头。 垂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住了双眸,似在出神发呆。 旁人瞧着没异样,张妈妈还能看不出? 以手为梳将小姑娘的头发压平,轻声细语,“姑娘保护妈妈,妈妈可开心啦,可是姑娘不能咬人呀,咬人不好,这不是好习惯。” 九姑娘不仅安静鲜有哭闹,就连生气旁人也察觉不出来,就是不说话不理人。 小姑娘不出声,挣扎着从张妈妈的怀里出来,扭过身子哒哒回到床边,手脚并用的自己爬了上去,被子一钻鼓起了一个包包。 从头到尾都站在床边的少年:…… 哎呀。 张妈妈视线追着小姑娘的动作才发现了一直站在床边的少年。 大雨突至,许多人衣裳都沾了湿意,可眼前这名少年,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随意在床边一站就自有一段清雅风流,一眼望去就只觉清风拂面,上等山水墨画走出的少年公子,再细一看,却是一惊。 气质慑人,年岁却不过九,十岁的模样。 定是从落地时就开始就金生玉养,所以小小年纪就这般尊贵。 好在张妈妈早在看到马车时就知道这家人定不简单,心里已经有了评判,所以这会也是惊了一下就稳下来了,屈伸福了福,“让小公子见笑了。” 上前想要查看躲在被子里的小人儿,少年这时却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含笑,声音清润。 “先前因为担心孩子的情况所以没有顾忌到你们的想法,是我失礼了。” 张妈妈被拦下却丝毫没有唐突的感觉,看着少年含笑的眼,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是我这个老婆子想差了,最开始时竟没发现姑娘在淋雨,多亏公子相忙了。” 少年摇头,“大雨突来,你们的反应是常情。” “孩子只是轻微的风寒,已请了大夫想看,药也马上煎好,妈妈不必担心。” 说到这,张妈妈就自责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小孩子本就体弱,先前热得身上一层一层的汗,马上就被雨给淋透了,这骤然一冷一热,大人都要出问题,别说孩子了!在车上的时候张妈妈就想到自己的错处了,满脑子的只怪自己,哪怨得了旁人? 更别说,这位还是恩人呢,亏得他的马车,姑娘才能这么快让大夫看。 “公子的大恩实在无以回报!” 张妈妈恭恭敬敬的又福了一礼。 少年错开一步避开了张妈妈的礼,回身坐到床边轻轻拉起被子一角,小姑娘的恬静的睡颜就这么露了出来,一手探到脖下,一手抱起双腿,将小姑娘挪到了枕头上,又细细为她盖好被子。 “大夫之前给她喂了些安神的药,说是风寒轻微,若能睡一觉便好也不用吃药。” 起身。 “我亦在隔壁暂歇,若妈妈有需要帮忙之处,只管来找便是。” 张妈妈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又回头看着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睡出红晕的小人儿,这时候才惊觉,刚才他拦着自己不让自己上前查看情况是不想扰了姑娘的睡意?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快,她又吃了药,若没吵,不过几息就能睡着。 哎呀,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小小年纪就处事这般周全,真真好涵养。 这边张妈妈招呼张家诸人轻声收拾东西不提,少年去了隔壁客房,格局一样,里面的东西却大不一样。寝褥换成了内造上供的蚕丝,桌上摆的是成套的阳玉金丝杯盏,窗台竹帘下的凉塌也铺上了青竹软席。 大雨磅礴,窗帘微开丝丝雨汽凉意就透了进来,负手站在窗边,街道上惊喜奔走大雨中的百姓数不胜数,三楼也隐约可闻他们欢喜的声音。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洗澡啦……” 这是刚刚小姑娘唱的童谣,她唱完,龙王爷就真的回来了。 眉心轻蹙,若有所思。 卫东顾云顾昊三人一同回来,见人立在窗前,顾云顾昊一左一右的围了上去。 “主子,神童怎么样啦?” “您可别让她哭,哭了会有人遭罪的!” 双生子一言一语,少年转身,不解挑眉。双生子跟在他身边已有几年,见状马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后面发生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一向不信神佛的卫东虽然面有不愉之色,但是并无反驳,显然这事是真的发生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以少年淡然的心性,也被这件过于巧合的事情给惊到了。 卫东回身让人守着门,又把门给关上,回身走到少年面前单膝抱拳跪下。 “主子。” “这雨,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可对咱们,一点都算不上好。” 主子刚走就下雨了,宫里那起子烂了心肝的人会怎么传?肯定会把主子【灾星】的名头坐得实实的!后面的话根本不必卫东明说,在场的人都想到了。 少年垂眸看着卫东,棕黄色的瞳孔一片平静。 “所以呢?” 卫东咬牙,犹豫一阵低头。 “我虽不信,但这两件事实在太过巧合,也曾听闻家中母亲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有神眷之人,行事如有神助,今天既然被咱们碰到了,不如带在身边!” 反正不过一个稚嫩孩童,哪怕都是巧合,也不费什么劲,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哪怕神灵只眷顾那个小姑娘,主子一直和她在一起,总能分到一点半点! 卫东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抬头殷切的看着少年,“还望主子同意!” 少年依旧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卫东,卫东咬牙时他平静,卫东激动时他仍没变,微偏首,目光凝视,许久之后,是浓浓的失望。 “你竟将事情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声音骤然冷下。 “我教过你这么做吗?” 常年久居上位的威势压得卫东抬不起头,连活泼的双生子也收敛了神色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卫东双腿下跪,深叩首,“属下不敢。” “可是!” “虽然这很荒诞,但至少有一分的可能不是吗?” 卫东再抬首,是野心的悸动。 “主子真的甘心去为先帝爷守墓吗?!” “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吗?!” “真的甘心,碌碌无为一生吗?!” “那你说,我能如何?” 少年绷紧了脸颊,声音渐冷。 “皇爷爷已去,母妃已去,外祖家名存实亡,我若不自请守墓,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皇陵深处,没有助力,没有名师,我能如何?” 是了,主子再聪明也不满十岁,他还需要良师教导。 顾云顾昊也齐齐跪在了卫东身边。 “先帝爷留给主子的三千精锐只听主子一个人的调令。” “名师咱们自己找,势力慢慢发展便可,天高皇帝远。” 这三人,是绝对的心腹,也是绝对为他想的。 “那是皇爷爷留给我自保不是留给我造1反的!” “还有。” “你们以为,我去了皇陵,他们就真的不管不闻了?” 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呢?这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才走了几个时辰,路上的探子尾巴一波又一波,他们跟到地方就不管了?怎么可能……三人同时想到了这件事情,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沉默了下来。 “龙王爷回家啦,龙王爷回家啦。” 楼下孩童高兴的声音隐隐传了上来,少年心中闪过小姑娘恬静的睡颜。 “这两件【巧合】的事情不要传出去,说出去对她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烈火烹油。” 既有一家子人跟着伺候,家中必定是有高官的父兄,但车马朴素,甚至连丫鬟也无,不是庶女就是不受宠,若这些传出去,对她而言,怕是弊大于利。 弯身将跪下的三人扶起来,“我知你们是为我好,只是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再多,都是无益。” 卫东看着少年再次站在窗台前的背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先帝爷最喜主子的玲珑心,若他真的有法子,又岂会走出这一步?偏生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平白在主子的伤口上撒盐,真是该死! 街上的人流依旧热闹,少年清透的双眸却是无神,袖袍下,紧握的双拳怎么也放不开。那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野心,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不甘。 不甘心被驱逐。 不甘,为人臣。 第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晨起时外面雨声依旧不断。卫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阴沉已散,薄光渐开,瞧着午后可能就停雨了。回头看向用了早膳后就一直坐在窗下看书的人,“主子,雨停了咱就走?” 少年没有应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点头。 卫东无声的退了出去阖上了房门,吩咐人仔细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就自去客栈后院,昨天本也没拿多少东西出来,收拾起来也快,如果午后真的雨停了,先得把马喂饱才行。路过隔壁时脚步一顿,看着禁闭的房门半响,然后快步走了。 快点走也好,这个小祖宗惹不起总躲得起。 去客栈后院把所有马都照顾了一圈,又在一楼教育了一顿现在才起来吃早膳的双生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回三楼了,刚走过拐角看到自家客房的门,视线一顿,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小不点儿。 小不点梳着两个小揪揪,下面吊着银质小铃铛,穿着云蓝色开襟薄衫,手里抱着颜色有些旧的黄色布老虎,抱着布老虎的两截肉窝窝小手上戴着两圈绕银色小镯子,镯子下面也都挂着铃铛。 卫东突然觉得脚有千斤重,走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行,现在不能过去,万一她还记着昨天的事呢,再啃一口呢? 脚步默默往后移,一步,两步。 “姑娘,喝水水咯。” 张妈妈端着一碗刚调好的汤水从屋里走出来。 张家父子也去后院倒腾马草了,也是打算雨停就走了。先前小姑娘要出门,张妈妈见她只站在别人门口就不动了,知她秉性不会乱跑,而且这门口还守着人呢,他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拐走吧? 所以进屋去弄糖水了。 糖水?小姑娘眼睛微微一亮,抬眼,然后就看到了刚刚后退到楼梯边上的卫东,黑葡萄的大眼眨了眨,就看着卫东不动了。 卫东:…… 张妈妈也顺着小姑娘的眼神看到了卫东,对他没个好脸色,那位小公子这样有礼,这下人却是个糙汉子!不理,端着糖水蹲到小姑娘面前,诱1惑的在她小鼻子下晃了晃,“甜甜的糖水喔,姑娘跟妈妈回屋喝糖水好不好?” 昨天睡了一晚,小姑娘精神就好了,也没得风寒。 小姑娘不理,依旧看着卫东。 卫东要哭了,就差一步就下楼梯了,可楞是挪不动一步! “卫大哥你在干嘛呢?” 双生子从下面上来,顺着卫东的视线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的小姑娘。 “神童!”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 双生子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姑娘身边,蹲下,四只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 “哥哥给你买零嘴儿!” “楼下有好多好多吃的,还有甜甜的糖葫芦。” “你说哥哥会有大出息,哥哥给你买好不好?” 张妈妈一脸问号,你们在说什么? 双生子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的瞅着卫东,顾云嘴巴停下,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扭头,“你不要看他,他太老了,我好看,你看我!” 顾昊生以为然,点头。 “没错,你要看好看的哥哥,看叔叔你以后也会长他那个样子的!” 卫东嘴角抽搐,恶狠狠的看着双生子,手好痒,好想打人!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蹲在小姑娘面前的三人抬头,白底靛蓝的鞋面,月牙色的长衫衣摆,双龙戏珠的玉佩,金丝绕云纹的腰带,和带着丝丝无奈盛满笑意的眼。 “唉,吵到主子看书的吗?” 顾云搔搔头,顾昊伸手指着僵在一侧的卫东。 “卫大哥被小姑娘吓着了,我们在安慰小姑娘!” 卫东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双生子抱头痛呼,卫东嗤牙,等离了主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现在只是利息!这边吵闹成一团,小姑娘动了,两步走到少年身边,张开双手。 “抱。” 张妈妈手一抖,端着的糖水差点翻了下去! 九姑娘不爱说话,准确来说,是除了对自己,其他人她都不说话,连亲娘都是这样,所以才会被人不喜,才会被人说成傻子。 小姑娘睡醒一觉后精神头很好,昨天还恹恹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白嫩小脸上带着自然健康的红晕,像刚刚染上胭脂的春桃只让人恨不得啃一口。弯身将她软乎乎的身子抱在怀里,面上也有些懵然。 昨天还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呢? 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乖巧的窝在怀里,然后侧身,继续看着卫东。 正悄悄准备撤退的卫东脚步一僵,然后泪眼看着少年,主子救命!这小祖宗咋回事,那么多人,咋就盯着自己呢!少年也看向了卫东,打量了他一番,最后将视线停在了卫东的佩剑上。卫东是皇爷爷给的,他的佩剑也和旁人不同。 除了刀锋更利,材质更好,外表也华贵许多。 单手抱着小姑娘,左手伸出。 “佩剑给我。” 虽不明是什么意思,但卫东一丝没有耽误马上就把佩剑取了下来双手呈上,将佩剑拿在手上,再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果然不再看卫东,只低头看手中的佩剑。一直注意小姑娘的卫东也发现了,不管她看什么,不看自己就行了。 “我下去走走!” 忙不迭的跑没影了。 失笑的看着卫东火烧眉毛的模样,收回视线,看着还在一脸惊讶的张妈妈。 “水怕是已经凉了,妈妈去换一碗,我们在这边等,可好?” 现是盛夏,妈妈还是不太敢给小姑娘吃凉的,这糖水也是温温热的,这耽误的功夫,已经彻底凉了,自己还没注意到呢,这名小公子就已经注意到了?不好意思道:“麻烦公子照看一下我们姑娘了。” 轻轻一笑。 “不麻烦,小姑娘很可爱。” 抱着小姑娘转身进了屋子,将她放在窗边的竹塌上,手中的佩剑也随之放下,小姑娘被放下来也没反应,视线始终聚集在佩剑之上。 卫东的佩剑是皇爷爷给的,外表很是华丽,镶嵌了七色不同的宝石,特别是顶端内镶的红玛瑙,是最上等的鸽子血,阳光下艳如血。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的小姑娘,转身,走向了床的方向。 很快回身。 将佩剑拿开,坐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佩剑被挡住,小姑娘身子前倾,伸着小脖子往后看,少年左手伸出扶住她的肩膀免得摔了,右手握成拳拿到小姑娘面前,然后手张开,一块红翡的平安扣躺在少年如玉的掌心中。 少年掌心白如玉,衬得手中的红翡越发的艳丽,熠熠生辉。 小姑娘身子不再前倾,只低头看着掌心的红翡。 掌心晃了晃,不意外的看着小姑娘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掌心动,笑意盛满凤眼。 “想要吗?” 笑意越发潋滟,半响后再道:“你为什么要我抱,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就是你的了,恩?” 小姑娘不答,只安静地看。少年也不催,掌心安静张开在小姑娘的双眼下。 许久之后,微微带着失落的语气,“不想要吗?”掌心慢慢往后挪,手指渐渐前屈,在堪堪再次握成拳之际,肉乎白嫩的小手一下子盖在了上面。 “哥哥。” 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喊哥哥也没用喔。” 小姑娘仰头,大大的眼睛有着明显的委屈。 “抱三姐姐。” 少年疑惑不解,什么抱三姐姐?半刻后顿悟,哥哥抱三姐姐?看着小姑娘委屈的双眼,先前已经猜测她在家中怕是不受宠,现在说这话倒也合理,应该是看着兄长抱着其他的姐妹而不理她,是么? 把自己当兄长了。 左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半无奈半宠溺,“你都叫我哥哥了,我不给见面礼好像不行了?”将手中的平安扣放在小姑娘的手中,“这个是你的了,喜欢吗?”小姑娘将平安扣抓在手中,小小地笑了。 平安扣很小,这是自己幼时戴的,成年男子大指姆大小。一时间手上也没有红绳,偏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墨紫云纹小荷包,打开盘扣将里面的扳指拿了出来,将平安扣装进去扣好盘扣,递给小姑娘。 再次揉了揉她的发,“哥哥这里没有绳子,回去让妈妈给你穿上。” 小姑娘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将小荷包抓在手心,大眼定定地看着自己。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印在她的双眸中,比最上等的墨翡还要亮,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眼睛生的真好,长大会是美人呢。” 小姑娘这次没躲,大眼眨了眨,放下抓在手心的小荷包,低头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个小荷包来,递到少年的面前。 明黄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童趣的小鸭子。 这是给自己回礼呢? 少年失笑,轻摇头,“哥哥给的见面礼,你不用回。” 小姑娘抿唇,固执的将荷包举在少年的面前,僵持了一会,不忍看着她举着累,到底把荷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再次失笑,里面都是小孩子磨牙的零嘴儿,杏仁糖,还有啃了一小半的核桃酥。 小姑娘双眼殷切的看着自己,清透的双眼是忐忑和不安,是怕自己不喜欢吗?将荷包握在手心,低头看着她的双眼,真诚温暖,“哥哥很喜欢,谢谢你。”小姑娘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抓着他的手往袖子里塞。 虽然不解,但还是顺着她的手劲将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童趣的小荷包完全看不到踪影了,小姑娘眼睛发亮,小下巴微扬,竟是有些得意的模样,“藏好了,三姐姐抢不到!” 所以,这些小零嘴她口里的三姐姐也要抢吗? 想到这,不免眸色一沉,有心想问她更多,却看到小姑娘脸上得意之色更重,小眉头轻抬,双眸闪亮,似乎是看到三姐姐抢不到哭鼻子的模样了?虽才相识一日,却难看到她如此生动的模样。 她笑的这般开心,勾得自己的玩心也起来了。 竟也孩子气道:“恩,不让三姐姐看到,不给她吃。” 小姑娘点头,笑得乳牙都看见了。 “对,不给三姐姐。” 第五章 午膳后天幕一片鸦青水墨,雨声也淅淅沥沥渐小,卫东估摸着时间,等主子午睡起来,也就可以上路了。马已喂好,东西也已经收拾妥当,卫东自去换了门口守卫的人,让他们去歇歇,下午才有精神赶路。 抱剑歪在门上闭目养神。歪了一会鹰目睁开,不可思议扭头看着禁闭的门扉。 里面好像有动静? 主子素来勤勉,幼时就是丑时刚过就起身,习武练字至卯时用早膳去书房,午膳后必然要歇半个时辰,这个习惯从自己到主子身边时就已经养成了,跟随诸人也都习惯午睡时辰除非天塌下来绝对不会进去打扰。 侧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半响,目着表情站直身子。 得,小祖宗还在里面呢。 从早起那次,那个小祖宗就呆在主子身边不走了,午膳时也是一起用的,自己躲着没上来,还以为她应该也回去午睡了,结果还在里面呢! 只着一身雪白单衣半靠在床上,伸手抚眉,衣袖滑下,露出温玉一般的精致手腕,半响后双眸睁开,清醒已不在,困倦如一层薄雾笼罩在少年的眸子里,无奈的看着趴在身上的小姑娘,叹了一声,“不想睡?” 小姑娘脱了鞋袜,整个人都趴在少年的身上,仰着头只看他,双眼清亮精神,哪来的半分睡意?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小不点黏着自己,她也太小,才三岁呢,巴巴的扯着衣袖不愿走,自然也随了她的意。 小孩子本是贪睡,想来也不会多麻烦,哄几声也该睡了。 谁曾想,话都说尽,自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姑娘还精神抖擞呢。 她不睡,倒也乖巧,还是不爱说话,就睁着眼睛看着你一声不吭,她不吵,可有人在旁边直直看,谁能睡?见她一直仰着脖子望自己,伸手将人抱起,由趴着改为坐在身上,曲手弹了弹她的小脑门。 “一直伸着脖子不累?”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盘腿坐在身上,清澈见底的双眸是满满的欢喜。 小孩子眼睛本就单纯惹人爱,她眼睛又生的好,直直望着你的时候能把心都给看化了。看着她的眼睛,因困倦不能入眠那丝轻微的恼意也随风散去了,拉着她满是肉窝窝的小手,“不想睡,那你想做什么?” 小姑娘圆乎乎的,手也是肉肉的,白白嫩嫩的,轻轻一握就凹下去一个小印儿。触手无骨,像摁在一团棉花上,忍不住握在手里把玩,反复拿捏。肉嘟粉嫩的小手抓住了小手指。 “逛园子。” 逛园子?先是一顿然后就明白了,是家里的园子吧。抬头看向窗外,正是雨后初晴的天青色,薄光初散,雨气的湿润亦还在,在盛夏里,是难得的出门好天气了。沉吟一番起身,也罢,反正也睡不了,找点事情做吧。 弯身勾了勾小姑娘的下巴,“家里的园子逛不了,我们去外面的大园子好不好?” “好。” 小姑娘眯着眼脆生生的应了。 自行将衣裳穿戴好,又回身蹲在床边将小姑娘的鞋袜穿好,抱着小不点出门。 卫东一直守在门外,见少年抱着小姑娘出来,立马将要问出口的话给吞回了肚子,自动退后三步跟上,不问不说不听不看,免得小祖宗又盯着自己瞧。卫东这忌讳莫深的模样让少年失笑,如画的眉眼更为精致,曲手点了点一脸无辜的小丫头,抱着她下了楼。 现在正是午睡的时候,饶是人来人往的客栈也安静了下来,整个三楼也只两人走在木板上发出的轻微声音,下了楼梯到二楼时倒有了人声,一边下楼一边听到粗狂的男音,似几个壮汉在房内吃酒划拳。 住了一天,这附近的格局已然清楚,客栈正门对着一条大街,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酒楼,整齐阔朗,却不是散步的好去处,倒是后门出去是一条小街,商贩林立,现在雨后初晴,说不定正热闹。 三人径直往后院去了。 客栈的后院挺大,全部都围成了马圈,里面歇着的都是过往旅人的马匹。少年抱着小姑娘悠然前行,小姑娘没见过马,骤然见了这么多马,眼睛瞪得溜圆,少年见状,停下了自家的马前,“要不要摸一摸?” 小姑娘直接反身抱住了脖子,头也埋进了脖颈中,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感受着脖子处有点勒人的力气,确定小姑娘被吓到了,拍着她的肩膀转身,哄道:“我们出去逛园子,不在这玩了,不怕不怕。”一边哄她一边往后门走,堪堪要踏出门口之际,身后客栈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闹。 “走水了走水了!” 惊慌的人声因为害怕声音尖锐到刺耳。 少年一瞬间回头,就见从客栈二楼冒出滚滚浓烟,很快三楼也冒起了烟,看了几息,棕黄色的瞳孔咪了咪,脸颊绷紧,冷声道:“将张家诸人完整带下来。”卫东没动,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两人应了,几个飞跃就跳进了冒着浓烟的客栈。 “主子!” 卫东咬牙,“这不是走水,这是故意的,寻常走水怎会烧这么快?必然是一开始就布置好了的!”根本就不需要去查探,烧的这样快,又挑在主子平日一定睡觉的时辰! 这样明显的事情卫东都看得出来,少年如何不懂? 凝眉沉眸,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怀中柔软的小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低头一瞧,小姑娘不知何时回头直愣愣的看着冒烟的地方,伸手盖住她的眉眼,眉眼能盖住,可耳边人们惊慌的声音却没地方挡。 察觉到小姑娘身子越来越僵,甚至隐隐有些发抖,侧眼看到张家的马车正好停在一边,直接钻进马车关上车门。 “驾马,去僻静处。” 卫东应了一声,跳上车,缰绳一扬,趁着外面人们还没来及蜂拥而至时离开了客栈。 小姑娘显然被吓住了,眼神都有些呆滞,坐在位置上抿着唇不发一言,将小人儿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哥哥在这里,不怕。”小姑娘抓着少年胸口的衣襟,粉嫩的双唇抿的有些发白。 看着她因为害怕都有些涣散的瞳孔,不觉心中一阵钝痛,这样单纯乖巧的孩子,如今因为自己平白受这一顿惊吓,将自责压下,勉强笑道:“说来,哥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依旧紧绷,身子颤抖。 少年也不催,伸手为她抚背,一下又一下。许久之后,小姑娘虽还是抓着少年的衣襟,小身子却不再紧绷,漂亮的眼睛也换上了清亮。少年心中小小的舒了一口气,轻笑道:“你的名字还没告诉哥哥呢。” 眼睛眨了眨,声音软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不明白自己的问题?想了想,换了另外一个说法,“哥哥平时都怎么叫你的?” 她把自己当兄长,一时间亲昵无比,想来是很在意她兄长的。 “小九。” 这次答的很快,“哥哥叫我小九!” 行九的小姑娘?小九,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看着小姑娘的眼睛。 “我是裴凤卿,行六。” 卫东并没有离太远,而是直接驾着车去了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客栈走水,所有人都围在那边,这边倒是安静下来了。先前车内一直都说话声,卫东就守在一旁,等声音渐歇,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卫东拉开了车窗的帘子。 小姑娘已经窝在主子怀里睡着。 卫东第一次没有看自己的主子,而是凝眉看着他怀中安睡的小姑娘,凝眉看了半响,抬头直直看着裴凤卿的双眼,“主子,真的不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吗?今天若不是她,性命或许无碍,惊吓却是免不了的。” 火势再大,除非是一瞬间整个客栈全部大火,否则绝不能让主子受伤。但是,今天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到底要坎坷一番。 裴凤卿低头看怀里的小人儿,已然沉沉安睡,肉窝窝的小手依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觉莞尔一笑,抬抬手臂让她睡的更安稳些。 “我的命与她无关。” “可是!” 卫东还要再劝,裴凤卿一瞬间抬头,不容拒绝,“再说这件事,自去领三十棍。” 不仅裴凤卿派人回去接张家人,而原本就在客栈的顾云顾昊,火起时第一时间上了三楼,见主子和卫东都不在屋里就知他们已经出去,刚巧张家人也在睡梦中被惊醒打开房门,就直接把人带了下去,后面过去的两人顺手把张家人的包袱也都拿了出去。 除了受到一点惊讶,没有其他损失。 看到姑娘安稳睡在马车里的时候,张妈妈一下子红了眼,直接对着卫东下跪。 “多谢公子帮忙相助,若是姑娘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先前姑娘一直黏着那位小公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没有血缘的男女独处到底不妥,只是架不住姑娘闹,最后还是依了。也幸好姑娘在小公子那里,刚才火势那样大,哪怕出来了,姑娘吸了浓烟怕是身子也要毁了的! 一想到这,心中只念阿弥陀佛,更是感激不已,不停的磕头,张家父子也是如此。 卫东弯身将人全部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们公子还有事要现行一步,就此别过。” 将孩子还到了张家人手中,卫东也不再耽误,翻身上马快速离去。张家人呆愣的看着卫东驾马离去的背影,怎么走的这样急,那位小公子连名字都没留下呢! 这次,不单裴凤卿一个人坐在车里,顾云顾昊并后面赶上来的卫东也都在车里,马车平稳行驶车轱辘声一直不绝于耳,可车内的四人却没有平静的神态,都是敛沉了神色。 顾云不赞同的开口,“为何要走的这般急?” 顾昊:“正是,这事显然是冲着主子您来的,而且他们也深知就这点事要不了您的命,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做了,肯定还有后手,咱们应该先调查一番才是。” 裴凤卿正低头看手里一个童趣的小荷包,小鸭子活灵活现。 “客栈伤亡如何?” 卫东道:“没死人,受伤不清楚,但都没有性命之忧。” 这个小荷包也许是用的久了,也许是小孩子不知道好好收着,边角都有些起毛了,想起这荷包里的零嘴,只觉好笑,从落地到现在,名贵的东西见的多了,倒是第一次收小孩子的零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嘲弄。 “我若不走,还不知道连累多少人呢。” 客栈人来人往他们都敢烧,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更疯狂的事情必然做得出来。 这句话太沉重,沉重到听到这句话的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恨他们残忍,怒主子太仁慈?裴凤卿却突然一笑,将荷包中的零嘴儿尽数倒在掌心,平摊在三人的眼底。 “吃吧。” 卫东顾云顾昊一脸微妙的看着裴凤卿掌心的杏仁糖核桃酥,三人齐齐抬首无语的看着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有心思吃零嘴儿,还是小孩子的! 裴凤卿直接捡了那个被啃了一个小缺口的核桃酥丢进了嘴里,唔,和平时的核桃酥有些不一样,大约是特地做的,里面奶香很足,和小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样,三人不动弹,裴凤卿眉毛一挑,“这是小姑娘给的,真的不吃?” 神童给的? 顾云最先动手,顾昊紧随其后,卫东扭捏了半响,也捡了一个杏仁糖丢进嘴里。 佛主保佑,但愿小姑娘的福气也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小小的一块核桃酥,很快就进了肚子,裴凤卿深呼吸了一口气,静眼看过卫东顾云顾昊。 “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轻言放弃。” “但是。” “这不代表你们可以帮我选择生。” “懂我的意思吗?” 卫东顾云顾昊都是绝对的心腹,要他们为了裴凤卿死,甚至连原因都不需要,现在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心里也早早地做好了为裴凤卿牺牲的准备,听到这话,最先反驳的就是卫东。 “不可能,我答应过先帝爷,绝对不会让您出任何问题,若谁想要您的命,必须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们的命是主子救的,若没公子,我们两兄弟早就死在那个腊月天了,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做出背弃您的事情!” 顾云顾昊脸上早没了嬉笑,他们是孤儿,是裴凤卿在落雪的冬天捡回来的,若是没遇到裴凤卿,早就被冻死了,断不会有今日。 “我不会死。” 裴凤卿双眼一片冷凝,紧紧地抓着手心的小荷包。 皇爷爷,逃避根本就不行,这才刚出京,他们甚至等不及我到皇陵再观察一段时日,在路上就要我的命。躲避忍让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猖狂,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皇爷爷,若这次侥幸苟活,孙儿不想再忍,让您失望,孙儿百年之后自来请罪。 “我不会死,我会活着,活着回去找他们算所有的账,我不会死。” 精致的凤眸泛红,情绪终于完全外露,卫东顾云顾昊失神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看着三人失神的双眼,一字一顿,“我不会死,你们也必须都要好好活着,这是命令。” 第六章 客栈门口围了一堆一堆的人。 好在火势一起时所有人都惊动了,甚至不需要掌柜的吩咐,客栈的伙计们和周围的年轻汉子们纷纷上前打水灭火,官府来的也很快,前后没花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火就已经全灭了,掌柜的在门口对着所有人鞠躬。 “小老儿在这写过各位乡亲了。” “走水的原因现在还不清楚,各位客官的损失小店也会尽力补偿,烦各位客官在对面暂歇,等走水的原因查明了再商量其他事情。” 掌柜的四五十的人了,大火起时他也在房内歇息,现在就胡乱批了一件外套,披散着头发,胡子也被烧掉半截,满脸的凄苦。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倒纷纷安慰起他来,反正官差也到了,事情查明自有定论。 张家人也随着人流去了对面的客栈,张妈妈先就在客栈里了,孩子睡着了,总不能抱到外面去。这会子听到张家父子传来的话,也只是叹了一声,“唉,好好的客栈,说烧就烧了,是挺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张家父子脸上也是凄然。 也幸好,自家没什么损失,不仅人没出事,就连东西也全都带出来了,比起刚才那些在门口哀嚎东西被烧没了的人,已经好上万倍了,想到这,连忙又在心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多谢那位小公子了! 张青山道:“我还是去看看对面有啥可帮忙的,都是可怜的人。” 张家两个儿子也是此意。 张妈妈点头,“去吧,能帮就帮。” 张家父子自点头去了,张妈妈将孩子小心的放在床上,给她盖好小被子,这时候也不敢再睡了,从包袱里拿出针线,就在床边做起针线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传来轻微的声响,张妈妈回头望去,酣睡的小人儿已经醒了,一个轱辘就翻身坐了起来,正伸着小肉拳头揉眼睛,梳得齐整的头发又东翘西飞的,怎么看怎么可人。 “哎哟,我们的小姑娘睡醒啦?” 张妈妈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伸手探她的后背,出了些汗,但没有侵湿衣裳,给她换了条新帕子垫着,这才低头逗她说话,“姑娘要不要吃奶糊糊,糖水妈妈也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娘起来了。” 奶糊糊和糖水是九姑娘现在最喜欢的两样吃食。 小姑娘仰头看着张妈妈,大眼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眨了眨眼睛,挣扎着就要下地。 “姑娘要做什么?” 张妈妈一边顺着她的力气松开她,一边又给她穿上小鞋子。 小姑娘不答,穿上鞋子就哒哒往外跑,张妈妈连忙追了上去,小姑娘径直跑向了隔壁,然后整个小人儿都呆住了。隔壁并没有住人,放开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扭头看身后的张妈妈。 “哥哥呢?” 张妈妈蹲在小姑娘的面前。 “哥哥有事情先走了。” 九姑娘一直乖巧,她虽不爱说话,但张妈妈也不愿意说谎话哄她。 “哥哥还回来吗?” “不知道呢,也许以后有机会能看到吧。” 那位小公子连名字都没留下,人海茫茫,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骗人,哥哥说带我逛大园子的!” 带着哭腔的童音让张妈妈一瞬间愣神,很快就彻底傻了,因为小姑娘眼泪已经不停的落了下来,直接一屁1股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我要哥哥,哥哥说了带我逛园子的,我要哥哥!” “呜呜,哇,我要哥哥!” “妈妈,我要哥哥!” “不哭不哭,妈妈在这呢,不哭阿,不哭。” 张妈妈一下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哄了起来,可小姑娘根本不理她,眼泪不停的落,嘴里只嚷嚷着要哥哥,张妈妈越哄哭的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始打嗝了。 “怎么了?” 刚巧从外面回来的张家父子见状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姑娘要那个小公子呢!” 张妈妈一边哄人一边抽空回了一句,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走。 这是怎么回事,九姑娘从来都不爱哭,自己带了她三年,除了落草的时候哭了一次,再有一次就是有一回被三姑娘抢了零嘴儿哭了一次,那次也只哄几句就好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哭过! 孩子越哭越厉害,抱着在屋里转了不知多少圈,一点用都没有! 一直哭,一直要哥哥。 “好,我们去找哥哥!” 张家父子被孩子的哭声哭得脑仁都开始疼的时候,突然听到张妈妈的这一句,齐齐回头看着她,那位小公子连名字都没留下,上哪找去?张妈妈不理他们,只低头心疼看孩子涨红的脸,小可怜喔,哭的一身的汗。 “妈妈带姑娘去找哥哥,不哭不哭了。” 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 将孩子放在床上,张青山把张妈妈拽了出去。 “你干啥呢,上哪找人去阿,咱们还得去庄子呢!” 张妈妈直接白了他一眼,“找什么找,孩子哭成那样,自然是哄她的。反正咱们也决定雨停就启程的,现在就直接上路好了,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就忘了。” 一直哭,哭出毛病怎么办! 张青山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说不定一会就忘了,点头,下楼套马车去了。 马车再次启程,小姑娘这次没趴窗户,也不看外面的风景,仰着头看着张妈妈,急切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哥哥?”张妈妈眨了眨眼睛,终于说了谎,“等追到哥哥的马车姑娘就可以看到哥哥了。” 小姑娘听了很开心,显然她还记得那个马车,也不再问,端端正正的坐直小身子,径直看着前方的路。 马车快出来,要哥哥。 张妈妈拍了拍小姑娘头顶,心里叹了一声又一声,怕是遇不到那位小公子了罢?这出了城,道路四通八达的,不知道人家名讳,连去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唉,只盼着姑娘早点忘了这事,小孩子真不能哭太狠。 旅途无聊,这次没有小姑娘喜爱的马车吸引注意力,前方景色都是重复单调,小姑娘看着看着身子就一点一点的,在她身子一偏的时候张妈妈把人捞在了怀里,也打了个哈切,将孩子抱稳,靠着马车也闭眼睡去了。 马车猛得停下,张妈妈一个惯性差点一头撞到车厢上。骤醒,人还有些发懵,下意识地低头看孩子,孩子还稳稳的睡着没醒,松了一口气,然后怒从中来。 “做什么突然……” 未尽的呵斥张妈妈已经说不出来了,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现在金乌西坠晚霞满天的时候,可天上的火烧云再红也红不过下面炼狱一般的场景。残肢遍地,尸体横卧,血将前面的一片土地都染红了,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后面马车张家两儿子下来问怎么停下了,结果一看到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太血腥太恶心了,断肢四处都是。 张妈妈眨了眨眼睛,将孩子放在位置上,捂着嘴下了车关上车门。 直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那辆马车,车身依旧华贵,车顶的那个红宝石依旧耀眼,只是明黄的璎珞染上了血迹,整个人车厢都插满了箭支,还插着好几柄刀锋慑人的尖刀,而车内周围更是炼狱的中心,全部都是尸体。 张妈妈一把掐住了张青山的手臂,吞了吞口水。 “咱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张青山直着眼点头,“对,要不是那位小公子,我们还不一定站在这呢。” “那,去看看?” “看。” …… “走阿!”张妈妈扭头怒瞪张青山,手上越发的用力。手都快被张妈妈给掐得没知觉了,这次张青山没生气,扭头面无表情,“腿麻了,迈不动,你推着我走。” 这个没用的软脚虾! “哥哥。” 张妈妈还没来得及骂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了软糯的童音。惊讶的回身,小姑娘不知何时醒了,自己打开了车门站了出来。 “姑娘!” 张妈妈忙不迭的回身奔过去,这样的景象,大人都吓得迈不动腿,孩子看到了更了不得了!几步奔到小姑娘的面前,伸手就挡住她的眉眼,推着她往里面退,“姑娘乖,不要出来,外面吓人。” 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张妈妈跳下了马车。 “哥哥!” 迈着小腿对对直直往马车跑去了。 张家众人先是一楞,然后齐齐追了上去。小姑娘双腿迈得飞快,张家人追上时孩子已经爬上了马车,张妈妈探身一看,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杯盏书籍,小姑娘呆呆的看着张妈妈。 “哥哥呢?” 张妈妈伸手把孩子抱了回来,心疼道:“哥哥不在这里,哥哥去别的地方了。” 张青山壮着胆子去看四周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卫东和双生子,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老大。” “啥,啥事?” 张家儿子应了一声。 张青山闭眼,似不忍再看这些人的死状。 “你看看这个侍卫打扮的人,看还有没有活口。” 张家两个儿子齐齐吞了吞口水,他们才十六七岁,胆子本就不大,刚才还被吓吐了。可是,他们也是被这些人从客栈里救出来的,彼此深呼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颤抖着手,一个一个伸手去查探这些人的鼻息。 然而,一个活口都没有,除了他们四人,这里没有一个活人。 小姑娘似乎被吓到呆滞了,窝在张妈妈的怀里,仰头只看她,只问她。 “哥哥呢?” “哥哥呢?” “哥哥说带我逛园子的……” “妈妈,哥哥去哪里了?” 突然一下子眼泪绝提,强烈挣扎起来。 “妈妈你说过哥哥在车里的,你说过带我找哥哥的!” “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挣扎哭喊的童音随着再次启程的马车越飘越远,卫东扶着裴凤卿从一旁的林子里踉跄出来,后面跟着顾云顾昊。四个人都是一身血,满脸惨白,裴凤卿一手摁着胸口的伤口,凤眸一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卫东顾云顾昊也是如此。 最先来找他们的,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她甚至无视了周围的尸体只要哥哥。顾东看着前方的尸体,那是兄弟,那是战友,他们全都死在那里了,活着的只有四人,吃了小姑娘零嘴的四人。 可是卫东这次也没有再开口提前事。 那是好孩子,好孩子不应该被利用。 裴凤卿将那个明黄色的小荷包郑重的放在怀里,推开卫东的手,看着前方已经没有声息的诸人,那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死都没有离开自己半步,静静的看,深深的看,直到眼眶酸涩,闭眼,深呼吸。 “走吧。” 不会白死,绝对不会。 拼了个同归于尽,四人的体力也被耗光,身上都是重伤跑也跑不远,所以才借着隔壁的林子暂歇,那边没有得到消息,很快就会派人来查探,四人稍稍回了点体力正要离开就看到了张家的马车。 四人都心知,若他们出声让张家带一程,张家人绝对乐意,可是没人开口。 四人互相搀扶向山林深处而去。 “主子,咱们还去皇陵守墓吗?” 许久之后传来裴凤卿坚定的声音。 “不去,找地方养伤,风声散了后,去流云村。” 流云村,皇爷爷说的,山穷水尽才可以去的地方。 小姑娘哭闹了一通,现在眼角含泪,整个人都呆在了张妈妈怀里,眼角一眨不眨的,跟她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张妈妈急坏了,把孩子吓出毛病怎么办?一个劲的催促张青山快点,张青山也焦急,马车飞快的往最近的城镇赶。 马车飞奔,在天黑不久终于看到了城镇,张青山大喜,加快速度往里赶,结果在城门处被拦了下去。 “站住,来这里干什么,车里有什么人,要去哪里!” 平时只检查路引就完了,今天怎么问的这样仔细?张青山跳下马车,拿出路引,又拿出周家人的身份证明,“我们是周公国府的家奴,奉命去流云村查看田产,这是证明,身后是家眷,是妇孺和孩子。” 以前只要自己拿出国公府的证明马上就会被放行,这次士兵看了一眼全然没放在眼里。 “最近悍匪四处逃窜,打开车门查验!” 幸好张青山并非跋扈之人,向来老实,听到这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将车门打开,又吩咐两个儿子讲后面马车的门打开,一队侍卫上前查看,张妈妈将孩子抱在怀里,把孩子的头埋进了怀里。 士兵看了两遍,甚至弯身看了车底。 “行了,进去吧。” 国公府在京城里虽然算不上最好的,可在这些城镇里面,那可是天上的人物,现在居然都还要被查验?进了城找到了大夫,大夫给小姑娘查看的时候,张妈妈拉着张青山耳语道:“怕是刚才那事,咱们还是快点走。” “虽然流云村那是庄子,但好歹还有自家人,也好照应一点。” 张青山也是这个打算,点头,“恩,明天一早就赶路,不在停留直接去流云村。” 第七章 看到流云镇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说张妈妈,就连张青山都松了一口气,流云村就在镇子后面,驾车只需半刻钟就到了。这几日赶路,经过的小镇县都要严格的盘查,一遍两遍三遍,张妈妈等人本就觉得跟那日的事情有关,哪怕现在平安到了流云镇,还是觉得赶路那几日提心吊胆太难受了。 进了小镇,终于不用再急着赶路了。 可巧今天天公作美,是个阴沉沉的天儿,天上乌云渐浓,瞧着是又要下雨了。趁着难得的凉爽天气,张妈妈做主,一行人找了个间干净的小店胡乱用了午膳,然后拿出早就列好的单子交给张家父子让他们就地采买,买完就直接赶往流云村安顿下来。 约好了回来的时辰和见面地点,张家父子去买东西,张妈妈则抱着孩子四处走走。 连着坐了几天的马车,人都快废了。 这样难得的凉爽天气,张妈妈想一鼓作气回去收拾,旁人也都趁着这个时间出来,哪怕是现在正是午膳十分,街道上的小贩越来越多,张妈妈指着一旁的糖人儿,逗怀里的小姑娘说话,“姑娘看那边,有兔兔,姑娘想不想要?” 那糖贩的手也巧,刚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摊子上就出现了好几个活灵活现的动物小人儿。 小姑娘顺着张妈妈的手看了过去,眼睛眨了眨,不说话。 孩子上次确实被吓到了,请了大夫相看,说身子没问题,就是被吓住了,这种事也急不来,幸好她才三岁,记事也是模模糊糊的,只等过段时间等她自己忘记了。这两天没嚷嚷着要哥哥了,也更不爱说话了。 以前问她十句能得到五句的回复,现在最多回一句。 这种事急不来,只有等她自己慢慢忘记,张妈妈叹了一声,挪了挪手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随着街道四处走走看看,怕是要在这个地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先熟悉熟悉地形。 从府里出来,张妈妈就没想等着府里的份例,用心将点心铺子布料铺子都记住了位置,府里的东西不指望了,就尽量给姑娘最好的。一路走走停停,拐过一道中街,张妈妈抬首看到一块匾额,脚底生根,动不了了。 流云女学。 张妈妈看着禁闭的黑油大门,似乎听到了里面女学子们的朗朗书声。 大周女学盛行,小镇上都设有女学,镇县府的女学都是交钱可进,唯独京城的云舒女学,除了公主,不管你家里是王孙贵族还是商家女儿,都必须参加入学考试,每三年一次,一次只录取三十人。 云舒女学由最初的开国皇后所设,到现在已经延绵了几百年一直都由历代皇后掌管,皇后偶尔还会亲自教学,说句不客气的,寒门女儿若进入云舒女学,说句登龙门也不为过,只要进了云舒女学,锦绣前程搓手可得。 张妈妈站在匾额下看了许久。 二姑娘平日瞧着不显,结果今年竟考进了云舒女学,家里的待遇一下子翻了数十倍不说,就连正在相看的亲事都比已经定亲的大姑娘好!大姑娘可是嫡长女,二姑娘就因为进了云舒女学,接洽的亲事都比她好! 低头看去,小姑娘也学着张妈妈的动作仰头看匾额,不同于张妈妈眼中的激动,小姑娘眸色有些呆滞,似在看又似在出神。 “姑娘,妈妈一定会请女先生来教您,一定要好好学。” 爹不亲娘不爱,又从小就被发配到了庄子,不好好学,真的没有出路了。 因为激动抓着小姑娘的手有些用力,刺痛让小姑娘颦眉,有些害怕的看着张妈妈。触及的小孩子的眼神张妈妈这才回神,连忙松了手劲,给小姑娘呼了呼,还不忘先前的事,“姑娘答应妈妈,好好学,知道吗?” 小姑娘抿唇,不知听懂没听懂,神情有些恹恹的。 张妈妈添火,“好好上学就能看到哥哥。”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和先前的恹茄子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吗?我好好学就能看到哥哥了?” 张妈妈认真点头,“对,等姑娘可以进女学读书了,就能看到哥哥了。” “那我现在就去学!” 小姑娘来劲了,整个人神采飞扬的在怀里动来动去,张妈妈连忙两个手把她保住免得摔下去了,“现在不行,姑娘太小了,等再大一点才可以。” “要多久?” 姑娘才三岁呢,进女学怎么着也要五岁。张妈妈外头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具体形容两年的时间,只好道:“很快的,很快就可以读书了。”小姑娘又问了几次,张妈都点头说很快,小姑娘可开心了,双眼弯弯。 真好,可以见到哥哥了。 张妈妈本是为了孩子好,她只有这一条出路了,不然要么永远被府里遗忘,就算想起,也是随便捡个人就给发嫁了,只能靠自己。可看到孩子高兴成这样,对她撒谎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姑娘知道哥哥叫什么名字吗?” 虽然那件事之后,那名小公子生还的可能性很低,但没看到尸首总还有希望,若是知晓名讳,托人打听一下也好。 小姑娘偏头,“哥哥就是哥哥呀。” “好,哥哥就是哥哥。” 好吧,看来从姑娘这是问不出来名字了,只能看以后是否有缘分了。 张家人买好东西后,将东西收拾整齐放在车厢里,再不耽误,直接启程往流云村赶。出了流云镇一路往西,走过官道再拐进压得平整的土道进入密林,在林中蜿蜒行驶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遮天的树林突然远去,眼前一片开阔。 整整齐齐全是绿油油的稻田。 前几天虽无那日的大雨,但小雨却一直绵延不断,稻田里再无往日的干枯,此时正午,田埂间偶尔几个人走过,倒是上面的土地里很多人,张妈妈眯眼眺望过去,一把扯起又抖土,唔,是收花生的。 张妈妈透过车窗看外面的土地,盘算着自家在这的地能有多少收成,又该请多少佃农来打理。午间人少却也不至于没有,见两辆马车往村中驶,看到的人都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马车又行驶了大半刻钟功夫,终于看到了青瓦翠烟的流云村。 张青山驾着马车一路行驶,远远的就瞧见村头站了许多人,先前已经打发了人通知了这边,自然是有自家人等着的,可张亲身看着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这边的水田土地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亩,有这么多人打理吗? 由不得张青山多想,转眼就到了众人面前。 流云村原不叫流云村,以前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只知道这里五年前突然遭了大火,整个一片地烧得干干净净,这地也就废了,原来的村民也搬迁到了其他地方,荒了几年,从去年才开始耕种,才慢慢又形成了村落。 这地荒了,周家不缺地缺钱,也没就低价让官府收回去就在手里放着,现在知道地可以再次耕种了,去年打发了几个边缘人过来打理,而这次张青山一行人过来,就是正式接管这一片的地了。 张青山下马,有三四个汉子围了上来,彼此介绍又看了证明,知道是自家人,张青山一面和他们说闲话,一边眼神微妙的看着旁边的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一群流着鼻涕的男娃子们,穿着朴素但也没有面黄之色,就是一般的农民模样。 也不说话,就看着自家后面的马车。 没忍住小声道:“他们在这干啥呢?” 张妈妈等了一会没等到张青山说话,没耐心再等,直接打开车门抱着孩子下了车。小孩子贪眠,刚才坐车的功夫又睡过去了,在张妈妈的怀里恬静酣睡,小胸膛一起一伏,如画的眼睫也跟着起伏。 “真的是女娃!”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张青山张妈妈并后面的张家儿子齐齐后退了一步。 “哎呀,这女娃子好俊。” “长的可真好,白白嫩嫩的。” “就是就是,哪像那一群只知道上房揭瓦的泥猴子们!” “……” 一群婆婆妈妈围了上来,只稀奇的盯着孩子看,一边看一边赞。 这热情太过了,简直教人无福消受,可围了一群妇女上来,叽叽喳喳都控制了音量,楞是没吵着孩子,张妈妈不知情况也没动,扭头看张青山,咋回事?张青山扭头,一头雾水的看那几个在偷笑的周家人。 咋回事? 咋都看自家姑娘呢? 周家人好笑小声道:“村子里一个女娃都没有,听说带了个女娃来,都来瞧稀奇呢!”一边说也一边垫着脚尖看还在睡梦中的小不点。 张妈妈闻言抬头看去,大人除外,围着的一群孩子,小到还在吃奶,大的十岁左右的,竟然全是带把的,一个女娃都没看到!不死心的瞪大眼找了又找,真的一个女娃都没有! 这流云村被就是各个地方的人流落过来的,一旦远离家乡,都是带着小子们,姑娘要么送人要么就是卖了,最初来这里安家的带的都是小子们,那时候没姑娘还好说,可关键是,这一年多的时间,成亲的成亲,生娃的生娃。 新生儿都十多个了,居然还都是带把的,楞是一个闺女都没有。 “张家婶子,你抱的累不累,要不我帮你抱抱?” 不等张妈妈回答就自顾自的伸了手,张妈妈连忙后退一步,干笑,“孩子认生,换了人抱就醒了。”看着周围人都还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张妈妈直接怼张青山,“愣着干什么,快去房子里安顿下来呀!” 虽然失望抱不着软软香香的小闺女,但是孩子睡觉呢,天大地大孩子睡觉最大,小娃娃就是吃好睡好才行,反正人都到这了,日后有的是机会看。 “是这个理儿,快去收拾一下把孩子安顿好。” “是了,抱着总不如床上睡着踏实。” “快走快走。” 张妈妈一路承受着常人难以承认的热情干巴巴的笑着往村子里走,不忍看那些过于热情的目光,只好抬头打量村子。这个村子虽然才形成不久,但是好像家境都还不错,从进来到现在,看到的都是对寻常村落而言已经很气派的青砖瓦房,外头都围了高高的院墙。 杏树石榴树的枝桠尖尖冒在院墙上。 一边看一边心里暗自点头,看来这个村子还不错,先前听说以前是荒地,还以为会看到一片残破呢,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超出预期很多了。 周家人的房子在最里面,一群人簇拥着张妈妈往里走,只伸头看怀里的孩子,张妈妈不得不把孩子抱得更紧些,走的更快些,怎么还不到!刚走过村中间的大石磨盘,刚拐个弯儿张妈妈眼神一滞,咿,竟然还看到了竹屋! 通体碧绿,屋子,走廊,阶梯,甚至外面围着的篱笆都是竹子,不大的院子里也弄了一片小巧的竹林出来,张妈妈冷眼瞧着也觉得颇为雅致,是哪位年轻姑娘的绣房?竹门也在这时打开,张妈妈再次一顿。 出来的竟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头发胡须皆花白,脸上年岁沟壑明显,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衫,瞧着就是一名普通老人的模样,只是当他扫眼淡淡瞥过来时,张妈妈竟然没来由的胆颤起来,甚至都稳不住双腿。 这,这感觉,只在当初无意间撞见已是国公爷的大老爷身上感觉到过。 不对,这名老人的眼神更吓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没来由的臣服。 这人是谁? 老人也看到了张妈妈一行人,走过走廊跨下竹梯打开篱笆站在了张妈妈的面前,看了张妈妈一眼就低眼看向了还在酣睡的小不点,再凉爽的天气,现是盛夏,张妈妈一路走来身上出了薄汗,小姑娘脸上也染上了胭脂薄红。 老人默默的看了半响,点头。 慢悠悠的摸着胡须,恩赐一般看着张妈妈。 “嗯,这女娃生的还行,当老夫的弟子也还使得。” 等等,谁说要当你的弟子了?张妈妈一头雾水,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好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趁着我找东西的时候抢我徒弟!” 众人扭头,就见一团金光闪闪像是拿着几匹布料?怒气冲冲的奔了过来,这那一身的金光晃的刺眼,靠近了才发现是大约四十出头的一名妇人,她是有多喜欢金子,一身金色衣裳也罢了,头上还戴满了金钗! 手上抱着两匹月牙云白布料,阴沉的天色下都好似在闪着薄光。张妈妈看到那布料就眼皮一跳,瞪大眼仔细看去,颜似云光如暖,这是云生!这布料极为难得,难得到宫里一年都没有几匹,更别说大臣了。 有幸在大姑娘房里见过一小段,当时大姑娘做成了小衣说是成亲时穿…… 张妈妈的眼神死死地黏在布料上,真的是云生?然后就见那妇人抱着布料直接对着老人的身上一顿狂风暴雨的敲打。 “你个死不要脸的,你抢女娃子干啥!” “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娃给我消磨时间,你竟然还敢跟我抢!” “想死就说,老娘成全你!” 一夫当关的对着老人一通狂拍,老人一边哎哟一边后退,和他年纪极不相符动作极其利索的几下跳进了竹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个泼妇!” 隔着门隔着院子众人都听清了老人怒吼中的颤音。 一手抱着布料一手掐着腰,脸不红气不喘。 “告诉你,再让我看到你打我徒弟注意,看我不弄死你!” 转身,几步回到目瞪口呆的张家人面前,微微一笑,将布料直接塞到了张青山手里,然后,拔钗子……双手快速的从头上拔,拔一个丢一个在张青山怀里,张妈妈眼皮再次狂跳,刚才她戴了满满一头,打眼一看直把人眼睛给晃花咯,哪里还会去细看?现在她丢一个张妈妈看一个。 这个薄如翼那个缠如丝,竟一点都不比京城最大金楼的手艺差! 将头上所有的金钗都丢进了张青山的怀里,去了满头的金色,张妈妈才注意到了她的容貌,约莫四十的年纪,但是肤色如雪,眼眸含唇,根根眉色分明组成柳叶恍如远黛,恶俗的金色衣裳在这样明媚的容颜下只是相得益彰。 对着张妈妈轻笑弯眼,竟比瑶池仙母亦不差。 张妈妈被她的笑容一晃,然后手里一空,怀里的孩子直接被她给抱了过去。 小心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曲着手指碰了碰软乎乎的小脸蛋,心满意足,“见面礼都收了,这孩子是我徒弟了。” 张家诸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地方! 第八章 周家在村里的宅子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小院,外观亦和村中其他人的屋子一般,青砖绿瓦红漆门,院中亦栽了石榴树,树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不知名野花,不过此刻张妈妈可没心思打量新家。 那名美妇比自家人还像自家人,抱着孩子径直进了堂屋,在正位上坐下。 张妈妈一把扯过张青山耳语道:“你去问问他们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来之前确实给这边打发了信,让他们留意这附近名声较好的女先生,姑娘还没启蒙呢,可这名妇人,瞧着怎么都不对劲,谁家的女先生有她那样的感觉?既彪悍又温婉,出手还那样大方,必须要问。 张青山也是这样想法,点头,拽着周家人往后面去了。 张妈妈进了堂屋,福了一礼,“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孩子还在酣睡,妇人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桃花香扇正晃悠悠的给孩子扇风,听到张妈妈的话,头也不抬,“你唤我苏三娘便是。” 张妈妈哪里敢这样称呼? “苏夫人。” “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收我们家姑娘为学生?” 苏三娘好笑抬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想贪图你家什么?”扫了一眼四周朴素的摆设,又撇了一眼张妈妈,眉角眼梢都是笑意,“你们家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我给的东西,怕是你主家也拿不出来吧?” 轻飘飘的话让张妈妈心里更为沉重。 那些金钗子还好说,重要的是那两匹完整的云生,云生太罕见,王公重臣手里都拿不出完整的,都是紧着宫里先用,所以张妈妈才会称呼她为苏夫人,哪怕这里是村子,哪怕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 只是事关姑娘,张妈妈不得不小心。 “夫人想必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九姑娘完全不受宠,夫人若是想要将来国公府为您做什么事,这算盘竟是白打了,九姑娘只是无辜孩子,夫人积德,放了她吧。” “放了她?” 好笑的重复了一次,偏头,施施然。 “我放了她,你将来怎么让她上云舒?” 云舒女学! 张妈妈是真的为孩子打算的,九姑娘只剩这一条出头的路了,现在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的光一下子就亮了。 “夫人能让姑娘上云舒?!” 苏三娘却没理会张妈妈的话,而且眸色偏冷冷静直述。 “就凭这百亩地?算你收成好一年两季再添些其他的进项,统共也不过百来两银子,还得上缴给府上,留下来的你能剩多少?你可知道,低等女学每年的束捐都是二十两银子,这还没算其他的花费。” 女学分三等,一等比一等难进,一个比一个贵。 “束捐也罢了,挤一挤总是有的,可你不会想,供一个女学生出来,每年就几十两银子就行了?” “先不说其他的花费,就只说学艺好了,琴棋书画瑟筝箫,算你只学一样,那买东西的钱呢?单独请师傅的钱呢?女学里的先生所教的,仅是入门罢了,天赋惊人或许还有些盼头,若只一般,云舒是断断进不了的。” “再有就是骑射和其他偏门诸如奇门遁甲之类,若这孩子不喜欢还好,若她喜欢,你拿什么给她买上等马驹?偏门好师傅更难寻,女先生更少,若她真心喜欢,你又上哪给她找?” “即便你拿得出钱来,又真的请的到好师傅?” 这一通话下来,张妈妈的心都快凉透了。 张妈妈是真心为孩子打算的,不然也不会人还没到就先送信告知这边留意好的师傅,就是为了给姑娘好生启蒙,这次出来,府里给姑娘的不过也就三百两银子,之前也打听了女学的花费,原以为够了。 结果现在这一听,够什么够,三百两银子,买点稍好的琴都不行! 一时间脸色清白交替,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看苏三娘。 “夫人真的能让姑娘上……” 话没说完苏三娘手中的桃花香扇就一立打断了张妈妈的话,嘴角轻勾似笑非笑。 “我不贪图你们家东西,我也不欠你们家的东西,我愿意教这孩子自然有我的道理,但断断没有把她一生都压在我身上的理儿。” “说了这么多,只为告诉你,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说完也不再看张妈妈,继续轻飘飘的为孩子打扇。 张妈妈虽没有上过学,但也知道好先生难请,府中的哥儿要拜好师傅都得拿府里的名帖去一请再请,姑娘们也是,当初大姑娘学琴拜的那位女先生,还是动了大姑娘外祖家平南侯府的关系,这还是因为当初那位女先生受了侯府的恩才愿意松口教的。 就算自己真的有钱,可没有关系,想来府里也不愿为了九姑娘打点的,肯定请不到好先生。 面色清白交替了许久,最后咬牙。 罢了,九姑娘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这名夫人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是否能胜任姑娘的师傅,可她说的没错,除了她,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单靠自己供,绝对上不了云舒女学。 相信她,或许还能搏一搏。 当下福了一礼。 “看着时辰姑娘也该醒了,我这就去准备姑娘的敬师茶。” 张妈妈离去后,苏三娘的视线停在了小姑娘的脖子处,那里躺着一枚红翡平安扣,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衬得这平安扣比胭脂还红,伸手划过平安扣的背面,小巧精致的卿字在指腹划过。 “小六难得喜欢一个孩子,我这个当姑姑也不能没有表示,左右日子也难打发。” “我会用心教你,能学多少,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先帝爷生前子嗣众多,但公主竟只一位,落地就封平乐长公主,一直养在身侧。平乐长公主一生未嫁人一直侍奉在先帝身边,先帝仙逝后平乐长公主亦不见踪影,有传闻说平乐长公主随先帝去了,也有传闻说长公主出去云游了。 原来那几个周家人并没住在这宅子,而是宅子后面的一处小院里,张家人来之前他们已将宅子仔细打扫过了,张妈妈到厨房时,张青山已经烧好了热水,这热水是备着姑娘醒了要吃奶糊糊的。 张妈妈拿出包袱放在干净的灶台上翻找东西。 张青山道:“我问了,他们说他们到的时候那女子就在这村子里了,平时也不做什么活计,就住在后面那一片湖边上,村子里的人平时对她都很尊敬,连同那名老先生也是,不知为何原因。” “行了,不用打听这些事了,她是姑娘的先生,这就够了。” 张妈妈只顾着低头翻东西。 从府里出来,虽然亲娘不喜,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给了好些东西的。敬师茶自然要用最好的,张妈妈将从前夫人赏的绮罗尖拿了出来,这绮罗尖又称美人尖,色香味清,是女子最爱的茶之一。 又让张青山去打了清凉的井水烧热烹茶,又翻了一整套白底青瓷的茶具出来。 前后忙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结果张妈妈端着茶具到了堂屋时,站在门口竟是挤都挤不进去,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堆满了人,还全是大小伙子,最小的瞧着和姑娘差不多大,走路还踉踉跄跄的一身奶味,最大的也有张妈妈这般高了。 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外面的这几个看到张妈妈来了,连忙高声道:“让开些,张家婶子来了!” 张妈妈这才有机会走了进去。 小姑娘这时已经醒了,瞧着刚醒的模样,混混沌沌的睁着双眼,乖巧的窝在苏三娘怀里,见扫张妈妈眼睛微微一亮,就看着张妈妈,苏三娘却是眉心一颦,面有不悦道:“这孩子不爱说话?” 虽说有的小孩子不认生,但醒来见到陌生人抱着自己少不得也要挣扎一番才对,结果怀里这个倒好,醒来不哭不闹,气都不吭一声,就睁大眼静静的看着你,这不仅仅是安静的问题了,再有,张妈妈过来后,她精神虽起了些,但竟然没有要张妈妈抱。 眼睛清亮有神,瞧着不像傻的,怎会这么静? 三岁的娃子正是人烦狗厌的年纪,这位太安静了。 张妈妈将杯盏放在桌子上,小声道:“府里除了我没人跟姑娘说话跟姑娘玩,都说姑娘是傻的……” “谁说妹妹是傻的!” 苏三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站在最里侧瞧着大约十二三岁的一个男娃直接高声反驳,他的反驳得到后面所有男孩子的认同。 “没错,妹妹比隔壁村的小花好看多了,妹妹怎么会是傻的!” “对对对,妹妹比小花白,比小花漂亮!” “小花被人抱着的时候还挂着鼻涕呢,丑死了!” 男孩子们的高声反驳让小姑娘侧头看向了他们,并没被吓住,只是眼睛鼓得更圆了。 “阿,妹妹看我看我!” “看我,他丑,你别看我!” “我这有糖果子,专门给妹妹留的,妹妹看我看我……” 男孩子们一拥而上,又将张妈妈给挤了出去,张妈妈没有生气,反而眼眶有些发红,姑娘在家是个没存在感的,家里的孩子都不跟她玩,自家院子的人又都想攀高枝去别的院子,竟都没人理姑娘。 没成想,被打发到了村子反而受到了最大的欢迎。 “行了行了!” 苏三娘抱着小姑娘起身,看着眼前的一群半大小子,哭笑不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就想到隔壁村去炫耀么?” 这流云村一个女娃都没有,这群臭小子可羡慕隔壁村的女娃了,还曾经像模像样的计划到隔壁去偷孩子呢,现在好容易来了个小闺女,他们忍得住? “苏姨,是他们先馋我们的,每次都抱着妹妹在我们面前晃。” “晃就算了,让我们抱抱都不肯!” “苏姨,把妹妹给我们吧,绝不让妹妹少一根头发,苏姨~” 苏三娘被一群小子央求了半天,最后低头问怀里的小姑娘,“想不想跟哥哥们去玩?”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圆,小嘴一张,“哥哥。” 小孩子记事模糊,现在裴凤卿站她面前说不定也生疏了,就记得哥哥这两个字了。 “瞧我们姑娘多聪明,还知道都是哥哥呢。” 苏三娘一乐,竟直接将孩子递给领头的那个小子。 “晚饭前把妹妹送回来,少了一个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苏姨放心!” 小子们一阵欢呼,抱着小姑娘往外冲,张妈妈还没来得及拦呢就已经没影了,懵逼的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堂屋,快急哭了,“夫人,那都是群孩子,怎么能把姑娘给他们带出去呢!” 苏三娘撇了张妈妈一眼。 “放心吧,我能从你手里把孩子抢过来,可不能从他们手里把孩子抢过来。” 张妈妈还要再道,苏三娘却突然脸色一沉。 “不然还像你们家那样养着?你也别让她上学了,直接送庵子当小尼姑算了!” 三岁的孩子正是活泼的时候,想也知道那家人平时是怎么养孩子的,无非就是饿不死罢了,肯定没人跟她玩跟她说话,所以性子才这么静,幸而现在才三岁,还可以掰过来。 苏三娘的话让张妈妈一顿,苏三娘掩手打了个哈切。 “行了,晚饭时候会给你送回来的,我也乏了,回去睡会子。” 说完就施施然走了。 好嘛,几个呼吸的堂屋就剩张妈妈一个人在这了,视线一转看到桌上摆着的茶具。 敬师茶还没喝呢! 第九章 谢君泽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一手稳稳的托住她的屁屁,一手轻轻护在小孩柔软的脖颈。骤然被一群人欢呼着抱走,小姑娘虽没哭闹,却是下意识的搂紧谢君泽的脖子,将头埋着不肯抬头。 谢君泽下意识的深嗅了一下,小孩子软又绵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甜甜的放佛直入了肺腑,一辈子都能记得这个味道,心都快被甜化了,下意识的将孩子抱得更稳,原来,妹妹的感觉是这样的…… 声音说不出的温柔。 “哥哥带你去玩,不要害怕。” “你抬头看看哥哥好不好?” 哥哥一词一出,小姑娘僵硬的身子软下了几分,但仍是不抬头。谢君泽小十一年里从未见过小姑娘,遇到了都是一个比一个臭一个比一个横一个比一个硬的汉子,唯一看过的就是隔壁村的小花,还从来没上手过。 不行,妹妹这么软不能凶,哭了怎么办?对上浑身写满抗拒的小面团儿,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清俊的眉眼起了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跟着的孩子们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小姑娘呢,眼睛都没离过她,碍于谢君泽孩子王的身份,都可怜巴巴的望着不敢伸手去抢,见谢君泽停下了脚步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叽叽喳喳的闹开了。 “妹妹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是不是谢大哥你抱太紧啦?” “妹妹,我这里有糖果子咧,你抬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 可不管周围孩子如何说,九姑娘坚定的将头埋的死死的。 “还有我还有我,你们等等我呀,我追不上啦!” 奶声奶气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回头,就见从拐角处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短打约莫三岁身上挂着一个小葫芦的小孩子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跑来。唔,这群孩子除了谢君泽已满十一,其他的大约都在六七岁的样子,最小的就是最后这个娃子,陈幼安。 不过从来没人唤他的大名,都是喊他小不点儿。 刚才虽得了苏三娘的话,但是张妈妈没点头呢,怕张妈妈不让妹妹跟自己玩,所有孩子不约而同的撒腿跑了,倒真的把小不点给忘记了。 见众人停下了脚步,陈幼安小腿迈得更起劲了,吭哧吭哧的朝着众人跑,结果太心急左脚踩了右脚,啪叽一声面朝下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哈哈哈。” “哇!” 众人的爆笑和小不点的哭嚎声同时响起。 小不点屁股一噘爬了起来,小脸摔的脏兮兮的,直接坐在地上干嚎了起来。 “哇哇!” 嚎得这样起劲,不仅没得到一点关心,反而收获了一堆的嘲笑。 “小不点羞羞脸,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小不点又哭鼻子咯,是不是把裤裆都摔湿了呀?哥哥看看尿裤子了没~” 也有被他嚎得不耐烦的,“再哭就告诉你爹!” “嗝!” 告诉你爹这四个字在小不点这里就意味着要挨揍,这四个字一出马上就收住了干嚎,收得太急打起了干嗝,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不哭,嗝,不要告诉爹爹,爹爹,嗝,打人可疼了咧!” 小不点哒哒几步跑到谢君泽身后,仰头直直的看着上方。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一直埋着头的小姑娘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趴在谢君泽的肩头看着小不点,小不点呲牙一笑,一把取过脖子上挂的小葫芦垫着脚尖举高高,“妹妹喝奶奶,嗝,可香了!” 农村孩子没那么精贵,小不点两岁的时候就开始吃辅食了,只是他爱喝奶一直不肯断,正好家里养了羊,他娘索性每日给他加了杏仁桃片熬了羊奶,寻了个小葫芦给他装上,左右天气这般热,孩子又都是一直在外跑的,羊奶一直都是温温热的。 谢君泽看着小姑娘黑亮的眼仁,淡淡道:“不是妹妹,是姐姐。” “阿? 小不点傻了。 谢君泽回身,微微一笑,“我刚才已经问清楚了,妹妹是三月初六满的三岁,而你,三月十八才满的三岁,她比你大,是姐姐。” 怎么会这样!明明娘告诉过我马上有妹妹了的,我不是最小的,我不是小不点了! 小不点震惊又欲哭无泪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谢君泽,再次轻轻一笑,抱着小姑娘继续往外走,手臂往下动了动,小姑娘从趴着肩膀到改趴着胸口,看不到身后僵硬的小不点,只好仰头看着谢君泽。 真好,妹妹的眼里只有我! 谢君泽满足地笑弯了眼。 “哥哥带你出去玩,很漂亮的地方,你会喜欢的。” 一群孩子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出了村口径直往东的山林而去,在蜿蜒的林间小道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一处山坳的小瀑布。小山坳四周密林环绕,前几日的雨水让本快干涸的小瀑布再次水流直下。 这是避暑最好的去处,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今天天气在盛夏中算得上不错,可没出太阳天到底也还是闷热的,孩子们见到这个瀑布齐齐欢呼一声,几下就将自己扒拉得只剩一个小裤衩,砰砰砰,全部都砸进了小湖泊里。 小姑娘第一次见瀑布,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瀑布眼睛都不眨,谢君泽见她喜欢,朝瀑布的方向走了几步,停在了水珠隐隐溅落在脸上又不会疼的距离,水珠凉丝丝的落在脸上,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终于笑了出来。 “痒。” 谢君泽第一次听到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的,心都化的不能再化了,“痒?”作势要往后退,小姑娘急了,探着小身子往瀑布那边靠,“不走不走!”谢君泽忍笑,停住脚步严肃着脸,“你说痒,咱们就离远些,怎么不走呢?” 谢君泽往后退了两步,水珠就溅不到身上了。 小姑娘急了,探着身子也没有刚才痒痒凉凉的感觉了,急得在谢君泽身上乱拱,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只看你,比刚才闷不吭声的模样何止生动了百倍?谢君泽看不够,任由她乱拱就是不肯靠近半步。 小姑娘突然停下,然后眼睛悠得发亮,扒拉着谢君泽的胸膛往上爬。 嘟着嘴,“亲亲,哥哥去。” 小姑娘不爱说话不讨喜,张妈妈为了这个可费了不少劲才教会了她要亲近人,张妈妈教她这个是为了让她亲她娘的! 谢君泽傻眼,本意是让她活泼些,结果看着小姑娘嘟着粉嫩的小嘴巴往自己下巴靠的时候,人懵了,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近了,近了,要亲到了…… “妹妹看鱼,抓到鱼了!” 身后传来阵阵兴奋的大喊,小姑娘的动作停住,眨了眨眼睛,疑惑的扭头。 前段时间这湖泊都快干了,哪来的鱼?这几日才下的雨本也不指望里面有鱼,谁知一群小子在里面扑腾,最后竟然抓住一条一手来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鱼,当下兴奋的一下子从水里爬了起来,捧着鱼到小姑娘面前献宝。 “妹妹看鱼!” 鱼尾不停摆动,水珠甩到小姑娘脸上,先前凉凉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小姑娘一瞬间把谢君泽丢在脑后,只看鱼,兴奋的小脸红扑扑。 “妹妹你喜欢鱼吗?等着,哥哥给你抓好多的鱼!” 旁边一群小子看着小姑娘兴奋的眼神,纷纷拍胸膛保证,性急已经又下水了。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谢君泽正在努力控制特别痒的腿,正在极力压抑想要一脚把面前所有人都踹飞的冲动!还没等他缓过气,耳边又传来了小不点气喘吁吁的声音,“姐,姐姐也没关系,陪我玩就行,我会保护你的!” 小不点这一路上已经想明白了,姐姐就姐姐,自己把她当妹妹保护就是啦。 小姑娘显然对小不点记忆犹新,哪怕现在被鱼吸引了注意力,还是分了一点点眼神给他,把小不点兴奋的,围着小姑娘直打转。 谢君泽:好暴躁,好想把这群臭小子全部丢去百倍训练。 “咳咳!”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装腔作势的咳嗽声,谢君泽眉梢一挑,微微一笑,转身。一个脸比屁股还圆的小胖子负着手大摇大摆的领着一群孩子也走了过来,手一挥,比二大爷还二大爷,“快让开,我们要玩水!” 这处小瀑布正好处在两个村子的中间,两个村子的小孩都爱在这里玩,这湖不大,十几个孩子跳下去,只能泡着玩水,想要泅水就有点挤了,所以,一直是流云村的娃子们让着他们,不是打不过,是因为有过交易,每三天他们就带他们村的小妹妹来玩。 今天么,呵呵。 小胖子走进,被肥肉挤得只剩绿豆大小的眼睛瞪得老大。指着谢君泽怀里的小姑娘,“你们从哪里偷来的妹妹!” “偷?” 谢君泽含笑重复了一次。 也不再看小胖子,回身看着已经从水里爬起来的孩子,轻笑道:“爹娘有没有教过你们,偷来的东西要怎么样呀?” “还回去!” 众人虽不明白谢君泽为何会这样问,但还是齐齐高声回答。 谢君泽点头,然后再问,“妹妹是偷来的吗?” “不是!” 这次回答的特别快。 谢君泽偏头,颇为苦恼的模样,“可他们非说我们是偷的,要让我们还回去,他们想干什么呀?” “他们想抢妹妹!” 男孩子们咬牙切齿。 “很好。”谢君泽点头,“爹娘说来抢咱们东西的人,要怎么办?” “打,打到他们不敢再来抢为止!” 谢君泽退后几步让开了道路,流云村的男孩子们呀呀的冲了上去,小胖子一脸懵逼,等等,我什么时候非说你们偷了?又什么时候要抢你们妹妹了?小胖子根本没机会再问就直接被人撞倒在地。 “呀,敢抢我妹妹,我弄死你!” 小不点提着葫芦就冲了上去,对着一个还在发呆的六七岁的娃子猛敲他膝盖下面的麻穴,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捂住一阵发麻的腿倒地,小不点一个弹跳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又是一声大大的闷哼,小不点手中的小葫芦伦得飞起。 “让你抢我妹妹,让你抢我妹妹,打你,打你!” 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打成一团的男孩子们,谢君泽掏出一方软帕擦了擦她的脸颊,柔声道:“哥哥们在给你表演咋耍呢,你喜不喜欢?” 小姑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更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场景,全身心都被吸引了,大眼左看右看生怕露了半点,听到谢君泽的话,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好。”谢君泽笑得更温柔了,撇了一眼被几个人揍得嗷嗷叫的小胖子,“那哥哥就让他们天天表演给你玩。” 第十章 张妈妈实在不放心孩子,连收拾新家的心情都没有,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是把归置东西的活交给了张家父子,自己取了从县城里买的点心装好,出了门拜访左邻右舍去了。出了大门,一左一右都是相同的小院子,大门敞开,白砖青瓦。 村子里家里有人时一般都是院门大开,张妈妈左看右看不知道先去哪一家。正踌躇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当当当疑似敲东西的声音?侧耳仔细听了听,确实有,是从右边传来的,张妈妈想了想,抬脚往右边而去。 结果刚走到门口张妈妈就被吓得惊呼一声倒退了几步。 院子正中的木架子上正晾了一张黄白条纹的大虫皮毛!再定眼一看,不仅仅是大虫的皮毛,看到了许多张妈妈说不上名字动物的皮毛,从那些獠牙来看,绝对不是常见的鹿貂之类,都是少见的猛兽! “唉,张家婶婶你来啦?” 从堂屋里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农村妇女,一身深紫罗布衣衫,身上围着青布的腰裙,见到张妈妈笑着就迎了过来,见张妈妈不回话只看院子里的皮毛,连忙笑道:“吓着啦?不怕,这些畜生都死了,怕啥!” 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妈进屋。 张妈妈一边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一边侧头打量这院子。除了晾在院中的皮毛,旁边还整齐的立了几个木桩子,木桩上斑驳痕迹明显,难道这家的汉子还是个练家子? 等等!墙下居然还离着一架兵器架?!除了常见刀剑棍棒,其他的奇形怪状的武器张妈竟是认不出来,那那,那浑身尖刺的,是狼牙棒吧?! 直至进了里屋,刚才在外面听得模糊的当当声这时已经非常清晰,一声一声入耳,张妈妈扭头看着后面被青布帘子挡住的一道小门。 “后,后面干啥呢?” “喔。” 那妇人也看了一眼后面,一边给张妈倒水一边道:“我家那口子在后面锻兵器呢,张家婶婶你也该知道的,这村子里的地当初是一把火都烧没了的,这地缓了几年也不知道收成如何,我们到这的时候,都是一边耕地一边打铁的。” 张妈妈大惊,“所以,村子里的人家都是靠锻造为生的?” 声音里带着恍然,怪不得呢,这地以前是荒地,结果这流云村人不仅没有面黄之人,虽穿着朴素但都精神饱满,今年又旱的这般严重,庄家都干死完了,他们却没有一丝急躁之色,原因在这呢。 将篮子里的点心拿了出来。 “我们初来,还不知道娘子怎么称呼呢?” 那农妇很爽朗,“我家那口子姓陈,婶婶叫我陈家娘子也是了。” 张妈妈含笑点头,闲话了几句,到底没忍住,指着外面的院子,“陈家娘子你别嫌我多事,那些皮毛我猜得到是猎的,可那个兵器架子呢?” 目光触及那骇人棒子上的尖锐,连忙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都是娃子他爹打的,不仅我们家是这样,别人家也都是这样,我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左右趁着这个便利,让家里的娃子们也都跟着学点拳脚功夫,就算以后不能有啥作为,强生健体也是好的!” “这样阿。” 张妈妈还是不太敢看那些兵器,但听到陈家娘子的话也是点头,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但经过官道那件事后,张妈妈总怕天降横祸,现在这个村子,人人崇尚武力,将来万一有不测也有反抗之力。 想到这,张妈妈更加热情的和陈家娘子交谈起来。陈家娘子性情也爽利,高兴的和张妈妈攀谈起来,她问张妈妈外面的事情,张妈妈则跟她打听村里的事情,有多少人家,又有什么样的忌讳等等。 两人不知不觉越说越投机,混不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陈家娘子一瞧外面的天色,哟呵,都上晚霞啦,侧耳听了一回外面,笑着拉着张妈妈起身,“走走,定是娃子们回来了,也就他们能闹成这样了。” 哎哟,闲话太专心把姑娘都给忘了,张妈妈连忙起身和陈家娘子一起出去了。 谁知刚出院门呢,陈家娘子就被一个小娃子给抱住了腿,低头一看,一乐,这不是家里的小不点么!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你又把自己弄成了泥猴子!”小不点身上的衣裳早就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浑身都是土。 “娘,隔壁村带大人来打我们了!” 梗着脖子直接告状。 “啥?!” 陈家娘子一顿,附近出来的妇人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咋回事,小不点你说清楚。” “他们要抢妹妹,我们不肯就打起来了,他们打不过又喊大孩子来,结果又被我们打回去了,然后他们就喊他们村的大人来了!” 张妈妈连忙蹲下身焦急问道:“妹妹呢,妹妹怎么样了?”小不点骄傲抬下巴,“妹妹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妈妈放心,谢大哥一直抱着妹妹呢,妹妹不仅不怕还看得可开心呢!” 小胸脯挺得笔直,“不愧是我妹妹,胆子就是大!” “哎哟,这还了得,娃子们打架输了就输了,还敢叫大人来,羞不羞!” “小不点干得漂亮,就该打!” 张妈妈听到小不点的话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就听到了这句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男孩子性子野,小时候打架是常事,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关心孩子是不是受伤么?再理智点的,该想怎么跟隔壁村说吧? 咋还夸上了呢? 张妈妈还在发懵之际,周围的妇人们直接齐齐仰头高声。 “当家的,你娃被打了!” “谁,谁敢打我儿子!” 张妈妈扭头就看到陈家屋子里钻出了一个古铜大汉,手臂都有张妈大腿粗,几步就跨进院子直接从兵器架子上抽出狼牙棒。 虎目一瞪杀气腾腾,“谁!” 张妈妈突然有点腿软,站不起来了。这哪里是有反抗之力,这分明比土匪还土匪阿! 村中心的空地上人群堆了一堆又一堆,最中心是两拨孩子,一波是流云村的,各个灰头土脸,另一波是隔壁村的孩子,他们也是灰头土脸,不过他们惨多了,不仅有一脸的灰还有一脸的伤,鼻青脸肿的,最可怜的小胖子,本来就胖,现在又肿了一圈儿! “你们家大人呢,快让你们大人过来。” “就是,还是孩子呢,下手那么重,有你们这么玩闹的?” 周围围着的全是隔壁村的大人,流云村的还没到,小不点报信去了。 小姑娘亢奋了一下午,这会子人已经恹了,眼皮一抬一抬的,窝在谢君泽的怀里只打瞌睡,谢君泽一手抱着她,一手捂住她的耳边,皱眉,“小声点儿。” 没看到妹妹要睡觉了么! 这话一出,不仅隔壁村的妇女忍不了,连汉子们也忍不下了,纷纷上前。 “你这娃子怎么说话的?你们村的人都把我们村的孩子都打成这样了。” “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今天这事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赔钱完不了事!” “赔钱?” “赔钱?!” 谢君泽和一个粗狂嗓音同时重复了一次,回头一瞧,是陈家阿爹带着村民都到了,提在手中的狼牙棒闪闪发光,冷笑着上前,手中的棒子猛地往地上一砸,一个土坑连带着土地的裂痕马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胳膊上的肌肉一鼓,轻飘飘的就把狼牙棒提了起来。 “你们想赔多少钱阿?” “咕噜。” 隔壁村的人猛吞口水,齐齐后退了一步。 不仅陈家阿爹,来的所有汉子手上都提着武器,刀剑棍棒这些常见的不提,镰刀铲子甚至还有人提着杀猪刀就来了,随手一舞刀锋闪亮发光。 “是阿,你们想要多少钱阿?来,跟我说说。” 隔壁村的人被吓住了,一时竟没人敢说话,流云村的汉子们也不理他,上前伸手就拎住了自家娃子的耳朵。 “唉唉唉,爹,你轻点,耳朵要掉了!” 见状,隔壁村领头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鼓着勇气上前一步,“都,都是娃子们打架,你们也不必……” “告诉你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你咋专往人脸上招呼呢!” “我怎么教你的?我告诉过你,打人要打软肋又疼又留不下多少痕迹!” 小不点兴致冲冲的在陈家阿爹面前邀功,“爹爹,我最厉害了,我先敲的他麻穴,然后直接坐到他蛇哪行,他完全反抗不了,碰都碰不到我一下!” 沉家阿爹欣慰颔首。 “好小子,有你爹我当年一半的风范!” “嘿嘿嘿。”小不点咧着乳牙傻笑。 隔壁村众人:…… 陈家阿爹上前一步,手中的狼牙棒一甩一甩,“怎么的,还要我送你们一程阿?” 隔壁村领头的那名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流云村诸人。 “你们这群刁民!” “我呸!” 陈家阿爹直接啐了一口,“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自己数数,小孩子打架,半大小子还来参合,参合也罢了,打不过竟然还找大人?你们还要脸不?二十多个人打九个娃子,竟然没打过,还要意思上门?!” 两边的娃子数量本来差不多,结果隔壁村一直搬救兵,数量就比这边多一倍了。 “你你你……” 老头子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陈家阿爹直接上前,“想要赔钱?可以阿,我们大人来打一场,拳头才是硬道理,来!” “来!” 身后流云村的汉子齐齐附和,提着武器就上来了。一排肌肉横生的汉子恶狠狠的盯着,隔壁村的人再次齐齐猛退三步,那老者气得胡子都跟着抖起来了。 “一群莽夫,我们走!” “呸!” 流云村的汉子纷纷对着落荒而逃的隔壁村吐口水。 “怂货!” 第十一章 周家的院子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冬日或许冷森,但盛夏里倒是凉快的紧,张妈妈原本还担心晚上蚊虫多,早早的备好了床帐和熏香,谁料竟是一夜安眠,睁眼时天色已朦胧,窗户微敞,呼吸间都是草木的清香,完全不像府里时都是被热醒的。 躺在榻上醒了醒神,哎哟,姑娘今天要去读书了! 一个翻身起来穿衣,顺便把还在酣睡的张青山揪醒。 “起来起来,快去烧热水。” 披上外衣走过隔间一道几步的小廊就到了九姑娘的屋子,九姑娘睡的东屋,朝向最好窗户最大,哪怕人到了乡下,张妈妈还是尽量给她布置最好的,窗纱是昨日新糊上的云红薄纱,褥帐是同色的云红轻纱,挂了一帘的悬珠流苏,薄光透进,珠子流光溢彩。 将帘子轻勾,小姑娘恬静的睡意就出现在了眼前,小嘴巴微微抿着,两颊是自然的红晕,羽扇一半的长睫根根分明,小姑娘是张妈养大的,可每次看到她的睡颜都心中一暖,生的这样好的闺女,府里杂没人喜欢呢! 伸手握住她肉肉的小手轻摇。 “姑娘起床咯,太阳公公都起床咯。” 小孩子贪眠,张妈妈唤了又唤,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人还是懵的,双手伸向张妈妈,张妈妈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知她才醒时是困倦的,一边轻声跟她说话一边在屋里慢悠悠的走。 “姑娘今天要去读书了,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小姑娘整个小身子趴在张妈妈的肩上,头发软趴趴的服帖在耳后,听到张妈妈的话也没吭声,张妈妈也不催她,又抱着她走了几圈,见她眼睛全睁开了,这才抱着她去后面洗漱。洗漱完,那边张青山也弄好了奶糊糊,张妈妈直接抱着她去堂屋。 把孩子放在椅子上,弯身给她系好小围裙,小姑娘自觉的拿着勺子开吃。 见她开始吃东西,张妈妈这才扭头收拾旁边的一堆东西,这些全是昨晚村民送来的。陈家的皮毛,张家的干果子,李家的土鸡蛋,东西都不贵,可难得的是心意。 昨天见识到村民彪悍的一幕,张妈妈心中本还担心,虽然流云村的孩子没受伤,可到底是因为自家姑娘才打起来的,这才刚进村就闹出这件事,还忐忑的以为村民会和自家生疏,谁想,晚饭刚过的时候,她们齐齐送来了东西…… “姑娘,昨天玩的高兴吗?” 小姑娘吃了东西,彻底醒了,听到张妈妈的话,点头,“高兴!”双眼弯弯,显然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张妈妈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比往日灵动了许多的眼眸,“那姑娘要好好跟哥哥们玩,要喜欢村里的叔叔婶婶,好吗?” 若是早知道姑娘在这里会这样高兴,就该早早来了省的受罪。 “好!”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乖乖的应了。 “真乖。” 张妈妈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用过早膳后太阳初升,从这里到苏三娘的住处还得走上一刻钟,怕日头毒了晒着姑娘,张妈妈也不再耽误,包袱挂在身上抱着孩子就出了门。大清早正是忙碌的时候,出了院门一路上都听到吵吵闹闹的晨音,有煮饭的有扛着锄头下地的,还有不知道谁高着嗓子喊娃娃起床的。 这里的一切连张妈妈都觉得新奇,更别论眼睛溜溜圆的小姑娘了,四处看个不停。 直至走到村中心的空地,张妈妈一顿,怀中的小姑娘已经扬起了笑脸。 “哥哥!” 村中心的空地上一群孩子正绕着圈在跑步,中间立了几个木桩子,好些个半大小子正在练拳脚把式,张妈妈不懂这些,可看了一会却觉得这些孩子的一拳一脚都极有章法的模样,唉,这些孩子是在训练吗? 谢君泽似乎在教导他们,负手立在木桩前在说着什么,小小年纪一派认真眉眼清淡气势却严,站在他面前的几个比他还高的都老老实实听着,张妈妈起了兴致,不由靠近了几步侧耳去听。 “肋骨下方,腹部左右,大腿内侧,指尖脚趾,这些地方,都可以用最小的力气给对方最大的痛觉,还不留痕迹。” 张妈妈:…… 所以昨天听到的打人不打脸打其他地方别留痕迹是认真的吗! 张妈妈看到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张妈妈了。谢君泽偏头看到张妈妈怀里的小姑娘正笑望着自己,含笑走近,微弯身直视小姑娘的眼睛,“昨晚睡的好吗?”小姑娘扬着大大的笑脸,眼巴巴的看着谢君泽。 今天的待遇和昨天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远。谢君泽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心里想的是小胖子那边这几日怕是不敢去小瀑布了,怎么把他们勾过来呢? 起身,“张妈妈好,昨夜可受蚊虫困扰?” 少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带着薄汗,可眉眼清俊笑容温雅,一点都不像农家儿郎,张妈妈不知觉的站直了身子,“一夜好眠,备好的驱虫熏香竟是没用上。”谢君泽点头,“院子里的那些话,和屋子墙下的花儿,都有驱虫的功效,妈妈不必再备其他的物什了。” 所以,那些叫不上名头的野花儿是他准备的吗?张妈妈正要道谢,一堆小孩子已经跑圈到了她们面前,“妹妹!”这些跑圈的还好,绕着圈总能跑到这边,那边中心练拳脚的可苦了,没法子就近看妹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谢君泽转身,微笑。 “二十圈。” 领头的那一脚步一顿,被后面没刹住脚的一撞差点倒地。 “不是十圈吗?!” 谢君泽偏头,笑容更深了。 “三十。” 跑圈的娃:…… “妹妹我们跑完了来找你玩!” “妹妹,妹妹,妹妹!” 一群孩子嗷嗷叫着撒腿跑了。 张妈妈看的可欢乐,这群孩子朝气蓬勃的看着真舒心,这厢谢君泽转身,“妈妈是送妹妹去苏姨那读书吗?”张妈妈点头,“过会子太阳就大了,走路要晒着她。”谢君泽点头,再问:“那妹妹在家里可有读过书?” 张妈妈摇头,“还没启蒙呢。” 谢君泽一手拉着小姑娘的手,一手点了点她白嫩的小下巴。 “一会见。” 你也要去夫人那学习吗?张妈妈的话还没问出口谢君泽就笑了笑,小跑着回了空地中心。见状,张妈妈也不站这打扰他们了,抱着小姑娘往苏三娘的住处去。 苏三娘住在村边缘的一处湖边,湖中心的精致小楼就是她的住处。现在荷花开的正盛,一湖的碧绿淡粉镶嵌,踏上竹子搭成的水上走廊,绕过三曲到了正门,正了正衣服,抬手轻扣三响,“苏夫人,我带着姑娘过来了。” 开门的不是苏三娘,而是一名和张妈妈年纪相仿妈妈打扮的妇人。 “还没起呢。” 一边说一边让开道让张妈妈进门。 还没起?张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高升的日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进门的一瞬间看的不是屋子里的陈设,而且屋子中间的那一堆乱石,看着都是些普通的石头,有些还好似被利器一分为二露出白花花的石心。 张妈妈实在好奇,哪里女子在屋子里摆乱石的? “这些是什么?” 那妈妈笑道:“主子一声最爱玉雕也最擅玉雕,这些是可能会出翡翠的石头,从滇南那边运过来的。” 这话一出,张妈妈长大了嘴,她虽不懂玉雕,但知道翡翠贵呀,顶好的翡翠近年越发少了,家里老夫人的抹额镶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祖母绿,轻易都不戴,都是重要节日会客的时候才拿出来。 当下再不敢小瞧那堆乱石了。 好在苏三娘虽人没起,但留了话,那妈妈直接带着张妈妈进了书房,指着书桌上的的一堆字帖,“这是主子留话说给姑娘临摹的。” 字帖被人随意的放在了书桌上,张妈妈识得几个字,将孩子放下,弯身看去,字帖页面泛黄,像是经年之物,右下角的名讳已经看不分明,模糊认得好像是兰亭二字。张妈妈皱眉,“可是姑娘还没启蒙呀,一笔一划都没写过,直接临摹字帖吗?” “写了她也不认得呀!” 那婆子早有准备,“放心,主子也说了,她不知道怎么教小孩子认字,也没耐心去教这个,正好小不点最近正跟着谢家小子学认字,叫他过来就是了,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所以,一会见的意思是早有预料了吗? 张妈妈突然觉得背上的包袱特别沉,沉到一点都不想取下来。那里面装的是一百两银子,本是打算当做姑娘的束捐的,现在说不在她这学还是去女学比较好来得及吗? 小姑娘被放下地后,整个小人儿还没有桌腿高,仰头看不到桌面也就不看了,偏头四处打量书房的陈设,最后眼神一顿,停在了临窗的一处台子上,台子上摆着各色没完成的玉雕,日光的碎金撒在上面,赤黄青绿紫组成了小姑娘眼中最漂亮的画面。 第十二章 今天谢君泽有事去镇上了,书房里只有陈幼安和九姑娘两个小不点在排排坐写写画画。现在正是夏末秋初最宜人的九月天,凉爽温暖并存的季节,秋阳愉悦的撒进桌面,将两个小人儿面前的纸张渡上一层碎金。 右边那张字迹已经铺满了大半页,字体瞧着有些软趴趴的但已经有了娟秀的雏形,肉乎白嫩的小手正拿着特制的小毛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就是速度有些慢,原是手腕上吊了一个玉兔捣药金镶玉坠子。 玉坠不大,约莫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整只玉兔似是整块玉抠出,触手滑腻不见半分棱角,眼睛以红宝石点缀,药碗以足金溶制所成。 而左边亦是同样的叠云纸,只是上面尽是不成形的乱画,东一撇西一捺,同样的特制小毛笔也没落在纸上而是被叼住了笔头在半空中摇来晃去,陈幼安叼着毛笔整个身子歪趴在桌上,时不时的看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小脸上全是急躁。 晃在半空的小腿蹬了又蹬。 妹妹怎么还不休息呢! 几乎在看到小姑娘停笔的瞬间,陈幼安眼睛一亮,直接呸掉口中的毛笔。 “妹妹,我们出去玩,难得谢大哥不在!” 将笔搁在桌上,左手握着右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活动手腕,吊着的小玉坠一晃一晃的,这玉坠看着不大,可玉和金都是实心的,对孩子来说还是有相当份量的。九姑娘牢记谢君泽说的话,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活动手腕,但练字时绝不能取下来。 哥哥说这是为了锻炼腕力,有了腕力以后才能写出好看的字来。 小姑娘探头一瞧,“你一个字没写,哥哥说回来要检查一篇字的。” “你再不写,时间就来不及了,苏妈妈说了,□□落时就回来了。” 现在离日落也只大半个时辰了。 “不怕。”小不点手一挥说得毫不犹豫,“谢大哥又不会揍我,最多告诉我爹,我爹也就是打屁股而已,我都习惯啦。” “哎呀,妹妹,我们好久都没有出去玩了,现在外面可热闹了,我们出去吧。” 小不点将来又不会走科举一路,再加上他自己也不爱读书,所以谢君泽原来对他很宽松,能识字明理就行了。可后来加了九姑娘就不一样了,严厉程度一下子翻了十倍不止,上午读书下午练字,原来就上午一个时辰,现在一整天都不自由了! 好容易今天谢君泽午饭后去了镇上,若不是为了等妹妹,早出去啦。 而且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大人们都在田里忙活,稻杆子都是小孩子们的玩具,小不点早就坐不住了。小姑娘摇头,手也活动得差不多了,再次提笔。 “不去,哥哥布置的还没写完。” “谢大哥不会骂你的,妹妹我们出去玩嘛~” 陈幼安急了,再等会谢大哥都要回来了,腿一翻就跳下了椅子,还伸手去拽小姑娘,“妹妹走呀,外面可热闹了,我们都几个月没出去和别人玩了,走嘛走嘛~”一边说一边拽,把小姑娘也拽下了椅子。 小姑娘挣扎,陈幼安鼓脸,“妹妹你忍心看我被打呀!” “阿?” “你要是不一起去,谢大哥回来肯定会告诉我爹,虽然我被打习惯了,但还是会疼呀,妹妹你忍心嘛?” 这几个月的相处陈幼安已经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妹妹参与了谢大哥就不会计较了,也不会告诉爹! “可是,可是哥哥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小姑娘也怕陈家阿爹的大手,虽然陈家阿爹没打过自己,甚至凶都没凶过,可每次看到他揍幼安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抖,可是作业没写完有些对不起哥哥呢。见小姑娘终于松动了,陈幼安拉着她就往外面跑,“没事,明天再写就是了,反正天天都要练字的!” 嗷嗷嗷,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你们两个小人儿想跑哪去呀?” 两人刚跑出书房就被走进堂屋的苏三娘给撞见了,见到苏三娘,小姑娘嘴巴一抿,非常明显的不高兴,小不点更是直接双手张开护住小姑娘,“坏人,走开!” 苏三娘乐了,几步走近曲手弹了弹小不点的脑门。 “人还没腿高呢,就学会英雄救美啦?” 小不点不高兴的把苏三娘的手挥开,双颊圆鼓鼓的。 “你让妹妹哭,你是坏人,不许你靠近妹妹!” 一边说一边推苏三娘的腿。 “你走你走。” 三岁半的娃子的力气苏三娘还真没放在眼里,也不理会小不点了,看向抿唇不高兴的小姑娘,笑道:“还生气呢?” 苏三娘这里最多的是石头,都说神仙难断寸玉,虽说都是老坑里出的好料,但一批下来能出翡翠的也不多,极品的更少。原本最初时见小姑娘喜欢翡翠,还以为她也会爱上玉雕,结果后来才发现,小姑娘爱的不是玉雕,她就是喜欢玉,对玉雕不仅没半分喜爱,还每次看到自己雕玉的时候都是要哭不哭的模样。 她说玉会疼! 璞玉只有雕琢过后才能成为美玉,她说玉会疼!!! 当时苏三娘就被气了个倒仰,彻底歇了教她玉雕的心思。也怕了小姑娘一见自己雕刻就要哭不哭的模样,彻底将书房让给了她们,自己换了个屋子专心玉雕。本来相安无事了几个月,谁料那次刚送进新料子,忙不迭的开始解石,也不知道衰到什么地步,明明都是品相上好的石料,竟连个靠皮绿都没出! 料子解了大半都是白花花的石头,苏三娘又气又累,只靠着桌子喘气,歇了一会又开始不信邪的解石,连什么时候小姑娘摸过来了也没注意。 所有的石头解完,竟连狗1屎地都没出!苏三娘已经阴谋论到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或者这一批货是假的?转头就看到小姑娘屁股底下还坐了一块黑砂皮的。 当时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好歹小姑娘是自己的弟子呢,往后还不知道遇不遇得到愿意学玉雕的好苗子,苏三娘便哄她这里面有漂亮的玉,解出来就是她的,小姑娘没忘记那些漂亮的翡翠,当下眼巴巴看着苏三娘解石。 这黑纱表象看着一般,蟒带也不清晰,苏三娘也不抱希望了,只是要勾起小孩子好奇心而已,这块没有以后总会有,只要她记住了就是好事。 直接一分为二。 低头一看,当时就傻了,里面竟然有玉,而且还是罕见的金丝红翡!水头质地还非常好,够得上阳绿的水准了。忙不迭的解了出来,拳头大小,红得艳丽金丝散布均匀,当时苏三娘哪来顾得上孩子?全脑子想的是可以雕什么东西了。 略想一翻就想好了要雕什么,直接下刀。 然后,苏三娘就知道了原来安静的小姑娘哭起来也可以震天响! 神仙难断寸玉,经验在丰富的老师傅都有打眼的时候,所以这一行里面运气福气眼力缺一不可,这次又进了新料子,解了两块没好的,这不,就想起小徒弟了。 “你看,是不是比你上次看到的漂亮多啦?这个是给你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苏三娘手心躺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玉镯,那玉料也就拳头大小,掏大人的镯子有点悬,小孩子的正好。 小姑娘接过镯子,嘴巴一撇。 “小红你怎么变这么小了?” 苏三娘嘴角一抽,“它不是变小了,它是变漂亮了。” “呜呜,小红你疼不疼?” “它是玉不是人,怎么会疼!” “呜呜,身子都少了一大半,小姑娘肯定疼死了,呜哇哇!” 小姑娘又哭了,苏三娘傻了,陈幼安急了,直接嚷嚷出来,“你坏你走,你快点走,你又把妹妹弄哭了,快走!” 苏三娘一个没防备竟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小姑娘在哭完全听不进劝,小不点又一直在嚷嚷,苏三娘耳朵疼心更疼! “苏妈!” “噗嗤,在。” 一直在旁围观的苏妈忍笑回应。 “去,去把那些关于品鉴的书都找出来交给谢君泽,让他明天就给她读,天天读给她听!这姑娘的审美再不教就没救了!” 苏三娘气得浑身都在抖。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全去田地里了,六七岁的娃子们也在那边玩得高兴,两个小人儿走在空荡荡的村里,小不点终于把妹妹带了出来,可一点都不高兴,也不想去外面玩了。 妹妹不高兴呢。 小姑娘眼角还挂着残泪满满的委屈,小红被郑重的收在了怀里。小不点急得直挠脸又不知道你该怎么安慰妹妹,抬头一看,天空一片金黄,眼角一亮,日落了,谢大哥要回来了,妹妹最听谢大哥的话了! “妹妹妹妹,我们去村口接谢大哥好不好?” 谢大哥聪明,他肯定有法子安慰妹妹的! 听到谢大哥这三个字,小姑娘稍微起了一点兴致。 “恩。” 两个小人儿去的也巧,刚到村口就看到路那边飞奔过来一辆青布马车,谢大哥中午就是坐那个马车走的!连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垫着脚尖望。 驾车的卫东和一左一右坐在外面顾云顾昊,三人正眯着眼打量马上就到的村子,然后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村口,那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卫东不由加快速度,很快停在两个小人儿面前。 哎呀妈呀还真是! 卫东还没反应,顾云顾昊一下子跳下了马车,“神童!” 刚起身准备下车的裴凤卿动作一顿,那个孩子也在这里?不由加快速度出了马车,果然是她。过去几个月,小姑娘还是白乎乎圆鼓鼓的,就是身量长了些,只是,鼻头微红眼角湿润,这是哭过了? 裴凤卿不由心中一沉,还没来得及细想,小姑娘出声了。 “哥哥!” 她还记得自己吗?裴凤卿心中有些诧异同时又有很大的愉悦,小孩子忘性大又过去了几个月,本以为再见她会当自己是陌生人呢?见她埋着小腿向自己跑来,裴凤卿不由嘴角上扬,身体也跟着弯下手臂张开。 然后。 然后小姑娘直直的略过他扑进了后面下车的谢君泽的怀里。 “哥哥!” 裴凤卿:…… 卫东顾云顾昊眼睛眨了又眨,最后齐齐望天。 “阿,今天天气真好呢。” 第十三章 谢君泽自然也注意到了僵住身形的裴凤卿,他也认识妹妹?只是这个念头还来不及深想就看到了小姑娘泛红的鼻头和湿润的双眼,将人一把抱进怀里,伸手抚过她眼角的残泪,“怎么哭过了?” 小姑娘刚才还满腔的委屈要跟谢君泽说,可现在还有三人杵在旁边,不知道是认生还是害羞,只是抱着谢君泽的脖子不吭声。谢君泽看了裴凤卿一眼,他已经站立好了身姿,眸色略复杂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娃娃。 倒是小不点开口了。 “苏姨姨把妹妹的小红雕成了镯子!” 上次小姑娘哭得震天响,谢君泽当然也是知晓的,一直知道孩子思想有时天马行空,没想到荒诞到了这个地步,玉怎会疼?被小不点戳开伤心事,小姑娘刚还忍住的委屈再度蔓延,双眼湿漉漉。 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玉镯子。 “小红只剩这么一点了,它肯定疼死了……” 旁边四人开始听到小不点冒出的这一句还摸不着头脑,再看小姑娘从怀里掏出的镯子,再结合她嘴里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卫东顾云顾昊齐齐抽了抽嘴角,不都关注雕刻的好坏和玉肉的水头么? 居然能想到玉会疼?! 神童果然和凡人不一样! 谢君泽轻拍小姑娘的后背,轻声安慰她,“小红不会疼,它和我们不一样,它不会痛痛的。” 和师傅说的话一样! 小姑娘紧紧抓着手里的玉镯,虽没继续哭,但小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了。小红身子少了一大半,它怎么不会疼!手中突然一空,紧紧拽着的小红已经到了如玉修长的手指中。 少年骨白玉,手镯艳如血,金丝环绕更是美不胜收。 抬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裴凤卿,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眼神,陌生,懵懂,以及看似呆滞实则防备的眼神。 裴凤卿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轻呼吸一口气压抑住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酸涩,镯子拿在手中却不说镯子,而是指了指小姑娘还立在半空的手指,轻笑温润道:“手指还酸吗?” 小姑娘这段时间初练字,哪怕是特制的小毛笔,谢君泽布置的课业也不重,但手腕吊着玉坠子确实是累的,再有就是手指,每晚都是酸疼的,指节时常带着红印,白乎乎的手上很明显。张妈妈心疼的每晚都给她揉手,但是没法子,练字是这样的,只能慢慢习惯。 小姑娘沉默了半响,点头,“酸。” 裴凤卿不急不缓,又再道:“那你还练字吗?” “练。” 这次答得很快,“哥哥说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写出好看的字。” 哥哥?熟悉又带着半分陌生的称呼让裴凤卿微微恍然,看了一眼沉默的谢君泽,再次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桌子举至小姑娘眼底,“小红是现在好看,还是以前好看?” 少年声音清风徐徐,将小姑娘心中的委屈和躁意一点一点抚平。 “现在好看。” “可是小红它的身子少了那么多,它一定疼死了!” 小姑娘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谁也劝不听。 还是头小犟驴? 裴凤卿忍住快要溢出眼底的笑意,点头道:“小红确实很疼。” !!! 这是第一次有人认同自己的看法,师傅和哥哥就不说了,就连妈妈都说自己想法是错的,玉是不会疼的!小姑娘一下子激动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裴凤卿。 “真的吗,小红确实是会疼的,我没有想错,对吧?” “没有想错。” 裴凤卿再次颔首肯定小姑娘的想法,小姑娘可高兴了,湿漉漉的双眼弯成了新月,笑得小乳牙都看得一清二楚。笑了一会突然一顿,然后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看着裴凤卿,“那你去跟师傅说,说小红会疼,让她以后不要再在小红身上动刀子了好不好?” “不好。” 裴凤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小姑娘顿时傻了,清透明亮的大眼清晰的印出惊讶疑惑不解。裴凤卿伸手,捏住她右手的指节轻轻揉捏,刚练字完没多久小姑娘手手还是痛的,现在被裴凤卿力度适中的轻轻揉搓,又酥又麻。 捏了好一会才道:“你手又疼又酸你都还要继续练字,小红虽然疼,可它变漂亮了不是吗?” “你为了漂亮的字可以一直坚持,小红自然也会为了漂亮疼一疼的。” 对,自己练字确实是为了以后写出更漂亮的字,可是,可是小红也是这样想的吗?小姑娘脑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脑子转不过来也想不明白,直直的看着裴凤卿,小眉头紧紧的,可是又想不出话来反驳,脸都急红了! 裴凤卿直接将手中的镯子举至空中对上正缓缓下坠的金乌。 镯子中的金丝遇到日光更是亮眼,裴凤卿轻轻转动镯子,里面的金丝似活过来一般来回跃动,一时间流光溢彩夺人眼球,小姑娘也看呆了,裴凤卿低眉看向震惊的小姑娘,微笑,“你看,小红在笑呢,它也喜欢它现在的模样。” 小姑娘怔怔的看着自己,似乎又呆了,裴凤卿将镯子放回她的手中。小手无意识的动了动,镯子的金丝再次发出漂亮的光芒,小姑娘动了又动,终于再次扬起了小脸。 “小红它真的在笑唉。” 第十四章 苏妈妈一边哼着软侬江南小调一边看着灶上的砂锅,锅里炖的是陈家送来的野鸡,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小火慢炖,现在日头刚升,浓郁的香气已经布满整个厨房。 “唉,小姐今早天蒙蒙亮才睡,六殿下更是一直没睡,可得好好补补……” 一边说一边把配料全部准备好。 “苏妈妈。” 小孩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苏妈惊喜的回头就看到九姑娘正站在门槛上了,惊喜的迎了上去,“哎哟,小小姐今天怎么来啦,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有事不必来吗?”一边蹲下一边往九姑娘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鸡蛋。 苏三娘没有子嗣,小九是她目前唯一的弟子,苏妈就称她为小小姐。 将鸡蛋抓在手心,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该怪师傅把小红弄疼了,来跟师傅认错的,可是师傅还没有起来。” 九姑娘一直都是知错就改的好娃娃,小红虽然疼,可它变漂亮了,它也喜欢它现在的样子,是师傅让它高兴,可自己还气了师傅两次。 小红这事苏妈当然知道,还看了两次笑话呢!笑意刚闪过双眼就看到小姑娘清透的双眸满是忐忑和不安,特别愧疚的模样,鸡蛋被她攥得紧紧的。一下子心就软了,小姐没有孩子,苏妈是把九姑娘当小主子看的。 摸了摸她黑亮的额发。 “小小姐不用担心喔,师傅不会怪你的,师傅最喜欢小小姐了。” 小姑娘不应,眉宇间还是不安。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苏妈还是知道了一些九姑娘的性子,这孩子性子软乎,就是有点倔,一旦她认定的事情,轻易改不了,是个驴脾气。这时候自己说再多这孩子也是听不进去的,偏头一想,有了! “师傅还在睡觉,那小小姐去西屋帮师傅选石头好不好?小小姐选完了师傅也就起来了,师傅起来看到小小姐帮她选石头,会很高兴的。” 苏妈没忘记苏三娘的念叨,说这孩子是有福运的。 “选石头?” 小姑娘也想起来了,自从选了小红出来后,师傅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再选石头的,眼中的不安一下子散了,急巴巴的求证,“我选了石头师傅就会高兴是吗?” 苏妈点头,嘱咐道:“选就可以了,西屋里也有毛笔,小小姐选中了哪块就用笔画一道痕迹出来,千万不要自己去搬,知道吗?” 西屋都是新进还没动的石料,最小的石料也有凳子大小,都还没解石自然没有碎石,小孩子根本搬不动,不过怕她万一一时兴起所以还是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应了,转身哒哒的往西屋跑去了。 苏妈站在门口直到小姑娘的影子消失在回廊才笑着转身,唔,先蒸个鸡蛋羹,小孩子饿得快,可不能饿着小小姐了。 “小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苏妈端着鸡蛋羹正要往西屋去,结果出门就看到了披着外套揉着眉心的苏三娘。算了算时间,这睡得,竟才一个多时辰呢! “睡不安稳。” 苏三娘声音很是沙哑,又道:“小六呢,他睡了没?” 说起那边苏妈妈眉心亦是颦起,摇头,叹道:“没睡呢,一直在东边的荷花边上,我去问了,不想睡也吃不进去东西。”想了想,竟是不赞同的又道:“不是奴婢说您,小姐您不该这么早把事情告诉他的。” “他既然已经来了这就代表他没了退路,现在不说,以后也会知道的。” “还不如早点说了一起痛,总好过以后他自己察觉了!” 说起这个苏三娘只觉头更疼,竟提也不想再提,摆手不愿继续,瞥眼看到苏妈妈手中的鸡蛋羹,“妈妈你不是不爱食鸡蛋吗?”苏三娘一提,苏妈妈这才惊醒。“哎哟,差点忘了,这是小小姐的。” 将鸡蛋羹塞进了苏三娘手里。 “小小姐天刚亮就来了,说是给你赔罪来了,我瞧着孩子挺不安,就先打发她去西屋捡石头玩了,你过去一趟,免得孩子还一直不安呢。” 左右四下无事也睡不着,苏三娘点头,端着鸡蛋羹往西屋去了。 小姑娘拿着毛笔站在乱石堆中,东瞅瞅西看看,她完全不懂料子好坏,更加不会分辨蟒带纹路,只凭第一眼感觉,觉得哪块好就用笔在上面画一道口子,苏三娘过来的时候小姑娘正蹲在一块石料面前犹豫不定,笔立在半空,一会向前一会又收回。 觉得小孩子犹豫不定的模样还挺好玩,苏三娘倚门看了半响后才抬脚出声。 “为什么画不下去?” “师傅!” 小姑娘一惊,竟没蹲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不等苏三娘问又自己麻溜的爬了起来小跑到苏三娘面前站定,小手背在身后,老老实实交代:“不知道,我又喜欢它又觉得它好像有我不喜欢的东西,说不好。” 小姑娘初见时挺谨慎,熟了以后小性子就出来了,特别小红的事情后,见到自己更是一脸的不高兴,哪像今天这般乖巧?小身子立得端端正正的,大眼时不时的瞅你一眼,你一看她,她马上就垂眼,然后再看你一眼。 醒来的烦闷似乎都消散了。 苏三娘蹲下和她的视线平视,“你这头小倔驴,不是一直嚷嚷着小红身子疼么,谁那么大本事,把你都给说服了?” 小姑娘缩了缩肩膀,“是个不认识的哥哥。” “不认识的哥哥?” 苏三娘诧异了。 小九来村子几个月了,这村子里的男娃她也都认清了,不认识的哥哥,那就是小六咯?可是她和小六,不是认识么?几个月就已经忘干净啦? 不由再问:“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哥哥?” 小姑娘摇头,“不认识。”大眼眨了眨,想了想又很不确定的加了句,“可是我不怕他,我很喜欢他。” 好吧,看来是真忘记了,只是还有些模糊的感觉。 苏三娘摇头将鸡蛋羹放在小姑娘手里,特意给孩子蒸的,碗很小,小孩子端着也不费劲。小六面暖心却硬,这孩子又是个驴脾气,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她给说服的,但好歹,这孩子在他心里是挂了勾的,不然也不会费心思去开导她。 “师傅没有生气,可小九可不可以帮师傅做一件事?” “什么事?小九保证一定做好!” 小姑娘眼睛一亮,手中的小碗差点没端住。 苏三娘笑着伸手扶住碗沿,“你先把鸡蛋羹吃了,不然苏妈知道会生气的,吃完了去东屋后面的走廊,昨天跟你说话的哥哥在那里呢,他心情不太好,小九去叫他吃饭睡觉好不好?” 昨天那个哥哥? 小姑娘显然没忘记,当下就点头,低头快速舀起鸡蛋羹。 小姑娘离去后,苏三娘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画了五块出来呢?左右睡不着也静不下心,苏三娘索性挽了袖子开始解石。 裴凤卿负手站在竹廊上,现已初秋,荷叶虽还绿荷花却已不见了踪影,立身竹廊前面又是一片碧绿,这样好的景致瞧一眼就只觉心旷神怡,可裴凤卿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满目的青绿也只剩血红的萧索。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畜生? 神佛若真有眼,又怎会纵容他登上那个位置! 小姑娘站在裴凤卿身边,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有担心有害怕。这位哥哥昨天笑起来那样好看,怎得今天竟然有些泛红,瞧着就让人害怕。可是小姑娘没有离去,不知怎的,竟也跟着难过起来。 明明隔壁小不点被陈家阿爹打屁屁的时候哭的那样厉害,自己都没有跟着难受,为什么这位哥哥没有哭,自己就觉得难受想哭了呢? 裴凤卿沉浸心中不觉外事,直到察觉衣袍下摆的轻微力量才回神,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身边仰着头的小姑娘。 “哥哥,你怎么了?” 小孩的声音和她的眼前一样,充满了担忧。 裴凤卿低头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看了半响后缓缓蹲下和小姑娘的眼睛平视,仍旧看着她的眼,只是棕黄色的瞳孔无神,似透过她看到了天边,许久之后,裴凤卿回神,偏头,试图上扬嘴角却是徒劳无力。 良久后抿唇,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我爹杀了我娘,杀了我爷爷,他还纵容别人杀我。” 话出口,竟笑了出来,拉着小姑娘的手。 “这种畜生,他全尸都嫌脏了地,只能挫骨扬灰了是不是?” 小姑娘一下子抱住了裴凤卿,肉呼呼的小手拍着他的肩膀。 “哥哥不难过,抱抱就好了。” 哥哥刚刚明明笑了,可为什么觉得他更难过了呢?那些话小姑娘根本没听懂,只想到小不点哭的时候只要抱抱他他就不哭了,这会子直接抱住了裴凤卿安慰他。 裴凤卿在湖边站了一夜,身子早没了知觉,这会子暖呼呼带着奶香的小身子扑进怀里,被寒冰封住的心好像有了一点回暖。这点温暖太重要了,裴凤卿不愿意它离去,亦伸手,将孩子死死的禁锢在怀里。 麻木的身子逐渐颤抖,干涸的一夜的双眼终于湿润了起来。 小姑娘一直拍着他瘦削的肩膀,突然觉得脖子处有些痒,好像湿湿的?低头想看可是哥哥抱得太紧了,动都动不了,想了一会就放在了一边。 “哥哥不难过,囡囡陪着你。” 先皇一生子嗣众多,一直未立太子也没偏爱哪一个,最宠爱的却是皇孙裴凤卿。皇孙裴凤卿襁褓之时就被先皇养在身侧,一应待遇直比太子,当时所有人都道王爷们怕是没指望了,这下一任帝位,十有*都在皇孙裴凤卿身上了。 当时先皇虽已六十高寿,但素爱养生之法所以身子健朗,众人都认定先皇会抚养皇孙长大成人,谁料后来先皇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弥留之际将位置传给了皇孙裴凤卿的父王,文采武学都不出众的三王爷。 第十五章 苏妈妈再去西屋的时候就见苏三娘一脸严肃地看着桌上已经解出来的玉肉。苏妈妈一直跟着苏三娘,对玉肉自然也有些见识了,探眼一瞧就笑赞,“小姐今天的收获不小,怎的还这般严肃的模样?” 紫檀桌面上放在三块形状大小皆不同的玉肉。 最大的圆铂一般,最小的只拳头大小,料虽不大,难得是水头清润颜色逼人,特别是最小的那一块,竟是罕见的蓝翡,颜色由浅渐深,最深处是惑人的海蓝色,这颜色太喜人,苏妈妈没忍住上前拿着把玩。 未经雕琢就已经这样漂亮。 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抬眼一看苏三娘竟还是严肃的脸色,不由疑惑再问道:“出了好料小姐还不高兴?以前的那些料子,一批能出两块就是好的了。”苏妈妈口中的两块是指水头极好的玉肉,豆种芙蓉种这些苏妈妈都看不上更别说苏三娘了。 再低头一瞧,未切开的石料还剩了大半,眼皮一跳。 “这次的料子真好!” 苏三娘的眼神始终凝聚在裴翠之上。 “这三块玉肉是五块石头出的。” “五出三?!” 苏妈妈不由得诧异插嘴,好料难寻,现今好翡翠是越发的少了,哪怕经年的老师傅也没有五出三的眼力,打眼的人那是大把的有,想到这跟苏三娘福了一礼,“老奴在这恭喜小姐眼力大涨了!” 苏三娘听到这话却是摇头,抬头看着苏妈妈。 “不是我选的,这五块石头是丫头挑的。” 苏妈妈:…… 苏妈妈第一个反应是低头去找已经被切开的碎石,切开的碎石随意的堆在一边,苏妈妈蹲下身眯着眼仔细的看过去,一条,两条,五条!这些碎石上面真的有弯曲的五道笔痕,是自己让小小姐拿笔画的! 上次的红翡可以说运气,那这次的又怎么说?! 苏妈妈一时也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苏妈妈傻了,苏三娘却做好了决定,深呼吸一口气道:“你让陈家李家的那几个过来,把石头全部解开。” 全部解开,就知道是这批料子好,还是丫头的运气好了。 苏妈妈一想也是这个理儿,点头,起身往外去,刚走到门口又听得苏三娘又道:“把谢老头子也喊过来,我有事跟他说。”苏妈应了,等了一会见苏三娘没有其他的吩咐才出门去了。 苏三娘一个人站在西屋,视线再次凝聚在玉肉上,潋滟的双眼若有所思。 谢老爷子年纪大了,他到西屋的时候,几个汉子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解石了,苏三娘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眉色瞧着和往日的玩笑很不同,谢老爷子本来想打趣几句说近几月都没招她这次又要闹什么,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负手也在一旁安静看着。 四五个汉子动作当然比苏三娘的动作快,剩下的石料大半个石头全部都解了出来,就剩最后放在角落的,陈家阿爹正要去搬那块,苏三娘却出声了,“那块不用了,麻烦你们了,下去歇息吧。” 怎么不搬了? 苏妈谢老爷子看得正起劲,就剩最后一块了? 不过苏三娘的话别人不敢有意义,他们自然也不会出声,陈家阿爹几人行了礼退下去了,苏三娘走向最后一块石料,素白的手指在石料表面轻敲,“我来的时候,丫头正在这块犹豫不决,想要又不想要的。” 说完,也不管二人的脸色,自顾自的开始解石。 苏妈的表情不说,谢老爷子却是疑惑。莫名其妙被喊来看了半天的解石,说的话又没头没尾的,“出什么事情了?”苏三娘没空理他,专心手中的动作,见状,苏妈妈从头到尾跟他解释了一遍,连同上次那块红翡一起。 听完,谢老爷子眉头挑得老高,第一时间看向了后面解开的石料,玉肉有,不过质地颜色水头都不好,也出了三块,但和前面解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价值,这三个加起来都不如前面三个的零头。 谢老爷子也不再多言,只专心看苏三娘的动作。 他也很想知道,这块想要又不想要的石头会出什么! 这块料子的表象不错,蟒带清晰,黄棕色的石料上石纹明显,蟒带附近甚至有朦胧的玉雾,苏三娘看了看,直接开始擦石,擦了一会,将旁边的水往上一浇,明艳的绿色瞬间夺人眼球,但三人的神情都一瞬间呆滞了。 水头很好,颜色很漂亮。 可,表面布满了裂纹,如同上好的绸带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褶子。 苏三娘眯眼看了一会,这裂纹也不知道吃透没吃透,若是吃透了,要这裂纹的程度,哪怕是祖母绿也废了,这裂纹太密集,掏个戒面都勉强。结论马上就出了,苏三娘也没耐心再磨蹭,直接对半开! 整块石头一分为二。 谢老爷子急急探头。这块石料除了外面的一层,里面全都是玉肉,若是没有这裂纹,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足为过,可是,这裂纹竟然和玉肉生为了一体,从头密布到尾,没有一处放过。 “可惜了……” 谢老爷子摇头叹了一句。这句叹息之后,三人都没再说话,苏三娘定定的看了裂纹半响,最后起身,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谢老爷子,“你找人,我要京城最好的铺子卖玉雕,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这话一处,苏妈妈第一反应是将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口。 而谢老爷子也完全收敛了神色,沉声道:“虽然这次事情看起来很不像巧合,我也曾听闻孩子眼睛干净,很多人幼时都有天赋异禀之处,但这事她本人都不知晓,你我二人也不能保证以后都能如此。”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苏三娘也不再犹豫。 “明年初夏的滇南公盘,我会带她去。” 滇南是离这最近的翡翠原料出产地,每年初夏是最热闹的时候。 “你也不必劝我,若她这种能力一直有我自然高兴,若没有,这事也定下了。我积年的好料很多,就算没有丫头的好运,将来我也定能拿到很多好料,这点不必担心。” 看着谢老爷子的眼睛,里面全是野望。 “我们真要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现在小六已来,哪怕你想,也不可能了。” 六殿下过来的事情谢老爷子当然一早就知晓了,想着二人定有许多话说,是以昨天并未过来。从苏三娘的话里联想了很多,在京城卖玉雕,做的是贵人的生意,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那就是走最上层那批人的路子。 谢老爷子想的不是钱,而是这后面的关系。 做贵人的生意,哪怕不刻意打听,闲谈几句都能知道最新的事情,若是刻意打听结交…… 越想越觉得这事情的可行,六殿下一来,将来定有回京的一日,他会需要这些,现在就要开始筹谋起来。 “明面上的主人我也想好,我会给十三弟写信。” 十三王爷是先帝幼子,出了名的纨绔,现在更是闲散富贵王爷,遛鸟打架无一不精。 十三王爷和平乐长公主关系最好,这点谢老爷子自然知晓,十三王爷出了名的只爱钱财美人,对权势一点都不喜好,由他来做明面上的主子,哪怕那间铺子做得再响亮,响亮到皇上察觉,一查是十三王爷的,也不会再管了。 谢老爷子正在心中思量自己这边该派哪些人去,却又听得苏三娘道:“名字我也定好了。” “哦?叫什么?” 苏三娘低眼看向还摆在桌子上的玉肉。 “周九。” 周九?这名字,那个小丫头落进了她的心里?他们两人也不需要遮掩,苏三娘直言道:“我没子嗣,她是我的徒弟,虽然我将来不靠她养老,但也盼着她或者她的子孙在我膝下承欢的那一天。” “开铺子的契机是从她身上来的,哪怕她后面没这样的好运,也是她该得的。” “我们开铺子自然不为钱,但她不同,她需要钱。” “挣的钱你二,我二,十三二,剩下的四分全部给她。” 自己虽贵为公主,但已经远离了权利中心,若真论对她将来有什么帮助,其实并没有。若小六成事了,她这一生自然富贵荣华高枕无忧,若未能成事,到那时,最多撇清关系让她不受株连,唯一还能再给的,就是这些钱了。 师傅不是白叫的,自然要为她的一生负责。 第十六章 小姑娘奉师傅的命令来劝裴凤卿睡觉,裴凤卿自然依她上了床,结果裴凤卿没睡着,她倒是睡得香甜。整个人缩成一团粉嫩的嘴巴微张一起一伏,脸蛋睡得红彤彤的,裴凤卿半躺在床上,眼睛酸涩却还是不能入眠。 一边想事情一边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小家伙。 难过的时间已去,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回京,又用什么样的身份回京,而用什么样的身份回京才足以让他忘记父子的关系再次相信自己? 现在户部尚书是大哥的岳父,户部早已成了他的钱袋子,自己走时,二哥似乎正和兵部的人有联系,飞羽军统领的女儿入了王府成了侧妃,而三哥,虽然没有前面两位的势力雄厚,但年初时已经入了工部任职。 而剩下的刑部吏部都掌握在那个畜生手中,唯一剩下的,就是不怎么出彩的礼部。礼部主管祭祀典仪,做好了是理所当然,做不好就全部遭殃的礼部,能做什么?现任的礼部尚书祖青云,六任尚书之尾,平时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多少存在感。 礼部,该如何拿下又该如何做? 沉思中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裴凤卿忽得抬首就见谢君泽抱胸倚在门口望着自己,见自己抬头,爽朗一笑,“打扰到殿下了?” 谢君泽已年满十一,少年已在抽高身形,朴素的青色短打穿在他身上亦让人觉得不凡,明亮的眼里是极大的自信和理所当然。裴凤卿半靠在床上的姿势不变,亦是颔首浅笑,“不打扰。” 从谢君泽的眼睛和他稳步过来的步伐,裴凤卿终于知晓从昨日相见直到现在都存在的莫名感觉是什么。 他释放的善意和热情都不假,只是下面藏着深深的审视。 审视你的一言一行,审视你身上的价值,审视所有的一切。 谢君泽信步走至床边,见到里面鼓起的那一团神色才变了变,很快收敛神色,不在意道:“原来殿下和妹妹是旧相识?” 顺着谢君泽的话裴凤卿亦偏首看向里面窝成一团的小人儿,小丫头依旧睡得香甜,脖子上挂的平安扣落了出来,裴凤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悬悬挂在被边的平安扣翻了个面,露出了反面的卿字。 卿字刻得极小,但挡不住谢君泽眼睛。 这块平安扣从小丫头进村就一直戴在脖子上,平日也好好的藏在衣服里面甚是爱惜,一直以为是长辈所赐,原来竟是他给的么!谢君泽定定的看着那个卿字,忽而出声道:“殿下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不知。” 裴凤卿摇头。 谢君泽抬首,看着裴凤卿的眼睛,微笑。 “虽是长辈赐不能妄言,但我最讨厌的,是我的名。” 轻偏首,似疑惑又似自言自语。 “君泽。”顿了顿笑意更深,声音更轻,紧紧凝望裴凤卿的眼。 “君择?” 也不等裴凤卿的答复,收拾了若有似无的笑,像是闲谈一般轻松道:“我的人生我的路自然由我自己来选择,若这两字反过来,就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词了,殿下觉得如何?” 君择,择君。 裴凤卿亦看着他的眼,眼中只有清淡的浅笑,好像刚才的示威是自己理解错了。裴凤卿点头,赞同,“良禽择木而栖,自然好。”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苏三娘和谢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一坐一站的人,明明两个都在笑,怎么会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苏三娘和谢老爷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裴凤卿起身。 “姑姑,太傅。” 谢老爷子摆手,“我已辞官多年,拖大,殿下唤我一声老爷子也就是了。本来昨日就应该前来拜访,今日才来,还请殿下赎罪。”说完弯身,裴凤卿自然不能受这礼,退后一步避开,亦弯身,“您是皇爷爷生前最敬重之人,以后切莫如此,晚辈受不起。” 谢老爷子已经快八十的人了。 当年他以十五岁的举人震惊天下,然后为还是幼年皇子的先帝启蒙,一直深受爱戴。 “行了,分开说吧。” 苏三娘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彼此谦让,看着里面熟睡的小丫头,降低了音量。已经做出了决定,主要就是为了裴凤卿他当然有知道的权利,而谢君泽,则是老爷子最喜爱最器重的孙子,他自然也能知晓。 谢老爷子将谢君泽带到了外面的湖边。 侧头凝眉,“你和殿下刚才在里面说什么?” 初秋天气凉爽,湖边带着丝丝凉意拂过脸颊,谢君泽双手撑在竹廊之上,一派轻松,“说不喜欢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君泽,我喜欢择君。”谢老爷子如何睿智,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画外音。 “你竟然敢这样说?!” “如何不敢?” 谢君泽站直身子,直面老爷子的怒气。 “爷爷您读书是为了育人,是为了教导先帝,而我不是,我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 “你!” 谢老爷子怒瞪,谢君泽不给他机会,又道:“爷爷您当年十五岁就成为举人,而后一甲进士,金殿钦点状元郎,我一直都以您为目标,既崇拜又想超越。” “我,六岁童生,九岁秀才。” “是您不让我接着考,是您说我锐气太重,是您说死读书不如不读书,是您说带着我出来云游体验风土人情,是您说我需要平心静气,是您说怕我过刚易折。” 谢君泽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微微泛红的双眸泄露了他的不甘。谢老爷子如何不明白?这个孙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聪明以至于到了有点自负的地步,所以才会带着他出来,来流云村本是看六殿下是龙是虫,也是为了君泽能平下心。 现在已经确定了殿下不甘为虫,将来能否腾飞还不知晓,至少,从龙之功有一半的希望,他竟不懂么! 这些话不适合出现在人前,老爷子没有说,但眼里已经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谢君泽看懂了老爷子的失望,竟又轻松一笑,像是撒娇一般,“爷爷,我是您的孙子,在您眼里,我除了这条路,其他路我走不出通天大道了?” “他的将来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将来一定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爷爷,我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这条路是您帮我选的,可我并不喜欢,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一生来赌自己的一生,我的人生,只会抓在我的手里。” 谢君泽再次俯身抓住竹栏,力不重只是轻握。 “我会站在权利中心等着他,若他能让我心甘情愿臣服,我自然会倾尽所有送他上云端,若他不能……” 未尽的话没有出口,眼中的冷漠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同一时间苏三娘也把她和老爷子的打算道明,这件事裴凤卿自然不会拒绝,还建议了几点其他的方面,苏三娘点头,然后还是没忘记刚才的一幕,“你和谢家小子是怎么回事,都在笑,可瞧着总觉得诡异。” 苏三娘没问,裴凤卿自然也没忘记择君二字,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我是龙困浅滩,而他正是猛虎出山之时。” “我现在没有本事让他臣服,他自然心有不愿,而他本也有自傲的资本。” 苏三娘皱眉,“你们两不合?” 谢家子孙众多,谢老爷子就带了这一个在身边,如今又让他参与这件事,很明显的打算。谢君泽确实聪明,苏三娘也喜欢他,原以为两个聪明之人会义气相投,可是现在,竟变成了两看相厌吗? 谢君泽有他的傲气,裴凤卿自然也有。 含笑看着苏三娘。 “谢家身为先帝重臣,现已被新帝慢慢放逐,我也很想知道,待我回京那一日,他会以怎样的姿态站在我面前,是否,有让我拉拢的本钱。” 谁也没瞧上谁,那就都靠本事说话。 第十七章 苏三娘故意沉着脸和刚睡醒的小丫头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头发睡得毛茸茸的头帘乱飘,鸭蛋青的大眼瞅瞅苏三娘又瞅瞅这屋子,搔了搔脑袋,疑惑道:“我怎么到师傅的屋子来啦?哥哥呢?” 苏三娘皱眉,语气不悦。 “我让你去劝哥哥睡觉,哥哥没睡,你自己睡成了一个小猪。”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小姑娘眼睛眨了眨然后一睁,想起来了,就是为了跟师傅赔罪然后去找那个哥哥的,然后自己先一步睡着了?!一轱辘翻身老实盘腿坐好,手规规矩矩的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抱胸的苏三娘,“师傅我错了。” 认错认得比谁都快,改得比谁都慢! 苏三娘强装的怒气再也维持不下来,噗嗤一声乐出来,手指摁着小丫头光洁白嫩的脑门,“不仅是个倔丫头还是个迷糊丫头!”顺着苏三娘的力气小姑娘四仰八叉的倒进了床榻,肉呼呼的小手小脚高举,活生生一个小王八! 小姑娘抿唇有些委屈,敢怒不敢言,爬起来后瞧瞧往床里边挪了挪。 可怜巴巴的模样彻底取悦了苏三娘,又气又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让你办事你也没有办好,现在,跟着我学玉雕怎么样,跟我学玉雕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苏三娘依旧没放弃这件事。 虽然小姑娘的好运还有待考据,但自己最擅的是这个,若她好运能长存,岂不是两全其美?璞玉只有最精心的雕琢后才能蜕变为美玉,不然终究是凡物罢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屁屁再次往里面挪,大眼东飘西瞅,就是不看苏三娘。 虽然小红变漂亮会高兴,可是自己怎么能在小红身上动刀子呢! 好吧,虽然没有回答,就差在脸上写上抗拒二字了,得,徒弟已经收了,好坏都得兜着,指望不上她了。“行了,你不学就不学吧,不过。”顿了顿,认真道:“不学玉雕可以,但你得跟着我学赌石,这个必须要学。” 如果她的好运一直长存,那她必须要用学识眼力经验来掩盖,若她的好运不能长存,玉铺的事已经定下了,十三那边也送了信,将来她也要有几分真本事站在十三面前才行,不然自己等人若有一朝离去,她一人如何牵制住十三? 没天赋不要紧,勤学数年,哪怕只一分真本事,再装几分就行了。 只要不在小红身上动刀子,小姑娘可好说话。 “学!” 小姑娘坚定点头,然后顿了顿,“赌石是什么?” 苏三娘实在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小丫头运道这样好,她随便找的几块就抵得上旁人一生所求了,结果呢?正主压根就不明白这叫什么! 不过,说起学东西,小丫头其他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书画这两样可以靠苦练,而棋要等她开悟后才能下手教导,那其他东西呢? “琴瑟筝箫你喜欢哪一样?” 人的精力有限,她既要练字读书画画,再长两年还要学棋,再加上赌石这一项,其他东西她也只能选一样学了,贪多嚼不烂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研究,还有其他偏门,要等她长大了自己去决定要不要接触。 小姑娘眼睛更迷茫。 “那些,是什么?” 苏三娘:…… 好吧,苏三娘承认自己真没有多少耐心,特别是对懵懂的孩童。伸手将小姑娘奶香的身子捞起来,抱着她洗漱穿衣然后直接去了琴房。琴房位于小筑的最南侧,打开窗户不仅能闻荷香更能遥望岸边的青葱竹林。 将小姑娘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苏三娘走向摆在窗下的七玄琴。 整个琴身并没上漆而是最原始的红木色,斑驳的年轮痕迹添了不少古朴大气,苏三娘双手立于蚕丝一般透明的琴弦上,手指轻勾几声琴音就随之飘出,侧头看向因为琴音而睁大眼的小姑娘。 “这是琴,我奏一曲你听。” 说罢不再看小姑娘,指尖眼眸都落在琴弦上,指尖轻勾。 前奏舒缓,琴音轻点如玉落圆盘清脆,而后一声铿锵琴声骤然变急,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高亢,琴声紧紧环绕在耳边心上,抓得心跳也一声比一声急,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一曲终落,苏三娘双手覆在琴弦上,掌心依旧能感受琴弦的颤动。 回头再看小姑娘,整个小人儿嘴巴打开,像个小傻子般,双颊粉扑扑的。不由笑道:“你虽不明琴音,倒也能感受到氛围,说明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我今天弹这一曲,是战曲,名大周鸣金。” 其实这不是完整的大周鸣金,完整的大周鸣金需战鼓来合,琴音再急也到底少了一分磅礴和大气,激昂的战鼓声最能让人热血沸腾。 起身,走到还在兴奋的小姑娘面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这便是琴,想学么?” “想!” 小姑娘忙不迭的点头。 苏三娘却又不应了,“我先找人帮你做一架小木琴,你这两月没事就天天乱弹着玩,两月以后你若还喜欢,我便正式教你。” 学任何东西都是苦差事都需要持之以恒,而琴更需要每日苦练,若她只是一时兴起不能坚持,硬逼也没多大作为,要她自己真心喜欢才好,若两月后她已经兴致寥寥,再试其他的。 “学学学!” 小丫头被琴音震撼了,迫不及待的抓着苏三娘的手。 苏三娘伸手直接捏着小姑娘粉扑扑的脸蛋儿,好笑道:“今天师傅有事呢,小木琴明天就有了,到时候你自己弹着玩儿。”小姑娘撇嘴不高兴,苏三娘又道:“你去找谢家哥哥玩,哥哥在想你,你去找他好不好?” “哥哥在想我?” 小姑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琴,好吧,琴重要,哥哥也重要,吧嗒一声跳下椅子,伸手,“打勾勾,师傅你明天要给我小木琴。”孩子气的执着苏三娘并不觉得好笑,她是真心喜欢才会如此,只盼她会一直喜欢。 伸出小拇指和小姑娘对接。 “打勾勾,说谎的是小狗。” 得到承诺小姑娘心满意足,抓着苏三娘的手让她蹲下垫着脚尖在苏三娘脸上啵了一个。 “师傅最好了!” 说完就害羞的跑出去了。 苏三娘手抚脸,诧异的看着小姑娘跑远,良久后失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小孩子了,他们亲近贴心时真没人能抵挡,恩,讨人嫌的时候也是真的讨人嫌! 这几个月小姑娘一直和小不点来这里,早就把路摸熟了,出了湖边小筑就径直往右边跑,君泽哥哥住在右边的竹楼里!迈开小腿冲,“哎哟!”拐角就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眼睛直冒金星往后仰。 “冒冒失失往哪去呢?” 软乎乎的小身子也被人直接抱了起来。 “哥哥!” 小姑娘惊喜,撞上的人不是谢君泽是谁? 欢喜的抱着谢君泽的脖子,笑眯眯道:“哥哥是在这等我吗?” 小姑娘现在精神头非常好,双眸写满了灵动声音更是喜人,谢君泽只觉心中的烦躁都随着她的欢喜散去了,笑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等你呢?”小姑娘笃定点头,“师傅说哥哥在想我,让我找哥哥玩,所以哥哥一定在等我!” 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弯成幅度就僵住了。 都猜到自己要走了吗? 谢君泽突然不敢看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眼。 本以为至少可以陪你到懂事的…… 在流云村呆了一年,虽知道这里有长公主也知道村民都不凡,有过很多猜测,但真的没想过是在这等裴凤卿,院以为爷爷是让自己在这静心沉淀,也算好了时间,还有两年才有秋闱,那时候小丫头也懂事了,也能记得自己。 可是裴凤卿来了,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家已经大不如从前,若再不奋起,数年后怕是都得从京中搬离了,爷爷信他,可自己不信他,谢家的门楣谢家的脊梁不需要靠别人撑! 不忍看小姑娘信任依赖的双眼,谢君泽将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小姑娘突然被摁在胸口,不知道谢君泽为什么突然这样,小身子挣扎,闷声闷气,“哥哥你干什么呀!” 好一会后禁锢住小姑娘的力量才放开,小姑娘气鼓鼓的抬头怒瞪,小嘴噘得都能挂葫芦了,谢君泽轻红微湿的双眼泛起最温暖的笑意,“哥哥错了,我们出去玩,玩一整天好不好?”小姑娘气性来得快散得更快,听到玩马上就笑了。 “玩!” 谢君泽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一边低声和她说话一边坚定前行。 我很抱歉,不能陪你长大。 我一定会撑起谢家,将来也会为你撑下一片天,若他出事,我一定保你安然无恙。 第十八掌 同样的书房同样的两个小人儿在练字。小不点前面摆的是百家姓,而小姑娘面前摆的则是矿石解析。她还太小尚未开悟,这时候教她什么也是理解不了的,反正她要练字,苏三娘索性就拿这本书给她抄写。 不理解没关系,日日抄写总能记住几句,日后理解起来也便宜些。 这次两人的进度完全反过来了,小不点已写完了大半,小姑娘才堪堪几行字,翡翠石料上都分布砂砾,红,白,黄,褐,黑,灰……前面还好,褐字对小姑娘来说还是生僻字,对着字一笔一划,写得慢,叠云纸上晕了墨团。 小姑娘全神贯注,小圆脸早已鼓成了包子脸。 小不点瞅了又瞅,再看自己这边明显比划少很多的字,太庆幸了,幸好和妹妹的不一样,那笔划那么多,好难写的!不敢吵到妹妹,小心翼翼地收回视线,然后眼皮不受控制的一抬,看向了旁边。 裴凤卿一身玄色广袖长袍,手持一本经义广论坐在红木椅上,手肘抵在抚椅,广袖下垂,露出雪白的里裳,小不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顺着手臂往上看向他的脸,裴凤卿身后是一扇竹窗,秋阳懒懒的洒进来,如画的眉眼斑驳了暖意。 这位哥哥瞧着比谢家哥哥性子好一些,为啥阿爹让我必须要听他的话,不听就把我吊在树上打呢? 裴凤卿眼角一滞,抬头,小不点飞快收回视线端端正正写字。裴凤卿看了他一眼,跳过,看向另一侧的小姑娘,小姑娘本就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小眉头皱成一团,正苦大深仇的一笔一划照着写。 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褶子都快出来了。 裴凤卿双眼闪过一丝笑意,视线微垂落在小姑娘面前的字张上,前面还好,后面几乎都成了墨团,完全看不出来写的什么了。裴凤卿静静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看书,寂静的书房只剩翻书轻微响动。 小不点一张大字写完就坐不住了,小姑娘还在写他不敢闹,裴凤卿他不熟悉,再加上陈家阿爹的威胁更不敢上去撒娇,又耐不住想出去玩的性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又不敢发出声音,又憋屈又好玩。 咯吱咯吱的声音闹得裴凤卿又想笑又想气。 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小不点。 轻声,“出去玩吧。” 小不点早就坐不住了,听到这话一刻都不耽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因为和裴凤卿不熟稔,笑了笑就跑出去了。哒哒的声音远去,这些动静小姑娘完全没注意到,由始至终全身心都在字上面。 裴凤卿再次看向她,潋滟的凤眸顿了顿,还是没起身,继续低头看书。 今天中午小不点要和小姑娘一起回家吃饭,现在离午饭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想着里面的妹妹,小不点也没跑远就在附近撒欢,然后就看到了在湖边比划的卫东顾云顾昊三人,前段时间到处躲藏养伤又要赶路,饶是三人的体格也有些受不住。 现在到了流云村,姑姑都在这里,安全保障比外面大得多,裴凤卿也没让他们继续伺候,而是好好养养身子,三人在屋子里饱饱的睡足了两日,现在正在湖边活动筋骨。 两个长得一样的人! 小不点从未见过双生子,见到一模一样的顾云顾昊,嘴巴微张,然后想也不想的跑了过去。卫东一个手持宝剑一个青龙摆手向后一甩,然后动作一顿,生生收住了动作,小不点看着近在鼻尖的剑端,瞳孔涣散,整个小人儿都僵硬了。 这小不点哪里冒出来的? 差一点就伤到了!卫东收回剑,虎目一瞪正要开口训斥,顾云忙道:“他可是和神童一起的,卫大哥你确定?” 小不点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还傻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卫东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娃子和那闺女差不多大,说一句说不定就哭上了,他要是哭了,那闺女是不是也会哭?身上的伤才好,卫东可不想莫名其妙再添新伤。 眉毛扭曲半响,剑收回剑鞘。 “我回去了。” “小不点,吓傻啦?” 顾云顾昊齐齐蹲在陈幼安面前,双生子唉,小不点再次了刚才的害怕,“你们长得一样唉!”顿了顿又挠了挠头,“你们咋知道我叫小不点呢?” 小姑娘牢记谢君泽跟她讲过的,初写时字形歪斜不重要,重要的是整篇字都要一样的大小看着协调整洁,小姑娘正在跟蟒字较劲,这个字对小姑娘来说笔划太多了,怎么写都不能和前面的字一样大小,不满就重写,墨团晕了一个又一个。 看着叠云纸上一排脏脏丑丑的墨团,小姑娘有些委屈。 谢家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这些字好难写。 手也好酸,写了还不认得。 妈妈说谢家哥哥有事外出了,要过段日子才回来,过段日子是多久呀! 又累又委屈,又着实想谢君泽,小姑娘将纸拿开,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头上的小辫子都恹了,软趴趴的贴在耳后。 裴凤卿微微沉眉看着浑身都写满委屈的小姑娘,强压着想抱她入怀轻哄的心思,小丫头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自己并不熟稔,去安慰只会起反效果,而且现在自己代替了谢君泽的位置,从进书房那一刻,看到自己坐在这个位置,小姑娘就没和自己说过话。 心里幽幽叹了一声。 也许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知她对自己有抵抗,可裴凤卿也不忍看她一个人伤心,视线转了转,停在了放在多宝阁上的一架小木琴上。这小木琴是给小姑娘乱弹练手的,琴身很小,约莫只有正常琴的三分之一左右,琴弦也选的最不伤手的青弦。 小姑娘皮肤嫩,若一来就上手真正的琴弦,稍一用力指尖就会出血。 小姑娘头抵在手臂上,深深趴着的小脸满是委屈,她识字练字都是谢君泽一手教的,现在遇到问题只会想谢君泽,偏生这时候谢君泽又走了,裴凤卿她虽不讨厌还有些亲近,但完全替代不了谢君泽的位置。 谢家哥哥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小九想你了。 越想越委屈,大眼已经噙满了泪珠珠。 安静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松欢快的童谣小调,小姑娘诧异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对面抚琴的裴凤卿。说来也算不上抚琴,这琴对小姑娘来说正好,对裴凤卿来说就太小,只是单手弹琴而已。 这并不是曲,而是一段小调。 是当初裴凤卿随先帝四处游玩时偶然在某处乡间听一位母亲弹给小孩子听的,小调听着平常亦不需要任何复杂指法,可裴凤卿当时就记住了,或许是调子太舒缓,或许是那位母亲的表情太温婉。 一调弹完,小姑娘怔怔的看着裴凤卿,眼中的委屈散了一大半。 裴凤卿将琴推到小姑娘手边,小姑娘第一反应不是去接琴而是将纸牢牢的盖在手臂下,抿着唇有些害怕的看着裴凤卿,这些墨团团太丑了,根本就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 裴凤卿似没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轻笑温和道:“快晌午了,你该回去吃饭了。” 小姑娘不语,还是抿唇看着裴凤卿,裴凤卿始终含笑看着小姑娘眼中的防备,目色温和,彼此僵硬不下时,窗外传来小不点欢快的声音,“妹妹,我们该回家吃饭啦!” “马上!” 小姑娘高声应了一句。 大眼定定地看着裴凤卿,快速的将手臂下盖着的纸张团成一团塞进她的小书包,将小书包挂在身上,小木琴抱在怀里,哒的一声跳下椅子,快速地跑了出去。 两个小人儿齐齐往家走,小姑娘抱着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不点还在兴奋,“那两个哥哥太厉害了,他们的招式我都看不明白,比我阿爹还厉害!” 小不点人虽小,但陈家阿爹练武时不避讳他,谢君泽教别人的时候小不点也看过几回,人虽小,但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一点分辨,小不点越说越兴奋,“真的,可厉害了,比谢大哥教的还厉害!” “要是他们愿意教其他人就好了,就没人敢来欺负我们了!” 小姑娘脚步一点,紧紧抱着手中的琴。 “才不是!” 突然的高声反驳让小不点哑然,侧头看着不知何时浑身写满抗拒的小九。小姑娘乳牙紧紧咬着小嘴唇,满目倔强。 “谢哥哥最厉害了,没人比谢哥哥厉害!” 第十九章 虽现在已是初秋,可陈家阿爹还是一身夏日短打露出结实的胳膊,脚步有些虚浮的往路口而去,脸上明显潮红。 “妹妹!” 脚步一顿,好像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了?陈家阿爹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停下脚步,那些牲口等爷缓过神把你们全灌翻!眯着眼睛往来路看去,结果率先出现一个粉色的小身影,挂着书包抱着小木琴跑在前头。 哟,小丫头! 唔,小嘴巴噘得那么高,生气了? 两个小人儿年纪一般大小,刚小姑娘生气撒腿就跑,小不点还愣是没追上,好容易看到小姑娘停下了,一声妹妹还没来得及唤出声,耳边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吼声,“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你惹妹妹生气了?!” 小九小不点齐齐一抖。 小不点这才看到自家爹爹站在跟前呢! “不是我!” 小不点想也不想的反驳。 陈家阿爹眉头一皱,“就你两在一起,不是你难道是鬼?还学会狡辩了是吧?”袖子一撸,侧头就开始找趁手的工具,这架势小不点太熟了,要挨打呀!小不点连忙拽着小姑娘的胳膊,“妹妹你快说呀,不是我惹你生气的!” 小姑娘瞪大眼看着陈家阿爹壮硕的身材,已被吓懵,每每看到陈家阿爹那蒲扇大手揍小不点的时候,小姑娘也要跟着抖。 “好你个陈汉秋,老娘让你出来接孩子的,不是让你出来吓孩子的,你干啥呢!” 陈家娘子左等右等还不见娃回来,怕人喝多了酒说不定就在路边睡着了,不放心也跟着出来了,结果就看到两孩子一脸惧怕的靠成一团,那个酒鬼正弯身抓地上的木枝!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啪的一声就往陈汉秋身上抽。 “啪!” “老娘让你少喝酒少喝酒,你这厮居然跟孩子撒酒疯!” “啪啪啪!” “孩子都被你吓傻了,你要咋的,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一边抽一边骂,陈汉秋一边哎哟一边躲最后抬腿一蹦往院里钻。 “你个恶婆娘!” 哼!陈家娘子将木条随手一丢,蹲下看着还瞪大眼的小姑娘,安抚道:“小九不怕,他喝多了酒,唬着你了,婶婶已经打过他了,不怕不怕阿。”小姑娘是真的怕陈家阿爹,他现在离开了,小姑娘自己也回神了。 陈家娘子就住隔壁,天天都见面,小姑娘和她已经非常熟了。 摇头,小小的笑了。 “不怕,婶婶厉害。” 小不点在一旁插嘴,“娘你就刚才就该抽用力点,我爹居然冤枉我!”陈家娘子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边敷衍道:“恩,你爹怎么冤枉你了?”眼睛始终都在小姑娘身上,唉,为啥自己就生不出软软香香的小闺女呢? 小不点愤愤不平。 “我爹居然说我欺负妹妹,说我惹妹妹生气了,不是我!” 陈家娘子眼神一下子落在了小不点身上。 “你惹妹妹生气了?” 语气幽幽,小不点赶忙一抖,阿爹打人前是怒吼,阿娘打人前是看不出来生气的!小身板一下子立得笔直,“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谁欺负妹妹了!”阿爹是打屁股,阿娘是打肉少的地方,更疼! 小不点急了,连忙垫着脚扯了扯小姑娘的衣裳,“妹妹你快说呀,不是我!” “啪!” 陈家娘子直接伸手把小不点的手给打了回去,眼睛眯了眯,“好哇,当着我的面就敢威胁你妹妹啦?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你是鬼呀!” 咋跟爹说得一样呢,真的不是我呀!小不点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在这次没有陈家阿爹,小姑娘也已经回神,连忙道:“婶婶,他没有欺负我,没有没有。”陈家娘子笑眯眯的点头,“囡囡最乖婶婶知道。” 低头,面无表情。 “说,你干了什么?” 小不点:…… 难道我爹说我是捡来的是真的? 小姑娘灵机一动,“婶婶我饿了!” 只要自己说肚子饿,婶婶马上就会丢开其他的事情。果然,陈家娘子一听这话,忙不迭的抱着小姑娘往家里赶,“哎哟,可不能饿着我的乖囡囡,今天家里可多好吃的了,婶婶专门给你做了甜甜的糯米糕,别人都没有,就给囡囡吃!” 我咧,有没有我的? 听到吃的,小不点也不再想自己是否是捡来的了,张口就想问,结果就看到自家亲娘抱着妹妹都快走进院里了,都没回头看一眼!好吧,我是捡来的,小不点叹了一口气,恹恹的跟上了。 今天周家很热闹,前端时间秋收,周家的田地都没雇人,全部都是乡亲们的帮忙,给钱也不要,张妈妈无法,好说歹说至少吃一顿饭,这次人都来齐了,张妈妈也不含糊,馒头米面自不用说肯定管够。 还特特买了两头猪,全做上了! 陈家娘子抱着小姑娘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了四桌人,满满当当的都是坐的汉子,已经吃开喝开,全部都脸色潮红,那些六七岁的男娃子们也跟在自家爹爹身边偷酒喝,一群老酒鬼加一群小酒鬼! 陈家娘子自是看不惯,更怕这群酒鬼吓到了小姑娘,连忙将小姑娘护在怀里往屋子里去了。 “妹妹!” 一群半大小子看到小姑娘连忙围了上来,前端时间他们被家里抓着干农活,都没和妹妹好好亲近亲近!小姑娘自是听到了,可陈家娘子摁着她的小脑袋不让她抬头,“去去,你们一身的酒气,也不怕污了妹妹!” 砰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最先围上来的差点躲不及一头撞上去。 现在正是午饭时候,小不点早就饿了,一进院子就被满满的肉香给装满了脑袋,眼里心里都只记得肉了,哪里还顾得了自家娘亲和妹妹,瞅着最近桌子上的鸡腿就冲了过去,鸡腿!冲到一半被人提溜着衣领拎到了半空。 “我的,唔唔!” 鸡腿呀~ 小不点直接被人捂住了嘴带了出去。 “你们干啥呀?我饿!” 小不点站在中间,抬头看着围住自己的一圈人。围住小不点的正是先前被陈家娘子嫌弃的那一堆娃,陈家娘子他们不敢叫嚣,小不点还不敢? “我瞅着妹妹刚才表情不对劲呀,像是被吓着了?” “就是,脸都有些发白!” “这段时间我们忙,都是你陪着妹妹,你不好好看着妹妹就算了,你还欺负她?” “说,是不是你欺负妹妹!” 小不点先前担心妹妹,结果先后被自家爹娘给凶了一顿,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又委屈又生气,现在饿了还不给吃东西!小不点忍了又忍,忍不住了! “哇!” 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响! “你们都赖我,你们都冤枉我!” “哇哇!!!” 第二十章 陈家娘子抱着小姑娘在堂屋转了一圈,再去小厨房的时候,小姑娘抱着的小木琴已被放下,手里捧满了零嘴儿,左手拿的是张家婶婶给她做的豌豆角,右手拿的是苟家奶奶做的小云核桃酥,嘴里含的是秀娘子给她的糖裹核桃仁。 小闺女要上学,要多吃核桃,越吃越聪明咧。前端时间大家都忙,再忙也没忘记小闺女,这不,刚空闲就拿了一堆东西出来。脚腕上还挂了苟家奶奶挑灯给她做的百福带,盼她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大。 所有菜都上齐了,又有张家父子在前面照应,忙碌了一上午的厨房终于安静了下来,张妈妈正窝在灶台边锤腿,听到声响回头,见自家姑娘身上的东西,笑道:“姑娘可都喊人了?”小姑娘嘴里含着东西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陈家娘子就笑道:“当然喊了,喜得她们呀,恨不得抱回家去养去!” 小姑娘嘎嘣几下将嘴里的核桃仁咽下去,伸手。 “妈妈。” “唉,妈妈抱。” 张妈起身将孩子接了过来。 伸手碰了碰小姑娘暖呼呼的脸颊,“姑娘饿了没,妈妈给你留了大鸡腿。”就说这句话的功夫,陈家娘子就已经把鸡腿盛在了碗里,“我给你端到屋子里去,你带她到屋子里去吃罢。”张妈疑惑抬头,想去堂屋吃呢,堂屋热闹。 来这虽然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姑娘的性子早已和当日不同了,现在虽还有些拘谨,但见人都会喊了,不像以前那个小闷葫芦了,今天这样热闹,自然要带过去才行。 陈家娘子凑近小声道:“我瞧着她有些不高兴呢,你单独问问,人多她肯定不说。” 自家汉子虽然是个浑的又喝了酒,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说大话,又有后来小不点的不打自招,小孩子的心事自然只会跟亲近之人说,陈家娘子人爽朗心也细,自然注意到了。 孩子不高兴了?听到这个,张妈妈也顾不得其他了。 “那就麻烦娘子照应一下前面了。” 陈家娘子罢手,“前头的爷们自有人招呼,里面的自己有手有脚呢,哪里需要你照顾?走吧走吧。” 从小厨房后面穿过直接将孩子带回了里屋,再次谢过陈家娘子后张妈妈也不急着问她,而是先吃东西。这鸡是特特拿钱跟人换的老母鸡,单独小灶给她煨了一晚上,早上等汤凉了又把凝的鸡油给去了再炖,又加了枸杞党参小香菇进去。 鸡汤锃黄而不腻,鸡肉几乎快化了,拿筷子轻轻一碰肉丝就分开了。 小姑娘也饿了,满满一碗都进了她的小肚子,吃了一嘴的油光。拿帕子与她擦了嘴儿,张妈妈这才蹲在孩子身边,轻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跟妈妈说。” 小姑娘闷了闷,伸手将桌子上的小书包勾过来,将团成一团的纸递给张妈妈。张妈妈将纸团展开,看到了上面满满的墨团,几乎认不出是什么字,小姑娘道:“难写,丑,不认得。” 张妈妈仔细看了看,前面笔画少的还好,虽软趴趴的没有字形,但也认得出,后面的几乎都不能分辨了。再听小姑娘的说,明白她的意思了,将纸拿在手上,轻声道:“既然不认得,姑娘为什么不问呢?” 谢君泽走了张妈妈是知晓的,但也问过,说是苏夫人的侄子过来了,正好接手教两个小的认字,张妈妈这段日子忙,没送小姑娘去上学,还没见过,但是想来也是不差的吧?教小人儿又不需要多大的学问。 小姑娘低头捏着手指头。 “等谢家哥哥回来问。” 是对谢君泽的想念,也是对裴凤卿的抗拒。 张妈妈来流云村几个月了,旁得不知晓,可谢家小子是有大学问这件事是清楚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这次离开,也是回去认真读书的,骗孩子说过段时间就回来,可张妈妈清楚,怕是不会回来了。 可姑娘现在因为他厌学不肯请教旁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姑娘以后的路全在她自己手里,浑浑噩噩长大的话将来什么都没有了,不行,绝对不能放任这个思想下去!张妈妈想了想,道:“姑娘是不是很想见谢家哥哥?” 一提到谢君泽小姑娘就来劲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妈妈,小脑袋使劲点。 “妈妈能带我去看哥哥吗?” “妈妈不能带姑娘过去,只要姑娘认真读书,以后自己也能去找谢家哥哥玩!” “谢家哥哥回京城啦,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他也在那边住,姑娘认真读书,以后考上了云舒也要回京城的,到时候就能看到谢家哥哥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云舒呀?” 对家,小姑娘其实没多少印象了,但对云舒,小姑娘是记得的。因为从她上学以来,张妈妈每晚都对她说,一定要认真读书认真学艺,将来要考云舒。云舒意味着什么,小姑娘不清楚,但张妈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小姑娘已经记住这个名字了。 云舒女学对孩子年纪没要求,但都默认十五岁以下,若已过了十五岁,女孩子都要开始相看定亲了,哪里还能认真学习?不过,迄今为止,考上云舒的姑娘,最小的好像是十岁。 张妈妈歪头想了想,站起来,比了比自己肩膀的位置。 “等姑娘长这么高,字都认完了,就可以考云舒啦。” 这边张妈妈在开导小姑娘,湖边小筑这边苏三娘和裴凤卿也在用膳。姑侄两都爱素淡,菜色也简单,苏三娘夹了一筷子素炒豆芽,边道:“礼部那边的人事,我也早就不关注了,已派了人去查,你还有其他什么要问的?” 裴凤卿放下手里的碗筷,细想一番,摇头。 “先从礼部着手,其他知道再多也是无益。” 苏三娘细想也是这个理儿,知道再多,没人没权没路子,还不如不知道,点头,现在小六该做的是认真跟着谢家老头子做学问,其他都得靠后。“也好,你现在该做的是充实你自己,谢老爷子人虽有些软,但学识阅历都是一等一的。” 谢老爷子一生都奉献给了教书,当世有名的大儒。 裴凤卿点头,“这是自然。” 正事说完,苏三娘也起了别的兴头,似笑非笑道:“我恍惚听说,某人连个孩子都没有搞定?先遇到她的,可是你呀。” 裴凤卿握筷的手指一僵,想到上午时小姑娘对自己的抗拒,心中也有些酸涩,脸色却是波澜不惊, “我先遇到她没错,但我并未和她相处太久,谢君泽真心待她,她自然会想着他。” 眉眼依旧含笑,口气也是不急不缓,瞧着是不在乎的?苏三娘正要再问,却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好像是一堆孩子过来了?不待她问,苏妈妈自打开帘子去外面了,苏妈妈回来的很快,面色带笑。 “是村里的娃子们来了,说卫东他们欺负了小小姐,要找他们算账呢。” 小不点是真不知道妹妹为何不高兴了,只好将中午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所有人默认是卫东顾云顾昊欺负了妹妹,这不,找场子来了!他们人又小,又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如何比得过卫东顾云顾昊? 三人就只当陪孩子玩游戏了。 苏三娘斜眼睨着裴凤卿。 “瞧瞧,你不稀罕可有的是人稀罕,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说完苏三娘也不吃饭了,起身去外面看热闹顺带消食了,裴凤卿一人独坐,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手指在桌子轻敲若有所失,半响后也起身回了屋子。 谢君泽走了,小不点现在只是上午跟着读书,下午就不来了。小姑娘午睡后再过来,周围空荡荡的,娃子们早已被镇压灰溜溜的回去了。裴凤卿已在书房看书,小姑娘走进去,裴凤卿依旧垂首认真,似没发现小姑娘过来了。 小姑娘站在门口扭捏半响,拿在手中的纸又被她揉成了一团。 裴凤卿虽没抬首,可听到她揉纸的声响就知道小姑娘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张妈妈的开导这样有效?忍笑静等,好一会后眼底才出现了一双粉蓝色的小鞋子,小姑娘双脸红彤彤的,皱巴巴的纸呈上。 “这上面的字我都不认得,你能教我吗?” 苏三娘正低头专心勾勒,苏妈妈无声走进来站在一侧,等她手中的刻刀停了才将手里的甜汤放了下去,“小姐歇一回罢,仔细脖子疼。”苏三娘揉着泛酸的脖子侧头看向外面,日头暖洋洋的高挂树枝。 一边端起甜汤,一边道:“书房那边怎么样了,小丫头还不肯和他亲近?” 苏妈妈摇头,“公子正在教小小姐画画呢。” “画画?” 苏三娘喝汤的动作一顿,“我还没准备给小丫头准备画具呢,他自己的东西?”小丫头刚认字,画画这项还没开始呢,本是打算等她学完了百家姓再开始着手画画的。 苏妈妈点头,“是公子自己的东西。” 怎么会突然就开始教画画了?苏三娘一边喝汤一边沉思,总觉得这事不简单。苏妈妈以为苏三娘还在担心孩子不愿意亲近公子的事,又道:“小姐放心,我刚去窗下看了一会,两人靠在一起,可亲近了,公子手把手教小小姐画画呢。” “手把手?” 苏三娘一顿,然后彻底乐开了。 面上还装作不在意,心里怕是早就嫉妒了吧?不然为什么跳开谢家小子教的字,而他来开始教作画?小丫头心里念着谢家小子不肯问他认字,他就直接丢开,教画画了!谢家小子还没来得及教小丫头画画,第一次接触又新奇,自然会跟他亲近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 第二十一章 白嫩的小手双手抓着老人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认认真真嘱咐,“奶奶你不要一个人去山上找药材,要听秀姨姨的话,再摔了腿,囡囡回来要生气的。” 才大腿高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嘱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好笑,苟家奶奶坐在小凳子上,笑眯了眼,“好,奶奶保证乖乖的等囡囡回来。”小丫头却不信她的话,仰头对着从里屋拿着小包袱出来的人道:“秀姨姨,我把奶奶的药篓子藏好了,你不要给她!” 秀梅是去年刚嫁进来的新妇,现已有了身孕小腹微隆,听到小丫头的话,也是笑弯了眼,“好好好,我们要药篓藏好不给奶奶。”将小包袱递给小丫头,“这里面都是你爱吃的零嘴,奶奶昨晚给你做好的,在路上吃,别饿着了。” “奶奶最好了!” 小丫头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包袱垫着脚尖给老人印了一个大香香。 苟家奶奶做的零嘴最好吃了! 把老人稀罕得直把人抱在怀里揉搓,哎哟,小丫头这么招人疼呢! “妹妹!” 这边老人还没稀罕够,那边一堆小子齐齐跑了过来。 “妹妹,你半年后会回来的是吧?” “不会一走就不回来了吧?” 把小丫头给团团围住,脸上都是担心,怕妹妹走了就没有了!□□岁的娃子们吃得好长得好,一个个都和秀姨姨一般高了,还有些壮得跟小牛犊子一般,小丫头一点都不怕。 “我不回来谁监督周哥哥写字呀?” 小丫头目光所指的周家小子摸了摸脑袋,眼睛撇向一侧不敢看小丫头。其他人一顿哄笑,其中一个长得最高人却竹竿瘦的起哄的最厉害,拍手大小,“周明远你太丢人了,还要妹妹监督你写字!” “瘦猴哥哥你不准欺负小不点!” 小丫头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下好了,瘦猴还在起哄呢,转眼就被小丫头盯住了,讪讪的笑,周围小子们一拥而上一顿打闹,秀姨好笑的把小丫头拉开,免得他们闹起来没注意把小丫头给踩着了,弯身摸了摸她的头,“快回去吧,要出发了。”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秀姨的肚子。 “妹妹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流云村到现在都没女娃出生,秀梅怀孕后见天的和小姑娘说话,就盼着生个和她一般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听到这话更是笑弯了眉,“好,妹妹等着姐姐回来。” 离了苟奶奶的家,小姑娘一路往家走一路跟人问好,嘱咐这个嘱咐那个,到了竹屋的时候双手张开大喊,“谢爷爷少喝酒,我数了你家的酒坛子的,一共二十六坛,你只能喝六坛,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没有二十坛,我就让师傅把你家的酒全没收了!” 谢老爷子失笑的打开门,就见小丫头雄赳赳地在门口。 “你这个小丫头,刚来时多文静,现在也学得和你师傅一样悍了!” 虽是笑骂的话,可脸上的笑容都快把褶子堆出花来了,小丫头摇摇头,老气横扫道:“师傅说了,对谢爷爷您就不能软,一软您就要蹬鼻子上脸!” “哎哟,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蹬鼻子上脸是啥意思不?” 抬手欲打吓唬她,小丫头把腿就往外边跑,边跑回边回头做鬼脸。 “要是酒少了我一定告诉师傅让师傅制你!” “年纪不大操心的事那么多,高兴的玩去吧!” 等小丫头把村里都转悠一圈回来,暖阳早已初升,门口停的几辆马车都已收拾好了,张妈妈看到她红扑扑的小脸,“姑娘累不累?”这边已经上了马车的苏三娘掀开帘子笑道:“快上车吧,一会赶不及船了。” 现在正是初春,离盛夏的公盘还有段时间,这次要去的却是扬州,那边既有故人又是烟花三月,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趣,苏三娘索性带着人出去看看美景。随行的还有卫东顾云顾昊,张妈妈自然也一同前去,男丁已够,张家父子就留在家里。 顾云弯身将小丫头抱进来送进马车。 “出发咯!” 初春寒气还甚重,车厢里卧了柔软的毛毯,小丫头将鞋子脱下放在了车门旁的小格子里,粉蓝色的小绣鞋旁边已经摆放了一双白底云岚金纹的鞋子,一边拉开疏金蔷薇门帘,“哥哥你又在看书。” 不赞同道:“师傅说了,要劳逸有度,哥哥你天天都看书,不好!”小丫头踩着白白的毛毯几步爬到位置上,自觉将只穿着白袜的脚脚放进搭在少年腿上的薄毯里。 去岁孩子太小,苏三娘想了想还是没远行,现在小丫头五岁了,而裴凤卿,也十一了。 身量开始抽长,眉羽间越发精致,跟谢老爷子学习了两年,裴凤卿越发的淡了,轻轻一笑就如早春的白山茶,静静开在那就有微风缠绵不肯离去。右手捂住藏在毯中的小脚丫,左手轻拂她暖呼呼的脸蛋。 “把村子里上上下下都叮嘱完了,还不累?” 曲手勾了勾她挺翘的小鼻子,语气宠溺,“真真是个小管家婆了。” 小丫头脖子一梗正要反驳,外面传来小不点陈幼安的声音。 “妹妹!” 车轱辘刚刚启动,小丫头身子一翻打开车窗。 陈幼安也五岁了,他不爱读书他爹就抓着他学手艺,这次他出行,哭过闹过也没辙,怕他闹事所以今天把他给锁屋子里了,不成想这会子他还是跑出来了。驾车的顾云见他两只小腿迈得飞快,下意识的停住了刚启动的马车。 双生子看着他垫脚趴车船和小姑娘对视。 “唔,两小无猜真好……” 顾昊刚叹了一句,就听得小不点认认真真道:“妹妹你可记得,我娘说扬州的美人多,你要给我带一百张美人图回来!” 顾昊:…… “去去去,毛还没长齐呢就想着美人图了?” 把小不点吆喝开,顾昊哭笑不得的再次扬鞭。 “妹妹你记得呀,早点回来!” 两个小人儿的感情最深厚,小不点的事小姑娘自然答应得妥妥的。 “我给你带好多的美人图回来,你要乖乖听婶婶的话,我很快就回来了!” 不仅是小不点,沿路的村民都站在门口,见到马车都高声嘱咐路上小心,都在跟小丫头说话,小丫头直接趴在车窗上回话,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又扬声回应了,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半刻钟后才慢慢停歇,小丫头还趴在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村落。 秀气的嘴巴轻抿,此刻远行的趣味终于被离别的伤感压住了。 再也看不到村子后,小丫头恹恹的缩回身子。 “哥哥,唔。” 刚喊了一声嘴里就被裴凤卿塞进了一口东西,一入口就眼睛一亮,“苟奶奶做的小肉条!” 苟家奶奶做的小肉条可好吃,外面裹一层淀粉热热的在油里滾到金黄,然后撒上孜然和香喷喷的黑芝麻,是小姑娘最爱吃的零嘴了!嘎嘣几下吞进去,眼巴巴的瞅着打开的食盒,“还要。” 裴凤卿自然依她。 连续喂了几块后,小丫头还在抿唇回味,裴凤卿取出一方素帕净手,然后伸手执起云墨天青的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小丫头,小丫头双手捧着青瓷杯咕噜咕噜灌下肚,刚放下手中的杯子就到了裴凤卿手里。 吃了肉条又喝了水,小丫头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唔。 摸肚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微笑的裴凤卿,我刚才想跟哥哥说什么来着?乌溜溜的大眼眨了又眨。 想起来啦。 离开村子舍不得了! 一想到这个,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秀气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哥哥,我舍不得……” “滇南新旧石坑有多少个,玉肉出产最好的是哪个坑?” 小姑娘身板下意识挺直。 “新旧一共十八个,其中六个是古玉坑,十二个是今年新开采出来的玉矿脉。最好的是六古脉之一的盐西平,特征是外表炎黄鱼白,蟒带清晰玉雾明显……” 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这两年,苏三娘时不时的抽问。 裴凤卿点头,再问:“去年盐西平出巨型福禄寿玉雾分布在哪?” 玉雾分布?!小丫头眼睛瞬间悠得瞪圆,只背了蟒带走向!完了完了,要被师傅打屁屁了!裴凤卿将她的小本子地给她,小姑娘接过就低头猛翻,停在一页后细看,嘴里念念有词。师傅真的会打屁屁,好痛的那种! 裴凤卿将薄毯给她盖好,又挪了挪她身上的阮枕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探手往炭炉里加了几块新炭,清香的暖烟在车厢里蜿蜒,裴凤卿坐回身子低头认真看书。一人静垂首似淡然远山,一人歪斜在位置上没个正行,口里也念个不停。 一静一动,正好。 第二十二章 临窗一名约莫六七岁模样的女孩正在练字,月牙色的夹袄,外罩银丝纹菊貂毛小坎,两鬓几股对称小辫松松拢于脑后,身子端坐,双肩是漂亮的直线,鹅蛋脸柳叶弯眉,双颊虽还有幼儿的娇憨肥嫩,眉目间已有丽色。 紫毫墨笔不停,秀白的纸上已有墨水几行,字体小巧娟秀,小小年纪一手花体已成模型。忽然手臂往前一拉,笔尖在纸张划出一道长痕。 将手中的笔一摔。 “陈妈,这船怎么又停了?” 每次停船都会遇到这样的询问,陈妈这次早已打听好了,“姑娘,这次停的是流云镇,奴婢也打听清楚了,过了流云镇,下一次停船得三天后呢!” “流云镇?” 小女孩本是一脸烦恼之色,听到这三个字顿了顿,起身,踏上艳霞薄毯绕过九转云舒屏风,那边软塌上正歪躺着一名美妇人,美妇人约莫三十的模样,保养尚好,闭目轻思,小女孩笑着拥了过去。 “阿娘~” “不认真习字又来闹娘?” 无奈睁眼,美目却是一片愉悦之色,小女孩笑着趴在美妇人身上,噘着嘴撒娇,“娘为什么要坐官船嘛,一路上都在停停停,要是我们自己家的船,这会子离扬州都不远了,坐了六七天的船,我都快闷坏了。” “而且到处都是人,也不能尽情玩!” 伸手在小女孩鼻尖一点,“带你出来是让你玩的?官船虽慢,但却是最安全的,娘不是与你说过么,近年水上不太平。” 陈妈在一边笑道:“三姑娘也不用太急,问清楚了,最多再有十天就到扬州了。” “到了扬州可要让爹爹带我到处玩,馨儿早就仰慕扬州美景已久了!” 美妇人坐直身子,认真道:“带你去扬州可不是让你去玩的,是为了让你去读书的,馨儿,你该明白,你没有兄弟依靠,娘能为你做的有限,一切要靠你自己,明白么?” 这名美妇人正是周家二房夫人,生三姑娘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庶子倒是有两个,但周二夫人完全没放在心里,周梦馨也从未想过将来让他们帮衬什么。 说起这个,周梦馨也收起了玩笑之色,正色道:“娘放心,女儿自幼练花体,现在虽然不敢说同龄人中无人敢比,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女儿有信心,只要让副院长看到一定能入她的眼,就读花枝女学没有任何问题的。” 花枝是扬州最盛名的女学,云舒女学每三年考一次,每次收三十人,至少有五人都是出自花枝。周梦馨自幼得名师教导,她考花枝不是难事,而周二夫人想的却不仅仅是就读花枝,而是希望她被花枝的副院长收为徒弟。 那位,可是和皇后娘娘同出一宗的。 “你有信心自然好,想想你二姐姐,她读云舒后老夫人什么都紧着她,现在更是定了镇国将军的嫡次子,那种人家和我们不一样的,我们靠的是祖上的功勋,他们家拿的是实权。” “你一定要自己争气,知道吗?” 周梦馨郑重点头,“娘放心,我一定会比二姐姐还要厉害。”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儿女有志向来得快意?只要你愿意,娘定倾尽所有送你上青云。欣慰的摸了摸周云馨的额发。京里国公府并不出众,贵人太多,家里子孙也多,自己女儿什么都捡别人剩下的。 现在不一样了,到了扬州就都是自己的路子,什么都可以谋划了。 周梦馨眼睛一亮,从周二夫人身上起身,“对了,娘,小傻子是不是就在这流云镇呢?我恍惚记得是这个名字。” 小九走的时候周梦馨已经五岁,已经记事了。 周梦馨突然提到这个人,周二夫人也是顿了顿想了一番才道:“好像是这里吧,你提一个没名字的傻子干什么,她能不能长大都还不知道呢。” 幼儿容易夭折,周家的孩子都是三岁以后才取名上族谱,而那个小傻子走时虽然已满三岁,但所有人都忽视她还没取名,送去庄子后,旁人忘了也就罢了,连亲娘都没怎么问过,别人更不会记得了。 “她傻,好欺负呀,打她骂她都不吭声的。” “我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带她去祖母那玩了,只要带她去,祖母就会夸我聪明!” 周老夫人素来喜欢机灵的小辈,当初最不喜的就是小傻子了,每每看到就皱眉。听到周梦馨提起当年事,周二夫人也笑了笑,虽然是个傻子,但还是有些用处的,用来她衬托自己女儿再好不过了。 不过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你记得,你日后必是天上的云,而她已经成了地上的泥,日后不必再提她了。” 云泥焉能靠在一起?周梦馨也是如此想,“哎呀,我就是听到这个地名突然想起了,我又不会去看她,一个傻子有什么值得看的。” 说话间外间吵闹越来越盛,周梦馨起身,道:“女儿练字也有些乏了,去外面看看今日登船之人,说不定咱们的邻居就在今天登船呢?”说完周梦馨又自己笑了出来,“不过,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些。” 官船的住宿是有讲究的,官位越高住得越好,而周家人住的是天字二号厢,隔壁的一号厢到现在都没人入住,登船时母女二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结果到现在都一直没人入住,这流云镇出来的人,怎么想也不能比自家权势高才对。 出去走走也好,周二夫人点头,又嘱咐陈妈道:“就在三楼看看便可,不许下楼,免得那些下等人污了馨儿的眼。” 官船分三层,一层堆放货物,二层商甲之流入住,三层是官家人。 陈妈妈应了,为周梦馨拢好披风,暖炉等一应东西备全了才出了门。周梦馨捧着暖炉沿着走廊往甲板而去,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这官船的主管正领着一群人上楼,周梦馨脚步一顿,三楼别的厢房都住满了,一号房的真来了? 也不急着去甲板了,就站在一侧看。 来的自然是苏三娘一行人。 周梦馨看人学了她娘,一眼就先看衣裳首饰,一看就心中一惊,这名妇人身上的穿戴样样都不算最好,却都是最稀的,就只说鞋面上的珍珠,珍珠不稀奇,她的却是黑珠,黑珠也罢了,左右各十个,竟都是一样大小。 再往上看,衣裳首饰皆为上品。 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苏三娘抬首便看到了站在楼梯边上的周梦馨,周梦馨弯唇,恰到好处的笑容,正要弯身福礼,苏三娘已经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的走过。 好生无礼! 周梦馨一顿气恼,刚弯的膝盖马上站直,瞪了一眼苏三娘的背影,再回头时就看到了紧随其后的裴凤卿。 小姑娘睡着了,下车上船都没醒,裴凤卿将人抱在怀里,小姑娘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裴凤卿脖颈处睡得香甜。身上抱着孩子也不影响裴凤卿的风姿,一行一步都是清风朗月不徐不缓。 周梦馨看到裴凤卿的第一眼就傻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个人生得真好看,这通身的气度竟比大哥哥还要盛! 周梦馨眼里心里都只有裴凤卿了,一行人走到一号房进门后都没回神,陈妈妈诧异,低声道:“姑娘?姑娘。” 唤了几声才把周梦馨叫醒了。 周梦馨也不去甲板了,竟抬脚又回了厢房。 厢房内自然样样齐备,可苏三娘等人又怎会睡别人准备的寝褥?孩子正在睡觉,先整理孩子的,苏妈回头看张妈,“张家的,小小姐的东西可是你收着的?” 苏妈妈站在门口,一脸惊悚未定的模样。 “张家的,你怎么了?” 苏妈妈出声,其他人也回身看到了张妈妈的异样,裴凤卿苏三娘亦看着她,苏妈妈缓了又缓,颤抖着声道:“刚才那是二房家的三姑娘。” 遇到周家人了? 其他人都觉得太巧,裴凤卿眉心轻拢,想了想,突然道:“你们家人丁排行,是几房人一起的?”张妈虽不解裴凤卿为何会这样问,但点头,“没有分家,姑娘哥儿的排行都是在一起的。” 裴凤卿点头,侧头看向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她睡的香甜,黑长的眼睫一起一伏,裴凤卿没忍住碰了碰她的睫毛,小丫头皱了皱鼻翼,扭头再次将脸埋进了裴凤卿的脖颈,惹得裴凤卿一阵低笑。 苏三娘知道裴凤卿不会无故发问,直接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抱着小丫头坐在椅子上,裴凤卿缓缓道:“小丫头以前说过,三姐姐抢她零嘴。” 苏三娘好笑坐下,“小孩子的零嘴都要抢?也怪不得有那样一双功利的眼睛了。”周梦馨再会掩饰也是个孩子,能瞒得过苏三娘的眼?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理会,现在又听到裴凤卿的话,更为不喜。 对着张妈道:“这几天就委屈你去后面了,不用在前面伺候了。”又对着苏妈道:“去,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小丫头换上,我看她这次又想抢什么。”苏妈疑惑,“小姐如何肯定她一定会登门?” “肯定会来。” 站在门口的顾云撇嘴。 “刚才她那模样分明就是要出去的,我们才过来,她后脚也回了房。” 双生子自幼练武耳力不凡,站在里面也听清楚了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居然敢抢神童东西,敢上门看我怎么收拾你!顾云已在心中想馊主意了,突然看到裴凤卿将小丫头腰带上挂的玉坠给取了下来。 那玉兔捣药玉坠原是挂在手腕上的,后来小丫头年纪大了那也没多大用处了,就挂在了腰带上。 取那个干什么? 然后裴凤卿将自己腰上戴的玉佩取了下来挂在了小丫头身上。 顾云眼皮猛跳。 那块玉佩是先帝亲自雕的,后面还刻了先帝爷的私人印章!顾云默默的把心中刚想的主意全丢到了脑后,看好戏就是了,她要是敢碰这玉佩,不说她,就连整个周家都要褪层皮! 第二十三章 陈妈妈手提食盒,单手扣响了厢房们。 而里侧,顾云顾昊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顾云沉脸,顾昊挑眉,一边伸手开门一边小声道:“你输了,一个月的袜子你承包了。”顾云翻了个白眼,顾昊笑嘻嘻的开门。 开门的瞬间,陈妈妈最先看到的不是双生子,而是门口的屏风。 门口摆着一架三曲巨型屏风,是一整副瑶池仙乐图,遥遥望去,数百个仙姿灼灼仙女或坐或站,这边抚琴那边弹乐,仙气缭绕云雾叠叠,栩栩如生似要乘风而去,陈妈妈看痴了,不由向前一步。 “站住。” 呵斥声响起,陈妈低头,面前横着一把剑,剑离鞘露出锋白的刀刃。 忙不迭后退一步,这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双生子。 双生子一左一右看着陈妈妈,表情冷漠,顾云冷声,“你是何人,来这做甚?!”话说完,大拇指再一动,刀刃出得更多,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架势。陈妈妈屏住呼吸再次退后两步,吞了吞口水。 “两,两位大人,奴婢是隔壁厢房的奴才,我家夫人命奴婢送一些点心过来。” 剑没收,视线落在了陈妈妈手中的食盒上。食盒通体漆黑,顶盖画了九九寒梅枝。见顾云眼神落在食盒上,张妈妈连忙将盒盖打开,九宫格里装了各色点心糖果,不安地看着冷脸的顾云顾昊。 瞧着年岁不大,眼神好骇人! “这是在做什么呢?” 苏妈妈疑惑的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一看到苏妈妈陈妈妈马上就松了口气,这两个小爷看着好吓人,还是快点和里面的人说上话吧,忙又把刚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苏妈妈先是挑眉疑惑,然后笑道:“原是遇到好客的邻居了,也是一桩幸事,快请进来。” 陈妈妈低着头随着苏妈妈往里面走,只觉得身后的目光一直刻在自己身上,若自己稍有不当的行为就会马上把自己压下!越想越谨慎,最后头也不敢抬,只看脚下的路。 “我们初来,东西都还没整理完,其他人都在后头忙着呢,你略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陈妈妈忙道:“是我们唐突了,该晚些再来的。” 苏妈妈又笑着谦让了几句,留陈妈妈一个人在这里,自去了后面。 苏妈妈走后,陈妈妈才敢抬头打量四周。这里的格局和自家厢房的格局差不多,只摆设装饰更上了一层,自己那边家具摆设皆是黄杨木的,这边全部都是紫檀。再瞧桌上,案首都放了不俗的顽具。 圆弧长几上摆了一只古窑大青花长瓶,里面供了数枝盛放的垂枝海棠,旁边放的是颜色艳丽枝桠茂盛的珊瑚,京里不比海边,珊瑚是稀罕物,陈妈妈不由走近几步细看,突然耳朵一动,似听到了声音。 抬头四顾,最后翘首看向了外面。 先前没注意,原来这外面还连着一块小小的甲板,隔着木质镂空的屏风隐约看见甲板上有人,再凑近些才看分明了,是一名锦衣少年正在推一家绿萝缠绕秋千,而那秋千上坐了一个女童正笑得开心。 陈妈妈正要再凑近些,突然身子一寒,侧头就看到卫东站在走廊口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跟冰刀子似的,看一眼就能掉肉,生疼生疼的!陈妈妈连忙站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到处乱看了。 苏妈妈提着一个小盒子从后面回来,见陈妈妈站在原地,笑道:“怎么不坐坐呢,可是久等了?”陈妈妈连道不敢,苏妈妈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现下正忙着,连口热茶也没有,等忙过了,一定上门去赔礼。” 虽是逐客的话,可苏妈妈说得和善,人也笑眯眯的,比卫东顾云顾昊好太多了,陈妈妈哪里敢说其他的?忙谦让了几句就向外走,苏妈妈送她到了门口。顾云顾昊依旧冷着脸站在门口,陈妈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看向了那架瑶池仙乐屏风。 右下角的大周宫造印章映入了陈妈妈眼底。 眼皮跳了挑,跟苏妈妈又说了两句客气话,快速回隔壁了。 陈妈妈走后,双生子将门啪的一关,苏妈妈脸上的客气消失不见,刚在屏风后面听两兄弟的话到是一头雾水,现在忙问,“你们两兄弟打了什么赌呢,还洗一个月的袜子。”提到这个顾云就生气,冷哼一声走了。 顾昊眉飞色舞的。 “让他不听公子的话,公子说了,隔壁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绝不会贸贸然亲自前来。他不信,非说一定会亲自前来,这不,打脸了?” 苏妈妈没好气一笑。 “你两兄弟也够无聊的,这都拿来打赌了,别傻站了,快来帮忙,事多着呢,公子说了,今天她们不会再登门了。” “好咧。” 周二夫人和周梦馨一起坐在塌上等着陈妈妈回来,周二夫人还好,周梦馨却是坐立不安的,若非周二夫人在这,她说不定都去门口等着了,好容易看到陈妈妈回来,忙道:“如何,隔壁是什么人家,打听出来没有?” 也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公子,只恨自己年幼不常出门,都不知道! 周二夫人也抬头看着陈妈妈。 陈妈妈动作一僵,哎呀,给忘了!进门就被双生子给吓住了,苏妈妈倒是面色和善可话也没说几句,后来再被卫东一吓,什么话都丢到脑后了,完全顾不上了。 “没,没问出来。” 周二夫人面色微沉,“从进门开始说,一个字都不要漏。” “是。” 陈妈妈应了一声,不敢露掉半分,一五一十全说了,连双生子的佩剑都没放过。 说完,周二夫人还未有所反应,倒是周梦馨突然高声道:“你说那个小公子在给女童推秋千玩?”语气急切,声音拔高,连周二夫人都诧异了,回望她,“馨儿,你这般激动做什么?”看到周二夫人严肃的眉眼,周梦馨眨了眨眼睛,“女儿也想玩秋千,对,秋千。” 天字二号房自然是阔朗敞亮的,可这边没有甲板,自然搭不了秋千。 “一个秋千就值得你这样。” 周二夫人骂了一句也没再追究,主要是她心里也藏着事。 先前馨儿也说了这行人看着不简单,现在再听陈妈妈说,更肯定了。出门在外自然一切从简,谁会带家具上路?这些东西原是这官船准备的。官船虽贵,但也值得,你是什么人物,他就给你配什么屋子。 就说自己这边的,样样都是精巧顶好的,但一件越矩之物都没有。可照陈妈妈所说,门口那架屏风显然是宫里的东西,宫里的东西谁配用?自然是宫里的贵人了,再不济也是王孙子弟才敢用。 再有就是那三个侍卫了。 寻常人家的公子哥,自然从小就有随从小厮伴随,但随从小厮和随身侍卫那可是两码事,出门能带亲卫的,只有王孙子弟了。 而且陈妈妈不仅没有打听到对方是何人,连自报家门都没机会说。要么就是心大忙昏了头,要么就是完全不在意,就那三个侍卫不客气的态度,显然是后者。为什么不在意?站在高处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下面的人…… 周二夫人还在细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抬头一瞧,原是周梦馨等的不耐烦又不敢出言惊扰,见陈妈妈手里还拿着东西,料想是那边的回礼,连忙接过打开了。 盒子不大,约莫汤碗大小,里面装了半盒看着形似茶叶颜色却是雪白的叶子,周梦馨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抬头正要问周二夫人,却见周二夫人脸色一变,伸手拿起一片叶子细瞧,又在鼻尖嗅了嗅。 半响后才缓缓道:“陈妈你去后面罩罩我们这次带出来的时候,把最好的都拣出来我看看。” 陈妈领命去了,周梦馨更为疑惑,“娘,这是什么好东西呀,你都要找最好的东西了。” “这是雪芽,长在雪山脚下的湖边,整个大周统共的雪芽树还不到百株,味含异香,喝之不仅能明目还有养颜之效,皇后娘娘最爱此茶。” “除了娘娘,也就其他贵人能分得一点半点,我之所以认得出来,还是去岁去给十三王妃贺寿的时候见到过。” 所以,那个好看的小公子是宫里的人?就算不是皇子也是世子罢?想到这个可能,周梦馨只觉心跳如雷鼓,“既然这样贵重,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快些寻了好的东西,快过去吧。” 竟是恨不得马上就去的模样。 周二夫人却是摇头,“今天不去了。” “为什么?!” 看她急得这样,周二夫人脸色一沉,又想到她到底是个孩子,强压怒气道:“今天已经打扰过一回了,先前陈妈妈不是说过么,那边忙得喝茶功夫都没有,你现在又过去打扰,别人会怎么想你?” “再有,娘跟你说过,说话做事不要急切,太刻意反而落了下乘。” “左右她们已上船,又在隔壁,见面的机会很多,不要急在一时。” 周梦馨有心想要反驳,可看到周二夫人微沉的脸色,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吭声,好吧,娘的话是对的,上赶着不好,就像院里的三姨娘,她以前每每守在爹爹必经的路上,不仅没得到好还被训斥了一顿。 可是,可是真的好想再见一见那个小公子…… 先前周二夫人要思虑事情没顾得上周梦馨,现在事情暂时理清了一些,再见周梦馨这神思不属的模样,再联想她之前说那名小公子生得很好看,略想了一番直接笑道:“难不成,咱们馨儿一见倾心了?” 心情被戳穿,周梦馨跺脚。 “娘,你说什么呢!” 不怪周梦馨太早熟,只怪周二夫人一直在她耳边说一定要读书考进女学,一定要找个好夫君,比二姐姐的都要好。考上云舒和找个好夫婿就是周梦馨的人生期望,从她懂事以来,她心中就定了这两个期盼。 现在出现了一个容貌出众家世更出众自己又欢喜的人,自然心动了。 周二夫人已经料定那边的人不简单,十有*就是宫里的贵人,自家虽说家世不错,但要配贵人还是勉强,这次有这样的机缘,自然不会放过。 “你不要急,娘知道了你的心思自然会帮你,你好好在屋子里呆着,想想如何梳妆穿哪件衣裳,等时机到了,娘自然会带你登门。” “哎呀,女儿不能说了!” 周梦馨害羞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双颊粉红春意盎然,到底忍不住将衣柜打开,把所有的衣裳都摆在床上,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如退潮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手上的裙子一下子丢到了地上。 “最好是亲兄妹,哼。” 第二十四章 距离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周二夫人有意压一压周梦馨有些急躁的性子,对于去隔壁登门拜访的事情提也不提。周梦馨确实心痒难耐,可她也察觉到了自家娘亲的心思,遂不敢提隔壁之事,只勉强静心看书习字。 今日午后暖阳正好,春阳暖洋洋的撒在水面上,碎金铺满了整个江面。周二夫人静步走到周梦馨的屋子,周梦馨正临窗练字,身姿端坐,信笔书写,暖阳从窗户照进撒在周梦馨的身上,颇有岁月静好的模样。 周二夫人暗暗点头。 走进再看她的字迹,比离家时又精进了几分,不由轻笑道:“我的女儿果然是最出色的。”周梦馨惊喜抬头,“娘,你怎的过来了?”起身,笑着扑进了周二夫人的怀里撒娇,一派天真灵动的模样。 “多大人了还撒娇?” 周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行了,娘知道你心里念着什么呢,走吧,我看看你这几日挑好的衣裳。” 这是要去隔壁了? 周梦馨心中一阵激动,害羞铺满了脸颊,矜持的点头。 “恩。” 周家女儿公中是一季四套衣裳,周梦馨身为周二夫人唯一的女儿,自然不会就公中的衣裳,事实上,这次出行,箱柜里有一半都是母女的衣裳首饰。两人携手转过屏风,打开镂空精雕花箱,里面已经挂了三套周梦馨挑出来的衣裳。 荧粉,湖蓝,暖红,都是娇俏的女儿家颜色。 周梦馨衣服的款式周二夫人自然了然于心,这三套看过一眼就知道穿戴在女儿身上是什么模样,柳眉轻皱,周梦馨颇为忐忑道:“娘,怎么了?”周二夫人不言,美目在柜中扫过,最后弯身拣起了一套青绿的。 这衣服颜色鲜嫩,穿在身上如嫩柳扶风,平日周梦馨也颇为喜爱,穿戴次数颇多,有些泛旧了,只是家常穿戴,喜欢归喜欢,可穿这个见客,不妥吧? “娘,这衣裳有些旧了。” 周二夫人不答,将衣服捧到床榻之上展开,细细看过一遍,吩咐陈妈拿出去熨平了。等陈妈捧着衣裳出去了,周二夫人才拉着周梦馨的手道:“半旧不新,最好。” “隔壁并未透漏身份,咱们也不能太赶着了,盛装过去刻意太显。” 这番解释周梦馨听进去了,可小女儿心思如何同旁人道明?自然希望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最漂亮的一面,虽未反驳到底噘嘴不悦。周二夫人知她心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取过陈妈刚放在桌上的盒子。 周梦馨一看到那个盒子就眼睛一亮。 “周九的玉饰!” 长方形的锦盒一手可握,明黄俏皮的绸面上飘着几朵雪白的小雏菊,既可爱又大方,这是周九玉雕专用的锦盒。稚龄女童的玉饰用的是小雏菊,待嫁女儿用的是荧粉东渡樱花,新妇则是娇艳海棠,三十以上者全是雍容牡丹。 周九玉雕是近年突然在京城冒出来的玉雕铺子,开业当天十三王爷亲自剪裁庆祝,后来更是日日在店内转悠,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铺子是十三王爷的!一时间,否管是不是喜欢玉雕的,你想跟他攀上关系,自然要去买东西的。 男人们的心思暂且不论,不过女人家后来是真真喜欢上了。 周九的玉全是水头上好的精品,雕工更是无人能及,最主要的,它一套玉雕饰品只卖一次,过了,这个款式就没了,一个月卖一套,不接受预定,京中贵妇贵女都以有一套周九玉饰为荣。 周梦馨自然知道这个,她早就想要了,可店铺不接受预定,一个月卖一套,那一套是什么样适合什么人穿戴旁人都不知,当天看到才知晓。周二夫人手里这一套,正是从别人手里换过来的。 那人好容易买到了,家中没有七八岁的女儿,周二夫人花了大价钱换来的。好玉本无价,为了这一套玉饰,周二夫人整整花了三千两银子再加上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才换回来。 “娘,真的是给我的?” 周梦馨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周九的玉饰太难买,一个月一次,开张不满两年,统共才十多套出世,连老夫人都没有的! 本就是为了女儿高兴,见她这样,周二夫人觉得这银子花的也值了,点头,“本是想等你考上花枝再给你的,现在,先给了你罢。” 周梦馨欣喜的打开盒子。 船虽稳,但水面总有波澜,雕刻最忌不稳,是以苏三娘上船后并未动刀,午睡初醒,日头正好人更备懒,不想起身动弹索性歪在塌上自己涂丹寇玩。取最艳玫瑰花汁所调,色泽鲜亮,色彩经久不散。 苏三娘自幼爱玉雕,长年下来指节必然粗糙手覆薄茧,从苏三娘开始练玉雕的时候,苏妈妈就费劲心思请最擅护肤的太医特特做了一种药膏,早晚各涂一次可保手指鲜嫩白皙,滑腻柔滑。 再配上苏妈妈的按摩法子加以辅佐,这么多年下来,苏三娘的手依旧白皙,十指丹寇已涂完,素手白如雪,丹寇艳更红。 苏妈妈细细看了一番,笑赞,“小姐涂得真好。” 苏三娘双手比在半空,模样也很欢喜。 敲门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话,苏三娘身子一歪手肘抵在塌手上,伸手抚了抚裙摆的皱褶,懒懒道:“来的正好,正无聊呢。”苏妈道:“耐心还不错,过了三天才来呢。”一边说一边往门口去。 苏妈妈疑惑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周二夫人和周梦馨,疑惑挑眉,弯身福了一礼,“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苏妈妈的动作周二夫人全看在眼里,左手覆于右手盖在右侧腰,左脚长于右脚半尺,曲腿腰却直,这是宫礼!周二夫人神色不变却侧开半步避开了苏妈妈的礼,“前几日唐突拜访扰了府上整顿,今日特来赔礼的。” 苏妈妈恍然。 “原是隔壁的夫人,前两天忙昏了头,竟是忘了去拜访了,夫人不会怪罪吧?” 这话原是客气话,周二夫人怎会当真?笑着摇头说不敢。苏妈妈一边与她客气交谈,一边领着人往里面走。 苏三娘一袭红衣明艳红衣依旧没骨头似的歪在塌上,裙摆长长拖了一地,裙摆金丝缠绕,明艳大方贵气天成。见到人也不起身,分明是无礼的行为,可她整个人却是理所当然的模样,斜倪着眼光明正大的打量走进来的母女,丝毫没有遮掩。 可这样的打量周二夫人并不觉得失礼,反而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不自觉步伐越来越谨慎,她后面的周梦馨亦是如此,走至塌前,弯身福礼,“夫人。” “恩?” 苏三娘懒懒地应了一声。 周二夫人道:“前几日想着相逢即是缘,又恰逢住在邻处,是以遣奴仆送来点心,却未曾想打扰到夫人安置,心有不安,所以今日特来赔罪。” 苏三娘点头,“恩,是打扰了。” 周二夫人:…… 这位夫人说话真够直接的,丝毫婉转都没有。 周二夫人脸上一阵尴尬,偏生苏三娘直直地看着她,讪笑,回身低声道:“馨儿,快给夫人见礼。”跟在周二夫人身后的周梦馨闻声上前,福身见礼,“周梦馨见过夫人。” 周梦馨年岁不大身姿却已初显,一身嫩绿更添娇俏,额心悬挂一只黄色的蔷薇花玉坠,玉心层层渐绿,恰如花朵逐渐盛放,别致的紧,耳垂上亦是蔷薇花坠,随着她弯身的动作耳坠轻摇,精雕渐层花瓣随之飘摇,当真好看。 苏三娘看着她身上的玉饰,苏妈妈也看着那些玉饰,嘴角似笑非笑勾起,直到周梦馨觉得腿有些泛酸了才听得她道:“恩,不错的孩子,起来罢。” “妈妈,赐座上茶。” 周梦馨心中颇为忐忑的和周二夫人对视了一眼,母女两神色一致,这位夫人好像不喜自家?可人已经来了,总不能现在就走吧?母女两依言入座,苏妈妈为二位添了茶之后,福了一礼去了后面。 苏三娘手掩唇懒懒打了一个哈切,明眸泛着迷雾,声音带着不耐,“春日犯懒人总是不得劲,夫人有什么事快些说吧。”歪在金丝软枕上,双眼半阖似要睡去。 周二夫人精心准备了三天,怎会甘心现在就离开?看了一眼陈妈妈,陈妈妈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周二夫人,周二夫人打开,呈给苏三娘,“前几日得了夫人的回礼,太重,心中更为不安,家中无甚好物,这是寺中佛砖,香前供奉数年,愿佛佑夫人平安。” 周二夫人想了又想,若真是宫里贵人,自己家的东西再好别人也是不入眼的,既如此,不如另辟巧路。若是信佛之人更好,就算不信,亦会高看几分。 苏三娘睁眼看去,砖身青中带黄,边缘金色痕迹明显,离得尚远亦闻到了檀香,确实是近年佛前所供才会如此。起身,倒是颇为满意的模样,有些诧异道:“夫人是信佛之人?” 周二夫人谦虚,“不敢当,只是常念经祈福。” “信佛之人都是心善之人,夫人可有什么善举?” 苏三娘像是颇有兴致的模样。 周二夫人摇头,“哪里有什么善举。”周云馨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了,连忙道:“夫人不知道,我娘每每夏涝冬寒的时候都会亲自布施善粥呢。”周二夫人皱眉,“馨儿,善事留在心中便可,岂可说出来炫耀?” 周梦馨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之色。 苏三娘含笑看着母女二人的动作,突然笑意渐深,杏眼微挑,“我虽不信,但也崇拜信佛之人,夫人既心中有佛,自然不必自谦。” 周二夫人深觉自己这条路走对了,若是送了精贵物件,这会子说不定又被逐客令了,现在好歹面上带笑了,比刚才可好了太多了。周二夫人正要再接再厉额,却突然听苏三娘道:“夫人既是信佛之人,那我有个疑惑,不知夫人能否解答?” “解答不敢当,尽力而为。” 苏三娘微笑颔首,直视周二夫人的眼睛。 “夫人知道佛口蛇心的意思吗?” 周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凝固,怔怔看着苏三娘含笑的眼。 她是在讽刺自己? 可是不对呀,之前并无任何交集,自问从上门以来就礼数周全并未有得罪的地方!周二夫人一瞬间心中闪过千般思绪,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苏三娘却是轻轻一笑,再道:“我不信佛,偶尔听闻这个词,深觉玷污了佛性,是以才有此问,夫人不必在意。” 苏三娘不按常理出牌,周二夫人有些怕她了。 不敢接话,只是笑了笑。 苏三娘探身对着后面高声道:“妈妈,有客来,让孩子们出来见见。” 周二夫人如何想不知,周梦馨却是欢喜异常。她虽聪慧,也觉得前面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听到马上就要见到那名小公子,竟是什么都丢开了,眼中余光一直注视着明丽簪花门帘。 叮铃叮铃,人未至,铃铛声先到。 门帘打开,先出来的是小丫头。小丫头竟也是一身嫩绿小襦裙,阳绿的翎毛小夹袄,树叶青的缠纹腰带,襦裙同色的小马靴,深深浅浅的各色绿配着白玉般的小脸蛋怎么瞧怎么可爱,小丫头鼓着脸跑到苏三娘榻前,一路手腕脚腕铃铛响个不停。 苏三手曲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小花苞,两个小花苞亦用绿带缠绕,再以同色粉珠点缀。 “怎么了,谁惹我们小丫头不开心了?” 小丫头直接鼓着脸告状。 “哥哥坏,他不教我弹琴!” 紧随其后的裴凤卿听到此言,无奈道:“破军的指法你还不能学,你若现在强行学了,手就别想要了。”小丫头扭头怒瞪,“那你为什么现在弹给我听!” 拉着苏三娘的手再次告状。 “哥哥最坏了!” 苏三娘最乐意看裴凤卿吃瘪,将小丫头一把抱起来,和她统一战线,“就是,你明知她不能学,你弹给她听做什么?就是你的错!” “对!” 小丫头坚定附和。 小的一根筋大的煽风点火,裴凤卿扶额,无奈摇头。 从裴凤卿出现的那一刻起,周梦馨的目光就一直聚集在他的身上。裴凤卿素来爱淡,今日一袭玄白长袍衬得他气淡如菊,此时扶额浅笑,上扬的嘴角竟可与皓月争辉,周梦馨不由地看痴了。 周二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贵气天成的小公子,可她的视线被一直被苏三娘怀里的小丫头吸引,这眉眼,怎么似曾相识?越看越觉得熟稔。 将小丫头抱在怀里,苏三娘抬头看向正轻皱眉的周二夫人。 挑眉,“夫人是不是觉得我怀里的这个丫头有点眼熟?” 苏三娘的出声惊醒了沉思的周二夫人,也惊醒了痴呆的周梦馨,她也向怀中人看去,瞪大了眼,惊呼,“小傻子?!” “馨儿!” 周二夫人回头喝止。 看到自家娘亲沉怒的双眼,周梦馨自觉失言,捂住了嘴巴,忐忑的看着冷下脸色的苏三娘。 “小傻子是在说我吗?” 小姑娘伸手指着自己,不解地看着周梦馨。周梦馨还未反驳,裴凤卿就上前就小丫头抱在怀里,捏了捏她头上的小花苞,“最机灵的就是你了,你若是傻的,天下就没聪明的姑娘了。”看也不看母女二人,抱着小丫头径直去了外面的甲板。 裴凤卿直接走人,周梦馨急了,一下子站起身。 “不是,我认错人了,我没有骂她的意思!” 裴凤卿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怎么办,他不理自己了!周梦馨急得快哭了,回身看着周二夫人,娘,怎么办?周二夫人还未反应过来,周梦馨就自生急智,一下子跪在了苏三娘面前,“夫人,我不是有意骂妹妹的,只是觉得她像一位故人。” “我现在就去跟妹妹道歉!” 说完起身,竟追着裴凤卿去了。 周二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跑没影了。然后就听苏三娘凉凉道:“果然好家教。”周二夫人骤然回神,就见苏三娘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精致的双眸满是冷意。“我让孩子出来见客,你们就是这样相待的?” “不是。” 周二夫人一口否认。 “是馨儿她认错人了,以为是旧相识。” “旧相识?” 苏三娘勾了勾嘴角。 “我们从流云村路过,曾在村中遇见一位憨傻丫头,五岁还口不能言,人智亦是混沌,身边却有一名妈妈跟着,我瞧着觉得有些异样,若是农家丫头,怎会有妈妈跟着?所以,就多问了几句。”顿了顿,笑意更深,“后来,你猜我问出了什么?” 这话说的,太明显了,周二夫人突然明白苏三娘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苏三娘起身,伸手理了理身上的皱褶,几步走到周二夫人面前俯视她。 “夫人能否告知,和那位憨傻丫头,是什么关系?” 都问出来了还明知故问!可是这话周二夫人不能说,也不敢狡辩,她既已问清楚,现在不过是想要羞辱自己罢了。咬牙,声音极低,“是我侄女。” “侄女?” “那么请问信佛至善的周二夫人,面对灾民都知布施米粥,为何会对侄女不闻不问?任由她在村子自生自灭?” “信佛至善的周二夫人,为何会任由女儿称侄女为傻子?” “好一个信佛至善!” 苏三娘声音猛得拔高,伸手一挥,桌子上的佛砖猛的摔到了地上。 “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机会自报家门她却能直接点出身份。此时狡辩只会更无颜面,屏息起身,垂眼不看苏三娘,福了一礼,抬脚就往外面走。 “告诉周见善,若他管不好周家,那就换个人来管!” 周二夫人身形猛然一僵,周见善正是老爷子的名字!老爷子已经快七十的人了,早已荣养,哪怕王爷之流看到他亦是客客气气的称老爷子,何时直呼其名了?这女子到底是何身份! 周二夫人离去后,陈妈妈一边收拾地上的佛砖,一边不赞同道:“小姐何苦加最后那一句?若她真向周家传了话,周家来人把小小姐带回去了怎么办?” 虽是师徒,可人到底是周家的孩子,权势再大,闹破大天也不占理。 “啧。” 苏三娘却是一声嗤笑。 “她今天因为丫头吃了这么大的屈辱,你觉得她会传话?” “她怕是巴不得人死在外面才好呢!” 苏三娘虽是无聊逗母女玩,结果那一声小傻子却是被弄出了真火气!敢说我徒弟是小傻子?等着吧,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丫头既被放逐到了流云村,苏三娘自知她在家里不好过,可没想到姐妹都唤她傻子! 怪不得刚来时那么闷,好好的一个孩子竟被当成了傻子! 越想越气,只觉心火不断冒出。 “下了船就去查这母女去扬州干什么!” 否管想干什么,别想好过! 周梦馨追到地方的时候,小丫头正坐在秋千上跟裴凤卿较劲,双脚抵地,手还一直推着裴凤卿,“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推!”裴凤卿脸上一派温和,周梦馨痴迷的看着他的脸,和刚才的冷漠截然不同。 周梦馨刚抬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又收了回去,万一自己一过去他又冷脸了呢?这般想着,周梦馨隐于门口的暗处,悄悄的看着。 对小丫头而言,周梦馨是陌生人,她说的话虽疑惑也不会记在心里,被裴凤卿抱出来后就丢到了天边,还记着前头那件事呢!已经无数次领会这丫头的一根筋,裴凤卿退后一步,静静的看着她,“真不要我推?” 小丫头死死抱着秋千藤。 “不要!” 裴凤卿点头。 “好,那我走了。” 转身,走了。 真走啦?小丫头坐在秋千上看着裴凤卿远去的背影,懵了。想也不想地跳下秋千,怎么就走了呢?抬脚想追,可是有点丢人唉?裴凤卿的身影马上消失在走廊尽头,小丫头脚一跺,哎呀,不让哥哥推秋千可没让他走呀! 对,就是这样,恩,追过去不丢人。 小丫头一边安慰自己小小的自尊心一边埋头追了过去。 周梦馨将两人的相处看在眼里,追过来本就是为了裴凤卿,结果裴凤卿走了,自己虽隐门口,只要他走近一定能察觉到自己,可是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对那个刁蛮任性的丫头这么好干什么!看着小丫头马上跑到面前,周梦馨想也不想的伸脚。 “阿!” “阿!” 两声尖叫响起。 裴凤卿马上回头,脸色□□大步回身,而尚在正厅的苏三娘也听到了尖叫声,寻声而来。 小丫头被周梦馨突然伸出的脚给绊倒在了地上,而惊慌间手乱挥也撞到了手边的周梦馨,周梦馨一个踉跄后脑勺撞到了后面的屏风。周梦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玉碎的声音,想起了自己头上戴的东西。 “我的簪玉围!” 那套玉饰总共三件。额间的玉坠,耳上的花环,再有就是发上的簪玉围。同簪花围一般缠绕于发间,花围是真花,这边却是玉雕的花,花瓣经络分明,花蕊以极细的红宝石点缀,美不胜收。 现在玉围断裂,好些花瓣落在了地上。 周梦馨整个人都傻了,低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的碎玉。 最先把小丫头从地上抱起来的不是裴凤卿,而是一直守在一边的顾云顾昊,几乎在小丫头倒地的一瞬间顾昊就把她捞了起来,顾云慢了一步,直接蹲下查看是否受伤,幸而地上铺有地毯,摔的也不重,就是手掌微微泛红。 捞孩子检查的这几个动作间裴凤卿就已经回到了小丫头身边,将孩子直接抱在怀里查看。 顾云顾昊齐齐下跪。 “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卫东跟着裴凤卿,而双生子则跟在小丫头身边,他们自然看到了周梦馨隐于门后,想着看好戏主子也没阻止,自然不会提,没想到这丫头年岁不大心却狠,二人跟在小丫头身后根本来不及阻止! 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顾云顾昊,裴凤卿右手抱着孩子,左手在她的膝盖小腿轻捏。一边捏一边小心道:“怎么样,疼不疼?”小丫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到裴凤卿的话,摇头,糯糯道:“不疼。” 裴凤卿还是不放心,怕她伤了筋骨。 “你动动腿。” 依言弹了弹腿,脸上也无丝毫痛苦之色,裴凤卿这才放了心,随即脸色一沉,“跑什么!”裴凤卿性子淡,寻常轻易不动怒,可一旦动怒气势就极盛,棕黄的瞳孔的眼根本就无人敢跟他对视。 直面裴凤卿怒气的小丫头身子缩了缩,嘴巴一撇,双眼迅速湿润。 “追你。” 裴凤卿双眼怒气依旧,小丫头直接脸皱成了一团,眼睛一眨泪珠珠就往下掉,“我,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来追你了。”怕极了裴凤卿现在的样子,哭都不敢哭出声,可又控制不了眼泪,小身子一抽一噎的。 对上一双通红的兔子眼裴凤卿还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怒气如潮水退却换上了妥协。 “下次不要跑,哥哥会担心,知道吗?” 熟悉的温和传来,小丫头直接抱住了裴凤卿的脖子嚎啕大哭,可委屈了。 “呜呜,我以为哥哥你生气了,我来追你,你还凶我,呜呜呜。” “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我才戴了不到一个时辰!!!” 周梦馨撕心裂肺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小丫头的哭声,小丫头哭嚎的动作一顿,正要回身裴凤卿却摁住了她的小身子不让她转身,低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的周梦馨。 周梦馨快气疯了,身子都在发抖,这是周九的玉饰,这是祖母都没有的玉饰,这是自己要去扬州炫耀的本钱!没了,碎了!“你知道这个多难得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发怒的眼对上裴凤卿毫无情绪的双眼。 周梦馨心里一抖,害怕遂不及防的涌了上来,嘴巴张了张不敢再喊了。裴凤卿冷冷瞥她一眼,抱着小丫头走了,顾云顾昊对视一眼迅速起身跟上。裴凤卿走了,苏三娘还在呢,冷笑着看着周梦馨。 周梦馨亦不敢看苏三娘的眼,一时间只剩委屈,我的玉饰。 “呜呜呜。” 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个时候知道像个孩子哭了,那害人的时候怎么不像个孩子?苏三娘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只觉可恨! “要哭回你的厢房去哭,我还没死呢!” “我的玉饰碎了,你们赔,这个好难买到的!” 周梦馨坐在地上一直哭,就是不起身。 “哟呵,你个小丫头还讹上了是吧?” 苏三娘直接气笑了,想了想,侧头对皱眉的苏妈妈道:“去,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以苏三娘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赔她一套的,苏妈妈深知,虽不知道苏三娘要干什么,苏妈还是依言进去拿了。 周梦馨却是一喜,是要赔自己一套吗? 苏妈妈回来的很快,直接将最大的盒子捧了出来。苏三娘将盖子打开,示意苏妈妈拿给她看,苏妈妈蹲下,将首饰盒摆在周梦馨眼前。苏三娘一声最爱玉雕,自然也爱玉饰,她的首饰,全是精品。 各色顶级翡翠应有尽有,最难得的墨翡都不例外,各色玉光晃花了周梦馨的眼。 “这些全是周九的玉饰,喜欢吗?” 全是周九的玉饰?周梦馨呼吸一滞,眼睛粘在上面了。 “想要吗?” 周梦馨不答,抬头看了一眼苏三娘含笑的眼,慢慢伸手…… “砰!” 苏三娘直接把盒子盖上了,周梦喜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苏三娘,苏三娘冷冷一笑,“我的东西也是你配拿的?” “苏妈,把她丢出去!” 周梦馨从失望到希望,再从希望直接到绝望,再次嚎啕大哭。这次哭嚎就不起效了,苏三娘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而苏妈妈直接从腋下拖着她往门口而去,她的挣扎也引不起苏妈妈半点的同情心。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 毫不犹豫的把人丢出门外,砰地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回到里屋后将还在哭的小丫头放在床上,裴凤卿看向了顾云顾昊,不含喜怒的眸色扫到两人身上,两人齐齐心里一颤,再次跪在了地上。 “请公子责罚。” 除了小丫头抽噎的声音,屋子再无其他声音。许久之后,裴凤卿才缓缓道:“将功补过,养不教父之过。” 顾云顾昊同时低头领命。 “属下明白!” 挥手让三人离去,小丫头还在哭,裴凤卿伸手抚过她脸上的泪痕,轻笑,“这么委屈?”一边说一边将小丫头身上的玉佩取了下来,原本是想着无聊兴许小惩一番,现在却没心情跟她耗了。 他还在笑!小丫头哭得更委屈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大大的哭腔真真好委屈的模样,裴凤卿失笑,“我是去取琴,你不是想学么?虽然现在还不能学,多听几次,以后学起来也快些。” 小丫头乌溜溜的大眼圆睁。 所以,是错怪哥哥了吗? 裴凤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小丫头眼睛眨了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珠,然后从床上起身几步扑进裴凤卿的怀里,抬头噘嘴,啵! 脸上传来的柔嫩触感让裴凤卿呆滞。 亲了一口裴凤卿没反应,小丫头有些急了,师傅生气的时候只要亲亲就好了,哥哥怎么没笑呢?是亲的不够多吗?恩,师傅就是这样,生再大的气多亲几口就不气了!继续噘嘴,啵,啵,啵! 裴凤卿从来都顺着她,从未跟小丫头发过火,自然不知道这丫头原来是这么哄人的?思虑短短一会的功夫,就被糊了一脸的口水,哭笑不得的扭脸,正要开口说话,小丫头正要继续啵,然后一下子啃到了裴凤卿的下唇。 裴凤卿一下子僵了,小丫头眨了眨眼睛,继续啃。 唔,有点甜,吸了几口,还伸出小舌头舔上了…… 裴凤卿一下子摁着小丫头的肩膀将她拉开。 沉默许久之后,眉眼严肃。 “你亲过哪些人?”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掰着手指头数。 “师傅,张妈妈,苏妈妈,苟家奶奶,秀姨姨,陈婶婶……” 裴凤卿默了又默,吸气。 “以后不可以随意亲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我会生气。” 好吧,哥哥生气很恐怖唉,小丫头想了想,点头。裴凤卿正要松口气时,小丫头又道:“亲别人会生气,那我可以亲哥哥吗?” “……” “……” “……可以。” 第二十五章 此时正是日暮西斜的时候,夕阳的余晖铺满了整个大地染上暖人的晕黄,裴凤卿苏三娘站在甲板上,船已进码头,正缓缓靠岸,巍峨巨大的扬州城出现在两人面前,古朴壮观。城楼高数丈,青砖红瓦,十步一巡防,百步一望台。 官船高大,苏三娘扶栏垂首看去,底下数不尽的船只。各地的官船,家船,扬州附近的绣船甚至乌蓬小桨纷纷在码头汇聚,人头涌动,高船之上热闹依旧清晰在耳边,苏三娘亦是第一次来扬州,不由叹道:“果然是数不尽的风流之地,比京城的码头都要热闹。” 裴凤卿亦垂首看向下方,岸边杨柳扶风,精巧绢花缠绕,树下行走的二八姑娘春裳研丽,春风吹过,流苏面纱掀起一角,花一般的容颜可窥。 “春风十里扬州城,自然是好的。” 船已靠拢,船工正齐力搭靠甲板,裴凤卿忽然道:“十三叔到扬州了吗?”苏三娘依旧看着下方景致,听到这话摇头,“昨日收到飞鸽,说他大约明日才到。”裴凤卿点头,再道:“今晚不去别院,去客栈。” “这是为何?” 十三早年四处游玩,扬州他岂会放过?这里自然有他的别院。裴凤卿还未说话,苏三娘想了想,“你是说,隔壁的母女?” 自那件事后,隔壁再也没有登门,一点声响也无,安静无比。 裴凤卿从来都不会小瞧人,哪怕是深闺妇人。这周二夫人城府有,手段有,她吃了那么大的屈辱不算,周梦馨也吃了刮落。她或许不是猛虎,但她是母亲,周梦馨又是她唯一的女儿,不会这么算了的。 点头,“为母则强。” 这四个字一出,苏三娘也马上想清楚了原委,若是直接去了别院,那对母女就该知道和十三有关系了,到时候不敢行动了该如何是好?嗤笑一声,“也好,还省得我去查她们了,让她们自己送上门来。” “师傅,哥哥。” 小丫头糯糯的声音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我们要下船了吗?” 小丫头刚睡醒,乌溜溜的大眼还泛着水雾,仰头看人的样子怎么瞧怎么可爱,苏三娘没忍住低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猪猪,现在才醒呢。” “师傅坏!” 小丫头扭开挣开,转身对着裴凤卿伸手,裴凤卿弯身将她抱起,小丫头双手环住裴凤卿的脖子,雀跃道:“哥哥,我们要下船了吗?”虽然第一次坐船有些稀奇,但也只限前几天,连着坐了这些天的船,小丫头早就觉得无趣了。 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抚平,点头,“恩,要下船了。” “美人图,好多好多的美人图,我答应了幼安的!” 两个小人儿的约定小姑娘一直记在心里呢。 小不点的美人图裴凤卿自然也知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闻扬州美人多的,才五岁就惦记着美人图了。听到这话一阵低笑,精致眉眼如春,“好,好多好多的美人图。” “哥哥最好了!” 小丫头心满意足笑弯了眼,噘嘴,又给裴凤卿印了一个大香香。 “哥哥好,师傅就不好啦?” 苏三娘幽幽吃醋,将脸也侧到了小丫头嘴边,“快,亲师傅一个。”小丫头一下子将脸扭开,“不亲,师傅坏,不亲,也不能亲!” “为什么不能亲?” 苏三娘诧异。 不待小丫头回话,裴凤卿突然抱着小姑娘直接往里而去,“下面两层的人应该都下船了,我们也该准备下船了。”苏三娘莫名其妙地看着裴凤卿突然离去的背影,怎么回事? 人已下了大半,码头正是拥挤的时候,卫东在前面开道,顾云殿后,裴凤卿将小丫头紧紧抱在怀里,苏三娘苏妈妈张妈妈围在身边,走了几步停住卫东抬头四顾,眼睛一亮,“顾昊在那边!” 众人抬头垫脚看去,顾昊正站在不远处,身边停了三辆马车。这边并无人来接,顾昊先行下船去租好了马车。苏三娘先行上了马车,张妈妈苏妈妈则在看着工人搬行礼,顾昊在裴凤卿耳边小声道:“周家人走后,留了三个人在码头,现在就在附近。” 因为小姑娘那一摔,顾云顾昊都憋着气,现在既然还敢主动来尾随,这次绝不会轻易算了!裴凤卿点头,面上平静,“不用管,见机行事。” 倒要看看她这次能闹出什么事。 这会子正是晚膳十分,扬州城依旧热闹,城内人群熙攘,掀开车帘让小丫头看外面,裴凤卿见四处张灯结彩,难道遇到什么兴事了?车辆在客栈门前停下,正有小二等在门口,见状笑着迎了上来。 裴凤卿下车,只见两侧红笼高挂,匾额上书烟雨楼,字体飘逸有力,是大家之作。不由点头,这扬州城不愧是才子汇聚之地,客栈匾额都能见其风采。小童将马车行礼牵往后院,小二笑道:“客官是先入客房梳洗还是先用膳?” 顾昊租马车的时候也让人跟客栈先留了房间。 苏三娘抬头看去,见客栈大厅人生热闹,不少风流少年正高声谈论,亦有帷纱少女临窗而坐,“先用膳吧,就在大厅。” “好勒。” 小二将一行人引到了临窗一处圆桌,坐在位置上侧首便能瞧见街上热闹。村子里人虽多,但小丫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时候,异常兴奋,小脑袋晃来晃去的左瞧右看,裴凤卿不敢放她下来怕她乱跑,仍旧抱在怀里。 邻桌坐了四五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书生打扮,此时酒香意正浓,声音不免高了几分,其中一人道:“那谢家公子果然不愧是谢老先生的孙子,竟以十三岁之龄登一甲进士,实在是我辈楷模!”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君不见多少华发老人依旧名落孙山,这谢家公子以十三岁之龄完成了无数人一生都无可完成的事情,自然名声大噪,春闱刚过殿试还未开,扬州都已经知道他的事迹了。 “只可惜谢君泽着实年幼,这次殿试不知道能否跨马游街享杏林折桂。” 其他人反驳道:“那也不一定,殿试又不以年龄分辨,谢老先生当年是金榜状元郎,他是老先生的嫡孙,自然青出于蓝才是!” 邻桌的话传进了裴凤卿的耳朵,一甲进士了? “谢君泽?” 小丫头的低语惊醒了谢君泽,原本左看右顾的小丫头竟安静坐在怀里,怔怔的看着邻桌,大眼闪过疑惑,偏头,不知在想什么。苏三娘正低头看菜单,也没错过这热闹,笑眯眯地看着小丫头,看她是不是还记得谢家小子。 裴凤卿伸手拣了一块点心喂给小丫头,“你吃吃,若是觉得好,回去的时候咱们给村里人带一些。”给村里人带?离家这些天,小丫头是真的想流云村了,点心入口甜软,仔细品了品,点头,“这个苟家奶奶会喜欢!” 桌上摆了一个圆形九宫盒,里面放了各色点心。裴凤卿每样取一点给她尝味道。 “这个幼安会喜欢!” “瘦猴哥哥喜欢吃这个。” 小丫头说一个,裴凤卿就笑应一个,喜得小丫头只在裴凤卿怀里撒娇甜笑,邻桌的事已丢到天边。苏三娘似笑非笑的睨着裴凤卿,裴凤卿神态自若的低头饮茶。 扬州亲水,鱼做得尤为地道,小丫头尤爱那道八宝鱼,鱼鲜肉滑,小丫头不住的喊要。小孩子食鱼是好事,裴凤卿自然依她,只低头为她剔除鱼刺,一顿饭功夫下来竟自己没吃多少。 对面桌亦坐了一对兄妹,年岁和裴凤卿小丫头相当,只是兄妹两人都生得颇为圆润,正在争桌上最后一点鱼肉。这八宝鱼烟雨楼每桌只上一道,多了没有。 “你看看人家哥哥,你再看看你!” 眼睁睁看着鱼肉入了兄长的嘴,妹妹气得手直抖,差点将筷子给摔了。 心满意足将鱼肉吞下肚。 “那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妹妹多乖巧!” 初来扬州城,虽身子疲乏但众人都不愿意休息,颇为兴奋,来到了这繁华之地,不好好看看怎么行?正巧又听闻小二说,每年春闱后扬州才子们也要在望鹤楼举行文艺盛事,经义,诗文,算学,等等各种一共五项,正好对应望鹤楼前五层之数。 望鹤楼一共六层,而最后一层,只能一人登顶,登顶之人取鹤翎为扬州才子首名。 “客官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虽然比试明早初阳才正式开始,但今晚望鹤楼前杂耍武艺应有尽有,客官们尽可上前一游。” 这样盛事错过可惜,跟小二问明了方向,一行人往望鹤楼的方向去了。 望鹤楼位于扬州城东侧,最是热闹之地,花坊夜市都在跟前,而登顶又可俯瞰绵延扬州水,远远的瞧见望鹤河楼顶飞瓦,可人群实在太过密集,竟是都挤不进去了,只远远听闻热闹异常,似有奇人在表演杂耍。 火光碎石喧闹惹得裴凤卿怀中的小丫头兴奋异常,不停的伸着小脑袋向前看,可人实在太多了,隔得远还有前面的人头遮挡根本看不真切,小丫头急得脸通红。忽然身子被举高,下意识地低头,然后就已经跨坐在了裴凤卿的脖子上。 从来都是自己仰望别人,何时站这样高了? 小丫头坐在裴凤卿的脖子上,一点不害怕,兴奋地直拍手。 “哥哥好厉害,这样看的好清楚!” 声音高兴得紧,裴凤卿亦是微笑,双手牢牢把着她的小短腿。 围在一旁的卫东顾云顾昊齐齐瞪大了眼。 这就骑上去啦?! 我的亲娘喂,这丫头以后绝对不能得罪了,她现在才五岁就已经骑上脖子了,以后长大作威作福也是必须的了! 今天望鹤露这般热闹,大半个扬州城的人都来了,那对兄妹自然也不例外,饭后也来了此地,照样被堵在外面看不了。妹妹左看右看找空隙,然后就看到了骑在裴凤卿脖子上的小丫头,当下绣帕一拧。 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向了旁边。 “你看看人家哥哥!” 被踩得莫名其妙一头火气,再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直接回头嘲笑,“你要是坐我脖子上,你觉得我脖子还能要嘛?直接就折了!” “你竟然说我胖!” 又是一脚狠狠地踩过去。 “嗷嗷,轻点,嘶,你自己管不住嘴还不让我说。” “嗷嗷,别踩了,脚要断了!” 第二十六章 月上树梢的时候一行人才启程回客栈,小丫头左手一个兔糕糕,右手一只圆嘟嘟的糖鱼儿在裴凤卿怀里依旧兴奋地眼发亮,“哥哥,我们明天还可以来玩吗?”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小丫头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流云村,连流云镇都没去过,今天见了这样热闹的场景,真真是激动的不得了。 “唉。” 旁边的苏三娘叹了一声,见小丫头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由摇头叹道:“果然是老了,浑身骨头都酸了,她还生龙活虎的。”一晚上裴凤卿都抱着孩子没离过手,却无一丝疲态,听到这话轻笑,“姑姑风华正盛,为何要跟孩子比?况且她下午又歇了一回,自然精力旺盛。” 低头对着小丫头道:“快说师傅最好看,师傅高兴了,明晚就可以玩了。” “师傅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大美人,比画里的漂亮多了!” 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小丫头没忘记陈幼安的美人图,刚巧在夜市时就遇到卖画的,只是画艺不精美人朦胧,小丫头盯着画卷半天,幼安看到这个真的会高兴吗?明知她是为了玩,可看到那双乌溜溜的双眼真真儿的望着你,假的也是真的了。 苏三娘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糖吃了小嘴就是甜,再多夸几句我听听~” “师傅最好啦,师傅最漂亮,师傅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了!” 这一连串的最把苏三娘哄得直笑,连疲乏的身子都松了不少。 一行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见卫东纠结着一张脸从楼梯上下来,见到众人连忙几步上前,“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在人群中晃了一晚上,身上都沾了烟火气,顾云顾昊继续跟着,卫东则先行回客栈预备洗漱。 见他神情有异,裴凤卿开口,“怎么了?” 卫东脸上的纠结更甚,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么说,公子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卫东是蛮汉子,向来都是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从未见他这个模样,别说裴凤卿了,就连苏三娘都来劲了,率先第一个上楼,然后众人就看到了蹲在自家客房门口的白团子,脸圆身子更圆,浑身肉嘟嘟的,可怜兮兮的抱着双腿,看到卫东还抖了抖,缩得更小了。 卫东:…… 众人默默看向卫东,卫东眼瞪大连忙解释:“我没打她!我就问了一句她怎么蹲在这她就成这个样子了!”天地良心,怎么可能对孩子动手呢! 白团子起身,几步走到小丫头面前站定,嘴巴一撇,委屈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这丫头谁家的? “咕。” 苏三娘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得白团子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白团子一下子变成了粉团子,捂着肚子臊得不敢看人。苏三娘一乐,“行了,先带进房里吧,过一会若是没人来领就去问掌柜的。” 这孩子瞧着和丫头一般大,穿戴样样都是精细的,看起来精神也不错,不像是走丢或者被拐的,等一会看吧。苏三娘实在乏得紧,说了两句就进房去梳洗了。裴凤卿抱着小丫头进了另外一间屋子,白团子紧随其后。 将小丫头放下地,两个小人儿你看我我看你。小丫头看的是白团子,而白团子看的是她手里的糕糕,吞了吞口水,肚子叫得更欢了。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将手里的兔糕糕递了过去,“给……” 话没说完就被抢了过去,啊呜一口,兔脑袋就没了。 “窝就吃到你素个好银!” 一边猛吃一边还不忘夸小丫头。 张妈妈也看笑了,这个自来熟的小丫头谁家的?见裴凤卿还站在原地,轻声道:“公子也去洗漱吧,这儿有我呢。”裴凤卿素来爱洁,今晚在人山人海中挤了一晚上,又抱着孩子,身上亦起了轻汗。 想了想点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好好玩,别吵嘴。” 从说话到裴凤卿出门的功夫不过短短几息,白团子已经啃完了整个兔糕糕,双颊大大的鼓起,张妈妈见状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慢些吃,别噎着了,喝口水。”就在张妈妈手喝水,一边锤着小胸脯,总算是吞下去了。 “饿死我了,总算活过来了!” 扬着大大地笑脸,“谢谢妈妈!”然后瞬间抓住小丫头的手,极度认真道:“你能告诉我,你哥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你给我说说,我回去制我哥!” “诶?” 小丫头一头雾水。 “我今晚看到你两次啦,吃饭的时候,逛街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你哥哥一直喂你,逛街的时候他还让你骑在他头上,你能告诉我你哥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我哥他除了跟我抢吃的,就是抢吃的!” 小丫头懵了,眨了眨眼睛。 “哥哥对我好需要为什么吗?” 白团子听到这话想了想,好像不需要哈?不是,那我等在这干啥?!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人儿都傻了。 张妈妈在旁边听了几句,一边听一边笑,小孩子真好玩。见她两说得高兴也不出言打扰了,虽然不知道这孩子谁家的,不过生的福气性子又好,若能和姑娘好好处那就更好了,出门去客栈厨房了。 小丫头每晚都要喝羊奶,也不怕孩子有啥事,顾云顾昊在门口守着呢。 张妈妈出去后,两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半天,思来想去白团子还是不想放弃,拉着小丫头的手一顿摇,“你告诉我嘛,你跟你哥哥平时怎么相处的呀,他为什么那么依你呀?” “嘤嘤嘤,我哥就会欺负我,前天抢我的红烧肉,昨天抢我的酱肘子,今天抢我的八宝鱼!” “你跟我说说嘛~” “我等你好久了,腿都蹲麻了,你跟我说说嘛~” 小丫头被她拉着一顿摇,手上的铃铛叮当响,直接被她晃的头发晕,两眼转圈圈,懵道:“你哥要吃,你就给他呀,抢什么?” “不行!” “头可断血可流,吃食不能让!!!” 白团子咬牙切齿。 小丫头:…… 见她急成这样,小丫头也跟着着急了,可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呀?想了又想,小脑袋想的更晕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不然,我们去问我哥哥?”是了,哥哥最聪明了,他什么都知道! “这个好!” 听到这个提议白团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点头,生怕小丫头反悔,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刚才瞧见了,她哥哥去了对面屋子!两个小丫头的对话,站在门口的顾云顾昊只觉得好笑,哪里来的这么贪吃的丫头,为了不让哥哥抢食能做到这地步。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小丫头推开对面的门。 顾云眨了眨眼睛,“公子是不是在洗澡来着?” 顾昊想了想,“没事,卫大哥在里面呢,他会拦着的。” 恩,小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还是留着卫大哥去烦吧。 裴凤卿正闭目靠在木桶内,热水刚刚没到锁骨,氤氲的水汽侵湿了乌发脸颊,水珠顺着精瘦瓷白的手臂蜿蜒,听到开门声时以为是卫东回来也不以为意,然后就听到细碎轻快的脚步声? 眼眸悠得睁开,棕黄色的瞳孔一片冷然,迅速起身一把扯过一旁衣架的衣服套在身上,右手刚拿起一旁的佩剑,还未拔剑眼底就出现了两个小丫头。 裴凤卿:…… 小丫头,白团子:…… 小丫头虽然和裴凤卿朝夕相处了两年,但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裴凤卿在小丫头面前从来都是玉冠束发衣裳整洁,现在长发披散,衣裳尽湿,领口微敞露出虽青涩却精瘦的胸膛,眉梢眼睫还挂着细润的水珠。 从没见过裴凤卿这个样子,小丫头看呆了。 白团子突然道:“你哥哥没穿衣服的样子真好看!” “比我娘刚洗完澡时的样子都好看!” 裴凤卿:…… 顾云顾昊正在门口百无聊赖,突然听得从楼梯传来走路的声音,斜斜的睨过去,然后眼睛一下子惊恐无限大,“你怎么从下面上来了?!”卫东莫名其妙看着惊讶的双生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下去拿点东西。” 顾云:“没看你从屋子里出来阿!” 卫东皱眉,更为不解,“我从窗户跳下去的阿,这样快点。” 顾昊:“被你害死了!” “诶?” 双生子根本就没时间给卫东解惑了,一下子奔进了裴凤卿的屋子,根本就不敢看裴凤卿,一人抱着一个小丫头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卫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顾云顾昊抱着两孩子出来,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摔了。 这两个丫头怎么进去了,公子在洗澡呀! 顾云顾昊抱着孩子飞快了回了对面,砰的一声关上门,齐齐蹲下,极其认真地看着两个还有点晕乎的小丫头,特别郑重嘱咐,“忘记刚才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情,知道吗?” “你要是说出去,哥哥会生气!” “你要是不忘记,就不告诉你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 两个小丫头还没说出的为什么就被顾云顾昊的威胁给堵死了,捂嘴,齐齐点头。 哥哥生气好吓人的! 千万要告诉我为什么呀! 暂时将小丫头们安抚住了,顾云顾昊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是生无可恋。上次的错还没来得及将功补过今天又添新罪,这扬州是不是跟我们犯冲阿! 第二十七章 顾云顾昊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卫东无语的看着二人,越看越气,抬手一个给了一个脑瓜崩。 “两个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两有何用!” 双生子一声痛呼纷纷抱头,卫东下手丝毫没留情的,马上就起了红印子。 顾云:“都怪你,谁让你有门不走要跳窗户的!” 顾昊:“就是,我们只负责对外,内部不是由你负责吗?你走了也不说一声!” 怪我咯?卫东直接被气笑了,这两个小混蛋不仅狡辩还妄图给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想也不想地再次抬手教训,“跟我在这嚎得起劲,在公子面前也这样说阿?公子的清白都没了,被两个小丫头看光了!” 刚推开门的裴凤卿:…… “我的清白还在。” 卫东顾云顾昊一下子僵住,然后齐齐低头压根不敢看裴凤卿的神情。裴凤卿抑住想要扶额叹息的冲动,这件事太让人无语,这么多人,竟然让两个小丫头进来了,张妈卫东还同时离去了。 卫东还好,顾云顾昊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头皮发紧,低头看着裴凤卿近在咫尺的鞋,天要亡我!裴凤卿盯着双生子的发旋半响,抬脚进了屋子。关门声响起双生子才齐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公子没发作,心都揪紧了! 两个小丫头也朦胧感觉到刚才似乎是闯祸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吭声。白团子挪了挪屁屁,看着禁闭的门扉半响,最后没忍住,小声道:“诶,你哥哥会打人吗?疼不疼?” 刚推门进来的裴凤卿:…… “诶!” 两个小丫头同时瞪大了眼,端正小身子老老实实坐好。 裴凤卿这次压抑不了了,无奈扶额,短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把小半生所有的尴尬都汇聚在一起了,都是巧合又是两个懵懂的丫头,想发作都不知道该对谁发,一口气哭笑不得的憋在喉咙。 裴凤卿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青玄常服,长袍广袖,腰间松松绾了一个结,并未戴玉冠,带着湿气的长发披散,少了一分端正多了三分清雅随性。小丫头从座位上跳下来,哒哒几步跑到裴凤卿面前,仰头。 “哥哥穿衣服的样子也好看!” 小丫头以为裴封卿是在意白团子说的那句不穿衣服更好看咧。 裴凤卿:…… 这安慰怎么听着更无语了?裴凤卿眼角抽了抽,低头看着小丫头乌溜溜的大眼,无奈摇头,弯身将小丫头抱起,抬脚走向座位。还老实坐在位置上的白团子肩膀挺得笔直,比她爹教训她的时候模样还乖巧。 裴凤卿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既已发生多想无益,摇头将尴尬等不一而足的情绪丢开,看向白团子,微声道:“你叫什么,家住何处,为何会一个人在这里,可有亲朋也投宿在这里?” 这孩子穿戴精细,养的也娇憨,早点问清楚,不然家里人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模样。 声音清润,眼眸温和,还以为会被打一顿的白团子松了一口气。 “我是白秋秋,刚和爹爹从江南来,就住在楼上,爹爹出去办事了,哥哥也把我丢下一个人去玩了。” 从江南来,姓白?裴凤卿脑中闪过江南的某些人名,其中一个正好姓白,是他?他来扬州做什么?心里如何想裴凤卿并未表现出来,继续道:“父兄都出门了,那跟着你的人呢,她们可知道你在这里?” 白秋秋得意洋洋的翘着小下巴。 “李妈妈今天得了风寒已经睡了,赵妈妈被我打发出去买东西啦,我说了我要下来等你们,她偏不让我来,我就打发她出门去了!” 这小混世魔王的模样,也不知道那名赵妈妈现在可回来了,是否发现孩子不见了。裴凤卿再次叹了一口气,“现在天色已晚该歇息了,你若有事,明天睡醒了再下来玩。”起身,“走吧,我送你上去。” “不行!” 白秋秋一下子急了,从位置上跳了下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你妹妹这么好呢,你快跟我说说,我回去制我哥!” 为什么对妹妹这么好?对妹妹好需要理由吗? 裴凤卿一时怔住,白秋秋以为他不愿意说,想也不想的上前直接抱住裴凤卿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浑,一边浑又一边央求,将刚才对小丫头的话重复了一边,末了死死抱住裴凤卿的腿,“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裴凤卿的额心跳了又跳。 张妈妈端着热乎乎的羊奶推门而入,看着裴凤卿手里抱着一个,腿上挂着一个,马上就笑了,“这是在干嘛呢?”门口的卫东顾云顾昊听到这话也看向里面,齐齐默了,裴凤卿长叹一声,突然觉得头好疼。 幸好丫头的性子尚算文静,不像腿上这只。 怀中的小丫头看着张妈妈端着的羊奶,“喝奶奶睡觉觉。” 小丫头晚上睡觉准时,现在已经有些困了,她每晚都要喝半碗羊奶然后睡觉,已经养成习惯了。听到奶奶,死死抱着腿不抬头的白秋秋瞬间抬头看着张妈妈端着的盘子。 咕噜。 这吞口水的声音太响了,响到裴凤卿都不知该如何说她了,这般贪吃,也怪不得会这样想制她哥哥了。张妈妈最喜欢白胖的小娃,娃娃就是要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有福气,“来来,都有,喝完了好睡觉,快来。” 白秋秋毫不犹豫松开裴凤卿利索起身去桌子边坐好。 裴凤卿默了又默,将小丫头也放在位置上坐好,看到两个小丫头齐齐低头喝奶,头顶发旋可爱的紧。两个小丫头喝完,嘴角都挂着白白的奶圈,裴凤卿取过手帕给小丫头擦嘴巴,见她大眼泛着迷糊,知她困了。 而另外一个还精神抖擞。 想了想道:“不走就在这睡吧,今天太晚该歇息了,明天告诉你。” 坐船本就心累,转了一晚上裴凤卿也觉得身子乏得紧,这会子确实没心思哄孩子,白秋秋闻言想说什么,裴凤卿马上又道:“要么就现在回去,要么就明天再说。”声音依旧温和,白秋秋看到裴凤卿的眼中的不容置疑,顿了顿,乖巧的点头。 侧头看向门口,“卫东。” “在。” 卫东应声进门。 “你去楼上找姓白的人家,说孩子在我们这睡了,明早来领人。” 小丫头困了,若楼下的下来又是一阵忙活,要吵着她睡觉了。卫东领命,上楼去了。裴凤卿又低声跟小丫头说了几句,小丫头只哼哼地应,眼皮似睁还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出去了。 “你哥哥明明那么温和,为什么我刚才不敢说话呢?” 裴凤卿关上门,白秋秋才冒了这么一句,小丫头闻言看她,流云村都是男孩子,女娃一个都没有,小丫头挺喜欢她的,连困意也压了下去,“不知道,除了师傅,其他人都听哥哥的话。”白秋秋想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九,我是周小九。” 人人都小九小九的叫,小丫头就以为自己叫小九,不知道这其实是排行,不是她的名。“小九,小九。”白秋秋在口里念了两遍,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你,看我不怼死他!” 呀呀的挥着小胳膊的模样特别好玩。 张妈妈本就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娃子,见她这样更觉心喜,姑娘性子静了点,有这样一个活宝在,带着更活泼!蹲下一左一右将两个小人儿揽在怀里,“现在该睡觉觉咯,睡饱了才有力气打坏蛋,是不是?” “好。” 两个小人儿乖巧的应了,张妈妈带着她们去梳洗睡觉。 半夜,张妈妈朦胧醒来,只觉头痛身子发热,喉咙更是干涩无比,皱眉从榻上起身,披着外套起身想倒杯水喝,谁知刚抬脚就觉浑身无力,脑袋一阵晕眩。 门外顾云顾昊正在换班,顾云守前半夜,顾昊守下半夜,顾云把还睡眼朦胧的顾昊喊了起来,正要回屋突然就听到里面一声响动,似人倒地的声音。想也不想的转身推开房门进去,顾昊紧随其后。 张妈妈倒在塌边人事不知。 顾云前去查看,顾昊则几步到了床边,一看就眉心皱的死紧。 两个小丫头已经烧得脸通红,伸手碰去只觉烫人。 “怎么了!” 卫东听到声音也从对面过来了。 顾昊仔细看了一遍,“出事了,孩子身上起高热身上还发红疹了。”两个小丫头不仅脸通红,身上都起了红点子,卫东几步上前,一看就知道坏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遭了道了,“草,竟然在孩子身上用这种阴私手段!” 风寒会是这个模样,会不过一晚上一个屋子的人都遭了?卫东等人都是横汉,从来都是刀剑来,大不了就是红刀子出,结果守了一晚上根本没人来,内宅妇人果然狠毒,还以为她们会从夫人公子下手,结果竟然是应在孩子身上! 裴凤卿披着外衣大步而来。 看到倒地的张妈妈眸色就已泛冷,再看床上已经昏迷不知人事的两个小姑娘更是冰寒一片,顾昊已将所有灯都点上,顾云低声回话,“三人都起了高热,身覆红疹,两个孩子身上的红疹比张妈妈的密集的多。” 裴凤卿伸手想要抱起小丫头,卫东上前横臂拦住,“公子不可,还不确定会不会传染!”两个孩子身上都是如此,也不知是吃进去了还是沾上了,更不确定这会不会传染。 “让开。” 裴凤卿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卫东触及他满是怒火的双眸,满是怒火给人感觉却是诡异的冰凉,卫东心中一抖,手臂放了下来。裴凤卿坐在床边,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她浑身烧得像个火炉。 “请大夫。” 闭目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既自责又愤怒,他和卫东的想法一样,直接给母女屈辱的是自己和姑姑,她们要报复也是自己和姑姑才是,自然见招拆招无所畏惧,竟然报复在孩子身上!双臂牢牢地把人禁锢在怀里。 最好无事,否则整个周家都要陪葬! 第二十八章 “这是怎么了?” 苏妈妈起夜听到声响,开了门缝两边房门大门,批了衣服出来,走进一瞧唬了一大跳。躺了三个,顾云顾昊一起出去找大夫了,卫东把事情重复了一遍,苏妈妈一听脸色便一凛,当下就在房间四顾。 裴凤卿是男子,虽自幼在深宫长大,但他幼时有先帝护着,先帝去后他渐长成也有自己的势力,所有心力都放在和其他兄弟斗智斗勇去了,对内宅阴私确实不擅长。可苏妈妈不同,她是宫里经年的老嬷嬷。 两个孩子依旧烧得滚烫,裴凤卿不停给她们换帕子。 “羊奶,和这屋子里的东西。” 其他人都没出问题,证明先前在外面并没有出事,孩子单独入口的,就是羊奶,张妈妈为了试温度,每每也会入口一些,恰巧和她身上的红疹少些相对。 客栈不比自家,用过的碗张妈妈并未收拾直接放在了桌上,两个碗底还留着浅浅一层乳白。苏妈妈悄声回房,并未惊醒苏三娘取了银针回来直接探入碗底,三人皆注视,银针并没发生任何变化。 将针放下,苏妈妈只看房内摆设,老目精光闪过。 在我面前玩这些,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客栈摆设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陈设好坏不同。扬州自诩风流之地,这烟雨楼亦是排得上号的客栈,除去精致的家具其他心思也动了不少,譬如门前的风铃,窗下的雀鸟,桌前床头摆的精致花卉。 苏妈妈心思一动,眼睛就聚集在花的身上。 这间屋子陈色皆选红木的色调,花亦是红似火,其中桌上的百枝叶兰开得最好,颜色鲜艳花枝繁盛,层叠缠绕,花根处还散落了些许像是果实的红色小果子,颜色亦是红得诱人。苏妈妈盯着那盆花半响,眉心深皱,像是在回想些什么。 裴凤卿一直凝眉看着苏妈妈的动作, 苏妈妈突然伸手将花根旁的果实捡起拿下鼻下轻嗅,指尖一用力,小红果就直接被捏碎。 “好狠毒的心思!” 卫东被苏妈妈一系列的动作给吸引住了,现在明显是知道了原因,当下马上道:“是怎么回事,这个会传染么,是毒物吗?”苏妈妈没理他,而是伸手将百枝叶兰连根拔起,将花根取下,连着红色果子一起递给卫东。 “花根洗干净和果子上的绿叶一起捣成泥,果实不用。” 知道不能耽误,卫东也不再问,拿了花根下楼了。 裴凤卿看着苏妈妈,哑声道:“好狠毒的心思?后果很严重?” 苏妈妈摇头,“发现的早,又幸而她们喝了羊奶,倒算是自救了。” “百枝叶兰花香能静神,放屋内本是使得的,只是不能和这果子一起用。这果子是蛇果莲,是毒物最喜欢的东西,尤其蛇类,春末蛇冬眠醒来,都会寻着这果子的味道而来。若平时也罢了,就算沾上气息几个时辰也散了,若和白枝叶兰一起沾上,哪怕熏香掩盖,气息也会残留数日之久,人鼻辨不出来,蛇却可以。” 蛇却可以? 裴凤卿只觉心中一阵发凉。 十三王叔的别院还没去过,想来也是假山园林花丛都有,就算家里没有蛇,一行人初来扬州总要去游玩一番,走至山脚林间,眼中只有美景,如何注意得到隐秘身形的蛇?若被毒蛇咬一口,这样的小孩,怕是当场就没了! 更重要的是,被蛇咬了,谁也联想不到那对母女身上去! 好算计。 裴凤卿脸颊略绷,缓了缓心神,再问:“跟羊奶有什么关系?”苏妈妈道:“羊奶性偏燥,张妈妈加了杏仁中和,却正好和这果子的药性相冲一时间爆发了,公子别担心,服了花根和果叶红疹便会消,待大夫来了,热下去了就没事了。”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红疹散了,气息也没了。” 虽是安慰裴凤卿,苏妈妈语气中仍是担忧,小孩子高热最吓人,烧傻烧死的都有,热没散下去之前断不能松下心。裴凤卿也是如此想,剑眉始终聚拢,双眸尽是自责。苏妈见状再道:“这也怨不得你,公子是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如何懂这些深闺妇人的手段?” “公子请不必多想,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来,这本该是我的事,是我今日伺候完小姐梳洗人也乏了,没来这边检查一遭,是我的错。”今天众人都累,梳洗后苏三娘直接睡了,苏妈妈也是乏的紧,也跟着睡了。 裴凤卿摇头,伸手探去,两个孩子依旧烧得滚烫,轻声道:“是我大意了,不关你的事。” 卫东回来得很快,苏妈妈接过他已经捣成泥的花根果叶,直接加了热水搅拌,再用茶杯分倒六杯,喂了三人服下,她和卫东裴凤卿也各自饮了一杯。裴凤情一直守在床边看孩子的情况,约莫一刻钟后红疹渐消,高热似乎也下了些。 心中松了一口气,大石总算下了一半。 抬头看向苏妈妈,“姑姑那边可有这个?” 每个厢房布置颜色不同,裴凤卿的屋子没有花,放的是木叶竹。苏妈妈摇头,“没有,小姐那边放的是百合,没有其他东西。” 所以,就只是针对孩子? 大人不敢来,就只敢欺负孩子! 裴凤卿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脸色凝成了冰,好一会才勉强压下去。 “妈妈去休息吧,别把姑姑吵醒了。” 苏妈妈正要拒绝裴凤卿又道:“我明天不得空,白家人那边还需妈妈去张罗,妈妈先去睡吧。”白家人?苏妈妈没反应过来,看着床上的两个小人儿才反应过来,是了,还有别人的孩子呢!这边都是男子,确实不好和别人家的人去交涉。 而且这孩子确实是被连累的,自己这边到底心有不安,还得想想怎么说才行。 想明白这点,苏妈妈也不推辞。 “那我去睡了,若小姐看了大夫没事便可,若有事,千万要叫我。” “妈妈放心,我省得。” 人生地不熟,又是半夜家家闭户,顾云顾昊花了些时间才找了两个大夫来,再回到客栈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医者仁心,虽半夜被人从床铺上拉起来很是不悦和莫名,但看到孩子通红的脸,两人也不再多说,连忙把脉。 问诊开方煎药,裴凤卿始终守在一侧。张妈妈年纪大些,烧退得比孩子快,两个孩子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退了高热。退去高热脸色苍白,双唇亦是发白,可裴凤卿却觉得无比顺眼,大石彻底落了地。 起身,对着两位大夫鞠躬。 两位大夫也一直守到现在,裴凤卿虽衣冠不整但气质依在,瞧着就不是普通人,两位大夫纷纷退后不敢受这个礼,自有卫东上前送上厚厚诊金送他们出门不提。大夫离去后,顾云沉声道:“公子,要如何做?” 裴凤卿扬州没人,可十三王爷有。自己调查太慢了,不想等那么久。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纹龙令牌递给顾云,“拿着它去十三叔的别院,他们都会听你的差遣,我要周家人在扬州所有的资料。” 定定看着顾云的眼睛。 “包括内宅关系,家中亲戚。” 虽然小姑娘是周家女儿,可她被放逐到了流云村,裴凤卿和苏三娘根本就不想去打听他们家的糟心事,怕知道了被气得心疼又顾虑小姑娘的关心束手束脚,所以,对周家人周家妇亲族关系根本不清楚。 内宅关系家中亲戚指得就是周二夫人,若她是扬州女,这乐子就大了,一锅端! 顾云自然明白裴凤卿的意思,握牌抱拳。 “公子放心,会最快速度呈上!” 说完直接跳窗离去。 周宅。 今天是个好天气,暖阳高挂春风和曦,周二夫人正在为周梦馨挑选衣裳,而周梦馨则恹恹的坐在床边,周二夫人见状眉色一沉,“馨儿,娘昨晚不是给了分辨了厉害,你怎么还是不乐意?” “那白家人是你爹上司的上司,他这次没带夫人出门我自然不能去应承,你和他女儿的年岁相差不大,若合得来,不是正好?” “可她们也住在烟雨楼!” 想到船上的事周梦馨到现在还没气过,迎合白家女儿自然无事,跟在家里奉承大姐姐二姐姐一样,这本没什么,可是那群人偏偏也在烟雨楼,上次的屈辱都没地方讨回,还有什么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周二夫人并没跟周梦馨说她做的事情,当然不是怕吓着孩子,而是自家孩子自己清楚,馨儿性子有些急躁,若她知晓,就算忍住不说,面上难免露出幸灾乐祸的情绪,那群人身份不明,来扬州也不知道做什么。 绝对不能露出半分不妥! 周二夫人绝对不会跟任何说这件事,连周二老爷都不知道。就是因为那张跟小傻子十分相似的脸才让自己和馨儿受了这般大的屈辱,就是那张脸,如果不是那张脸她们怎么会问小傻子的事,自家早就多了一条贵人的路,就是因为那张脸! 哼,先收拾了她,再写信回京收拾那个小傻子! 周二夫人正要再劝不乐意的周梦馨,突然一名仆人急匆匆的跑来。 “夫人,不好了,咱们家的匾额被人给砸了!” “什么?!” 周二夫人道:“是谁,谁光天化日下就敢砸门?还有没有王法了!”那名仆人急得了不得。“不知道是何身份,带了一队侍卫在门口围着呢,管家都被他们绑起来了,夫人您出去看看吧。” 周二老爷出去办事,家中并无其他主事男子,连管家都被绑起来了?嚣张成这样,周二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丢下衣服就忙忙往外走,一边又问,“可派人去通知了老爷不曾?” “已经有小厮去了。” 现在正是出门热闹的时候,周家门前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管家先前被绑住还不停哭嚎,直接被人塞了抹布给堵住了嘴,呜呜着脸色通红。周二夫人出来时,匾额上的周宅二字正明晃晃地被人踩在脚下。 这是踩周家人的脸! 抬头望去,是一名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穿戴精细却看不出来身份,看着周二夫人的到来,不仅没有半分害怕甚至还直接笑了出来。 “来的还挺快?” 这男子敢这么做显然是有依仗的,而且这些侍卫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照着周二夫人小心的性子本不该直接对上,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能软?软下去周家人就成扬州城的笑柄了,老爷还等着升迁呢! “你是在做什么?” “我与你并不相识,老爷是否与你相识我一介妇人不知道,就算你和老爷有怨,也该坐下好生详谈才是,阁下现在这番作为,是欺我周公国在扬州无人么!” 那男子却是仰天大笑。 “周国公?哈哈哈。” “周国公好大的威风,我好怕哦。” 摆明了就是不怕,嘲笑明晃晃的挂在嘴角。 “你是何人,就算你和老爷有怨也该知道祸不及家人的道理,你现在这番作为,还讲不讲道理了?” “好一个讲不讲道理。” 那男子眉色一凛,双目一沉,“我裴十三在金殿之上都没人敢跟我讲道理,你也配跟我讲道理?别拿什么周国公来压人,周国公算什么玩意?他要是不服,就去撞登门鼓,最好拿头撞,一头撞死才好!” 十三王爷?! 周二夫人双眸一下子睁大,十三王爷怎么来扬州了?自己家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他可是最没王法的人,就是一个滚刀肉,就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这个瘟神怎么会找上自家了! 裴十三看也不看双目惊骇的周二夫人,直接转头冷声吩咐。 “进去,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砸了,一件好的都不准留!” “是!” 一半侍卫出列,直直冲进周宅,一路如蝗虫过境,所有东西都被毁得粉碎。 第二十九章 十三王爷是谁?是大周最盛名的混人,没有之一。 十三王爷的真名现在几乎都没人记得了,都称他为十三王爷。因他是先帝幼子,自幼性格乖张却得了先帝的眼,一路宠爱长大,无法无天这个词就是为他而设的。现在先帝虽然已去,可裴十三依旧是我行我素。 他是唯一一个不涉军政却有精卫私家军的王爷。 那是先帝给裴十三的护身符,私军只认裴十三,皇令皆不遵。身为王爷,一年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在京内的时间也是因为近年没出行,往年几乎都在各地跑。扬州繁华名盛,这里裴十三自然也来得勤。 这位最混不吝的王爷在扬州留下多少荒诞的名声,几年过去虽有消弭的迹象,今天他再次出现,一来就闹这么大的阵仗,这热闹谁不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望鹤楼那边准备参加比赛的才子们都围了过来。 侍卫搬上檀木宝座,正正放在周宅匾额之上。周二夫人站在门前,门内是仆人的惊慌声,伴随着各种东西坠地的砰砰响,门外是裴十三掀袍入座,右腿叠于左膝,好整以闲的看着自己,怎一个悠哉能形容?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怒不能骂,那是十三王爷! 可是仆人的惊骇,众人的打量,让周二夫人只觉得理智那根弦越来越轻,几乎快断裂。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咬牙道:“十三王爷,你……”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裴十三接过侍卫呈上来的杯盏,瓷白红梅杯盖轻启露出青绿的茶叶,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头品茶,从头到尾都没看僵住的周二夫人一眼。 余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因为裴十三他说得出做得到!去年有个新得了宠的宫女一时间张狂得不知所谓,冲撞了裴十三,当时只让她退让就罢了,谁知那宫女竟跑去吹皇上的枕边风,最后直接被裴十三丢进了冷宫的枯井里! 精心涂好丹寇的指甲几乎被周二夫人紧握的手给弄断裂,咬着牙站在门下。周二老爷周靖言好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听小厮道有人青天白日上家砸门,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直直跑了回来。 “这是干什么呢!” 周二夫人看到周靖言马上就有了主心骨。 “老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在扬州城内行这匪徒之事,你是何人,眼里还有没有王……” 余下的话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周靖言眼睛一下子瞪大,诧异到失声,“十三王爷,您怎么来扬州了?!” 周二夫人是内宅人,她不认得十三王爷,可周靖言认识阿!事实上所有世家儿郎从懂事起就被长辈教导,就算惹了皇子太子都还有周旋的地步,千万不要去招惹十三王爷,那位混起来谁话都不好使! 目光再看到座椅上周宅二字,周靖言更莫名,自家什么时候惹到十三王爷了?! “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不知府上何时得罪了王爷不自知,还请王爷言明?” 裴十三是个我行我素的混世魔王,但有一点众人皆知,他从不主动犯人,只要别去招他,他根本就不会理会你。周靖言避他都避不及,而且十三王爷才到扬州吧?怎么可能就惹到他了呢! 周二夫人也是这样想法,一直看着裴十三。裴十三将茶杯放下,抬头,一下子斜倪着周二夫人,那双似笑非笑又带着寒森的双眸让周二夫人心中一抖,周靖言自然也看到了裴十三的目光,侧头低声道:“你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阿,今天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裴十三! 周二夫人刚想喊冤,话到嘴边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没见过裴十三,可船上的那群人显然是宫里的,所以,是她们找裴十三来出气的?可是,不对阿,没那么快阿!烟雨楼身为扬州数一数二的客栈,里面怎么会有蛇呢! 可除了她们,最近无人和自己结怨! 越想越觉得就是,目光闪烁竟不敢看周靖言的双眼。 “呵。” 裴十三一声嗤笑,等着看她怎么狡辩。 二人夫人数十年,周二夫人这个表情,周靖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她招的祸!裴十三根本不在乎名声,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咧咧的坐在门口仍由旁人观看,可周靖言不行,周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上前低声。 “外面天热,十三王爷进府略歇一回可好?” 在里面怎么盘问怎么算账都行,至少别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周靖言本不报希望,谁知裴十三竟是点头,起身,“也好。”周靖言还在愣神之际他就已经踏过匾额往里走,周靖言连忙跟上,所有人进府后连忙把大门给关上了。 门关上,裴十三也停下了脚步。 周宅已经一片狼藉,裴十三吩咐一件好的都不准留,连门前的花园都没放过,所有的盆栽花枝都连根带土拔了出来,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周靖言进门才看到府中的情况,微张着嘴巴诧异到了极点。 “你到底干了什么!” 一时急怒攻心把裴十三都给忘了,只问周二夫人。 进门后周二夫人已经缓过神了,昨天才动的手,一大早就上门了,就算那边猜到是自己,也没时间调查,否则早就把证据丢在脸上了!没有证据裴十三就敢这样,若有了证据,还能不能活了? 不行,绝对不能认! 直接一下子跪下,对着裴十三满面凄苦。 “臣妇一介深闺妇人,在京城时从未见过王爷您,自问没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而如何,更是刚下船才到扬州,连东西都还没有安置完,门也未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王爷了?” “臣妇真的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说完,深深伏地。 “呵呵。” 裴十三再次轻笑,眼眸带笑,心情甚好的模样。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声音温和,完全看不出这正是刚刚下令砸家的人。周二夫人竭力控制想要发抖的身躯,依旧深深伏在地上,咬牙,“臣妇不知何时得罪了王爷,王爷就算要判臣妇死罪,也请说明缘由拿出证据让臣妇死个明白!” “抬头。” 平静的声音响起,周二夫人吞了吞口水咬牙抬头看着裴十三的双眼。 裴十三蹲下和她的视线平视。 “说明缘由,拿出证据?” 周二夫人咬牙点头,“还请王爷让臣妇死个明白。” 裴十三再次嗤笑,起身,伸手拂了拂衣服,侧头看向还一头雾水的周靖言,“周靖言,你婆娘问我要原因要证据呢,你说本王给不给呀?”裴十三性情太乖张,这会子的笑容更是诡异无比,周靖言动了动嘴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问你呢,给还是不给!” 突然就换上了暴怒的神色,双目圆睁,气势尽显。 周靖言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王爷息怒!” “息怒个屁,本王要收拾人,何时需要理由了?” 再次看向周二夫人,冷笑,“本王给过你机会,你既不要本王也不勉强了。放心,本王从来都不会加倍报复,最多就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退后,两名侍卫上前。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二夫人还没想明白这句话,就见两名侍卫上前,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麻袋一个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那麻袋里面似装着活物,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周二夫人死死地看着那个麻袋。 提着木桶的侍卫将桶举到周二夫人的头顶,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周二夫人全身心都注视着那个麻袋,竟一时把另外一个人给忘了,这会遂不及防的被淋了一身,春寒还在,还未来得及发抖就闻到了周身的味道,这个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周二夫人马上就闻出了这是什么。 蛇果莲! 所以那个麻袋里面装的是蛇!!! “阿!” 周二夫人直接被吓到腿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另外一名侍卫正在解开麻袋。 “不要,不要,王爷,求您了,不要!臣妇说,什么都说,王爷!” 周二夫人连滚带爬想去裴十三的旁边,侍卫拽着她的衣领让她动弹不得,裴十三不理会她的哭嚎,“动作快点,本王乏了。”那名侍卫闻言加快速度,绳子一丢,就把麻袋放在了地上。这下不仅周二夫人怕了,其他人都怕了,周靖言甚至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里面竟是满满一麻袋的蛇,各样颜色的蛇齐齐爬了出来,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周二夫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眼里就只有地上慢慢向自己爬来的蛇,整个人都僵住了,张大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已被吓到灵魂出窍。周靖言看她这个模样到底不忍的,而且这些蛇瞧着颜色这般鲜艳,分明就是有毒的,被咬了那还了得?上前一步,“王爷……” 裴十三眼皮一抬。 “求情可以,你代替她就行。” 周靖言:…… 周二夫人完全无视了周围的所有,眼里就只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蛇,近了,它爬上自己的衣摆了,隔着稍厚的春裳似乎都感觉到了蛇类滑腻的触感!一条,两条,三条……眼睛无限瞪大,瞳孔已经涣散。 “阿!” 一声尖叫,直接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第三十章 裴十三再回客栈的时候,苏三娘和裴凤卿正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张妈妈也得了病另开了厢房苏妈妈去照顾她了。说来,裴十三还没见过这丫头呢,刚到客栈就被暴怒的苏三娘给丢出去了,事情经过都是在去周宅的路上听人说的。 裴十三正要探头走进去瞧就被苏三娘给拦住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三娘暴怒到了极点,这要是在京城,定活活把她打死!我徒弟,我都没舍得打她一下!自从离京后就天高任鸟飞的苏三娘第一次有些后悔,若自己没有远离京城权利依旧,怎会亲自为徒弟报仇都做不到! 裴十三虽和苏三娘分别了几年,但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常,见她神情就知她想到了什么,当下歇了想看小丫头的心思,神情一凛,“阿姐你想什么呢,咱们两要分你我?我做的,就是你做的。” “阿姐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来来,让我瞧瞧小徒弟长啥样……” 伸着脑袋往床上看。 苏三娘想也不想的摁着他的脑袋往外推。 “我的徒弟是我一个人的徒弟,关你啥事,一边玩泥巴去!” “哎呀,让我看看又不少块肉!” 姐弟两竟就这么闹起来了。 “咳。” 裴凤卿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打闹的两人向他看去,看到他平静无波澜的目光讪讪的停住了手,苏三娘是不好意思,刚还生气还担心小徒弟,被十三这个混球一闹竟给忘了,拂了拂有些皱褶的衣裳,不再说话。 裴十三也稳下来了。 裴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现在先帝已去,又来了一个裴凤卿。裴凤卿襁褓之时就带在先帝的身边,说话气势学了个十层十。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看到就能马上想到他老子! 这孙子怎么比我这儿子还像老子呢? 从昨晚守到现在,神思不见疲态,抬眸看着裴十三,轻声道:“事情如何?” 裴十三便把刚才在周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有些可惜道:“那周氏直接被吓晕了,本王还以为她胆子多大呢。”苏三娘听闻冷笑,“哼,胆子不大心比天黑,自己怕成那样,竟这么对付孩子!” 裴十三听到这话也是点头。 他虽混账,但自问,从来不收拾孩子,孩子犯了事,直接找大人! 想到这个,裴十三不明的看着裴凤卿,“为何都是拔了牙的蛇,真一口咬死又能怎样?你还怕这个?”刚才那件事包括那些蛇,全是裴凤卿准备的,毒蛇是真毒,可全都拔了牙,就是吓一吓周氏而已。 裴凤卿不答,而是跟他确定。 “周靖言当时确实没为周氏求情,在周氏昏厥之前没有救她?” “没有。” 裴十三摇头,“他刚想求情就被我一句话堵回去了,再也没开口。” 说来这也是裴十三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何要等到周靖言回府,又为何要当着他的面?平白浪费他的时间!这次裴凤卿回答了,轻轻一笑,反问,“若夫家靠不住,嫁出去的女儿会向谁求情?” 自然是娘家阿,这点根本不需要思考。 裴十三一顿,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好吧,周二夫人正是扬州女,她的娘家就在扬州。所以,是要连着娘家一锅端?裴十三瞅了一眼微笑的裴凤卿,这小子面善心狠哇,我就怼一人,他是怼一家,娘家都不放过。 “那为什么让我进去放,不要让别人看到?” 裴十三从来都不是在乎名声的人,根本就无所畏惧,要不是裴凤卿事先提了一句,他连自己名声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在意周家的名声?若非他的话,根本就不会进去,直接在大门就把周氏给收拾了。 闻言裴凤卿眼眸一扫,语气诧异。 “所以,十三叔是希望未来一段时间,家里多一堆的蛇?” 裴十三是混账,人也乖张,可人是王爷,无法无天的那种,自然有很多人都会恭维他孝敬他。当年裴十三突然爱上了藏獒子,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连续几个月,王府陆陆续续收了好几十条! 再收几十条蛇? 一想到这个裴十三就浑身鸡皮疙瘩频冒。 “不要,我可不喜欢蛇!” 苏三娘嗤笑,在外面这么威风,回家就抖了。裴凤卿起身,恭恭敬敬给裴十三行了一礼,“十三叔刚到扬州还没歇息就出去办事,侄儿谢过十三叔。”裴十三伸手将他扶起,“说什么呢,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更何况还是阿姐的事。” “诶,让我看看这丫头阿,还没看她长啥样呢!” 为这个小丫头忙活半天还没看见人长啥样,裴十三再次抬脚探头,然后眼前就横出了一只手臂,抬眼看去,裴凤卿笑容不变,“十三叔累了,去歇了吧。” “诶,你这小子,你这是卸磨杀驴呀!” “我就看她一眼,我又不会把她闹醒,至于这么防我嘛?” 越不让看还越要看了! 几步走到床前,然后就看到了刚刚睁眼的小丫头。小丫头昨晚烧了一两个时辰,后面吃了药下去了,到底伤了元气,现在脸色卡白卡白的,衬得眼珠越发的黑。睁眼就看到裴十三放大的脸,小丫头一顿,定定地看着他。 丫头本就生得好,这两年被裴凤卿养得更是一掐一个水,白嫩嫩软乎乎,更主要的,她不怕自己!裴十三凶名在外,别人就不说了,见着不跑就已经算是好的了,甚至自家娃,出了儿子,连闺女也怕自己! “这丫头我喜欢。” “喜欢那也是我徒弟,没你的事。” 苏三娘一把把人推开坐到床边,心疼的看着小丫头,“小九怎么样,头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跟师傅说。”裴凤卿也立时到了床边,低头看着她。小姑娘还有些懵,听到这话只是顿顿摇头。 因没见过裴十三,倒是一直盯着他瞧。 软软的小姑娘直直地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裴十三还觉得挺稀奇,一个劲的往前凑,“快,叫声十三岁我听听。” 裴凤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片温热,已经正常。起身对着苏三娘道:“苏妈妈不在,姑姑给她换衣裳吧,她昨晚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肯定不舒服。”苏三娘点头,“好。” 起身,对着还在探头的裴十三道:“十三叔,我们出去吧。”裴十三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裴凤卿,依旧兴致高昂地看着小丫头,笑眯眯的,“快,叫声十三叔我听听。”苏三娘也恼了,“多大人了还赖着?赶紧出去!” “姑姑。” 裴凤卿平静地声音响起。 “恩?” 苏三娘抬眼看向他。 裴凤卿缓缓道:“午膳吃蛇羹如何?” 裴十三身子一顿,马上站直身子,“咳!身子是挺乏的,我先去歇会,等下午咱们再回别院,午膳就不用叫我了,不饿。” 苏三娘哭笑不得地看着裴十三出去的背影,摇头道:“我还以为父皇走了没人治得了他,幸好还有你。”裴凤卿笑了笑,弯身摸了摸丫头的小脸蛋,“哥哥就在门外,一会就进来,乖乖换衣裳不要和师傅闹着玩,知道吗?” “恩。” 软软的应了,裴凤卿眉眼含笑的出门了。 卫东一直守在门外,见裴凤卿出来才道:“刚苏妈妈说白家的老爷已经回客栈了,那边也派人传话说知晓了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孩子还没醒所以不得空,等孩子醒了再见面谈一谈。” 小丫头这时候才行,不知道白秋秋醒了没有。 裴凤卿颔首点头。想了想道:“你去备一份礼品,我等会亲自上去。” 卫东不解,“苏妈妈已经送了一分赔礼了,公子为何还要亲自上去?”已经让苏妈妈去交涉了,而且主子要处理周家人,哪有空闲上去,想了想又接着道:“难道是白家人的身份不同?”裴凤卿点头又摇头,“白家人身份我早猜出来了,也确实得到了应征。” “那为何改变主意?” 顾云拿着十三王爷的令牌,消息收拢的很快,十三王爷还没回客栈,周家人所有资料都放在了裴凤卿手里。 “白家人来扬州,算来跟周家还有那么一点关系。” 那孩子养得娇憨必然是捧在手心里疼的,若白大人知道这事跟周家有关,他动动念头周靖言这辈子就升迁无望了,但是,裴凤卿没打算这么便宜了他们,要先跟白家人说好,免得坏了计划。 公子要出手对付周家,若白家事先插手确实会捣乱计划。 点头。 “好,我这就去准备。” 裴凤卿在门外等了一刻钟才伸手敲门,听到苏三娘的声音才推门而入,小丫头已经换上了衣裳,正坐在镜前苏三娘给她梳辫子。裴凤卿抬眼看去,穿的是一件夹袄的,想了想,又寻了一件鹅黄的小背心给她穿上。 小丫头有些不乐意。 “穿这个动都动不了。” 小丫头怕冷的紧,冬天的时候都是裹成了球,胖乎乎的动都动不了。所以一到春天就特别喜欢轻薄的衣裳,现在让她再穿一层她就不乐意了。虽然不乐意,还是顺着裴凤卿的动作把小背心给套上了,就是嘴巴噘了起来。 裴凤卿轻笑地勾了勾她的小嘴。 “我们去上面看秋秋好不好?” “诶!对了,秋秋昨晚不是和我一起睡的吗,她人去哪里了?张妈妈也不见了?” 小丫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裴凤卿笑道:“张妈妈出去买东西了,秋秋住在上面呢,早上的时候她家人接她回去了,你洗漱完,我们就上去找她。” “好!” 提起小伙伴小姑娘也是一脸甜笑,“师傅快点呀,我去看秋秋。” 苏三娘现在耐心可好,小丫头昨晚发生的事把她给吓到了,幸好这两年丫头的性子已经养得活泼些了,并没有一病就恹了,现在她兴致这样高,苏三娘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泼她的冷水? “好好,我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找秋秋玩。” “恩!” 小姑娘点头,满脸的雀跃。 第三十一章 白秋秋还在昏睡,床榻前跪了一地的人。不仅伺候的赵妈妈李妈妈跪着,就连白秋秋的哥哥白秋鳞也老老实实的跪着,身为兄长,竟丢下年幼的妹妹自己出去玩得高兴!白文君坐在床边,儒雅的脸上满是怒气。 白秋鳞这次没有抱怨,他自知有错,完全没有辩解。 白文君已经说了他半个时辰,这时候见他如此还是觉得不解气,正要开口,一名青衣仆人推门而入,几步上前在白文君身边耳语了一句,白文君诧异挑眉,“你说十三王爷和楼下的在一起?” 仆人点头。 早上得了消息白文君就赶回了客栈,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平心而论,这事是秋秋这丫头自己上赶着去的,她都蹲人门口了,人家也是出于好心才留下她,还派了人通知自己这边。 可是,平白遭这罪,爱女如命的白文君又如何咽下这口气?! 当然,本也没想和楼下争执什么,只是定要问问是何人所为,楼下无辜,那犯事者总不无辜!可现在楼下竟和裴十三有关系,白文君自问不惧王爷,可裴十三是个混人,他闹起来,面子里子都不要的。 若那边没查到又不说事情原委,该怎么办?白文君知道女儿的事后就带着所有人回了客栈都守在客栈也不见外客,对外面周宅发生的事情还不知道。 越想火气越盛,想也不想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还是当哥哥的,你妹妹羡慕人家哥哥大晚上的守在门口,你羞不羞!” 我怎么知道她会这样做!白秋鳞被打得肩膀一缩,可抬眸看到白秋秋失了元气的脸,这话到底没说出口,生生受了这一巴掌。白文君尤不解气,抬首欲再挥,白秋秋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干嘛呢?” 想要起身却觉浑身无力,“诶,我怎么了?” 白秋秋根本就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最开始烧迷糊了,后来灌了药直接昏睡到现在。白文君一把把白秋秋扶住,忙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爹爹。”白秋秋却是看着还跪在床边的白秋鳞。 “你犯啥错了?” 白秋鳞只觉心中一暖,妹妹大病刚起第一个就念着自己,可她遭这罪跟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自己昨天没有丢下她出门,她兴许还会在楼下坐一回,可至少不会歇在那里,这祸事,也许就可以免了。 不待白秋鳞回答,眼睛咻的一亮,眼巴巴地看着白问君,“爹爹是不是教训哥哥抢我吃食了?” “教训的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抢了!” 白文君白秋鳞:…… 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是白担心了。 什么兄妹情谊,在她眼里只有吃食最重要!还在这跪啥,再跪心绞痛都要被气出来了,愤愤起身,“我回房了!”儿子被气走了,女儿还在扮鬼脸,白文君的一腔担心就被这对兄妹给弄的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爹爹,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跟妹妹睡在一起吗?还有,妈妈们怎么也跪着了?” 李妈妈赵妈妈护主不力,压根不敢看白文君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敢吭声。女儿养得娇憨,白文君不愿她过多的知道有些事情,只道:“你昨晚有些风寒,妹妹也是,所以就把你们两分开了。” 白秋秋不疑有他,“爹爹我不难受了,头也不痛身子也不酸,我已经好了,我可以下去看妹妹吗?”她哥哥还没说是什么诀窍呢!昨天就因为楼下的人遭了这么大的罪,虽他们也无辜,但自己女儿不更无辜? 白文君并不希望秋秋再和下面的人接触了。 “妹妹现在在睡觉呢,我们晚点再去好不好?” 等会就直接换地方,这地方是不打算呆了。 “哎呀,爹爹,妹妹肯定起来了,都这么晚了。”白秋秋不依,只赖在白文君怀里撒娇痴缠。白文君最受不得她这个样子,每每都狠不下心,将将要松口之际仆人敲门,松了一口气,忙道:“进来,什么事?” “老爷,楼下的公子姑娘上来了。” 白文君:…… 白秋秋却是一声欢呼,迅速把外套披在身上穿上鞋子几步就迎了出去,挂在裴凤卿身上的小丫头看到她也是眼睛一亮,挣扎着从裴凤卿身上下来,“秋秋!” 两个小丫头抱成了一团。 白文君只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就看向了裴凤卿,一眼看去只觉青竹傲立却不慑人眼,好一个陌上小公子!裴凤卿亦是看着白文君,轻颔首,缓缓道:“白大人。”一声白大人就已经道明了白文君的身份,白文君静静看了裴凤卿一眼,低头对着白秋秋道:“爹爹和哥哥出去说点事情,你和妹妹好好玩,不要出房门,知道吗?” 白秋秋正拉着小丫头看她的小宝藏,满满的一匣子。 “知道了,爹爹你们去吧。” 小九回身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亦对她轻笑,“好好玩,我一会就回来。” 两人直接上了顶楼。 客栈分四层,顶楼是一层开阔的楼阁,扶拦远眺可见望鹤楼。白文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说来,他对裴凤卿的第一观感是好的,坏就坏在那句白大人,说明已知自己身份。既已让仆人送了赔礼,现在又亲自登门,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吗? 裴十三又和他是一起的。 皇上虽才登基几年,但下面的皇子已经长成几位,京城四处拉帮结派的,白家从先帝时就是中立,结果远在江南还是逃不开,偷空来了扬州竟碰上了裴十三,这是什么运气?虽然裴十三一向不管朝中事。 可他是王爷,由不得不小心。 这名少年和裴十三是什么关系,看着穿着气质,难不成是裴十三在外面偷偷生的儿子? 白文君双眸泛沉,隐隐不悦,裴凤卿似没发现他的神态,只淡淡笑道:“令爱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才遭此祸事,白大人若有不满之处,尽可提出。”白文君回头直视裴凤卿的双眼,“你们离我女儿远点就可以了。” 直白的说出极其不客气的话。 “我不管你和十三王爷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女儿她遇到这件事是她自找的,我不会怪罪谁,但也请以后,不要来招惹我女儿。” 裴凤卿看着白文君,清淡的双眸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什么起伏,目光反而有些怀念的模样。把白文君看得眉心倒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裴凤卿收回视线,伸手扶上栏杆眺望远方的山与水。 “老白大人在世时,也是只忠于先皇,虎父无犬子,白大人青出于蓝。” “只是。” 抬头再次看上白文君的双眼,“是否有些矫枉过正草木皆兵呢?” 白文君沉下脸色,“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离我女儿远点就可以,白家虽不能和十三王爷抗衡,但也不是软柿子。” 江南总督,二品大员的白家,怎么会是软柿子? 裴凤卿正视白文君双眼。 “第一,不是我们离令爱远点,是令爱自己找上门来的。” “第二,小姑娘的友谊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会代她承诺什么。” “第三,我此番前来,并非是想结交大人或者借大人的势,只是想告诉白大人一声,白大人爱女心切,我亦是。那背后之人我已知晓是谁,大人也会很快知晓,只望大人到时按兵不动,平日如何,以后还是如何。” “这个交代,我们自己去讨,不用白大人出手。” 平日如何以后还如何?意思是那人,是跟自己有关的?这少年是因为这个来的?白文君一时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裴凤卿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弯身,白文君莫名的看着他头顶的青白玉冠,这是做什么? “江南虽近,但裴某也不知道何时能去老白大人的长眠之地上一炷香,烦请白大人清明时节多上一炷香,权当裴某的心意。” 他和父亲是旧相识?他年纪这般小,父亲都去了三年了,他如何认识的?白文君看着裴凤卿转身离去的背影,到底没能忍住,“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怎会要给我父亲上香?” 裴凤卿脚步微顿,继续抬脚下楼。 “裴凤卿。” 裴凤卿?这个名字从口里过了一遍,白文君只觉有些耳熟,皇子中似乎没有叫裴凤卿的,难道是世子?凤卿,凤……裴凤卿!!!白文君双眸悠得瞪大,六皇子裴凤卿,他不是死了吗?死在去为先皇守墓的路上,被流民匪徒所杀! 皇上当时暴怒,一举平了那一片的流寇山匪! 六皇子没死? 如果六皇子没死,皇上为何要宣布他的死讯?白文君压根没怀疑过裴凤卿的身份,他既敢说就表明真的是,裴十三在楼下呢,六皇子当年养在先皇身边,也是裴十三看着长大的,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现在,也算明白他为何要给已逝的父亲上香了。 当年先皇亲自教导六皇子,是父亲在旁协助,也算是半师之谊了。 白文君回到厢房时已过去很久,白秋秋早就等得不耐烦,见到白文君出现几步就跑到了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爹爹,妹妹被抱下去了,妈妈不准我出门,我们下去找妹妹玩好不好?” 白文君垂首看着女儿娇憨的脸,双目复杂。 当年父皇曾说过,先皇就是把六皇子当储君养的,若非后来身子出现变故,这皇位现在还不知道谁登上去呢。结果新皇登基不到一年六皇子就被放逐,接着马上就传出了死讯,不知道多少人唏嘘。 而现在六皇子没死,还和裴十三在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 白文君久不回话,白秋秋急了,使劲拽着他的袖子,“爹爹,爹爹!” “恩?” 骤然回神。 白秋秋撇嘴不悦,“我要跟妹妹玩,爹爹你让不让我下去!” 有些娇又有些横,偏生白文君就喜欢她这个脾气,女孩子是要横一些,不然将来受了委屈只知道哭。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很喜欢那个妹妹?” “恩!” “妹妹可好了,她会把糕糕都给我吃,不像哥哥,只知道跟我抢!” 白文君沉默半响点头,“既然喜欢,那就去吧。” 第三十二章 周家被十三王爷光天化日下砸了家门,甚至匾额都被丢在地上踩了又踩,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周家倒血霉了,十三王爷又回扬州了,这两件事以风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扬州城。 身为扬州知府,李大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此时正在书房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外面,左等右等外面还没传回消息,急得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指着门口的小厮道:“去门口等着,看巡防的人回来没!” 这裴十三明明都回京了,怎么又下扬州来了呢! 小厮应了,抬腿就往外面跑,刚跑两步就看到进门的人,当下高声道:“大人,回来了!” 巡防的领队正要下跪回话,李大人手一挥,忙道:“如何,你没去拦十三王爷吧,也没碰到吧?!”领队摇头,“属下怎敢去拦?等十三王爷走了后才去的周宅。”听到这话,李大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听闻裴十三在周宅闹事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怎得来扬州了,还闹这么大的阵仗,知道的人太多,哪怕畏惧裴十三的威势巡防也必须出人,就只能在时间上做文章了,幸好,虽当时忘记嘱咐,这领队也不傻。 再问道:“如何,问清是怎么回事了吗,周靖言怎么说的?” 领队摇头,“周二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和周二夫人有关,可属下到的时候,周二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属下急着回来回禀,那边留了人,等周二夫人醒了就会问。” 李大人先前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了一大堆的原因,最后竟是内宅妇人的原因?那周二夫人啥时候惹到裴十三那个煞星了?!还在怔神之际就听得领头人再道,“周二爷在外面等着呢,大人,见还是不见?” “喔,你怎么说的?” 领队道:“属下说不知大人是否有空闲。” 周靖言一向和李大人走的近,可这事太大,那不是旁人,那是裴十三!那个混人,只要谁敢帮一律连坐,以前多少年都是如此,前人血一般的教训!没弄清事情原委前,真的不敢见周靖言。 拿人手软,李大人这些年可拿了周家不少的好东西,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头,“这事我竟是做不了主了,他若执意要等,好茶招呼不许怠慢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再派人去十三王爷别院那边去看看,若能问得原因最好,若问出去也别强求,你亲自去。” “是,属下这就去。” 唉,这周家怎么回事,竟惹上裴十三了,唉唉。李大人在原地叹了又叹,摇头回书房去了。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模样,领队那边还没回来,倒是二门外的小厮快步跑了进来,“大人,白大人来了!” “白大人?!” 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李大人一下子从位置上坐了起来,他怎么也来凑这热闹了? “快快随我出去相迎。” 知府这边乱成一锅粥,周宅也好不到哪里去。裴十三下令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一件好的都不许留,那就真的是一件都没留,连床都拆了板子!周氏昏迷后仆人只得将被褥搭在木板上直接放在地上让周氏暂时躺着。 周氏的娘家人到来时,看到这一幕简直惊骇到了极点。 “我的苦命的女儿呀!” 悲戚的一下子扑在了尚在昏迷的周氏身上,身后一堆人跟着劝更是闹得没法子。周氏娘家姓阮,阮家在扬州颇有根基,虽朝中无人为官,但也绵延了百来年,算得上新晋仕族,阮家儿郎的才气在扬州也是有目共睹的。 周氏当年是阮老夫人幼女,高嫁到京城国公府更是阮老夫人的自豪,心里口里无时不刻都在念着想着,这好容易来了扬州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变成了这般模样,阮氏如何忍得?一堆人劝,越劝哭得越厉害! 周梦馨见到阮氏更是像见到了主心骨。 “外祖母,您要给我娘做主呀!” 一下子扑到了阮氏身上,哭花了脸。 周氏先前不准周梦馨出门吩咐妈妈们好生好着,最后侍卫进门砸门直接把她给吓破了胆,她一直养在深闺,最多就是小姑娘间的小心机,如何见过这阵仗?若非妈妈护着早就软了腿,后来再看到周氏被抬进来,更是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会子见了阮老夫人,只扑在她怀里哭。 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不怕不怕,外祖母来了,不怕不怕阿。” 一边哄周梦馨一边问仆人,“你们老爷呢,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爷们,竟躲出去了不曾?!”妈妈们忙道:“老爷出去查事情了。”夫人昏厥,连原因都问不了,周靖言可不打算在家里坐以待毙。 听到周靖言是在外面为这件事奔走,阮老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那么一些。 “快,把家里好好收拾一遍,把夫人挪到床上去,居然都睡在地上了!” 不用阮老夫人仆人一直在收拾,听到她的话再加上阮家人的帮忙,动作快了些,好歹先把屋子收拾了出来,把周氏挪到了床上。周氏一直昏迷,脸色白得吓人,灌了药也不见醒,阮老夫人和周梦馨只守在她的身边,其他人自去收拾家里。 “走开走开,不要爬到我身上来,啊啊啊!!” 周氏突然尖叫,眼眸悠得瞪大瞳孔无神,惊恐地手臂在空中乱舞。阮老夫人一把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没有蛇没有蛇,三囡乖,娘在这呢!”周氏这才回神,怔怔的看着泪流满脸的阮氏,“娘。” “我没死吗?” 想到先前那些颜色鲜艳的蛇,必须是毒蛇,被咬一口就会死人的!一下子起身看自己的身体,竟没被咬,那么多蛇呢!“这是怎么回事?” 周梦馨道:“娘,那些蛇都是被拔了牙的,咬不了人。” “拔,拔了牙的?” 周氏怔怔地重复了一次,恍惚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所以,那些蛇是裴十三拿来吓唬自己的?!一时间情绪竟是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是没被咬还活着的庆幸,一方面却是深深的觉得被羞辱了。 王爷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吗! 女儿娘亲和娘家的人都在这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呢?周氏没忘记先前的事情,他是他的男人,他竟然就真的看着那些蛇爬向自己,裴十三只一句他就不敢再说了,怎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你爹呢?” “爹爹出去走关系了,还没有回来。” 阮老夫人不知先前事,只当女儿是慌了要找夫君,忙道:“他是爷们自然要在外面走动的,你不要急,他会想办法的。”又道:“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会惹到十三王爷的,你和他哪来的交集?” 除了周氏,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为何会这样。 周氏却不理会阮老夫人的话,掀了被子就要下床,“你这是要干什么?”阮老夫人连忙拦住了,周氏道:“娘,这些事我们回家在说,我不想在这呆,馨儿也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好好的怎么要走了呢?姑爷还没回来呢!” 阮老夫人不明。 周氏咬牙道:“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把我交出去了!娘你先别问,我们回了家再说。” 这裴十三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结果那些蛇竟是被拔了牙的。对裴十三这个混人周氏自然也是清楚的,他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人,肯定还有后招!周靖言那个没良心的,先前他都不管自己了,若后面裴十三让他把自己交出去,他肯定也不敢拦! 回了娘家至少还有人帮自己声讨,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见周氏急得这样,阮老夫人也不敢再问,竟真的就把母女两带走了。 周靖言直到日暮西斜才从知府家出来,脸色深沉,白白坐了一天,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身上的银子散了又散,小厮都是好声好气的应,就是不让自己进去见知府,总说忙忙忙,忙了一天! 以前找他的时候通报一声马上就进去了,今天忙了一天,呵呵,鬼信! 等了一天的周靖言直到他不会出来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只好再找其他的门路。一边想一边回家,刚进门就随手抓了一个人道:“夫人醒了没?”那个搅屎棍到底干了什么事,竟招惹到十三王爷身上了! 周靖言脸色沉到无法形容,小厮抖了抖。 “夫人和姑娘都被阮老夫人带走了。” 抓着小厮手臂的手猛地一紧,“都带走了?可留了什么话没有?”小厮摇头,“什么话也没有留,直接就走了。”“好,好好!真的太他妈的好了!”周靖言直接被气笑了,自己为了她坐了一整天的冷板凳,她倒好一句话都不留就回娘家了。 “把门关上,周氏回来谁也不准给她开门!” 要走就别回来了! 这边周宅的事情自然影响不到两个小姑娘,白秋秋得了白文君的话,竟恨不得一天都赖在小九身边了。她是真喜欢这个妹妹,小九白日要练字练琴,她生平最讨厌这个的,今天看到妹妹在练字,竟也乖乖地跟着写了。 十三进门时就看到一瘦一圆的两个小丫头在排排坐写字,而裴凤卿正坐在窗下看书,下午阳光正好,暖暖撒在三人身上添了温馨与暖意。裴十三是个粗人,生平最不喜字阿诗的,几步走进,道:“才这么小的两丫头呢,现在就知道练这些,大了直接去庵里当姑子得了!” 不愧是姐弟,苏三娘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裴凤卿十分熟悉裴十三的性格,听到这话并不理会他,他这人,越理他越蹬鼻子上脸。裴凤卿不说话,小丫头也不敢搭腔,倒是白秋秋抬头,反问道:“可是爹爹说我们这个年纪就该练字静心,免得玩疯了。” 白秋秋不喜欢练字是真的,可白文君说过的话她可没忘。 又一个不怕自己的小丫头! 裴十三笑眯眯道:“读书练字能给你们什么?能帮你们打架还是能帮你教训人?就是浪费时间罢了,还不如玩呢,玩还能学大道理!” “你胡说,玩怎么能学大道理呢!” 被反驳裴十三也不恼,反问道:“那我问你们,若是你们出去玩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们,你们会怎么样?” “打回去。” “找哥哥。” 小丫头也被这两人的对话吸引了,听到这问题马上回答。 “找哥哥?”裴十三皱眉看着瞪大眼的小九,“你这个想法不对,哥哥又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是不是?你要学这个胖丫头,自己打回去,你要是不自己站起来,旁人就会一直欺负你,什么坏的都……” “啪。” 裴凤卿手里的书轻轻一合,抬起眼皮扫向了裴十三。 裴十三默了默,清了清嗓子,“咳,当然,你们还太小,如果自己上难免撞着磕着了,而且你们是姑娘,姑娘家要大气端庄,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呢,只管笑,为人要谦虚,任她说任她骂,你们只记住她们的模样就是了。” “记住她们的模样干什么呀?” 两个小丫头齐齐问道。 裴十三呲牙一笑,“记住模样回来告诉十三叔,十三叔帮你们弄死她!” 第33章 裴十三过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给两个小丫头讲道理, “时间也差不多了, 回别院吧, 现在离日落也差不离了,回去还要归置一番。”裴凤卿自然点头, 裴十三便转身过去找苏三娘了, 这厢小丫头还没反应, 白秋秋一下子懵了。 “妹妹你要走啦?!” 白嘟嘟的小脸楞是挤出了晴天霹雳的褶子,小九看的只是笑, 裴凤卿亦是失笑, “客栈本是暂居之地, 别院也在扬州, 你若喜欢,随时来玩。” “我去问问爹爹,我要和你们一起住!” 白秋秋丢下这句就哒哒跑出去上楼了。 虽才几个时辰,两个小丫头已经好的形影不离,见状小九习惯性想跟上去, 刚踏出一步就被裴凤卿捉住抱在了怀里,小丫头挣扎, “我要去找秋秋玩, 哥哥你自己看书啦。”将小丫头乱动的手脚禁锢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眼。 “秋秋和我,选一个。” “诶?为什么要选一个,秋秋是秋秋,哥哥是哥哥呀!” 裴凤卿神色不变, 棕黄色瞳孔有些冷清,双唇微抿。 “只能选一个。” “要我,还是她?” 小九鼓成了包包脸,黑亮的眼仁泛湿,可怜巴巴道:“不能两个都要吗?”可怜见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然裴凤卿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眉心微拢有些不愉的模样,冷漠道:“不行,只能一个。” 小丫头泫然欲泣。 “哥哥……” 话音落,泪珠珠也跟着落下。“可是哥哥我也喜欢秋秋,为什么要选一个?”一边哭一边抽鼻子,裴凤卿终于绷不下去了,弯唇轻笑如盛放的山茶花,伸手拂过她的泪痕,“逗你玩的,秋秋会跟你一起的。” 小丫头顾不得生气,只听最后一句了,她真的很喜欢秋秋。 “秋秋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别院吗?!” 裴凤卿道:“可能性很大,就算她不跟我们回别院,也会天天来找你玩的,放心。” 小丫头还要再问,裴凤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秋秋的事情先不说,说说刚才十三叔教你的事情。”小丫头眼睛本来就圆,这会一瞪更是圆溜溜,长睫根根分明一闪又一闪,裴凤卿没忍住,碰了碰她的睫毛,一触就觉指尖酥酥的痒痒的。 生的真好。 裴凤卿指尖痒,小丫头也觉得不舒服,眼睛眨呀眨,眨着眨着自己又玩高兴了,笑成了一汪新月,好不灵动的模样。裴凤卿就喜欢她开心时的模样,眼睛里碎满了星光,只看着就觉得人生无忧了。 将人好好的拥在怀里。 “十三叔的话没有错,若有人欺负你们,断不要上前,要审时度势,不要只顾笑,要看她的一言一行,若心中觉得有恙,不管如何,要即刻离开,知道吗?” 小弯眉皱成一团。 “听不懂。” 裴凤卿:…… 想了想换成了更直白的说法。 “若我和师傅在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若只有张妈妈在的时候,离那人三步远,若只有你一个人在的时候,马上离开来找我,记得吗?” “记得了。” 这个小丫头听懂了,不过又道:“可是十三叔不是说要自己打回去么,不要想着一直找哥哥,哥哥也不能永远呆在我身边。”刚换下的哭腔跟上来了,抓着裴凤卿的衣袖,“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将她有些微凉的小手握在手心。 “不会,哥哥一直在你身边。” 楼下是温情脉脉,楼上的白文君已被白秋秋闹翻了天,整个小胖球直接挂在了白文君身上,“爹爹你让我跟妹妹一起住嘛,住客栈是住,住他们家也是住呀!”突然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松开白文君哒哒往床边跑。 很快抱回了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了小元宝金叶子。 “我有钱,我可以给他们房钱的!” 白文君爱女如宝,钱财方面从不会亏待了她,她年下可以得好多金银小元宝,这丫头也是个小财迷,谁都不准碰她的钱,这些钱都是她存着买好吃的!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跟妹妹也玩了一下午了,玩什么了那么喜欢和她玩?” 白秋秋肩膀一垮。 “练字练琴。” “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些吗,为什么还要跟妹妹住一起?妹妹下午要练字练琴,你呆着不是无聊?” “哎呀,我就想嘛,我想呆在妹妹身边。” “爹爹,你就应了我吧,反正你和哥哥都要出门的,就让我和妹妹在一起嘛。” 来扬州一是为了躲皇子们,二则也是有正是,而秋鳞一到扬州就如鱼得水,整天玩的都看不到人,小女儿一个人在客栈也是无聊。想了想,道:“爹爹待会下去跟他们说一说,若是不麻烦你就去和妹妹一起住吧。” 白秋秋还没来得及欢呼白文君又道:“妹妹既要练字练琴,你不可以为了自己贪玩就打扰妹妹,要和妹妹一起念书,知道吗?”“嗯嗯嗯!”白秋秋忙不迭点头,小脑袋都快点摔了,可知女莫若父,自己这闺女,有求于人的时候什么都会应,一旦得到就丢天边去了。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还有几天就是花枝蒙学的考试了,你去考,若靠不上,就不准去打扰妹妹。” “阿?” “爹爹是要我在扬州读书吗?” 大周女学盛行,白秋秋自然也知晓,她的表姐堂姐们都进了女学。白文君摇头,“我们又不会在扬州常呆,就让你下去试试,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你若是连个花枝都考不上,别说和妹妹玩了,回去你娘也得收拾你!” “爹爹不要告诉娘!” 白秋秋一下子站得老老实实的,家里白文君是白脸,娘就是妥妥红脸,一言不合就开揍。起身,“那你就好好表现,不然回去就让你娘收拾你。”拉着她的手出门,“走吧,去问问他们是否方便。” 行礼本就没有拿出来,只拿了些日常用具出来,收拾起来很方便,父女两说话的功夫再下楼,裴凤卿这边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小丫头再次抱成一团,裴凤卿和白文君对视了一眼,再次上了阁楼。 现在日头正足,暖黄的日光熏的人有点睁不开眼,白文君神色复杂的看着裴凤卿,忽而抱拳弯身,“微臣见过六皇子殿下。”裴凤卿伸手扶住白文君的手臂,略微使劲让他起身,平淡道:“六皇子已死,没有什么殿下了。” 顺着裴凤卿的力气起身,白文君直视裴凤卿的双眼。 “六皇子真的死了吗?” 裴凤卿不言,侧首避开了白文君的眼,明明很温暖的阳光,下颚的弧度却让人觉得清冷。白文君皱眉道:“如果六皇子真的死了,那这件事就可以停止了,周家虽然不足为惧,阮家更是,但阮家和陈家是亲族关系。” 扬州谢柳巷的陈家,是扬州第一世族,大皇子的侧妃,正是陈家女。 裴凤卿依旧不言,棕黄色的瞳孔眺望远方。许久之后才缓缓道:“白家世代忠君,白大人不必趟这浑水。”回头看着白文君复杂的眼,轻笑,“大人顾念旧情,凤卿铭记在心,家妹与令爱相识相交是她们的缘分,和我们无关。” 白文君确实想帮一把,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帮。 他和老父是旧友,更有半事之谊,老父在世时,更常说六皇子是明龙之像,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腾飞万里,因为这些,白文君对裴凤卿的观感不错,想着能帮就帮一把,谁知,今天竟听到了这样的话。 没错,想帮他一把是真的,但若拉上整个家族,确实做不到。 竟被裴凤卿点名拉开距离,只觉羞愧。 “我……” 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 “大人千万不要自责,今日能与大人在这相谈已是凤卿的福气,接来下的路该如何走凤卿已有打算,白大人只做自己该做的便好。” 白文君不言,而是在低头沉思。许久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裴凤卿的眉眼,认真道:“白家世代忠君,现在微臣确实不能承诺什么,但若有朝一日六皇子能再度出现在朝堂之上,白家的膝,只会为您而跪。” 裴凤卿亦是看着白文君的言,眸色远山青黛。 “只愿大人不忘今日之诺。” 抱拳俯身,白文君亦然。 十三王爷的别院在扬州近郊,下方是青山绿林花团锦簇,登阁楼可远眺扬州水,院中更是假山园林一派奢华,竟是将扬州的温婉和京城的富奢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两个小丫头得了这个所在,竟是一起手拉手去别院探险了。 裴凤卿负手登上阁楼,扬州水尽收入眼底,水光潋滟绵延不绝。 顾云从下面上来,对着卫东点了点头,上前轻声道:“阮家人将周氏母女带回了阮家,周靖言喷怒至极,吩咐周氏回来也不准开门,需要我们加把火吗?” 顾云顾昊两兄弟深觉扬州跟他们犯冲,既然十三王爷以来,他们两就自请去监视周阮两家,实在不是再跟着伺候了。裴凤卿摇头,“周家暂时不必管,阮家那边,有和陈家来往吗?” 顾云正要报告这件事。 “公子,陈家和大皇子有往来,这件事,还要继续吗?” 跟大皇子有往来?卫东听到这话沉不住了,“和大皇子是什么关系?”顾云道:“陈家女是大皇子的侧妃。”卫东一听就恍然了,也是,扬州历来是最富裕的地方,户部又在大皇子手里,这样的钱袋子他怎么会放过? 纳陈家女为妃也是理所当然了。 那么,这件事还要继续吗? 如果陈家一定要保阮家保周氏母女,强行惩罚自然可以,大皇子虽厉害,可他远在京城也救不了近火。只是事后必然会被那边所知道,到时候,那边派人来调查,就会知道公子没有死,皇上也会知晓。 公子,已经做好再次面对诸位皇子和皇上的准备了吗? 裴凤卿不言,只是负手静看绵延扬州水,轻偏首微侧头,目光所及尽头是葱葱山林,而扬州水一往无前直入山腹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嘴角微勾,眸色闪烁的是野心。 复苏的野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我老实交代,我今天玩去了,唔,到处求敬业福,求成了狗,死狗,还是没有敬业福,嘤嘤嘤 第34章 花枝女学位于扬州城不远的翠微山半山腰上, 山色环绕学中花卉遍地, 旁边更是比邻扬州第一道观, 日日檀香熏鼻更觉凝神静气。马车正顺着蜿蜒的山路上山,裴凤卿掀开车帘一角远眺, 郁郁绿色中隐隐飘出淼淼香烟。 香起处正是扬州第一道观, 天水观, 素黑的飞瓦林立,远远望去占地极广, 棕黄色的瞳孔久久凝视。小九坐在车上正无趣, 见裴凤卿看着车窗外似在出神, 直直的扑了过去, “哥哥你看什么呢?” 小脑袋也跟着往窗外伸。 裴凤卿连忙摁住她的小身子,手也护在她的头边,皱眉,“下次不许这么跳,万一马车颠簸你直接掉出去怎么办?”此时春光晴好, 林隙的暖阳在裴凤卿脸上似有还无,暖意添了一层又一层, 即便板着脸也是温暖的模样。 小九并不害怕, 额头顶着裴凤卿的手心一直蹭,眼睛晶晶亮。 见她这样,裴凤卿的也撒不了火了,无奈的将小人儿抱在怀里,叹道:“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秋秋来考试的, 如何,你觉得自己能考上吗?” “考上花枝就能上云舒了吗?” 托张妈妈日日念叨的福,云舒这两个字算是刻在小姑娘脑海里了。 “不一定能。” 听到这话小姑娘直接窝在裴凤卿怀里恹了,“那考不上也没什么呀,反正也上不了云舒。” 裴凤卿默了默,又道:“如果你考上了,我就把那把瑶琴给你。” 这两年练琴,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上了琴,现在已经换了大琴,琴弦还是裴凤卿亲自给她做的,可她偏偏喜欢上了裴凤卿的仙瑶琴。那把琴是为男子做的,琴弦和女子的琴讲究又不同,倒不是不舍的给她,是怕她伤了手。 “真的吗?!” 小姑娘一听这个就来劲了,她想要那把琴好久了,可是哥哥总说等再大些才可以使那把琴,裴凤卿点头,“恩,考上了就给你。” 蒙学是五到七岁,丫头才刚刚满五岁,到底亏了,若是明年,魁首也是可能的,今年大约不行了。小丫头一下子就开心了,握着拳头保证,“哥哥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恩,哥哥信你。” 将乱动的小丫头拢好,又道:“在学院内不要和秋秋说话,知道吗,有什么话回家再说。”白文君今天会送白秋秋去考试,白秋秋的身份自然也会被众人知晓,两个小人儿在大庭广众下就不能亲密了。 “知道啦,昨晚师傅已经说几次了,我不会和秋秋说话的。” 学生考试其他人自然不能在场,花枝分内外两区,外区供平时家长仆人歇息游玩,内区才是学生们呆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是如此,裴凤卿还是不放心,“你记得,十三叔和张妈妈都会在外区等你,考完了就跟着夫子去外区,不要一个人在里面乱跑,知道吗?” “我和师傅去隔壁的道观有事就不等你了,晚上陪你吃饭,好不好?” 苏三娘也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但她不去花枝,直接去隔壁的天水观,裴凤卿将人送到花枝后也会去隔壁。 小姑娘渐大也懂事了,知道大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随时陪在自己身边,懂事点头,“恩,师傅和哥哥记得早点回家,小九在家里等你。”乖巧的模样让裴凤卿笑弯了眼,伸手揉了揉她柔软浓密的发。 花枝门口已停了无数的车辆,巨大的广场都还显得拥挤,花枝是扬州最大的女学,它收学生连官府都出动了,扬州的巡防天不亮就在这守着了,左右站了一列又一列,身姿笔挺,银枪阳光下闪闪发亮,若有人敢闹事,马上就能拿下。 张妈妈钻进马车。 “姑娘,我们下去吧。” 见裴凤卿看向自己,连忙道:“公子放心,十三王爷一会就能到,不会有事的。” 裴凤卿点头,又低头跟小丫头嘱咐了几句才放她下了车,又拉开车帘见二人走向大门顾云又一直远远跟着,这才放下了车帘。 每年来花枝考试的姑娘约莫千人左右,不仅仅是扬州当地,周围地区的人都会来考。考试时并不会详细调查,这么多人,一个个对官府对还不知道对到什么时候。花枝每年收一百人,名次下来后,才会一一去对照身份是否真实。 报名只需二两银子便可换一个入内区的木牌。 张妈妈自然不需要带着小九去报名,入内区的牌子早就在她怀里揣着了,还是最高等的金色木牌。牵着小姑娘的手顺着人流往里走,口里不停念,“姑娘千万要争气,一定要好好考,知道吗?” 说实话,对小九读云舒苏三娘裴凤卿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唯独张妈妈,这都快成她的执念了,她不知道苏三娘裴凤卿身份如何,只知道九姑娘只能靠自己。虽然并不会在扬州常呆,但名次也能知晓姑娘这两年再外人面前是个水平不是? 为了那把瑶琴! 小姑娘握拳,“妈妈放心,我一定考得上。” 张妈妈听到这话就笑花了眼,一边不停嘱咐她一边往内区走。内区门口已经设了三个检查木方的地点,张妈妈看了看,选了最短的一条排队。幸而今天出门尚早,现在人还不算太多,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二人了。 检查牌子的亦是学校的女夫子,看到主仆二人,伸手,神情清冷,“牌子。” 从早上就开始检查牌子,早就没耐心了,见到张妈妈和小九,虽然小姑娘看起来穿戴不错,但就一个妈妈跟着,想来家境也不会如何了。张妈妈正伸手从怀里掏牌子,她就马上叠声催促,“快点,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张妈妈突然就不喜欢花枝了,到处都是踩高捧低张妈妈自然也知晓,但学院中竟然也是如此,倒叫人轻看了,这花枝也不过如此。 冷着脸将牌子递了过去。 见到金色木牌时夫子神色一变,木牌分三色,余下两色不必说,唯独这金色,听上面的人说,今年这金色牌子就给了三块出来,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既然拿得到这金色木牌,又何必这么低调呢! 那夫子讪笑一声正要再说,张妈妈直接蹲下对着小姑娘道:“妈妈一直在外面,姑娘考完了就出来。”怕小姑娘记不住,还指了指对面的亭子,“妈妈就一直在那里,姑娘出来就可以看到了。” “恩,知道了。” 头一回自己面对这么多人,小姑娘又害怕又兴奋,眼睛到处看。 “妈妈放心,里面不仅有学院的夫子,就连巡防兵也在里面呢,断不会出什么事的。” 刚才把人给得罪了,现在马上补救,若这家人随意说一两句,自己怕是就不能在这花枝呆了!张妈妈虽真的不喜欢这人,但姑娘还要进去考试,到底不能得罪太久,听完勉强笑了笑,推了推小姑娘的背,“姑娘进去吧。” 小九进去后,那夫子还想和张妈妈再说几句,张妈妈却是一转身扭头就走了,夫子脸色顿时挂不住,“我呸,不过是个样子,装什么装!”还要再骂几句时,突然觉得一阵冰冷的目光正冷冷的看去。 顺着感觉望回去,却是顾云站在不远处。 顾云年纪虽还小,但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又是真真见过人血的,面无表情时眼光冰的能出冰渣子,那夫人被顾云的眼神吓得心中一跳,再也不敢说任何话了。 小姑娘背着小书包走进了花枝内区。这一片区都是蒙学的姑娘,都还是稚龄,是以周围摆设亦十分的童趣,这边是花藤萝架,那边是彩色小木马,小姑娘觉得稀奇,背着小书包到处走到处看。 周梦馨这时亦陪着陈家的三姑娘陈春和走进蒙学,两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也免不了稀奇到处看,周梦馨突然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前方。陈春和见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一身□□绿裳,背着同色的小书包。 “你认识那个孩子?” 瞧着不像多好的家世,撇嘴,还是京里出来的,认识的人就这样? 周梦馨抬头就看到了她嘴角的不屑。 陈家在扬州再如何,能比得上自家吗?祖父可是国公爷!可是京城太远了,又出了十三王爷那样的事,周梦馨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王爷要对娘这样,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靠着陈家,若十三王爷再来,只有陈家才能护着自己。 虽然,这几天过去,十三王爷那边一点声响都没有,自己这边并不敢掉以轻心。 想了想,换了一副稀奇的神色,“认识倒谈不上,只是在京里见过,恍惚听得是宫里的人,可她怎么会在扬州的?她不是最讨厌扬州么……”原本听说是宫里出来的陈春和还严肃了脸色,结果听到下一句就脸色一变,厉声道:“她为什么讨厌扬州?” 身为扬州女,陈春和以此为荣! 周梦馨捂嘴,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陈春和皱眉,“快点说,不说我就让爹爹把你们赶出去,别再赖在我家!” 你家收了我们家这么多东西,凭什么赶我们出去!周梦馨心中愤怒不已,面上又不敢露出分毫,皱着眉极其害怕的模样,几乎耳语道:“她说,她说扬州都是瘦马……”扬州是天下闻名的风流地,扬州瘦马更是多少男子争抢。 可扬州女却不觉得这是好的,瞧瞧,连个孩子就觉得脏了! 陈春和听到这话气得眼睛瞪老大,周梦馨拉着她的手害怕道:“你别冲动,她又没有说你,只是不喜欢扬州罢了,她好像是宫里的人,身份贵重……”陈春和手臂一摔就挣开了周梦馨虚虚抓着的手。 “宫里的又怎样,我姐姐可是大皇子侧妃,她算什么东西!” 直接抬脚气势汹汹地向小九走过去了。 “哎呀,你别去呀,真的。” 周梦馨站在原地喊她,声音焦急无比,脚步却没挪动半分,神情更是悠闲。 哼,十三王爷惹不起,连个孩子也惹不起?而且还不是我动的手,我看你这下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粑粑给我打电话问我车票买好了没,我顺口问了句电脑是好的吧?我回来要用电脑哒!结果粑粑回了句,它不是好的难道还生锈了?嘿嘿嘿 第35章 小九这会子正停在澄心湖边。 湖不大水亦不深, 最中间处大约也就到孩子腰部, 水草莹绿各色锦鲤穿梭其中, 那鱼儿漂亮的紧,水光潋滟中的锦鳞能把人眼睛看花咯, 小九很是喜欢, 见对面立了一个小巧的木坊, 里面盛了小小一层鱼食,抬脚便往对面去。 “站住!” “嘶!” 叫喊声和痛呼声几乎同时传来, 小九好奇回头, 就见一名鹅黄春裳的小姐姐正坐在地上揉膝盖, 春裳浅且薄, 竟划拉了一个口子出来,小九伸手去扶她的手臂,“小姐姐你没事吧?” “谁是你姐姐!” 直接伸手挥开了小九的手。 这人自然是陈春和。 她本没想把小九怎么样,就想当面问问她为何看不起扬州,扬州又不是只有瘦马!谁知到跟前竟一脚踩滑摔了下来, 好好的衣裳都坏了!皱眉看去,脚下竟躺着一枚圆滚滚的杏仁糖!“这是谁的杏仁糖?!” 小九反射性的捂住自己的小荷包。 “唔。”树上的顾云挠了挠脑袋, 好像丢错东西了? 嘴里的杏仁糖嚼得咔咔响, 神童爱吃,身上自然要常备,味道还不错。 陈春和这一摔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夫子们还没出声呢,其他参加考试的小姑娘纷纷看向了她, 陈家在扬州就是土霸王,陈春和身为嫡女旁人自然都认得她,一时间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起来。 陈春和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见小九捂住小荷包,一下子起身,“好哇,是不是你丢的?你故意的!” 小九牢记裴凤卿的吩咐,现在就她一个人,退后散步离陈春和远些才道:“不是我丢的,我有杏仁糖没错,可我的荷包没有坏,也没有掉出来。”说完还将荷包解下来拿到手里举给陈春和看。 张妈妈绣小鸭子很有一手,一针下去就活灵活现,小姑娘也很喜欢,这会子依旧是鹅黄色的小鸭子荷包。 众人的谈论让陈春和愤怒异常。 “我不管,我说是你丢的就是你丢的,你现在立刻给我道歉!” “出什么事了?” 一名大约三十出头的女夫子从人群中挤进来,生得圆脸横眉,瞧着有些严肃的模样。陈春和和小九都还没说话,就有嘴角快的小姑娘让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夫子上前拿过小九的荷包。 四角俱全崭新并未破损,将荷包还给小九。 对着陈春和道:“她的荷包并未破损,再有,虽然刚才她站在那里,但这个地方谁都站得,这杏仁糖也不止她一个人有,她不必向你道歉,现在离考试还有小半个时辰,你快些回去换了衣裳才是正紧。” 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算真是这位小姑娘丢的,也只怨你自己眼神不好,怎么可能道歉? 这陈春和夫子当然也认识,并且很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平时,在大庭广众下虽然不会偏袒她,但至少会搅稀泥偏袒她,但今日不同。这位瞧着不出显,可她却拿着金色的牌子!虽然不知道家里是何人,但陈家,可没拿到这牌子。 陈春和在扬州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花枝虽未进却是早就内定了的,今天不过走个过场而已,这花枝的人,上到副院长下到扫地的,哪个没拿过陈家的礼?陈春和本来扬着下巴等着小九的道歉,谁知夫子竟说了这样的话。 拿东西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现在翻脸也未免太快了! 陈春和不傻,这白眼狼明显就是偏袒对面那位,又联想到先前周梦馨说的话,这位可能是宫里的贵人,宫里的贵人就要偏袒她?陈家就是扬州的天! “你算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根本就没把这位夫子放在眼里,这种小虾米事后在收拾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小九,一字一顿,“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道歉,你要是不道歉,我让你出不了扬州城!” 小九不解,软软道:“出不了扬州城?你是要欺负我吗?” 陈春和被她的话给气了个倒仰,“没错,你要是不道歉,我就要欺负你,你快点给我道歉!”小九摇头,“又不是我丢的糖,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又再一次确定道:“你真的是要欺负我吗?” 眼睛晶亮亮的,颇为期待的模样。 愤怒中的陈春和没发现,树下的顾云倒是发现了,本准备下树的动作一顿,继续呆在树上看神童准备要做什么。 看来是真的不准备道歉了。 陈春和咬牙,“对,我就是要欺负你!” 家人仆人都不能进内区,陈春和抬脚就想去外面叫人,谁知小九竟比她还快一步往外走,“喂,你是要逃跑吗?!”小九不理,自顾自的往外走,陈春和见状连忙追了过去,其他看戏的人自然也一股脑的跟上。 裴十三的位置很好找,正对门口的亭子里就他一人坐着,周围围了一圈的带刀侍卫,其他人都聚集在周围,楞是没一个敢上前说话的。裴十三也不理会他们,那些眼光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自顾自的斟酒小酌,很是惬意的模样。 忽然衣摆被人扯了扯。 低头看去,眼眸睁大,“你怎得现在就出来了?”下面仰着头睁着大眼看着自己的不是小六家的小丫头又是谁?小九眨了眨眼,干脆的告状,“十三叔有人要欺负我,她说要让我出不了扬州城。” 不待裴十□□应过来又邀功似的说道:“我离她有三步远,确定她要欺负我的时候我就出来找你了,十三叔,我做的对吗?” 小姑娘牢记裴凤卿的吩咐,一点都没错。 “好孩子,你做的真好!” 裴十三本就在无聊中,若非另外两个都有事他是不会在这浪费时间的,瞌睡就来人送了枕头,当然做的好!也不用问是谁那么大的狗胆了,这一脸气势汹汹的蛮横丫头就是她了。裴十三起身,“谁家的孩子呀?” 周围每一个应声。 裴十三也不急,笑道:“出不了扬州城?本王倒是奇怪了,谁这么大本事让本王出不了扬州城呀?莫非,这扬州城顶上的主子不姓裴了?” 一句嚣张的话,楞是让裴十三扣上了想另立新皇的大帽子。 陈春和隐隐觉得这话不对,但又分辨不了具体意思。陈春和是陈家嫡女,非常受宠的女儿,今天带她来的是陈家现任家主,他自然也在人群中,听到裴十三的话脸色大变,陈春和眼神一扫就看到了自家爹爹的脸色大变。 她虽骄纵但也不是太傻,明白可能情况棘手了。 当下也生了急智,“是她先欺负我的!” “你都不问原因就要找人怪罪吗?” 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敢说自己呛声了?裴十三摸了摸下巴,看来久不在扬州,好些人都不知道裴十三了。 “我家的孩子受了委屈我自然要为她公道。” “原因是什么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孩子受委屈了。” 所以,只要你家孩子受了委屈不管对错都要找回场子吗?第一次遇到比自己横还横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她要收拾人都还要找个理由呢,这位连理由都不需要!陈春和诧异极了,张大嘴看着微笑的裴十三。 裴十三弹了弹袖口。 “本王再问一次,谁家的孩子?” 人群中陈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看向陈家现任家主陈青莲。陈青莲脸色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绿得泛黑惊疑不定。他这还在犹豫,裴十三却没那个耐心,低头问小九。“她刚才是说让你出不了扬州城?” 小九点头。 裴十三直接道:“那她的腿就别要了。”侧头对着侍卫淡淡道:“别见血,吓着孩子有人要跟本王算账的。”“是。”侍卫领命,两名侍卫出列,直直对着陈春和而去。裴十三说话根本就没避讳任何人,陈春和听得明明白白,腿不要了?这时直接被吓傻了。 侍卫越走越近,陈家人可没时间犹豫了,真让人把姑娘的腿打断,陈家就成扬州城的笑柄了! “王爷且慢!” 陈青莲破开人群上前。 所有人都知道陈春和的身份,不过陈家人是扬州的土霸王,他们不吭声谁也不敢说,现在见终于和裴十三对上了,眼中的兴奋越来越重,土霸王对大周第一浑人!陈青莲上前,弯身,“陈家陈青莲,见过十三王爷。”裴十三眼神都没分他一个,而侍卫的脚步不停,已经抓住了陈春和的胳膊。 陈春和这才惊醒,强烈挣扎起来,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侍卫?不过是越发狼狈罢了。 “爹爹救我,这人要废了我的腿,爹!” 陈春和终于知道怕了。 陈青莲见侍卫居然动作都不停顿,也急了,“王爷息怒,不过是孩子间的拌嘴罢了,何苦如此?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小女吧!”裴十三气乐了,“孩子间的拌嘴?孩子间的拌嘴能让本王出不了扬州城呢~” 明明是让那孩子出不了扬州城!若是知道是裴十三你家的,谁敢这么说! 陈青莲有苦说不出,女儿的哭泣在一旁,急得他只是求饶。 “王爷息怒,看在小女年幼的份上,放过她这一次吧!” “她年幼?我们家孩子比她还小呢!若这不是我家的孩子,以你女儿的蛮横性,怕是不止一双腿吧?”陈青莲还要再说,裴十三脸色一冷,“本王给过你机会,谁叫你自己贪身怕死不敢出来,本王就只好找小的算账了。” 废人腿不见血的法子很多,把腿经全都废了便是。侍卫抓住陈春和的腿轻轻一捏,陈春和就猛地叫了出来,“爹,爹,我的腿好疼,爹!” “王爷!” 陈青莲再次上前一步,“大皇子的陈侧妃正是家妹,请王爷看在大皇子的份上,饶了小女这一次!” 裴十三眼皮一抬,“你是在拿大皇子来压本王?” 陈青莲咬牙道:“草民不敢,只是希望王爷……” “希望个屁!” 裴十三手一挥,袖袍飒飒做响。 “本王在金殿撒野的时候,大皇子还在吃奶呢!” 弯身将小九抱进怀里,将她的头摁在怀里,面无表情道:“继续,动作快点,叫的人头疼,别吓坏了我家丫头。” 两个侍卫应声加快动作,陈春和再也喊不出一声,直接被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有没有说过十三是真狠人? 第36章 谢青莲瞠目结舌的看着晕厥过去的陈春和, 确实没见血, 但双腿已经扭曲的不能看, 显然不能好了!愤怒地看着正弯身放下小九的裴十三,“我女儿才七岁, 她还未长大, 王爷就毁了她一生!” “身为王爷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草菅人命?” 裴十三回身, 双眸淡淡的看着陈青莲几乎喷出火的双眼,嘴角一勾, 轻描淡写道:“她死了吗?”陈青莲还没说话, 裴十三笑得更开了, “不然, 本王再加一把火,让这个罪名坐实如何?” “你!” 陈青莲被裴十三的胆大妄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巡防的官兵根本就是摆设,这周围全是兵竟没一个人上前就知道扬州官员的态度了!心里只想着从这里最快传消息到京城会用多长时间,又该负怎样的代价能让大皇子亲自前来。 裴十三这个混人,谁敢来, 大皇子又敢派何人来! 裴十三悠哉道:“是不是在想怎么把大皇子弄到扬州来阿?”陈青莲定定地看着裴十三,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是早就备着后手了?裴十三冷笑一声, 直接道:“放心, 他很快就会亲自来了,钱袋子少了这么大一块,无疑就是割他的肉,他怎么不来呢?” 陈青莲脸色突变,“你要做什么!” 裴十三直接对着侍卫道:“将在场陈家所有人都拿下!” 侍卫们应声出动, 首当其冲的就是震惊的陈青莲,然后人群中的陈家人一个人不少,全部都被抓了出来捆成一团。陈青莲自不愿意,大声道:“凭什么!我一没冲撞二没犯法,就算你是王爷,你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 “皇上抓人还要寻个由头呢!” “你就凭自己喜怒抓人,视王法为何物?” “以后谁还敢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竟就是这样无法无天吗!” 陈青莲的声音歇斯底里,哪怕陈家是扬州的土霸王,众人亦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一则是对弱者的怜悯,再有就是陈青莲说的话了,今天有陈家,明日难道就不会轮到自己?这裴十三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抓人,确实是太…… 裴十三不理会挣扎到脸通红的陈青莲,而是抬眸扫向人群,视线所向之处人们纷纷低头,竟没一个人敢和裴十三对视的。视线再次回到陈青莲的脸上,冷笑一声,“你也不必再这搅乱人心,本王何时无缘无故对谁出手了?” 这话一出,人人你看我我看你。 是了,裴十三是混人没错,他在扬州留下很多荒诞的名声也没错,但他每次收拾人都是师出有名,就这次,前几天的周家和今天的陈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裴十三回到亭子掀袍入座,“要理由,本王给你就是,等着!” 低头对身旁的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点头,快步出去了。 众人还有何不明白的?谁都不走了,就在原地等着。就连陈青莲也停下了哭嚎,垂着眼眸眼神不停闪烁,难道这裴十三还真的找到了什么对自家不利的理由? 小九站在裴十三的旁边,抬头看着突然就安静下来的所有人,拉了拉裴十三的衣袖,软软道:“十三叔,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呀?”裴十三弯身把她抱在腿上坐好,低头耳语了几句,小九眼睛一亮,兴奋地看着门口。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暖阳渐升上树梢,刚才出去的侍卫终于再次出现在门口,众人忙回头看去,他身后竟还跟着一名锦衣小公子,那小公子踏阳而来,清风绕身如同皓月一般,吸引人注意却不会灼人眼。 好一个翩翩儿郎。 “哥哥!” 小九腿一伸就从裴十三身上跳了下来,小炮弹一般直直冲向了裴凤卿。裴凤卿挽唇一笑,弯身将眼睛亮晶晶的小九抱在了怀里,缓缓道:“有没有受委屈?” 众人:…… 你家孩子活蹦乱跳的,陈家姑娘腿都折了,陈家人全都被抓起来了,还受委屈? 伸手亲密的挂着裴凤卿的脖子,双眼弯成了一汪新月,“没有,哥哥说的我一点都没忘,有人要欺负我离她三步远,然后马上回家找人,哥哥不在我就找了十三岁,一点都没有被欺负到的!” “哥哥我做的好吗?” 仰着脸求夸奖,裴凤卿毫不吝啬,“做的真好,以后也要如此。” 抱着心满意足的小九走到凉亭,“十三叔。”裴十三应了一声,抬着下巴指了指依旧被侍卫抓着的陈青莲,“本王最不耐这些东西了,你去吧。”裴凤卿点头,抬眸看向了陈青莲。这人竟然也叫十三叔?难道也是皇家的人?陈青莲一时间心绪乱飞,拿不准裴凤卿会带来什么。 裴凤卿放下小九,几步走到被扣住的陈青莲面前。 “放开他。” 侍卫应声而动,松开了对陈青莲的钳制。 陈青莲站直身子,一点都不觉得轻松,面色凝重的看着裴凤卿。绑着自己的是裴十三的私人侍卫,先皇曾明言,这些侍卫只听裴十三的话,哪怕将来新帝上位都可以不遵从,这少年竟可以命令他们。 他,是什么人? 裴凤卿定定地看着陈青莲,看陈青莲看得眉心越皱越紧,裴凤卿却忽而转身看向了一直在等着的人群。 “大周三百三一年夏,宫中拨银十万两给扬州用作修整河提防洪涝灾害。” 虽不明裴凤卿为何会突然说这个,人群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事也不远,大周三百三十一年就是去年嘛。扬州亲水,每年雨季到来之前都要修整加固河提,这件事扬州人已经很平常,只是,说这个干什么? 不同于人群的疑惑,陈青莲却是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停止了。 裴凤卿回头看着陈青莲,“十万两银子,八万入了陈家账。” 十万两银子,八万入了陈家的账?阵阵惊呼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面色剧变的陈青莲。殊不知陈青莲这时候也想和别人一样惊呼,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知道的这么清楚!扬州每年都要修缮河提,去年大皇子实在要的有点多,所以就把那笔银子给拦下来了。 反正扬州每年都修缮,河提本就稳固,少一年也不会怎样。 可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根本就不需要裴凤卿再详说,陈青莲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这河提可是民生大事,若出了一点毛病一旦决堤,这扬州城会成怎样!所有人都愤怒地看着陈青莲,陈青莲这才恍然,连忙摇头道:“你胡说,这是子虚乌有的事!” 裴凤卿偏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淡蓝色的账本,随手翻开一页。 “六月九日,西街陈家三千两白银。” “七月三日,柳叶巷宏泰酒楼六千两白银。” “七月七日……”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账本!” 不待裴凤卿继续说,陈青莲直接惊骇出声。裴凤卿看着陈青莲,柔和一笑,“说来,还要感激陈家主引狼入室呢。” “你这是何意!” 这是家里最私密的账本,他手里有一本,总管手里有一本,那总管是家里绝对忠心的人,这账本绝对不可能是他交出去的!难道说,是自己那本被偷走了?可是,谁会去偷账本?书房的密室,除了儿女,连夫人都不知道! 裴凤卿突然道:“带上来。” 陈青莲不解的抬头看去,就见卫东抓着周二夫人的领子直接将人拖了上来。周二夫人根本不敢看陈青莲的眼睛,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引狼入室!陈青莲脑子里就这四个字,最近进陈家门的,可不就是这女的! “是你!” 裴凤卿此时异常的好说话,扬了扬手里的账本。 “这账本,是周二夫人给的,至于她是从何拿到的,陈老爷大概可以去问问你女儿,她最近,是否和周梦馨走的很近?” 听到这话,陈青莲只觉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是自己女儿把自己给害了? 周二夫人根本就不敢看陈青莲的眼睛,陈家贪得无厌,拿了家里那么多东西连个准话都没给,一直若有似无的吊着,若非要给自己寻个保证又怎会动这样的念头?结果刚拿到账本就被这人抓住了! 陈春和已经昏厥过去,而且那是自己的女儿,定是这贱人最毒妇人心骗了春和!陈青莲狠狠地看着周二夫人,若是眼光有刀,周二夫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裴凤卿掩眉,眉羽一片和曦,突然又道:“陈老爷知道你女儿为何突然就惹上我家丫头了吗?” 难道也和这周家有关?! 陈青莲紧紧的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颔首,顾云从人群中出来,手里还提着想要逃跑的周梦馨。顾云提了提周梦馨,然后将最初她和陈春和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周二夫人和陈青莲的脸色一时间同时涨红,一个是害怕,一个是暴怒。 “我杀了你们这两个贱人!” 陈青莲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向了周梦馨,一脚就踹向她的心口,周梦馨当场就被踹出心口血晕了过去,周二夫人自然忍不住,尖叫着扑了上去,两人掐成了一团。 裴凤卿弯身抱起小九,抬眸间看见被绑住的陈家人,个个愤怒异常,家都被这两个女的毁了,账本一出,陈家犯的事还能瞒了?陈家一倒,当下人的还能好过?即使被绑住也恨不得生吃了周氏母女! 轻笑。 “可怜见的,白白遭了这一横祸,解开,让他们发泄发泄吧。” 侍卫领命,解开了陈家人,陈家人一瞬间就冲向了和陈青莲掐成一团的周二夫人,女子尖厉的惨叫马上就传了出来。 裴凤卿一手摁住小九乱动的脑袋,一手护住她的耳朵。 “发泄完了就送去官府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若问起我是何人,明说就是。” 嘴角微抿,棕黄色的瞳孔眸色潋滟。 大哥,一别就是两年有余,弟弟十分想念你,不知大哥是否喜欢弟弟送你这个礼? 第37章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人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多, 陈家人被再次抓起来的手, 看到周二夫人和周梦馨的惨状,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晕过去的周梦馨直接被愤怒地陈青莲踩断了双腿, 身上亦是青一块肿一块没一处好的, 但她比起周二夫人却还算好的了。周二夫人直接没了命, 竟是活活被打死的,陈家人被再次抓起来后, 躺在地上的周二夫人不仅没了气息浑身没个人样, 就连耳朵都被人咬掉了一半! 陈家人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二人身上。 此次过去, 连命能否保住都还不知道, 必须要把这两个祸害精拉着一起死!裴十三裴凤卿小九三人等人离去后,扬州巡防上来拉人,陈家人竟还不停的踹已经没了声息的周二夫人。 今天是花枝考试的日子,以往每次考试李大人都会派巡防的人去驻守,这么些年过去从未出过事, 可李大人从今早起眼皮就不停的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心神不宁到什么事都做不了, 一点都集中不了精神。 领队急慌慌的冲进来的时候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说吧,出什么事了?” 今天是花枝的盛事,难道是那边有人闹事了?确实是花枝那边出了事,可李大人完全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听完领队的话后整个人都诧异到懵了,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傻傻道:“你说陈家人把周二夫人给打死了,陈家人全都被抓了?” “下命令的是六皇子?” 一条比一条狠,最后一条砸下来的时候,李大人觉得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领队点头。 “不是,你让本官先缓缓。”侧过头怔怔地看着一旁的书架。 周靖言虽然只捐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就算不论京城国公府,周二夫人她也是朝廷命妇,又不是买来的丫头,说打死就打死了?!还有那陈家,他家在扬州可是绵延了数百年,那是扬州的土霸王,每个来扬州任命的官员都要打点的陈家! 陈家女是太子侧妃的陈家说抓就抓了? 还有最后一条! 回头狠狠地看着领队,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楚。 “你确定,那是六皇子?” 六皇子是谁?那是先帝的掌中宝肉中珠!要不是先帝突然身体不好了,这位置还不定轮到谁坐呢!当初知道六皇子死的消息时,多少人唏嘘?现在你特么告诉我,他没死,他活了,他还在扬州城干了这么一件事! 这动陈家摆明就是要和大皇子对着干呀! 六皇子的事当时闹得太大了,他的死讯和皇上当时的震怒传遍了所有地方,领队自然也知晓,吞了吞口水道:“属下再三和十三王爷的侍卫确定了,说那人就是六皇子,错不了。” 李大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天要亡我! 周家的先不说,左右人是陈家打死的,再怎么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重要的就是陈家。当初知道六皇子的死讯的时候本就觉得蹊跷,当时也不过叹一句人走茶凉也就罢了,可他没死,他活着,他还在扬州,他还动了大皇子的人! 大庭广众下直接说出了陈家人犯的事,贪污赈灾银两这一条就可以判陈家死罪,这么多人知道了,自己必须拿出章程,不然根本平不了民愤!可那陈家是大皇子的人,那银子,绝对是进了大皇子的腰包! 这要怎么判? 从这里传回消息到京城再等京城派人或者大皇子亲自过来,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办?又没有时间拖延,别说六皇子,还有个十三王爷呢,你敢拖吗?李大人十分确定,这事要是敢拖延半分,自己这顶乌纱帽裴十三一定会马上给自己摘了! 李大人已经快疯了,瞳孔都涣散了。 领队也知道这件事太难办,一边是十三王爷和六皇子,一边是大皇子,这事落在谁头上都只会想哭。并不敢催促,只在原地等待。 也许过去了一刻钟,也许过去了一个时辰,领队早已站得浑身发麻李大人才缓缓回神,伸手抹了一把脸,起身,脸色已变为坚定。 “换官府,本官亲自去抄陈家!” 领队小心翼翼道:“大人确定了?” 李大人坚定点头,“确定了。” 虽然现在六皇子势微,而大皇子早已在朝廷站稳了墙角,但是大皇子大远了,不等他来,自己这顶帽子就保不住了,更别说六皇子这边还有个十三王爷,那可是谁都不怕的主!这事发生在扬州,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 一边是爆裂火山,掉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一边是悬崖,主动跳下去说不定有河还能活呢?一线生机也要拼了! “去陈家!” 陈家在扬州数百年,往常人们经过陈家时都是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有半分轻蔑,就连官府众人也是如此。陈家亦得了花枝那边的消息,大门紧闭门口一个门房也无。李大人带着官兵叫门,不开,直接撞开! 女眷的惊呼官兵的蛮横,汇成了一幅树倒弥孙散。 周靖言这边自然也得了消息。 自从那日周氏带着周梦馨回了娘家后,周靖言就只当没这个人了,压根就没派人去阮家问过,是你先无情的!李大人那边见不到人,其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传信回京里也需要时间,什么也做不了,周靖言索性就在家里呆着不出门。 反正裴十三总会再来第二次,到时候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可是周靖言没想到第二次来得这么猛,牵扯那么大,命都没了!消息来的时候他正在家中听小戏,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夫人死了,女儿残废了,陈家被她两害得家破人亡已经被抄家了…… 周靖言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懂,为何短短几天,这母女两就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戏曲早停,下人们也都安静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房上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老爷,阮家那边来人了,还带着姑娘呢,怎么做?”阮家的靠山就是陈家,现在陈家倒了,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害得! 阮家现在已经六神无主,自然就想到周靖言了! 周靖言一下子站直身子,目光直直地看着小厮,“不开!” “什么?” 小厮一下子愣住了。 周靖言咬牙,“不开门!绝不能放阮家的人进来,姑娘也不准!”陈家可是大皇子的人,如今被她娘两害了,大皇子一旦知道肯定要撒火,不是自己就是阮家!自家好歹还有个国公爷,若是周旋一番或许还有生机,阮家是必死无疑了! 周靖言尚且不知道六皇子的事,满脑子心思就是大皇子那边了。 “愣着干什么!去让阮家的滚,不许进我周家门!” 小厮被周靖言咬牙狰狞的模样唬了好大一跳,忙应了一声飞奔着跑了出去。 小厮离去后周靖言就垂眸站在原地,周围仆人没一个人敢出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小厮又跑回来了,“老爷,阮家的人已经离去了,可是,可是他们把姑娘丢在门口了!姑娘浑身是伤现在还没醒,老爷,要怎么办?!” 周靖言怔怔道:“馨儿在门口?” “在!” 周靖言眼睛瞪大又泛红满目的挣扎,许久之后徒然的闭眼。 “将姑娘送去城郊的宅子医治,无性命之忧后就,就送她去庵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撸了一发,我白天确实好忙哒,撸个短小君你们讲究看吧,回家比上班还忙QAQ 第38章 陈家身为扬州第一氏族, 抄他家可不是简简单单把府中的东西清出来就完了, 还得对着账册清点, 还要派人去陈家户下的商户农耕庄田一一去收东西,若账册对不上, 还得去亲戚朋友家问一遍, 若是私藏被发现, 连坐可少不了的。 如此一来,就算李大人有心, 忙完后也过了五天有余。东西终于清完, 李大人看着手里的账本却是愁眉不展, 叹息一声又一声。领队这几天一直跟着李大人, 见他叹气,自以为道:“大人可是觉得陈家收刮民膏太厉害了?” “现在恶人已有人来收,何必再叹气?” 说完还心有余悸的瞟了一眼账本,古董这些就不说了,单账面上的现银就有四十万两!再加上那些更值钱的物什, 这陈家的家底,得一百万两白银往上!那是什么概念?领队一辈子都别说赚它的九牛一毛! “没见识的东西!” 手中的账本想也不想的拍向他的脑袋。 “陈家在扬州这么多年, 就这么点银子, 你做梦呢?” “这么点儿?!” 领队整个人都傻了,这还少呢? 李大人眼睛一瞪,“扬州是什么地界?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一!三年穷知县都有十万雪花银,陈家在扬州这么多年,才这么点钱?” “那, 那钱哪去了?咱们不是都把钱给收完了吗……” 还能在哪,自然是在大皇子手里了!李大人原先还做梦或许陈家和大皇子的关系不是那么密切,现在看来那真的是个梦。再次摇头长叹一声,罢了,不要再奢想什么了,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到底了! “走吧,去十三王爷别院。” 五天的时间,速度最快的一批飞鸽已经入了京城,落入各家府邸飞进皇宫,拿到消息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再三确定消息来源的绝对真实性后,所有人再次懵了,六皇子没死?他在扬州还折了大皇子一条臂膀? 一时间各家心思自然都不同。 中立的自然无忧,其他皇子一脉的考虑的是是否可以拉拢六皇子,而六皇子现在已经对大皇子出了手,他日是否会轮到自己?别人的心思先不论,大皇子裴凤霖气得当场就摔了手中的茶杯。 “老二老三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他们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曾!” 当初大皇子为了躲开皇上的调查,率先一步收了人手,找裴凤卿尸体的活落在了二皇子三皇子身上,今天又怪到二皇子三皇子身上去了?能在书房呆着的都是心腹,他们自然知晓,可这话谁也不敢出口。 大皇子暴怒时谁都不认。 “殿下!” 凄婉的女音在门外响起,裴凤霖顿了顿,抬手。 一名二十出头的美妇从门外踉跄进来,漂亮的脸庞的布满泪痕一双泪眸数不尽的凄凉委屈,“殿下,求殿下救救陈家!”一声凄叹直接甫在了裴凤霖的膝下,低头垂泪,雪白的脖颈美丽又脆弱。 裴凤霖弯身扶起她,满目愁容,“我已知这事了,不是我不救,救算我现在即可赶往扬州怕是也已经迟了。” “而且,父皇那边估计也知道了,还不知道父皇是何打算呢。” 六弟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可十三叔在那里呢?陈家的人得罪了十三叔,就算没有后面的六弟陈家人也活不了,那边的人得罪不起十三叔,拖不了的。陈侧妃何尝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想拼一把,也期望面前这人能顾念往日的情分。 可现在看来…… 陈侧妃眼眶渐红,花一般的泪珠顺着脸颊而下,仰头看着裴凤霖,凄凄道:“陈家得罪了十三叔,自然是死有余辜,可那里到底是臣妾的家,臣妾在那里长大,不能侍奉父母左右已是不孝,如今更是生死不知……” 话到此,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臣妾实在,实在是……” 陈侧妃受宠一是因为陈家,二也是因为她本身容貌出众,天生自带三分柔弱,哪怕微笑亦有怜惜之态,此时泪痕遍布的模样更是添了数倍的哀愁,泪光潋滟中恨不得让人把心都掏给她看,裴凤卿痴痴的看着陈侧妃,情不自禁道:“晚晚……” 晚晚是陈侧妃的闺中小名。 陈侧妃顺势匐在裴凤霖的胸膛,“晚晚自知殿下亦有为难之处,自然不敢乱言其他,只求殿下让晚晚回一趟扬州,若父母族人尚在,发配也好入牢也罢,只求留一命。若已不在了,晚晚也好帮他们收敛尸骨……” 裴凤霖让陈侧妃紧紧锢在怀里,口中却不发一言。 陈侧妃美眸厉色闪过,咬紧牙关绷紧脸颊,好一会更温婉道:“家里在扬州好歹呆了那么多年,就算此时已被抄家有些地方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若臣妾去了,把那些东西找出来,也能为殿下尽最后的绵薄之力……” 裴凤霖扶着陈侧妃瘦弱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呢,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 陈侧妃含泪点头。 而扬州十三王爷的别院,小九正和白秋秋躲在屏风的后面,而正厅,十三王爷端坐上首,裴凤卿立于右侧首位。李大人掀摆下跪,“微臣参见十三王爷!”待裴十三点头后,看向淡然的裴凤卿,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双手抵地,额头亦是。 “微臣见过六皇子,殿下在外数年可一切安康?” 裴凤卿并没有马上言语,而是低头看着李大人的头顶,棕黄色的瞳孔一片沉寂。裴凤卿不言,裴十三更不会开口,而李大人也没有起身,一直维持行大礼的姿势。 大人间的暗涌两个孩子自然察觉不到,小九呆呆的仰头看着裴凤卿,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清裴凤卿下愕的弧度眼底的余光,此时他分明轻偏首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可棕黄色的眼眸并没有温暖的感觉,甚至有些冷。 弯弯的小眉头紧皱,哥哥怎么了? 突然手臂被人拽住,回头看去是眼睛发亮的白秋秋,顺着她的力气去了后院。 “怎么啦?” 白秋秋兴奋道:“小九,你哥哥是皇子诶,六皇子!” “皇子怎么了?” 小丫头自懂事来就在流云村,平时连个官兵都接触不到,根本不了解皇子意味着什么。可白秋秋不同,虽然她也是生在江南,但江南每年都有官员下来,以前先帝还数次游江南,都是白家接待的,她自然知道。 “皇子可厉害啦!” “爹爹说过的,那是天底下唯二尊贵的人了,若一朝得势,”指了指头顶,小声道:“他就是大周的天子了!” “天子!” 小九一下子激动了,这个她在话本里看过的,“就是住在最好的宫殿里,闲杂人等都不能随意进出的皇宫?”白秋秋点头,“是呀!”白秋秋还在兴奋,竟然是皇子,以后有靠山了!有皇子给自己撑腰,看哥哥还敢不敢抢自己的吃食! 兴奋了好久好久,抬眸却发现小九低垂着脑袋,整个人身上都写满了沮丧。不由担心道:“你怎么啦,你不高兴吗?” “他姓裴,我姓周,他不是我亲哥哥。” 白秋秋不解,“所以呢?” 小九嘴巴一撇,哭腔非常明显。 “所以如果哥哥要住皇宫的话,我是不是就不能跟着了?” 白球球:…… 偏头仔细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哦,除非皇族子弟,住在里面的就是妃嫔和下人了。” 小九:…… 花园没有,廊桥没有,裴凤卿转向湖心亭,那边湖色一片宁静,依旧没有两个小丫头的身影。“卫东。”卫东应声而出,“公子?”裴凤卿道:“两个孩子呢?”卫东道:“刚才白家人上门把白姑娘接走了,说有事,晚上再送来。” “至于姑娘,属下刚才好像瞧着她去后面厨房找苏妈妈了。” 裴凤卿点头,抬脚往后面的厨房去。苏三娘初到扬州,许是旅途奔波又许是水土不服,从天水观下来后身子就有些不舒服,也无大的毛病就是不爱动弹觉得身子乏,苏妈妈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厨房,变着法给她补药膳。 裴凤卿刚走到廊下,就听得里面苏妈妈道:“有腿再弯一点,对对,手要放在腰侧,双手呈兰花形交叠……”这是在做什么?裴凤卿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立于门旁侧眼看去,竟是小丫头在学宫礼,瞧着有模有样的,她学这个干什么? 苏妈妈亦是这样的疑惑,小小姐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说要学宫礼。 “小小姐做的真好。” 苏妈妈笑眯眯的夸了一句,然后才道:“不过,小小姐学这个干什么呀?”小九仰头看着苏妈妈,声音有些急切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不安。 “妈妈,我学会了宫礼,我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哥哥一起住在宫里了?” “我会认真学,我可以跟在哥哥身边照顾他,我保证我不会再淘气,我保证我不会给哥哥惹麻烦。妈妈,你跟哥哥说,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第39章 苏妈妈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愕然的看着小九半响, 稚嫩的双眼满是怕被抛弃的可怜, 眼眶渐红,蹲下身子和她的目光平视, 声音极近温和, “小小姐说什么呢?哥哥怎么会不带着你呢?” 小九还是怕。 “可是秋秋说了, 宫里闲杂人等不准进去的。” 苏妈妈还没说话小九又道:“除了皇族子弟就是下人和妃嫔,我太小了, 当不了妃嫔。”噘嘴委屈, 怎么看都是遗憾的模样。 你真的知道妃嫔是什么意思吗? 苏妈妈的感动还没说出口就被小姑娘这句话给噎住了, 瞪了好一会眼睛才抹了一把脸道:“小小姐放心, 就算公子不带你,还有师傅呢,师傅也可以带你进去的,不怕不怕。” “带你进去,你能做什么呢?” 裴凤卿从门外抬脚进门, 眉色不冷不热,棕黄色的瞳孔还是一片冷静。 小九还没反应, 苏妈妈倒是先急了, 裴凤卿的表情太平静了,旁人听到这话感动都来不及,他怎还是这个模样?连忙起身道:“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小姐她……”裴凤卿眼眸忽的直视苏妈妈,让苏妈妈不自觉的闭上嘴巴。 苏妈妈正在给苏三娘煨汤,药膳的香味飘出, 砂罐盖子轻抖。 “汤好了,妈妈给姑姑送去吧。” 声音很轻,语气不容拒绝。 苏妈妈一直看着裴凤卿,裴凤卿神色始终是不可更改的模样。苏妈妈没法子,一边看着呆住的小九一边盛汤,端着盘子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下,不看裴凤卿直接对着小九道:“小小姐不怕,还有师傅呢,妈妈一会就回来!” 说完就快步离去了。 “哥哥……” 小九唤了一声习惯性抬脚就要去裴凤卿的身边,裴凤卿下颚轻抬。 “站在原地,不准动。” 声音依旧晴朗,只是神情竟是明晃晃的不悦,甚至连眉心都微锁,隐隐不耐的模样。小九从未见过裴凤卿这个样子,除了极其少生气的时候,裴凤卿在小九面前从来都是微风和曦,要星星绝不摘月亮。 被他这个样子给吓住了,委屈的站在原地,双手搅成了一团,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若是平时看到小九这般,裴凤卿哄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冷着她?但今日裴凤卿依旧站在门口,清瘦修长的身体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更是添了不少冷硬。 “带你进宫,你能做什么?” 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带进宫能做什么?小九眨了眨眼睛,低头仔细想了想,许久之后才犹豫道:“我能端茶送水,我能……”神情一懵,好像只会这个了?呆呆的看着裴凤卿,整个小人儿都懵了。裴凤卿嘴角轻勾,却没有一丝暖意。 “端茶送水自有太监,穿戴洗漱自有贴身宫女妈妈,宫内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而且上位前都要培训几年,再有,跟在我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从小培养,你,又能做什么?” “我也可以现在就训练呀!” 小九忙忙答道。 裴凤卿冷言几乎不近人情。 “都是从三岁开始培养,你已经五岁了。” “所以,我不能跟着哥哥去了是吗?” 小九怔怔地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不言,静静的看着她。小姑娘努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白玉般的小脸皱成一团,泪珠珠不停滑落,哽咽道:“我,我会很听话,我会努力学,哥哥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裴凤卿依旧面无表情。 “哇,我不要,我要跟着哥哥!” 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直接嚎啕大哭,冲过去就抱住了裴凤卿的腿。 “我会很听话,我真的会很听话,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呜呜呜……” 小姑娘第一次哭的这样的撕心裂肺,脸涨得通红,声音传得老远,就连隐于暗处的卫东都忍不住探出了头,见孩子哭成这样,不由道:“公子……”裴凤卿侧头看向卫东,冷漠夹杂着怒气的双眸让卫东一抖,收回了身子。 小姑娘双手双脚都挂在裴凤卿身上,裴凤卿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让她哭。 真的是太难过了,一想到要和哥哥分开,悲伤的情绪就一层一层的往上涌,很快就哭到喘不过气来,不仅是脸,是整个身上都开始发红了,脸上泪汗交集。裴凤卿弯身微微用力就将把缠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给分开了。 双眸冷淡的看着她泪眼模糊的双眼。 “难过吗?” 小姑娘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头。 裴凤卿继续道:“记住这个感觉了吗?” 小脑袋不停的点,这感觉都刻在她小小的心上了。 蹲下身子,一手摁住她的小肩膀不让她往自己身上扑,一手抚过她滚烫的脸颊,泪痕沾湿了裴凤卿的指尖,目光锁定她的双眼,缓缓道:“我是你的谁?”小姑娘已经缓缓止住了哭意,一边抽鼻子一边道:“是我哥哥呀!” “哥哥是什么?” “哥哥是兄长。” “那兄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哥哥就是兄长,兄长就是哥哥呀!小九被裴凤卿的问题给问懵了,不解的看着她,又急又担心,眼看着又要哭了。裴凤卿伸手捏住小姑娘圆润小巧的耳垂,凤眸定定的看着她,“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闻言,小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裴凤卿。 “长兄如父,你既叫我一声哥哥,我自然会为你的一生负责。我会免你忧,免你愁,免你苦,我会尽我一切力量护你平安喜乐。无论何种境地,只要你依旧唤我一声哥哥,在我倒下之前,没人能伤到你。”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完全的相信我。” “知道你今天错在哪了吗?” 小九太小,前面那段虽记在了心里,但其实不是太明白,后面的听明白了。听到这话忙点头,“错在不相信哥哥,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保证!”急急的想伸手发誓,裴凤卿摁住她的小手臂,“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 “诶?” 小姑娘不明所以的看着裴凤卿。 “我是你的哥哥,你有任何问题任何困难都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我不能解决,旁人也解决不了,包括师傅。” 手指微微用力,小姑娘耳垂就一阵刺痛,身子缩了缩又不敢挣脱。 “下次再敢绕过我直接找苏妈妈或者其他人,一定会比今天难受一万倍,知道吗?” 比今天还难受一万倍?!今天的难受就已经是懂事以来最难受了一次了,比死掉还难受,比这难受一万倍,那得多难过呀?小姑娘身子一震,直接举手发誓,“我保证,我一定相信哥哥,任何事都第一时间问哥哥,绝对不先跟其他人说!” 听到这样的保证,裴凤卿终于缓和了脸色。 捏了捏她的脸,“瞧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走吧,我们去洗脸。” 起身,拉着她正欲往里面走,小姑娘脚下却生了根,抓住裴凤卿的手不动弹,虽仰头,眼睛却不敢和裴凤卿的双眼对视,小声道:“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哥哥解决吗?”小脸满是扭捏,耳尖也瞧瞧红了起来。 “怎么了?” 裴凤卿不由弯下身。 小姑娘咬着嘴唇,根本不好意思看裴凤卿的眼睛,声音很小,“……”裴凤卿皱眉,“你说什么,声音大点。”隔得这么近都没听清楚。小姑娘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现在都怕裴凤卿皱眉了。 马上就大声道:“我昨晚尿裤裤了,那条裤子被我藏起来了,张妈妈还不知道,那条裤子怎么办呀!” 裴凤卿:…… 卫东一个踉跄差点从树后面摔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苏妈妈连忙着急道:“杂了,难道公子还真的打孩子啦?”怎么能这样呢!苏妈妈想也不想的抬脚就要往那边去,卫东连忙把人给拉住了,“不是不是,妈妈你别激动!” “那到底是怎么啦?” 苏妈妈可急了。 “咳咳!”卫东想到刚才听到的话,一边笑一边忍结果还把自己呛咳嗽了,附耳在苏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苏妈妈也没忍住乐了出来,“小小姐怎么那么可爱呢。” 小姑娘又紧张又害羞,好在已经说出了口,后面的话倒是顺了些。 “哥哥怎么办呀,我把裤裤藏被子里了,今天早起时我自己铺的被子,张妈妈还夸我做的好……”顿了顿又贴在裴凤卿耳边道:“我觉得屋子里都有臭臭的味道了……”裴凤卿无言的看了小九半响,心中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刚才说了那么大一通,就是为了处理小姑娘尿床? 好吧好吧。 “不想让别人知道?” 小姑娘马上点头。 “觉得屋子里有味道?” 小姑娘想了想,坚定点头。 裴凤卿起身,“卫东。”藏在树后的卫东应声而出,面色严谨就是不看小姑娘一眼。装的还挺像,真不知道?裴凤卿看了他一眼,道:“连被带床都烧了,给她换间屋子。” 这利索的真够简单粗暴。 卫东严肃点头。“是。” 还得告诉王爷一声,多备几个屋子,不对,是不是要几十个才行?张妈妈刚忙完前面的事回到屋里拿东西,刚进小九的院子就傻了,那正烧的红火的拔步床不是姑娘的又是谁的? “哎哟,哪个天杀的把孩子床都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是年三十啦,宝宝们在家过的好不好呀~ _(:зゝ∠)_ 我一点都不好,忙的团团转,这过年回家比上班还累!新的一年马上到啦,祝宝宝们越长越漂亮,全部都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v= 今天记得留言哟,我会送红包哟,过年红包快来拿 第40章 裴凤卿抱着小九从马车下来, 抬头看去, 朱红色的大门依旧艳丽, 门口的双狮洁白如新,只是门上的匾额已去, 门房也已不在。赫赫扬扬的陈家竟就这么散了, 短短数日仍有多数人都不相信, 时不时在门口观望。 静立了一会,抱着小九走进陈府。 进门便是富奢和破败。进门便是一整园的名贵花卉, 各色芍药牡丹金海棠等等不一, 名花娇贵, 短短几日无人打理竟就显了衰败之色, 趴在裴凤卿肩膀上的小九眼睛一亮,好多花花!还没开口耳边就传来了白秋秋欢快的声音,“小九!” “秋秋!” 一手抱着裴凤卿的脖子一手跟她打招呼。 “下来玩呀!” 小九眼睛一亮就要下地,刚使劲动作一顿,扭头看着裴凤卿, “哥哥,我可以下去玩吗?”拜昨天所赐, 至少到现在小姑娘都很听话, 万事都要问过裴凤卿,裴凤卿点头,弯身将她放下地。 白秋秋道:“你看看人家哥哥,你啥时候能抱抱我?”白秋鳞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你啥时候能像她那么听话呢?我一不留神你就没影了, 你啥时候跟我说过了?”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 “有你这么当妹妹的么!” …… “咳!”白大人清了清嗓子,瞪了一眼又吵起来的两兄妹,正要开口训斥却见裴凤卿小九都望着自己,咳,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又再瞪了一眼才道:“秋鳞,带着妹妹们去玩,好好看着妹妹,不许离开!” 小九第一时间看向裴凤卿。 裴凤卿点头,侧头对着卫东道:“你跟着她们。” 孩子们离去后,裴凤卿并没理会一直守在一旁的李大人,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白大人身上,隐隐地不赞同。白大人正色,“扬州是我的管辖地,虽然这次算是微服,但我既然在这,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裴凤卿不言,白大人神色也不改,就这么彼此对视起来。许久后还是裴凤卿叹了一口,妥协了,转身看向一直在旁恭候的李大人,“还没问出来?”李大人摇头,“没有问出来,十三王爷已经过去了,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神色亦是焦急。 陈家是小头,动陈家就是为了后面的大皇子。李大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全力支持,这陈家连别人送的东西都做了账本,没道理家里的总账没做,可是,将陈家能拆的东西能翻的东西都倒腾了个遍,竟然没有! 偌大一个陈家,就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谁信呢! 拖了几天,甚至对陈家人用了刑,还是没露半点口风。到现在实在是没法子了,十三王爷亲自过去,六皇子也来了这里。李大人满是羞愧之色,“微臣实在是……”裴凤卿抬手制止了李大人的话。 抬头看向头顶春日,眼眸半咪竟是十分愉悦的模样,回首轻笑。 “说来除了十三叔那里,我还未真正看过扬州园林呢,不知两位大人是否能陪我走一遭?” 白大人李大人对望一眼,现在还有心思逛园子?却见裴凤卿始终淡笑如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了想,还是点头。 最该急的就是他,若他都不急,想必是有了法子了罢? 陈家的宅子说句人间仙境也不为过,扬州本就亲水,这陈府更是湖泊遍地,仙禽走兽白玉廊桥葱郁竹林,水墨般一一展现在众人眼里。抄家之事都是下人督办,李大人也从未逛过,今日见到陈府种种眼中也满是惊叹,就连白大人也是如此。 “这陈家的宅子,竟比我们白家盛数倍。” 裴凤卿没有说话,棕黄色的瞳孔将陈宅的一切尽收眼底,随意漫步穿梭,走过一段青苔石路鼻尖就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馨香,顺味而去,一座小巧的院子出现在众人的眼里,墙沿上爬了一层郁郁地绿萝,红瓦绿萝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花卉。 看着便是闺中女儿的小院,裴凤卿本要转身却传来了孩子嬉笑的声音,是小九?几步走到门口向里看去,竟是满院的馨黄晚香玉,形似兰颜色却有鹅黄,每当夜风吹起时香味经久不散,又因月华下花瓣莹莹如玉是以名晚香玉。 而小九白秋鳞白秋秋正在花边荡秋千。 看来这个院子的主子最爱的大约是晚香玉和绿萝了,不仅墙上廊见缠绕绿萝,就连秋千架上也是。小九玩的很开心,荡在秋千上笑弯了眼,卫东见到裴凤卿正要行礼,裴凤卿摇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玩的开心就好。 一行人正要离去,一直跟在李大人身旁的一名侍卫上前,犹豫道:“这院子,是当年陈侧妃的闺房,属下也问了关于陈侧妃的事情,妈妈说因小名中有一晚字,所以当初陈侧妃特别喜欢晚香玉。” “即便已经嫁过去京城,陈家一直精心打理这片晚香玉,每日浇水修剪必不可少。” 一直精心打理? 裴凤卿停下脚步,道:“花打理的这般好,那里面的屋子呢,是否保存依旧?” 那侍卫知道裴凤卿的身份,听到他问话丝毫不敢耽误,忙道:“屋子已仔细翻查过,东西倒都是陈侧妃当年的旧物,说保存尚好也算不上,只能说是隔几日会打扫,因为书架还有好些小物件,已经斑驳了痕迹。” 说是真用心保存的话,必然会隔月就上新漆,怎会斑驳呢? 裴凤卿听完竟又走进了院子,众人虽不知为何,但也忙跟上。 “哥哥!” 小九看到裴凤卿就眼睛一亮,蹬腿就从秋千上跳了下去直接扑向了裴凤卿,双眼亮晶晶,“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这个秋千好漂亮!”弯身将小丫头抱起来,“喜欢么?喜欢就在家里也装一个。” “喜欢!” 小丫头听到这话欢喜的紧,高兴的搂住了裴凤卿的脖子。 白秋秋拽着手帕羡慕,狠狠望向一侧正无聊发呆的白秋鳞,“我也要!”白秋鳞懒懒点头,“恩,我叫人给你做个大的,小的承受不住你会断的。”白秋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脚踹了过去。 “爹你看哥哥!” “父亲,这丫头再不管就成泼妇了!” 兄妹两同时告状。 白大人眼皮抽了抽,面对众人好笑的眼神连嘴角都抽了抽,几步上前抬手给兄妹两一个人一个脑瓜崩,“老实点,回去再收拾你们!”丢人都丢到外人面前来了! 经兄妹两这一闹,一行人的紧张也有所缓解,见裴凤卿一直盯着这一片晚香玉,李大人问道:“难道这花有问题?”裴凤卿放下小九弯身蹲在花丛边只是看花,见状,小九也学着他的模样蹲下看花。 晚香玉确实漂亮,小九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小声道:“哥哥,我可以拿一朵吗?” 流云村的娃子们野惯了,而且住的全部都是熟悉之人,各家的东西想拿就拿大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小九不同,她以后到底是要回京的,这样的习惯可不能养成。张妈妈告诫了她好几次,千万不可不问自取,再熟之人也不行。 可是这个花真的好漂亮,刚才被秋千给吸引了,倒没仔细看花。现在蹲下一看,好想要一朵呀,殷切的看着裴凤卿。 小丫头本就生的好,眼睛最为出色,现在越长越开,眼睛也越来越漂亮,眼珠黑亮圆润眼角却微微下垂既然不笑也是一脸笑意,特别是她求人的时候,双眼直溜溜的看着你,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你的倒影,好像她的全身心都只看着你。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真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哪怕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裴凤卿,也不由得一时愣神。裴凤卿出神,小丫头以为他不肯,急了,直接摘下身上的小荷包拿开,里面一袋的金叶子,“哥哥我有钱,你把这个给这宅子的主人,我就拿一朵好不好?” 一袋金叶子换一朵花,这是谁家的败家孩子?白大人李大人齐齐抽了抽嘴角。 裴凤卿再顿,唔,有些东西也该提上日程了,好歹也要知道了解物价,不然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个花法……谁知裴凤卿不出声,小九以为他还是不答应,更急了,直接扑过去挂在了裴凤卿脖子上。 啵! “哥哥,我就要一朵,好不好嘛~” 啵啵啵~ 裴凤卿:…… 所有人:…… 白秋秋:嘤嘤嘤,兄妹感情好好,好羡慕QAQ 裴凤卿默了默,摁住小丫头的肩膀防止她再亲,“拿吧。”不行,还得跟她说,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亲自己了,恩,没人的时候还是可以的……白大人李大人再次对望,这小姑娘谁家的?没听说六皇子和十三王爷有姓周的亲戚呀? 其他人的想法小九自然不知道,终于得了首肯伸手就去折花,花茎韧,一下子竟没折断,小姑娘鼓起脸加重力气,然后一个后仰就往后面摔,裴凤卿连忙伸手抱住了。还没问她怎么回事就看到她手中的花。 竟是连花根都给拔了起来。 花根已蒙土,单根部还在隐隐发白,显然种下去的时间不久。白大人李大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李大人直接蹲下抓了一把土,竟是一下子就抓了起来,这土未免太松。 藏的真够绝的! “把这片花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我陪熊孩子玩了一天【生无可恋脸】 第41章 很快就来了一队侍卫带着铲子来干, 泥土翻飞花瓣残落, 裴凤卿等人在一旁负手静等。白大人等人虽然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但他们并不知晓小九以前的事情,只道这小姑娘运气真好, 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是看着裴凤卿道:“六皇子如何得知这片花有问题的?” 先前六皇子蹲在花边显然也是有了什么发现。 裴凤卿摇头, “并未有什么发现, 只是觉得异样而已。” “不知异样在哪?”白大人虚心求教,李大人并后面跟着的侍卫们亦是侧耳仔细聆听, 说来惭愧, 他们甚至请了专业的木工来查探各个箱柜暗格, 结果竟是藏在地下去了。裴凤卿温声道:“大人们不知也是常情, 哪怕皇后当年所住闺阁,也最多是封存隔断时日派遣仆人精心打理,断没有只顾花不理旧物的道理。” 白大人李大人虽为官,但家中女眷并未入后宫,所以不知道这些。而裴凤卿的娘, 正是当年的三王妃,只不过病逝了, 现任的皇后乃是继妃提携。 众人听到这话才恍然了, 是了,若真是尊敬或者有个念想,也该是旧物为上,旧物已斑驳,花却艳, 这已经本末倒置了。 “六皇子果然聪慧至极,我辈实在惭愧。” 众人齐齐弯身拜服。 裴凤卿却是摇头,温润道:“我对花匠一职并无建树,只是想着门前的花都已衰败,这里的却盛放,所以有些奇怪。”门前的花相当于门脸,那里的花日日必有人精心打扫,陈侧妃旧物再重,也重不过整个陈府的门脸,是以觉得奇怪。 伸手揉了揉仰头看着自己的小丫头。 “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 小九根本没听懂先前那一堆人,后面这句懂了,闻言马上笑眯眯道:“那我今天可以多用一块糖糕吗?”小姑娘要开始换牙了,张妈妈控制了甜食,每天都不许多吃,至多给半块。 裴凤卿亦是弯起眼角。 “不行。” 小九:…… 撇嘴喔了一声,耷拉着肩膀站了到卫东身后,整个小身子都看不见了。卫东抽了抽嘴角,这两年小姑娘安心呆在柳云村,卫东都快忘了她神童的事迹了,只有顾云顾昊一直神童神童的叫,只当成绰号了。 今天神童威风再显,往日事迹浮现卫东心中,这时哪怕对上裴凤卿的视线,卫东也不敢动了,惹了公子最多被责罚,惹了神童可是天罚!小山一般的身子站得笔直,把小姑娘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的。 裴凤卿摇了摇头只是笑,旁人并不知卫东所想,只觉小姑娘很是可爱,倒也跟着笑了。 白秋秋幽幽地看了一眼白秋鳞,小声道:“你看看人家哥哥……”白秋鳞这几日听到这句话就觉心头火一丈高,才认识人几天就这样啦?也怕再被白大人骂,同样小声道:“她哥哥也不准她吃糕糕,怎么又好了?我也不准你吃呀!” 白秋秋哼了一声。 “她哥哥不让她吃肯定是为了她好。” 反正小九的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扫了一眼白秋鳞再瞪,“你不准我吃是因为你自己想吃!” 白秋鳞:…… “你这么喜欢他,你去当他妹妹好了!” 说话的功夫侍卫已经挖出了半米左右的坑,其实一名侍卫手中的铲子动了动,抬头惊喜道:“大人,这下面好像不是土了!”李大人直接跳下去用手满满拨开,然后竟是一块木板,眼睛一亮,“来,所有人都来清理这里。” 所有人齐齐上阵,很快就清理出来了一块四方的木板,右侧挂着铜锁,直接挥刀劈开,拽钩拉起,一条通往地下的石梯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 现下阳光明朗,光线穿进竟也看不到尽头,这哪里是放账本,显然是放东西的地方,难道,陈家还有一部分家私收在这里?回头看向裴凤卿,裴凤卿已经抱起了小九,而顾东已经拿起了火折子跳了下去,一边走一遍点亮两边的烛台。 众人一个个跟着往下去,白秋鳞正欲跟着往下,衣摆却被满脸怒气的白秋秋拽住! “我要跟你决斗!” 这算什么哥哥,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还直接说去当别人妹妹好了,这什么哥哥呀!白秋鳞也被闹出了真火气,连续被嫌弃了这么多天圣人都有火气了!兄妹两站在原地默默等着大部队消失,等最后的声音都散去后,白秋秋直接嗷嗷的冲向了白秋鳞。 众人随着蜿蜒的石梯而下,石梯晦暗,下面却是一片明朗,墙上的灯盏一直明亮,照亮了整个地下室的箱子。不用李大人吩咐,侍卫们纷纷上前,每个箱子都上了锁直接挥刀劈开,然后阵阵惊呼声响起。 满满当当的箱子,竟一半是黄金一半是古玩奇珍。 李大人张大嘴粗略看去,光这些黄金少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更别说另一半的奇珍了,个顶个的贵重,甚至还有好些李大人都认不出来的!白大人也傻了,这陈家的家私,竟比江南那些盐商还要富裕! 裴凤卿看向卫东,卫东点头,上前敲墙查看,看完一遍后摇头,“没有暗门了。” 所以,账本不在这? 卫东查看的东西的行为也惊醒了白大人李大人,两人也跟着翻箱子,没找到账本,都抬头看向裴凤卿,这里都没有,那账本会在哪里?裴凤卿眉心微皱,低头仔细回想在陈府看过的众多地方,思索哪里最可能藏东西。 连最后的家底都藏在家里,账本不可能在别处,一定在陈家,会在哪? 陈侧妃最喜欢的是晚香玉和绿萝,晚香玉下面藏了这些,那绿萝?抬头看向跟着李大人而来的侍卫,“墙头廊下检查了吗?”这些地方都是绿萝缠绕的地方,侍卫点头,“都查过了,连屋顶的瓦片都没放过。” 裴凤卿突然道:“秋千呢,秋千查过吗?” 秋千?谁会把账本藏在秋千里?侍卫想了想,最后实话实话,“属下当时并未重点记这个,所以并不知情。”自然是记得该查的地方,秋千真没记住!李大人瞪了侍卫一眼,裴凤卿再次抱起小九往回走,众人连忙跟上。 众人再上地面时已经傻眼。 刚才还绿萝缠绕精巧的秋千现在已然散架,白秋秋白秋鳞衣裳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兄妹两滚成一团,白球球掐着白秋鳞的脖子,白秋鳞捏着白秋秋的脸,两人都脸红脖子粗的!白大人这次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几步上前一把把掐成一团的兄妹两给分开。 “你们两回去给我抄十遍家训,抄不完不准出门!” 白家在江南绵延亦是数百年历经几代,甚至前朝时已有白家人在朝为官,累积下来的家训已经有厚厚数本,抄一遍哪怕日夜不断也得数日,十遍?那不是最少两个月不能出门了?兄妹两哪还记得掐架,齐齐两眼发白。 裴凤卿上前,拨开摔裂的秋千木板。 “将功折罪,白大人可以宽限些了。” 白大人莫名回首就见裴凤卿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本子。 账本竟藏在秋千的木板里,这陈家人也真够可以的! 李大人让所有侍卫都守在了院外,低声道:“不知下面的东西,殿下打算如何处理?”陈家明面上的张目已经全部清理,这下面是意外之喜,不待裴凤卿回答又再道:“殿下放心,今天跟着的人都是臣的绝对心腹,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白大人也抬头望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意思就是这下面的东西已经全归裴凤卿了。 裴凤卿却是低头看向正无聊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的小九。 “下面的东西,你想要吗?” 白大人李大人一时间震惊地看着云淡风轻的裴凤卿,那下面的东西,若算上古董价值绝对超过一百万两了!一百万两的东西,问孩子想不想要?!小九懵懵抬头,颇为无聊道:“给我干什么呀,我屋子小,放不了。” “咳!” 白大人李大人齐齐咳了一声,这是屋子大小的问题吗! 裴凤卿轻笑,“这次你是最大的功臣,那些东西原该是你的,你要不要?”小九仔细想了想,再道:“那些东西师傅不缺,十三叔也不缺,我屋子里也有好多,哥哥你给最需要的人吧,我不要。” 小九虽年纪小认不得好东西,但是金子银子她知道,她每次年下都可以得好多,随身都能带一袋金叶子,而那些古董,都是奇珍没错,可苏三娘和裴十三的屋子里也都是奇珍呀,小姑娘已经看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白大人李大人努力压抑想要吐血的冲动,突然觉得自己好穷,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给最需要的人?” 裴凤卿竟在认真考虑小九的话,小九点头,“是呀,谁需要哥哥你就给谁吧。”裴凤卿点头,“也好,那就全部换成军饷送到西北战场去吧。”军饷永远不嫌多,西北战场最近非常的不太平,战争一触即发。 好吧,竟然真的全送出去了。 白大人李大人默然无语半响,最后白大人勉强笑道:“殿下胸襟广阔,边疆战士一定会牢记您的恩惠。”经白大人这一说,李大人也回神了,是了,这样想也是好事,边疆战士都是热血男儿,他们可不像朝臣心思那般弯弯绕绕,谁给了真实的好处,他们就真的记住谁! 这是笼络人心的好法子呀! 当下保证,“殿下放心,臣一定会想法子让战士们知道这军饷是谁送的!”至于到时候朝廷知道会有怎样的震动,那又如何?殿下又没贪墨这银子,用的也是该用的地方,就算别人想发作,也不敢说! 裴凤卿却是摇头,“不必,就说这银子是父皇给的。” 说是皇上给的?为什么要说皇上,银子不要,功劳也不要,这到底是图什么呀! 裴凤卿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偏头看向石梯的入口,淡淡道:“将这里恢复成原样。”可惜了,看不到大哥失望的表情了,少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该是什么表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老家去给外公外婆上坟了,在山里,腿都快走废了,下午又被姐姐拉着打麻将,说实话,我是喜欢打麻将,我可是能战一通宵的人!可我们这边的麻将实在太难玩了,一家胡牌全家倒然后就第二把了,太无聊了真的,清一色还没做起来人家就走了,还有什么打头! 打了一下午的麻将,一点都不觉得好玩,只觉得心累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自在! _(:зゝ∠)_过年期间实在太忙啦,一直都有人约,等初六吧,我初五就撤了,初八上班,初六初七我会争取双更嗒,么么么 第42章 白秋秋整个小人儿都木了, 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只是出神, 浑身都写满了泄气。小九好奇的瞅着她, 瞅了又瞅她还是不回神,伸手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蛋, “秋秋, 你怎么了?”桌子上的点心都不吃了诶。 白秋秋生无可恋。 “五遍家训, 我最少要抄一个月,不抄完不能出门, 等抄完我就回江南了。” “我来扬州是来抄家训的……” 早知道回家再跟哥哥决斗, 在家里闹的再打爹爹也就责罚两句就过了, 想到那些厚厚的家训白秋秋只觉悲从中来, 白汤圆般的小脸直接皱成了百褶包子。“噗嗤。”小九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戳了马蜂窝了。 “你还笑!” “你不帮我骂哥哥骂爹爹就算了,你还笑,我不跟你好了!” 跳下椅子就往外面走,小九连忙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觉得你好好玩才笑的, 你别恼,我帮你想想法子可好?”白秋秋孤疑的瞅着小九, “你能有什么法子?我爹虽然好说话, 但他每次说罚我就一定会罚。” 不然早就冲过去撒娇耍赖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小九眨了眨眼睛,她一时情急说了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好法子,“我去跟哥哥说, 让哥哥给你求情好不好?”白秋秋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整个人无限萎靡,“没用的,爹爹已经降一半了,不会再降了。” “你别哭。” “如果我哥哥说话都不行的话,那我就帮你抄,你求求你爹爹,在我们家抄,我陪你一起抄,我每天都要练字,写什么都可以的!” 白秋秋眼睛一亮,“是诶,我去跟爹爹说!” 白大人和裴凤卿谈完事后从书房出来,刚走到园子就被白秋秋撞了个满怀,这个丫头!眉头一皱呵斥声还没说出口,白秋秋就直接挂在了白大人身上,小胖丫头身子重,白大人身子一歪差点没闪了老腰。 “嘶,秋秋你先下来。” 哎哟,这谁家的胖丫头,才五岁出头就这么重了! “我不!” 白秋秋死死抱着白大人,“爹,你让我在这边抄我就下来!”白大人嘴角直抽,这丫头直接挂腰上,真要断了!“你快点下来,不然明天我就把你送回江南让你娘收拾你。”娘在江南呢,先过眼前这关再说。 “我不,你答应我先!” 白大人:这到底生了个什么冤家出来! 父女两在花园犟上了,小九看了一会,跑书房去了,白大人已经出来了,哥哥是不是也空了?小心翼翼的从微开的门扉探头,裴凤卿正背着门坐在书桌旁低头看些什么,小姑娘眼睛一亮,缩着小手小脚悄悄的过去。 裴凤卿正在看陈家的账本,刚才已经粗略翻了一次,现在再细看,仍觉触目惊心。 陈侧妃入大皇子府中不过五年,这陈家的家业竟至少去了一半。也怪不得陈侧妃这样受宠,也怪不得大哥这几年总是出手阔绰。原以为他入了户部所以才会这样,结果自己当日查的时候一点异样都查不出来,原来根本就没从户部调钱。 也怪不得,他在户部的位置父皇一直没动,用的不是自己家的,当然不会动他了。 将账本轻轻合上,棕黄色的瞳孔半垂掩住了眸色,一个小小的陈家竟然就供足了大哥的花销,若是父皇知道这五年大哥从陈家拿了多少钱,还会这么熟视无睹?小小一个账本,记载的银两早就过了百万之数。 “卫东。” 出声唤人,结果等了半息竟没人出现,疑惑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一只白嫩的小爪子,小九弯着的身子一僵,不高兴道:“哥哥你怎么抬头了!”一边不满一边继续刚才的动作,利索的爬上椅子抱住裴凤卿的脖子。 将她暖呼呼的小身子拢在怀里。 “小九还学会偷袭人了?” “这不叫偷袭人,这叫惊喜,卫东说的!” 早就躲出去的卫东:…… 小九整个人都窝在裴凤卿怀里,仰头看着他,糯糯道:“哥哥你跟白大人说说,让秋秋在我们家抄家训好不好?”裴凤卿低头看她,“舍不得秋秋?”小九点头,“恩,秋秋说她要抄一个月,抄完就要回江南了,我们又不去江南,我想跟她多玩一会。” 流云村的都是男娃,小女孩一个没有,好容易遇到了性情相投又活泼大方的白秋秋,小九真的很喜欢她。 裴凤卿唔了一声,动了动脖子,“脖子酸,肩膀也酸,手也酸。” 小九利索的滑下去,两只小肉手给裴凤卿捏手臂。 “哥哥这样可以吗?” 裴凤卿仰头靠在椅背,闭眼轻声道:“再重点。”小丫头欢欢喜喜的应了,卖力的捏。 苏三娘自来了扬州后就身子不适,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苏三娘说过,倒不是裴凤卿裴十三小九不来看她,是苏三娘不准他们来,这春末本就是容易感染风寒的季节,若是她们也病了,就不好了。 今儿身子好了些,正歪在塌上和苏妈妈抱怨。 “那几个没良心的,不让他们来,就真不来了!” 苏妈妈笑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公子和十三爷日日都过来,是您不让人进门死活拦着的。”苏三娘瘪了瘪,不就是抱怨两句么,“还是我的小九好,天天都站在廊下陪我说话,这才是贴心的。” 小孩子体弱苏三娘更不准小九进屋,小九就每日在廊下隔着窗户和苏三娘说话。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小姐疼对人了。” 苏三娘点头,突然从塌上起身,“今天精神头不错,在屋子这些天人也关闷了,我得去看看小九。这几日虽然有小六和十三管着,但男人总粗心,也不知道孩子被吓着没,我去看看。”苏三娘已经养了好些天,身子已有好转,既她今天有兴致,苏妈妈自然不会阻止,忙为她换了衣裳,问明了人在何处,主仆两一起往书房去了。 小姑娘卖力的给裴凤卿捏手捶腿,小脸蛋很快就红扑扑的,呼吸也跟着有些喘,裴凤卿自然不会累着她,睁眼淡淡道:“让秋秋来我们家可以,你也跟着她一起练字,但是不许帮她抄,每个字都得她自己写。” 两个小姑娘的意图裴凤卿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九眼睛一瞪,哥哥怎么知道的? 裴凤卿失笑,这个丫头心里想什么眼睛一看就明白了,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捏住她的小肉手轻轻为她活动指节,“抄家训并不是为了让她练字而是让她静心,秋秋性子有些跳脱,再不管教长大就晚了。” 女儿家自然不会只有端庄大方,静动都可以,但万事有度,秋秋显然有些过头了。 泛酸的小肉手被裴凤卿捏的可舒服喏,安逸的窝在裴凤卿怀里,但是也没忘记秋秋,“可是秋秋说家训很难抄,要抄一个月,可不可以宽限一点,每天抄两个时辰?”变着法子给白秋秋求情。 裴凤卿不言,垂眸为她捏手。 “哥哥~” 小肉手从裴凤卿掌中脱离又挂上了脖子,奶味味的小身子也挤了过来,噘嘴,“哥哥最好了,啵!”裴凤卿遂不及防又被小丫头糊了一脸的口水,眼睛带笑嫌弃扭头,“动不动就亲,也不害臊?” “害臊?” “亲哥哥为什么要害臊?” 黑珍珠一般的眼眸瞪大,懵懵地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也一时哑然,这个该怎么解释?而且,自己并不排斥她的行为。裴凤卿不言,小丫头又急了,小身子在裴凤卿怀里扭来扭去,“哥哥,你跟白大人说一下嘛。” 继续噘嘴,啵啵啵~ 苏三娘刚进门就看到小丫头一口啃上了裴凤卿的唇,直接僵在了原地,苏妈妈手一抖,手中的甜汤直接摔了下去。声音吸引了玩闹中的二人,回头就看到苏三娘诡异的表情,裴凤卿心中一震,只觉不好。 苏三娘双手抱胸,冷笑的看着裴凤卿。 “我徒弟什么时候成你的童养媳了?” 裴凤卿:…… “师傅!” 小九眼睛一亮就下地哒哒几步跑到苏三娘身子,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师傅你好了么?”顿了顿又道:“童养媳是什么呀?”苏三娘将懵懂的小丫头抱起来,倪了一眼裴凤卿,声音凉凉道:“童养媳就是那些一辈子娶不上媳妇的糙汉子才会做的损事!” “你记住,这种人心思最坏了,仗着孩子小不懂事就胡作非为!” “你放心,有师傅在呢,谁也别想占了你便宜。” 好你个裴小六,让你带妹妹你就是这么带的,幸而还小,若是大了是不是清白都没了! 裴凤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带爸妈去刷电影,所以现在更了 =v= 马上就要出门,我回家再回复留言哈,么么么么吗~ 第43章 九龙绕廊柱, 璧上高悬明镜正德, 皇上一身威严龙袍端坐宝座之上, 眉眼冷凝薄怒蔓延,户部尚书钱从明屏息而立, 龙威下勉强镇定, 而一旁的兵部尚书却是一脸正气, 直接道:“皇上,西北战役一触即发, 正是需要军需的时候, 这种事情万万耽误不得, 还望皇上速速批准!” 说完竟是直接下跪叩首, 大有不给就不起身的架势。 这个泼皮无赖,这钱说给就给,敢情不是你给钱阿!钱从明心中腹诽,在皇上还没看过来之前也直接利索下跪,一片凄苦只差老泪纵横了, “皇上,不是臣不给, 是实在没有阿!” “前几年的重大旱灾, 朝廷发下去的赈灾银子几十万两,重旱地区又免税三年,去岁冰冻眼中,至今春耕刚下还不知道收成如何,据下面人传来的消息, 好多地区秋末也许收成锐减,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发银子!” “边疆军需要紧,难道民生就不要紧了?若今年收成真填不饱肚子,要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不成?!” “还没算这几年修整宫殿,各处借出去的银子,臣,臣实在没法子了呀!” “这何大人张口就是五十万两,臣实在没有阿!” 说完和何正岩一般双手伏地深深跪首。 先皇在位时仁政天下,若各地有困难之处税收能免就免,也幸好先皇在位时边疆安稳,也无大的天灾人祸,虽朝廷银两不富裕,但也够用了。而现在皇上登基不过数年,罕见的旱灾和冰灾都遇上了,现在边关还吃紧! 新皇登基,很多宫殿都要重新修缮,又要大赦天下,这些钱是不能避免的。 东一笔西一账,户部早就没什么钱了,这剩下的,就是预备着今年秋收后看百姓情况,如果真的颗粒无收,还能让人饿死不成?那钱真的不能动锕! 何正岩听完钱从明的话就怒气飙升,猛抬头对着钱从明就是一顿怒吼。 “民生重要,边疆儿郎的性命就可以不顾了吗!” “边关不稳何来民生!” “老夫又没有中饱私囊漫天要价!军需的单子已经送到了你手上,一衣一刀都算得清清楚楚,五十万两一分都不能少!现在才春末,你那笔钱还得留到秋后,能不能用得上还是一回事,可我边关等不了!” 钱从明苦笑,“何将军,户部是真没钱了。” “没钱你就自己去想办法,那是你的事!” 钱从明被何正岩吼得耳朵一阵轰鸣,伸手抹了一把满是唾沫星子的脸,再次看向皇上。“皇上,微臣实在是没钱了,五十万两真没有了,最多能给将军二十万了,这是最后的银子了,真的不能再给了,皇上!” 何正岩亦是满面愤慨。 “皇上,军需真的不能再拖了!” “行了!” 国库有没有钱皇上自然清楚无比,这何从明所言确实句句实话,可何将军那边也都是实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晚上再议!” 直接掀袍起身离开。 面色冷凝怒火犹如实质,这个时候实在无人敢去触皇上的眉头,御书房内静谧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都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了。柳志从外而来,挥了挥手,所有人都无声地退了下去,几步走到案前下跪。 “皇上,江南的消息回来了,六皇子确实和十三王爷在一起。” 六皇子【死而复生】的事情皇上自然也关注,对小六这个儿子,皇上心绪很复杂,喜欢排斥皆有之,当年是因为这个儿子才得了先皇的青睐,也因为这个儿子,所以人都默认皇位本是他的,他只是输在年纪太小,心情实在一言难尽。 不待皇上出声,柳志又几步上前走到案台边双手呈上一本账册。 “这是十三王爷送来的,说是陈家的账册。” 一个小小陈家的账册,有必要拿给朕过目?皇上皱眉接过垂眼翻看,面色由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后面怒火滔天,最后眼睛越瞪越大,没翻到最后就直接将手里的账本猛地摔到了地上!好哇,一个无官无爵的陈家就已这般。 而且陈家的钱…… 天子一怒谁也不敢直视,皇上身边第一红人柳志都战战兢兢的跪下。 “皇上喜怒,龙体要紧!” 这是十三王爷派人送人来的,先前并未过自己的手,柳志也不知道这小小陈家的账本怎会让皇上震怒。屏息许久之后,却突然听得皇上平静道:“元宵时候朕去老大那边,你觉得大皇子府邸如何?” 大皇子裴凤霖已经成年,虽未封王但已搬出宫去在外建府。因大皇子在户部当差,沾上钱的事情本就敏感,大皇子自进了户部后就严格律己,从不敢从逾矩之物,甚至府内花销纷纷从简。 虽不知道皇上为何问这个,柳志还是实话实说道:“大皇子府邸很是简朴,许多用度顽具除却内务统一配给的,其余自买的都比其他皇子简单,堪堪可比三品官员。” “呵。” 柳志的实话换来了皇上的一声冷笑。 “是阿,可真简朴,朕当时还赏了他许多的好东西……” 这话实在有些阴阳怪气诡异至极,柳志实在不敢应声,老老实实跪在下面。果然,不过一息的时间,皇上就突然暴怒道:“让老大滚回来,现在,立刻,马上!”柳志身子一抖,勉强道:“大皇子已去了扬州,按脚程算,估摸着还有两日就到了,现在派人去追?” “追!” “告诉这个孽子,不回来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这话说得太决绝,柳志丝毫不敢耽误。 “是,马上派人去!” 柳志离去后,皇上一人在书房来回踱步,气得鼻翼直翻粗气。这个孽子,还当他真的老老实实当差严格律己不动户部一分一毫,没想到全动到别人身上去了。好,你有本事拿下一个陈家,那是你厉害,不孝敬也罢了还哭求! 国库紧张成这样他在户部当差自然一清二楚,也没说帮衬点,朕还会贪他的银子吗!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防着朕了! 柳志出去吩咐后站在书房门口,眨了眨眼睛,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哎哟,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抬脚又往里面跑。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怒的皇上,抬眼一瞧是柳志,“又出什么事了!” “皇上,这次是好事,微臣刚才忘记了!” 柳志马上道:“十三王爷除了送回这账本,还附带了三十万两银子!” 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皇上听到这个果然脸色一喜,忙道:“何故?” 柳志道:“十三王爷把陈家给抄家了,抄出来四十万两银子并一干古董物什,十三王爷做主把去年扬州修整河提的十万两银子还了,其他的古董家具卖了充作官银以备日后扬州人民所需,余下的三十万两,全部送回京了。” 陈家是扬州的土霸王,他们的钱自然是从扬州百姓身上来的,不能明着给,只能以后想法子还回去了。 总算来了一个好消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虽然三十万两远远不够,但加上户部能给的二十万两,至少先把西北军需那边给凑齐了,那余下的呢? 现在皇上面色总算好了些,柳志也敢在旁边打趣了,“所以说最富裕不过江南扬州呢,一个小小的陈家,就有这么多的钱。您说这陈家也是,好好的怎么就要保周家的人?明知道那人招惹了十三王爷。” 十三王爷那可是天下第一混人,真以为有个陈侧妃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然怎么说井底之蛙最可笑呢。 说来,皇上还不知道周家具体是什么原因招惹了裴十三呢,当时只顾着想小六去了,至于小小周家,还真没注意。“查明白怎么招惹十三的吗?”柳志摇头,“不曾,只是先确定了六皇子是否活着,下面的消息还在查。” 柳志和皇上的心思一样,当然是六皇子重要,谁管一个小小的周家?招惹了十三王爷,没人会在意原因是什么,只会笑看周家会有多倒霉而已。 “周家?” 皇上皱眉细想。 周家是经历几代的老臣了,现在早就没了先祖的风骨,就是靠着祖上的功勋过日子,已然成了最老的蛀虫,男儿们都是文不成武不就,捐了个小小的官职也就罢了,除了国公爷,连一个可以上朝的人都没有。 倒是周老二聪明一点,还知道下放才可以熬资历,其他的几位就知道在京里享富贵了,偏生这有点聪明的还得罪了裴十三。 “啧。” “这周家,是不是还欠着朝廷的银子?” 皇上突然想到了这个,因为最近皇上为钱所烦,第一红人柳志自然会关注这个,该看了都看了,听到这话马上道:“上一任国公爷修新园子的时候,曾找先帝爷借了十八万两银子,至今都没归还。” 也不独周家,这满朝上下谁没借过银子?也都没还,借出去容易,皇上又拉不下脸去要,法不责众,所有人都装傻。 一个小小的陈家就有这么多银子,周家会拿不出十八万两?皇上一声冷笑,“罢了,其他的人不能一起动,这周家倒是可以,传令下去,让他们三日之内把所欠银子如数归还,若哭穷,拿东西抵。” 反正人人都知道得罪了裴十三没好下场,十三都已经开局了,朕不收点好处怎么行? 柳志自然连声应了,这周家的好日子在得罪十三王爷的时候就已经到头了,幸而十三王爷还没确定何时归来,还能过上些安稳日子,皇上还是先把银子收了才是正紧,不然等十三王爷回来,说不定连家门一起砸了。 得了三十万两银子,马上又有周家的银子入账,虽然都是杯水车薪,至少能积少成多嘛。有了周家人带头,其他人借钱的人就算手里一时真没那么多,怎么着也会还上一点。压了这么多天的担子总算卸下来了一点点,皇上现在心情也还算不错,低头品茶。 柳志在一旁察言观色,欲言又止。 皇上眼皮一抬,“有话就快说。” 柳志跪下,讪讪笑道:“刚才皇上心情不好,这事也算不上好事,微臣怕皇上怒火更甚,所以没敢说。” “别拐弯抹角了,趁着朕现在心情不错,赶紧说。” 柳志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去扬州的人说,没能跟六皇子说上话,只得把皇上的话说给了十三王爷。” 当时听到裴凤卿死而复生的消息时,不管这个消息真假,也不管父子心中如何想,皇上还是留了话,【回来见朕】 “他说什么了?” 柳志垂眼不敢看皇上。 “六皇子说,既皇上既认为他死了,就当没这个儿子了罢。” 说完就狠狠闭眼不敢看皇上的表情。 就当这个儿子死了吧?皇上心中一丝愕然一丝尘埃落定。小六向来聪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默认的?虽未插手却也没有帮忙。对小六,一直都是三分喜三分厌,余下四分是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这个儿子死了?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是当朕这个父皇死了吧? 不然怎么宁愿联系十三爷不愿联系朕? 柳志一直跪在地上心神俱集中,随时准备着承受皇上的怒火,结果头顶一直没有任何声响,知道双膝跪到隐隐发麻之际,才听得皇上长叹一声。 “罢,随他去吧。” 柳志心中一震,柳志自幼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清楚他对六皇子是怎样的心情,若是当初六皇子未离宫之时敢这样跟皇上说,就算不会实质惩罚,但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顿是绝对免不了的。 现在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随他去? 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活着,等着看皇上什么态度呢,随他去?!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实在是难以琢磨……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明天就要坐车回我工作的城市啦,明天晚上不知道能不能更新,可能不会更,因为坐车很累,精神不好。 我回家的时候可惨了,那天晚上我就没更新,实在是被折磨的。我旁边坐一带小孩的,讲道理,那孩子不熊,听乖巧的,关键他晕车,从头吐到尾,我:…… 然后我前面两排也坐了一带小孩的,那孩子是从头哭到尾,我再:…… 嘤嘤嘤,希望我明天一切顺利不要像回来的时候这么苦逼QAQ 第44章 而同一时间, 小九和白秋秋正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写字, 一个练字一个抄家训。以前都是小九认真白秋秋打鱼, 现在两人换过来了。白秋秋终于争取到了在王府别院抄家训,前提是每天必须抄够足够数量, 还要送去白家检查。 若字数不够或者一旦发现有人代抄, 马上就回家去。 白秋秋小身板坐得笔直, 眼神专注手中笔带风。 而小九亦在抄书练字,刚巧抄到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手一紧, 嘴巴一撇, 可是书中没有哥哥呀, 都三天没看到哥哥了!幽怨的抬头看向一侧,苏三娘正在邻桌做玉雕,手指灵活翻飞,很快璞玉就出现了雏形。 这几日苏三娘已经大好,天天都把小九守着, 别说裴凤卿了,裴十三都进不来!所有男的都离我徒弟远点, 包括卫东顾云顾昊! 小九不敢发出声响, 又实在静不下心了,三天了三天了!小身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瞅瞅白秋秋,又撇一眼苏三娘,两个都在专心做事完全不理她,身子一软就泄气的趴在了桌子上, 头上的小揪揪都软下来了。 苏妈妈端着甜汤进来时就看到小姑娘这般模样,抿嘴一乐。小姑娘正百无聊赖,听到声响抬头看到苏妈妈,眼睛一亮,跳下椅子哒哒几步接过苏妈妈手里的甜汤,又几步跑到苏三娘面前。 讨好道:“师傅累了,歇一歇喝碗甜汤呀!” 苏三娘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睨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在想什么眼睛里已经明显的表示出来了,接过她端着的甜汤也不喝,凉凉道:“是想师傅歇一歇,还是想讨好师傅去看哥哥呀?” 小丫头立马严肃。 “当然是想师傅歇一歇了!” 就差拍着小胸脯保证了! 嘤嘤嘤,这几天只要一说想哥哥师傅马上就生气了。 苏妈妈在一旁乐的肚子痛,一直强忍着。这几日小姐一直关着小小姐不让她出去,别说见公子了,连门都出不去。开口道:“今天天气不错,不若让小小姐和白姑娘出去走走?不要辜负这大好的春光才是。” 苏三娘不赞同的看着苏妈妈。 小丫头却是眼睛一亮! 苏妈妈走进苏三娘身边耳语道:“公子和十三王爷出门了,晚上才回呢。”苏三娘这才舒缓了神色,再撇一眼心都已经飞出去的小九,不悦道:“你这还没懂事呢就已经女孩子外向了,等出了门子是不是都忘记师傅是谁了?” 小九不解。 “出门子是什么?” 苏三娘扶额,娃子太小,有心帮她防狼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眼不见心不烦,“快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了!”小姑娘欢呼一声,几步回到桌前,“秋秋,你今天写的怎么样了,我们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白秋秋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写了大半了。” “那我们出去玩一会再回来接着写呀,时间来得及!” 白秋秋点头,两个小丫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直到孩子跑没影了苏三娘才不赞同的看着苏妈妈道:“妈妈你还向着她,你不是没看到小六那样,分明就是动了情愫还不自知呢,可小九呢,才五岁,她懂什么!” 小六是自己的侄子没错,但丫头也是徒弟,不会向着哪边,若两人都已懂事两情相悦自然不会阻拦,可现在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呢! 苏妈妈笑呵呵道:“不是我要拦着,是孩子真的太小,她尚不知情爱是何物,就只当亲密的哥哥,您这无缘无故将他们分开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孩子一头雾水,再闹下去,怕是得生份了!” “她敢!” 苏三娘一怒。 “为了一个男子,连师父都不要了?我徒弟不会这么跌份儿!” 那又不是旁人,那是你亲侄儿阿! 苏妈妈一顿,这话当然不敢说出口,小姐这分明就是吃醋呢,小小姐确实还小,难道公子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就算真有什么也会等孩子长大,哪会是现在?不过是小姐心中过不去罢了。 直接转了话锋。 “中午的时候花枝的人派人来送牌子了,说蒙学考试定在后天,问咱们小小姐还去不去?” 将牌子从袖里掏出,依旧是金色的。苏三娘心不在焉道:“考不考都无所谓呀,反正咱们又不会在这里呆。” 上次蒙学考试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土霸王陈家全军覆没。虽然这事跟花枝没什么关系,但事情是在花枝发生的,而夫子不够强势也是理由,花枝那边一直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什么动作,就怕裴十三连花枝也一直发落。 虽然里面有皇后的亲戚,可和陈家一样,天高皇帝远呀,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好在裴十三根本没有理会花枝,等了这许多天他们也放下了心,被耽搁的蒙学考试再次来了。 苏妈妈却是道:“还是去考一考吧。” 苏三娘不解的看着她。 苏妈妈再道:“不管小小姐考不考得上花枝,甚至日后读不读云舒,咱们都觉得无所谓,云舒最主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里面的人脉关系了,可这个对咱们来说,来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公主郡主甚至还能一月见一次皇后,真以为读云舒是为了进去增长学识呢? “可是小姐,您别忘了,还有张妈妈呢,她可是一直盼着小小姐成才的。” 张妈妈并不知道苏三娘等人的身份,就当是师傅,时时刻刻敬着,很多时候苏妈妈没想到的张妈妈都想到了,她图什么?无非就是图小姑娘能学的好点。苏三娘自认自己教的比旁人一点不差,可没有成绩始终不能安张妈妈的心。 听到苏妈妈如此说,苏三娘一顿,也想到了这几年张妈妈对自己的好。 “也是,那就去吧。” 白秋秋本是出来透气的,原以为会去花园子或者湖边,结果被小九一直拉着跑到了裴凤卿的房间,没人?小丫头一顿,拉着还在喘气的白秋秋一鼓作气的跑向了书房。 还是没人?! 小丫头傻了,呆愣在了原地。 哥哥去哪里了? “呼呼!”白秋秋一边喘气一边挥手招来了个仆人,“裴,裴公子呢!”被小九拽着跑这一路还不知道她想找谁又不是傻子!丫鬟弯身,“回白姑娘的话,六皇子和王爷出门去了,晚上才归。” 晚上才归?!自己就只能出来一会,待会师傅又要派人捉自己回去了!小九眼睛一瞪,泪珠珠马上就要出来了。“诶诶,你先别哭!”白秋秋拉着小九进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这才道:“这几天为什么没见着你哥哥呀?你师傅不让你见?” 白秋秋还疑惑呢,以前妹妹都跟她哥哥形影不离的,可这都三天,竟都没看到她哥哥。 小九整个人都焉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看不到哥哥,啥时候才能看到哥哥呀?听到白秋秋的话丧气的点头,“恩,师傅不让见。” 白秋秋好奇的睁大眼,“为什么呀?” 师傅和哥哥?这两人能有什么矛盾,而且她哥哥不是还唤她师傅为姑姑么? 小九根本就没心情给她解释,满脑子都是今天又见不到哥哥了!白秋秋急了,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催她,再催指定就哭了!急得直抓脑袋,然后眼睛一亮,“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万一我知道怎么帮你呢?” “我爹爹说过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办法!” 小九猛得回神,眼睛刚亮半瞬又熄了,哭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啊?” 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知道童养媳是什么吗?为什么我问了师傅这个后,师傅就直接把我带走了?”听完小九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白秋秋也是不解,没吵架呀! 现在听到这个问题倒是眼睛一亮。 “我知道!” “就是从小养在身边的,长大了当媳妇!” “长大了当媳妇?”小九木木的重复一遍,“当媳妇就是天天都在一起吗?”“对呀!”白秋秋点头,“我娘说当媳妇就是要日日念他想他怨他,有和有吵,我爹说娶媳妇就是宠她敬她造小人儿!” “造小人是啥?” 小九不解。 白秋秋一懵,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爹爹,然后他揍了我一顿……” “哎呀,那个不重要啦!”贼兮兮的看着小九,“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给你哥哥当媳妇呀?” “当媳妇就是天天在一起吗?我跟哥哥本来就一直在一起呀!” “所以你就是愿意当你哥哥的媳妇了!” 白秋秋点头,老气横生道:“那我知道为什么你师傅不喜欢你哥哥了。” “是什么呀!”小九忙不迭问道。 “丈母娘和女婿本来就不合呀~” 白秋秋道:“你说你没见过你娘都是师傅把你养大的,那你师傅就等于是你娘咯。我伯母对我堂姐可好了,可是堂姐出嫁后每次回家我伯母都要挑我的堂姐夫的刺,那次我娘劝她对堂姐夫好点,结果我伯母说,他抢走了我女儿,还指望我对他好?” “我就是要凶他,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有一个恶丈母娘,他就不敢欺负我女儿!” 说这一大串都把小九给绕晕了,双眼转圈圈道:“那要怎么办呀?” “简单,让你哥哥讨好你师傅就行了!” “我堂姐夫每次来我们家都要送好多好多的东西,大伯母的最多啦,什么都有!” 哥哥送师傅东西?可是师傅什么都不缺呀?小九一时间呆愣在原地细想,白秋秋等了一会不见她说话也不催她,负着小手自顾自的打量这书房,说来以前都是在门口看过,从来没踏进一步呢。 整个书房都是紫檀黑木,幽幽木香萦绕了整间书房。一面墙的巨大书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书尾都有银色书签的尾巴,显然常被人翻看。白秋秋走走看看,最后停在书桌上,书桌上正铺了一页未收好的云生纸。 素白的纸面上停了两行字。 白秋秋看了一眼,然后惊道:“小九你快来!” 小九被惊醒,几步走了过去,“怎么啦?”白秋秋兴奋地指着纸道:“这是不是你哥哥写给你看的?”小九闻言低头看去。 【乖乖听师傅的话,暂且忍耐几日。】 字体清雅又勾转有力隐隐峥嵘,是哥哥的字! “是哥哥写给我的!” 小九满脸欢喜,三天不见哥哥好想他,原来哥哥也是念着我的,真好!捧着脸笑的满足,哥哥说的从来没错过,也就是说,不管师傅是不是还在继续生气,再过几日就能见着哥哥,就能和从前一般啦? 真好! 小九只是傻笑,白秋秋推着肩膀把她给摇醒。 “干嘛呀?” 白秋秋一急,“哎呀,你快给你哥哥留话呀,让他讨好你师傅,不然你就当不了你哥哥的媳妇了!” “可是哥哥说再忍耐几日就好了呀。” “万一不行呢?再留条后路呀!” 小九一想也是这个理,研磨提笔,在纸上又留了一行字。 裴凤卿和裴十三直到日暮时才回了别院,也刚巧是晚膳十分,裴十三就说先用膳再回去洗漱,裴凤卿顿了顿,缓缓道:“我先去趟书房,十三叔你先过去吧。”裴十三皱眉,“这个时候去书房干什么?”不待裴凤卿回话又道:“我也有东西要拿,一起过去吧。” 裴凤卿并未拒绝,点头,两人一同前往书房,卫东顾云顾昊三人都跟在二人身侧。 顾云看了一眼顾昊。 顾云:神童看到公子给她留的字了吗? 顾昊:肯定看到了,都特意跟苏妈妈说了今天所有人都会出门的。 顾云:那就好,这几天我远远看着神童都觉得她不开心。 卫东扭头就看到兄弟两一直眉来眼去的,伸手就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 好好当差! 顾云顾昊:活该总被神童坑,哼!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书房,那里早就没了两个小丫头的影子,卫东顾云顾昊守在门口,裴凤卿裴十三一起踏入书房。此时夕阳余晖正好,书房一片熏黄,裴凤卿还未走进书桌就看到了纸上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 走进一瞧,默了。 【哥哥你要对师傅好点呀,不然我当不了你媳妇了。】 一直和裴凤卿走在一起的裴十三也看到了,也默了。 许久之后裴十三拍了拍裴凤卿的肩膀,勾起了男人才懂的笑。 “我说你怎么对那丫头比对亲闺女还好呢,原来原因在这呢?” 裴凤卿:…… “好小子,有出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打架呢!” 裴凤卿:…… “就是这丫头也太小了呢,就算十五就马上出嫁还有十年呢,你等的起?”顿了顿又贼兮兮的小声道:“咳,你忍得住?” 裴凤卿:…… 作者有话要说:  咳! 第45章 裴十三大笑着离去后, 卫东顾云顾昊全都心痒难耐!十三王爷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所以才更想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呀!见裴凤卿伸手去拿桌上的纸, 顾云一个没忍住,几步就窜了进去, 卫东顾昊连忙跟上了。 “哎呀, 说来好久没看到神童的墨宝了。” 脖子伸的跟王八都有的一比了。 将纸对折, 侧首睨着三人,三人都嘿嘿直乐, 顾昊更是直接道:“咱们六皇子妃写的什么呀?” 裴凤卿不言, 不紧不慢将纸对折叠好收进袖口, 而后才缓缓道:“既然你们这么闲, 那过几日大哥到了,不如你们去接待如何?” 三人猛摇头! 开玩笑,大皇子何时是善茬了?这次被主子摆了这么大一道,那邪火还不知道往哪发呢!这话一出,三人马上就老实了, 规规矩矩站好,裴凤卿这才收回视线, 神色自然的回房去了。裴凤卿离去后, 卫东直接对顾云道:“快,你去十三王爷那打听一回!” 根本不用卫东吩咐,顾云等裴凤卿一走马上也跟着溜了。 托裴十三这个大嘴巴的福,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呢,正准备用膳的苏三娘就已经知道了书房的闹剧, 知道这事苏三娘气得马上就柳眉倒竖,“你瞧瞧,你放她们出去了,这就是下场!” 苏妈妈突然听到这事也是骤然一顿楞了许久。 良久后才失笑摇头,“小小姐才五岁呢,她知道什么呀?或者是偶然听到下人说家常之类的,她根本就不懂这个意思,您又何必在意?” “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十三刚都问我准备嫁妆了没!” “我徒弟才五岁呢,嫁什么嫁!” 苏三娘气得一佛升天,“从今天起,那丫头再也不准离开我的眼皮底下!放出去就野到别人家去了,气死我了!”怎么就是别人家了?那是你亲侄儿阿!苏妈妈哭笑不得的为苏三娘顺气自不提。 苏三娘虽然身子已经大好,但还是未跟孩子们一起用膳,现下正是倒春寒正重的时候不得不防。张妈妈看着两个小人儿用膳后就放她们在房间里自己玩,正要收拾碗筷出去,小九突然拉着张妈妈的手。 “妈妈,明天还是你和十三叔送我们去考试吗?” 苏三娘积威甚重,这几天小九都不敢提哥哥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小人儿已经知道了明天还要去花枝考试。 小九自然可以,哥哥的仙瑶琴还没拿到呢!白秋秋这次也是求之不得,上次是被迫,这次是心甘情愿,因为白家爹爹也派人传了话,既然明天要考试,那明天就不用抄家训了。就抄了几天白秋秋已经在崩溃边缘,能偷懒就偷懒。 张妈妈道:“是师傅送你们过去喔。” 不仅裴凤卿,就连裴十三都被苏三娘拉到了拒绝往来的名单中! 白秋秋正瘫坐在椅子上,小肚皮鼓鼓的,吃饱了就好幸福!张妈妈离去后见小九站在原地闷闷不乐,不由道:“你怎么啦,你哥哥不是说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么?” “可你不是说哥哥得送东西给师傅讨好师傅吗?” “是呀!” 小九更急了,“那万一哥哥没有钱怎么办?” “诶?” 白秋秋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近道:“你哥哥没有钱吗?”小九摇头,“不知道,从来没看哥哥花过钱。”白秋秋挠了挠脑袋,也懵了,“那万一你哥哥真的没有钱怎么办?” “我有!” 小九哒哒几步跑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对着床头暗格的锁芯,咔嚓一声暗格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上锁的长匣子。白秋秋好奇的站在一边,看着小九再拿出钥匙打开匣子,然后嘴巴张大。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满满一匣子的银票,是银票不是银两!整整一匣子一百两一张的银票! “师傅给的,说让我自己攒着,想买什么就买。” 将盒子放在床上,白秋秋望着这一堆的银票,吞了吞口水。 这么多钱,可是买好多的点心呀…… 每次苏三娘给了钱,小九就习惯性的放进匣子,这个匣子马上就装满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正准备数数就听到了白秋秋吞口水的声音,抬头看着白秋秋,“你没有吗?”小九还以为每个小孩子都有! “有。” “全被我娘收走了……” 白秋秋本就长的圆润又贪吃,若是男儿也罢了,女孩子可不能就这么由着了!以往她的月银和年下得的那些压岁钱全部被她拿去买吃的了!白夫人劝了也不听,好歹买些姑娘家爱的金银首饰,死劝都没用,索性把钱给她收了。 成天就知道吃! 小九直接抓了一把银票。 “给你!” 好多好多的点心!白秋秋狂吞口水,眼睛瞪得溜圆,半响后艰难的摇头,扭头,“你快点拿开,我要忍不住了!”小九不解,“为什么不要呀?师傅说了,钱给我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用都可以,我平时不花钱的。” 白秋秋艰难的伸手将小九的手推回去。 “太多了,不能要,被爹爹知道会打死我的!” “太多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跳下床,从旁边的多宝格子上抱了一个小盒子回来,盒子一放到床上就把锦被压出了一个印子,将盖子打开,满满一盒子的小银锭金叶子。 白秋秋:…… “这是师傅让我拿着玩的,你也拿去玩呀,这个不多,你爹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秋秋:呜呜呜,娘我要涨月银,我所有的钱加起来还没妹妹拿着玩的多! 月上树梢,下人的动静也渐渐安静下来,白秋秋头贴在门扉听了半响,缩手缩脚的回来小声道:“张妈妈已经走远了,你动作快点,妈妈有事没事要回来看的。”小九点头,抱着盒子踩着凳子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小九并未跑远,出了自己的小院径直钻进一片梅林。 “顾哥哥!” 躲在后面看好戏的顾云:…… 喊了一声没见人出来,小九皱眉,“你再不出来,我要跟卫大哥告状了哦。” “咳。” 顾云从树上跳了下来,笑眯眯道:“神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要干嘛呢?”还说跟着看神童到底要干嘛呢!张妈妈随时要回去,小九也不敢耽搁,将盒子递给顾云,“你把这个给哥哥,让他给师傅买东西!”说完就挥挥手往回跑。 顾云目送她回院子,掂了掂手里的匣子,哟呵,都塞满了? 裴凤卿并未休息仍在书房,腰线笔直垂眸看书,烛台的明光斜斜的印在他的脸上,白皙无华气质卓然。只是,这书页许久没翻动过了。棕黄色的瞳孔怔了怔,低低的叹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了纸张打开。 【哥哥你要对师傅好点呀,不然我当不了你媳妇了。】 轻轻一笑,她从哪里知道媳妇的?又真的了解了嫁人是什么吗? 修长的手指轻动,指尖将将覆在了媳妇二字上,双眸潋滟眉色温暖。 顾云推门而入,月华铺了一地。裴凤卿手臂一伸,玄色广袖挡住了那行稚气的字迹。 “什么事?” 顾云前半夜是负责守着小九的,裴凤卿也曾明言,若小九有事,不用通报直接进来即可。顾云双眼弯弯走进,将盒子放在裴凤卿手边,“这是姑娘让属下给您的。” 下午的那场闹剧顾云自然也清楚了来龙去脉,他们不像十三爷敢当着裴凤卿的面打趣,也只敢背地里偷着乐了,同时,也和苏妈妈的想法一样,也不知道孩子从哪里胡乱听到了,具体意思根本不知道呢。 全当一乐也就是了。 裴凤卿将盒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银票。 顾云更乐了,“这是姑娘让您拿去给长公主买东西的呢!” 这神童的心思也真好玩,她觉得公子没有钱所以自己来贴吗?就算真的是给丈母娘送东西,哪有自己出钱让人买的?真真让人哭笑不得,若长公主知道那东西是神童出钱买的,那肯定直接就被气炸了! 吃里扒外的典型嘛这就是。 “公子,您真要买东西去讨好长公主呀?” 顾云终究没忍住调笑了裴凤卿一句,最多被罚一次嘛,机会难得呀!想看公子的笑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幸好神童还闹了这么一出。 谁知裴凤卿竟点头。 “买,为什么不买?” “阿?!” 顾云直接傻了,这不是一出孩子闹的笑话吗?! 裴凤卿伸手慢慢将盒子盖好,眼皮一抬,微笑。 “嫁妆都收了,聘礼自然要跟上才是。” 顾云傻了。 嫁妆?聘礼? 来真的?!! 神童要当六皇子妃了?! 第46章 朦胧中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皱了皱小鼻子, 翻身, 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继续睡,裴凤卿一声轻笑, 伸手捻了捻小九因睡觉翘的到处飞的头发。 “谁呀!” 小姑娘瘪着嘴转身, 烟波大眼终于睁开, 睁眼便看到一张清雅的俊颜。先是混沌,再是诧异, 最后砰的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哥哥!”声音未落人就已经扑进了裴凤卿的怀里, 小姑娘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 “师傅让你来了吗?” “啊啊啊, 好高兴好高兴!” 火一样的热情让裴凤卿的嘴角也跟着上扬,左手将乱跳的疯丫头护住,右手则盖在她白嫩的脚背上,晚春清晨依旧微凉,如此这般哄了一阵小丫头才慢慢平静下来, 窝在裴凤卿怀里,裴凤卿为她套上袜子。 小丫头看着瘦身上倒是肉肉的, 十个脚趾也是圆润粉嫩。 “诶, 秋秋咧?” 晃了晃腿,小姑娘这才发现床上少了一个人。 一睡就跟小猪似的,天塌下来都不知道。 将鞋袜都为她穿好,将人放到床边,伸手拿起一旁张妈妈昨晚就搭配好的衣裳, “你忘了今日要去花枝考试么?秋秋要从白家走,不能和你一起。” “是喔,在花枝不能和秋秋说话对不对?” 小九没忘记这个。 裴凤卿点头,将青绿色小雏菊的绸衣展开,小丫头往后退了一步。 “不穿这个。” 裴凤卿挑眉,“不喜欢了?” 这一套是旧衣,小丫头挺喜欢,穿的次数也多。不待小丫头回话就将衣裳放了一边,点头,“也好,你也该做衣裳了,这些衣服都是上个月的了。”刚端热水进门的张妈妈眼皮一抖,上个月的衣裳就该换了? 小九欢欢喜喜的抱住裴凤卿的腿,仰头看着裴凤卿,双眼弯成了新月。 “要红色的,红色喜庆,我今天可高兴了,我要穿红色的!” 以前小九还小的时候,年下的时候张妈妈都把她打扮的跟年画娃娃一样,还跟她说红色喜庆就是高兴,高兴就要穿红色,现在竟把这个原因说出来了。裴凤卿静静看了她一眼,凤眸微潋,轻笑,“好,穿红色。” 两人相处太亲密无间,旁人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张妈妈笑了笑,转身去衣柜寻了一套绛红色海棠花边的小襦裙出来。捧着衣裳弯身对着小九道:“姑娘穿这个好不好呀?正好配那套绯色玉饰。” 只要是红色小九就愿意。 脆生生道:“好!” 洗漱过后裴凤卿同小九一起用早膳,蔬菜梗米粥,一屉水晶蒸饺并一碟凉拌小黄瓜和一盘素炒青芽,小姑娘看到这满满的绿色,幽怨的看向张妈妈,张妈妈望天,“哎呀,厨房还有点事呢,就麻烦公子和姑娘一起用膳了!” 风一样的撤了。 小姑娘慢悠悠的坐上桌,慢腾腾的起筷。 裴凤卿倪了她一眼,伸手,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青芽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内。小姑娘一僵,幽幽的抬头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亦看着她,不为所动。瘪嘴,慢悠悠的把菜塞进嘴里,小脸直接皱成了百褶小包子。 胡乱嚼了几口就吞下肚,赶紧喝口粥咽咽! 呜呜呜,粥里面也有绿叶子! 小脸皱的更厉害了。 好容易缓过来了,睁眼,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又是讨厌的绿叶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凤卿,双眼更大了,控诉道:“哥哥!”裴凤卿不为所动,声音清淡,“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凤卿双眸微眯。 “挑食。” 张妈妈和其他宠爱孩子的老人一样,只要孩子愿意吃,什么都给,现在既然把小姑娘早餐一定会吃的杏仁奶都给换了,说明挑食到一定地步了!很少同她用早膳,其他时候见她吃的高兴,也没注意她素菜用的很少。 裴凤卿眉色一严小九就老实了,也不敢撒娇耍赖,老老实实坐直身子。 望天想了想,“四五,六个月吧……” 越说越没底气,最后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不敢看裴凤卿的眼。裴凤卿道:“以后早膳都随我一起用。”小姑娘整个人都焉了,哥哥喜食素,早膳连包子都看不到一个!可怜巴巴的应了一声,苦兮兮的再次握筷。 裴凤卿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伸手。 小丫头抬头就见水晶饺放到了自己手边,一下子就高兴了,笑眯眯的夹了一个咬进嘴里,肉汁溢满嘴巴,一脸的幸福。 “哥哥最好了!” 裴凤卿弯了弯眉眼,又将素炒青芽推了过去。 小九:…… 哥哥最坏了! 这次花枝再开启蒙学考试,再不像上次那般进园还有时间参观了,进内区就直接进考场!上次留时间是为了让学生们更好的知道花枝,也存了显摆的意思,说句大话,花枝的园内的精致在整个扬州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现在谁还敢?万一再来一个陈家那样不长眼的呢? 这蒙学还考不考了! 小九被裴凤卿送进内区后,马上就有两个夫子一左一右把她护着直到送进了考场,进了还不算,只走了一个,留下一个就在角落站着,防止再发生什么事情。花枝的谨慎小九不知道,坐在位置上打量这考场。 参加花枝蒙学考试的姑娘数百人,分作了十个考区,小九所在考区正好行一,黄木的桌椅板凳,纸张笔墨砚台全是花枝统一准备的,现在已经坐了大约半数人,穿衣搭配皆是上等,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小九。 就是这个孩子,十三王爷家的孩子。 小九没注意到这些视线,眼睛一飘就看到了右上角的白秋秋,顿了高兴了,挤眉弄眼的,白秋秋自然也看到小九了,两个小姑娘眉来眼去的,两个一起握拳,为彼此鼓气。 为了哥哥的仙瑶琴! 为了回去不被娘收拾! 拼啦! 苏三娘模糊睁眼,阳光已经刺眼,伸手挡住眼前朦胧一瞬后马上起身。“妈妈你怎么不喊我?今天不是要送小九去花枝么!”玉雕费神费力,苏三娘每日都要靠苏妈妈唤才能起身,若让她睡到自然醒,怕是得晌午去了。 苏妈妈道:“小姐不急,小小姐已经去花枝了,再睡一会也不打紧。” “谁送过去的?” “公子呀!” 苏三娘猛地就掀开了被子,“你居然和他同流合污了,你是我的人!他还学会偷孩子了,这还了得?!”苏妈妈哭笑不得的为她披上衣裳,“什么叫偷孩子?我是看你最近一直看着孩子费神,所以才同意了的。” “您又何必这样防着?这同在一个屋檐下,能防一时还能防一世嘛?” “回头再跟你算账!” 利索翻身下床快速穿衣。 好你个裴小六,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了! 同样的凉亭,同样的人群避让,同样的侍卫环绕,只是这次饮茶人换成了裴凤卿。六皇子【再生】的事情虽然没让百姓知道,但消息快的人都知道了,竟然是六皇子?今日的人群竟比裴十三那日还要拘谨些。 十三王爷虽性情荒诞,但只要不招他他断不会无缘无故发落你。 可这六皇子,年纪大些的知道他曾是先帝爷的掌中宝肉中珠,又因先帝在时六皇子年纪尚幼并不上朝,坊间只听闻他自幼聪慧异常很得先帝欢心,而关于他的性情喜好行事竟是一点都不清楚。 而寻常人家更只知道他是皇子其他一概不清楚。 所以拘谨异常。 裴凤卿面色如常垂首品茶,对周遭视线浑不在意,清风自绕身心平静。不少人暗暗点头,不管其他如何,这周身的气质胜兰,也怪到当年先帝爷如此喜爱了。 苏三娘直接气势汹汹的杀到了花枝。 侍卫散开苏三娘走进凉亭,裴凤卿起身,“姑姑。”苏三娘不应,裴凤卿也不急,抬手为苏三娘斟了一杯热茶,缓缓道:“往常不知姑姑为何爱这花茶,今日细细品了一番,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裴凤卿只爱苦茶。 “取自今早刚盛的杏花,姑姑试试?” 苏三娘看了裴凤卿好一会,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让他失了面子,入座。掀开杯盖,一瞧就喜欢了,里面竟躺了几朵盛放的杏花,乳白的花瓣浮漂在粉嫩的茶水中,低头细品,杏花的香味完美的融入了茶水中,既涩又香。 脸色缓了缓。 “别以为这样就算讨好我了,那丫头几万两银子就换这一杯茶?” 昨晚的事情也被苏三娘给问出来了。 裴凤卿却没应这话,而是笑了笑,突然道:“若是母妃尚在,我现在也该开禁了吧?” 皇子身份尊贵,再防也防不住贴身的宫女和那些诚心想勾他们的。所以,皇子大多都在十一二岁的年纪便由母妃亲自安排人,一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滋味,二也是自己安排人总好过被人胡乱勾了从此沉迷下去。 裴凤卿提到这个,苏三娘就想到他的凄苦身世,虽得父皇宠爱,却是母妃早逝父亲不喜,现在父皇又已经仙去,皇子的身份还在,却早已成了浮萍。 神态语气都不自觉软了下去。 “我并不是反对,只是小九真的太小,而且你我日后的路……” 成不成还是另外的事呢,若成了自然好,若不成,小九早早和小六卷在一起,苦的是她。 裴凤卿反问。 “姑姑认为小九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 “自然不是!” 苏三娘毫不犹豫的反驳,自己的徒弟绝不是那样的人! “那姑姑为何总要给她想最后的路呢?问过她是否愿意吗?” 苏三娘一时噎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这话。自己一生没有孕育孩子,小九虽是徒弟也当亲女儿养了,自然要为她谋划好以后的路。可是小六说的也没错,若到时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小九真的愿意一个人抽身离开? 裴凤卿声音清缓,语气淡然。 “若真到了最坏的一步,我自然会为她谋出一条生路。” 苏三娘诧异,你刚才不还说她不是苟且偷生之辈? 裴凤卿微笑。 “人死如灯灭,就不要让死人扰了活人的清净,我会想法子让她忘记一切前尘。” 苏三娘看着裴凤卿微笑的双眸,久久说不出话来,竟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裴凤卿再笑,略微轻快道:“不过姑姑放心,我很惜命,不到最后一步绝不放弃。”伸手,袖长的指尖在茶水中轻搅,然后直接在石桌上开始书写,苏三娘低头看去,字越多,眉色越严肃。 【以江山为聘,姑姑觉得如何?】 不同于苏三娘的严肃,裴凤卿写完轻轻一拂字迹就已消散,面容一片风轻,竟还自我调侃了起来,“小九的嫁妆太多了,我没钱,只能如此了。”苏三娘眼睛眨了眨,梗着脖子,“我徒弟当然有钱了!” “别以为说些好听的就把我哄高兴了,成不成的还不知道呢!” “我徒弟的嫁妆我已经给她攒了,到她出嫁时加上她自己的分红,少说一百万的东西跑不了的。” “你要到时还打着现在这般的注意,至少给我翻数倍才行!” 裴凤卿双眸带笑,点头,“好,我会努力挣银子的,定不负姑姑疼她的心。” 苏三娘哼了两声,这才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 这个聘礼你们喜欢咩 第47章 蒙学最先考的便是字, 所有姑娘都目不斜视老实坐在自己位置上, 夫子们将考卷发下。规矩前头已经说过, 一炷香内临摹下来就算过关。过关只能算初试不被淘汰而已,这一轮是为了刷下那些分明都没学过什么偏生要来考试的。 而这对行一考场的人来说, 自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用怎样字体最出色, 而阅卷的老师又最喜欢哪种字体, 怎样才能拿下甲等。花枝蒙学分三场,分别是字, 算学, 技艺, 每项成绩分三等甲乙丙, 至少要一甲两乙才能入花枝,若只是通关随意临摹下来,只有丙。 点香下令,所有人拿起面前的书卷。 小九将纸打开,夫子选的行文跃入眼帘, 眼睛眨了眨眉毛弯的老高。 四名夫子分别占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几乎所有人都视线都若有似无的扫过小九, 见她这好似大惊失色的模样?难不成她觉得这难?哎呀, 这可是十三王爷家的孩子,要是她考不上恼羞成怒了咋整? 关键这卷子也采取闭卷糊名,夫子们看卷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卷子是谁的! 夫子们的担忧小九不知道,看行文半响后终于动笔。旁人也松了一口气,好歹写了不是? 蒙学考的快, 前面两场都只给一炷香的时间,加上中间休息的时辰,从技艺处出来,时间也不过将将走过了一个半时辰。小九整个人都是懵的,双眼无神似在出神发呆,和旁边那些已知落榜的一个神情。 旁人只觉得奇怪。 倒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她现在年纪尚幼,再晚一年两年来考也是可以的,既然是十三王爷家的,裴十三肯定知道她的真实情况,为何又让她现在就来考? 白秋秋不敢上前说话在人群中亦是担忧的看着她。 小九怎么啦?小九字写的比自己好,第一关肯定没问题,难道是第二关第三关出问题了? 考试已毕,姑娘们都聚集在内园门口处等着开园门,谁知此时竟匆匆来了一名穿着皆上等的女夫子,方脸横眉瞧着有些冷厉的模样。 “临时加考一场。” 姑娘们纷纷道为何,夫子却不解释,只朗声道:“临时加考一场仍是甲乙丙,而入学的一甲二乙标准不变,第四场考试自愿,不愿意考的就站在这里等待。”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加考一场要求不变,就证明机会又多了一些?谁不愿意?纷纷点头,在夫子们的带领下又回了各自的考场。 只是,这第四场考什么?花枝可从来没有加考过呀。 初阳刚升的时候就进了花枝,再出来时阳光已到正中,正是晌午的时候。和白秋秋眼语了一番小九径直跑向了凉亭,苏三娘已不在,裴凤卿一人在亭中独坐。伸手拉出小丫头的手一片温热,裴凤卿这才松了心。 “累不累?” 小九仰头看着裴凤卿,“哥哥为什么不问我考不考得上?” 这一路上过来,小九听到的全是大人拉着孩子问情况如何,考上了没有。 “唔。”裴凤卿点头,轻笑道:“那好,你考上没有?”小九眨了眨眼睛,拉着裴凤卿的袖子,垫脚,裴凤卿顺着她的动作弯身将耳附在她嘴边,小丫头几句快速说完,站直身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 小九点头。 弯身将小丫头抱起,小丫头顺势抱住了裴凤卿的脖子,双眼依旧亮晶晶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偏头欣赏了这双漂亮的眸子半响,缓缓道:“为了庆祝我们小九考上了花枝,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午膳好不好?” “好,我要吃八宝鱼,还有好多好多的肉,不要绿叶子!” “八宝鱼天天吃还不腻?” 烟雨楼的八宝鱼每天都要送进王府别院,几乎都入了小九和白秋秋的口。 “不腻,想吃!” “好。” 裴凤卿抱着小九一路往外,沿途人群纷纷避让。 不仅带着小九去了烟雨楼,还带着她在扬州城转了一圈,最后出了城去了扬州河坐了乌篷船,再回到别院时已是晚膳十分了,小九整个人恹恹的趴在裴凤卿的肩头,头上的小揪揪都没了精神气。 右手抱着她,左手伸出手背去碰她的脸,依旧滚烫。 小丫头蹭了蹭裴凤卿的脖子,软软道:“哥哥,头好晕呀……” 裴凤卿哭笑不得。 这孩子从来没喝过酒,哪里知道沾上这么一点就醉了?而且也不是酒,是船夫自己家做的酒糟鱼丸。船夫实在,里面的酒是陈年的梅子酒味却不浓,吃了酸甜很合小丫头的口味,整整食了一碗。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了。 “解酒汤已经备下了,喝了就好了。” 小丫头也不知听清楚没,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将脸都埋进了裴凤卿的脖颈。 抱着醉的晕乎乎的小丫头进门,刚入正厅就看到了所有人都等着,苏三娘裴十三苏妈妈张妈妈末尾还跟了个白秋秋。张妈妈眼睛一红就上前,伸手又不敢碰小九,“姑娘,姑娘可是哭了?一次没考好不要紧,咱们下次再考,阿?” 张妈妈很是自责,孩子还小根本不会分辨或者在意这些,肯定是自己平时对她说太多了! 白秋秋下午回来时张妈妈就迫不及待的问了情况,得知可能没考好说不失望是假的,一下午做事都没什么劲,苏妈妈劝了好一会才劝好了,面上不说,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结果看到小九趴在裴凤卿身上不敢见人偷偷哭的模样。 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心都快疼坏了! 小丫头已经睡过去了,听到声响也不抬头,迷迷糊糊的应了几声。 更像哭噎的声音了! 这下子连苏三娘都坐不住了,几步上前,但也和张妈妈一般不敢伸手去查看小九的情况。开始苏三娘还坚信自己的小徒弟不可能这么没出息会哭鼻子,现在看到了,以为她真哭了,也急了。 又不能吼孩子。 直接将火头转向了也跟着站在一旁的裴十三。 “花枝给你内定名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要?!” 裴十三莫名遭了这顿吼。 “咱们又不在扬州常呆……” “读不读是咱们的事,给不给就是他们的态度了!” 裴十三:…… 这关我什么事呀,当时问了你,你也说要来干嘛呀!面对苏三娘充满怒火的双眼,裴十三识相的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裴凤卿察觉脖颈的热度动了动,侧头,小丫头迷糊睁眼,烟波大眼一片睡意,双颊红扑扑的。 “师傅你骂十三叔干嘛呀?” 丫头不哭了?苏三娘惊喜回头,然后猛然一顿,这哪里是哭的样子?分明就是睡着了!张妈妈等人也是诧异,白秋秋还垫着脚望,没哭呀?小九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眼皮动了动,身子一软又趴会肩头睡着了。 所有人:…… 苏三娘伸手食指摁住猛然跳动的眉心,看着裴凤卿,“怎么回事?” 裴凤卿淡定道:“在船上吃了点酒糟丸子,醉了。” 醉,了? 还是吃酒糟丸子醉的? 苏三娘将中指也伸了出来摁住眉心,咬牙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们没问我呀。” 裴凤卿清雅微笑,“她现在怕是用不上晚膳了,我先带她去后面歇息了,你们慢用。”再次一笑,轻飘飘的抱着已睡死的小丫头去后院了。苏三娘等人无语的看着裴凤卿离去的背影,怪不得那小子一点不担心,原来在看好戏呢?! “咕。” …… 裴十三拍了拍叫唤的肚子。“既然丫头没事用膳了呗,早饿了!” 苏三娘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裴十三微微凸出来的肚子直接被凹了进去。 “嘶,你打我干什么!” “成天就知道吃,孩子醉酒了你不知道吗?赶紧送醒酒汤去,孩子没醒你就不准吃饭!” 裴十三直接被苏三娘这连珠带炮的砸了一脸,愤愤的接过顾云自动递上来的解酒汤,一边腹诽一边往后院去。自己闹了笑话觉得丢人就迁怒到本王爷身上!那又不是我家孩子,凭什么不让我吃饭呀! 越想越委屈,进了小九屋子时这怒气到了顶点。 小丫头在外面已经睡过去了,谁知裴凤卿为她脱了鞋袜放到床上之际却醒了,眼睛睁开了双眸却是无神,死活不上床,就要在裴凤卿身上趴着,整个小猴子似的挂在裴凤卿脖子上,怎么说都不动。 将解酒汤放到一旁。 “小六,十三叔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女人,不能这么宠,你现在就这样了,她以后会骑到你头上的知道不?!” 裴凤卿双手都抱着小丫头,抽空望了裴十三一眼。 “是吗,婶婶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嘛?” 裴十三望天,不吭声。 “而且,她早就骑到我头上了。” “最后,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不是女人。” 裴十三默了又默,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又道:“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才不能这么宠着!小孩子就是要好好教才是正经,你看你两个弟弟,上次两人把夫子的胡子给拔了,直接吊在树上打!” 裴十三有两儿一女,三个孩子都继承了他的混账性子,从小就无法无天。 裴澈裴久只要裴十三在京城,基本都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打急了还梗着脖子说什么父王您都是如此,为何要约束我们兄弟?气得裴十三哟,竹棍都打断了好几把。 将小酒疯子锢在怀里,裴凤卿抬首。 “上次珍珠失手把您内库房给烧掉一半的事,后面怎么处理的?” 裴珍珠,裴十三的幼女,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 “当然是,是……讲道理了。” 裴凤卿微笑点头。 “再上次珍珠差点把父皇宝座的玉石给抠了,又是怎么处理的?” 裴十三气势顿时恹了,左顾右盼不看裴凤卿。 “还是讲道理……” “温度大约适合了,我这腾不开手,麻烦十三叔把解酒汤递给我了。”裴十三默了又默还是伸手把汤给递过去了,末了终究不解气,捏着小丫头的脸蛋狠狠道:“小醉丫头,明儿不听话我就灌你一坛子陈酒让你睡上十天。” “可怜本王这金尊玉贵的肚子哟,今天得饿着啦。” 第48章 大皇子陈侧妃数日星夜赶路终于赶到了扬州城, 陈晚晚看到朱红大门上的明黄封条时, 一直强忍着泪水汹涌而下。双眸柔弱朦胧的看向裴凤霖, “殿下,这是臣妾自幼长大的家呀……”裴凤霖伸手拥住她。 “走吧, 进去看看。” 进了陈家后见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陈晚晚自哭了一次又一次, 裴凤霖一路哄着回到了陈晚晚幼时居住的小院,那一片晚香玉开的正好, 随风轻展香味幽幽, 陈晚晚泪意终于止住了些, 对着裴凤霖道:“殿下, 这是臣妾幼时居住的院子。” 裴凤霖勉强点头。 “恩。” 一路赶路不停歇,大皇子向来养尊处优,这样的风霜他本经不住,为了陈晚晚口中的余力勉强撑到了现在,先前一直顾着陈晚晚的心情没有明说, 现在她哭了一回又一会,终极不耐浮了一丝在脸上。 陈晚晚陪他数年, 眉梢一动便能猜测他心思大半。 心中暗恼, 伤心太过,忘记这个男人没有多少的耐心了。 绣帕轻点如玉脸庞,“是臣妾伤心太过,都忘记父亲母亲即将要远行受苦了,当下最重要的是打点才对。”陈家贪污赈灾银两已经坐实, 除了陈晚晚,全家发配江州服苦役,生生世世代代为奴。 终于提到这个了。 裴凤霖轻道:“伤心自有时,你自会安然无恙,可你父母等不得,拖到现在还没出去就已经是我在里面周旋了,证据确凿,不能拖更久了。” 陈晚晚点头。 “臣妾省得,多谢殿下费心。” 裴凤霖点头,拥着陈晚晚抬脚便要往里面去,这院子小巧一眼便看到了头,除了一片花和一架秋千什么也没有了,裴凤霖理所当然的认为东西在屋子里藏着的,陈晚晚拉住裴凤霖,“在外面。” “什么?” 陈晚晚自得,藏在屋子里怕是早就被收走了,藏在地底下就算家里遭火灾银子也安然无恙,这个地方只有自己和哥哥知道,除此之外再没人了。 “殿下安心等待便可。” 说完便吩咐一直随行的侍卫挖地。见陈晚晚这般吩咐,裴凤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藏在地下呢,还在院中的花地下面,这样的想法当真巧!不由赞道:“这个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当真新奇。” 既然当着裴凤霖把这里挖开了,陈晚晚就没想留住这笔银子。 一个人男人的愧疚,就是要抓在最要紧的时候。 刚忍住的泪意再次蔓延,在眼中朦胧汇聚。 “臣妾自幼得父亲宠爱,即便嫁人后父亲依旧不放心臣妾,弥留之际吩咐哥哥一定要善待臣妾,说哪怕以为成了别家妇也是陈家女,所以,这家里的薄产,父亲留了一部分给臣妾。” “一部分是多少?” 这些年从陈家得了多少银两裴凤霖自然知道,更是因为知道才陪陈晚晚走了这一遭,陈家财力惊人,这些年靠着陈家的钱拉拢了太多的关系,裴凤霖不得不重视。既已经当着他的面挖了,陈晚晚也没想隐瞒了。 “约莫百万之数。” 陈家竟然还藏着百万之数的银子?饶是裴凤霖都惊呆了,怪不得这扬州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地,一个小小的陈家就已经富得流油了。 陈晚晚伸手轻拉住裴凤霖微凉的手,双眸满是凄凉。 “殿下,臣妾自知十三王爷性情乖张,又是殿下长辈殿下自然不能找他说些什么。可是,这里到底是臣妾的家,不管做错了什么他们都是臣妾的家人,家父逝去时哥哥入狱时都为臣妾留了最后的保障……” 噗通一声竟直接跪下了。 “臣妾心中实在难安,也听闻这件事是由六皇子起的头,恳请殿下为臣妾做主!” 裴十三现在不能动,裴凤卿还不行?当初还不是灰溜溜的就被赶了出去死盾才回了下来!虽这件事没有明白讲过,但陈晚晚还是从裴凤霖当初的字里行间里分析了出来。果然,听到跳过了裴十三只针对裴凤卿,裴凤霖松了一口气。 十三叔太霸道,小六嘛,就不当一回事了。 也更怜陈晚晚的贴心,弯身将她扶了起来。 “好端端的跪下作什么,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为你做主。” 侍卫们的动作飞速,又有陈晚晚在一旁指点,很快就将地道的入口清理了出来。裴凤霖眼神逐渐火热,陈晚晚也不再耽误,掏出钥匙就打开了地道的木板,燃起火折子在前面引路,裴凤霖紧随其后。 百万之数,百万之数! 若再得了这笔银子,这几年的交际都不愁了! 用百万银子换收拾一个小六,很划算呀,反正他已是丧家之犬了。 陈晚晚将铁门打开,并未看向里面,而且直接对着裴凤霖笑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殿下的。”裴凤霖眼中惊喜还未退却就换成了木然,面部表情都僵住了,陈晚晚这才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 “东西呢!” 陈晚晚失措的奔了进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哥哥明明说里面放满了黄金和古董,东西哪去了!” 从京里启程一直到刚才,陈晚晚一直用这些东西吊着裴凤霖,一直用这些安抚他,刚才又给他画了这么大的馅饼,都已经想好银子的用处了,现在竟然变成了空谈,裴凤霖的怒火可想而知! “钱呢?” 怒到极致竟变成了平静。 陈晚晚听到这语气就知道坏了,脑中思绪转的飞快,猛地再次跪下。 “殿下,臣妾敢用性命担保,这里面在陈家出事前一定是有银子的!” “臣妾亦敢担保这银子一定有百万之数,这是哥哥亲口告诉过臣妾的,这一点断不会有错!李大人从家里只抄出了四十万两银子也是佐证,殿下,您想一想,陈家再小,也不断不会只有这点银子才是!” 这些年陈家孝敬的太多,数目是这四十万两的几倍,裴凤霖也深知孝敬再深也不会掏空家底,再怎么都会留下一些,而陈家,断不止这四十万两银子!再有,这如此隐秘的地方,不拿来放最重要的东西,摆着好看不曾? 勉强收敛了怒气。 “那依你所见,钱去哪了?” 陈晚晚想了想,斩钉截铁。 “不是十三叔就是六皇子!” 这事是由这二人说起,李大人就算奉命办事也不敢耽误这般巨大的银子,又没有上报,钱一定在这二人手里! 十三叔十三叔又是十三叔! 现在谁敢去动十三叔! 裴凤霖一时不言,陈晚晚亦是怒气满满,家里留给自己最后的保障没有了,家人靠不住,这男人最后的愧疚也没留住,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跪行几步一把拉住裴凤霖的衣袍。 “殿下!” “就算十三叔在这里又如何?他总不会一直和六皇子在一起!殿下不若趁着十三叔出门之际去质问如何?若是从他那里问出一星半点,就算不能和十三叔明抢,也可以把这笔银子上告父皇!” 谁也别想拿到这笔银子! 裴凤霖细想,深觉有理。如果真的在十三叔手里的话,这笔银子自己现在是没半分的想头了,跑这一趟拿不到银子总要换些好处,自己得不到裴十三也别想安稳的吃下去,告诉父皇自己还能得声好! 侧头看向侍卫。 “马上去问咱们扬州的人,十三叔今日在哪,是否和小六在一起。” “是。” 侍卫应声,飞速离去。 苏三娘昨日闹了这般大的笑话,又不能对小六如何,小九那个小醉鬼到现在都还没起呢,今日玉雕也没心情上了,愤愤地切石头。苏妈妈知道她是有火没地撒,也不敢上前,只盼着小小姐起来后能把她的暴脾气哄好了。 王府的下人匆匆而来,在门口的苏妈妈婶儿耳语了几句。 下人一片焦急,苏妈妈却是眼睛一亮,可以发泄的人来了! “小姐!” 兴冲冲的进门。 裴凤霖穿着一身明蓝皇子正装,宝带缠身玉石加冠,皇家仪仗在裴十三王府别院前摆的满满当当,陈晚晚亦是一身云岚宫装垂首站在裴凤霖身侧,裴凤霖看着十三王府别院的匾额,眯眼。 朗声。 “裴凤卿,你妄为父皇六子!” “当年以为你意外去世,父皇伤心数日甚至罢朝三天,而后更是日日想念,而你,竟一个人在外面独自逍遥数年,不肯回宫也罢了,竟连个消息都不让父皇知道,你可知父皇日日心中难安一直念着你?!” “而现在你既已出世,父皇不计前嫌让你回宫,你竟还拒绝了。” 皇上六子,父皇? 两个皇子?! 扬州城难得一见的景象惊呆了围观的人群,越积越多。 围观的人越多,裴凤霖的声音就越大,今天就要让小六的名声在扬州一败涂地!死而复生又如何?手下败将终究是手下败将,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裴凤卿,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快点滚出来见我!” “你说谁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呀?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施施然的女声从敞开的大门处传来,谁这么大的胆子?裴凤霖抬眼看去,熟悉的容貌映入眼帘,双唇微张,诧异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陈晚晚却不认识苏三娘,她只是皇子侧妃,苏三娘尚在宫中时便深居简出,陈晚晚想拜见都没机会。 “你是何人?” “这可是当朝大皇子,还不快跪下行礼!” 裴凤霖猛地吸了一口气,惊恐地看向了陈晚晚。 “哈哈。” 苏三娘直接被气笑了,侧头问苏妈妈,“妈妈,她让我下跪行礼呢,你说我跪不跪呀?”苏妈妈笑道:“您若跪了,大皇子下半辈子的福气估计都折完了!”陈晚晚这才惊觉不对,再看呆滞的裴凤霖,心一下子就凉了。 苏三娘本就不痛快,如今这两人找上门正好! “掌嘴,本宫不说话就不准停!” 本宫?! 陈晚晚听到这个称谓,再看她的年纪,难道是…… “平乐长公主?!” 平乐长公主是谁?那是先帝爷唯一的一位公主,要星星绝对能把月亮也摘下来的那种,连裴十三这个混人都不去招惹的平乐长公主?!天呐,原来不仅仅是十三王爷,六皇子,还有平乐长公主! 人群一阵哗然。 苏三娘话音一落自有侍卫上前,裴十三虽不在,侍卫可留了一半在这里。一左一右上前拉着也呆住的陈晚晚,裴凤霖见状连忙道:“不知姑姑在这,先前多有失礼,她未曾见过姑姑,还请姑姑饶过她这一回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带的人直接被扇了,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苏三娘微微一笑。 “不用给她求情,你也是。” 裴凤霖傻了,什么,还有自己? 苏三娘也不多费唇舌。 “两个一起。” 侍卫动作太快,裴凤霖反应过来时也被一左一右的侍卫给拽住了,“姑姑!”苏三娘不理他,直接道:“动手!” “我可是大周的皇……” “啪!” 侍卫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接把裴凤霖的脸扇向了一边。 跟着裴凤霖的侍卫自然不依,纷纷拔刀,王府的侍卫自然也不让,两边剑拔弩张。苏三娘一声冷笑,“一个小辈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今天就算你父皇在这,本宫也敢扇你!”凤眸扫向裴凤霖的侍卫。 “踏出一步,全家抄斩,踏出两步,株连九族!” “谁不信,试试!” 这话太狠厉,而说出这话又是从来都没正视过王法的平乐长公主,跟着裴凤霖来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已失了刚才的锐气。陈晚晚亦不敢言,裴凤霖倒是敢说话,只是侍卫的巴掌一个接一个,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苏妈妈端了一个凳子,苏三娘施施然坐下。 以巴掌声就茶,好不自在。 “声音大点,本宫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侍卫听到此话更是加大了力气。 “啪!” “啪!” “啪!” 陈晚晚直接被扇晕了过去,而裴凤霖双颊肿的已认不出。 第49章 顾云心酸的看着手里的盒子, 就一普通的食盒黑漆红顶, 嫉妒地看了半响, 几步走到裴凤卿身侧酸酸道:“公子,上次我和顾昊喝醉了您直接把我两丢马房去了。” 卫东守在家里, 裴凤卿顾云顾昊三人则刚从烟雨楼出来。 那丫头昨天闹了一宿, 半醉半醒间竟还要吃那个酒糟丸子, 吃一次就成这次了,如何还能再给她吃?可架不住那丫头一直念, 裴凤卿几乎一夜没睡就守着他了, 天刚亮就派人去船夫老人那问了方子。 家里的厨子用其他味道代替做了几道, 裴凤卿尝了觉得不对, 想着小九平日爱吃烟雨楼的,去那边试了试,竟还真的可以以假乱真了。一晚没休息,裴凤卿依旧清润如玉,闻言侧眸看了一眼顾云。 “不去马房卫东就要把你们丢出去了。” 这两兄弟, 平时看着就很跳脱,喝醉的时候行为简直令人发指竟然要把着卫东不撒手, 当时若不丢进马房, 卫东就要把他们丢进护城河了。 顾云默了又默,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春光尚好,裴凤卿微微仰头,亦觉一片明媚。美好的心情只维持到了家门口,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了王府别院前簇拥的人群以及穿戴不同的两对侍卫和皇家仪仗, 停下脚步,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顾云顾昊早没了谈笑的意思。 顾昊:“公子,是大皇子和长公主对上了,咱们从后门走吧。” 不管是裴十三还是苏三娘,再护着也是外力,现在的裴凤卿,确实没有任何资格和其他人对上,裴凤卿望着人群,看着苏三娘端坐门口神态悠然,却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陪伴在皇爷爷身侧,自懂事起荣宠权势什么都不缺,当时的父王,皇兄个个都是笑脸相迎小心问候。那时的自己,是否也和现在的姑姑一样? 姑姑虽然远离朝堂已久,旧威仍在,只要不翻天,父皇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而自己,什么都没了。 裴凤卿垂首一时无言,顾云以为他是难得被激起了少年心性,忙道:“公子,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那些账,以后总有清算的时候!”再凑近小声道:“公子!想想其他的兄弟,我也想喝他血吃他肉!” “可现在咱们到底势微,大皇子这种人,若一击不中给他喘息机会,那等着咱们的一定是灭顶之灾,现在只能借着王爷和公主的势,万不可逞一时血气之勇,公子!” 裴凤卿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蟠龙玉佩,这是皇爷爷亲自雕的,气色温润,春光下隐隐萤辉缠绕,绿色总是使人心神宁静,像当初皇爷爷把自己护在胸前时的模样。许久之后,转身。顾云顾昊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要护着裴凤卿绕去后门,街口那里竟然又来了一队敲锣打鼓的人,目的地也是王府别院。 热热闹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接过来这边,苏三娘自然看到了,侧头看过去。那边人也被这边的情况给惊到了,领头的几位停下了脚步,苏三娘望了望,倒有几位眼熟的人,花枝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点了点下巴,侍卫给花枝的人让出了一条路。 蒙学的考试出来的快,昨晚就已经全部阅卷完毕,最后竟然是被一个五岁的孩子夺了魁!四甲名列榜首!所有夫子看到成绩出来的时候都傻了,确实有人有心想给小九开后门,但考卷是糊了名字的,别人也不认得小九的字迹。 就连考琴技的时候夫子都是蒙了眼只靠听。 所以结果出来时才会让人那么诧异,当时行一考场的夫子纷纷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她们都以为小九考的不好,结果人夺魁了?不管事实再怎样的匪夷所思,结论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又没有偷偷放水。 她有这个本事,又是十三王爷家里的人,自然要上赶着讨好了! 除了在外未归的院长,这不,副院长带着一众夫子上门来报喜了,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一遭。 花枝副院长带着花枝一行人从侍卫让开的道走进,一边走一边孤疑的看着被侍卫架着明显晕过去的两人,看这架势,好像是宫里的人?是哪一位,别是大皇子吧?!大皇子生母不过是当年王府的侍妾,早已逝去,现在养在皇后名下。 而花枝副院长花望心,正是皇后族人。 花望心努力从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上分辨,当年也成见过大皇子裴凤霖,不过那时裴凤霖还不到十岁,现在已经及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得太入神,竟把其他人都忽略去了。 苏三娘面色一沉,苏妈妈立马上前朗声。 “你们来这里是有何事?” 从头看到尾的人自然知道苏三娘是平乐长公主,可花枝的人不知道呀!好在花望心也不笨,下面的人显然是皇子,而这名夫人刚堂而皇之的坐在上面,再看其姿容气势,难道也是皇城里的人? 当下弯身。 “花望心见过夫人。” “今日前来,是因府上九姑娘一举夺魁,特来报喜。” “小九夺了魁首?!” 苏三娘是真的惊喜了,苏妈妈也是如此。昨天先是失望又是担心孩子最后还被裴凤卿给摆了一道,因着孩子考试这事心情真的是一波三折,现在骤然听到这个喜讯,当然是喜的不得了,一整日的抑郁都没了。 花望心点头。 “是的,九姑娘四门四甲名列第一。” 花望心也是欣喜的,花枝蒙学前三项考试项目历来都是如此,若只三甲还算不得什么,往年也有那么些个,难得今年出了第四项,这个考题一出来,所有夫子都认为对姑娘来说太难,不是小孩子,而是姑娘。 因为第四门,居然考的是兵法。 不由再次赞叹道:“府上姑娘果然和常人不同,夫人想必也知晓第四项考的是什么了,九姑娘才五岁稚龄竟对兵法都有如此深刻见解,实乃让我等佩服。” 花枝蒙学是盛事,附近城镇的孩子都会送来,更别说扬州本人的人了,昨天一考完就知道今年出了第四项,更知道了居然是和兵法相关,都道女学为何会出这个?又想着,大约没人能考好,能到乙就算不错。 竟然有人拿了甲?! 又听闻孩子才五岁? 天呐,自己家的孩子五岁时练字都得人逼着,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厉害呢? 四甲,四门都是最出色的! 因被花枝众人给吸引也没退下去的顾云顾昊也诧异了,彼此对望一眼,再看裴凤卿双眸虽欣喜却不意外的模样,马上道:“公子早就知道了吗?”神童果然是神童,才五岁就一举拿下了魁首! 裴凤卿颔首。 “她说她考的很好。” 小九从来不是无故放大话的人,她说的很好,裴凤卿本来以为是前十,最多会到前三,结果她一举拿下了魁首,诧异有,更多的是自豪。 我家的小丫头好厉害。 一直隐在门后跟着看热闹的张妈妈听到这话喜的不得了,姑娘不仅考上了还得了魁首?天呐!哪怕是亲耳听到亦觉得不可置信,昨天才以为姑娘落榜,今天别人就说姑娘得了魁首?忍不住踏出门,想要再次求证。 谁知裴凤霖这时候竟醒了,一醒就觉得怒火涨满了整个脑颅! 堂堂大周大皇子,竟然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给扇晕了过去!这事一旦传回京城,自己还有何种脸面?!愤怒之下竟然挣脱的两旁侍卫的钳制,狠狠的看着上首稳坐的苏三娘,鼻翼直冒粗气,配着他肿胀流血的双颊,像地狱恶鬼一般! 苏三娘眉梢轻挑,手臂放于椅侧。 “你待如何?” 裴凤霖咬牙。 “不知侄儿哪里冒犯了姑姑,姑姑身份最贵侄儿不敢妄言,但侄儿也并非任何宰割之辈,姑姑忘记侄儿是大周的大皇子了吗?姑姑这般行事让侄儿的脸面置于何地?侄儿知道姑姑自幼喜欢六弟,但为了他就做出这样的事,让大周皇族的脸面置于何地?!” 裴凤霖还算没有气昏了头,不忘将裴凤卿拖下水,更把这件事拉到了整个皇族脸面上。 “大皇子?!” 苏三娘还没有反应,花望心却是一声惊呼,皇后无子,后族所有人都站在裴凤霖这边,花望心自然也是如此,太过诧异,就连裴凤霖那声姑姑都丢到了天边,几步走到了裴凤霖身侧,“怎,怎的变成了这样?” 愤怒太过,竟是再次转身看向了平静脸色的苏三娘。 “好大的胆子!” “大皇子身份尊贵乃是龙子,你这妇人竟然敢滥用私刑!如此家教,本院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府上姑娘入学的事情!”如护崽子般将裴凤霖牢牢挡在身后。 苏三娘听到这话最直白的想法是,这个蠢货哪里来的?裴凤霖都只敢拐弯抹角呢,她倒好,谁给她的胆子直面对上自己?算了,这样的人太蠢,也就靠着皇后的关系才任了花枝的福院子,幸好,小九本没想读这花枝! 素手半举空中,食指伸出,态度坦然无畏。 “第一,本宫没有滥用私刑,本宫是光明正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他。” 围观所有人:…… 没错,确实是光明正大的下命令的。 中指伸出。 “第二,谁告诉你我家孩子会读花枝的?” 啥?不读? 花望心也诧异了,“不读你为什么来考花枝?”苏三娘啧了一声,“谁规定不读就不能来考了?”花望心还要再说,苏三娘却没耐心和这个蠢货再说什么了,和这种人说话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将她嘴巴堵住,听着真烦。” 侍卫立马上前将还想说话的花望心擒住堵住了嘴巴拉向了一边。 苏三娘静静看了裴凤霖半响,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繁华,一步一枯荣,待走至裴凤霖身前时,当年荣宠无限的平乐长公主再次归来,哪怕一身素色,哪怕华盖已失,长公主就是长公主。 先帝唯一的女儿,无人替代的长公主! 一身风华自展,愤怒到极点的裴凤霖竟也不敢看她的眼。 抬手。 “啪!” 竟是抬手又给了裴凤霖一巴掌,裴凤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三娘。 “身为晚辈,竟在皇叔府邸门前大喊大叫。” “啪!” “身为长兄,竟不关心幼弟生死,只骂他不仁不孝。” “啪!” “身为皇子,不见任何礼仪风范。” “啪!” “大周皇族的脸面在你带兵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你丢尽了,你还敢跟本宫提脸面?!” 整整四巴掌,不仅把裴凤霖也打蒙了,围观所有人也都傻了,诧异苏三娘气势全开,诧异苏三娘原不是真的无故收拾人,诧异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哪怕消失多年,她依旧是皇家气势尽显的长公主。 裴凤霖捂着被苏三娘连抽了四巴掌的脸颊久久无语。 许久之后突然爆发。 “姑姑何必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谁不知道你自幼待六弟如亲子!谁不知道你最护着的就是他!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姑姑一清二楚,何必跟我打这些哑谜!姑姑知道事情经过就该明白我为何会这么生气,姑姑还要向着他吗!” “同样都是侄儿,姑姑为什么只能看到裴凤卿!” “同样都是皇孙,为何当年皇爷爷眼里心里也都只有裴凤卿!” “我哪里不如他?” “当年是皇爷爷护着他,现在是姑姑十三叔护着他!” “身为皇子身为男儿,从来都是别人护着他,他有什么好的!” “你们为什么都要护着他,为什么!” 裴凤霖撕心裂肺的呐喊震住了所有人。 “公子!” 顾云顾昊一左一右的拉着裴凤卿的手,满目不愿。从刚才大皇子清醒那一刻起,裴凤卿就让顾云悄悄打听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大皇子所说的一字一言都没露过,顾云当时就觉得不对,现在果然! “公子,咱们势微,您忘记那些血仇了吗?现在不能一举把他拿下!” “您想想长公主所做的一切,她挡在了最前面就是不想让您出去受辱,公子,您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想想长公主十三王爷做的一切,想想里面的神童,为了他们,忍住这一口气吧,不要出去受辱!” “公子!” “来日方长总有清算的一日,今天暂且忍耐吧!” “公子求您了!” 裴凤卿看着顾云几乎快含泪的双眸,脸颊紧绷,瞳孔微微泛红,声音沙哑。 “他诋毁了姑姑,诋毁了十三叔,诋毁了皇爷爷。” 男儿可以咬牙,可是忍辱,可以苟且偷生,但若重要之人被欺被骑的时候不能站出来,还算什么男儿?势微不是躲避的理由,哪怕前面荆棘密布火海刀山,也要踏过去踩过去,哪怕此刻万劫不复。 “放手。” “别让我自己瞧不起我自己。” 若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谈什么大业谈什么保护别人! 众人还震惊在裴凤霖刚才的撕心裂肺中,看热闹的有,感叹的也有,原来皇家也会有偏心事,也如寻常百姓一般。怔然之际耳畔突然传来皎月男音。 “当年皇爷爷曾教导我等,嫉妒贪婪原是万恶之首,告诫务必要守住本心。” “想来,皇兄已经全部忘记了吧?” 裴凤霖猛然回首,裴凤卿一步一步从外而来,分别数年的兄弟再次相见。 第50章 时隔数年再见, 兄弟两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当年的裴凤卿从最初的高高在上以及后来的人走茶凉, 其中各种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而裴凤霖, 亦再也不是当初那位爱护幼弟的大哥了,当年的温软已随着嫉恨被时光深深刻印在了心上。 再见连问好的情绪都没有就已变了味。 “终于舍得出来了。” 裴凤霖冷笑。 裴凤卿静静看了他一眼, 面向因为自己出现而诧异的苏三娘, 弯身, “姑姑。”苏三娘怔然,“小六……”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呢?面对裴凤卿就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裴凤霖怒火更甚, 面容狰狞扭曲。 正要再道裴凤卿却突然回首, 棕黄色的瞳孔看着他。 “大哥确定要在这里说话吗?” “我倒是不介意。” 裴凤霖骤然清醒, 抬头四顾一番, 所有人的眼神都注视着自己,脸上的疼痛更甚,心中的屈辱更甚,而这一切都是裴凤卿带来的,他现在已经是落地凤凰不如鸡竟然还是如此平淡的态度对待自己, 像当年一般! 不知道裴凤卿在打什么算盘,但现在苏三娘也不能任由两兄弟在这里发疯了, 起身往府内走, 裴凤卿随即跟上,裴凤霖顿了顿也跟上,其他侍卫则都守在门口,随着王府的朱红大门再次关上,外面立马沸沸扬扬了起来。 天呐, 皇家的事真乱! 三人进了府就没再走动,就站们门前的花园里,芍药开的正好姹紫嫣红,裴凤霖还未说话,裴凤卿突然发难,伸手一挥,花盆应声而落砸到地上碎了一地,猛烈的撞击声把苏三娘和裴凤霖都给震住了! 面目赤红,紧紧的看着裴凤霖。 “我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哈哈哈哈!” 突然就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都湿了,双眸模糊间看着怔然的裴凤霖,眸色闪过怀念失落最后定格在恨意,非常明显的恨意。 “当年你和裴凤延,裴凤仕一起合谋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仁义呢!” 裴凤延裴凤仕正是二皇子三皇子的名讳。 胸膛起伏,气息严重不稳。 “我虽自幼养在皇爷爷膝下与你们相处甚少,但自问每每相见时都是恭敬姿态,敬你们为哥哥,尊你们为兄长!我何曾对你们有过半分不敬?谁知皇爷爷一过世你们就变成这般模样!世态炎凉我知,可你们竟然留不得我一条命!” “那个位置还不知道你们谁坐上呢,就合伙要了我的命!” “它就那么重要?重要到皇爷爷尸骨未寒就要送我上路吗!!” 裴凤卿脸色涨红,脖颈间青筋明显。而苏三娘和裴凤霖已经被他这副模样给惊呆,他就这样明晃晃的把当年之事给说了出来,而且还胆大到直接说了以后的皇位!天呐,裴凤霖甩了甩头。 “你污蔑我!当年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知道是谁做的一回事,找到证据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层遮羞布必须要要! 裴凤卿冷笑,伸手直指裴凤霖。 “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好!” “那你起誓,若这件事跟你有一点关系,日后大位就与你彻底无缘!” “你敢吗?” 身为皇子,最在意的自然就是最后那个位置,裴凤霖虽不是嫡子,但他是长子,本就比旁人多了几分胜算,而他自己本来就一心追逐那个位置,怎么可能起这样的誓言? “胡说八道,无中生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跟你起这样的誓言!” 裴凤卿的反应是一声冷笑,侧头甚至不愿意看裴凤霖一眼。 “既然他已经说我死了,那我就是死了,我躲在十三叔背后也好,躲在姑姑身后也好,我不会去京里碍你们的眼!现在你不是我的兄,我也不是你的弟,我们只是陌生人,你别来惹我,我也不想看到你们!” “滚。” “从这里离开,回你的京城,回你的皇宫,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不奉陪!” “你,你是说,你不会再回去了?” 愤怒还未发泄就听到裴凤卿这样惊悚的言论,裴凤霖傻了。 裴凤卿抬首,双眸木然的看着裴凤霖。 “回去?” “回那个父亲不是父亲,哥哥不是哥哥的地狱?” 棕黄色的瞳孔默然无半分情绪,嘴角轻勾也没半分笑意,“我只愿穷极此生都不要再见到你们。” 裴凤霖怔怔地看了裴凤卿许久,疑惑不信诧异种种情绪在脑中不停闪过,最后犹是不信,左右现下也没旁人,竟直言道:“你若根本无意回宫,那为何要动陈家的百万之银?那是我的银子!” “你的银子?难道整个陈家都是陈侧妃的陪嫁吗?” 裴凤卿丝毫不让,竟是半分畏惧也没有。 “那银子不在我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不关,你要告诉他你就去说,我无所谓。” “十三叔马上就要回来了,你确定还要在这呆着吗?” 猛然听到裴十三的名字,裴凤霖憋在胸口这口气是上不来也下不去,也罢,今天避开十三叔就是为了问出一点线索,结果姑姑都还在这里!已经被姑姑教训了一顿,难道还要再被十三叔教训一顿? 绝对不要! 却也到底气不过,这一趟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你吞不吞得下这百万之银!” 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苏三娘看着裴凤卿依旧笔直的后背久久无语,这孩子在做什么呢?当年之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一层遮羞纸给挡着,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宣之于众,本以为是在势力壮大或者彻底闹翻的那一天。 为什么今天就说出来了? 而且还言辞多为不敬,不仅是对裴凤霖,更是对远在京城的皇上。皇上的人马已经来了扬州,今天十三又把侍卫带出去了大半,守卫空虚,说不定就有皇上的人潜伏在这里呢!等等,潜伏在这里? 小六是特意说过皇上听的?! 裴凤卿慢慢回身看着苏三娘,刚才浑身的尖锐已然消失,满目脆弱,像被拔掉尖刺的刺猬只剩一身的血窟窿,又丑又让人心疼,声音疲乏到无力,满满的木然。 “姑姑,我做错了什么?” 苏三娘还未答,裴凤卿已垂下眼眸,微颤的眼睫苍白无力。 “养在皇爷爷身边又不是我能决定的,皇爷爷喜欢我也不是我求来的,我自懂事以来皇爷爷的疼爱就已经灌入了我的骨髓,我自会敬他爱他,对旁人,他如何对我,我自如何对他。” “那些年,自问没有半分惭愧。” “是他们没有拿我当儿子,没有拿我当弟弟,是他们先疏远我的。” 裴凤卿身为当时最宠爱的皇孙,在太子没有明确的情况下,裴凤卿的地位就异常惹人注目。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也对这个儿子感情很是复杂,既自豪又因此产生了隔离,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如果先皇年岁再长些,这位置就真的没他什么事了。 连父亲都是如此,更别说那些兄弟,既亲近又畏惧,早就不是兄弟情了。 而先皇一去世,年幼的裴凤卿失了依靠,那些复杂难言的情感一下子就无限的丑恶了,变成了嫉妒变成了厌恶,变成了碍眼,最后居然齐心把裴凤卿往思路上面逼。 裴凤卿本也没想得到苏三娘的回应,缓缓转身,一个人往花丛深处去了。 卫东直到一刻钟以后才出现在了裴凤卿的身前,裴凤卿立于湖边,春风拂面水气似乎也氤氲了双眸,棕黄色的瞳孔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在无神又像在想事情。卫东弯身低言,“主子,皇上的人已经撤了。” “恩。” 裴凤卿应了一声,仍是一副出神的模样。 卫东不解。 “主子为何还是郁郁不乐?” “今天大皇子的丑事已经尽数传进了皇上的耳中,而主子不愿回宫心中失望也如数的让那边人知晓了,此次大皇子回京,虽然不能一举把他拿下,但他一定会让皇上大失所望,没有数年时间,再回不到当初的份量。” “至少现在大皇子已经不足为惧,再来就是二皇子三皇子,咱们的仇会慢慢报。” “最重要的,虽然现在不能完全改变,至少您在皇上的心中,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 人都是贱骨头,当年的裴凤卿,哪怕深受先皇宠爱依旧对父亲恭敬兄长谦卑,谁知道最后落了这样一个结局。好好的一个儿子性格大变,再不信,再不爱,再不敬,不管好的坏的,总会在心中留下位置。 裴凤卿要的就是这一颗种子,会让它慢慢发芽。 要让他,求自己回去! 裴凤霖来扬州的事情又不是秘密,他们刚到扬州时裴凤卿就已经知晓了,裴凤霖向来性子有些急躁,裴凤卿自然知晓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所以才让十三叔借故这两天都往外面跑,至于后来这一桩,只是最坏的打算。 裴凤霖性子急,姑姑性子烈,一旦撞上爆发,裴凤霖一定忍不住。 这件事只有卫东知道,他也不用做什么,只要监视着这两天来府里【做客】的人罢了。 卫东很是兴奋,裴凤卿却是轻轻呼了一口气,侧首看着卫东,眼中无悲无喜。 “不过是演了一处跳梁小丑的把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跳梁小丑?主子怎么能这样评价自己呢?时局所迫不能迎面对上只能周转蜿蜒!卫东正要再道,裴凤卿却挥手,嘴角轻勾,微微一笑便散去了眼中的薄雾,那个温润清俊的小公子再次归来。 “我无事,不过随口叹一句。” “小九醒了么,顾昊把丸子给她送去了没?” 裴凤卿不愿再提这件事,卫东也不会不识相的纠缠下去。 “已经醒了,顾昊正在那边,兴许已经吃上了。” 裴凤卿点头。 “我去看看她,今天小丫头拿了魁首,到底要庆祝一番的,你去吩咐厨房,做一桌小九爱吃的菜,吩咐完你也去休息一回吧。” “是。” 卫东弯身恭送裴凤卿。 第51章 顾昊被小九给折腾的, 已经头皮发麻。 昨天晚上小丫头闹了一宿, 天将亮才蒙蒙睡去, 再醒时已经日上三竿。昨晚不是顾昊守夜,但被顾云给埋怨的, 以为今天还得闹, 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结果…… 小丫头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床上, 目光看着顾昊, 瞧着一派乖巧老实的模样。可顾昊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伸手抹了一把脸, 将热了第三次的酒糟丸子拿到小九面前, 声音极尽温和的道:“神童你昨晚不是一直要吃这个吗?你闻闻,可香了。” 小九不无所动。 眼睛看着顾昊,不听不动不说,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就是这样,从起床到现在就是这样, 直溜溜看着你,话都没一句! 顾昊再忍。 “这是公子专门去给你寻的, 吃吃看好不好?” “是哥哥专门去给你弄的哦, 你尝尝看?” 视线从顾昊的脸上移开,看向了正冒着热气的丸子,终于有反应了!顾昊心中一阵激动,正要再接再厉,小九突然就开口了, 似回神般。 “哥哥呢?” “公子在外面有事呢,一会就回来了,你先用点东西好不好?” 门口以及门内发生的事情顾昊已经全部知道,想来公子大约是需要一点时间平静心情的。幸好神童开口说话了,若她再不说,就得去叫张妈妈或者公子了!弯身继续轻哄,“哥哥一会就来了,我们先吃东西。” 小九看着他的眼睛,双眼无神。 “哥哥呢?” 顾昊:…… 天呐,以后绝对不能让神童沾酒,这么一点儿,醉到现在人还是傻的! “怎么了?” 裴凤卿从门外进来,转过屏风就看到小丫头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的还是里衣,头发也是散乱的,被子把她缠成一圈给围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公子!” “哥哥。” 顾昊是惊喜的,小九是委屈的。 裴凤卿快步向床边走,视线看向了顾昊。顾昊心中一个机灵,忙道:“我可不敢欺负她,我也没有欺负她!从她起来就是这个样子,跟她说什么都没反应。”实在是怕了小九了,举了举手里的碗,“我再去热一次!” 飞一般的跑了,小姑娘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裴凤卿刚坐到床边,小姑娘就自动扑了上来,温软的小身子奶香十足又带着微微的酒意,埋在裴凤卿的脖颈处,声音软糯轻轻哭腔,可委屈了。“哥哥,头痛,不舒服,非常的难受……” 满满的依赖把裴凤卿心中的抑郁都给散尽了,伸手将被子拉过将人围住,左手护着她,右手伸出在她太阳穴轻摁。 “头痛为什么不早点跟顾哥哥说?” 小九窝在裴凤卿怀里不说话,裴凤卿也不再问,将小姑娘挪了挪位置,双手齐上在她眉间额心轻摁,小姑娘眼睛微眯,双眸发出清缓舒适的亮,裴凤卿一直低头注视着她,见她如此,力度便一直维持在当下。 许久之后小丫头眉心终于不再皱起。 “要哥哥。” 抬头看着裴凤卿的眼睛。 “答应哥哥的,什么都跟哥哥说。” 小丫头的眼睛生的实在太过漂亮,既圆又亮,平日里精神十足的让人看着十分欢喜,而她此时双颊微微失了颜色有些泛白,眉梢也是无力,却又添了三分柔弱四分可人。裴凤卿定定看着她的眼,满是宠溺,既欢喜,又无奈。 欢喜的是丫头如此信任自己。 无奈的是不希望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 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声音清缓。 “情况不一样,你的身体最重要。” “如果还有下次,不管你面前是谁,哪怕是你讨厌的人,也一定要说出自己的情况,知道吗?身体最重要,哥哥不喜欢你难受。” 小丫头不应,仰头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伸手将小肉手握住放在自己胸口。 “你难受,哥哥也难受,你想哥哥也难受吗?” “不要!” 小丫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刚才的感觉太不好了,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瞧人都瞧不清楚的,头闷到谁也不想理,都想昏死过去算了!忙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跟人说的,哥哥不难受。” “乖。” 裴凤卿揉了揉她的头。 偏头,轻声道:“现在还难受吗?如果还难受,只能请大夫了。”小丫头低头仔细感受了一番,摇头,“已经好多了,不用请大夫了,我不想喝苦苦的药。”宿醉本是如此,只是没有她这么严重,因为那根本就不算酒了。 就沾了这么一点就成了这样,以后断不能让她碰酒了。 “那好,那我们起身洗漱,用点东西,会更好受些。” “恩!” 小丫头点头,伸手套进裴凤卿举起的衣裳。 刚洗漱完毕白秋秋就跑过来了,昨晚小丫头一直闹着不肯睡,秋秋本是和她睡一个屋子的,被她一闹精神也好了,也跟着玩了大半夜,也是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才被妈妈抱去了隔壁屋子。 “小九,你得了魁首啦!” 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 “诶?真的拿魁首啦?” 小九自言自语了一句,回头,不仅是白秋秋,苏三娘苏妈妈张妈妈以及才回来的裴十三都过来了,白秋秋最急,几步到了小九跟前,忙道:“你怎么拿了魁首了?考试的时候我见你神情不太好,都不敢问你考试的事!” “结果你竟然考的这么好,太让我不敢相信啦!” 小九这边一直有王府的下人,刚才前面又发生那样的事,张妈妈就一直在前面伺候,她也早就心痒难耐,如何考的这样好?姑娘才五岁呢!张妈妈还没问,性急的裴十三也跟着道:“快说说,怎么考的?” 裴十三这几日是借故出去的,起身根本没啥事,就是到处晃悠。 今早错过了这样一处好戏,现在轮到小九了,自然不愿意错过! 小九却是直接看向了苏三娘。 “第一场临摹的是兰亭别章。” 兰亭别章?是名书法极其秀丽的夫人所改,褪去了男儿的锐气添了三分女孩的温婉,非常得众人喜欢,又因字体风骨难练,数百年来大成者寥寥无几,若有人练成,很受人追捧。兰亭别章只要读书的女儿都知道,男子也大多知晓。 裴十三不解的看着苏三娘。 “为什么要看着你说?” 苏三娘挑眉,这样巧? “她当时初练字的时候,我随手抽了一本给她,就是兰亭别章,后来她练习惯了,自己也喜欢,我就没给她换了。” 当初练字的时候,苏三娘手中大家的字帖实在是太多,又因她是初学,也不知道她喜欢哪样的字体,就随手抽了一本,就是兰亭别章。 众人:…… 好吧,也怪不得这门会拿甲了,就算她年纪小,但好歹也写了两年多也一直没换,大成还早,风骨却有两分了,在蒙学中,能有两分风骨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这几天,裴十三早就从顾云顾昊那里知道小九这逆天的福运了,第一场就这般巧合,下面几场呢?忙道:“第二场呢,第二场又是什么?”闻言,小九抬头看着兴奋的裴十三,“第二场是算学。” 语气更微妙了。 “是说十万赈灾银两,三镇九村该如何配给。” 裴十三顿了,裴凤卿也低头看向了小九。这下轮到苏三娘了,视线在三人面前转来转去,急道:“怎么了,你们知道?”裴十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九,自我催眠,“这事也是巧合,谁让陈家的事闹的那样大,花枝肯定也会关注嘛,没错,就是这样的!” “到底怎么回事呀!” 裴凤卿道:“陈家不是拿了去年扬州修建河堤的十万两吗?河提虽稳固,但灾银就是灾银,去年百姓们也都是出了力的,我和十三叔做主,建材的银子我们出了,那十万两,就全部给下面的百姓。” 而扬州周边最多被征集青壮年的地区,就是三镇九村。 众人:所以,第二场也是巧合? 裴凤卿看着小九,问道:“那日你虽然在我身侧,但我记得你当时是在玩玉锁,我和十三叔说的话,你都记得了?” 小九道:“具体没记清楚,只记得哥哥说的,九村虽大,但实际比三镇的人少,可九村之中壮力又占多数,如此情况不能只看人数只看地区,应唤各区镇长村长来问,问清实际情况,再有,若因此伤亡者,再多贴补银子。” 更为疑惑道:“我没有写具体分配,就把这些写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甲。” 小九不知道,白秋秋不知道,可大人都清楚。这门虽名义上考的算学可实际上却是验的民生。小九虽未写具体数额,但她的路子是对的,甚至很多男考生都不一定想的到原来是这样,也怪到会拿到甲了。 能以小孩子的思维想到这些,已经让花枝的夫子们无比震惊了。 “那,那第三门呢?” 小九还没说话,苏三娘第一时间瞪向了发问的裴十三。 “我教的琴,不可以拿甲吗?!” 裴十三忙道:“当然可以,我们说下一门吧!” 苏三娘虽一生只爱玉雕,但她幼时还没接触到玉雕前,练的最多的就是琴,先皇也爱极了苏三娘的琴艺,别的乐器或许不敢保证,只琴这一项,苏三娘是有绝对把握的,所以当初知道小九没考上才会那么震惊。 一甲二乙。 技艺这一项,琴绝对能拿甲,难道其他的二乙都没拿到? 第二项白秋秋有些没听清楚,但是至少听明白了第一场第二场都是巧合,第三场是实力。 “那最后一场呢?” 这是白秋秋最疑惑的,最后一场是兵法。“两军交战,若敌方以城墙为守,我军久攻不下,该如何做才能最省我方兵力,并且最后取胜。”白秋秋从未接触过兵法,根本不懂这些,当时一片茫然胡乱写了一通。 因为完全不知道,所以记得很清楚。 “你怎么回答的?” 小九道:“原地不动,拦截敌军所有粮食军火。” 白秋秋陷入了沉思。 这最后一门,对小孩子来说很难,对大人来说。一眼便能说出答案。奇的是,才五岁的孩子,她怎么知道这个?裴凤卿先是一顿,低头细想,然后便明白了。裴十三和苏三娘却不知,都道,“你怎么想到这样答的?” 小九挠了挠脑袋。 “隔壁村的人占领了小不点他们的瀑布,还用木板横木给挡着着,爬进去一个就被他们打下来一个,小不点他们就守在出口,不让隔壁村的人来,也不让里面的人出去,出来一个打回去一个。” “最后他们饿的受不得了,全部出来求饶。” 小九仔细想了想。 “小不点说这叫按兵不动,是谢哥哥教的!” “我也不是太懂第四门,只想到小不点说的按兵不动,应该是和兵法相关,然后考题又和他们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所以我就写上去了。” 仰头看着苏三娘,有些不解,“师傅,谢哥哥是谁呀?我恍惚记得我知道他,但是具体的想不起来了。”裴凤卿低头看着小九,眸色潋滟,抿唇没有说话。苏三娘道:“以前和你要好的哥哥,只是你当时太小所以不记得了,你三岁多的时候他就离开流云村了。” 是和自己很要好的哥哥? 小九眨了眨眼睛,“那我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他吗?”苏三娘还没回答,小九突觉头顶传来一阵触感,抬头,是裴凤卿的微笑,“会看到的,他一直是你哥哥。” 小九懵懵点头。 裴十三却不关注谢哥哥是谁,他实在被小九的运气给惊讶到了,原先听顾云顾昊讲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夸到了,小姑娘可能福气重运气好,但也不知道像他们口里说的那样,神罚都出现了,难道还是观音座下的童女不曾? 可今日,自己很确定没有泄题,姐姐也没有。 而这些考题,对应的都是她往日说做的所学过的所听过的。考题最主要的不是答的如何出色,而是要应题,要点题。 她都做到了。 摇了摇头,“如果你是男儿,如果你能一直有这运气,将来金殿状元郎必须是你阿。” 第52章 柳志从侍卫手里接过信封, 低头问了几句, 点头, 转身走进内殿。皇上正端坐上首批折子,柳志几步上前, 双手恭敬呈上, “皇上, 扬州那边的消息回来了,大皇子也已经回来, 此时正下船, 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进来给您请安了。” “他要是真心请安就好了。” 从上次的事情过去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 皇上对裴凤霖的不满一分没少, 虽然裴十三送回了三十万两银子,然而随着边疆战役的剑拔弩张,军需越来越重,边疆百姓也需要救济安抚,银子的需要越来越重。 国库早已空虚, 同时又每每想到裴凤霖往常在自己面前做的戏,更为不悦。 伸手接过信封, 柳志退后一步恭敬弯身垂首。 刚看了几行眉心就微皱, 竟连原因都没查到么? 怎么可能查得到原因?从头到尾周氏都没敢跟旁人说这件事,不仅周梦馨不知道,阮家人也都不清楚,周氏已死,侍卫们又不敢去明着问裴十三裴凤卿, 当然也就查不出来了。周氏一死,裴凤卿这边不开口,这事就明不了。 好在事情的起因也不是那么重要,皇上耐着性子往后面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内殿始终静谧无声,柳志没忍住瞧瞧抬头,他自然不敢看书信内容,只是瞟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而后大惊,甚至喉咙一惊发出了“喝”的一声,迅速低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咬牙紧绷间只觉心跳雷鼓。 柳志自幼跟在皇上身侧,从皇子到王府再回到这宫内,见过皇上各种各样的情绪,从未有哪天想现在这般,居然在皇上的脸上看到了怅然若失? 扬州到底传来了什么! 许久之后心神慢慢稳定下来,皇上依旧看信不言,柳志也不敢扰,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自己徒弟在门口探头探脑,点头,默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什么事?现在皇上可不希望人打扰。” 虽然不知道皇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此刻显然不希望别人进去的。 小徒弟道:“不是,来的是何大人,小的不敢拦呀!” 何正岩是个暴脾气武痞子又身居高位,别说徒弟了,柳志都不敢拦。一听到这个名字柳志只觉得头疼,不由道:“钱不是给他了吗?他不去捣鼓他的军需,又来作什么!”一边叹一边整理衣服向殿外迎去。 满面笑意。 “何大人。” “皇上何处,我有事请见。” 这性子直到没边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柳志也知道他脾气,当然竟也直言道:“皇上此时有空但怕是不愿见旁人,小的多嘴劝大人一句,明日再来吧。” “不愿见旁人?那是心情不好了?” “安心,听我说了这件事皇上就高兴了!” “走,随我进去禀报。” 竟丝毫不给柳志辩驳的机会,直接拎着柳志的领口往里走,柳志双目无神的仍由何正岩动作,反正也挣脱不开,余光撇到小徒弟并其他侍从都在努力憋笑,嘴角抽了抽,下次这何大人换别人来迎! 柳志再次进殿,低头完全不敢看皇上神情。 “皇上,何大人正在殿外求见。” 低头垂首,视线绝不往上。 柳志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皇上,有些泛酸泛红的双眸闭上,伸手捏着鼻梁试图缓解心神,可终究都是徒劳,满脑子都是小六口中的父亲不是父亲,兄弟不是兄弟,是他们先疏远我,我做错了什么……许久之后才勉强平静了些,想到何正岩那个武夫更是头疼,挥手,声音疲惫,“宣吧。” 何正岩大步踏进内殿,掀袍下跪。 “微臣替边疆儿郎叩谢皇上隆恩,待他们得胜归来时再来亲自叩谢!” 皇上和柳志都以为何正岩不是来诉苦就是来要钱的,边关吃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皇上一直忍着他,结果他今天竟然是来谢恩的?何恩来谢? “你是指?” 不由出言询问,一片茫然。 何正岩抬头,满目欣喜。 “一百万的军需,十三王爷直接派人送到西北战场了,微臣今日才得知,前些日子一直逼皇上,是微臣的不是,原来皇上早就有打算了!” 一百万的军需? 朕何时让十三送过了? 皇上先是一楞,而后想起了信里所说的,凤霖在陈家府邸的地下暗室里空手而归,然后直接找上了王府,结果被平乐收拾了一通,那暗室里面有一百万两?!十三还未告知自己就把钱换成了军需?! 皇上还在怔然之际,何正岩又再次叩首。 “如今边关军饷军需充足,战士们无一不感恩皇上!” 皇上眼睛眨了眨,是用自己名义送的?十三这人,自幼性情乖张顽劣只顾享乐,他从不会管这些事情的,这一百万两,按他的性子,分自己一半都是好的了,让他全部换成军需送去边疆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会干这种事。 唯一可能的就是小六的意思了…… 信中那些复杂难言的言语再次在脑中环绕,侍卫尽职,甚至连当时小六的神态模样都描绘了出来,数年不见,不知他是否已经长成……这样一来,竟无心思和何正岩说什么,应付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内殿再次陷入了寂静。 何正岩从宫中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府,刚在在宫中的喜气早没了,一脸严肃,何夫人挥手让众人散去,亲自为他解开外袍,疑惑道:“不是进宫去谢恩了么,这是好事,怎么还板着一张脸,难道你谢恩皇上都让你滚了?” 前些日子何正岩被滚了太多次了,何夫人都习惯了。 “说什么呢!” “我就在想十一二岁的男子喜欢什么,要准备一点东西。” “什么?” 何夫人将手里的衣服一摔,伸手就拧上了何大人的耳朵,“十一二岁的男子?!何正岩,我知道我只给你们何家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来继承香火,你要纳妾甚至要抬平夫人都随你,你敢给老娘在外面整出这个大的私生子?!” “哎哟哟哟,疼疼!” “闺女怎么了,我就喜欢闺女,儿子有什么好喜欢的!” “那位可不是我儿子,那是六皇子,你可别乱说!” 何夫人拧着何正岩耳朵的手不放,孤疑的看着他,“六皇子?你欺我不关注政事是吧?六皇子确实死而复生了,但他跟你有屁的关系阿?!”何大人一边呲牙一边快速道:“你忘了那一百万两军需的事了?” “皇上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这军需确实是裴十三那个混人送过去的,但他会送?他不独吞就是好的了,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六皇子,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虽不敢明着表现出什么,好歹谢谢人家不是?” “你信我,你若不信,派你的人送去,你一看就知道了!” 在路上过了半月,名医仙药齐下,裴凤霖脸上的肿胀终于消了下去,脸上还模糊残留青痕,至少比当日好了许多,一下船就直接进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去了殿外求见,皇上早言大皇子拜见即可带入内,柳志也不敢耽误,一边孤疑的看着裴凤霖脸上的伤痕,一边迅速把人带了进去。 “父皇!” 裴凤霖深深跪在地上。 “儿臣回来了。” 皇上应了一声,双眸平静的看着他,也不叫起身,也不问去扬州如何,直把裴凤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想难道十三叔那边已经提前通风报信了?也不对,自己刚到扬州父皇就让自己回来,十三叔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曾? 想到这,心中微微一定。 裴凤霖道:“不知父皇急召儿臣回来是为何事?” 皇上不答,而是继续看着他,缓缓道:“在扬州的事情如何了?”一提到扬州的事情裴凤霖只觉屈辱更甚,他倒也聪明,脸上的伤明晃晃的挂着,皇上不问他也不说,只道:“父皇,儿臣在扬州看到了姑姑,她和十三叔六弟在一起。” 皇上听完只是寻常反问道:“然后呢?” 裴凤霖一心想着怎么告状,竟忽视了皇上语气的冷淡,平乐失踪数年,就算感情不好终究是兄妹,等闲怎会是这样冷淡的反应? 儿臣当时一心只想求证六弟是否真的活过来了,是以有些激动以至于直闯了十三叔的府邸,冲撞了姑姑被责打了一顿。” 皇上不提,裴凤霖只有自己把脸上的伤给带出来了,名医一路随行,若日日敷药十日便可痊愈如初,裴凤霖是故意的。自己堂堂皇子,别说不知她在此处,就算真的冲撞了她,又怎能打脸呢?! 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从信中已经知晓王府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脸上的伤并无诧异,裴凤霖带去的名医是何人皇上也知晓,那位是有真本事的,别说肿成了猪头,就算真成了猪头他也有法子十日内复原如初! 现在肿胀虽消,紫青痕迹却是明显。 呵。 不咸不淡道:“你姑姑本就厉害,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没事得罪她干什么?” 裴凤霖直接被噎住了,不是已经说了不知姑姑在那里所以才冲撞了,怎么到了父皇口里就变成得罪她了?裴凤霖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得皇上道:“你当初下扬州本是为了陈家的事情,关于陈家的事情,你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静静的看着裴凤霖。 裴凤霖却是直接摇头,“儿臣刚到扬州,根本没来及的问陈家的事情就去了十三叔的别院,第二日就收到父皇的急招了。”陈家既然已经没了,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裴凤霖全盘否认,然后眼睛转了转,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挑眉,饶有兴致的模样。 裴凤霖道:“父皇知道儿臣侧妃是陈家人,陈家既贪污赈灾银两实在罪不可恕,可陈侧妃跟儿臣讲,陈家在扬州绵延数百年,商铺田产众多,几百年下来,家产颇多,实打实的家产,也该百万以上才是。” “然而抄家只抄了几十万两的现银出来。” “陈侧妃指天发誓跟儿臣说,家产绝不只有这么一点,至少有百万两。” 皇上起身,几步踱到裴凤霖面前。 “你是说,扬州知府把这银子贪了?” “儿臣以为他没这个胆子。” “那就是说十三把银子给贪了?” 裴凤霖一顿,摇头。 “十三叔虽做事全凭本心,但多年下来父皇也知,不是他的银子他不会拿。” 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上次裴十三瞧中了裴凤霖的一件东西,都没问主人的,直接派人去他府里拿了…… 皇上双手负在背后,双手交叉握成拳青筋已现。 “你的意思,是小六拿的?” 裴凤霖神情不变,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皇上。 “父皇,小六虽是您的儿子也是儿臣的弟弟,可他和我们分开太久了。当初他若未死,为何不告之我们?为何要隐姓埋名在外面过日子?这其中的疑虑实在太多不得不防,而且他现在还和姑姑和十三叔搅合在了一起,您千万……” “混账!” 裴凤卿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一脚踹了过去,直直落在肩头,将裴凤霖踹倒在地。 “父皇!” 裴凤霖惊愕的看着突然暴怒的皇上,不知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皇上再也忍不下去了,给过他机会,他不仅不坦白,还要无赖别人! “那一百万两银子明明就是你自己求而不得生了怨恨还要怪你六弟,告诉你,那一百万两银子确实是你六弟拿的,他以朕的名义送去了西北战场!” “而且,这几年,你从陈家陆陆续续拿了两百万两的银子,你告诉过朕吗?你明知国库空虚,你有献过一点孝心吗?你还常常跟朕哭穷,做出一副清廉节约的模样!” 父皇怎么知道自己拿了陈家银子的具体数目?而且,自己才回京,父皇就已经知道了那笔银子的去处?六弟他是神算吗,他已经提前料到了后面要发生的时间吗?裴凤霖太过惊讶,连反驳都忘了。 皇上极度失望的看着裴凤霖。 “你还有脸说你弟弟不忠不孝,朕看你才是!对父不忠,对弟不仁,还妄图颠倒黑白诬陷他人!这样的人,怎能堪当大任!” “父皇!” 这话的意思太决绝,裴凤霖脑中一片空白,而一旁的柳志早就瞪大了眼睛,皇上要干什么? “卸去户部职位回府静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这,这是被软禁了,还没有期限? 皇上又道:“柳志!” “奴才在!” 柳志忙跪下。 “他府上的那个陈侧妃,冲撞了平乐长公主还不知悔改,即刻送去庵子青灯古佛一世!” 侧妃都是上了皇家族谱的,发落不可像侍妾那样随意,但皇上金口玉言自然又不一样了,柳志应了,心中默默想到,大皇子完了,皇上完全不信任他了。裴凤霖也是如此想,发落一个侧妃自己嘱咐一声也就完了,竟还让柳志去? 父皇完全不信任自己了。 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自己还没告状呢父皇就已经知道了一切?裴凤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而皇上已经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扬州地图完了,小九要去新地图了 第53章 苏三娘当初带小九出来的本意就是为了让她看看三月的扬州, 扬州三月是真的美, 恰好裴十三也有下扬州的打算, 所以一起同行。谁知还没到扬州呢就出了幺蛾子,这闹出的后续耽误了这么多天的时间。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完, 苏三娘也适应了扬州, 也不拘着孩子在家看书练字了, 天天带她们出去玩。瘦西湖,衡抚小院, 明月桥, 能去的都去了, 亦吃遍了名震天下的淮扬菜, 两个小姑娘玩的乐不思蜀。 苏三娘自认不老,两个丫头又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能不坐车就不坐车,一路靠走。现在三人齐齐坐在床边,床下摆了一个木制大盆, 水色翻绿,是苏妈妈特意吩咐人熬的药汤, 泡脚是最好的, 又解乏又助眠。 三双脚落下,一双白皙修长,两双肉嘟嘟白嫩嫩。 “阿~” 纷纷仰头叹了一声。 “好舒服!” 苏妈妈年纪大了,不能跟着三人疯,见她们如此, “既然累了,还不在家歇歇,天天都看不到人影!”苏三娘正闭眼享受呢,听闻眼皮也不抬,“好容易来了扬州,怎能天天在家呢,自然要看尽扬州花才是。” “没错,师傅说的都对!” 小九点头附和。 “说的太对了!” 白秋秋也跟着附和。 三对一?苏妈妈再笑道:“那行阿,那每天回府的时候别喊累别喊饿呀!” 白秋秋最先讨饶,“妈妈我错了!” 小九瞪了一眼墙头草,墙头草笑呵呵的只讨好苏妈妈。“妈妈,我明儿还想吃你做的核桃酥,可好吃了,比我娘做的都好吃!”苏妈妈一手厨艺连御厨都及不上,又为了小九专门研究了小孩子爱吃的吃食,小九倒没什么,白秋秋一头撞上就下不来了。 “好好好。” 苏妈妈好脾气的应了,她就喜欢能吃的娃! 突然道:“是该给你多做些备备,免得我们走了你没得吃了。”说做就做,苏妈妈转身就出去了,留下白秋秋一个人懵住了,要走了?瞬间扭头看向苏三娘,“九九的师傅,你们要走了吗?” “诶?” 小九也不知道这个。 苏三娘睁眼。 “我们要去滇南三个月左右,回来正是酷暑之时,可能会去江南避暑……” 脚丫子一抬也不擦,直接套上鞋子往外跑。 “我去找爹爹!” “师傅最好了!” 小九眼睛一眯就扑进了苏三娘怀里一顿乱蹭,小丫头年纪越大力气也跟着大了,苏三娘没防备被她这一撞,没抗住往后挪了挪。 “越大也皮了!” “嘿嘿嘿。” 小九只是傻乐,小九知道来扬州是来玩的,肯定会和秋秋分别,秋秋也要回家的,一直不敢问什么时候走,怕和秋秋分开!现在秋秋可以跟着去滇南,嗷嗷嗷!好开心好开心,一直在苏三娘怀里乱蹭,头发都散了,整一疯丫头了。 苏三娘伸出食指摁着她的小脑袋往外推,皮笑肉不笑。 “疯了这么多天,我让你背的玉种,蟒带,玉雾,还记得吗?” “额……” “背不出来就把秋秋送回去!” 白嫩嫩肉呼呼的脚丫子又少了一双。苏三娘心满意足的一个人占领一个大木盆。 裴十三本就是无事人,见天的在外面疯,亲眼见证了小九的好运,又再次问询了顾云顾昊小九以前的幸运事,大感稀奇,不用苏三娘说,他自己就利索的把东西给收拾好了。所以这次出行,除了原班人马多了白秋秋裴十三以及众多侍卫。 此去滇南,要先马车行三日才能转水道。 小九窝在裴凤卿怀里,低头可专注的看着她的小本本,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秋秋人小,以前在家没多少出门的机会,此次从江南下扬州一直坐的船,久坐马车倒是第一次,已经出城许久仍是兴致勃勃的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裴凤卿将小丫头的身子整个都塞进薄毯里,自己也垂首看书。 白秋秋自顾自的兴奋了许久,再回身时对面两人一大一小都窝在毛毯里垂首看书,小九整个人都窝进了裴凤卿怀里,裴凤卿左手环着她,右手拿着书,很平常的动作,白秋秋撇了撇嘴。 为啥别人兄妹感情就这样好呢…… “毛毯在你右手上方格子里。” 裴凤卿头不抬,声音很轻。 “诶?” 是在跟自己说话吗?白秋秋瞪大了眼。顺着裴凤卿的话起身抬手打开格子,里面整理的叠了一块云清色的方毯和一本书。书?白秋秋顺手把书也取了下来,低头看去,墨云杂序。诶?这不是娘让自己在扬州看的书吗! “三日抽查一章,背不出来就送你回江南。” 白秋秋:…… 马车内三人彻底安静都垂首看书。 行程匆匆而过,到达滇南码头时已经十日有余,下船时众人纷纷伸了一把懒腰,可算是到了,骨头都要坐酸了。顾云顾昊一起去牵了马车来,苏三娘看得直摇头,“带着行李先过去吧,我们走走,也活动活动筋骨。” 这话得到了所有女眷赞同。 裴十三好友遍天下,这滇南他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的摸进去了,还把裴凤卿给带走了,裴凤卿留下卫东顾云顾昊,自己跟着裴十三去了。就在码头雇了几个车夫驾车带行李,卫东打头,顾云顾昊一左一右,张妈妈牵着小九,苏妈妈带着白秋秋,一行人入了滇南小镇。 这里,显然和扬州不一样。扬州处处秀丽,这里却是粗狂。 一路过去四处乱石横立,黄沙铺地,穿着短打的精壮男子吆喝声四起,似乎来到了边疆荒凉之地,两个小丫头瞪大眼看着那汉子手臂上鼓起的青筋,这才春末!苏三娘并不是第一次来,见状道:“这里以玉石卫生,玉矿遍布,是以民生也粗狂。” 苏妈妈跟着苏三娘来过几次已经不奇怪了,接着道:“你们别瞧着这地差,看着像蛮荒之地,这里随处一个人家里说不定就放着祖传的玉石呢,都够在京里买宅子了!” 京城的宅子可是寸土寸金! 听到这话,卫东等人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此次在滇南呆的时间有点久,是以并没有住客栈,而是出发前就派人发了信先安排了一处宅子,苏三娘一边带着众人走,一边拉着小九嘱咐道:“这里有师傅的至交好友,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却是玉雕的大师,我都带你走一走,要尊敬,知道吗?” 小姑娘年纪还小,还不懂得势力压人,但扬州那一系列闹心事,苏三娘怕孩子心中已经有了身份有别的概念,是以嘱咐了这一句。 小九点头。 “师傅放心,我会听话的。” 苏三娘应了一声,亲自牵着她在城内漫步,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的玉铺出过祖母绿,那边的玉铺连开了三个春带彩,种种都是传奇,众人只恨耳朵不够用。滇南从不缺玉石的传奇,多少人在这里发家,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家破人亡。 一路走至暂居的小院,谁料门口竟已站了两人在等待。一名头发已然花甲的老人,一名大约七岁出头的小男孩,小男孩浓眉大眼生得颇为爽利,一身青色短袍,一路行来都是枯黄之色颇多,小九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谁知那个小男孩也抬头定定的看着小九,目光灼灼。 诶? 苏三娘一看便一喜,几步上前,“多年不见,张叔还是当年的模样。” 老人摆手。 “老了,眼睛也花的瞧不见了,去年就不动玉雕了。我想着你已经三年没有亲自来过这边了,今年这一场你定不会缺席,收到信后更为心喜,算着快到了,就来这里等着。” “张叔老当益壮,说这样的话干什么?” 老友再见,苏三娘很是高兴,拉过小九道:“这是我徒弟,周九。” “周九?” 闻言老人低头仔细看向了小九,半响后满目赞叹,“是个齐整的好孩子,眼睛生的最好,眸色清亮,是玉雕的好苗子!”苏三娘还没来得及说小九不学玉雕,老人又道:“我一直猜京里的周九玉铺是你的,那些玉佩也只有你才雕的出来了,如今再听你徒弟的名字,就更加的确定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身旁的小男孩道:“这是我的外孙,颜墨,说来惭愧,本家中的男丁都跑去倒腾玉石了,倒没一个愿意继承我手艺的,唯独这外孙有灵气也肯下苦功夫,我老了,不想辜负他,思来想去,你最合适,谁知你已有徒弟了,倒是我唐突了。” 苏三娘闻言一怔。 说来,徒弟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小九不学玉雕,再来一个专门学玉雕也是可以的,但也不能说收就收,再有灵气,若不合眼缘也是无用,倒也没有马上应下来,只道:“这事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就定下来的,咱们进去再谈。” 老人也含笑点头,正要往里走时,颜墨却突然说话了。 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小九。 “你玉雕十刀学了多少,我已经学到了第三刀。姥爷说我天赋出众,也说这名夫人玉雕手法鲜有人及,我若能拜入她的门下一定能成为玉雕大师。现在夫人已经收你为徒,我亦不敢强求,只希望你我比过一场,让我知道差距有多大,可以吗?” “你年纪小,我也不能欺你,你若才学到第一刀,我们就比第一刀,如何?” 声音清脆,面色严肃,目光灼灼。 小九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懵。 “师傅,玉雕十刀是啥?” 老人:…… 颜墨:…… 第54章 苏三娘和老人在里面说话, 苏妈妈张妈妈并其他一众人在忙着收拾屋子, 这屋子看着整洁, 细节处还是很多不能接受。院子不大,小巧的三进三出, 滇南这边也没有假山花楼, 就简单花枝点缀, 两小姑娘坐在廊下面对面。 小九和白秋秋你望我,我望你, 小九挠了挠脑袋, “秋秋, 我刚才的样子很戳吗?”白秋秋眨了眨眼睛, 点头,“是很戳。” 小九:…… 伸手戳了戳廊下的绿叶,瘪嘴,“可我确实不知道玉雕十刀是什么呀!师傅当初收我的时候也没有说必须要学玉雕,我自己也不喜欢, 就没学了。”白秋秋一把拍下小九□□绿叶的手,“可你刚才确实很戳阿!” 小九:…… 默默转身缩成一团。 “咳。” 白秋秋起身拍了拍小九的肩膀。 “没事!我爹说的, 还小呢, 要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自己玩高兴就好啦!”小九身子缩的更小了,幽幽道:“你是说我刚才不仅很戳还没有脸了,是吗?” “诶?” 好像安慰错了,怎么办?? 白秋秋一顿望天, 视线一扫就看到颜墨从里面出来了,诶?眼睛更惊奇了,这个小公子刚才在门口的时候精神奕奕,特别是找小九比拼的时候眼中更是精光摄人,现在双眸眉眼不变,整个人却变的更个木头一眼,双眼无人,只凭本能走路一般。 走到小九背后,僵住就不动了。 他要干什么? 白秋秋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得小九继续幽幽道:“师傅说我不用学玉雕也可以的,我没有想让师傅丢人的,秋秋,你说我现在开始学还来不来得及?” “学玉雕要用特制的药水泡手,三岁的骨龄是最合适的,你已经老了。” !!! 小九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僵在一边的颜墨,双眸无神,声音平铺没有一点起伏。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谁老了?!” 疑惑的是小九,诧异炸毛的白秋秋。 小九是我妹子,我可以说她戳,别人不可以!双手叉腰愣是挤进了两人中间,仰头瞪大眼,气势汹汹,“你说谁老了?小九才五岁,五岁老了?别跟我说什么十刀三刀的,小九不跟你这比这个!” “你有本事跟我们比吃的呀,看谁吃的多吃的快!” 骄傲的挺着自己的圆肚子。 小九抚额,将白秋秋拖到后面,不好意思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颜墨。“那个,你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脸颊泛红,羞的,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戳了,特别是这位听到自己那句话后,表情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了。 颜墨继续面无表情。 “师傅说让我来讨好你,说不定我就可以拜师了。” “我要怎么讨好你?” 小九白秋秋:…… 躲在门后偷听的苏三娘张叔:…… 张叔羞对苏三娘,刚刚明明说的是好好带着妹妹,如果妹妹喜欢你说不定这边就有戏了!苏三娘却突然兴致勃勃道:“这孩子的性子,怎么和刚才在门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在门前的时候瞧着挺精神呀,这会子怎么像个傻子了?” 两人相熟多年,说话也不忌讳。 听到这话张叔直接摆手。 “这孩子的灵气全点在玉雕上面了,平日连吃饭都要人提醒。” “我就是怕他呆呆的你不喜欢,所以告诉他你可能收徒弟了,愿意被你收下的人肯定天赋过人,是为了激他,谁知竟一语中第了。” 苏三娘想了,出门道:“小九。” “阿?” 小姑娘忙迎了过去,苏三娘弯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家里要收拾,你们两个小的在家里也无趣,不如跟着颜家哥哥去外面走一走?”小九还没说什么,苏三娘又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小九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应了,“好!” 也不跟白秋秋说,哒哒几步跑回房又跑了回来。 “师傅,我们出去啦!” 白秋秋被她拉着往外面跑,颜墨卫东跟在后面。 出了院门左拐就是一条大街,两边商铺林立,几乎全是玉石铺,别的地方门前都是摆放双狮,这里全是巨石,白秋秋注意力还在刚才那,“你师傅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呀?你回房去那么一会又拿了什么?” 小九不答,灵活的双眼看着周围的铺子。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好,就你了。” 小九眼睛一亮,直接拉着白秋秋往一间名为璞玉坊的玉石铺走去,这铺子也和其他铺子一般没什么异处,只是没什么人,除了台后站了一名四十出头的掌柜,竟连一个小二也没有。小九等人在街上站大半天,观其穿戴神态,很明显就是外地而来。 这种人就意味着肥羊! 见小九等人走进璞玉坊,纷纷嗤笑,甚至旁边店铺的人直接朗声道:“小姑娘,看稀奇别去他那,他家可是好几个月没出过玉了,连狗屎地都没出过!”笑着迎出来的掌柜脸色一僵,却没骂回去。 讪讪的笑着。 “小姑娘来我这里呀,我给你算低点!” 滇南看着穷,那这是富贵人才能来的地方,这种跟着见世面的小公子小姑娘当地人也都见多了,也最喜欢他们,随便忽悠几句就能卖出去好多,小姑娘什么的最好骗了。小九不理他,继续拉着白秋秋往里面走。 那人还要再说,卫东上前,冷冷的看着他。 那人顿了顿,识趣的闭上了嘴。 等小九一行人进去后,那人啐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破侍卫嘛!”现下正是午后闲时,客人也少,这条街也都是认识的,这老陈家几个月没出过玉了,当地人没有来买的,外地人来的次数也少,每每也是空手而归。 刚才卫东瞪那一眼他们也瞧见了,也都有些眼力见儿,瞧着平常杀气却凝聚,显然是真正的练家子,有这样的人当侍卫,那小姑娘也是非富即贵,若她也在老陈这里栽了,闹起来,老陈该如何收场? 玉石由天定,不开之前绝对不知道里面是否有玉,万万牵连不到店铺手里的,但偏生就有很多的骄纵公子哥儿,什么都不懂,开多了没玉就说是假的! 这种热闹多的去了,其他人有钱有门路自然可以摆平。 可老陈,好几个月没开张了,钱没有不说,门路也没有,这小姑娘闹起来那就好玩咯!一时间人人起了性子,吩咐了小二几句,自发的就聚集在璞玉坊门口了。 掌柜老陈看着门口聚集的这么多人,店前空了几个月,好容易有了这么多人也只能是苦笑,刚才卫东那一眼他也瞧的分明,是断不敢惹这个小姑娘的,只指着铺里堆积的石头,那面已有薄灰。 “小老儿也不敢欺姑娘。” “这些石头,都是真金白银从老坑里收来的,价钱呢,确实比旁人要高一点。” 小九道:“多少钱?” 老陈声音更小,“二十两一斤……” “二十两?!” 最先炸的是白秋秋,“我一个月的月银才十两!” 门口看笑话的人突然道:“小姑娘去我那边呀,我那边八两一斤!”其中倒也有好心的,忙道:“你那八两一斤都是新坑的,老陈这可是货真价实从延平老坑那边拉回来的,表皮卖相哪个不是上好的?” 小九闻言看去,虽面上已有薄灰,但就是因此,玉带雾痕走向更明显,这瞧着就是师傅口里所说的好玉石呀,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延平老坑出的料容易出好玉这已经是公认的了,就因为如此所以价格奇贵,当初老陈破釜沉舟把所有家产都砸进去,人人都说他好魄力,一边说着恭喜发财一边又心中暗暗嫉恨,最好一个也不出! 结果真的没出! 摆在铺内的石料也不大,个头大约都在十斤左右,小九不多话,低头细细看去。白秋秋觉得稀奇,也蹲着瞧,卫东守在一旁,而颜墨则继续木头人似的守在一边,双目早已出神。 老陈是真怕这个小姑娘买了又闹事,对这批好料都已快绝望,不然也不会仍由这千金买回来的时候生了薄灰。见小姑娘看的仔细,难道她真懂?不过真懂也别在自己这里买了,家里没闲钱去摆平这种事了! 小声道:“姑娘若是喜欢玉石,小老儿送您一块可好?这玉石呀,是男人才玩的,姑娘就别看了,脏了手。” 小九抬头。 “你是怕我买了不给钱吗?” “我有钱。” 你有钱我也不敢要呀!老陈有苦说不出,卫东又看着他,也不敢再言。小九把地上的玉料看了个遍,眉头越皱越紧,白秋秋一直看着她,见她这样,小声道:“怎么了,不好吗?”小九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这些玉料表现很好,甚至个个都很出色,可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也说不上是哪里。师傅说了,心里的感觉最重要,哪怕再出色,只要心中否定,就不要轻易下手,可是,这一批的表象真的很好呀…… 小九一直没选,店外的人急了。 “小姑娘快点选呀?” “要不要喊你们家大人来帮你挑阿?” “哈哈哈哈!” 起身,看着老陈,“掌柜的,这一批玉料,都在这里了吗?”老陈点头,“都在这里了,姑娘没有看上的吗?”顿了顿,眨了眨眼睛,“是还有一块在后院放着,但那块太大了,不好轻易挪动。” “带我看看。” 老陈只想让小九看了赶紧走,闻言也不说其他,带着小九一行人就往后面走,店门口的一群人见状也跟着进了连在店铺的后院。后院墙边立了一块半人高的玉料,表面蟒带全无,若非掌柜指着,别人都会以为这是山石。 “这一块当初是作为这批料子的添头,花了五百两左右,姑娘若是要,就五百两拿去。” 其他人纷纷上前,这样大的玉料倒是第一次见,纷纷上前。 “老陈你别是坑人吧?” “这算什么玉料呀,分明就是石头!” 老陈脸色涨的通红,“我老陈从不骗人!外面那一批都是一带玉矿出的!这一块自然也是,就是因为表象不好才五百两作为添头给我了,不然就它这个块头,怎么会这样便宜?!” “我从来不骗人……” 争论还没停止,老陈突然一滞,低头看着眼前肉嘟嘟的手递过来的银票。 “我要了。” “可以帮忙解石吗?” 五百两说给就给,而且是在这么多人反驳的情况下!白秋秋肉痛的看着那五张银票,这是多少点心呀!颜墨抬头看了一眼,双眸依旧无波,继续垂首。 老陈激动的手有点抖。 “姑娘,真要吗?” 小九点头,将银票递了过去。 好几个月了,终于开张了!老陈拿着银票整个人都傻了,半响后才回神,直接往屋子里冲,“他娘,快快,准备鞭炮,要解石了!”解石的规矩,先准备好数连鞭炮,表象越好准备的越多,一旦出玉,鞭炮声传遍四周。 这玉表象是真的不好,可以说完全没有表象。 但老陈几个月没开张了! 他娘子也激动,直接抱了一大摞出来! 交易已成,这边人都是懂规矩的,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他们倒不是怕小姑娘被坑,而是怕老陈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还惹了祸,既然他自己都卖了,旁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站好等解石。 这玉料实在太大,两个壮汉才搬到了院中心。 小九上去划了线让直接从这边切下去就退到了一边,那可是五百两银子!!!白秋秋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小九,那里面真的有玉吗,值五百两吗?”小九目光定定的看着玉料,双目发光,摇头,“不知道。” 白秋秋:…… 小九突然侧首看着白秋秋,笑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师傅跟我说什么了吗?” 嗤牙一笑,“师傅让我开石亮瞎颜墨的眼!” 诶? 白秋秋还没问这是啥意思,解石那边一阵惊呼。 “出绿了!” 老陈双目极限瞪大的看着被切开的这一面,半人高,全是绿!老陈傻了没动,心急的人忙推开他,拿起老陈媳妇准备好的清水直接一泼,晶莹剔透的满绿出现在众人眼前,水光中绿色潋滟,惊艳了所有人。 半人高,切开一面全是满绿!!! 小九转头看着颜墨,双眸亦是瞪大满是震惊,满足的弯了弯眼。 师傅我做到了,小九没给您丢人! 第55章 璞玉坊门前的数连鞭炮齐鸣, 声音震耳响彻云霄, 滇南小镇的人谁不懂玉?这是出了大玉呀!一时间不仅附近的街坊, 临街的人也纷纷寻着鞭炮声而来。出了大玉是好事,老陈和其他人一起把巨大的玉料搬到了店前。 阳光下的满绿晃花了所有人的眼。这样大的玉料只开一面竟然就是满绿, 那意思就是说这里面全是玉了?这水头, 这颜色, 比祖母绿也不差了,这么大! 后来的纷纷询问这是多少钱买的, 谁开出来的?得知是小九开出来的齐齐惊呼。 天呐, 这孩子的福运太强了! 五百两, 这玉如果真吃透了, 五万两那是必须的! 天呐…… 老陈一直蹲在玉料前仔细查看,绿色浸的很深,应该不是靠皮绿,但玉石天定,如果就只有这一面呢?心跳雷鼓, 背运了几个月,千万不要是靠皮绿!刚才完全不抱希望, 所以小九说开哪就开哪。 现在可不行了, 毁一点都是罪过! 正低头研究走向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拉力,回头一瞧,是自家媳妇。怎么了?挑眉询问,老陈媳妇拉着他往后走了几步, 凑近耳语道:“你劝劝那个姑娘,现在就卖了吧。” 玉石谨慎,如现在卖,接下来的人要担风险,顶天也就一万两银子。 “疯了吧?这绿色吃进很深,靠皮绿的几率很小,就算只吃进一半也比现在好!而且那姑娘看着也不像缺银子的人,就算是靠皮绿,面积这么大,填戒面,雕碎花都是可以的,五百两怎么着也亏不了。” “怎么能劝人现在卖呢!” 老陈媳妇急了,“她不缺钱我们缺!” 声音更小。 “张掌柜说了,如果他一万两拿下了,给我们两千两谢银,当家的,你想清楚,就算里面一整块都是玉肉,跟咱们也没关系,那姑娘年岁那么小,肯定也不知道包红封的,就算包,最多也就几百两银子。” 老陈还没说什么,老陈媳妇突然就换了另外一幅神色,满目凄苦。 “当家的,这批料子当初把咱们家所有的家底都掏空了,它不是不好,就全聚在那一块身上了!咱们也不求多的,能回一半本就好了。” “当家的,你想清楚,算上刚才那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家里的几百两银子,再进货都不够,还谈什么买卖?!她不过一孩子,五百两赚了一万两还要怎样?她不缺钱,可是我们很缺钱阿,当家的!” 老陈脸上的愤怒慢慢褪去,怔怔的看着自家媳妇,满目颓然。 刚才放鞭炮时小九白秋秋躲在卫东颜墨身后,你捂着我的耳朵,我捂着你的耳朵,直到鞭炮燃尽还有些心有余悸。声音散尽,颜墨扭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小九,“这块玉,会是你师傅雕吗?我可以在旁边帮忙吗?!” 声音激动地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般,和刚才行尸走肉的模样完全相反!两个小姑娘齐齐后退了一步,白秋秋抓着小九的袖子,“这,这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吧?”小九缩了缩肩膀,小声道:“还没完全切出来呢……” 师傅,这真的是亮瞎眼嘛?怎么觉得脑子也亮出问题了…… “小姑娘,这玉料,你卖吗?” 最先开口的是一名锦衣富态的老爷,他正爱不释手的碰着玉肉,双眼发光。他这话一处,不少人纷纷附和,都在问价,这玉的表现太好了,就算只吃进三分之一都不会亏!一时间开价声音不提起伏。 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八千两! 诶?小九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没说要卖阿! 老陈一直不开口,他媳妇推了他一把,老陈顺着这力气上前了两步到小九跟前,眨了眨眼睛满是尴尬之色,甚至不敢看小九的眼睛,只看向一旁道:“小姑娘,都说神仙难断寸玉,这玉现在看着好,但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也许裂了,也许长斑了,非常多的可能……” 吞了吞口水,声音更小。 “现在出手,不用担任何的风险,银子也赚了……” 那名富态老爷也跟着上前,笑眯眯的看着小九。 “是了,老陈是个实在人,才跟你说这些话。小姑娘你想想看,五百两银子呢,换八千两,这可是多少钱呢,都能堆满好几个大箱子了,你一点都不亏,卖了怎么样呀?” 小九还没吭声,那人又道:“一万两如何?这玉料也就能这个价了,再多也没人肯出了,一万两卖了我,怎么样?” 小九还没说话呢,颜墨突然将老陈和那掌柜的一起推到了一边。 “不卖!” 说话做事根本就没看两人,只看着那块玉,就想着这样大的玉肉,要雕什么东西,如果里面分裂成几块,又该怎样才是最好的利用。老陈和张掌柜被推的遂不及防,“唉,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老陈往后跌了几步,那富态的老爷却是顺势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哎哟,打人了打人了打人了!” 一四十出头的大男人,竟就这么躺地上嚎起来了,小九傻眼了,卫东皱眉了。见小九似乎被吓住了,那人嚎的更厉害了。“哎哟,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这小姑娘明明都要卖给我了,你凭什么推我!” “莫不是你欺着她年纪小哄着她不卖回去给你贪了罢?” 小九忙道:“我没想买,这玉我不卖的。” 那人自然不依,只躺在地上一阵乱滚,泼皮劲十足! “我腰可有老伤,他这一推我腰又疼了,你必须把玉卖给我才行!” 这分明就是讹上了! 小九这边的人傻眼了,老陈那边只是低头羞于见人,而围观的人呢,都沉默。这里的人都认识他,是这边张家的分支,张家以玉石发家,生意做的老大,早就成了这边的龙头。这张老三,虽是分支,但他太精太会算,像这种明买实抢的事也不会第一回干了。 不敢反驳,一是畏惧张家的势,二呢,也是因为这张老三每次都会出钱,虽说压的狠,但都还有赚钱的余地,也只有忍了。 唉,可怜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出了大玉…… 张老三在地上嚎的起劲,突然眼见看见冰凉的刀刃,卫东直接拔剑比着张老三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让张老三一抖,卫东气笑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抢到我头上来的,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再滚一次再嚎一句试试?” 手指微微用力,剑刃就已经入肤。 “壮士壮士!” “有话好好说!” 张老三似被吓傻了,双眼瞪大,惊悚的看着卫东,卫东还未说话,谁料张老三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孩子给我抓住!”卫东瞬间回头,只见几个壮年男子直接对小九和白秋秋出手了。 当下收剑回奔。 张老三得意洋洋起身。 “先动手的可是你们,在这滇南,天王老子都不管用!” 张老三见卫东气势不凡,怕小九家世了得,所以才想了这一出,讹钱是假,诱卫东先出手才是真!这滇南的官员都是张家的人,管你权势再大,这先动手什么理都没了!看这小姑娘的衣着穿戴,料想家中父兄也不是什么大官。 若是大官,怎会一个侍卫跟着? 大约是受宠吧,把最好的一个的给了她。只要势力不怎样,又是理亏的一方,家中定会摆平这件事,这玉可是好大的利润! 颜墨这时倒不傻了,一把将两个丫头抱进了怀里等着卫东回援,小九和白秋秋从未遇到这个阵仗,见壮汉向自己伸手,身子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睛,许久之后没有动静,小九悄悄睁开一个眼缝,而后一亮。 “哥哥!” 直直的对着裴凤卿扑了过去,而那些壮汉也早就跟随裴凤卿的侍卫给拿下了,张老三傻眼了,哥哥?再看一个不少被拿下的张家人,心中一个机灵,完了,碰到铁板了! 裴凤卿弯身将小九抱起。 小姑娘亲亲蜜蜜的搂着他的脖子,高兴道:“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刚才的害怕已经全然不见,只要哥哥在,什么事都可以摆平! 卫东上前直接下跪。 “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明知顾云顾昊不在,就一个颜墨在竟然也敢放两个孩子离开自己手边! 裴凤卿低头看了卫东一眼,缓缓道:“起来吧。”卫东还没松口气,裴凤卿又道:“回去再说。”卫东苦笑的应了,站在裴凤卿身后。裴凤卿这才回首看着小九,轻笑:“你开石的时候我就来了。” “诶,那哥哥你怎么不早点出来?” 裴凤卿不言,而是转头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凤眸在张老三身上停住,张老三怔怔的看着裴凤卿,脑子转的飞快,这是谁家的公子,这事该怎么收尾?裴凤卿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小九,问道:“刚才怕么?” “怕。” 小九老实回答。 “可你进了这个圈子,又是女儿身,以后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甚至比这更恶劣更吓人,你打算怎么做?” 小九缩了缩身子,怯怯的看着裴凤卿。 “会遇到更多的这样的事情?” 裴凤卿点头。 “财帛动人心,这种事很正常。” 小九面浮害怕之色,裴凤卿又道:“若是你怕急了,回去就跟师傅说,以后再不开石,如何?” “不行!” 小九毫不犹豫的反驳。 虽然自己对这个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学习一年多下来也起了兴趣,而且苏妈妈也多次说了,师傅的玉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买是碰运气的!不能继承师傅的玉雕已经让师傅很失望了,其他地方尽薄力是绝对愿意的! 裴凤卿颔首,挑眉。 “那你想要怎么办?” “怎,怎么办?” 小九茫然了,懵懵的看着裴凤卿。彼此对视半响后,裴凤卿不动,小九撇了撇嘴,“不知道,哥哥你说怎么办呀?”裴凤卿没有为难,直接微笑,“见财起利,空长了一双势力眼的招子,挖了吧。” 裴凤卿话落卫东就直接拔剑走向了张老三,张老三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不不不!” “小公子,这都是误会阿,先动手的是他们,不是我阿!” “挖,挖眼睛?” 小九也被吓傻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神色不变,淡淡看着小九,“不忍心?”不敢反驳裴凤卿的话,又真的不忍心,一时间纠结不已,整个小眉头都皱了起来,裴凤卿垂眼,似是失去了耐心。 “要么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他,要么就回去告诉师傅你以后再也不开石。” “你选。” “他刚才说腰疼,就让他腰疼吧!” 小九被裴凤卿一吓,反射性的冒出了这一句。忐忑不安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亦是垂首看着她,半响后点头,缓缓道:“卫东,让他一辈子都躺床上吧。”张老三听到小九的话正松了口气,以为只会被打一顿,结果一辈子躺床上? 卫东听言毫不犹豫刀鞘对着张老三的腰间一敲。 “啊!” 张老三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双眼发白晕了过去,围观诸人抖了抖,这样凄厉的惨叫都没盖住刚才骨头断裂的声音,张老三直接就被废了!这位小公子看着慈善,说话也温和,心竟然都这么狠! 小九被张老三的惨叫吓的缩的更厉害了,怯怯的看着眉色依旧平静的裴凤卿。 “怕么?” 点头。 “可你必须这样做,面对这些人,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能让他们听话,他们才不敢再来冒犯你,你以后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若你不愿,现在跟师傅说,还来得及。” “不,不跟师傅说!” 小九还是毫不犹豫。 裴凤卿这才轻轻笑了,凤眸潋滟似春波染尽。 “放心,哪怕龙子凤孙你也可以毫不顾忌的上前,哥哥在后面陪着你。” 小九鼓着脸颊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气,终于抬头看向已经晕过去的张老三。 “恩,我不怕,我不会让师傅失望,有哥哥我什么都不怕!” 裴凤卿伸手揉了揉小九的脑袋。 第5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哼,翻旧账是每个女人的权利! 只要裴凤卿不沉着眉眼, 小九就完全的不怕他了, 亲密的抱着他的脖子一顿撒娇。这边兄妹两其乐融融, 那边张家人已经全部傻了,张老三被人当街断了脊梁, 其他跟班也都被架住丝毫动弹不得。 而这位锦衣小公子, 不仅没有丝毫的担心, 还当街教导起妹妹来了? 围观诸人你看我我看你,不仅没有害怕, 反而兴致高昂双眼发亮!这小公子不急不缓, 这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张家在滇南小镇横行这么多年,终于碰到了硬茬子了? 有好戏看了! 不仅没人走,人还越集越多。 老陈也被先前的一出给吓到了,战战兢兢的站在玉前不敢再坑声,老陈媳妇更是直接回了后院。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裴凤卿, 和小九说了一会子的话,裴凤卿抬首, 棕黄色的瞳孔看向了老陈, 视线淡漠。 老陈身子一抖,心虚垂首不敢与之对视。 “玉还开么?” 小九点头,“开。” 裴凤卿依旧看着老陈,又道:“那你还要他给你开石么?” 诶?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开了?小九瞪了瞪眼珠子正要再问,此时裴凤卿突然垂首看向小九, 双眸隐含不悦,小九身子一直,“不,不让他开了!” “乖。” 伸手捏了捏小九的包子小脸。 “记住,一次不忠百世不容,不懂没关系,记住这八个字就行了。” 小九小声重复了一遍,点头。 一次不忠百世不容,这八个字让老陈的头颅更低,刚才的喜悦已经完全不见。 这玉料很显然就会出大玉,老陈不开,这条街上多的是解石师傅,大玉从自己手中解出那就是福气!很快就有两个解石师傅自告奋勇,也无人敢上来指点,顺着小九画的线一点一点小心开石。 这样的玉,损失一点都是天大的罪过! 这样大的玉料,两个师傅一起上全解出来少说也要半刻钟的功夫,不仅没有人催促,反而等待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师傅的动作,玉肉一点一点展现出来,不仅没有裂纹更没有斑驳,甚至绿的越发惹人喜爱。 这是水头越来越好了? 小九本要问一句十三叔怎么没在,也被这玉肉给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那颜色太漂亮了,比绿草染尽的春湖还要美,绿色一层一层叠加,最后几乎尽墨。终于,玉肉完全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春阳下盈盈生辉。 半人高的玉料,除了外面薄薄一层石料,里面全部都是玉肉! 老陈满目赞叹的看着它,双眼闪烁,这批料子真的好,只是全部集中在表象不好的它身上,怪自己眼光还没有修炼到家,让它明珠蒙尘了几个月。复而又抬头看向小九,小九亦是满目惊喜,双眸闪亮。 良久后垂首。 罢了,是自己命数不够,如果没这小姑娘,它还不知道在后院摆多久呢,总归不是自己的…… 旁人的惊叹小九没听,眨了眨眼睛,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抬头问裴凤卿。 “哥哥,师傅说开了好玉要给店家,解石师傅都包红封,玉越好,包的越多。” “这个,要给多少钱呀?” 裴凤卿低头看去,小姑娘荷包塞的满满的,叠了一打银票,老陈也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了,本来一喜,然后马上羞愧,又想到小姑娘这个哥哥是个面慈心狠的,心中感想更为复杂,财帛动人心这五个字真没说错。 如果没听媳妇的话,说不定也有好些银子进账呢…… 悔不当初,只恨时间不能重来。 垂首间听到两个解石师傅已经拿到红封的感谢只觉更加羞愧,只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里,所以当卫东将一叠银票放在老陈眼下的时候,老陈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回神后猛抬头看向裴凤卿。 裴凤卿依旧抱着小九,带着白秋秋和颜墨离去了,侍卫大部分跟着裴凤卿,余下两人把玉肉搬回去。围观诸人自发让出了一条路,等裴凤卿等人离去后,人们看着还晕着的张三,以及被绑着丢在一起张家人。 这好戏还没看上呀! 不对阿,这张家人平时横的不行,谁要有半分怨言,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其他张家人就来撑场子了!从刚才到现在,时间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这张家人怎么没出现?难道,张家人知道这家人不好惹,所以不出现了? 小九趴在裴凤卿的肩头,鼓着包子脸想了半天,小眉头都拧成一团了,最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裴凤卿。“哥哥你刚刚不是不喜欢那个人么?为什么还要给他钱呀?” 裴凤卿挑眉。 “原来你是认为我不会给,所以才问我的?” 小九:…… “没有,绝对没有!” 斩钉截铁就差指天发誓了。 抱着小九往回走,本就离的近,绕过街口就看到了暂居的小院,颜家的马车已然停在门口。小九本以为听不到裴凤卿的回话,清朗的声音却在这时换换道:“喜怒怨恨都是自己的情绪,时间的规矩不会因为你的情绪就有所改变。” “诶?” 小九一头雾水。 傻乎乎的瞪大眼,眼睛睁的更远了,可爱的模样取悦了裴凤卿,眉眼轻弯,更直白解释道:“那人的好人与我们无关,左右不会再有交集,该给的,给了便是了。”不求他心中感激,只盼别再暗中找茬就是了。 良心这东西,好人坏人都有,只看什么时候复苏。 一边说一边进了小院,张妈妈苏妈妈等人在收拾屋子,连苏三娘和张叔也被赶到了院中石桌处,正喝茶聊天呢就见裴凤卿抱着小九回来了,苏三娘挑眉朗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再抬眼一眼,所有人都两手空空。 小丫头失手了? 苏三娘倒也不觉得失望。 当年第一次知道她福运的时候自然惊喜,有这样逆天的福气谁不用?可后来冷了两年,也和她朝夕相伴的两年,别说没福气了,就算现在真成了傻子,她依旧是自己徒弟。那点福运,有便锦上添花,无则顺其自然。 她若学观石学会了就继续,若后来也没了兴趣,不学就是了。 伸手。 “小九过来。” 裴凤卿将她放下来,小九几步走到苏三娘身边,伸手抱着她的膝盖,仰头,大眼睛鸭蛋青,软软道:“师傅。”苏三娘笑着将小丫头抱在腿上坐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失手一次没关系,不用觉得难过。若你还想再试,师傅也允你,但只一件,不要放过多的心思,顺其自然。” “师傅不缺钱,多买一些也就是了。” 小九正是懵懂刚知事的年纪,苏三娘怕她生了执念一直念着就不好了。 “诶!” “师傅我开出玉了,还是大玉!红封都包了一千多两!” 一直在旁安静听师徒二人说话的张叔听到这话稳不住了,脸皮一抖,忙道:“一千多两的红封?那得出数万的玉肉才能给这么多钱呐,你开出什么了?”红封多少都有大概定数,听到这个数目,张叔是再忍不住了。 这小姑娘这么神,不会玉雕,是学观石的?! 张叔的语气太不可置信,像是听到江湖骗子一般,白秋秋忍不住了,我们小九就是这么牛!当下挺胸道:“妹妹开出了比我还高比我还胖的玉石!”白秋秋生的圆润,脸圆身子圆,团成一团就是雪白的球。 “咳!” 滑稽又生动的比喻让张叔清了清嗓子,放弃和小孩子争论,直接问颜墨。 “墨儿,他说的是真的?” 苏三娘也求证一般看着他。 颜墨点头,“半人高的玉料,除了薄薄表层,里面全是满绿玉肉,并且心里水头越来越好。”半人高的满绿玉肉?天呐!张叔直接傻了,颜墨不理自己姥爷,直直看向也震惊的苏三娘,“夫人,如果那玉是您来雕,我能从旁协助吗?” 苏三娘许久之后才回神,半人高,满绿,水头越来越好,就算还没看到实物,大约也要五万两左右了,这丫头出去了一趟就挣了五万两回来?低头猛看向小九,“你多少银子买的?” 小姑娘伸出白嫩小手,声音脆生生。 “五百两!” 嘶! 苏三娘能想到的,张叔自然也能想到,这哪里是小姑娘,这分明是个金娃娃,自己会挣钱的那种!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很好,嫁妆刚被你送出去,你自己又连本带利的挣回来了,这次师傅不给你钱了,钱存在师傅这,长大了再给你。”小九摇头,“这本来就是给师傅的,小九不要钱,我有钱,师傅,我有钱。” 伸手点了点小丫头的眉心。 苏三娘无奈道:“师傅知道你有钱,架不住你会花阿!”撇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裴凤卿,幽幽道:“几万两银子你说给就给了,等你出嫁的时候,你私房一个子都没有,师傅不帮你存谁帮你存?” 等会,嫁妆,私房钱? 白秋秋还小不是很明白,张叔和颜墨懂阿,两人诡异的看着小九和苏三娘,才五岁,就定亲了,还把嫁妆送出去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张叔没忍住,“不是,她才这么小呢,什么嫁妆都送出去了?送给谁了?” “给她未来的相公了?” “也不对阿,哪有人拿姑娘嫁妆的,而且孩子还那么小,定亲也不能从她手里拿钱阿,难道你给她定了一个吃软饭的?” 苏三娘冷笑。 “呵,可不就是吃软饭么!恬不知耻监守自盗的!” “小人行径!” 裴凤卿:…… 这事不是已经翻页了么,原来姑姑也和宫里其他女子一般喜欢旧账新翻阿! 苏三娘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见小九懵懂的看着自己心中更堵,忍不住捶胸,怨道:“我的金娃娃哟,你咋就看上他了!”小九一脸疑惑,完全不懂苏三娘说的啥,裴凤卿木着一张脸,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57章 白秋秋依旧和小九住一屋, 两人的小屋子张妈妈已经收拾妥当, 床帐窗纱彩纸一水的粉嫩, 小九正坐在椅子上清理她的小东西,一匣子的碎布彩线, 线团缠绕成结, 小九正一点一点地解开它们。 白秋秋看了一会觉得无趣, 两只小胖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小九你弄这个干什么?这个好无趣的,反正家里也有针线人, 以后也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做衣服的。我娘就不喜欢这些, 她也不逼我, 还说少碰这些, 省的把眼睛给熬坏了。” 小九道:“本来我也不喜欢的,可是妈妈说以后可以给哥哥做衣裳,我就想学啦!” 白秋秋:…… 唔,我是不是对我哥不太好,所以他对我也不好?可真的要给他做衣裳吗?想想他那个体型, 得用多少布呀,好累的!不要不要!小九疑惑抬眼, “你莫名其妙的摇头干什么?”白秋秋道:“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诶?” “哎呀, 我们先不说这个。”白秋秋双手撑住下巴,双眼晶晶亮地看着小九,讨好道:“小九,你教我观石呗,我也想开大玉挣好多的钱!” “你缺钱使吗?我有。” “不是啦, 我早晚都要回江南的,不能一直用你的钱阿。我的月银都被娘给收走了,她不让我去外面买零嘴吃,你教我一点半点呗,我也不求大玉,够我买吃食就可以了!” “可,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呀,都是师傅让我看书背东西。” “那你平时都看什么书背什么呀?” 小九放下手中的针线,一件一件的跟白秋秋数。 “跟玉有关的所有书,跟玉料有关的所有书,师傅说我再大些还要看玉矿方面的。”要看这么多的书?这三个数下来白秋秋就已经傻了,小九又道:“要背玉的种类,水头,纹路,玉料的玉雾蟒带,不同坑出来的表象纹路都不一样……” 小九还没说好,白秋秋突然跳下凳子。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继续忙吧。” 小九偏头想了会,丢下手中的针线,打开张妈妈收在床头的小匣子,抓了一把金叶子塞进白秋秋的备用荷包里,一边将结系好,一边想着秋秋发现时惊喜的表情,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 “你一个人在这笑什么呢?” 裴凤卿一身云蓝衣袍由外而进,衣摆腾云翻涌。 “哥哥!”小九欢喜的跑过去,仰头兴奋道:“哥哥不是在和师傅说事情吗,怎么过来了?”裴凤卿伸手牵着小肉手走至桌边坐下,“说完了,师傅和颜家两人都去研究你开的那块玉了,就过来看看你。” 桌上的线盒碎布映入眼帘。 见裴凤卿垂首看着桌上的东西,小九直接一扑将东西都盖在身下。 “还没好呢,哥哥别看!” 小姑娘害羞了,眼睛一直眨,耳尖也泛起了粉嫩。裴凤卿轻笑扭头,“好,我不看。”小九连忙把盖子给盖上了,垂着脑袋不敢看裴凤卿。裴凤卿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温声道:“小九做的我都喜欢。” “唔。” 小九呐呐的应了一声,还是很不好意思,许久之前就放大话说要给哥哥做荷包,结果到现在半成品都还没出来,缝了好些个都太丑了。见小姑娘实在害羞,裴凤卿索性说起别的事,“再有两日就是滇南公盘,你可怕?” 来的路上,苏三娘已经给小九解释了公盘是什么,而她,又需要做什么。 小九不解,“为什么要害怕?” 裴凤卿道:“还是那句话,你是女儿身年纪又这样轻,到时候别说外人,就说颜家的观石师傅并姑姑其他好友的观石师傅都不会服你,闲言碎语难免,如果气不过,当场撒了便是,哥哥在后面给你撑腰。” “如若觉得无所谓,也千万记得,一定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小九才是懵懂刚知事的年纪,自己也本没想这么快教她人生道理,只是她既已经进了这圈,旁人不会因为她年幼就心软,只能提前预防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会说很难听的话吗?”裴凤卿肯定点头,“会。”小九一时不言,裴凤卿又道:“若你现在反悔……”“我没有反悔。”话没说完就被小九打断了,鼓着脸道:“有哥哥,有师傅,还有十三叔,我不怕!” “乖。” “不管是谁,只要你觉得气不过,当场撒了便是,谁也不敢拦你,只一点,千万不能憋在心里独自伤心,知道吗?” “恩!” 小九点头。 滇南并无好看的景点,周围除了玉矿还是玉矿,苏三娘等人就窝在屋子里研究那块玉肉,而小九,为了不给苏三娘丢人,整整两日都在看书背东西,白秋秋都不敢扰她了,索性搬出去和苏妈妈住去了。 第三日天刚微亮,小九朦胧睁眼,神思还没清耳边就传来了隐隐人声。揉着脑袋起身,声音沙哑,“妈妈,谁在外面说话呀?”张妈妈一边拉她起来一边道:“是师傅的朋友,都过来了,会和咱们一起去公盘。” 小九懵了懵,瞬间清醒。 “我起晚了吗!” “不晚不晚,是他们来的太早啦。” 张妈妈是有心让她多睡一会的,这两日孩子都看书到深夜,烛台点了一盏又一盏,若非裴凤卿亲自把她抱上了床还不肯歇呢!再说了,这本是她平日起床的时辰,哪里晚了?就怪那么些人,公盘还有一个时辰才开盘呢,急什么! 院子小声音挡不住,还是把孩子吵醒了。 小九心里着急,也不和张妈妈多争辩什么,加快速度洗漱完换好衣裳就哒哒向院子跑去。 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小九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裴凤卿,青裳玄冠,正陪在苏三娘身侧。 “哥哥!” 裴凤卿回首,见小丫头欢快的向自己跑来,微笑弯身将飞扑过来的小丫头抱进怀里,软软还泛着奶香的手臂直接圈住了裴凤卿的脖子,不高兴道:“哥哥怎么不唤我起来呢,害我起晚啦。” 好人还被先告状了? 裴凤卿好脾气的笑了笑,温声道:“怎么这般早就醒了,多睡一会也无碍,肚子饿了没?” 小九摸了摸小肚子,点头。 早膳时间固定了,基本一起床就饿了。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小九,只以为是跟着苏三娘的孩子,年纪这样小,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除了一直站在裴凤卿身侧的一名蝶衣小姑娘,年岁和小九相当,生的瓜子脸柳叶眉,年纪小小也是美人胚子。 定定的看着和裴凤卿亲密说话的小九,眼中嫉恨闪过。这名小哥哥刚才理都没理自己,向他问好也不过得了一个点头,为何和她这般亲密,亲兄妹么? 见人的事不着急,孩子不能饿着,苏三娘抽空回头。 “小九快去用膳,我们已经吃过了。” 裴凤卿亦是这打算,弯身将她放下,揉了揉她的发,“乖,哥哥在这里等你,先去吃饱了再来,不着急,不许吃太快。”心中的小算盘被裴凤卿给点破了,小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啦,那我吃一刻钟!” 裴凤卿微笑,“吃半个时辰都没问题,去吧。” 小九同苏三娘裴十三说了声,转身找苏妈妈去了。 小九离去后,一直站在裴凤卿身侧的小姑娘软声道:“哥哥,她是你妹妹吗?”裴凤卿垂首,视线平静,“你我并不相识,我不是你哥哥。”小姑娘一身涨红了脸色,裴凤卿却不理她,继续陪着苏三娘。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来见苏三娘的,也有好些是相熟的,人太多,屋子里都坐不住,索性都站在院里说话了,你来我往间,哪怕小姑娘的家人也没注意到她和裴凤卿的对话,小姑娘羞愤的快哭了,竟没一个人发现。 自顾自生气半天没一个人来安抚怒气更甚,抬首就看到小九跟着苏妈妈从廊下走过进去正厅,苏妈妈见小九开始吃了就继续去厨房忙活了,小九听话,用膳不用人劝。蝶衣小姑娘见苏妈妈已离去,小九一个人在用饭,默默的后退脚步。 苏妈妈做的香菇包子最好吃,个头也小巧,小九一次就能塞一个,双颊鼓的满满时视线撞进了一名微笑的小姑娘。 “我是程慕蝶,你叫什么名字呀?” “砰!” 椅子倒地的巨大声响传入了院中所有人的耳中,裴凤卿迅速回首,看明了正厅中的情况,脸色微变,大步走去,其他人慢他一步也赶忙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裴凤卿看也没看倒在地上哭的程慕蝶,直接问向站在原地被气得脸色涨红泪珠珠在眼中打转的小九。小九不说话,不停的喘着粗气,直直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程慕蝶。程慕蝶的家人也来了,慌忙弯身拉着程慕蝶。 “怎么回事!” 程慕蝶的粉色衣裳摔污了,手肘处甚至擦破了一个口子,不停的哭,“爹爹,她推我!”程家爹爹直接看向小九。“是你推了她吗?” 小九仍在喘气。 “对,我推的!” 坦坦荡荡的认了,依旧定定看着程慕蝶,像是有机会一定会再来一次的模样。 这样程家爹爹就不依了,怒气渐生,“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就算两个都年岁小吵吵闹闹很正常,现在你都推了,该道歉才是,为何还是这个模样?你的大人在哪,我要问问他们怎么教你的,这般没有家教!” “慎言!” 裴凤卿突然爆发,双眸直直的看着程家爹爹厉声道。 程家爹爹还没从裴凤卿冰冷的视线中回过神,小九也突然爆发了,几乎撕心裂肺。 “对!” “我就是有爹生没娘养,怎么了!你凭什么说我是坏孩子我娘才不要我的!” “凭什么!” 小九已经渐懂人事,流云村的孩子都是有爹有娘的,为何自己没有?小九曾问过张妈妈,张妈妈不忍骗孩子,也不会善意的谎言,只说爹娘在很远的地方照顾弟弟,没有空去照顾她,也常跟小九说,不要抱太大希望,和师傅哥哥好好过,就当没有爹娘吧。 小九虽不是太明白,但也模糊懂了爹娘不喜欢自己,所以没把自己带在身边。 虽然懂事的没有再纠缠张妈妈,只是看到别人在爹娘膝下承欢时总是有羡慕的。而这种羡慕,见一次就藏在心里一次,谁也不敢说,自己平时也根本不敢去想。流云村的孩子都被大人教育了,不会跟小九说这种事情。 这个伤疤,今天被程慕蝶给硬生生的撕开了。 眼泪绝提,人都看不清,只是不停重复。 “我不是坏孩子,爹娘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不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写后面这段的时我朋友进来了,问我怎么哭的跟个傻逼似的 - - 第58章 苏三娘裴十三都是暴脾气, 听到小九这样说自然忍不了, 苏三娘第一时间看向也怔住的程家爹爹, 这位和自己也算知交好友,多年不见, 教出的女儿竟是这样?裴十三却没这些个顾忌, 他同小九相处时间虽短, 但也真心喜爱这丫头的。 当下直接冷笑。 “你们家的家教真特么好,我们家自然自愧不如!” 程家爹爹一时也没想到自家女儿居然能说这样明显揭人伤疤的话, 而程慕蝶确实是有心说的, 但她没料到小九会当场爆发, 更没想到她会把这个原因给公之于众, 这样耻辱的原因她竟也说了。 忙着惊讶忘记反驳,程家爹爹已知自己女儿确实说过这个话了。 面浮颓然之色,起身,对着苏三娘弯身,“是我教导女儿无方, 她被教训也是应该的,亦自知无颜在此, 我这便去了。”苏三娘冷眉, “不该你道歉,你也不该对着我道歉,该她对我徒弟道歉。” 程家爹爹苦笑。 “是这个理。” 低头看向程慕蝶,严肃道:“蝶儿,快跟妹妹道歉, 以后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了!”程慕蝶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冷着眉眼的裴凤卿,竟是摇头,“我没有,爹,我没有说这样的话,是她诬陷我!” 如果她一开始就反驳程家爹爹或许会站在女儿这一边,但她现在才来,显然已经落了下乘。被人揭穿还死不悔改,这程家的脸真的被她给丢完了,一巴掌拍在程慕蝶背上,厉声道:“快点道歉!” “你居然打我!” 程慕蝶梗着脖子,“你从来都不打我的,为了一个爹娘都不要的野孩子你打我!” 刚还说诬陷,现在都说出更难听的话了!程家爹爹张口欲再骂,裴凤卿却突然上前一步,缓缓道:“不用道歉。”诶?程家父女奇怪的看着裴凤卿,他刚才不是很心疼这个小姑娘吗?程慕蝶更是双眼放光。 裴凤卿又道:“把他两抓起来。” 唔? 程家父女还没反应过来,一直隐藏在附近的侍卫刷刷跳下,一个眨眼的功夫程家父女都被反手给扣住了。裴凤卿不理会程家父女的惊愕和质问,回身双眸淡淡看着小九,“还记得哥哥前两日跟你说过的话么?” 裴凤卿声音清朗徐徐入耳,小九急怒的心思也似被他的音他的眼给感染了,仰头注视着裴凤卿棕黄色的双眸,呼吸慢慢平缓,点头,“记得!” “好。” 裴凤卿错开身让出路。 小九看着惊愕的程慕蝶,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程慕蝶自然怕,爹爹都被人制住了,她也无法从侍卫手中挣脱,“你要干什么,不准过来!”小九自然不会理她,越走越近,程慕蝶更怕了。 “爹!” “他们要干什么!就算我失言在先也不能任人宰割呀,爹,救救我,爹!” 程慕蝶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阵阵传入程家爹爹耳内,再不听话也是自己女儿,怎能这样被人随意羞辱?她说错了话道歉就是了,还要如何?心知裴凤卿这才做主的那一个,抬头直直地看着裴凤卿。 “童言无忌,公子竟要这般无情么?” “好一个童言无忌。” 裴凤卿看向程家爹爹眼,语气淡漠。 “刀剑伤人是伤人,言语伤人亦是伤人,你觉得,这两样孰轻孰重?”刀剑伤的是身,言语伤的却是心,伤疤能愈,心伤却难,程家爹爹再想偏袒女儿也不能反驳这个话。 一时哑然,裴凤卿又道:“既伤了人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有错吗?” “爹爹,他胡说,我就是一时无心之言而言,要怎么报复阿,爹爹,你别听他的话!” 小九已经站在面前直直的看着自己,程慕蝶更急了。 再怎样都是自己女儿,哪怕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说上一说才行。裴凤卿说不通,竟然又对着小九道:“看起来她虽比你大些,但远不及你懂事,回家我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你,定叫她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再不敢这般胡作非为。” “你是个懂事的好姑娘,给我一个老面,饶过她这一次罢?” 小九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回头看向裴凤卿,谁料裴凤卿却是一声冷笑,直接道:“小九你记住了,如果以后再有人用夸你懂事来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什么都不必忍,大耳刮子抽过去!” 程家爹爹:…… 几步上前摁着小九肩膀把她往前推。 “你记住了,懂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儿,忍为懂事,避为懂事,让为懂事。” “我们家的孩子从来不需要懂事。”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能出这口气,天捅破了都没关系。” 程家父女还要再说,裴凤卿却没耐心再跟他们耗,直接让人把嘴给封了。小九看着程慕蝶,程慕蝶惊恐地看着小九,嘴被封住也【唔唔】地叫。小九看了她半天,最后突然对着张妈道:“妈妈,我要笔和墨。” 这件事张妈妈自然也清楚了,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不管小九要什么,哪怕是刀也会拿,还会先磨一次那种!怎么会有这样心思恶毒的小姑娘,大人都是怎么教的!听到小九吩咐也不问她做什么,忙应了迈着小脚跑的飞快,很快就拿了回来。 她要做什么? 苏三娘等人都静等。 然后, 然后小九在程慕蝶脸上画了一个滑稽的大王八…… 众人默了又默等了又等也不见小九有继续的动作,苏三娘没忍住,“小九,你画个王八就消气了?”“当然没有。”小九毫不犹豫,然后又道:“要让她带着这个王八在街上走一圈才能洗。” 所以,你的报复就是这个? 就连程家爹爹都抽了抽嘴角,他甚至想到了毁容打骂,结果就只是这个?画个王八在街上走一圈?好吧,虽然丢人,但至少性命无忧,那小公子说的做的太决绝,如果这个小姑娘想要自家女儿的命,说不定也真的能行! 罢罢罢,丢次脸也好,这才她才能长个教训。 这次遇到的小姑娘心好,若下次遇到的直接要她的命呢? 众人的反应太过无语,小九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裴凤卿,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哥哥,这个不好么?那我再想一个?” 裴凤卿垂眸看着小九,温声道:“你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只要你消气便好,不然,我们现在就去走一圈,你跟在后面看看?” “好!” 小九当下两眼放光。 让你说我是坏孩子,把你的脸都丢尽! 程慕蝶自然是不愿,更加强烈的挣扎起来,可她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挣脱侍卫?而且又被封住了嘴,直接就被带了出去。今天是滇南公盘盛事,大街上人来人往,往常稍显冷清的小镇人挤人。 客栈住宿早已满满当当,甚至不少人在城外随意搭个棚子就睡了。 程慕蝶根本就不敢抬头,死死的埋着脑袋,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丢脸了。 啊啊啊! 程慕蝶的尖叫发不出小九也听不见,抱着裴凤卿脖子有些茫然,刚出门那会是挺想看程慕蝶丢人的,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趣了,抬眸看向裴凤卿,“哥哥,我做的这个好不好呀?” “师傅说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脸面,我给她画了王八她就丢脸了。” “十三叔说女儿家收拾人不必亲自动手,会累了自己,所以我也没有打她。” 当时十三叔确实说了女儿家收拾人不必亲自动手,因裴凤卿在场所以没说下一句,下一句是直接丢给刑法的人,折磨人的手段尽出!当然,孩子太小,就算裴凤卿不在场,十三说出来也会委婉一点。 裴凤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九。 “真不是下不去手才不打的?” 小九缩了缩脖子,不敢看裴凤卿的眼。 裴凤卿也不和她多说这件事,现在时辰还早,跟苏三娘裴十三说了一声,就带着小九随意漫步了一条清溪边,河水浅淡水草铺了满绿,裴凤卿蹲下,棕黄色的瞳孔定定看着小九,严肃的模样让小九也不自觉挺直了小身子屏住呼吸。 裴凤卿直白。 “今天当众说出爹娘不管你,觉得丢人吗?” 提到这个,小九就抿了抿嘴巴,显然心里根本没放下,垂首细细凝想,裴凤卿也不催,只静静等待。许久之后小丫头摇头,坚定道:“不丢人,我不是坏孩子,是她们不要我,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裴凤卿仔细看着她的眼,眼波大眼中虽伤心还在,却满是坚定。 这才微微一笑。 “这便好,这件事已经发生,今天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我只盼你记住我的话,不论何时何地,哪怕难过不能痊愈,但怒气一定要马上泄了,不管是什么人,哥哥都在你的身后,无需害怕。” “我只盼你心无忧身无愁快快乐乐长大。” “我只允许你伤心这一次,下次,不要再哭了。” 小九撇了撇嘴,一下子扑进裴凤卿怀里。 “可是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只在哥哥面前哭,可不可以?” 裴凤卿失笑,将她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 “好,只在我一人面前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聚会,留言等我晚上回来再回复昂,么么么么!!! 第59章 今天是程慕蝶这小半生最丢人的日子, 走过一条街, 侍卫刚一松开程慕蝶就直接捂着脸跑了, 甚至连程家爹爹都没看一眼,程家爹爹对着苏三娘再次弯了弯身, 这才追了上去。程家就在这滇南小镇上, 算是新晋望族。 程慕蝶身为嫡系姑娘从来都是趾高气扬, 见她捂着脸从外面跑来似是哭着的,门房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回事, 姑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不是和老爷出去的吗?甚至来不及问一声, 程慕蝶就一阵风似的跑进去了。 还未说话又见老爷跟着也跑了回来。 诶,怎么了? 程慕蝶进了自己的院子就直接大喊。 “快打水,我要洗脸!” 正在院内忙活的下人看到程慕蝶的脸惊呆了,甚至来不及问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噗!” 程慕蝶模样生的好,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 处处精致,今天竟然成了一个花猫!小九是直接拿墨水画的, 刚才程慕蝶又羞又恼, 既是汗又有累,再加上回来时用手捂着脸,早就花的不成样了,脸上墨迹黑一道浅一线的,怎一个滑稽了得? 程慕蝶先还不知道为何, 低头一看手心墨迹便知道了原因,一时怒气到了顶点。 “谁再笑,一家人都打发进矿里做苦力直到死!” 童音本清脆,声嘶时却让人刺耳。 程家爹爹刚到院外就听到了这句话,当下更是气的了不得,几步踏进,厉声道:“他们都是你出生时就伺候的下人,你竟要把他们打发去矿里当苦力,谁教的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 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慕蝶,原来自己女儿是这样的性子? 她生的好,平时又很会说话,自问很爱这个女儿,虽然骄纵些,但大体总是不错的,谁料,今天才看清她的性子?今天已经吃了这样大的一个教训,现在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程慕蝶只觉脸上墨汁发痒难耐,根本无心听程家爹爹在说什么。 “爹爹!” “快让人给我洗脸,我觉得脸痒痒,那墨汁里肯定加了东西的!” “简直愚不可及,你脸除了墨汁完好无恙,加了什么东西!”程家爹爹暴怒,“不准洗,在脸上留一天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不待程慕蝶反驳,又扬声对着惊愕的众人道:“所有人都出去把院门锁了,不许看她不许和她说话,不给水不给饭!” “再不教以后还了得!” 说完便拂袖而去。 将院门锁上后,里面程慕蝶的哭喊拍门声不停传来,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人不忍心道:“老爷说不给水不给饭,姑娘要饿多久呀?” “老爷能饿她多久?最多一天也就罢了!” 有人忿忿不平,什么事都没做就要一家子被打发到矿里,那矿里随时崩塌死人,姑娘难道不知?好歹也陪伴了数年,竟一点情分都不顾的!最先开口那人却又道:“姑娘着急用水洗脸,井水她年纪小打不上来,厨房里也没有水了。” 说完一顿。 “不对,厨房里有今晨我泡了辣椒的辣椒水,给忘了!” 话说完就被人给捂住了嘴巴,小声道:“这是老爷吩咐的,谁知道姑娘要去小厨房呀?行了,这事就当不知道,老爷吩咐了的,一天不准洗,她若洗了,也是她自己不听话在先,谁怪的到你我头上?” “走走走,都家去,别在这围着了……” 树上的卫东眉毛一挑,好像不用自己去添把火了? 却说小九这边,一行人已经到了公盘处,公盘分三日,一日观,一日定,一日开石,裴凤卿抱着小九,随着人流走进了万众瞩目的滇南公盘。滇南虽小,周遭却满布玉矿,大周顶好的翡翠,十之八九都是从这里出的。 两年一次滇南的公盘每每都能吸引大量人。 而这一次最为盛大,只因滇南老矿今年再开石了。滇南小镇当年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就因为那个老坑才改了名。那是名副其实的老坑,数百年来每每开坑必出大玉,矿脉越来越少,开采次数也越来越少,现今已十年一次。 今年,正是十年之期。 小九由裴凤卿抱着,因人太多,顾云本自告奋勇去抱白秋秋,结果走了两步实在受不住,最后变为张妈妈苏妈妈一人牵着秋秋一只手,白秋秋板着脸,小九瞪着眼,一起进入了万众瞩目的滇南公盘。 场内不止简单,甚至说没有任何布置,进场后,满目的玉料。 小九抱着裴凤卿的脖子,已经彻底傻眼,即便没有细看,这进场门口处的玉料就已经表象十分完美,个个都不比璞玉坊的表象差,小九只看得眼睛都收不回来。苏三娘回头看到小九瞪大眼傻乎乎的样子,轻轻一乐,从裴凤卿手里把孩子给接了过来。 小九彻底傻了。 “师傅,您不是说门口的东西是欺负外行人的吗?” 苏三娘先前已经跟小九简单讲过一次,这公盘呢,门口摆放的玉料都是打发半吊子和听风就是雨的外行人的,价贵不说,绝对不会出大玉。 苏三娘轻声道:“这门口的玉料,都是经年的观石老师傅选出来的,玉有,好玉也有,但也只对得起它的价格了,大玉绝对没有。小九你记得,人观石,石藏玉,就知看谁更道高一尺了。” 玩玉的都是有钱人,这公盘就是为了挣钱,怎会将人拒之门外?但那些人傻钱多的外行人有时真的很烦人,不懂行情就随意抬价。公盘当然希望钱越多越多,但也不能彻底得罪了内行人,玩玉的都知道大概多少钱,如果每每来这都要翻倍甚至数倍的价钱才能买,谁还会来? 最后就想了这个法子。 门口的价格贵,表象好,好玉也有,但绝对没有大玉。 让那些外行人花了钱,也买到了玉,省的去里面抬价。 “难道这个小姑娘还学了观石不曾?” 苏三娘声音虽小,但并未刻意耳语,周遭围着的人能听得大概,这些人都是苏三娘的好友以及他们的观石师傅,这些规则他们早已清楚。此刻开口的便是苟家的一名观石师傅,年岁已经四十出头,是老手了。 他也见过早上那处热闹,倒不觉得小姑娘盛气凌人,反而觉得真性情挺可爱,谁能想到她给人画一个王八呢?不过,可爱是可爱,这观石就罢了吧?就算真是学观石的,小姑娘年岁太小了些,十年以后再说吧。 苏三娘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捏了捏小九白嫩嫩的脸。 “乡巴佬的样子赶紧收起来,好生生一张脸都被你给毁了。” 小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勉强控制住神情。 苏三娘一行人直接进了内场,内场人数已经大大减少,不像外场那里人挤人,这里也同外场一般,满场都是玉料吆喝声络绎不绝,只是表象参差不齐,价格也都不一样,这里看的个人的眼里了。 小九趴在苏三娘的肩上眺望了一番。 “师傅,滇南老坑的玉料也在这里吗?” 老坑一出必出大玉,苏三娘就是奔这个来的,小九自然也清楚。 苏三娘摇头,“最好的要明日才能看,不过这里的也差不多了。”轻轻在小九耳边道:“一万两。”小九点头,师傅在这里的预算是一万两,苏三娘弯身将她放下地,见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 “别怕,一万两师傅亏的起。” 别说一万两,这次苏三娘带的银子小九亏十万她都亏的起,在这里花一万,不过是为了给小九练手,赚了更好,亏也了无妨,主要是明日的,那才是大头。 小九并没有马上就开始看石头,左顾右盼一番,抬脚跟着刚才开口那名苟家观石师傅去了,苏三娘裴凤卿等人自然跟上,跟的最快的是裴十三顾云顾昊,神童要发威了! 虽听苏三娘讲过数次,可真正的观石经验就是前两日在璞玉坊那次,小九不敢轻易做什么,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的。这里也不乏跟着大人出来见世面的小孩子,基本也是小男生,女孩就小九一个。 苟家师傅已经选好一块,表象并不是十分好,所以价钱也低,先练练手,来个头彩便好,若不行,亏了也不心疼。 内场都是当场买当场解,苟家师傅划好线就让位给了解石师傅,转身就看到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仰头看着自己,眼波大眼满是好奇。苟家师傅本就喜欢小九,见状一乐,蹲下逗小九,“怎么样,你觉得我选的这块好不好呀?” 苟家师傅选的那块玉料小九当然也瞧清楚了。 虽说神仙难断寸玉,但经验也是一年一年累积的,看的多了,总会有些感觉。苟师傅虽然逗着小九,但笑容十分自信,这玉料出不了大玉,但一定能回本。 小九看了一眼苟师傅划线的地方,笑了笑。 牢记苏三娘的吩咐,观石不语,这行什么都忌讳,别人问你怎么样,绝对不要答。 苟家师傅也不是真要小九说什么,起身看解石去了。 裴十三顾云顾昊一起上前,结果裴十三先开口。 “快,跟叔说,那玉怎么了?” 三人都是眼尖的,刚才小九那一眼谁也没错过,只是裴十三先开口,顾云顾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裴十三不是别人,自然可以说,小九也小声道:“只是觉得他划线的地方错了,如果真的有玉,可能正好避开了。” 裴十三顾云顾昊立马瞪大眼看解石。 那玉料不大,四四方方如同小凳子一般,解石师傅很快就解开了,没玉。苟家师傅一阵愕然,难道几个月没观石眼力就下了?不对呀,应该出玉的呀?不过到底是数年的老师傅了,失手就失手吧,想想也就放开了。 不过今天貌似气运不怎么样,下次买的时候定要当心再当心了。 苟家师傅正要转身离去,顾云直接上去道:“师傅,这些废料你还要吗?”裴十三狠狠的瞪了一眼顾云,年纪小身手好跑的快了不起呀! 每每都有人妄想从废料中开出玉石,这种人苟家师傅看的多了,顿时也不在意思,只是摆手道:“不要了,你想要就接着开吧,只是赌石也就图个乐呵,千万别沉迷了。”见顾云是个少年郎,还好心嘱咐了一句。 顾云乐呵呵点头。 “谢谢师傅!” 也不用解石师傅动手,刚才已经问了神童,直接顺着神童说的地方一到切下去! 现在公盘刚开,都还在观望,真正解石的人还少,解石师傅也没走,就站在旁边看顾云切石,年轻人,还是要受点挫折才行,谁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从废料开出玉石?心中腹诽之际,突然神情一顿。 “出玉了!” 一把推开也怔住的顾云,低头仔细看去,脸上越来越喜。 “阳绿,水头足,涨了,东家,可以放鞭炮了!” 店主也是心中一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火折子一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瞬间响起,涨了,都来自己这里买玉料吧! 第60章 公盘第一响。 虽然店家只放了一连鞭炮, 周围的人也都马上围了上来。 “涨了?” “多少钱买的呀?” “是不是大涨!” 这么多人都是银子呀!店家已经乐开了花, 一把把顾云推到众人面前, “大涨!是这位小哥从废料中开出来的,一分钱没花, 阳绿, 拳头大小, 大涨!”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已经开出来的玉石举在手心。 拳头大小,黄绿相间水头又润, 掏几幅镯子是没问题, 从废料中开出来, 一分钱没有花, 那就是彻底的大涨了!玩玉的人既忌讳又迷信,齐齐上前把怔住的顾云给围住,裴凤卿护着小九从人群中钻出来。 裴十三顾昊也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将顾云一个人丢在里面。 “幸好刚才不是我上的!” 裴十三拍了拍胸脯庆幸,然后马上眼神发亮的看着小九,嘿嘿直笑:“小九呀, 十三叔平时对你怎么样呀?”笑容太奇怪,小九往裴凤卿身上缩了缩, “十三叔你别这样笑, 看着好奇怪。” 苏三娘直接伸手就是一巴掌。 “滚远点,小九今天是有正事的。” 裴十三根本不理苏三娘的话,直接蹲到了小九面前,眼睛笑的都的看不见了。 “丫头阿,十三叔最近穷了, 荷包都瘦了,你给叔掌掌眼,十万八万的也就够了,可以不?”裴凤卿弯身将小九抱起,看着裴十三微笑道:“然后告诉婶婶叔你藏了私房钱?这钱是干嘛使的,金屋藏娇?” 裴十三:“我就想喝口汤!” 苏三娘白了一眼,“喝汤就在后面看着,胃口太大也不怕把自个噎死!” 白秋秋将荷包直接塞进小九手里。 “我明年一年的点心钱都在你身上了!” 小九:…… 裴凤卿抬首便看到苟家师傅怔怔站在人群外,凤眸动了动对顾昊耳语了几句,顾昊点头,挤进去了人群。裴凤卿这才道:“行了,人也越来越多,这地带久了也烦闷,早点看完早点回去把。” 公盘就是一个巨大的公棚,味道确实不如何。 小九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她抬头也看到了苟家师傅,想到刚才自己没跟他说,好像有点不太好?眉心刚皱,裴凤卿清润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时也命也,那玉与他无缘,也已让顾云给他钱算是补偿,不必放在心上。” 若来的是苏三娘,心善便给,不给也是平常。 玉石这东西,凭的就是眼力,也是自己亲口说了不要的。一是因为这苟家师傅刚才对小九态度尚好,也是为小九年纪小心软,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苏三娘听到裴凤卿的话才惊觉大意,见小九还懵懂的模样,忙又道:“小九你记得,这里面,一刀穷一刀富太正常了,这点事情只是小打小闹,眼力不行怪不得旁人,你若心软这一次,以后次次都要心软,旁人都来问你这石头怎么样。” “说对了还好,若错了,他会记恨你一辈子,不管你前面帮了他多少次。” 记恨一辈子?小九忙把刚才的想法给丢开了,点头。 “我不想了。” 众人这才又迈着脚步四处走动,小九也从裴凤卿身上下来四处看,刚才她瞧过苟家师傅的动作,这会子倒也有些底气了。这里玉料实在太多,苏三娘一行人一看就是大买家,走到一家就被人热情吆喝进去看看。 但是,小九一个也没进去,只往前走。 白秋秋跟在小九身侧,见她都不进店去瞧,急了,“这些都没有好玉吗?”小九脚步不停,“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呀?”小九道:“师傅说心里的感觉最重要,我不想进去这些店。” 白秋秋:…… 既然感觉最重要,那你为啥还背那么多书呀! 外场进门就是最好表象的玉料,外行人基本都在拦在那一边,而内场,各家店铺玉料好坏参差不齐,但这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基本最前面那几家生意是最好的,众人走这一路的功夫,那边已经传来了数连鞭炮响。 小九不理,继续往前。 越往里走人越少,甚至连吆喝声都少了,见到苏三娘一行人也不急着拉客就在里面坐着,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模样,都在一个场内,这里和前头的热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小九疑惑,转身看着苏三娘。 苏三娘自为她解惑。 “这公盘位置就这么大,前头那些是本身生意好又有东西的,而这里面,则是原本滇南玉矿的当地人,他们手中本也有好料,只是多年过去,做大的也有,更多的却是或赌或奢,早就败光了家底。” 里面这群人才是最难缠的。 他们家里有积年的好料子是真的,但也都是【老滑头】了,甚至连作假都有,而且多年过去几乎没有好料了,公盘的人将他们放这最里面人最少的地段就可知晓了。苏三娘虽雕玉多年,但不是正经的观石师傅,以往根本就不会来这边。 来这里,积年的老师傅打眼的也不在少数,渐渐的,都不来这边了。今天是小九做主,她要看就看,左右就当买个教训。 “小姑娘。” 小九还在怔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沙哑的男声,顺声望去,只看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一堆摆放很随意的石料旁边,说一堆也不恰当,他面前也就三块石料。直直的看着小九道:“今早我来公盘时,曾在心中道,如果第一个人合了眼缘,我就告诉她一句实话。” “第一个是你,要不要问什么?” 小九走到他的摊前仔细打量。 三块玉料都不大,小凳子大小,形状不一,玉料表面积灰严重,甚至看起来就像玉料本身所有,显然这些玉料已经取出摆放多年,小九蹲下看了半响,抬头看着那名男子,“这里面,有滇南老坑的玉料吗?” 这公盘里面本没什么人,小九停在这男子的摊前,其他人觉得无趣也围了上来,听到小九这般问,旁人的人却笑了。 “小姑娘,这薛老大呀,他爹当初确实是在滇南老坑里面挖矿的,若他爹还在,你问这个问题还有些意思,可老坑闭了十年了,他爹也早就去了,十年呐,就算是真的,也早就卖了,还等到今天?” “我说薛老大,你别不是你儿子要成亲了,就来诓骗人家小孩子吧?” “如果是真的,当年你娘急病没钱治的时候,也没见你爹卖阿!” 里面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瞒的过谁?他们本也不是正经想要做生意,遇到猪就哄一番,只可惜现在来里面的猪越来越少了,既然自己卖不出去,凭什么成全了别人? 前面说他料子假薛老大都没生气,最后一句直接急眼。 “别跟我提那个老东西!” 脖间青筋直冒。 “当年娘病的没钱治,他还坚持一百两一斤才卖,谁要买!” 当然,正经滇南老坑出来的玉料在当年也值这个价,但那个人家是过了明路的,别人买的也放心,就算薛老爹当年在里面挖矿,不知道动了什么路子挖了小的出来,你没过明路也该便宜些。 他就不,生生看着媳妇被病痛耗死! 旁人被薛老大的吼声给震住,呐呐不敢再言,薛老大也无意再提陈年旧事,低头看着小九,“实话说给你,这里面,只有一块是真的,正正经经从老坑里出来的,三块玉料,选定我再告诉你价钱,真假自辩。” 小九道:“意思是,便宜就是假的?选定必须买?” 薛老大点头,“选定必须买。” 裴十三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了,明知道是假的还买是傻子吧?当下上前就要说,谁知道苏三娘一把把裴十三给拉回去了,瞪了一眼裴十三示意他不准闹事,今天做主的是小九,什么事都要听她的! 小九蹲下,目光在三块玉料上游离。 她真的要买?选错了假的也要给钱的! 旁人人只觉得这小姑娘是钱多的没地使了吧,哭笑不得的看着认真选石的小九,薛老大低头看着小九,见她目光在右边停顿许久,眼中微喜,谁知小九手一抬,直接摁在最左边的玉料上。 “它多少钱一斤?” 薛老大后退一步,“你不是看的右侧这一块,为何选了它?” 语气急促,显然也震惊了。 这小姑娘居然选对了! 小九刚才确实在右边那块玉料上犹豫许久,这三块里,它的表象是最好的,蟒带清晰玉雾缠绕,但就是太好了,好到不敢下手,最主要的,心中总有异样,觉得,觉得那玉料,是死的…… 小九没回薛老大的话,而且反问道:“这根本就不是玉料,对不对?” 不是玉料,是假的?如果这里有外场的人,肯定会闹着玉料怎会参假,但这里的都是老油条,都心知肚明,薛老大也不觉得被说穿有什么,反正这玩意靠的就是眼力,真假自辩。只是,这个小丫头是如何看出来的? 作假多年,竟被一个人孩子给看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小九牢记苏三娘说的不说不听不看,既然薛老大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小九自然也不会回答他的,“你说这个多少钱一斤吧。” 薛老大看了小九半响,最后转身去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赫然放着一堆的鞭炮。小九选对了?苏三娘等人心中一喜,然后再看薛老大一次抱三连,连着抱了三次,苏三娘眼皮直跳,还有第四次? 然后薛老大又抱了一连出来。 十连!苏三娘直接屏住了呼吸,裴十三急的不得了,忙问,苏三娘稳了稳心神,在裴十三耳边说了几句,裴十三顿时瞪大眼。 薛老大深深地看着小九,“这一块,俱我那个死鬼老爹说的,是离玉脉最中的位置挖出来的,一定会出无价玉,他当年无比坚信,所以我娘生生病死他也不改价。这玉料是真的,至于里面有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当年是一百两一斤,现在八百两一斤,这玉料整整六斤,四千八百两银子,你给钱,我解石。” 小九直接递了六千两出来。 “一千二百两,你的红封。” “好!” 薛老大朗声大笑,小小年纪豪气比得上一般男儿。 挽袖,解石! 苟师傅刚出手结果被顾云从废料中开出了玉,觉得今天气运不足所以一直走走看看不肯轻易再开石,一直走走看看直到内场中段,突然从最里面传来了鞭炮声,当下惊奇,竟然有人在里面的那群老油条里买到了真料子? 那里面基本都是假的,但一旦出真的就必定是好货! 不仅苟家师傅,懂行的人都停下的手里的事,看向了里侧,放了几连? 鞭炮声刚完下一声又接着响起。 一连,二连,三连,六连…… 苟师傅眼睛越瞪越大。 九连! 出大玉了。 三连为大涨,六连为好玉,九连为大玉! 当下兴奋的直往里面走,其他人也和他一个样子,老料子出的大玉是什么?众人的脚步突然一顿,因为里面又响起了鞭炮声。 天呐,十连! 十连是无价玉,好玉无价,开出的不是玉,是绝世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其实今天好想请假的,姨妈到访,要死了,嘤嘤嘤,可惜这周不能请假,请假就完成不了榜单就要进小黑屋了,唉_(:зゝ∠)_ 第61章 薛老大已经开始解石, 苏三娘突然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十连鞭炮意味着什么苏三娘很清楚, 数年来好玉很多, 大玉也开出许多,稀世珍藏却是寥寥无几。竟不淡定的看着小九, 小声道:“你觉得, 里面会是什么?” 话说完就自己拍了拍脑门清醒了。 小九又不是神仙, 她虽在这上面有运道,难不成还能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了? 小九顿了顿, 突然道:“紫色为尊, 师傅穿紫色最漂亮最合适了。” 苏三年今天穿的一套艳霞紫蜀绣, 层层叠叠紫色如烟雾一般朦胧, 衬得苏三娘仙气柔弱并存,好不漂亮。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苏三娘怔了怔,裴凤卿也听到了,凤眸潋了潋,若有所思的看着小九。 小九自顾自的抿嘴一乐, 也不解释,专心看解石。 所有人都看着薛老大的动作, 玉出现时, 薛老大反而怔了,这料竟是真的!周围一群老油条直接一把推开薛老大,整个脸都直接贴了上去,然后双眸越瞪越大,“烟霞紫, 中间好像越来越深,紫眼睛!” 紫眼睛? 苏三娘瞳孔一缩,这是比帝王绿还要珍贵的!苏三娘心中一喜,然后突然猛得停滞,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满目欢喜的小九。 【紫色为尊,师傅穿紫色最漂亮最合适了。】 她,她真的知道里面有什么? 薛老大也清醒过来,原来那死鬼老爹说的是真的!推开人继续解石,这次小心又小心,许久之后才将整个玉肉取了出来。玉肉不大,大约就是孩子拳头大小,可是它太漂亮了,水头清润之极,淡淡烟雾紫既飘又璀璨,玉肉中心已然深紫如墨。 真的是紫眼睛…… 惊叹声,鞭炮声灌入耳中,苏三娘还是怔怔的看着小九,裴凤卿忽然伸手帮小九理了理头发,修长如玉的双手挡住了小九的侧颜,苏三娘猛然回神,抬头,就见裴凤卿轻轻摇头,唇瓣轻合。 【交给我】 十连的鞭炮阿!苟家师傅几乎是玩命的往里面跑,竟是第一个到达的,看到紫眼睛的时候也傻了,瞠目结舌的看了半天,抖声道:“谁,谁开出来的?”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很快就把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天呐,真的是紫眼睛!” “老油条这里居然还有真料子!” “从他们手里选中真料,是谁这么好眼力???” 手中的玉是在太罕见了,它比帝王绿还要稀有,天然形成的紫眼睛,自古到今,也不过几个而已,今天,被自己卖了?薛老大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玉肉半响,不舍划过,早知道,早知道就自己开了呀…… 肩膀突然被人撞了撞。 耳边传来低语,“你可别想不开。” 这滇南公盘容忍自己这些人在这里,就算作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就行,反正内行人都心知肚明,上当的都是外地来的,他们也看不出来真假,只当运气不好没开出石罢了。 但现在玉肉已出,钱也收了,若这个时候反悔那是绝对不行的。 公盘的人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别说两年后的公盘能否再进,就是今天不卖,这滇南小镇都出不去! 而且,这行人,看着也不是好惹的! 薛老大摇了摇头,将脑中重重复杂的思绪都甩了出去,弯身,将紫眼睛递给了小九。声音无线羡慕,“小姑娘,现在它是你的了。” 什么,是个小丫头开出来的???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其中苟家师傅反应最大,早上还玩笑的说了一句小姑娘难道学观石的,现在人家就直接开出了紫眼睛? “小姑娘,这块紫眼睛你卖吗?” “我愿出,出……” 紫眼睛太过贵重,往年只在书籍中见过,它的价值根本不能用银两来判定,最先出价的那人反而噎住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要多少钱!小九伸手从薛老大手里接过紫眼睛,然后毫不犹豫的递给苏三娘。 “师傅!” 苏三娘心情复杂的从小九手里接过紫颜色,勉强露出笑容。 自然不是怕小九的【能力】,而是想着不能让她再开石了!一次还好,若次次都是如此,一定会被人当妖孽给抓起来的! “夫人,您卖么,不如您说个价?” 语气急促,双目紧紧看着紫眼睛,就算明天也不一定能有比紫眼睛出色的了! “不卖。” 苏三娘怎么可能卖? 人越集越多,苏三娘也无意在这里多待,裴凤卿抱着小九,裴十三拉着白秋秋,顾云顾昊在前面开路,直接往外走,结果听风而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外场的人都跑进来了,简直就是人挤人。 “小姑娘,你行行好,我女儿虽顽劣但真不是什么大错,您大人有大德,放了她的脸吧!” 程家爹爹突然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还牵着带着帷帽的程慕蝶。卫东也随之出现,在裴凤卿耳边低语了几句,裴凤卿听完神情无变。 小九刚开出了紫眼睛,本就是被所有人追逐的人,现在程家爹爹又来这一出,人聚集的更多了,这个福运爆满的小姑娘干了什么,都把人逼的生生要下跪了?苏三娘直接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速把原委道出。” 程家爹爹已经快急哭了,再不听话也是自己的女儿,女儿家的脸太重要了! “今早我带她回家让她一个人在屋中反省,谁知最后她哭嚎着跑出来了,整张脸都红肿不堪,我不敢耽搁,马上就带着她过来了。三娘,我知道今早是她出言不逊,但也不能让她毁了容貌呀!” “你也是女子,难道不知脸对女儿家的重要性吗!” 苏三娘非常确定张妈妈拿的笔墨没有任何问题,正欲反驳,裴凤卿却突然道:“是她亲口跟你说墨汁有问题的?” 小九还小,虽性子还算活泼,但被这么多人异样的眼光看着也觉得害怕,趴在裴凤卿脖颈不肯抬头,裴凤卿也不愿她被人这样看待,不等程家爹爹开口就直接冷言道:“自己洗了辣椒水又把脸弄肿,还敢到这来诬陷人。” “年纪小小,心思这般恶毒,长大也是祸害一方,程家老爷不如早点舍了罢,不然迟早会被她给连累的。” 裴凤卿说完也不管人信不信,示意卫东拔刀开路,径直走了。 洗了辣椒水又自己把脸给弄肿了? 裴凤卿的话让程家爹爹骤然一顿,低头不可置信看着僵住的程慕蝶,自己女儿自己清楚,如果是假的,她一定马上就反驳了,哪会像现在这般被人拆穿还一声不吭的?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因为人家说出了事实! “爹爹……” 程慕蝶半响后才开口,程家爹爹却没耐心听她说什么,极度失望的看着她,早上为了她丢了那般大的脸,虽然如此,但想着她受到了教训定会收敛一些,谁知她不仅没有改还变本加厉,对自己的脸都可以如此狠! 直接失神离去。 这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么…… “爹爹!” 程家爹爹头也没回,踉跄着走了。 回到家,卫东也从最快的顾云顾昊那里听说了小九早上发威的事迹,天呐,这真的是金娃娃!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荷包,还算着自己房里有多少钱,让神童分点汤就够娶媳妇的了! 裴凤卿没理会众人,直接抱着小九去了后面。 这小院后面有一片还算葱郁的林子,林中有一巨石横躺,表面光滑平洁,苏妈妈想着马上快入夏了,这巨石正好乘凉,把这边也跟着打理了!裴凤卿抱着小九坐上了巨石,眉眼轻舒,但小九一下子坐直了小身子。 每次哥哥单独找自己时就是要收拾自己了! 最近没干什么呀! 小姑娘如临大敌的模样取悦了裴凤卿,林风拂过眉眼轻笑,“你怕什么,我只是想问你,刚才的场景,这么多人看着你,那么多异样的眼光,你怕还是不怕?” 小九眨了眨眼睛,哥哥每次越云淡风轻事越大,选择了实话。 “怕。” 但是马上又补充道:“可哥哥在身边就不怕了!” 小姑娘虽然眼中还有慌乱陌生,但并无惊惧,显然刚才的场景虽然让她有些无措,但没有丝毫的惧怕,只是骤然有些反应不及,等再大些多经历几次就好了,裴凤卿确实也没有放在心上。 脑中想的是苏三娘刚才的怔然和小九的话。 轻轻叹了一声。 “小九,你一开始就知道,那里面有紫眼睛吗?” 小姑娘摇头。 “不知道呀!” “那你为何说紫色为尊,师傅穿紫色最好看?” “因为我想给师傅开紫色的玉石呀!” 小九小脸纠结了一团,想了半天,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年师傅的玉石都是我开的,每次我听到师傅念着缺什么玉石,我心里就想着一定要出一定要出,然后,就真出了……” 饶是裴凤卿的淡定都失了颜色。 “你,你是说,只要你想就能出?” 这,丫头真的是菩萨座下的童女吗,不然为何会这样眷顾她? 裴凤卿轻轻喘气,许久之后才又道:“开始那些铺子里也都有好玉,你为何都不进去看一眼?” “师傅说心里的感觉最重要呀!” 苏三娘知道有些能人异士在某些观感上面比凡人强许多,她以为小九也是这类人,而且小九初观石时人这样小,一点知识累积都没有,如何凭经验?只能凭感觉了,小九就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中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些店铺我就是不想进去,一点都不想。” 小姑娘烟波大眼定定地看着自己,满是疑惑,似在诧异这很稀奇?裴凤卿定眼看她许久,良久才叹气道:“这件事,除了我,你再告诉师傅和十三叔一声,其他人万不可提起,就连张妈妈也不行,知道吗?” 不是不信任张妈妈,只是她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说不定被人轻易就给诈出来了。 “诶?” 小九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裴凤卿又道:“明天我为给你寻最好的观石师傅,每日学观石的时间由一个时辰变为两个时辰。” 阿? 小九懵了,那我不是一点玩乐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上午看书练字,下午学观石,以前下午只学一个时辰的,还能留着玩乐的时间,两个时辰的话就直接晚上了呀,晚上还要练琴的! 不理会小姑娘天崩地裂的神情,裴凤卿直接揉了揉眉眼,随后直接仰头倒在了巨石上。 “我睡会。” 小九不会说假话,她说的一定是真的。那以后该如何办?刚对观石有了兴趣,她定不会现在放手,强行让她放弃只会让她不安。可她现在太小了,她学不了伪装,心里想什么,眼里都展现出来了。 要是她这个能力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不,就算那些人不确定,只要察觉到了一点半点,利益熏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万事无绝对,如果自己哪天没有思虑周全,她遭了别人的道,那时又该如何? 犯难之际,突觉身上有了小重量,睁眼一瞧,小丫头整个人覆在裴凤卿身上。 小丫头弯眉一笑,双手抱住了裴凤卿的腰。 “妈妈说睡觉不能凉着肚肚,我给哥哥盖住了,哥哥睡。” 笑的可乖巧可听话,裴凤卿睁眼定定看了她半响,伸手解开自己外袍将小丫头也包裹在了里面。罢了,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谁还有那个本事从自己眼皮底下把人抢走? 不仅卫东顾云顾昊,就连裴十三都被苏三娘提着耳朵教训,说不准给钱小九让她帮着买玉料,绝对不行!裴十三是什么人,他是听话的人么?离了苏三娘,转身就跑去找白秋秋了,我不给,我让秋秋给!正好秋秋也是这心思,两人一拍即合,拿起身上所有的钱,躲开了众人,悄咪咪的寻到林子去了。 林中裴凤卿小九正在安睡,青袍将两人包裹在一起,落叶纷纷,静谧无声。 裴十三:嘿嘿嘿,小伙子有前途,才这么小就吃人家豆腐…… 白秋秋:嘤嘤嘤,兄妹感情真的好好呀! 第62章 小九的紫眼睛一处, 暂居的小院访客络绎不绝, 不是来买玉的就是来见小九的。玉当然不会卖, 小九自然也不会见那些人,从午时起苏妈妈就一直在门口拦客, 口水都说干了人还是不停的来。 苏妈妈恼了, 直接唤来了卫东。卫东直接抱刀斜倚门口, 来一个说一句,一句不听就直接拔刀, 倒是拦住了。可上一波走了, 下一波没一会马上又来了, 卫东也渐渐失了耐心, 闭眼靠在门边,眉峰紧锁。 脚步声刚起,卫东就低语不耐。 “不见客不卖玉,请回吧。” 等了一会竟没任何声音传来,疑惑睁眼, 顿时就看到一名锦衣桃花扇公子,那人大约二十左右年纪, 眉目生得极好, 横眉入鬓,一身绯红春裳桃花遍布,这样花哨的姑娘颜色,竟更衬得他的那双桃花眼风流无限。 薄唇轻笑,声音清朗。 “鄙人张轻礼, 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无奈闲事太多,是以今日才登门道歉。” 道什么歉? 卫东疑惑间,随着张轻礼的话,身后的随从提了一个人上来,卫东抬眼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人已经昏过去了,直接被拖着来的,脸庞红肿根本看不出来个人样,卫东越看越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张轻礼轻笑。 “前些日子,这个不长眼睛的竟然讹到贵人门前了,小惩一番。” 这是小惩?卫东屏了屏呼吸,不仅看脸看不出来个人样,四肢都是诡异的曲折,显然已经断了……凝眉看向淡定微笑的张轻礼,“说讹严重了,我家主子也没放在心上,赔罪就算了,公子请回吧。” 这人瞧着不凡,难道这滇南小镇也有好不惹的人?回头得去查查。 被拒绝也不恼,张轻礼垂首轻笑,眼波清澈,再抬头时定定看着卫东。 “既然贵人不肯相见,不如,就卸了这蠢货的四肢,给平乐长公主,十三王爷,六皇子赔礼,如何?” 卫东一瞬间定定看着张轻礼的眼,张轻礼眉眼含笑不急不缓。 裴凤卿听到卫东的回禀后,眉眼亦微微顿了一会,“他准确的说出了我们的身份?”语调中不乏诧异。姑姑的朋友都不知姑姑身份,不然今早也不会有这一出了,虽然侍卫露了面,才短短半天时间,就调查出来了? 再有就是十三叔的朋友。 十三叔朋友众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但他能主动联系并且能介绍给自己的人,也不可能泄露彼此的身份,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起身,罢了,想再多都是有益,放下手中书籍。 “是敌是友,一见便知,请他进来吧。” 卫东领命出去传话,裴凤卿理了理衣袍,抬脚去了正厅。 张轻礼领着一众人进了小院,沿路既无拘谨也无恭敬,衣袍轻扬如踏春一般。见到站在正厅中的裴凤卿,桃花眼中闲适微微一缩,继而嘴角上扬更明显,踏过门槛,手中桃花扇一合,弯身。 “草民见过六皇子殿下。” 裴凤卿抬眼看向他。 “六皇子已死,不知你今日上门是为何事?” 裴凤卿不承认身份,这张轻礼也就站直了身子,微笑道:“家中下人前几日得罪了您,虽已惩戒一番,但心中到底过意不去,是以今日登门赔罪。” 裴凤卿看着随即被丢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张老三,眼眸一转对上了张轻礼的眼,一个微微泛冷一个春风拂面,裴凤卿叹了一声道:“赔罪就不必了,迟了三日才到的赔罪,裴某受不起。” 直白地点出了张轻礼赔罪是假,有事是真。 真要赔礼道歉,怎会等到三日之后? “裴某素来喜欢直来直往,张公子若有事,明言即可。” 张轻礼定定地看了裴凤卿半响,忽而笑容更灿烂,竟赞叹道:“当年听闻六皇子是先帝爷掌中志,虽未谋面心中亦暗暗揣度是何样的龙章凤姿,今日有幸得见,果然不负传闻。殿下是个爽快人,那草民就实话实话了。” 再次对着裴凤卿俯身。 “草民愿用张家两条矿脉换殿下身边那个小姑娘,如何?” 张家会成为滇南的龙头,甚至在满大周都称得上名号,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卖玉石,而是张家本身就拥有数条矿脉,这次最出名的滇南老坑,就属于张家所有。 竟是为了小九而来的? 裴凤卿转身缓缓走入正位坐下,平眉直视张轻礼的眼,缓缓道:“那颗紫眼睛,运气也好,福气也罢,这么小的孩子,公子竟舍得拿矿脉来换?” 不仅不恼,反而颇有兴趣的模样。 张轻礼道:“殿下有所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在意这些抓不住的东西了,小姑娘虽人小,但气运可一点都不小,不过五岁之龄,刚开出大玉不过几日又开出了那样的奇珍,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后面这句话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浓。 “呵呵。” 裴凤卿被气笑了。 “公子的意思是,今日不答应你,明日还会有下一个你,更多的你?” 张轻礼再次弯身。 “草民不敢。” 眉宇间一派从容,“草民是为了殿下解忧来的,殿下既然不愿意露了身份,自然不会喜欢旁人前来打扰,把那小姑娘予了草民,草民定会好生培养他,殿下亦可继续过清净悠闲的日子,殿下觉得如何?” 裴凤卿面无表情伸手拿过手边的茶杯,轻轻呼了呼面上氤氲的水气,白烟飘上脸庞罩上一层暖意,茶水入腹,暖意也跟着散去,眼眸忽地寒了下来,冷声道:“张家十二条玉矿,其中家主占六条,大公子和你一人分占三条。” 张轻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定定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似是毫无所觉,继续道:“而你的那三条玉矿,都分布在边缘地带,每年所产玉料也就值几万两银子……” 余下的话不用再接着明说张轻礼也听明白了,小九今天开出的那一颗紫颜色已经无价,两条玉矿一年也不过将将十万两,裴凤卿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别说十万两,就算百万两,裴凤卿都能眼睛不眨的直接送出去。 用银子来砸裴凤卿,本就是错了。 用任何东西来换小九,都是不可能的。 张轻礼瞳孔微缩,漂亮的桃花眼一片不可置信。这裴凤卿不是很缺人很缺钱么?那小姑娘确实运气不错,但运气总有出意外的时候,自己可以拼一把等得起,他等得起么?明明就已经把大皇子得罪死了。 现在被禁足自然找不到他头上来,但总有出来的那一天! “殿下要如何才肯割爱?” 裴凤卿摇头。 “千金不换。” 张轻礼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道:“那如果草民能提供何将军的事情呢,或者,殿下自己和他联系呢?”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双手呈上,“这是何将军托草民给殿下的谢礼,西北军士会永远记得您的慷慨。” 这才是张轻礼为何知道裴凤卿身份的原因。 何将军那边只找到了扬州的王府别院,结果那边已经人去楼空,又打听到他们来了滇南,张家和何家夫人倒有些亲戚关系,索性就让他们来找了,滇南本就是张家的地盘,稍稍留意就查出来了。 定定看着裴凤卿。 钱打不动,人脉关系呢? 锦盒不大,手掌大小,繁复的花纹彰显着它的不俗,裴凤卿不解。 “若是何将军知道你以此来诱1惑我,你觉得,张家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何将军曾是大周的猛将,虽现在已上年纪加上身体旧疾已不上战场,但刚正不阿的脾气并没随着时间削减反而越来越盛。裴凤卿见何将军见的多了,十分了解他的秉性,最不能拉拢的就是这种人,因为不但不会成功反而会招人厌恶。 不给张轻礼继续的机会,挥手。 “你走吧,不必再来了。” 张轻礼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是自己扳倒大哥唯一的机会了,哪怕只是运气! 正要再道,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童音。 “哥哥!” 脚步声也哒哒传来,回头看去,就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手牵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小九和白秋秋已经写完了今天的功课,出来撒欢了,小九好奇的看着张轻礼,张轻礼亦低头定定的看着她。 还没说话白秋秋突然道:“这个哥哥生的好漂亮,比我娘还漂亮!” 张轻礼:…… 依然没有他说话的机会,小九扭头不满。 “你上次不是说我哥哥最好看吗!” 千万不能说她哥哥的坏话,半点都不行!只是白秋秋这段日子和小九相处下来明白的最清楚的一点,眨了眨眼睛马上又道:“男子长成你哥哥那样就最好啦!长成他这样的,太男生女相了,不好不好。” “我娘说的,太漂亮的男子靠不住,一定要离的远远的!” 张轻礼:…… 白秋秋突然看着张轻礼道:“你娶亲了吗?” “肯定没有!” 张轻礼:…… “我娘说了,男子生的太好也不行,就跟他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就是因为太漂亮,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一!大!把!年!纪! 张轻礼深呼吸,强颜欢笑。“想嫁我的姑娘能绕这小镇十圈,明白吗?” 白秋秋不解。 “那你为什么还不娶亲呀,男子十五岁及冠,最多十六十七也都成亲了,我看你好像也过双十了,双十都还没成亲,不是因为你太漂亮是什么?” 那是因为我不想成亲! 这句话张轻礼还没来得及说,白秋秋突然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 “我娘还说过,年纪大了还不成亲的人,要么就是心中有念念不忘之人,要么就是身有隐疾!你瞧着也不像心中有人,你都没有黄花瘦,你肯定就是有隐疾了!” 张轻礼:…… 这是谁家的蠢丫头,赶紧拖回去,要控制不住手了! 第63章 张轻礼被白秋秋气得双颊紧绷, 脸色涨红早没了刚才翩翩公子哥的形象。 “小胖丫头你说谁有隐疾呢?” 秋秋一听这话就炸了, 她已懂事也知道爱美了, 最讨厌别人说她胖,胖怎么了, 又没吃你家的饭!“你!”白嫩嫩的手指着张轻礼, 不停的抖阿抖, 张轻礼一下子就舒坦了,桃花扇一张, 笑得那叫一个恶意满满。 “小胖丫头, 白团子!” 张轻礼说一个, 白秋秋脸就红一分, 眼睛瞪的越发的圆。 小九默默远离退到了裴凤卿身后,可怜地看着张轻礼。 哎呀,秋秋可轻点,别给人毁容了…… 张轻礼被白秋秋气得差点吐血,哪还有心思关注小九的眼神?依旧口不停, “你说说你,好歹是个女孩儿, 生的也算不错, 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被人是团成团被人踹着才能走,你阿,用不人踹,就直接能从门口滚到镇口了……” “嗷!” 白秋秋毫不犹豫的一个冲刺,头正正对着张轻礼的肚子撞了过去。 张轻礼遂不及防直接被秋秋给撞倒在了地, 脑勺磕在地上眼睛一阵眩晕,还没回神,白秋秋直接弹跳然后一屁屁坐了下去。 “我胖怎么了!” “又没用你的钱!” “你凭什么说我胖,凭什么!” 骂一句坐一下,张轻礼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裴凤卿平时和秋秋相处少,虽然秋秋和小九住在一个屋,但裴凤卿过去的时候秋秋总是躲去厨房找苏妈妈了,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一时间竟也被她这个疯狂的模样给吓住了。 才五岁呢,就已经这样容不得别人说她了,长大了还了得? 院子小,正厅闹出这样的动静自然也惊到了苏三娘和裴十三,两人齐齐出了房门走了过来,见到这个模样,苏三娘惊呼,“哎哟,秋丫头快别坐了,都翻白眼了!”裴十三眼睛一亮,“坐坐坐,说你胖就该打死!” 裴十三倒是了解了白秋秋这一特性了,咳,因为嘴贱,裴十三是第一个触这个霉头的人,小九亲观现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说这话。 现在好容易有第二个人中招了,裴十三自然兴奋了,苏三娘白了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把秋秋拽住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孩子不懂事,就没一个人阻止阿?” 小九:不敢,秋秋发火可吓人了…… 裴凤卿:他要拐小九,还指着我救他?呵呵。 裴十三:哈哈,终于有第二个了! 卫东顾云顾昊:只救自己人,这人谁呀?不认识,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白秋秋也不敢睁开苏三娘的手,可就是气不过,眼泪汪汪的,“师,师傅,他说我胖,说我团成团直接能滚到镇门口去!”苏三娘手一松眼睛一瞪,“怎么能这样说女孩子呢?继续,死了我担着!” 刚踹口气的张轻礼:…… 捂着胸脯一个翻身人就已经到了门口,惊悚未定地看着仍觉不足白秋秋,卫东顾云顾昊齐齐挑眉,动作这样利索,是个练家子呀,裴凤卿亦是抬眉看着他。 好好一个锦衣桃花小公子,此时头发散乱衣裳沾尘,怎么一个狼狈了得哟?张轻礼一直捂着胸口,连喘粗气都得小心控制,再让这个胖丫头坐下去都要吐血了都! “说我双十还未成亲定有隐疾,我瞧你现在这模样,双十也定是嫁不出去!” 白秋秋又炸了。 “我跟你拼了!” 张轻礼直接转身毫不犹豫的撒腿跑了,身后追着一个白团子,最后还挂了个跟去看热闹的裴十三。 苏三娘虽不清楚前面发生的事情,但听到张轻礼刚才说的身有隐疾大约就猜得秋秋开始说了人家什么了,顿时乐的眼泪都彪出来了,好好一大小伙子被说身有隐疾,能不生气才怪了,这人性子还不错。 话虽出口,到底没真生气。 摸了摸眼泪看向卫东。 “跟去看看,别让孩子丢了,也别让她再欺负人了,明明是她是嘴啐。” 卫东领命去了。 苏三娘缓了缓神,笑意止下去才道:“对了,他是什么人,是来做什么的?”裴凤卿低眉看向小九,小九一瞬间站直小身子,大眼眨了眨,哥哥我最近没干坏事呀! 裴凤卿低声缓缓道:“张家的人,替何将军送礼是假,用两条玉脉换小九是真。” 苏三娘对滇南已经非常熟悉,自然知道这龙头张家,他们还和何家有关系?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点,居然用两条玉矿换小九?直接冷笑道:“早知道就该让秋秋一屁股坐死他!” “两条玉脉换我?” 小九没忍住。 裴凤卿:“怎得,你还想去?” 小九挺了挺胸脯。 “十三叔说送我十条玉矿咧!” 裴十三脑子可精,小九既然有这个本事,他怎么会放手?直接想着干一票大的,周九已经不能满足了。虽然周九每年进账颇多,但苏三娘是精益求精的人,失手一点就直接毁了,既要好的还得看她心情。 不是一月只出一套,是苏三娘每月只给一套! 现在见着小九有这个本事自然不会放过,躲着众人就去诱1惑小九了,结果因为太憧憬未来,忘记嘱咐小丫头不能说出来了。 苏三娘冷冷的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裴十三。 “你说十三说要送你十条玉矿?” 小九点头。 “对呀,十三叔说只要每月看一次就好啦,还说分红就给哥哥,哥哥能办大事!” 小九本就对这个无所谓,裴十三也算会投机取巧,直接说道了裴凤卿身上,小九仰头看着裴凤卿,“哥哥放心,小九能挣钱,我能养活你的!”原来哥哥这么可怜,连饭都是吃师傅的,自己一分钱没有! 裴凤卿也跟着看着刚进来的裴十三。 张轻礼跑的快,白秋秋裴十三追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影子,秋秋不放弃,裴十三却是懒得再追了,为了看个热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划算!捋了捋袖子就回头,算了,还是回去想想怎么忽悠小九吧。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苏三娘裴凤卿齐齐盯着自己。 心里一抖,眨了眨眼睛。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再动一步蹄子给你剁了。” 苏三娘凉凉开口,阿姐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裴十三苦笑回头,“阿姐有何吩咐?弟弟一定给你办妥了。”脑子飞快转动,哪件事让阿姐发现了?是偷了她一套玉雕,还是借着她的名号出去嘚瑟了? 裴凤卿忽然轻声道:“前些日子婶婶来信了,问十三叔这些日子是否安分。” 裴十三不满。 “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写信?我怎么不安分了,我都已经是守寡了!” 苏三娘忍无可忍,咬牙道:“守寡是这么用的吗?再乱用词,信不信我直接让玉贞丧夫?” 裴凤卿眉眼一抬,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安分?那在扬州时我怎恍惚听别人说,许多人送了瘦马给您呢?对了,昨日您带我去见好友,那些姑娘,也是漂亮的紧呢,当时您搂的哪一个?好像粉色衣裳的那个罢?” “别别别,我做错了啥事你们直接说,啥过我都受着,可别告诉你婶婶!” “那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呀!” “那些瘦马我是收了,然后我又卖出去了呀,一个个都是好价钱!” 裴十三是真怕自家婆娘,哎哟,名字可文静,武将家的姑娘,从小就在刀剑里打滚,一言不合就直接挥鞭子!挨打了也地诉苦去,皇兄巴不得有人治着自己呢!唉,当初咋就相中她了呢,她那时候拿的是扇子可不是鞭子呀! 裴凤卿轻笑。 “侄儿可怜,竟要靠着姑姑和叔叔吃饭,叔叔可怜可怜侄儿赏些饭钱吧。” “不多,十条玉矿即可。” 裴十三这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莫名的小九,“你个小叛徒!”小九不乐意了,“什么小叛徒呀,我干什么了?”裴凤卿轻飘飘道:“信还没送过去呢。” 裴十三一下子顿住了,整个人都恹了。 十条玉矿十条玉矿! 嘤嘤嘤,大的没赚到私房钱全填进去了! 裴十三哀悼他的银子去了,走时背影都是踉踉跄跄的,小九不忍心了,拉了拉裴凤卿的袖子,软软道:“哥哥,十三叔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好受了?”裴凤卿微笑,“无事,哥哥能挣钱,不用小九养。” 小九抱着裴凤卿,笑的可甜。 “我的钱就是哥哥的钱,不养!” 裴凤卿揉了揉她的脑袋。 “乖。” 苏三娘无语转身,也跟着裴十三的步伐回了房,果然是女生外向,你咋不养师傅呢!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养哥哥,我的钱都是哥哥的钱?哼!你的钱都是我给的,你咋不向着我呢,才五岁呢,还没嫁呢! 哼! 小九挠了挠脑袋,不解看着苏三娘气愤快速离去的背影。 “师傅怎么也走了?” 裴凤卿微笑。 “她嫉妒。” “诶,师傅嫉妒什么?” 弯身将懵懂的小丫头抱起来,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小丫头最怕痒,轻轻一蹭就乐呵呵的,眼波大眼满是笑意,眉眼弯成了漂亮可人的弧度,完全忘记了裴十三和苏三娘了,只笑着和裴凤卿玩笑。 嫉妒我有这么好的一个童养媳呀。 第64章 小九趴在裴凤卿的肩头, 可怜兮兮的看着苏三娘, 苏三娘目光直视前方不为所动。伸手戳了戳苏三娘的师傅, 软软道:“师傅,今天为什么不准我出声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老坑的玉料么, 紫眼睛就一块也顶不了什么用呀。” 紫眼睛就一块顶不了什么用? 苏三娘抽了抽嘴角。 今天就是真正的好料了, 但昨天小九那个紫眼睛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滇南老坑开出的玉料,气运最好也就是如此了, 苏三娘已经知足。小九还太小, 不想她被太多人注意到, 她没有半分自保的能力。 人算不如天算, 总有顾虑不到的时候,不得不防。 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 “师傅已经知足了,不想再要其他的了,今天师傅就随意看看,合了眼缘就买, 不合就不买了,也没什么所谓了。” 小九眼睛一亮, 苏三娘马上又道:“合我自己的眼缘。” “今天你不准说任何关于玉料的事, 听到没有?” 什么嘛,小姑娘不乐意了,脑袋埋在裴凤卿脖颈处不理人了。师傅坏!明明说那么想要老坑的玉料,为啥不让自己开口?师傅坏,师傅坏死了!背了那么久的书为什么不让自己上呢!越想越委屈, 小声哼哼了起来。 裴凤卿抱着正在哼哼的小猪,渐渐落下人群。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那么不开心呢?” 裴凤卿刚才还没说话,小姑娘连他也恼上了,哼哼声更大了,就是不理,嘴巴都能挂葫芦了。裴凤卿也不恼,只缓缓道:“你自己想的,你觉得为什么师傅不让你出声?” 一句话就把小姑娘给问哑然了。 连生气都忘记了,大眼眨阿眨,迷茫的看着裴凤卿。 “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出声呀?” 裴凤卿:“你自己以为呢?” 眼睛眨的更厉害了,裴凤卿始终垂首看她,没有半分解惑的意思。小姑娘急了,抱着裴凤卿的脖子就一阵扭,软软唤人,“哥哥,哥哥最好了,哥哥告诉我嘛,哥哥~” 小身子一挺,嘴巴一噘,作势欲亲。 裴凤卿直接伸手将她的脸给摁住了。 “哥哥?” 小姑娘不解。 “咳。”裴凤卿略侧了侧脸,耳尖已经飘上了一抹粉红,跟在后头的卫东顾云顾昊眼睛闪闪发亮,裴凤卿回眸,三人立马齐齐望天。 神色严肃,只是眼中春波涟漪。 “师傅自然是为了你好,你还太小,不宜风头太盛。” 小姑娘不是太明白,裴凤卿更直白道:“还记得昨天那个张轻礼吗?”小姑娘点头,被秋秋收拾的那么惨的人,想忘记都难!抱着她往公盘走,一边走一边道:“如果你今天又开出大玉,会有无数个张轻礼,你想离开我们吗?” “不要,不走。” 小九立马摇头反驳。 “恩。” “等你大一些,有了自保的能力就好了,现在暂时忍耐一些。” 小九顺着裴凤卿的话细细想去,好像,刚才不该跟师傅发脾气?哎呀,自己好笨,师傅从来都是为自己好,她若不让自己做肯定是有原因的,要跟师傅道歉!抬头想跟裴凤卿说快些追上师傅,结果…… 伸手捏了捏裴凤卿的耳垂。 “哥哥你的耳垂好烫好红诶,怎么了?” 耳尖更红了。 卫东顾云顾昊:噗噗噗 “难道哥哥你在想什么羞羞的事吗?” 裴凤卿:…… 顾云一个没稳住直接摔倒在地。 严肃的看着小九,“羞羞的事情,谁告诉你的?”双眸一眯,“十三叔吗?”裴十三同苏三娘走到最前头,突然心中一寒,莫名看向四周,一切正常,错觉? 小九眨了眨眼睛。 “秋秋说的呀。” “秋秋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她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说裴凤卿了,拉着耳朵的卫东顾云顾昊也诧异了,小白团子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九闷了闷,有些不好意思看裴凤卿,小声道:“我不是没爹娘嘛,我就问秋秋平时怎么和爹娘相处的。秋秋说一到晚上她娘就不能陪她了,都和爹爹单独带在一起,她偷摸去了几次,娘的脸红红的。” “然后就有妈妈跟她说不要去偷窥,特别是脸红的时候,是夫妻俩才能做的羞羞事情。” “哥哥,羞羞的事情是什么呀?” 裴凤卿默了又默,很严肃地在想,是不是要把两个小丫头分开?白家那边也太不注意了些,怎能跟孩子说这些话呢! 伸手将小丫头摁在怀里。 “这些事你不用知道,以后也不准再跟秋秋说这些事情。” “为什么呀!” 小丫头不依,在裴凤卿怀里一顿挣扎,小身子扭阿扭,裴凤卿也不理她,追人去了。 白秋秋已经打听好了,那混蛋是张家人,今天定也会出现在公盘中的!早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一双大眼到处找人,昨天让你跑了,今天定跑不了了!突然身子一寒,抬头就看到裴凤卿正垂首看着自己。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躲十三后面去了。 小九哥哥瞧着好看,不知道为啥,就是怕他。 裴十三正不乐意呢,这时候一点都不想看到裴凤卿,看到他心中就生邪火,十条玉矿十条十条,那可是自己攒了好多年的私房钱!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白秋秋就往外面走,“走,叔带你去找那个混蛋小子!” 正如白秋秋所愿。 “走走走!” 爷两直接走了。 两个捣蛋鬼走了也好,苏三娘都懒得管他们了,领着其他人就进了公盘内区。今天才是真正的好料,来的都是行家,苏三娘等人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苏三娘是出了名的玉雕大师。 往常也是众人恭维之人,但今日,旁人看的可不是苏三娘。 而是抱着裴凤卿脖子的小九! 才五岁的小丫头,居然就开出了无价玉!无价玉,数年都出不了一回的,今年公盘人这么多,就是因为滇南老坑今年终于出玉料了,最有可能出无价玉就是今年,结果,被个五岁的小丫头拔了头筹! 昨日数人登门都不得见,今天更是忍不住了,见到小九就统统围了上来。 只是他们还没上前就被人给拦住了,拦住的不是卫东顾云顾昊,也不是裴十三的侍卫,苏三娘等人也是疑惑,然后,张轻礼出现了。 张轻礼今日换了一身靛青衣袍,将眉眼间的桃花压下去了些,看起来也颇为稳重的模样。 小九看到他就眼睛一亮,然后四处找秋秋。 张轻礼稳步上前,并未行礼也没唤人,只是对着苏三娘微微欠身,然后桃花眼定定看着小九,笑的温和,“昨日事多,小九可还记得我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姑娘也不等张轻礼的回答,拍了拍裴凤卿的肩膀。 “哥哥,往后面走些。” 裴凤卿依言退后了三步,小姑娘心满意足。 “妈妈说隐疾会传染的,哥哥要离他远一些!” 张妈妈昨天虽未亲眼瞧见,但事后也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拿玉脉换姑娘?怎么可能!先不说姑娘迟早要回周家的,就算不回,现在师傅公子王爷对姑娘多好?姑娘可不能生一点离别的念头,那可太寒人心了! 忙不迭的对着小姑娘嘱咐又嘱咐,直接把张轻礼说成洪水猛兽了。 隐疾?什么隐疾? 张轻礼在当地也是名人,张家本就是这行的龙头,他是张家儿子,生的又十分风流惹人眼的模样,不知道多少滇南女儿爱慕他呢,玩心重,双十还不愿成亲,难道是因为有什么隐疾?有几个想和张家联姻的人纷纷不停上下打量张轻礼。 若真有隐疾,这婚都成不得! 张轻礼额角抽了又抽。 明明已经派人引开那个蠢丫头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个词语! 呼~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可是金娃娃! 清心咒念了数次,几步走到苏三娘面前,轻笑低语道:“轻礼带着极大诚意而来,不管成与不成,还望长公主给脸,移步包厢坐一会子,可好?” 苏三娘做事全凭本心,昨天就觉得这小子性格还不错,左右现在时辰尚早,最好的料子还有一会才出现,倒也不急,点头。 张轻礼面上一喜,苏三娘又道:“离我远点,隐疾会传染的。” 张轻礼:…… 手好痒,那个蠢丫头在哪! 白秋秋裴十三一片茫然,“叔,刚才过去的那个真的是他咩?瞧着背影不太像咧。”裴十三挠了挠脑袋,“我也没看分明,再找找看。” 今日都是大买主,公盘倒也舍得钱财布置了一番,一个个包厢精巧别致,鲜果茶酒数样齐备,张轻礼带着苏三娘一行人直接去了张家的包厢,张轻礼也不打官腔了。 “长公主,昨日因思虑不周行为多莽撞,在此,给长公主六殿下赔罪了。” 张轻礼弯腰欠身,诚意十足。 苏三娘挺喜欢他的,生的好性子也不错。 “实话说与你,昨天的事不管是本事还是小九的运气,我都不打算让她在人前了,她不可能随你去,你若还是昨天的想法,趁早算了,说了也只是白费口舌。” 张轻礼直视苏三娘的眼。 “长公主不是在为她找观石师傅么?在下不才,虽不是鼎鼎有名,但自小也会。” “我也没打算让她出现在人前,出现在人前的是我。” 裴凤卿抬眸,轻声道:“意思是,你只要名声,其他一切不要?” 这位六皇子心可真够狠的,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一分不取了?张轻礼一瞬间看向裴凤卿,裴凤卿不急不缓微微叹气道:“养家难,小九又是女儿身,总要多些钱财傍身才是,若你他日变卦,小九又该如何处?” “跑路也需要银子呢。” 一个长公主一个六皇子还护不住一个孩子,需要跑路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轻礼咬牙。 “对,只要名声,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了这名声,大哥你还拿什么跟我争张家! “怎么到这来了,咱们的包厢不是这阿?” 裴十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张轻礼身子一僵,白秋秋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混蛋在这呢,叔,揍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昨天去古镇玩了,然后晚上还吃了烛光晚餐,开心开心=v= 第65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写小九长大了,你们觉得咧? 裴十三本来就憋了一股邪火, 不敢惹阿姐, 小六也是不敢下手的, 难道还不能收拾这个小兔崽子?直接狞笑着上前,“胆子挺大, 敢糊弄你十三爷了。”刚才在外面瞧见的人影和他一般的装束,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张轻礼毫不犹豫的躲到了苏三娘身后, 动作极其利索。 裴十三抽了抽嘴角。 “是男子汉就出来,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 张轻礼:“长公主他瞧不起女人!” 我去, 这小子!苏三娘眼睛一瞪过去裴十三就怂了, 还没开骂裴十三就直接转身对着白秋秋道:“你去, 敢还手, 爷废了他的四肢!”白秋秋可没裴十三的姑娘,鼓着包子脸就冲了过去。 “水晶虾饺,酱肘子,红烧狮子头,松脂馒头!” 张轻礼说一个, 白秋秋脚步就顿一下,口水不停的咽。 “本地特产玉温鸡, 乃是玉心所温, 鸡肉入口极化,养颜修身!” 白秋秋脚步彻底停下。 “你刚说的菜名,每天都要上一次!” “成交。” “行,不打你了,以后我罩着你!” 所有人齐齐抽了抽嘴角, 裴十三抬首毫不犹豫给了白秋秋一个脑瓜崩,“你个叛徒,不是为你出气么,你撤的最快!”白秋秋丝毫不觉得丢人,小胸脯一挺,“生气哪有好吃的重要?吃够了再说!” 果然小胖墩都是爱吃食的,幸好早有准备,张轻礼终于松了口气,这胖丫头打不得骂不得,还躲不得!暂且把白秋秋解决了,张轻礼再接再厉正要继续说刚才的事情,抬眸就见小九定定的望着自己。 这位才是真祖宗! 张轻礼微笑,“小九可是有什么疑虑?” 小九点头。 “你还没说给我多少钱呢,少了不干!” 经过上次的事情,小九突然觉得钱好重要!师傅的玉料要花钱,十三叔到处玩乐也要花钱,哥哥要养卫东顾云顾昊要花钱,秋秋的点心要花钱!自己一定要努力挣钱,挣多多的钱,不然不够花! “诶,小丫头怎么突然爱财了?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住了?” 苏三娘笑着打趣。 裴凤卿亦垂首看她,小九往日并不在意钱财,今日怎么特特提这个了? 小姑娘忧心忡忡。 “钱不够花了!” 原先攒的钱已经全部给了裴凤卿,给了哥哥的东西小九从来不会想要回来,舒舒服服窝在裴凤卿怀里,仰头看着他,烟波大眼满是真诚,“哥哥,我能挣钱,挣好多的钱,不抢十三叔的玉矿,还给他吧。” “我的钱都是哥哥的,不要十三叔的。” 昨儿晚上小九瞧见十三叔在廊下自言自语了,那十条玉矿跟要了十三叔的命似的! 苏三娘再次翻白眼,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什么都是为了哥哥!裴十三眼睛一亮,突然道:“小九呀,十三叔家里有两个哥哥呢,模样生得好又体贴,什么时候去叔家里坐坐呀?让哥哥陪你玩!” 什么小六都一边去,这样会挣钱的金蛋蛋要忽悠到自己家才是正经! 裴凤卿的感动还没发芽就被这煞风景的裴十三给弄得哭笑不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裴十三,凉凉道:“十三叔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微笑淡如往昔,棕黄色的瞳孔一片和曦,触及到裴凤卿眼神的裴十三却一抖,瞬间清醒过来,望天,“诶,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苏三娘毫不犹豫的嗤笑一声,明晓得这是小六逆鳞还去碰! “小九想要很多的钱?” 众人还在嬉闹,张轻礼若有所思的询问,声音微带异样,裴凤卿抬眸看向她,突然道:“小九不会出现在人前。”张轻礼腹稿还没想好就已经被裴凤卿一棍子打死。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一副你们做决定的模样。 “今天就有个来钱的好机会,大大的机会。” “今日我和大哥赌斗,谁选中的滇南玉料最多,对方所有玉料都归多的所有。她若要参加这个,必然是要跟在我身边的。但话说在前头,今日买玉料的钱,一部分是我私产,一部分是公中所出。” “若赢了,对半开,剩下那一半,是要交给家里的。” 滇南老坑的玉料少且珍贵人人都想要,公盘自然希望钱越高越高,但再高都有个限度,再者,主要是神仙难断寸玉,实打实的老坑玉料也不可能一定开出好玉,那价钱这样高,没多少人愿意下手了。 索性想了个法子。 将数个老坑的玉料堆积在一起,价格都比平常高数倍不止,而滇南老坑的玉料也在其中,今日所有玉料,只能看不能动,选定交钱离手,最后一起开石解石,每个玉料下方都做了标记,是不是滇南老坑玉料,最后才能知晓。 “赢了会有很多钱吗?” 小九已经彻底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裴凤卿伸手将兴奋的小丫头摁回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只看张轻礼,没有一丝波动。 “你和你哥哥的赌斗与我们何干?小九若真有本事,又何必去帮了你?将所有她看中的买下就是了,你们两兄弟一块都没有岂不更好?” 所有一起买下,就算你有那个钱财有那个眼力么!张轻礼张口欲要反驳,话到嘴边却突然一顿,想起了那个紫眼睛,居然是从老油条手里买到的紫眼睛!这匪夷所思的程度已经远超从今日真正的老坑玉料开出无价玉了。 抬眸定定看着裴凤卿,桃花眼一片复杂。 别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而这位六殿下,见了兔子也不一定撒鹰! 裴凤卿也不理怔住的张轻礼,一手摁着小九,一手捏着她的包包脸,暗暗使劲,白玉的小脸一片嫣红。“唔唔唔。”小九被捏住发不出来声,莫名其妙的看着裴凤卿,哥哥你无缘无故欺负我做什么! 裴凤卿不理,只玩着她的脸。 捏了半天还不收手,小九也恼了。 “啊呜!” 脸一侧,张口就把裴凤卿的手指给咬住了。 小白牙磨了又磨,烟波大眼得意洋洋的看着裴凤卿,你再捏我呀!软嫩的小舌头扫过裴凤卿的指尖,裴凤卿一怔,指尖触感酥麻难耐似轻羽在心尖轻勾,嫣红悄悄爬上耳尖,悠得收回了手指。 小九挑眉。 怎么不玩啦? 苏三娘低头看着指尖的丹寇,鲜红似血,“啊呀,我突然就不生气了,这样的场景我要看十年,想想也值得了。”裴十三赞同点头,微笑,“那十条玉矿叔也不生气了,当心身子,别憋坏了。” 裴凤卿:…… 张轻礼刚在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此时和白秋秋一般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 再次伸手将小丫头摁进怀里,右手执杯轻抿,喝口茶的功夫面上的嫣红已经褪去,也不理会两个心灾乐祸的大人,只看张轻礼,轻声道:“想清楚如何劝服我了么?时辰已经快差不多了。” 耽误的这功夫,大约还有一刻钟,最重要的玉料就要开盘了。 张轻礼定定看着裴凤卿没有丝毫波澜的双眸,忽地下跪。 “实不相瞒,今日赌斗,乃是父亲对我和哥哥的考验,今日输赢就确定了下任张家家主。” 张轻礼模样生的就风流,行事更为乖张,瞧着就不像是可信之人。张家传位历来只看能力不看嫡长,张家大哥生的稳重,行事也颇有章法,站他那边的人许多,不对,不是许多,是没有人站在张轻礼这边。 再次深呼吸了一口。 “我哥哥,守成有余扩张不行,行事太过稳重,一点险都不肯冒。” 同为张家子,那边知道的消息更快,而来的却是张轻礼,就可见端倪了。 “若今日我赢了,日后小九再略微协助我一番,我定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张家。” 深深凝视着裴凤卿的双眼。 “若我拿下张家,日后,张家便是六皇子的钱袋子,如何?” 张轻礼想的很清楚,六皇子现在人在外漂浮,需要的就是钱和势力,张家虽在朝中没有势力,这钱,可是从来都不少!哪里都少不了打点,这已经是张轻礼最大的诚意了。六皇子,先帝爷最疼爱的六皇子。 赌一把。 输了,也不过和今天输了一般一无所有。 赢了,张家就再也不单单是这滇南的龙头老大了! “我不要你的钱。” 裴凤卿轻描淡写的就直接拒绝了。张轻礼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凤卿,这样都不行?这个小姑娘有那么重要?裴凤卿松手将怀里的小丫头放了出来,小丫头被憋的满脸通红,头帘散乱纷飞,不满地等着裴凤卿。 大眼清亮有神。 裴凤卿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今日小九跟在你的身边,不管你如何说,掩耳盗铃也好,反正不能明说是小九指点你买的。” 反正这滇南也呆不长久,很快就要回流云村了,那里,没人进得来。 棕黄色的瞳孔定定看着惊喜的张轻礼。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掌控张家。” 张轻礼惊喜,“半年时间足矣!” “十年时间内让张家成为天下首富。” 别说张轻礼了,就连苏三娘裴十三都诧异看着裴凤卿,好端端的,弄一个天下首富做什么?裴凤卿不理会苏三娘裴十三,只看张轻礼,浅笑,“敢应么?” “如何不敢!” 张轻礼桃花眼中再不只是风流,而是野心与癫狂。 “那殿下是否会为张家铺路?” 张轻礼心跳雷鼓。 “自然。” 裴凤卿点头。 张轻礼深深呼吸了好几次,“那,殿下预备让张家付出什么?” 目光忐忑的看着裴凤卿,张家只有钱,就算真成了天下首富也只有钱,六殿下不要钱,那他要什么? 将闷在怀里不高兴的小丫头正对着张轻礼。 “她生,张家盛,她死,张家亡。” 张轻礼总算明白为何那日自己是有多错,这个孩子,竟对六皇子这般重要?重要到为她弄出一个天下首富自己什么都不取?张家的兴旺全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的态度就是六皇子的态度…… 震惊兴奋种种热烈的情绪让张轻礼微微有些耳鸣的错觉,双眸深深的看着小九,小九莫名,有些害怕的往裴凤卿怀里缩了缩,裴凤卿握住她的肩头不让她后退。 张轻礼双手掌地,头颅深深低下。 “张家张轻礼,见过姑娘。” “他,他做什么呀?” 小九不明白地看着裴凤卿,裴凤卿揉了揉她的发,只是微笑。 天赋异禀也罢,逆天福运也好,没关系,我为会你铸最坚强的堡垒,不管现在将来,不管多少觊觎你的人,都不会有机会的。 第66章 昨天开出紫眼睛的小姑娘, 今天和张轻礼在一起!张轻礼抱着小九出去时,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内场, 张轻礼是谁?张家嫡次子,最近和他大哥争的风生水起的, 而张家的这场比斗, 很多人也知道。 这位小姑娘, 昨天那么多人拜见都不得入门,张轻礼是想了什么法子把人都直接带身边了? 张家大哥张轻言已年满二五, 容貌端正衣着一丝不苟, 瞧着就是一片稳重。此时他正被数位经年老观石师傅围着, 目光微微凝重地看着张轻礼, 不,准确来说,看的是被张轻礼抱着的小九。 跟着长公主十三王爷六皇子的小姑娘…… 随从察言观色。 “大公子放心,那小姑娘年岁那样小,昨日定是运气。” “就是就是, 有一个小姑娘又如何?二公子那边可什么人都没有!” “不过一个小姑娘……” “闭嘴!”话音未落就被张轻言厉声喝止,“对那个小姑娘客气点, 再让我听到你们诋毁她一个字, 别说张家,这一行都别想进入了!”跟着那样尊贵的三个人,这小姑娘的身份能简单了? 不过一个小姑娘,何必这样?心中腹诽,可在张轻言严厉的目光下, 不敢再出声。 赌石之人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小九并不想被张轻礼抱着,但确实人太多,委委屈屈缩在张轻礼怀里。张轻礼低头看去,只见小姑娘双目放空,小嘴静静抿着,脸上明晃晃挂着不高兴。 难道自己魅力下降了? 不对阿,昨天出去溜一圈,收了多少个荷包手绢呀! “这滇南虽小,但玉能者众多,等公盘结束后,我带你去好不好?” 小九眼皮都不抬。 “哥哥会带我去的,不要你。” 张轻礼:…… “你哥哥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照顾你的一生,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后辈,你要试着习惯我,懂吗?” 她生,张家盛。后面那一句张轻礼不会去想,也不会让后面那句的情况出现,已经做好了承诺就定会遵守,张家的所有日后都紧紧缠绕在这个稚龄小姑娘身上,会穷尽一生护她周全。 “托付给你?” 小九终于抬了眼皮,烟波大眼定定看着张轻礼,瞳孔黑亮。 怎么,这词用的不对? 小九凉凉道:“你叫我姑娘,那就是你听我的话,而不是我听你的话。你听我的话,还说要照料我?” 张轻礼手一抖,突然有种把祖宗扔下去的冲动!本以为那个白团子说话已经够直白,这位瞧着可爱,说话更戳人心!小九又道:“托付也用的不对,哥哥会一直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托付与你?” 小眉头紧紧皱着。 “你没读过书?” 张轻礼:…… 深呼吸再深呼吸,不可以做【不肖子孙】,她是祖宗,她是祖宗! 张轻言带着一群人走到张轻礼身边,眼神定定看着小九,道:“二弟请了个好帮手?怎么请来的?”张轻礼眉峰微挑,下巴轻扬,“大哥说的哪里话,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帮手?不过是带在身边罢了。” 众人:说这话的时候,把眼里的得意收起来一些好么! 两人虽为兄弟,但实际谁也瞧不上谁。 张轻言觉得张轻礼行事太乖张,一点规矩礼法都无,张轻礼则觉得张轻言为人太过老成暮气,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都没有,张家落在他身上,这辈子也就是个滇南的龙头了,想壮大绝无可能。 “二公子看到大公子都不需要唤一声哥哥么!” 张轻言还未说话,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的正是张轻言的死忠。 张轻礼一笑,然后毫无预兆的一脚踹了过去,那人直接被踹飞在地上翻滚了数次,张轻礼冷笑:“我和大哥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狗奴才插嘴了!”众人刚震惊,张轻礼却又忽然换上了微笑。 微微欠身。 “大哥也知道弟弟一向性子冲动,想来是不会怪罪的?” 当众踹自己的人,这等丢人的事情张轻言自然不会忍,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一个清脆声音突然响起,“什么时候开始?” 兄弟两一僵,垂首看去,是小九。 小丫头眉头紧锁,粉嫩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小丫头已经微微有些暴躁,满脑子都是哥哥,哥哥,一点都不想听到关于这两兄弟的事情!兄弟两瞧出她不高兴了,一个认她是祖宗,一个认她是贵女,都不敢得罪。 彼此对视了一眼,转身各自行动。 张轻言低声吩咐道:“派人跟着他们,主要是那个小姑娘,再派人去查,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是。” 随从低声应了一声,利索的钻出了人群。 小九跟着张轻礼去了,苏三娘带着其他人也出去了,白秋秋和裴十三也跟着凑热闹了,刚才还稍显拥挤的包厢只剩裴凤卿一人。裴凤卿斜靠在椅背上,广袖玄纹长袍松松划过,衬得在扶手轻敲的手指更洁白如玉。 寂静的包厢里只有裴凤卿一点一点敲椅子的声音,声音平缓,凤眸里的思绪越来越重。 顾昊从外进来,双手呈上信封。 “公子,张轻礼的所有事情都在里面了。” 短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顾昊就已经查到了张轻礼的所有,这自然是靠着苏三娘的人脉,滇南她常来,这边自然也留了人手。裴凤卿伸手接过,低头细细端详起来。 顾昊道:“公子对神童真好,张家虽是商甲之流,但在这行倒真的说的上话,神童又有这方面的天赋,张家来打掩护是最好不过的了。”权势虽重要,但一行人知道一行事,以后玉石方便,由张家出面更为妥当。 裴凤卿不言,依旧低头看手中信,半响后抬首将信尖递向一旁双烛,火舌缠绕,声音也随之响起,“倒也有些本事,也不必废太多心思。” 张家之事虽是一时兴起,但这张轻礼也真是个人才。 虽是次子,性情也颇胡闹不得人心,就靠着几条边缘玉脉愣是和张轻言不分上下。 口里说着夸赞的话,面上却无一丝笑容,顾昊自幼陪在裴凤卿身边,见他眉心微皱,便道:“公子有其他不顺心的事情?”裴凤卿没有回话,而是道:“张轻言那边大约在查小九的身份了,你现在去告诉张轻礼,拦住。” “如果小九身份被查出,之前一切作废。” “是。” 顾昊对裴凤卿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至于张轻礼会是怎样的反应,那就不在顾昊的考虑范围之类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拿什么护住神童,趁早滚蛋。 顾昊离去后包厢再次恢复寂静,裴凤卿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许久之后包厢内突然出来一声叹息,声音很轻,气息却长留。 却说小九这边,内场最主要的盛事终于开启,这次再无外行人,也没有此起彼伏的解石声,所有观石师傅都蹲在玉料前细细查看,这里的玉料太贵重,都是好料,价格也都奇贵,若财力不足,一块就得伤筋骨。 一刻钟过去了,竟还无人选定。 张轻礼也收起了玩笑之色,抱着小九,步伐缓慢地在玉料中走来走去,所有玉料都是一看便走,没有在任何一块玉料前停留。后面瞧瞧跟着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这人,竟是一块都没看中? 不说那个小姑娘,张家的比试他也不管了? 张轻礼似没察觉后面跟着的人,每块都像在细看,又都像是不满意。围着所有的玉料走了一遭,然后径直回到张家人的队伍去了,这边留着的,全是张轻礼的人,虽无一个观石师傅,但都绝对忠心。 一群人直接将张轻礼小九围住了,旁人垫着脚尖也看不到里面人在做什么。 “如何?” 张轻礼低语,声音带着忐忑,成败就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 小九还未答话,有人却忍不住了,一人径直上前低声道:“二公子,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信这个小姑娘的话,她昨日虽开出了紫眼睛,但今日之事这般重大,如何将所有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家里的没有,外面咱们重金聘请的观石师傅也有呐,好歹拼上一拼!” 张轻礼行事未乖张,但有一个好处,只要认定了,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但这人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勉强道:“外面的人比的上我们家的人?”张家身为滇南龙头,这最好的观石师傅自然也在张家。 那人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反驳。 外面的就算不如何,总比一个小姑娘好吧? 张轻礼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低头只是看着小九,“看好了么?要不要再看一次?”张轻礼心里也没底,长公主说她观石只凭本心无需细看,刚才看似闲庭阔步实则充满紧张,若小九哼一声,自己怕是会紧张的跳起来。 这都是钱,都是给哥哥的钱!虽然心中十分想念裴凤卿,但这事小九也用心了。 直接趴在张轻礼耳边说话,张轻礼眉目十分认真,一个字都没错漏。 先前一直跟着张轻礼的人见张家人终于散开,眼睛一亮,谁知张轻礼没动,而是下人直接带着银票去了玉料场,然后,然后后面的事惊呆了所有人的眼。 居然看都不看直接开始买! 这里可不是外面一斤几十两的玉料,这是一斤二百两的玉料!惊讶的功夫张轻礼的人已经买了数块玉料,上万两的银子已经出去了。惊讶声渐起,张轻言那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动静,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还是那么喜欢哗众取宠。 一个时辰后,所有玉料都被卖定离手,公盘之人也站了出来。 “今日这里的玉料出自三个玉矿,一个龙山,一个翠鸣,一个滇南。” 龙山玉矿翠鸣玉矿也是上百年的老坑了,好玉大玉无价玉都出过,只是没滇南老坑那么惊人,若平时单买,价钱大约也在一百两以上,今日加上滇南玉矿,虽翻了倍,但还在众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快说这次的标记是什么!” 心急之人已经不想再听无用的话。 性急人年年有,公盘之人也见怪不怪,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朗声道:“龙山为白,翠鸣为绿,滇南为黑,诸位,请吧。”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搬动石底,滇南玉料落在谁家了,黑色黑色黑色,不停的有失望声响起,张轻礼抱着小九没有动弹,整个人都死死看着掀石的自己人,不停的分辨他们的神色,是惊是喜? 等了一个时辰,小九都等困了,小小打了一个哈切,双眼朦胧,好像窝在哥哥怀里睡一觉。 张轻礼垂首看她,一点都不担心么?不知为何,躁动的心跳慢慢平静了下来。 “公子,黑色黑色!” 张轻礼的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自己脚下的玉料对张轻礼兴奋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头要炸了,留言我周末再回哈,这几天突然离职了好几个人,我忙成狗了QAQ 第67章 抱着小九的手猛得一紧, 小姑娘的瞌睡都被箍没了, 抬头看向张轻礼, 却见张轻礼那双桃花眼再无半分风流,只剩紧张到极致的愕然上面坠着点点欢喜, 亮的惊人。小九偏头, 怔怔看着张轻礼的眼, 双眼满是不解。 张轻礼骤然回神,抱着小九大步走过去。 瞧着玉料下方黑色印记, 向来玩世不恭的人竟身子有些隐隐发抖。 真的是滇南老坑的玉料…… 先前劝张轻礼那名随从这时也满目惊喜, 双目竟隐隐泛湿, 看着不解的小九, 恭敬弯身。小姑娘,谢谢你了……小九看着他低下去的头颅,偏头,目光更为不解,耳边传来的是张轻礼沙哑的声音, “姑娘,谢谢你。” 小九抬头看着张轻礼, 又四顾周围惊动的张家人, 眼睛眨了眨。 张轻礼这边的动作自然看进了张轻言的眼里,满目愕然的看着仍在张轻礼怀中的小九,自己弟弟有几分本事他自是清楚的,虽在观石方面颇有天赋,但经验不足, 算不上惊艳,公盘首个滇南老坑玉料不可能是他选中的。 一定是那个小姑娘! 她,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张轻礼那边欢喜,这边便是惆怅,“公子莫急,这才一块呢,还早呢,没到最后不可轻言定胜负!”话虽如此劝,但张家人都知道,这次比试关乎着下任家主是谁,如果大公子这次败了,跟着的人能有好? 二公子可是锱铢必较的人! 张轻言也缓了缓心神,点头,“继续开吧。” 已经有一块滇南玉料定心,张轻礼这时也稳住了心神,继续等待开石,等待下一个惊呼。领口被人轻拉扯,低头看去,小九仰着头,软软道:“那块白色印记的,可以给我吗,我给你钱。” 张轻礼顺着她指的玉料看去,是龙山玉矿的。 “除了滇南玉矿的,其他的都可以给你,不用钱,这是我对你的感激。” 小九缩回了身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大眼。 “就要那一块,我会给你钱的。” “你悄悄的送到师傅那里去,不要让旁人知道就好了。” 激动的情绪已缓,张轻礼也察觉到小九的兴致不高,若先前一心想着她是为了让她帮助自己,可经和裴凤卿的谈话后,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底,和整个张家的位置等同。轻声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小九道:“我不想在这里了,可以送我去哥哥那里么?” 经过和裴凤卿的谈话,张轻礼已知这个小姑娘在六皇子心里有多重的份量,现在见她这样也不觉异样,两人感情好这样也很正常。现在玉料已选定,胜负都已经定了无可更改,小九想离去自然也行。 张轻礼也不管开石还在继续,抱着小九就往包厢走。 这位小祖宗可不能经别人的手。 二人回到包厢时,卫东守在外面,裴凤卿一人独自在里面垂首看书,见小九回来,眉峰轻挑,轻声道:“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张轻礼刚走到座椅小九就扑进了裴凤卿怀里,整个小脸都闷在了裴凤卿怀里。 一手护住她软软的小身子,一边抬眸看着张轻礼。 怎么回事? 张轻礼摇头,道:“不知,刚才突然就有些恹恹的了。” 裴凤卿点头。“你出去吧。” 知道兄妹要单独相处,张轻礼也记挂着外面的事情,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碰了碰小九乌黑的小揪揪,轻声道:“怎么了,开石失败了?”小姑娘一下子直起身子,小胸脯挺的高高的,“怎么可能,我看的不会错!”就算开石还没开完,但小九就是知道,不会输的。 裴凤卿仔细看她,半响后才道:“那刚才那个恹恹的小丫头是谁?” 小九盘腿坐在裴凤卿腿上,手拽着他的衣袖,丝滑的绸衣上褶皱浅浅,对着裴凤卿道:“哥哥,我有件事想不明白,不想和其他人说,就想问哥哥。” 裴凤卿垂眸看她静等。 小九偏头,很是疑惑。 “哥哥,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呢?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为什么别人这么高兴? 裴凤卿微挑眉,不是很明白小九的意思。 小九又道:“就是今天那个滇南老坑的玉料,我知道师傅很喜欢那个,师傅若是得了,一定很高兴。可我今天看到张家人,我觉得他们好像太激动了,眼睛亮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师傅常说,玉石天定,让我不可得失太重。” “那为什么张轻礼他们会这样?” 而且,那样的眼神,说不清什么感觉,就牢牢记在了心底。 小孩子说话直白简略,裴凤卿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伸手在小九的腿上轻按,小姑娘舒服的眯了眯眼,仰头甜甜的望着裴凤卿。也不知何时起,小丫头爱上了盘腿坐,小小的人儿团成一团,一会子又嚷嚷着腿麻了。手上力度不轻不缓,小九求知欲都被揉没了,双眼半阖昏昏欲睡。 裴凤卿清润的嗓音响起。 “姑姑教你不可得失太重,是因为这件事对你,对师傅,若有便是锦上添花,若没有,叹息一声也就罢了,对你她都是无足轻重,可对张家人而言,就不是如此了。” “对张家人是什么?” “对他们来说,便是生与死。” 小九不解,“玉料如何跟生死挂钩了?” 小姑娘双眼满是不解,裴凤卿却不想刚懂人事的她知道这些事,而是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我且问你,你当初问秋秋家中人事相处的时候,双眼是怎样的?” 小九瞬间低头。 “我如何看得到自己的眼睛。” 裴凤卿垂眸,乌黑浓密的发帘遮住了小姑娘半张脸,长睫再掩,眸色也瞧不见了,整个身子就写了两字,逃避。长指伸出,捏着她的下巴轻抬,小九被迫抬头,大眼似氤氲了一团水汽,有些朦胧。 裴凤卿的眉生的尤其好,斜眉缓入鬓,眉尾轻扬,清雅中又不失洒脱。但此刻眉目微潋,冷硬浮于表面。声音也跟着泛冷,“一说到这个问题你就不高兴,跟我都是这般,若他日见到你的父母,你是不是会马上哭出来?” “我不会哭。” 小九说的毫不犹豫。 “我会当面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我只想知道原因。” 梗着脖子满目倔强,裴凤卿松手,不想去拆穿这个逞强的小姑娘。 缓了缓才道:“之所以提这个,是为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说他们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他们心心念念求而不得,若你父母不是不要你而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才松开你的手,经年后再见,你亦会如此激动。” “夙愿实现,谁的眼睛都会点满星星。” 说完竟不再看小九,继续拾起一旁的书籍,就这么看起书来。 小姑娘怕了,可怜兮兮的拉着裴凤卿的衣袖,“哥哥,我不是故意跟你生气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到他们我就觉得好难过,控制不住自己,哥哥,你别生气好不好?” 裴凤卿不言,眉目没有丝毫变化。 “哥哥~” 小姑娘又快哭了,大眼氤氲水汽更重。 裴凤卿终于抬头,却道:“我刚才确实是故意提你父母的。” 小九:…… “我宁愿你日日在我面前哭,也不愿别人来揭你伤疤。” 这个伤疤在见到周家人之前都好不了,而见到周家人之人说不定还会恶化。让她一个人憋着,随着时间增长不仅不会好转,说不定哪日腐烂了都不知道,既如此,还不如日日揭来一遍,疼阿疼的,就习惯了。 小九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裴凤卿又道:“你想什么时候见你的家人?” 随时都可以见吗? 小九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一顿。 “六年后。” “原因。” 小九呼了一口气,道:“张妈妈说,家里人势利眼太多,我就这么回去,不仅问不出原因甚至还会被嘲笑奚落,妈妈让我好好读书,六年后考上云舒,到时候可以挺直腰板回家,不需讨好谁。” 张妈妈的话原也没错,只是眼界终究太浅。 一个云舒算什么?小九现在拥有的一切,早就是那些贵女求而不得的了。 裴凤卿没有发表言论,轻轻颔首。 “好,那就六年后见。” 小九和裴凤卿一起生活了几年,虽然裴凤卿常年神情淡淡,但小九时时刻刻注视着她,对于裴凤卿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到,有时候卫东都不知道裴凤卿生气了,小九都知道。小心道:“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裴凤卿摇头。 “没有生气。” 小九噘嘴,“哥哥你就是生气了,你不高兴了,我知道!” 小姑娘性子拗,若此时不跟她说分明,不知道她会记多少天。妥协的叹了一声,无奈道:“并不是生气,只是为你的难过生气不值而已,因为那无关紧要,只是你太小,还不能明白而已。” “无关紧要?” “父母是无关紧要的?长大就不会因为他们难过了吗?” 小九不明白。 裴凤卿细细解释。 “若父母生你养你,自然要记恩孝顺一辈子,若他为老不尊生而不养,他们已经失去了做父母的资格,你也不必记着他们。” 伸手抚着她的发,眉目清浅带笑。 “说你长大之后不会难过,是因为你长大后就明白了你拥有了什么,长大后就明白了舍弃,心伤固在,偶尔想起还是会感伤,但绝不会再因为它哭泣。” “你现在难过,就是因为你不明白。” “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明白你拥有世间所有的繁花,父母情,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心有所念,说到底就是拥有的太少,如果你已拥有了一切你所想要的,偶尔来点遗憾,也不过就是遗憾了。 裴凤卿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仍是不太明白。大眼眨阿眨,一片茫然可爱的紧,裴凤卿轻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包脸。 “六年,你回京城上云舒的时候,哥哥送你世间所有繁花盛景,那时你就明白了。” 第68章 京城码头从来都是人来人往人头涌动, 现在更是热闹, 码头前停了无数小轿车辆, 以春花为坠,流苏为窗, 一个比一个鲜艳, 瞧着便是给年轻姑娘准备的。码头之人也不觉有恙, 今年正是三年之期,云舒开试了。 云舒开试不亚于男子科考, 每年这个时候, 数千名各处女儿齐齐汇聚京城, 就为了那三十个名额, 一旦进入云舒,锦绣前程搓手可得。亦早有那头脑聪慧的人,拿着往年试题贩卖兜售,暗处甚至有买今年试题的,但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了。 “人散的差不多了, 我们也下去吧。” 九年过去,顾云顾昊也从翩翩少年郎走向了稳重, 幼时顽劣早已消弭。张妈妈应了一声, 随即走向里侧,踏进门口便看到一名身姿窈窕乌发及腰的少女临窗而站,手边放了一盆暮春依旧娇艳的桃花。 “姑娘,我们该下去了。” 少女转身,年岁不大, 刚刚褪去女童的稚嫩,眉目间已有女儿的倩丽,乌发雪颊,一双眼睛生的尤为漂亮,瞳孔清亮春波潋滟,看一眼就入了迷。轻轻一笑,道:“妈妈,怕吗?” 三岁离京,现在自己已经十四岁了,从蹒跚学步到了含苞待放,懂事起就在外地,竟是第一次来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生在这里,养在别处,个中滋味,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张妈妈抬头,窗外遥遥可见京城二字,自然也是感慨万分。 当初带着姑娘离京,一辆旧马车,自己一家三口,除此再无旁的了,这哪里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该有的待遇?比那寒门女儿还不如了。如今再回来,男人儿子仍在流云村,就多了顾云顾昊。 “不怕。” “哪怕现在见到老国公老夫人都是不怕的。” 姑娘如今的身份,还怕一个空有架子的国公府? 小九轻轻一笑。 “走吧。” 码头人头涌动,但有个地方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带刀红衣侍卫环绕,六匹骏马宝盖华顶,车厢上愕然是长公主的标志,众人纷纷议论,长公主在等谁?又有谁能有那么大的面子让长公主来等? 三年前长公主归来,寻常连皇宫都不入,整日都在公主府内,除了十三王爷一家人,别的王爷都见不到长公主。 正疑惑间就见两名宫装嬷嬷恭敬的领着一名少女上前,少女带着浅淡流苏面纱,露出一双惑人的双眸,身姿婷婷弱柳扶风,还未走至马车门前,车门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苏三娘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 “总算到了,快些进来!” “有顾云顾昊在,师傅担心什么?” 小九虽笑着,但双眸也和苏三娘一样微微泛红,登上马车后就提裙深深下跪,声音哽咽道:“三年不见,师傅可一切安好?”苏三娘如何舍得小九跪?双手扶着她起来,声音亦细碎,“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日日担心你。” 眼睛定定的看着小九,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越看眼睛越红,最后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一副孩童模样呢。” “师傅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变的。” 数年过去,苏三娘眼角终于也添了细纹,眉目也不似当初的青黛了,知道小九是哄她,但还是忍不住高兴,又哭又笑道:“就你嘴巴嘴甜!”张妈妈笑着添了句,“自然是甜的,来的路上姑娘喝了好些蜂蜜呢,小嘴可甜了。” 这话一出,苏三娘更为高兴,拉着小九坐下。 “知道你要问你哥哥,索性我直接说了,他大约还有十日就回来了。” 小九靠在苏三娘的肩膀,歪头看着车窗外的世界,闻言只懒懒道:“恩,我知道,哥哥写信跟我说过了。”京城果然不愧是最最繁华之地,这还是外城,走马观花中就觉气势比别地高了不止一等。 怎的说起小六都没兴致了? 苏三娘疑惑看去,就见小九看似望着窗外实则早就出神瞳孔无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张妈妈,张妈妈摇头,眼神间就已懂了彼此的意思。姑娘幼时刚懂事时还问过为什么自己没有爹娘,长大后再没问过,直到现在,小九都不知道当初为何会被流放。 “你现在人已经回京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苏三娘略带紧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九骤然回神,眼睑半掩。 “你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弟弟。” 小九坐直身子,面色微敛的看着苏三娘,苏三娘又道:“你那弟弟生下来身子就不好,而你健健康康的,也不知道你那爹娘从哪里找的害人道士,说你的八字克了你弟弟,你三岁离开那年,你弟弟正是最不好的时候。” 小九听完,不言。 这么多年,心中自然猜想过被抛弃的原因,自己身体健康身无残疾,又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离开的家,除了自己是女儿身,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却没成想,还有这一层缘故,原来,还有个双生子弟弟? 什么八字相克,苏三娘从不信这一套,一母同胞生下来的,就时辰差了一会子,怎么就克上了?但苏三娘也知道,虽然小九从来没问但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一时间也不敢开口劝,给她平复心情的时间。 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轱辘声不停想起。许久之后小九突然轻声道:“他死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苏三娘却一下子惊住了。 “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死了?他也就活到了七岁。” “十少爷死了?” 张妈妈倒是不知道这层,她也一直没跟家里联系了。 苏三娘点头,“日日人参肉桂吊着,还是没活过七岁,小九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九垂眸,神色淡淡。 “若他一直活着,和我一母同胞,容貌自然有相似之处的,哪怕我再不得她们的心,日日看着相似的容貌,总会想起我一点半点。心再狠,也该想到我今年十四了,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还是不闻不问。” “除了想要彻底遗忘我,还能是什么?” 而从三岁去了流云村,这边从来没问过自己半句,后来更是直接断了联系,这边庄子的收成她们也不要了,好似没自己这个人一般,不是怕看到自己就想到那个夭折的儿子,还能是什么? 苏三娘:“你当初执意不肯跟我一起回京非要多等三年,就是因为这个?” 小九不答,将脸埋进了苏三娘怀里。 苏三娘本就性子暴,数年过去仍是没改,当初这丫头执意不能和自己一道回来非要再等三年,竟是因为这个?张口欲骂,低眼就看到小九颤抖的眉睫,一腔怒其不争就这么化了,抬手将她抱在怀里。 “你这个丫头怎么那么傻,唉。” 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去了周九玉铺。小九仍窝在苏三娘怀里,苏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店铺,这么多年了,你去看一眼?”小九还未答话,一直看着窗外的张妈妈突然道:“家里的马车!” 小九睁眼起身看向窗外,周九初开时就是裴十三一手操办,那时就已经地段最好奢华无两,现在数年过去,京城最好的地段,半条街都是周九玉铺,分别卖玉雕璞玉玉料,门口也有门童看管马车。 门口停了数两马车,小九目光在周国公府的车辆上停顿半响。 “张妈妈,你偷偷瞧瞧是谁,回来回我。” “行,我现在去。” 张妈妈也很想知道是谁,这么巧,姑娘刚回来就遇到夫人了?张妈妈回来的很快,脸上一片惊恐未定,“是夫人!”天呐,居然真的这样巧,姑娘才回来,还没上国公府呢,就在外面遇见夫人了! “夫人带着一名大约十岁左右的姑娘正买玉料玩呢。” 随着周九的壮大,赌石在京城中也逐渐盛行起来,就连女儿家也有事没事买几块买。 小九道:“十岁左右,你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十岁左右又带在她身边,大概是你亲妹妹,十一了。”回答的是苏三娘,“你这个妹妹可了不得,五岁就传出才名,听闻一手琴艺如天上玄女,这次,她也会参加云舒考试,并且把握非常大。” 担忧的看着小九,这样出众的女儿又名声在外,显然是用心栽培又呵护在手心的了。 十岁左右?那就是说自己离家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 小九起身,“师傅,我下去看看。”苏三娘拉着她的手道:“我陪你下去吧?”小九看着苏三娘的眼,微笑,“师傅放心,我没事,您不用下去,张妈妈也不用跟着,我自己一个人下去就行了。” 不等二人回话,自顾自下了马车。 长公主的马车停在门前,谁敢怠慢?掌柜自然清楚长公主和这店铺是什么关系,早早在车前等着了,谁知下来的竟是一名妙龄姑娘?先是疑惑,然后眼睛慢慢睁大,“可,可是九姑娘?”小九从未来京,可她才是这店的东家,裴十三早已派人知了话,更是把小九的画像传给心腹之人看了。 掌柜已得知小九近日就会到京,现在又是从长公主车上下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小九点头,“安掌柜。” 周九玉铺开张到现在已十年,十年了,终于见到真正的主子了。 安掌柜激动的直接下跪。 “恭迎九姑娘回京!” 掌柜的下跪,跟在他后面的小二们自然也跟着下跪,而其他店铺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九姑娘回京了?他们在周九玉铺做事,自然知道这铺子的主子,实际上不是十三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真正的主子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丢下了手里的伙计,连客人也顾不得了直直奔了过来,齐齐跪在安掌柜身后。 “恭迎九姑娘回京!” 周三夫人纪氏其实并不愿意来周九玉铺,甚至这数年来,都没买过这里的玉雕,哪怕名声传遍京城,只因它的名字,实在是太……小女儿快要参加云舒的考试了,架不住她的痴缠,今日还是来了这里。 买了几套玉雕不算,小孩子没见过赌石非要尝个鲜,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纪氏自然依了。 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这店铺的匾额,只盼着小女儿兴头过了快些走,心情复杂间突然听到旁边的动静,九姑娘回京?周九周九,难道这店铺不是十三王爷的而是另有其人?纪氏也回身垫脚看去。 人群簇拥间只隐约见着是一名小姑娘。 年纪这样轻? 看侧面好似不过十五的模样,这周九开了也大约十年了罢?难道这姑娘还在稚龄时十三王爷就为她开了这间店?她和十三王爷是什么关系?珍珠郡主都没有这个待遇呢!纪氏怔然之际,却突然见那姑娘侧首,定定的看着自己。 纪氏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这双眼,和自己那可怜夭折的儿子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九姑娘回京了。 第69章 纪氏嫉妒惊骇的看着小九, 不,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惊骇到连退三步踉跄撞到旁人,“诶, 你没事吧?”周围人出声, 手扶住纪氏, 纪氏这才回神,勉强笑道:“没事, 一时没站稳。” 这一说话的功夫, 再回身, 小九已经不见了。 纪氏举头四顾, 刚还跪了一地的人也不见踪影了,错觉?对对对,一定是错觉,那个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呢?她在流云村阿,而且, 说她一直都是傻子,傻子怎会有刚才那姑娘的气度呢?对对对, 看错了看错了。 “娘, 我喜欢刚才那个姐姐!” 袖口被轻扯,纪氏低头看去,是自己的小女儿十一。 周十一今年刚满十岁,雪白可爱,整个人好似雪雕出来的一般, 一双眼睛犹为漂亮,满满灵气点缀,她望着谁,谁就恨不得把一切都双手捧到她面前。纪氏对周十一投注了所有的母爱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眼睛和自己夭折的儿子太像了。 可是,刚才看到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眼…… 纪氏再次失神,周十一不高兴了,略微用力扯着纪氏的衣袖。 “娘,你在想什么呢?” “阿?” 纪氏还在恍然。 周十一是真的喜欢小九,也不在意纪氏的失神了,欢快道:“娘,刚才那个姐姐是谁家的姐姐呀?十一可以和她做朋友吗,十一喜欢她!” 也不知道为何,十一一看到她,就觉得非常的亲近,非常想要靠近。 “你也看到刚才那位姐姐了?!” 纪氏诧异到失声,紧紧抓着周十一的肩膀,十一动了动,“娘,你抓痛我了。”纪氏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忙道:“刚才那个姐姐你也看到了?”周十一茫然点头,“对呀,都看到了,为什么不能看到?” 所以,那个孩子真的回来了? 她回来是干什么?她回来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在周十一眼里,纪氏一直都是温和可亲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隐隐癫狂的模样,不觉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怯怯道:“娘,你怎么了?”再聪慧也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小九站在二楼凭栏而望,将下方纪氏和十一的神态收入眼底。 安掌柜从未因为小九的年纪就小看她。 一则,这店明面上的主子是十三王爷,十三王爷都甘心为她铺路,其他人敢说什么?二则,这周九玉雕实际给的人是长公主安掌柜也清楚,九姑娘显然和长公主关系匪浅,这朝中两位重要人为她护着,谁敢轻瞧半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掌柜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这店里的玉料璞玉,全是九姑娘所给。 最初那两年,只有玉雕,后来滇南张家为自己这边提供玉料璞玉,当时以为长公主的关系,毕竟长公主才这行多年,后来才知道,这张家竟是尊九姑娘为姑娘的! 滇南张家,这几年风头越来越盛,几乎大周五分之四的玉料都是出之张家,当之无愧的龙头。这样的巨贾,居然尊姑娘为主子! 既又势又有财,年纪再轻,谁又敢小看? 无人敢。 只是,这姑娘,和下面周家人是什么关系?安掌柜一直站在小九身侧,自然也看到了她所看的是何人。正思虑间,忽听得小九道:“将周三夫人请上来。” “是。” 安掌柜不敢迟疑。 出门后细细吩咐,“去,将下面的周三夫人请上来。”小二应了一声,安掌柜却一顿,“等下。”仔细回想小九刚才的神情模样,生的俏面上却浮了一成冰,双眸情绪却是复杂难言,细想片刻,斟酌道:“务必要好好请上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将人请上来,态度也要好才行。 小二离去后,这安掌柜仍在思考刚才小九的神情,看着也不像有仇的,但断断也不是有情的,难道有间隙?算了,多想无益,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反正周国公府也是空架子而已。 周十一刚才被吓住了,纪氏一边心慌意乱一边蹲下抱着哄她。 “乖,娘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乖乖,不恼噢。”十一一直是纪氏的掌中宝,三房又独她一个嫡女,自然也是娇气的,委委屈屈的窝在纪氏怀里不吭声。纪氏正耐着性子哄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两双黑绸鞋。 抬头一瞧心中便一个咯噔。 来的是名年轻男子,瞧着年岁不大,作的也是店中小二的打扮,但周氏知道,他是安掌柜的侄儿,这店,是十三王爷开的,平日达官贵人见到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他身份是不怎么样,谁让他叔叔是十三王爷的心腹呢! “夫人。” 安锦抱拳。 “我们家姑娘请您上去一趟呢。” “我不去!” 纪氏毫不犹豫甚至声音尖锐的拒绝了,声音太厉让安锦诧异挑眉,纪氏又喘着粗气忙辩解道:“我和你家姑娘素不相识,何必见面。”起身,拉着又被吓住的十一就往自家的马车走。 安锦上前一步拦住了纪氏的去路。 “你要拦我的路?” 安锦微笑,身形没有挪动一分。 “夫人喜怒,小人如何敢拦夫人的路?只是夫人也知晓,这店,是十三王爷为我们家姑娘开的,姑娘初回京,这第一件差事小人就没办好,如何跟姑娘交代?这要是十三王爷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小人了。” 句句不离裴十三,终于把纪氏急于逃避的心思给说醒了。 老国公都不敢不给裴十三面子,纪氏又如何敢? 狠狠的看着安锦,胸口不停起伏,安锦始终微笑,最后还是纪氏败下阵来,她如何敢跟裴十三抗衡?“崔妈妈,将姑娘带回去。”十一听到了,要上去见那个姐姐,自然不肯走了,“娘,我也要看那位姐姐!” “她不是你姐姐!” “马上回家!” 纪氏根本不听十一的话,也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抱起塞进妈妈怀里。 “带姑娘回府!” 小九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白玉的酒仙摆件,摆件不大一手可握,雕工精致,触手生温,可小九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反而手心冰凉,脑子里想的一直是刚才她和十一相处的画面。 原来,她也有这么温暖的时候。 那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呢? 纪氏上了楼站在门口却始终不肯推门,安锦不言,安掌柜等了一会后轻声道:“夫人快些进去吧,姑娘在里面等着呢。”安掌柜神色复杂,刚才还不知道为何,近看才知道,姑娘和这位夫人生的太像了。 所以,姑娘是国公府的九姑娘?既然是国公府的姑娘,为何一直在外? 纪氏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朱红雕花门,门开启,坐在椅子上的小九就直直的看了过去,看到正脸的那一刻,周氏双目极限瞪大,没迈一步就腿软地倒在了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太像了,她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九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纪氏,越近,就越看清她的容貌,就越看清她眼底的慌乱。 纪氏不到四十的模样,眼睛几乎和小九一样,只是添了岁月的痕迹,一身浅蓝海棠花春裳更为她添了不少温婉,身无配饰,发髻也简单,浑身上下只手腕上带了一串紫檀佛珠,檀色渐浅,显然是尝尝拿捏所致。 走到纪氏三步前停下。 “这么久才上来,你是不愿见我,还是……” 深深看着纪氏的眼。 “不敢见我?” 纪氏根本就不愿意见到这张脸,见到这张脸就想起自己那个夭折的儿子,那是自己的命阿!猛地起身,双目赤红,“我为什么不敢见你,我为什么要见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愿意见到你!” “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你赶紧走,走阿!” “你不要来京城,你走,走的远远的,不要让我看到你!” 纪氏突然爆发,甚至不管不顾的去推小九,小九被她推的后退了好几步,事发突然,其他人也没想到,安掌柜马上反应过来,直接上去制住癫狂的纪氏。神色严肃,“什么时候京城轮到夫人做主了?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有些话夫人还请慎言!” 小九垂着头。 “安掌柜,放开她。” “姑娘?”安掌柜怕纪氏再出言不逊动手动脚,不肯放手。小九抬眸,眉目一片清冷,嘴角竟然还是带着浅笑的,“放开她,让她说,让她一次说完。”小九太平静,纪氏被放开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怔怔地看着她。 “说阿,怎么不继续说了?” 纪氏还是不言。 “你不说,换我了?” 小九上前一步看着纪氏的眼睛。忽然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衣袖回退,手上的佛珠完整的出现在了众人眼中,“日日念经是为了洗脱心中罪恶吧?念再多的经也掩盖不了你抛弃亲生女儿的事实。” “这么多年,你想过我一点半点吗?” “想到我的时候,会愧疚吗?” “同是女儿身,你可以对十一这般好,为何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十一没有杀了她弟弟!” 纪氏猛地抽回手,双目赤红。 “是你,你为什么要和你弟弟投生在一起,为什么要养他的?他是弟弟,你是姐姐,你该让着他阿,你生下来白白胖胖的,他生下来哭的时候跟猫一样,为什么虚弱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纪氏一生就只有那一个儿子,千养万养还是夭折了,生完十一身子伤了,不能再有孕了,不能再有儿子了! 小九看着癫狂神情的纪氏,心中不感到悲痛,却有种终于如此的感觉。早就已经猜到她不愿意见自己,只是心中到底忍不住,非要见她一面,非要把这刀子送到她手里往自己心口上戳。好了,这下刀子扎进心里了,痛是痛,也终于解脱了。 “我不找你算账就算是还了你的生恩了,从现在开始,你我没有半分关系,我和周家亦再无半分的关系,请你切记这一点。” “走吧,不必再相见了。” 小九刚派人请纪氏上来,纪氏万分不愿,现在小九让自己走了,脚步却又挪不动了。神情极度复杂看着冷淡的小九,最后头一扭,“你走吧,就当是娘对你提的唯一的一个要求,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走吧,离开京城,不要在这里,我不能看到你。” “你不是我娘。” 小九眼眸一抬,定定看着纪氏。 “不想见到我,可以,你走就是了,凭什么要我走?” 纪氏道:“你别以为有十三王爷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国公府虽势弱,收拾你一个小丫头还是可以的,我现在好言相劝你最好赶快走。” 小九被气笑了。 “那我们要不要赌一把,是你或者整个周家走,还是我走?” 小九眉眼太过云淡风轻,放佛整个周家在她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模样,纪氏不过是吓唬她,她虽是周家夫人,却是三房的夫人,她没那个能力调动整个周家。小九实在不愿意见到她,回身,“安掌柜送客。” 纪氏被安掌柜拉着出去了,小九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中。 听闻了这样一件事,安掌柜又震惊又心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双生子一个健康一个孱弱,那是你自己胎中没有养育好,怎能怪孩子呢?姑娘当时那么小,都不懂人事,她能知道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儿身,死的是一个儿子?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知道小九这会子大约是不想见人的,安掌柜也不敢进去叨扰,一直守在门口,还派人下去通知了长公主一声,叹息间眼底突然出现了一双云底青面暗绣金线龙纹的鞋面,抬眼一瞧,迅速下跪。 “小的见过六皇子。” “恩。” 低沉的嗓音应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朱红色的门扉,微微用力门扉应声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70章 裴凤卿和小九也已有三年未见。裴凤卿还记得当初分开的时候, 那时她将将十一, 身形正抽条, 却还是幼童稚嫩的模样,如今再见, 她已是女儿最美好的模样, 只是现在双唇紧抿, 眼睑半阖,十足倔强。 为什么她就对自己这样狠心呢? 那个夭折的弟弟, 是自己的错, 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 小九心中既怨又想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娘?心头涩极了, 眼睛也干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哭湿了枕头,现在临了了,却哭不出来了,只觉眼睛干的生疼, 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人拿针在扎。 许久之后, 小九才觉眼前一片阴影, 抬头,裴凤卿棕黄色的瞳孔撞进眼里。 “哥哥?” 不是说十日后才回来吗? 九年后的裴凤卿,身姿挺拔,容貌清润出众,君子端方, 小九才刚刚到他的肩膀,跃过他瘦削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然后颇为不好意思的低头,眨了眨眼睛,掩饰道:“哥哥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 “为什么不哭?” 余下的话被裴凤卿给打断了。 为什么不哭? 小九仰头怔怔看着他的双眼,眼中的干涩好似回暖,慢慢泛起湿意。 裴凤卿定定看着小九朦胧的双眼,许久之后缓缓道:“姑姑已经回公主府了,十三叔那边也知会了不过去用午膳。”手伸出,广袖云袍盖住了小九的背部,微微用力就入了那个充满好闻气息的怀里。 “哭吧。” 其他事情都解决好了,安心哭便是了。 小九脸埋在裴凤卿锁骨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双眼迅速湿润。 “哥哥你骗人,你明明说长大以后就不会痛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小九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察觉到衣襟的湿润,裴凤卿不言,将小九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 眼瞅着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屋子里还没传出动静,这六殿下进去也没能劝好?安掌柜在门外走来走去,安锦从楼下上来,轻声道:“叔,六殿下的马死了。”安掌柜眼睛一瞪,“怎么死了?有人下毒?” 裴凤卿身份敏感,安掌柜凡事总往最坏的地方想。 安锦嘴巴一抽,“口吐白沫,请了三个大夫看了,都说累死的。” 安掌柜:…… 摸了摸下巴,突然道:“前日十三爷是不是说过六皇子去西洲为陛下办事去了,得数十日才能回来呢?”安锦想了想,点头,“是说过这个话。” 那殿下咋今天就回来了,马都跑死了,这么着急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姑娘? 天啦,已经有十三王爷和长公主了,现在又加了个六殿下?? 六殿下可了不得,他可是现在陛下最信任的皇子了,谁还记得他昔年在外漂泊数年?等等,六皇子现今已经年过二十一直不肯婚配,难道,是为了等姑娘?安掌柜想到这个可能,嘴巴都跟着长大了。 安锦皱眉,“叔你想什么呢?脸都扭曲了……” 安掌柜一把推开他,趴在门边眯着眼睛往里面瞧,然后瞳孔都紧缩了,屋中两人紧紧相拥,六殿下将姑娘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身姿笔挺,似为她挡住了所有风雨。 真的是…… 安锦一把把安掌柜拉开,轻声急道:“叔你不要命了,你居然敢偷看六殿下!” 安掌柜还在恍惚,想着刚才两个紧密贴合的柔情,似所有人都不能将他们分开一般那样契合,再看自己这呆头呆脑的侄子,都十八的人了,一点都不想想怎么拱别人家的白菜!姑娘才十四呢,照他们这个习惯姿势,怕是许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拍向安锦的脑门。 “你打我干什么!” 安锦莫名其妙的跳开。 安掌柜直接挽袖子,“打的就是你!” “样样不如六殿下也就罢了,连娶媳妇都比别人慢,我今儿告诉你,今年你要是不把事给我办了,我才不听你说什么两情相悦直接做主了!别人家的猪好歹知道拱白菜呢,你连菜地在哪你都不知道!” 安锦:我招谁惹谁了!我是比不过六殿下,有本事你比去呀! 小九面色通红的从裴凤卿怀里退出来,只垂首看鞋面,压根不敢看裴凤卿的眼,刚才安掌柜一个情绪激动声音没控制住,小九清晰的听清楚了他说的拱白菜……自己都十四了,也听得明白安掌柜的意思了。 屏住呼吸抬头看向裴凤卿,裴凤卿面无表情。 小九以为他生气了,忙道:“哥哥你别生气,安掌柜不是说你……” “长了九年是该熟了,再不拱,别的猪要下手了。” 小九:…… 脸色腾的一下爆红,退后两步,呼吸紊乱,别说不敢看裴凤卿的眼,现在更是连他的衣角都不敢看了,只盯着旁边的铜胎掐丝花瓶,语速极快,“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以后可不要说这种昏话了,我会跟师傅告状的!” 裴凤卿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当在小九面前,影子将她整个人覆盖住。 小九浑身一下子僵住了,耳边似传来了身旁人轻缓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也是他的气息。 裴凤卿眉眼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好看的双眸更是繁星点缀。 “嫁妆都给了,你要反悔?” “那不过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得真!” 裴凤卿再抬步更近了,幽幽道:“你要抛弃我?” “不是!” 小九抬头反驳。 两人靠的极近,小九抬头几乎撞到了裴凤卿笔直的鼻梁,小九看清了自己整个人都印在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也看清了他眼里的笑意。 “你拿我取笑!” 连退三步,恼了。 白嫩的手伸出掌心向上。 “你当初说的,等我回京,送我繁花盛景,花呢,景呢?” 裴凤卿抬手握住小九的手,眉梢微挑,“我没有春花好看?没有山景动人?” 小九:…… “你,你不要脸!” 刚缓下去的脸色又被裴凤卿说的腾的一下就红了,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偏生那厮瞧着一派斯文,手劲却很大,小九折腾半天,脸更红了,裴凤卿始终淡笑,手上的劲一点都没松。小姑娘恼了,扭头看也不看裴凤卿一眼。 裴凤卿眼底笑容终消失,换上了郑重。 脚步上前,手一转。 小九还以为他松开了自己,心中一喜,然后微微一顿,低头看去。 他没有松开,只是换了一个姿势。 换成了,十指紧扣。 怔然之际下颚被人轻抬,小九被迫仰头看着靠的极近的裴凤卿,鼻尖蹭着鼻尖。小九恍然地看着眼前的如画眉眼,整个心飘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呼吸都屏住了,裴凤卿轻轻在小九额心印了一个吻。 “小九,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你要不要?” 小九整个人都僵了,只觉眉心温软轻轻一碰即离,却能感觉到他的珍重,心中如何想一片复杂,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悄悄上扬…… “我……” “叩叩叩。” 安掌柜的声音在外响起,“六殿下,九姑娘,周三老爷过来了。” 小九:…… 裴凤卿:…… 小九一下子退出了裴凤卿的怀里,眼睛不停的眨阿眨,裴凤卿默然,许久之后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冷然,“让他在外面等着。” 声音的冰冷连隔着房门的安掌柜都察觉到了,不由的抖了抖,难道自己打扰到殿下的好事了?不对呀,姑娘刚不是在哭么,打断安慰算什么好事? 听到周三老爷过来了,小九那些旖旎的心思早已丢到了天边,送走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纪氏,现在又来了个亲爹,亲爹会是怎样的?越想越紧张,只抓着自己的衣裙,皱褶起了一行又一行。 裴凤卿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诶,哥哥,我自己去见就行了,你不用去。” 裴凤卿停下脚步。 “我饿了。” “吃饭。” 可,可他不是在外面等着么?小九看着他的后脑勺,这句话嘴里过了几遍愣是没说出来。 小九初来京,安掌柜自然为她用心准备了膳食,满桌子菜肴都是京城特色,色香味俱全。小九却觉得食之无味,举着筷子几乎是一粒米一粒米地往肚子里送,面前的菜根本就没动一口。裴凤卿忽然将碗筷放下。 “怎么了?” 碗筷落桌的声音把小九给惊醒了。 裴凤卿面无表情。 “先是纪氏,再是周三。” “他们总能左右你的情绪,你可以马上就忘了我。知道你忍不住,我日夜不停赶回来,我允许你哭这一次依旧是最大的限度,你还要再哭第二次?” “男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小九最怕的就是裴凤卿面无表情了,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哥哥你知道的阿,我想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结局定是不好的,可我就想要那一刀,好断了自己的执念。” “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不见他了,不见了!” 裴凤卿依旧面无表情。 “我没有生气。” 阿? “我吃醋了。” 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我这章甜不甜! 第71章 小九和裴凤卿对视僵持, 看着她满目的倔强, 最后到底是裴凤卿妥协, “小九,你见到你爹, 会更难过的。”言语中的愁绪一点没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显然裴凤卿已经彻底清楚周三老爷是个怎样的人。 小九微微一滞。 片刻后语气更为坚定, 甚至微微带笑。 “那更好,让我彻底死了心。” 裴凤卿叹了一起, 缓缓道:“幼时你便如此, 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头都拉不回去, 现在更是如此, 罢了,我不劝你,我在后面等你。”牵着小九走向周三老爷等着的厢房,将她送至门口,退后一步。 “我在这里等你。” 小九点头, 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总算看到了自己爹是什么模样。 周三老爷现今不过三十出头,正当壮年, 眉目也生的很好, 瞧着一副文人斯文模样。见到小九推门而入,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色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几乎从未养过的女儿,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打量。 小九亦然。 自己的容貌,大约是集合了两人的长相, 在他脸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周三老爷周靖扉看了小九半响,许久之后才道:“你娘的性子,我大约猜出了她跟你说了什么,这已成了她的心病,你不要放在心上。”纪氏想要儿子已经想疯魔了,周靖扉还好,虽是庶子,总有香火继承了。 小九摇头,并没说话。 周靖扉这才松了口气,略带笑容道:“现在你既已回来了,就该同我一起回府住着,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住着总是不妥当的。你娘性子软,你多哄她几天,自然就无事了,十一性子也好,你让着些,总能相处好的。” “至于家里其他人……” “我为什么要哄她,又为什么要让着十一?” 小九声音冷然,眉目浅浅。 “我又没有做错事情,我没有抛弃亲子,我没有多年不闻不问,我没有在孩子找上门的时候还恶言相向,我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我去哄她?” “至于十一,我嫉妒她,我不会让着她。” “凭什么?” 周靖扉等了将将一个时辰,耐心早已告诫,刚才是勉强耐着性子同小九好生说话,现在见小九竟是这个模样,慈父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沉下脸色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娘?她是丧子哀痛。” “丧子哀痛都该让我来承受这一切吗?” “我做错了什么?” 小九挺直背脊,分毫不让。 “是你们将我生下来的,是你们生而不养,我没有做错,我不会去哄着谁。” “至于周家,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一步,绝对。” 听到这个话,周靖扉勉强的忍耐也装不下去了,彻底沉下了脸色。 “不回周家你要回哪?你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你死在外面我不管,但只要你回了京城,你就必须回家!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周家未嫁女儿住进了别人家,别人会怎么想我们?你让你其他的姐妹该如何自处?你必须回家!” 小九这才明白了他为何会来找自己,也明白了哥哥刚才未尽的话。 他来找自己,不是因为父女多年没见,也不是为了父女相认,只是让自己归家,归家也不是为了补偿,而是因为自己在外丢了他们的脸面。 垂首默默感受胸口的心跳,还是一如往常,根本不像刚才面对纪氏的激动。 绝望了,就不会有感觉了是吗? 小九生的太好,眉目低垂时就有种自然而然的柔弱态度,让人忍不住怜惜疼爱。此时她垂首,眼帘半阖,双唇紧抿,更是添了不少柔弱,周靖扉见小九这个模样,也是软了口气。 “小九,我知道你怕是不喜欢你娘的,我也可以理解。但你大了,是个未嫁的大姑娘,就算你和十三王爷有了什么,也应该在周家发嫁才是,虽是侧妃,嫁妆上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你说什么?” 太过诧异,等周靖扉说完小九才不可置信的反驳。 自己和十三叔? 天呐,他怎会这样有的联想? 周靖扉一脸理所当然。 “十三王爷为你开了这家店,还用你的名字命名,你在他的心里大约是有分量的,你放心,虽然周家势微,但也会一直支持你的,你的几个兄弟都很出色,虽然进个什么官职也一定不会给你丢人。” “你好生安排了他们,他们日后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这才是周靖扉来这里的真正的原因。 他从崔妈妈口中知道一切事情的经过后,周九竟是自家的小九?那店子可是十三王爷开的,他和小九无亲无故,为何要这样帮她?若是喜爱她,想收她当干女儿,也该跟自己这边通知一声才是。 这不声不响的开了这么多年。 除了看上1小九了,还能是什么? 开始还不确定,见到小九本人后更加确定了,这个女儿虽未养在身边,但模样却聚集了自己和纪氏眉眼所有的好处,当真生的不错。 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十三王爷是谁?那可是大周最出名的混人没有之一,他能为小九做到这一步,心中自然是有小九分量的,只要被十三王爷护着的人,她稍微照拂一下周家十三王爷难道还不愿意? 想到此,周靖扉更为激动,软声道:“你放心,虽然为父没什么本事只挂了一个五品的虚职,但也不会让你随便被欺辱了,嫁妆也定会为你准备的,听话,跟为父回周家。” 伸手想拉小九。 小九这才从这一切的荒诞中回神,连退三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靖扉。 “怎么了?” “你别自称为父,你不觉得惭愧,我都觉得恶心!” 多年夙愿竟是这样的父母,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直无父无母的好!再退三步,目光定定地看着周靖扉,“我见你,并非因为我想回周家,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现在这个交代已经有了,我不会再念着你们了。” “念着你们都觉得恶心!” “你也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在这告诉你,日后就算我真有能力,我不仅不会照拂周家,你最好还要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周靖扉见小九这个态度,居然是痛心的摇头。 “你现在底气这样足,是因为觉得攀附上了十三王爷?小九,你太小,你不懂男人心的,他现在护着你,但绝对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的,你最终依靠的还是你爹我,你要想清楚。” 小九听到这话只觉恶心,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了。 冷声道:“你是要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你丢你出去?” 周靖扉痛心摇头。 “你以后会明白的,谁才是为了你好,我不会计较你现在的话,你日后就会明白的。” 小九只觉脑子那根选忽的一声就断了,直接扬声道:“安掌柜!” 安掌柜一直在门口等着呢,听到小九招呼几步就踏了进来,目光狠狠的看着周靖言,“姑娘,有啥吩咐?”安锦并一众下人都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口。 周靖扉:“你真要这么做?” 小九:“把他丢出去,以后周家人再不许踏进这里!” 根本不用安掌柜吩咐,安锦等人小九话一落就直接一拥而上,拽手的拽手,抬脚的抬脚,直接将人抬了出去,周靖扉没想到小九真的会这样做,回过神时人已经被抬着下楼了。 “你这个逆女,你会遭雷劈的!” 小九冷笑,最该遭雷劈的人就是你! 安锦等人将周靖扉抬着往外丢,安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个扫帚出来,一边扫一边念:“晦气晦气,赶紧把晦气扫走!”还不忘抬头跟小九道:“姑娘不气,小的已经吩咐了厨房煮了猪脚面,吃了以后啊事事顺心,再没有不称心的事了!” 小九气还没过就被安掌柜逗乐了。 “谢谢安掌柜,我一定吃一大碗,全部吃完。” “这就对啦。” 安掌柜心满意足的拿着扫帚扫大厅了,那边晦气还没扫呢! 裴凤卿负手站在门口,见小九笑意浅浅的模样,微挑眉,轻声道:“我以为你还会哭。” 小九摇头,笑的释然。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寻过我,我已经等够了,来京时在船上就一直在想,会遇到怎样糟糕的局面,那时候自己会不会死心,如果不死心,又要怎么办?” “现在见了他们才发现并不是。” “已经早就已经死心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裴凤卿点头。 小九道:“师傅已经回了长公主府,我还没见过十三叔呢,我们现在去看十三叔怎么样?我还给十三叔家中的哥哥姐姐带了礼物呢。” 虽没和裴十三家中的孩子见过面,但爱屋及乌,十三叔这么好玩的人,家里的人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礼物也都是用心准备的。 小九伸手去拉裴凤卿,裴凤卿却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小九。 小九:“怎么了?” 裴凤卿:“珍珠的就算了,其他两个让我过目一下。” 小九:…… “所以,你现在又吃上你两个哥哥的醋了吗?”裴凤卿依旧面无表情,“你都没有给我准备里屋,我们也分开了三年,三年。” 裴凤卿从来都是君子端方的模样,行事也是清风徐徐,何时有过这个模样?小九心知他是故意打诨逗自己开心,双手握着他的手腕,垫脚在他脸颊边轻轻印了一个吻。偏头,娇俏的看着他,“这个礼物怎么样?” 裴凤卿撇了她一眼。 “勉强吧。” 还蹬鼻子上脸了!小九白了他一眼,“走啦,我们去看十三叔。” 裴凤卿顺着她的力气下楼,看着她轻松的步伐,眉目含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关于小九,最沉重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我继续无脑苏苏苏 第72章 裴珍珠, 人如其名, 生的颇圆润。肉感十足又肤色粉嫩, 笑起来两边酒窝天天向上。此时她正窝在王妃怀里,凉凉的瞅着兴致颇好的裴十三, 幽幽道:“那个什么小九要回来啦, 父王是不是很高兴呀?” 裴十三此时正在看王妃葱库里寻出来的料子, 劝是积年的好料,烟霞红云泰紫各色不一, 更多的是素兰云清暖红, 一看便是年轻姑娘喜欢的颜色。 头也不抬的翻来翻去。 “这色就算了, 小九不喜欢。” 丢开。 “唔, 这个也不行,太老气了,年轻姑娘穿这个做甚!” 再丢。 裴珍珠眼睛一瞪,腾得一下子起身,哒哒几步走到桌边, 啪的一声摁在衣料上,配十三不解抬头, 就见自己女儿眼睛等的溜圆。“怎么了?”又道:“你也要做衣裳?放心, 小九有的你都有。” 小九有的我都有? 随手拿起一匹料子直接摔在了裴十三脸上。 “她有的我都有?我才是你的女儿,这顺序是不是错了” 裴珍珠怼小九可是积怨已久了! 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阿爹每次都夸她,句句不离小九,都把自己丢到天边去了, 那么喜欢她怎么不让她当你女儿啊! 配十三也不恼,“你现在这么说,待会见到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的那叫一个胸有成竹。 “才不会。” “一定会。” “我还是喜欢她我就是小狗!” “行,那我等着你学狗叫了!” 裴珍珠被裴十三气的没法子,回身扑到王妃怀里求安慰“娘,你看看爹!”李玉贞嫁给裴十三这么多年,见他如此笃定,怕是珍珠待会真的要学狗叫了。 自己也很好奇,是个怎样的女孩子能得自家这混人的真心喜爱。 “左右人一会就到了,看看就知道了。” 小九同配凤卿用完安掌柜准备的猪脚面线才出门,安掌柜还想让小九踩火盆,小九嘴巴抽了抽,趁着安掌柜转身的时候跳上了马车。裴凤卿轻笑,拉过缰绳翻身上马,缰绳轻替,马车夜随之缓缓启动。 安掌柜端着火盆出来的时候门口早没来人影。 “诶,怎么就走了?” “谁走了?” 沉稳的男音传来,安掌柜惊喜回头。 “谢大人回来了?” 来人正是谢君泽。 二十有二的谢君泽再不是当初的稚嫩少年,眉目已经彻底张开也完全内敛,黝黑的瞳孔定定看着你的时候能让你心中一紧。能不紧么?谢老爷子当年曾是帝师,谢老爷后面亦是金榜提名入了翰林,而这位谢小公子。他亦是科举出生,还是当年的状元郎。 可这位状元郎没去翰林,直接去了刑部。 当时他年纪轻升的好又没见过血腥,刑部个个不服,谁知一年不到就被他破了三个大案,审犯手段听闻更是无人能及,鲜少有人在他手里走过一套刑具。 年轻有为家世又好,愣是没人敢给他做媒。 这可是静里的阎罗王! 别人怕他,安掌柜可不怕他。 这周九,本身谢老爷子就占了两分,他的这两分,自然转到了谢君泽身上。说句夸大的话,安掌柜是看着谢君泽从翩翩少年郎走到如今的地位,怎会怕他? “谢大人,九姑娘回来了,六殿下也回来了,刚一起去十三爷那边呢!” “大人不是见过我们姑娘么?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九回来了? 谢均啧眨了眨眼睛,翘首看向街道的尽头,那里人来人往,配凤卿的马车早已失去了踪影。昔年的回忆浮上心头,还记得她软软身姿一身奶香唤自己哥哥。 她,还记得自己吗? 安掌柜还在絮絮叨叨。 “这姑娘也真是的,踩过火盆晦气才算去了,怎么就走了呢!” 谢君泽回神,缓缓道:“她初回京,能有什么晦气?” 谢君泽是自家人,安掌柜并不瞒他,语气极快的将前事说了一遍,末了狠狠的配了一声,“我呸!还什么绵延世家,周家老祖宗若是知道也一定会气的跳起来的!” “大人可要记在心里,姑娘性子软受了气也不知道怎么报复,您可要为她出了这口恶气!” 谢君泽微笑,偏头看向了周家的方向。 马车停下,小九抱着几个盒子下了马车,幸好师傅没把东西带走。小九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登门,裴十三自然不会守在门口,之早早吩咐了管家在门口等着。 管家一见到裴凤卿就知道九姑娘来了。 这九姑娘可了不得,虽然和自家王爷非亲非故,但王爷着实喜欢的紧!不管外面还是京城,有什么好的第一时间给这位姑娘送过去! 管家早就想见见小九了,眼睛一亮忙迎了过去。 “六殿下。” “嗯。” 裴凤卿颔首。 小九正看门前这一对威武的石狮,手中一空,抬眼看去,见一名大约四十出头的眉目生的十分和善的男子正看着自己。 吴管家看到小九第一眼就心中暗暗点头,眸色清亮有神,是个好孩子,笑的更开了些。 “这是吴管家,自幼伺候十三叔。” 裴凤卿开口为小九介绍。 能让裴凤卿开口介绍,这位吴管家是呸十三的心腹无疑了,小九不敢怠慢,双手执腰行了半礼,“吴管家。” 小九的礼仪事苏妈妈教的,行的自然是正经的宫礼,吴管家见状更为高兴。 虽她和王爷无亲无故,但王爷喜欢她长公主也喜欢她,就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后的身份也定然尊贵,那时候再教仪态就迟了,只有形却无态,旁人看了会笑话的。 忙弯身恭敬。 “姑娘折煞小人了,王爷王妃郡主早早等着了,姑娘随小人进去吧。” 吴管家在前面引路,小九同裴凤卿跟在身后。 这王府裴凤亲故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小九是第一次来,索性陪她走路逛逛园子。 “那里是珍珠最爱的桃林。” 小九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现今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远远望去纷纷叠叠粉色,绵延无尽头。 “很漂亮。” 小九笑赞。 炖了顿,扯了车配凤卿得袖子,配凤卿低头,“怎么了?”小九小声道:“两个哥哥不在家吗?”前方的无管家也听到了,正要说话却👂得配凤卿道:“两个都被十三叔丢进军营受罚了。” “受罚,为什么?” 裴凤轻神色自然,“一个跟人打架打输了居然哭鼻子,一个跟人抢东西把人给打废了。” 小九眼睛圆瞪。 十三叔不是说他家的两个哥哥很好相处吗! 小九瞪大了眼,吴管家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配凤卿。什么叫打架输料哭鼻子?大公子确实跟人打架了,也确实负伤了,不是被打哭了,是被药给熏哭的!二公子那也不叫抢,明明就是张家那个混球抢,那个东西是二公子先定下的! 打废也是活该,抢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怎么能诋毁两位公子呢?吴管家张口欲辩解,裴凤卿轻飘飘的到了他一眼,吴掌柜心中一紧,嘴巴被封住,专心带路。 好吧,这九姑娘的保护神不仅是自家王爷长公主,还有个六殿下! 有人来禀告后,裴十三就在门口翘首以盼,哎呀哎呀,金娃娃回京了,钱更多了!裴珍珠看自家爹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手帕都揉碎了,哼,管你什么人,我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哎哟哎哟,小九怎么这么瘦了,快让十三叔看看!” 小九同裴凤卿刚踏入正院门口,裴十三就走了过来,神色极尽心疼的看着小九。 小九抽了抽嘴角,一年没见的挂念就被裴十三这番话合神态给弄没了。 弯身行礼,木着脸道:“师傅说我长胖了。” “你师傅眼神不好!”配十三拍了拍自己富态的肚子,“要像叔这样才好,福气!” 王妃起身,拉着还在不乐意哼哼的裴珍珠。 “快去见见,说不定你真喜欢呢。” ”她那么大面子呀还要我去迎?”配珍珠又哼了两声,到底熬不过心里的好奇,起身,走向门外。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名青裳薄裙的小姑娘脆生生的立在自家叠爹面前,裴珍珠脚步一顿,王妃也看到了小九,眨了眨眼睛。 “你想好怎么学狗叫了吗?” 裴珍珠:.... 裴十三在这胡闹打趣,小九看到站在门前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夫人和她旁边白嫩圆润的姑娘。王妃还不知如何,小九倒喜欢她,她和秋秋真像!和秋秋也几年没见了,幸好,还有两天秋秋也到京城了。 想在这,笑的更开心,双眼弯弯,双眸墨玉点金。 “小九见过王妃,见过珍珠郡主。” “好孩子快起来。”王妃伸手将小九扶了起来,然后就笑着看向裴珍珠,裴珍珠突然一手拍向自己的脸,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小九被唬了一大跳,她怎么了? 裴十三负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珍珠,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裴珍珠喜欢好看的人,不,准确来说她喜欢眼睛身高的好看的人,这种喜欢到了没原则的地步,就算是她得仇人,她看到好看的眼睛都会腠上去。不巧,小九眼睛升的最好。 小九好奇的看着裴珍珠,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像极了熟透的春桃。半响后突然听到奶狗似的叫声。 “汪汪汪..” 小九:???? 裴十三淘了淘耳朵。 “声音太小了,没听到。 “汪汪汪!” 声音加大了一倍不止,直接从奶狗跳到了被抢食的大狗,配十三这下满意了,“这才对嘛,为父还不知道你,你非要和我犟...” “嗷嗷嗷,孽女,松口!” 裴珍珠直接一口啊呜咬在了裴十三手上。 “嗷呜呜!” 好了,野狗呲牙的声音都来了z 小九默默退后两步躲在了裴凤卿身后,珍珠郡主好吓人。 第73章 闲谈过后, 裴十三也说起了正事, 看向裴凤卿, “凉州那边的事如何了?”裴凤卿摇头,“不太好, 三哥的尾断的很干净。” 那就是一无所获了?裴十三垂眸, 细想。 凉州的事不大, 当地的官家子弟打死了人,不说赔命, 连银钱都不曾给, 还把苦主给赶出了凉州, 这事本也动不到裴凤卿裴十三这里, 就算苦主告御状也是大理石刑部的事,只恰好,那人动用关系时传给了三皇子,又恰好,被裴凤卿给知道了。 三皇子这些年一点苗头都不露, 兢兢业业,好容易抓到他一点事情, 裴凤卿怎会放? 太谨慎, 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裴十三裴凤卿同时沉默只垂首细想,小九坐在裴凤卿下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哥哥提前回来了,所以没有查到事情?乱想间忽然感觉到一阵视线, 抬眸,就见裴珍珠定定的看着自己。 小九弯了弯眼睛,对她笑了笑。 裴珍珠又啪的一声拍向了自己的脸…… 小九:??? 王妃见小女儿如此,知她是想亲近又不好意思上前,轻笑道:“他们男子说话太无聊,小九你初来京,让珍珠带你出去逛逛如何?总好过在这里无趣的紧。” 小九侧头看向了裴凤卿。 裴凤卿点头。 “跟着珍珠小霸王去见识见识吧。” “什么是小霸王,六哥哥你真讨厌!” 直接拉起小九就往外面走,小九连忙回身道:“那我们去了。” “去吧去吧。” 既是了解京城,珍珠小九连软娇都不坐了,自步行出门四处走走看看。王府位于皇城一侧,这条街住的都是王爷皇族近亲亦或一品二品大员的府邸,朱红威严,门房众多,好一派钟鸣鼎食人家。 京城和别处到底不同,小九侧头慢慢观赏,感受皇城的富贵。 这里对裴珍珠来说已经太过熟悉,她闭着眼就能说出这是哪家,一直侧首看着小九的眼睛,又羡慕又欢喜,她的眼睛生的正好,最漂亮的形状,双眸春波点水,眼睫根根分明,阿,好想摸一摸! 小九脚步一顿,侧首就看到裴珍珠双眸晶亮亮的看着自己。 小九:…… 裴珍珠:…… 忍不住了! 裴珍珠上前一步,双手握于锁骨处,殷切道:“我可以摸摸你的眼睛吗?你眼睛生的真好看!”所以,她刚才的行为是因为喜欢自己的眼睛?小九莞尔一笑,不仅和秋秋生的颇像,连性子也都这般好玩。 秋秋也是,总是莫名的就高兴了,在意的点也都旁人都不同。 “当然可以。” 小九欣然同意。 裴珍珠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眸色闪闪,伸手。裴珍珠人肉肉的,手也是又白又嫩,圆润的指甲上精心涂着云清色的丹寇,更衬得她肤色白嫩,小九只感觉到她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睑就收回去了。 “你不怕我吗?” 小九不解。 “为什么要怕你?” 裴珍珠道:“我喜欢人的眼睛,越是好看就越喜欢,总是忍不住想要碰一碰,很多人第一次知道的时候都觉得很怪异,我提出碰一碰她们的眼睛,她们眼里都有恐惧。” 恐惧,自己把她们的眼睛挖出来。 未尽的话没有说出来,眼里恶意闪烁,哥哥刚才那句小霸王当真没说错。小九轻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细腰可观赏可轻碰,为何眼睛就不行了?”裴珍珠再次凑近,声音带寒,“你就不怕我把你眼睛给挖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 “挖出来就成了死鱼目,你不会喜欢的。” 裴珍珠退后一步,有些不满的看着小九,“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这么做?”居然没有被吓住,胆子还挺大的。小九摇头,“我与你并不相识,我并不知道你的秉性如何,只是哥哥既然让我跟你出来,是肯定放心你的。” “所以你是因为六哥哥才放心我?” 小九点头。 …… 裴珍珠纠结着眉头瞅了小九半响,这实话确实不好听,可自己为什么还挺高兴的?算了,反正阿爹也喜欢她,自己就勉强顺着心意也喜欢她好了,拍了拍胸脯,“你放心,这京城里,有我在,就算公主都不敢动你一分!” “走,我领你到处逛逛去!” 小九顺着她的手劲跟着走,心中失笑,还说不是小霸王? 走过皇族住处,裴珍珠指着前面更为热闹的街道道:“这边这一片就是侯爷国公的住处了。”国公的住处?小九表情微微一凝,仔细看这条气派整洁的街道,这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杂绪还未理清,周国公府的匾额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脚步生了根,小九望着这块匾额出神。 白秋秋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不动了,诧异回头,就见小九痴痴的看着一个方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周家?周家的匾额有什么好看的!这匾额还是先前皇爷爷那一辈赐下的,现在已经有些斑驳泛旧了。 小九不动,裴珍珠也不催她,静等。 门房早就看到了这两个锦衣小姑娘,虽无人跟随在一侧,但这两个姑娘显然不是好惹的,发呆的那个不清楚,就等着的那个,看着自己家一点畏惧都没有,显然父兄也是高官,不过,他们在自家门前做什么? 两个年轻小姑娘门房小厮们也不敢上前,但又怕她们是有什么事情,几个人对视一眼,一个人跑进去找管家了。谁知刚进门就碰到了家中的主子,连忙道:“七爷这是要出门呢?”来人锦衣玉冠,手中扇子横握,打扮是上好的打扮,就是眉竖眼细,瞧着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恩。” 周七懒懒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面走,门房却突然拦在他跟前道:“七爷,前儿三老爷给您选的宝驹这会子已经在马房了,您去瞧瞧如何?” 这七公子,虽是三房庶子,但架不住他是三房唯一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打架斗鸟种种闲事无一不精,偏生周靖扉当他是个宝,还说什么反正三房不是长房,他既无才干,当个富贵闲人也好。 若你不惹事,当个富贵闲人自然好。 关键是,这一位,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年轻轻轻身子就要被掏空了。 门房觉着那两个姑娘不好惹,是以不敢放周七从正门走,又不敢明着拦,只好这样讲。 若是昨日门房说这话,周七等都不会等就拐弯往马房去了,但今日不同,倚翠楼的黛梅还等着自己呢!哎哟哟,自己砸了这么多钱,终于得到她的垂青了,哪里还坐的住,手中扇子一挥,“去去去,别碍着七爷的事。” 推开门房就继续大步往门口走。 门房连忙招了个人快速道:“速速去请管家。” 自己则追上了周七的脚步,佛主保佑,那两个姑娘已经不在了! 小九仰头定定地看着那块匾额,许久之后垂首,这里是生自己的地方,但不是养自己的地方。呼了一口气将心中杂念丢开,回神都看到裴珍珠正百无聊赖的低头扳手指玩,不由一笑,“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裴珍珠倒没什么。 “你认识周家的人?” 一句话就让小九唇边的笑意凝住了。 裴珍珠虽被养的颇为天真,但她是郡主,察言观色是本能,见小九如此便知道这是她的秘密,正要开口道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殷勤的男音,“两位姑娘站在我家门前可是有什么事情,在下说不定能上忙呢。” 裴珍珠直接被略过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九。 他刚踏出门就恰好看到小九对着珍珠微微一笑,只看侧颜就觉惊为天人,靠近后更觉心跳擂鼓,什么梅花荷花的全都丢到一边去了,若是能和这姑娘有些什么,立时死了也是值得的! 口里说着帮忙的话,可神态实在太过猥琐,那双招子只恨不得巴在小九身上了! 裴珍珠上前一步站在小九面前,冷冷看着周七,“赶紧滚,不然这双招子别要了。” 周七也不是特别傻,虽然这两个穿着不一般,但身后连个婆子都没有,小官之女,怕什么!闻言冷冷倪了裴珍珠一样,“你走开,我没有跟你说话。”话中神态一分都没掩饰对珍珠的鄙夷。 姑娘家就该身姿如柳亭亭玉立,胖成这样还好意思出门? 裴珍珠不气反笑。 “从我懂事起,你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 周七虽然国公府的孩子,但他是庶子,还是三房的庶子,和他来往的身份自然也差不离,裴家的人,他根本就不清楚,根本就没机会见!女儿家本就爱美,裴珍珠知道自己生的圆润,但从来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个,周七还是头一个。 “小九,你跟周家有没有关系?” 小九听出了裴珍珠话里的风雨欲来。 摇头,冷脸道:“不认识。” 下人本是去找管家的,周家人都知道周七是个什么性子,谁知正要碰到了周靖扉,赶忙把话给周靖扉说了,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周靖扉自然清楚,别的女子也就罢了,若是贵女,这可不行!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再出门是为了查小九,只顾去寻周七。 刚出门就听到小九那句不认识。 周靖扉大怒,“你个孽女,什么不认识,这是你哥哥!” 周七:啥?好不容易遇到个天仙是妹妹? 周靖扉说什么珍珠才不会管,既然小九说了不认得,那就没必要留脸了!抬手,明明一个婆子都没有两个姑娘,眨眼间就被一群侍卫给围住了,郡主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人?珍珠随了裴十三的性子,经常喜欢一个人到处溜达。 侍卫不跟,暗卫跟呀。 周七还在愣神之际就被侍卫给拿下了。周靖扉大怒,“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在我们家门口动手吗,你是何人!” 裴珍珠伸手接过暗卫递上来的软鞭,冷笑着看着周靖扉,“当年父王在扬州把你们家的匾额踩在脚底的事情怕是你们早就忘了吧?不然,怎么会招惹到我的头上来呢?” 裴十三当初在扬州闹出的事情,京城的人若不查或许不清楚,但周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匾额被踩了,连家都被拆了!这样丢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瞒的紧紧的。事情太久,周靖扉也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很快就回忆起了。 脸色大变。 “你,你是珍珠郡主?” 裴珍珠手中软鞭一扬。 “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珍珠!” “想报复的,本郡主随时候着!” “啪!” 鞭响起,随即而来是周七的惨叫声,裴珍珠直接对着他的脸挥鞭,一鞭落下,从左额头到右下颚,赤红泛血的鞭痕贯穿了周七的整张脸。 第74章 小九撇了一眼周七的伤势就侧过了脸, 周靖扉却是忍不住了, 这是自己的独子!周七的哀嚎像是刀一般一阵一阵刻在周靖扉心上, 脸都疼扭曲了,什么王爷郡主都丢开了, 一把扯住珍珠的鞭子。 “不准打!”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滥用私刑,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侍卫第一时间想上前制住周靖扉, 裴珍珠抬手。 “不必。” 鞭子的尾端被牢牢拽在周靖扉的手里,裴珍珠也不恼, 也不扯, 只提了提手里的鞭子。 “这根鞭子是当年先帝爷赐给我娘的。” 御赐之物?周靖扉手一抖, 低头看着手中的鞭子。鞭身通体漆黑, 条纹性云纹缠绕,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瞧着就给人一种阴柔之感,周靖扉还在愣神之际,裴珍珠猛的一抽, 鞭子从周靖扉手中滑落。 “嘶!” 周靖扉一声痛呼,掌心已经出现了一条破皮的血痕。 这, 这也太凶残了! “这鞭子, 当初先帝爷赐给我娘时就明言,抽尽不顺心之人,若谁敢违抗,以欺君之罪论处。”裴珍珠好笑地看着被吓住的周靖扉,“你确定你要拦?”以欺君之罪论处?周靖扉脸色一下子刷白, 嘴唇动了动,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哑然的看着裴珍珠。 裴珍珠也不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裴珍珠就在周家门口这么堂而皇之的闹了起来,这条街,虽都是大官住处并无客栈酒肆,但依旧是人来人往,很快这里就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却没一个担心的,都是看好戏的眼神。 这周家人居然敢惹珍珠郡主,忘记裴十三啦? 呀呀呀,好可怜哟。 人群中有一人青裳独立,目光定定地看着小九,眸色复杂。名动京城的阎王爷谢君泽难得有些恍然,都长这么大了?记忆还停留在她一身奶香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幼年,现在已经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了。 心中不知怎么表达的思绪还未分明,就听到了裴珍珠的话,抽了抽嘴角。 这鞭子确实是当年先帝爷赐十三王妃的,也确实让十三王妃抽尽不听话之人,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分明就是指的是十三王爷呢。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先帝也知道裴十三太过荒谬不羁,幸好他瞧上的是武将之女。 自知管不住儿子,所以才赐了这根鞭子,为的就是让十三王妃管束好裴十三。 怎的现在就到了珍珠郡主的手里? 周靖扉久不说话,裴珍珠也失去了耐心,收回目光手中软鞭一扬又给了周七一鞭,在脸上 刻了一个十字出来,周七刚才被痛懵了,他身为三房独子,自小便是锦衣玉食长大,从未受过一点苦楚,疼的直发抖,连求饶都忘记了。 这会子裴珍珠又给了他一鞭子,倒把他给打醒了。 “爹!” “我什么都没有做阿,并没有一点冒犯她的地方!” “爹,你要看着我被打死吗!” 周靖扉自然不忍心看周七受苦的,这是他的独子,他的命根!可他也知晓,求裴珍珠大约是没有用的,将目光看向了一旁垂眸的小九。 “小九!” 一下子抓住了小九的手腕,目光凄凄。 “小九,他是你的亲哥哥阿,他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你真的忍心看他如此吗?” 亲哥哥?刚才周靖扉已经说了一次,那时裴珍珠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又说了一句,裴珍珠连收拾人都忘记了,只想着八卦了,小九是周家的女儿?小九抬眼,看着周靖扉的双眼,看清了他眼中的担心,看清了他的心疼。 脑中想的却是他午时那会怎样对待自己。 看自己的目光不是看亲生女儿,而是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心中叹了一声,手决绝的甩开周靖扉的手,冷眼道:“周三老爷慎言,小女子无父无母,和周家并无半分关系,哪里来的亲哥哥?”周靖扉愣神之际小九又道:“他得罪的是珍珠郡主,求我作甚?” “你,你居然如此狠心!” “你别以为你现在巴上了十三王爷,就忘记了你自己姓什么!” 裴珍珠甩了甩手中的软鞭。 “是我爹巴着她,不是她巴着我爹……” 周靖扉:…… 围观诸人:…… 这天底下还有十三王爷要巴结的人?那位可是连皇上面子都不给的人! 裴珍珠虽年少,但也知小九和自己不同,自己大大咧咧的,她文静的紧,大约是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这些事请的,直接看着周靖扉道:“要么十鞭,要么就挖了他的眼珠子,你自己选。” “再磨磨唧唧,本郡主帮你选!” “怎么回事?” 人群中突然走进了一名身着官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方脸横眉,瞧着正气严谨,周靖扉看到他就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大哥,你快救救小七,郡主要打死他!” 十鞭就能打死他?珍珠郡主还在这呢,这状告的也太有水准了些! 裴珍珠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作了第三个选择了,也好,本郡主成全你!” 周七这时候也不傻了,知道求周靖扉没用,家里做主的都是大伯。被人架着口可没封,忙道:“大伯救我!”他这时也乖觉了,快速将前因说了一遍,所有对话都说的干干净净,最后道:“大伯救我,侄儿真的没有冒犯郡主!” 现任国公爷周靖明看了被架住的周七一眼,看向了一旁的门房。“他说的都是真的?”门房点头,“七爷说的都是真的。”周靖明对着珍珠道:“他确实言行无状,郡主惩治他也是应该,郡主请吧。” 周七没挨着裴珍珠是事实,但他那句话确实冒犯了珍珠郡主。周七是三房独子没错,是周靖扉的心头肉也没错,但不是周靖明的!搭上整个国公府就为了他得罪了裴十三?周靖明可不会干这样的事。 “不行!” 反驳的居然是周靖扉。 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靖明,“大哥!小七自幼身子孱弱,怎受得了这样的苦楚?若郡主实在咽不下心中这口气,我替他受了便是!”挡在周七面前,一往无前。周靖明怒道:“简直胡闹,给我退下去!” 周七打了便打了,左右一个庶子,三弟怎能跟着胡闹?他挨打和周七挨打能是一个情况吗? 周靖扉不让,周靖明一个眼神,管家就自发领着人上前,一人拽手一人抱腰简直就是抬着周靖扉走,周靖扉自然不依,可他一个人也扭不过几个人,怒骂之际看到一直淡然的小九,心中的怒气升了一层又一层。 “你这个孽女!” “你哥哥不过是和你说了几句话,他又不知你的身份!你都知道他是你哥哥了,你既然一句好话都不帮他说!早知你今日这般不孝,当年你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你,也省的你害死了你弟弟现在又来害你哥哥!”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呢?” 小九头一抬,声音冷冽,眼眸中寒气阵阵。这件事又不是自己的错,他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他都不要脸面了,自己还怕什么? 周靖明莫名看着小九,他是周家女儿?小九他自然不认得,可看到她和纪氏相同的容貌,想到当年之事,顿时也就明白了小九是谁!这可是家中丑闻,绝对不能闹到外面去的,被旁人知道,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小九。” “大伯知道你心中有怨,但到底都是一家人,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吵吵闹闹也不好,回家罢,有什么事在家里说,外面由大伯来处理。”小九还没回话,周靖明直接对着管家道:“请九姑娘回府!” 这是要动强的了? 裴珍珠抬手,侍卫全部上前。 “谁敢在我面前抢人?” 周靖明看着裴珍珠,冷声道:“自然不敢在郡主面前抢人,可这是周家的家事,自然应该由我做主,珍珠郡主未免管的太宽了些,这件事纵然闹到皇上面前,有理的也是我!” “愣着干什么,请九姑娘回府!” \ 小九自然不愿回周家,但更不愿看到珍珠为自己大动干戈,或许珍珠性子霸道,或许京城人早已清楚她的性子,但小九不愿意麻烦她。主要是周靖明的话没错,这事严格算下来是家事,珍珠若管了,不占理。 “珍珠。” 轻轻拉了她的袖子。 “他说的没有错,我迟早要和他们说清楚的,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出来,他们留不住我。” 这是底气,是对裴凤卿的信任,哥哥绝不会让自己在周家常呆,师傅也是。 谁知裴珍珠听了小九的话依然不放手,直接反手抓住了小九的手腕。 “不行!”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抬头定定看着周靖明。 “有本事就从我手上把人抢过去!” 听到这话,小九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不由的软道:“你听话,我没事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裴珍珠还是不愿,正要开口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郎音,“什么时候天子脚下都可以行这强抢民女之事了?” 裴珍珠大惊,惊愕回头。 妈呀,这个阎王爷怎么回来了! 周靖明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也是一疙瘩,心中不详越来越大,这件事,怕是善了不了了。 小九诧异回头,就见一名大约二十出头的青裳男子,负手从人群中出来,眉目如画却眼锋厉厉,双眸黑到极致没有半分情绪,抬眼看着你的时候似乎一眼就能看清你心底最深的秘密,他是谁? 谢君泽并不看小九,而是看向了裴珍珠,裴珍珠眨了眨眼睛,望天,不敢和谢君泽对视。裴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和……谢君泽。 “哪里是强抢民女,谢大人严重了,不过是处理一些家事罢了。” 对裴珍珠周靖明理直气壮,对谢君泽可不行,这位虽然品阶不高,年纪也轻,周靖明丝毫不敢小瞧他,他在刑部数年,栽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凡几,连侯爷都没逃过,手上人命无数,手段骇人听闻。 谢君泽冷脸。 “不巧,这出好戏本官从头看到尾,周三老爷口口声声孽女,国公爷便要直接请人入府,也不问这位姑娘是否愿意。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国公爷说这是府上的姑娘,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强抢了。” 证据?这哪来的什么证据,这是我周家的姑娘! 周靖明张口想要反驳,可嘴唇动了几次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哪来的证据?凭着三弟的话和她与纪氏十分相识的容貌?谢君泽等待片刻周靖明拿不出证据,转身,黝黑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小九。 小九抬眸看着他的眼睛,秀眉微颦,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哪里见过? 谢君泽定定看着小九的眉眼,依稀可见幼时的模样,只是当日的依赖亲昵全然不见,她陌生的看着自己,没有依赖没有亲昵,只有防备警惕。 眼睑半掩,垂眸,声音平静。 “姑娘尽可畅所欲言,本官在此,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周靖明自然不愿,刚才那句话就知小九心中怨言颇深,若由着她的口说出来,周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上前一步道:“谢大人,这是周家的家事,并未上报刑部大理寺,这种小事,大人还是别管了。” 谢君泽看了一眼周靖明,缓缓道:“何谓大事何谓小事?” “国公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没有上报刑部本官就无权过问,是么?” 周靖明点头。 谢君泽轻笑出声,眸色忽而就冷了下来,声音厉厉。 “国公爷的意思是,只要没有上报刑部,哪怕有人在本官面前烧杀抢掠本官都不需要过问了?”周靖明怎么可能认下这个话,被皇上知道还了得?“谢大人慎言,我可没说过这种话,这是周家家事!” “家事?拿不出证据就不是家事!” “国公爷若拿不出证据又要强行带走人,那本官就少不得要上奏了。” “你!” 周靖明被谢君泽的油盐不进堵的说不出话。 继续看着小九,双眸定定。 “说吧。” 第75章 谢君泽这边说不通, 周靖明还不愿意放弃, 目光凝凝看着小九, “小九你放心,这些年你吃苦了大伯都知道, 你放心, 大伯会为你做主的, 咱们家去再说好不好?” “听话,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 大伯会为你做主的。” 周靖明定定看着小九, 一看便是个心软的小姑娘, 好生与她说话她一定会耳根子软的, 说话的间隙还不忘防备的看着谢君泽,这位可别又闹什么幺蛾子!谢君泽垂首不言,仿佛丝毫不知道周靖明正在诱导小九。 随着周靖明说话的功夫,周家人出现的越来越多,小九看到了一脸惊愕的纪氏, 看到了惊喜的周十一,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面孔, 他们都莫名的看着自己, 纷纷低头询问自己是谁,得到答复后错愕的看着自己。 这是家人么? 这不是家人。 耳边身边许多的喧闹似乎都在这一刻离自己远去了,小九抬眸看着周靖明。 “我是周家女。” 周靖明听到这句话就心中一喜,果然是个小姑娘,随便说说就心软了, 忙对着谢君泽道:“你听到了?她承认了她是我家女儿,这事就是家事了。”又对着管家道:“快,快请九姑娘回府。” “我不会进周家,这个地方令我恶心。” 清冷的女音让周靖明错愕的看着小九。 明明是个容貌姣好的小姑娘,脸上还隐隐带着幼年的稚气,偏生一双眼冷的紧,眸色太静,和她的年纪一点都不相符。小九目光略过周靖明看向后面的纪氏,她正紧紧抓着十一的肩膀,紧张的看着自己,目光隐隐祈求。 不觉心软,唯想笑。 转身,衣摆划出决绝的弧度。 看好戏的人围了一层又一沉,这条街本是达官所居之地,小九四顾一番,不少身着官服的男子都站在人群中,这样也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日后再有什么事,周家人也没那么厚的脸皮缠着自己了。 深呼吸,朗声。 “我三岁离家,跟着的人一房三口,除此之外并无旁物。” “我在一个村子长大,陪伴我的只是村里人,周家人从未看望过我,也没提出接我回家。” 所以,这是一个被舍弃的孩子,现在人回来了了,周家人又不放手了?在场之人都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弯弯绕绕他们自然也都清楚,只是,这孩子看着没什么不好的,为何三岁就被舍弃了? 小九垂眸,不看众人却知他们的想法。 “我同你们的想法一样,我身体健康心智健全,为何会被抛弃?当年我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再胡闹,也不至于把天捅破了罢?”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众人都被勾得心痒痒! 周靖明上前一步,厉色:“够了,不准再说了!” “怎么就不能说了?” 反驳的是一名衣着简单的老人,看着大约六十出头的模样了,两鬓已花白,眉心皱褶深深,瞧着很严厉的模样。小九并不认识他,却见谢君泽微微对他欠身,周靖明一看到他就傻了,“左,左大人。” 小九不认识他是谁,旁人可都清楚,这位虽然已经从刑部下来了,现在基本全是荣养,已经不上朝,时不时在刑部指点一下新人,谢君泽就是他带出来的,别看这年纪大了,瞧着就是一普通老人。 当年他可是谁面子都不给。 “小姑娘只管说,老夫在这,谁敢拦?” 周靖明嘴巴动了又动,无力的闭上双眼。 完了。 小九对着老人恭敬的弯了弯身。 “当年跟着妈妈怕我年幼怕我心伤,并不肯告知我原因,我亦是今日才知晓原因。” 小九回身,看着怔怔的纪氏。 “原来我有一个双生的弟弟,双生子落地,我身体健康弟弟身子孱弱,说我的八字克了他的八字,所以将我放逐。” 这件事在周家并不是秘密,周家的亲戚好友也都清楚。但他们和周靖扉纪氏一样,根本就没注意那个双生子的姐姐,心思都在那个孱弱的儿子上,早已将小九遗忘。如今小九回来,昔年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谁能想到小姑娘能回来呢? 而且看小九一身坦然的站在人群中间,不娇不馁,一身出众气度谁能想到她是乡下长大的?这样的女儿若是自幼养在京城,怕是早已经名动京城了吧?儿子是重要,但女儿也不容忽视,不少人家都摇头,错失了这样一个女儿,周家人作孽。 小九忽然跪下,定定看着纪氏。 “十一年前是您放开了我的手,十一年后我回京,是您说我为什么要回来,看到我的容貌就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儿。” 重男轻女古来有之,很多人其实不以为意,只觉小九很可怜,只是怜惜,可小九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愤怒了,抛弃了就抛弃了,孩子自己找回来还问为什么回来?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那个无辜孩子早夭只能证明他缘分太浅,怎能怪到双生子姐姐身上? “是您生下了我,生恩不能忘,小九谢谢您。” 双手伏地,深深下跪,青丝坠地。 跪的是生恩,跪的是这一身的血脉,别的是自己这么多年的日思夜想,多少个朝朝暮暮独自垂泪,终于有个结果了。 纪氏怔怔看着下跪扣头的小九,心跳砰砰砰,心跳声已经把自己的思绪全部打乱了,根本不知道这会该想什么,又该做什么。唯独周靖明还保持着清醒,看小九这动作,心中的不详越来越大。 三叩后小九起身。 这次看向的周靖扉,锢着周靖扉的人早已将他松开,他不似纪氏,他牢牢急着小九让周七受伤的事情,这会子看小九的眼神不像看女儿,而是看仇人。小九双眸无喜无悲,“既然两看相厌,就这么断了吧。” “想都别想!” 周靖扉毫不犹豫的否则。 “你是我的女儿,你说断就断?要断可以阿,把血流干命还给我就让你断!” “老三!” 周靖明厉声喝止,周家已是众矢之的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周靖扉直接附耳对周靖明说了些什么,周靖明挑眉看向小九,而后还是低声喝止了周靖扉,“闭嘴,我来说!” 小九怎么可能和裴十三有什么,简直就是个蠢货!周九刚开时这丫头才四五岁吧?那时候她能对裴十三做什么?应该就是无意间遇到了裴十三,把她当女儿疼才是!蠢货蠢货蠢货,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周靖明心中把周靖扉骂了千万遍,面上却笑着对小九道:“大伯知你心中有恨,当年的糊涂事本是他两的错,那时候我事忙竟也疏忽了你,你恨也好怨也罢,那都是他们该受的。可是小九,你好生想一想,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一家子血脉,岂能说断就断的?” “大伯在这里做主。” “你回来后,必定将你捧在手心,绝不受一点流言纷扰的。” “跟大伯回家,好不好?” “国公爷这是要强留了?” 说话的是一直保持缄默的谢君泽,左大人看了谢君泽一眼,谢君泽垂首。 周靖明险些将谢君泽给忘记了,刚才要不是他,周家怎么会丢这么大的脸面?但现场不仅有谢君泽,还有一个左大人!勉强咬牙笑道:“谢大人这是哪里话,让侄女回家,怎么算是强留了?” “不愿意就是强留。” 谢君泽眼皮都不抬。 周靖明继续忍耐,冷声道:“让孩子回家,错了?” 裴珍珠本就拿小九当朋友了,刚才听了这么一遭事情,心中早就气的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了什么?一把推开谢君泽站在周靖明面前,“你留一个试试,你今日留下了她,就是和整个十三王府为敌!” “不信试试!” 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靖明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郡主慎言,十三王爷再蛮横也越不过道理去吧?这是我家的孩子,凭什么不能留下?这事说到皇上面前我也是能把人留下的。” 裴珍珠还要再言,手腕却突然传来阻力,低头看去,是一只大手牢牢拽住了自己手腕,眼神怔然片刻那手就已经松开了。 谢君泽面带微笑,低声道:“国公爷想清楚了,十三王爷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这关裴十三什么事?小九回了周九,他要当女儿疼就继续阿!周靖明看着谢君泽眼中点点笑意,心中越来越突,突然一顿,震惊地看着谢君泽,谢君泽继续微笑。裴十三什么人?那是大周第一混人,善人什么的,跟他从来都不搭边。 当年他就为小九开了周九玉铺,那时小九能给他什么?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娃娃,这可是连珍珠郡主都没有的待遇!小九不能给他什么,那就是小九身边之人能给他什么了?裴十三还需要给谁面子? 周靖明脑中迅速过了好些个人名,那些名字,光说一个就足够京城震上一震了。 “不行,她是我周家女儿,今天必须回家!” 周靖明忽然大声道。 谢君泽挑眉,冷冷的看着破釜沉舟的周靖明,失策了,没想到这个草包还有些急智。 周靖明已经想好了,今天这一闹,小九和自己家必然是生份了,不过她周围有什么样的人,这仇都是结下了!如果今天放她离去,那些人一定会来找周家的麻烦!若是留她在周家,无论如何,她人在周家,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好歹投鼠忌器一点。 再者,女儿家都是心软的,现在捉了回去,好生哄上几个月还怕她心不软?到时候她跟那些人说上一说,这事说不定就算了,周家说不定也能因此再次回归权利中心! “证据呢?” 小九忽然又道,周靖明凝神看去满脸不解,你自己都承认是周家女了,还要证据?小九缓缓道:“周家族谱上可没有我的名字。” 嫡出孩子一月后就会上族谱,小九离家的时候都已经三岁了,还没有上族谱,不上族谱,几乎等同于这个人死了,别说在家里有什么份量了。 周靖明一滞,找不到话反驳。 不行,今天一定要把她留下!若现在放她离去了,等裴十三一来,还能到王府去要人不曾?裴十三那个混人,就算皇上金口玉言了,他说不给还是不给! 周靖明正要再说,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哒哒的急促马蹄声,皱眉回头,谁还敢在这条街上纵马?小九亦跟着回头,然后眼睛一亮,笑颜如花。 裴凤卿骑着高头黑马,头戴玉冠,腰缠龙佩,疾驰而来。 哥哥怎么换了一身衣裳?小九还在疑惑间,裴凤卿已经下马,裴珍珠直接脆声告状:“六哥哥,他们要强留小九!”裴凤卿直接抬首,手中圣旨轻敲裴珍珠额头,“连个人都护不住,还好意思当小霸王。” “我不是小霸王!” 裴珍珠反驳,裴凤卿也不理她,转身看向小九,凤眸将她从头上下看了一个遍,确定眼角无泪心中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还好吗?”小九仰头看着裴凤卿,摇头,“哥哥我没事。” 哥哥???!!! 周家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六皇子,怎么叫他哥哥呢? “跪下。” 小九虽不解,但还是依言下跪。 裴凤卿展开手中圣旨。 “周氏有女,伶俐可人,自幼承欢于平乐长公主膝下,长公主甚喜之,朕心亦慰,遂破例封郡主,赐称号九阳,与平乐长公主同住大长公主府。” 郡主? 周靖明跪在地上,这个丫头成郡主了,自幼承欢于长公主膝下?那个无儿无女的平乐长公主?天呐,老三两口子到底干了什么蠢事,那可是平乐长公主!周靖明脸色无限灰败,脸皮抖了又抖。 自己家,到底是把一个怎样的人给推出了门外…… 小九也惊讶了,仰头怔怔地看着裴凤卿,怎么突然就成郡主了呢?裴凤卿弯身将她扶起来,偏首静静凝望着她,嘴角轻勾,凤眸潋滟。 “九阳郡主。” “这份礼,喜欢吗?” 第76章 周靖明一脸怒气地坐在上位, 除了在外面的周靖言, 周家所有人都聚集在正房里, 长辈们面面相觑,目光都若有似无的飘到三房两口子身上, 小辈们则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不知当年事, 只道从天而降一个九妹妹,而且还成了九阳郡主。 天呐, 郡主诶。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国公府的名声确实好听, 也就唬唬外地的人了, 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没一个放在心上的。周家姑娘们每每出去参加宴会,姿态实际都放的极低,别说郡主了, 那些一二品大员的嫡女,都没把周家女儿放在眼里。 现在居然出了一个郡主!! 姑娘们小声叽叽喳喳, 而周家的二郎们, 倒不似她们的神情那般欢快,这个郡主,也不知道是惊是喜。长房嫡子周梦笙上前一步,眉目端正身姿挺拔,沉声道:“爹, 这件事要瞒住祖母才是。” 老国公已经仙去了,现在老夫人已经六十多的人了,前些日子请平安脉,太医说了,老夫人看着健朗,实则受不了一点刺激,若受了刺激,中风瘫痪是立时的。 长子是周靖明最为器重的,他亦十分出色,行事稳重说话做事都有章法,见过的人没一个不夸的,点头,“都吩咐下去,这件事不许透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若是出一点问题,不管是谁,统统赶出去!” “是。” 所有人都郑重的应了。 周靖明挥手,“梦笙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周梦笙是长房长子,周靖明什么事情都不会越过他,其他人也早已习惯,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只剩周靖明周靖扉纪氏周梦笙。人一散去,周靖忙就忙道:“大哥,你可不能放过那个小蹄子,当了郡主又怎么样?就算公主她身上流着的也是我的血!” 周靖扉愤愤不平。 小七的脸被打成那样,那可是自己的独子!郡主又怎么也,郡主也得听爹的! 周靖明今天确实也觉得丢人,但他一心想的是怎么拉拢小九,最气人的就是老三夫妇,他现在还敢说这样的话?周靖明听完只觉浑身火气一下子冲进去了天灵盖,想也不想的抬手给了周靖扉一个巴掌。 “你还敢说!” “从现在起,小九的任何事情你都不准插手!” 周靖扉多大的人了?他是幼子老夫人本就溺爱从来没被打过,现在都当爹了儿女都长大了还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靖明,“大哥,你为了那个小蹄子打我?” 周靖明暴怒。 “什么小蹄子,那是九阳郡主!” “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敢对她有半分的不敬,你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老国公已经去了,老夫人身子不好,这家早就交给大夫人管了,大夫人今天恰好得了风寒,她肯定也知道了前面发生的事情,可这里一乱遭,周靖明也不想她拖着病身还来操劳,让她继续在屋子里歇息。 这话一处周靖扉就焉了。 三房倒是有一些自己的私产,但那些钱是要预备着给小七娶媳妇的,光公中出的那一份聘礼怎么够?小七定要风风光光娶媳妇的!只是周靖扉仍是气不过,虽不敢和周靖明对着怼,还是道:“大哥,虽然封了郡主,她又不是正经的皇家血脉,怕什么!” 这个蠢货竟然还看不分明么? 周靖明被气的话都说不上来,实在不想和他说什么,只觉得心肝疼。周梦笙上前扶着周靖明在椅子上坐下,又亲手给他添了一杯热茶,好歹还有个靠谱的长子,周靖明接过了茶。 周梦笙这才看着周靖扉道:“三叔。” “小九确实不是皇家血脉,但您忘了么,不仅有十三王爷,还有平乐长公主。” 周梦笙想着今天小九看着六皇子的亲昵熟悉姿态,怕是还要加个六皇子才是。现在朝中大皇子残病幽养,二皇子远放蕲州,这两件事明面上和六皇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谁不知道那是他的手笔? 现在就剩一个三皇子了。 虽然皇上龙体康健,但这皇位,几乎落入六皇子手里了。 如果日后真的是六皇子登基,他若和小九关系十分好的话,周家的以后简直不敢想。 平乐长公主……听到这个名头,周靖扉也不敢再说什么,虽然长公主多年不在京城,但裴十三那个混人见到都要怕三分的人会是好惹的?只是想来想去周靖扉都觉得气不过,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怎么那么多人护着! 甩袖离去。 “不管就不管,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去看看小七!” 独留纪氏一个人站在父子面前。 纪氏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处于神游状态,满脸苍白似神魂出窍。周梦笙上前,“三婶。”纪氏这才回神,有些茫然,“怎么了?” v纪氏眉目生的好,往日亦十分温柔,对周梦笙很是和睦,周梦笙本也是敬爱这个三婶婶的,可看到她和往日没有半分不同的容貌却没来由的想到小九刚在门前说的那番话。为什么要回京…… 不说母亲,就说一般的亲戚,也无人会对归来的孩子说这样的话罢? 垂首恭敬疏离。 “三婶也累了,回去早些歇着吧,日后关于小九的事情,还望三婶婶慎言。” 纪氏美目圆睁,双眸瞬间泛泪,周梦笙垂眸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周靖明更是看也不看一眼纪氏,实在难看,纪氏掩脸泪奔而去。纪氏走后,周梦笙想了想,轻声道:“爹,近日您也不要出现在小九面前了。” “小九现在住进了长公主府,咱们是不能强闯的。” “左右我无官职也不怕丢人,我日日去请安,总有进门的一天。” 周靖明自然也知道今日自己的所有作为也是得罪了小九的,谁让老三个蠢货拖后腿!也心知周梦笙的话才是对的,叹道:“就是苦了你了。”周梦笙摇头,“无碍。”这段话后两父子静寂无声,纷纷低头想事情。 周靖明在想什么不得而知,周梦笙却在回想当年。 自己那时候也是个孩童,对小九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模糊记得她幼时就生的十分好,就是木讷不会讨好人,祖母就是因此厌了她的,那时自己对她也没照拂,倒是和三妹妹走的十分近,她和三妹妹年纪差不离,两人倒时常在一堆…… 三妹妹! 周梦笙忽然浑身一寒。 扬州那件事周梦笙也十分清楚,三妹妹当时就是得罪了十三王爷才落了这么个下场,当时十三王爷就是和六皇子在一起,后来传出平乐长公主也在扬州,所以,那时候小九也在扬州?三妹妹二婶婶得罪的不是十三王爷,而是小九?? 为什么都怪自己呢,自己也很难过阿! 纪氏茫然的在园子里晃荡,她的脸和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儿真的一模一样,自己真的看不下去,她夺走了自己孩儿的命,还不能让自己撒气么!纪氏人温和,人缘也十分好,可门前那场事后,她一人在园中游魂似的,满园的丫鬟婆子,竟无一人上前的。 “看着温和,怎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就是,我家也有丫头片子,我都不舍的这样说呢。” “心也忒狠了些……” 丫鬟婆子的议论传进耳内,纪氏回头,个个都在做自己的事根本不晓得是谁说的,纪氏只觉眉心猛跳,内心凄然无人说! “娘!” 双腿被人抱住,是十一。 纪氏一下子蹲下身子将十一抱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身子不停的颤抖。“十一你要争气,娘只有你了,娘只有你了,郡主又如何,娘的十一更厉害,一定比她更厉害,不怕她,一点都不怕她!” “十一你快答应娘,你会比她厉害,你不怕她!” 往日的温和再也不见,只有尖锐的声音癫狂的双眼。 周十一怔怔的看着纪氏,茫然点头。 周七的院子位于西南侧,小巧精致的三进三出小院,周靖扉进了院子就拉了一个人婆子询问,“小七的伤势如何了?”婆子不敢瞒,当下哭道:“七爷七爷的脸不好了!”周靖扉大怒:“怎会不好的?不过是两道鞭痕而已!” 婆子道:“已经请了三个大夫相看了,都说也不知道那鞭子什么材质做的,伤是能好,疤却去不掉!” 婆子是自幼照顾周七的,周七为人她不评论,她是真心为周七好的。 “老爷,您去请太医来吧!” 太医倒是好请,可三个大夫都说他的疤好不了,能在京城各家坐管的大夫可不是江湖骗子,他们说好不了,太医估计也没什么法子。 周七脸上被两道鞭痕贯穿,如果好不了以后如何见人?周靖扉想都不敢想,还要再问却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砰砰瓷器碎裂的声音,隐隐还听到了周七的嚎叫,周靖扉也不问婆子,几乎小跑着往屋内去。 刚掀开门帘,眼中就印入一个斗大的花瓶隔空飞来,周靖扉躲闪不及直直被砸中了脑门,当场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额头瞬间被砸了一个血窟窿血如注,“阿!”丫鬟一声惊叫,“三老爷!” 正在撒气的周七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周靖扉也懵了, “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我想闺女称号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豆浆机…… _(:зゝ∠)_ 我满脑子的九九九,最后居然定了一个豆浆机,我说咋觉得那么耳熟呢!!T,T 我现在给闺女改称号还来得及嘛 第77章 怎么就突然成郡主了呢? 小九坐上马车, 车马声轱辘咕噜, 自己心跳也跟着起伏, 白皙的手无意识的绞着衣摆,上一刻还是无人可依的孤女, 下一刻就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 这样的反差太大了, 小九实在弄不明白怎么就成郡主了。 最后没忍住挑起车帘一角,裴凤卿驾马随行在一侧。 裴凤卿生的好, 性子却淡, 往常总是素色衣裳居多, 玄衣倒是少穿。玄色总是给人深沉不愉之感, 可穿在裴凤卿身上却不是如此,竟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了。小九的视线从足下登云靴再到修长的大腿,精瘦的腰线,笔直的脊梁,弧度完美的下颚薄唇, 然后对上了一双潋滟着星星笑意的凤眸。 小九:…… 脸色一下子羞的绯红,飞快的放下了帘子。 车帘被忽的放下, 明蓝流苏随之摆动, 随风摇曳是那颗羞涩的女儿心,裴凤卿轻笑出声,眉目间尽是愉悦。低沉惑人的笑声传进耳内,小九双颊更是滚烫,捂着脸害羞, 明明是想问哥哥怎么会突然让自己当了郡主,怎么就看着他出神了呢! 又不是第一回见了。 拍了拍滚烫的双颊,男色误人男色误人!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小九才勉强镇定下来,视线一抬,就看到了沉默望着窗外的裴珍珠,双眸灵动不在,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两人一左一右坐着,小九好奇的探身。 然后就看到驾马随行在另一侧的谢君泽。 同样是不苟言笑,裴凤卿是内敛,谢君泽却是外放,周身的气势竟无人赶靠近。小九也看着谢君泽出神,他为什么会帮自己?为什么,觉得有种亲近他的感觉呢? 沉思间忽觉一阵异样,回神就看到裴珍珠定定的看着自己。双眸明亮,隐隐有些小九看不懂的情绪,裴珍珠忽而一笑,“你觉得他怎么样?”小九先是一顿,然后一笑,“我都不认识他,如何评价他。” 小九目光坦然,裴珍珠定定看了小九一会,垂眼,那为何,他会帮你呢? 这可是人人都惧怕的阎王爷,从来公正不阿铁面无私,从他在周家说的第一句话起,珍珠就知道,谢君泽在帮小九。 小九心中也是诧异,不停回想过往,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谢君泽。等等,谢君泽?小九眼睛一亮,看着裴珍珠道:“谢君泽的爷爷是谢青郡老爷子?”裴珍珠点头,“对。” “那我可能以前见过他,只是我自己不记得了,那时候太小了。”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裴珍珠起了兴致。 小九道:“我在流云村长大,谢老爷子就是哥哥的恩师,我记得听妈妈说起过,我三岁时和谢老爷子的孙子感情很好,只是他不过呆了一年就走了,我不记得他了,如果他曾经跟着老爷子在流云村住过,那就是他了。” 所以,还是青梅竹马么?裴珍珠撇了撇嘴。 少女心事总是婉转,裴珍珠再大大咧咧也是春风正盛的女儿家,又是初经□□,面上难免露出了惆怅。小九定定看了裴珍珠一眼,笃定道:“你心仪他。” 裴珍珠一下就炸了。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冷面阎王!”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 “不就是擅闯了一次刑部嘛,他居然把我吊在树上!” “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的老男人,我会喜欢他?” “我呸!” 裴珍珠双目圆睁斩钉截铁。小九默了默,最后还是道:“外面听的到……” 珍珠郡主因为太过激动,几乎是喊出来的。 裴珍珠眼见的呼吸一下子都停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小九,脸色一点一点染上绯红,最后整个人都羞成了一个粉团子,缩在椅子上不吭声了,小九拍了怕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马车停下,裴凤卿清润的声音响起。 “小九下来,珍珠不要动。” 裴风卿提缰看着谢君泽,“十三叔那边有些事,没人来接郡主,不知可否劳烦谢大人送郡主一程?”谢君泽看了一眼车帘紧闭的车厢,淡淡点头,“自然。” 长公主府离十三王府并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的距离,裴珍珠再不好意思也要下车了,垂着眼下车根本就不看谢君泽一眼,迎上来的吴管家可不像裴珍珠这样无礼,连忙道:“劳烦谢大人送郡主回来了,大人进来喝杯热茶?” 裴珍珠目不斜视的路过谢君泽往里走,脚步不知不觉放慢。 “不必。” 冷淡的声音传入二内,裴珍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哼,谁稀罕你进门呢!大步往里走,谁知耳内又传来谢君泽不冷不热的声音,“老男人不配和好茶。” 裴珍珠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门槛上。 吴总管:???喝茶怎么和老男人扯上关系了? 还没想明白为啥呢,就看到倒地的裴珍珠,连忙上前,“哎哟,郡主怎么样,疼不疼!”谢君泽看着她不用吴管家扶就飞快的爬了起来,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门前,嘴角的弧度不可察觉的上扬了一丢丢。 而此时,长公主门前整整齐齐贵了好几行人。 “参见六殿下,恭迎九阳郡主回府。” 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小九看着眼前的人,又抬头看着头上长公主府的匾额,自己以后不是周家女,而是九阳郡主了。裴凤卿知她心中难免不适,挥手遣散了众人,独自带着她在长公主府内走走看看。 长公主府自然处处精致,随处可见雕梁画栋仙湖锦鹤奇花异草。 “师傅呢?” 小九停下脚步。 再奇的美景也无心欣赏,总觉得心里突突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裴凤卿道:“姑姑在宫里和父皇说话。”小九一下子结巴起来,“那,那我是不是要进宫去谢恩呀?”裴凤卿垂眸,淡淡道:“你很不安。” 跟裴凤卿小九早就是无话不说。 “恩,我怎么突然就成郡主了呢?我到底不是师傅的女儿……” “血脉有那么重要?” “日后姑姑老了病了,你不伺候她?” “肯定要阿。” 小九答的毫不迟疑,“是师傅把我带大的,是师傅让我知道了没有爹娘也可以过的很幸福,如果将来她老了我不管不顾,我还算是人么。”裴凤卿点头,“这便是了,你拿姑姑当亲人,姑姑就不能拿你当女儿?” “长公主的女儿不是郡主又是什么?” 小九不知该怎么反驳,但心里总觉得受之有愧,明明没有为师傅做过什么,面上有些闷闷不乐。裴凤卿撇了小九一眼淡淡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别在姑姑面前说。” 小九:? 裴凤卿怒其不争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想让你高兴,结果只有惊没有喜,姑姑会把你吊起来打的。” 小九:…… 确实像师傅会做的事! 说起吊起来打,小九又想到了刚才珍珠在车厢里说过的话,仰头看着裴凤卿,“哥哥,以前我是不是也认识谢君泽,他以前也在流云村住过吗?”裴凤卿点头,“对,他以前在流云村住过,你和他很亲近。” 还真的是! 怪到总觉得想和他亲近呢,原是故友。 烟波大眼满是愉悦,忙不迭再问道:“那时候我多大?他为什么呆了那么短的时间就走了,又为何从来没有回来……” 余下的话被裴凤卿突然弯身凑近的俊颜也吓回了肚子里,两人靠的极近,几乎鼻尖靠着鼻尖。小九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棕黄色瞳孔,那里风雨渐浓。 “他在流云村时你三岁,那时候我还没去,你和他很亲近,追着喊哥哥。” 小九眨了眨眼睛,屏住呼吸。 “你的启蒙是他教的,你的第一个字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走时我初来,你天天闹着要谢家哥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你亲近我。” “还有什么想问的?” “恩?” 最后一个人拉的很长,气息将小九的耳尖悄悄染红。两人挨的太近了,鼻尖萦绕着都是裴凤卿的气息,小九眨了眨眼睛,退后一步,“你吃醋了。”瞪大眼等着瞧裴凤卿尴尬的样子,谁知裴凤卿面色不该,淡定点头。 “对,我吃醋了。” 不仅耳尖,脸颊也染上了□□,一如早春的海棠娇艳不可胜收。 裴凤卿心神一动,长手一伸就将害羞的人儿揽进了怀里,右手环柳腰,左手抬起小九白皙的下颚,小九被迫仰头,抬头就撞进了裴凤卿温情脉脉的双眼,似乎什么情绪都远离,眼中只有裴凤卿。 裴凤卿低头,在她粉嫩的双唇上浅啄。 “九阳这个封号是我想的,喜欢吗?” 唇上的触感太温柔,既酥又养,小九眼波微迷离。 “为什么?” “阳,日也,抬头便可见,你就是我最期盼的光芒,无论何地,我都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小九怔怔地看着裴凤卿,他的双眼淬了酒么,为何觉得只看一眼便醉了,身子也软了,什么都想不到了。 小九已醉,裴凤卿还清醒,停下浅啄的动作,执着再问。 “喜欢吗?” 这三个字让小九微微醒神,看着裴凤卿的双眸,看着他的郑重,看着他眸色后隐藏内敛的紧张,定定看了一会,双手环上裴凤卿的脖子,朱唇贴上他的薄唇。 “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不改了,就九阳,我找豆浆机要广告费去! 第78章 周梦笙一身云蓝长袍青带绑腰春裳正在长公主府侧门前, 侧门空无一人房门紧锁, 鎏金的铜锁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已经第三日了, 除了第一日还见到了人,后来两日索性把门给锁上了, 紧闭的大门代表了长公主的态度, 更是……小九的态度。 旁有一短打小厮, 手里捧着几盒礼品。 “大公子,咱们去正门吧?” 小厮也随周梦笙来几日了, 每日都等一刻钟以上, 不仅进不了门, 连下人都看不到一个, 这侧门开在一条寂静的街上,虽不似正门那边热闹,也是有行人的,周梦笙还不觉得如何,小厮都替自家公子觉得臊了。 国公府虽然在这京城算不上什么, 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 去正门,看长公主的人还敢不敢这样晾着! 周梦笙摇头, 视线凝聚在铜锁上。“大公子……”小厮还要再劝, 周梦笙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叹了一声,“若是去正门等,怕是彻底惹恼长公主和九阳郡主了。” 连等三日也见不到人,饶是周梦笙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觉得心中怅然, 让小厮自行回家,自己随意在街上走走停停。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春光正盛的时候,更因云舒开试在即,京城多了许多花一样的姑娘。 胆大的直接姣好容貌示人,害羞的则是面纱帷帽。 周梦笙脚步一顿,小九这个时候回来,也是因为要参加云舒的考试?这个念头也不过在心里过了一圈就丢开了,云舒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关系,她已经贵为郡主,已不需要云舒再为她渡一层金了。 走走停停到了一家茶楼,里面客似云来,周梦笙抬脚进了茶楼。 “却说那周氏周九,原是菩萨座下的童女,是下凡间来历劫的……” 周梦笙脚步一顿,怔怔的看着台上的说书人,那说书人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生的一双巧口,愣是把小九说成了九天之上的玄女,而周家,就是她的劫难。 下面自然有不服气的。 “照你这么说,那周家当初为何弃了她?她若真是福星高照之人,就不应该有这一层苦难才是。”说书人摇头,“客官这你就不懂了,故事就是要曲折离奇才是好事,若一帆风顺,就没今天的乐子了不是?” “看看那周家,如今后悔成什么样了?” “听说周三老爷悔的把头都磕破了,那么大一血窟窿呢!” 说书人说的起劲,下面人也闹的厉害,争辩来争辩去,人声嘈杂间周梦笙只觉得双耳发鸣,他们说起周家一点都不忌讳,说书人自然也是不怕的,他说的都快把小九说成仙了,就算长公主府的人听到了也不过是一乐,贬低的是周家。 何时,周家也成了说书人的乐子了? 而在长公主府的小九,过了三天很平静的日子。 身为郡主又和苏三娘是师徒关系,两个人一起住在主院,两个妈妈四个大丫鬟六个小丫头,小九嫌人太多,平日也不需要她们上前伺候,仍旧是张妈妈随在一侧。 棱花明镜前正有一名佳人对镜梳妆。长发披散至腰间,面容姣好红嫣点缀,比一旁的桃花枝还要娇艳,白齿牙梳一梳到尾,张妈妈正捧了一件新衣出来,见状笑赞道:“姑娘头发生的真好。” “那是妈妈日日首乌洗之,是妈妈的功劳才是。” 小九回头笑道。 张妈妈虽然眼界不高,懂的也都是内宅小事,但她是真心把小九捧在手心的,在流云村,虽然苏三娘那里好东西很多,张妈妈还是变着法子给小九弄一些女儿家需要的东西,洗澡用柔胰子,信不过外面的,还是自己上山采药做的。 这些小九一直记在心里。 “那也是姑娘生的好。” 张妈妈将手中新衣展开,新衣也合了春日的景,层层桃花分散点缀在月牙的绸缎上,行走间似花瓣飞舞。 “小九生的白嫩,就适合这样娇嫩的颜色,好容貌可不能浪费了。” 苏三娘从外进来。 “师傅。” 小九倒是惊讶了,现在正是午后,以往这个时候,苏三娘要么就是午睡要么就是在做玉雕,“怎么过来了?”起身相迎,苏三娘拉着小九在榻上坐下,身后跟了四个丫鬟,每个丫鬟都捧着盒子。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前好多首饰倒不是不怎么上台面了。” 不是东西不好,小九本身对这些并不十分在意,都是苏三娘帮她挑的,说上不了台面呢,只因款式,她现在大了,首饰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童趣了。苏三娘话音落下,四个丫鬟就将首饰盒摆在了桌上打开。 小九抬眼看去,各色凤杈璎珞头面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四个箱子。 “师傅,我又不常出门也无客可见,不必破费了。” 苏三娘摇头,“这可不行,你现在是郡主了,就算家常穿戴也不可过于朴素了,叫人看了不像话,再有,怎么不见客了?这满京城难道除了周家你就没别的人了?你可别忘了,秋秋马上来了,白家人你总要见一见罢?” 小九今日起了心思梳妆打扮,就是因为秋秋今天就到京城了,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已经和珍珠约好了一起去码头接她。 “再说,等你上了云舒,跟里面的人熟悉了,若有一两个知交好友,总是要去他们家里玩的,别人给你下帖子你也不去?” “你这性子也太静了些,就该出去走动走动才是。” 因着周家人的关系,也因小九知道周梦笙这几日都在门口苦等,小九连门都不出,就连裴珍珠约她出门也不去,借口都现成的,明天云舒就考试了,要好好看书,苏三娘嗤笑,小九若考不上云舒,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小九还有些恹恹,苏三娘拉着她的手郑重道:“你若是怕周家那是大可不必的,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顾忌着小九,苏三娘还算说的委婉,若是在裴十三面前,大约直接淬一口,提起他们都嫌脏。 小九摇头。 “我哪里怕他们呢?只是不想给师傅添麻烦,师傅天天玉雕都忙不过来,还要抽身管我的事情。”这才是小九在意的地方,苏三娘仔细观察小九神情,发现不似做伪,这才笑道:“哪里就麻烦了,每天日子也无趣,我还巴不得别人来给我添乐子呢。” 只要不是因为周家,怎样都好。 “对了,小六也是今日回来,说不定你们在码头还能遇上呢。” 苏三娘想起说了一嘴,这几日裴凤卿又跑外面去了,也说今日回来,小九点头,“哥哥说了会送我去考试的。”想起裴凤卿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苏三娘抽回手,幽幽道:“果然姑娘大了留不住阿留不住,这还没十五呢,心都跟着他走了吧?” “师傅,您说什么呢!” 小九羞红了脸颊。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苏三娘就是看不惯小九对小六这死心塌地的样,突然神色一正,非常严肃的看着小九,缓缓道:“小九,你这个样子不行,若你对他百依百顺了,他以后就不拿你当一回事了!” 小九:“诶?” 苏三娘语重心长。 “虽然师傅没有嫁过人,但师傅年轻时可风流了,男人都是贱骨头,你顺着他,他就理所当然不拿你当一回事了,你要一冷一热,抓的他心痒痒的,他的心呐,才会真真正正的抓在你的手里。” 小九直觉苏三娘的话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那要怎么做呀?” “很简单。” 苏三娘一锤定音。 “你别老跟着他转,别主动找他,让他来找你,找你了,你也爱理不理的。” “听师傅的话没错。” 珍珠没有进府,直接马车在门口等着,小九上车看到珍珠的一瞬间动作就一僵,倒吸了一口气,“你,你喜欢这个颜色的?”裴珍珠年纪和小九一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结果她今天穿了一身紫红衣裳,就连首饰也是暮青这样的暗色。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沉沉的模样?” 裴珍珠骄傲挺胸。 “我长大了,自然可以这样穿!” 小九默了默,马车启动,小九幽幽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你要和老男人相配?”裴珍珠一瞬间扭头看着小九,“这么明显吗?”小九抚了抚额头,“你这身衣裳,好像偷穿了王妃的衣服。”裴珍珠点头,“确实是我娘的阿。” 小九:…… 裴珍珠可怜兮兮,“很丑吗?” 小九不愿昧着良心说假话,抬头望天。裴珍珠急了,“那怎么办,要是被谢君泽看到,一定会嘲笑我的,他嘴巴那么毒!”他嘴巴那么毒你还喜欢?小九将这话给忍了,安慰她“好啦,我们是去码头接人的,接到珍珠就上车,这么一会的功夫就遇到他了?” “你想太多了,没事的。” 裴珍珠被这句话给说服了,也是,京城那么大,说遇到就遇到了?自己在刑部门口堵了那么多回,一次都没堵到人!瞬间心安理得了,兴致勃勃的看着小九,“这身不好看,娘那里还有许多,你待会跟我回去帮我配配呗?” “你为什么一定要穿王妃的衣裳?” 裴珍珠皱眉,“我的衣裳都太嫩了阿,新做衣裳得半个月呢,等不及了。” 裴珍珠的衣服自然不会在外面随便买的,光款式就得定几天,定了款式三个绣娘也得做十天才能出一件成衣呢。小九无奈叹气,“那些衣服不适合你,你才十四,怎么能穿王妃的衣裳呢?” “可是他二十有二了,我才十四,我站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珍珠已经进了死胡同了,想着谢君泽比自己大那么多。小九默了又默,“珍珠,谢君泽虽然二十有二了,但他这个年纪正是年轻力强的时候,怎么就和老男人搭上边了呢?” “可是他自己都承认是老男人了阿!” 小九:…… 算了,自己解决吧,扯不明白他们的事了! 两人到码头时江南的官船还没入弯,码头依旧热闹,游客行人小贩络绎不绝,小九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人生百态,“叩叩叩。”车厢被轻敲三响,小九一回神就看到了裴凤卿带着浅浅笑意的双眸。 “哥哥你回来啦!” “在这里等珍珠?” 出行三日,裴凤卿面容不见丝毫疲惫,容貌白皙如玉。“恩!”小九大大点头,“这么巧哥哥也在这里。”“不巧。”裴凤卿淡淡反驳,直接道:“我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想着你快过来了,就在这里等你。” 小九又羞又高兴,小脸笑出了花儿,苏三娘说的话早就丢到了天边。 哼,两情相悦了不起呀,早晚有一天本郡主要把谢君泽拿下!裴珍珠白了一眼说话的两人,拉起自己这边的车帘,然后一僵,他怎么在这里?谢君泽负手站在车厢旁边垂首似出神,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微抿的双唇瞧着有些冷眼。 抬眸定定看着裴珍珠,裴珍珠已经傻了。 刑部堵那么多次堵不上,这随便一出门就遇上了?谢君泽定定看了珍珠一眼,眉心微皱,“你偷王妃的衣裳穿了?”不待裴珍珠回话,就已经收回了视线,薄唇轻启,直白刻薄,“真丑。” 裴珍珠:…… “秋秋!” 小九兴奋的拉着白秋秋上了马车,外面裴凤卿谢君泽正和白大人白秋鳞说话,这边小姐妹自然也有自己的私房话,和秋秋已经几年没见了,都只靠书信来往,小九是真的想她,谁知还没说话,白秋秋就伸手掐上了小九的腰。 “你为什么那么瘦!” 啊咧? 不仅腰,手臂大腿甚至胸部都被白秋秋摸了一把,别说小九了,就连一旁【黯然神伤】的裴珍珠都被她的大胆行径给吓醒了,白秋秋根本不管,直直地看着小九,语气酸的似喝了一坛子老陈醋。 “人这么瘦腰这么细,凭什么你是苹果我就是鸡蛋?!” 苹果,鸡蛋? 小九和裴珍珠都懵了,她在说什么?白秋秋嘤嘤嘤的垂头,“为啥都长肚子上呢,肉肉你往上面长一点好不好……”小九裴珍珠顺着她的话往上,视线停顿在【鸡蛋】上,这形容确实没错,肚肚挺大,上面就只有一点点起伏。 小九:秋秋被人掉包了,一定是! 裴珍珠:平胸的小胖妞?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求鞭打,别打脸就行!! 第79章 这次白家进京, 一是秋秋要参加云舒考试, 白秋鳞也要参加会试, 而白大人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京述职,白家在京的宅子早就打扫好, 秋秋没有回白家, 而是跟着小九回到了长公主府, 裴珍珠也一同。 见过苏三娘后,姐妹三人回到了小九的屋子, 不仅白秋秋, 裴珍珠也是第一次进小九的屋子, 两人齐齐四处打量。裴珍珠还好, 看看这个花瓶,瞅瞅哪个帷幔,白秋秋直接扑向了梳妆台,打开各个瓶瓶罐罐闻来闻去。 那专心的模样,让小九这个主子都不敢打扰她了, 看了一会才小声道:“秋秋,你不用点心吗?” 虽然几年未见, 但两人一直保持书信来往, 白秋秋说的最多的就是吃食,不停怀念苏妈妈的手艺,小九自然投其所好,央苏妈妈给秋秋做了好些京城特色点心,齐溜溜摆在圆桌上, 谁知白秋秋竟看都没看一眼? 白秋秋不为所动,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白色瓷瓶,眉心微皱。 小九探身看去,是自己擦脸的,是张妈妈找的方子自己调和的,每日早晚匀一点在脸上抹开,可让肌肤水水当当一整天。 “怎么了?” 白秋秋太专注,小九不由发出疑问,就连裴珍珠也跟着看了过来。 白秋秋鼻尖嗅了又嗅,顿了顿,笃定道:“方子倒还不错,就是少了一味兰玉花,不够白皙。”小九裴珍珠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小九对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不是张妈妈管着,怕是连这个都会忘记抹,裴珍珠更甚,从来不在意这些。 “所以呢?” 小九直接反问,旁边的裴珍珠一样表情。 “砰!”白秋秋猛的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目光直指裴珍珠,“身为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懂这些呢!”裴珍珠不爽了,“你凭啥就说我一个?!”白秋秋白眼翻上了天,“你觉得她需要吗?她最好什么都不用,不然我们怎么追的上?!” 老天爷真的特别眷顾小九。 长在流云村,虽然有个苏三娘,但苏三娘所有心神都投入在玉雕上了,连自己都不甚注意,更别说教小九什么了,好在还有个张妈妈一直用自制的土方给她护着,这些年下来,竟乌发雪颊,脸比刚剥的鸡蛋还要嫩。 裴珍珠撇了一眼小九白生生的小脸,顿了顿,也跟着翻了一个白眼。 又道:“注意这些做什么,容貌是天定的,后面再怎么保养,也不见得出落的多漂亮阿。” 裴珍珠不需要以色侍人,对这些真的是不削一顾,哼哼的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不重要了,这些可重要了!” 白秋秋追着就要上前去反驳,小九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正要开口突然一顿,低头,怔怔地看着白秋秋的手腕,触手滑腻,轻轻一摁就掐出了水儿,不由赞道:“秋秋你肌肤真好。” “那是。” 白秋秋洋洋得意。 “早中晚都在身上抹东西,还连续泡了几个月的药汤,再不好,我该跳护城河了!” 女孩子到底是有爱美之心的,就算裴珍珠不喜欢这些也起了好奇心,起身,拉起白秋秋的云红水袖,露出一截水嫩嫩的膀子,视线一顿,然后拉起自己的袖子一对比,肤色差一等不说,混不如白秋秋的滑腻,明明自己觉得还行,为啥一对比就对着自己活得好糙? 裴珍珠懵了,小九可清醒着呢。 定定看着白秋秋,严肃道:“你现在怎么爱上这些了?你以前不是最爱吃食么?难道,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白秋秋以往太没心没肺了,小九还记得幼年别人说她胖时她那个理直气壮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满脑子只有吃食,现在怎么成这样了?不对阿,江南是白家的地盘,谁还敢说秋秋的闲话? “你想到哪去了?” 白秋秋撇了小九一眼,“女儿家大了自然就爱美了,难道我不是女儿?”小九还是不信,她当初对吃食执念那么深,怎么一下就变了?还是直直地看着白秋秋,白秋秋被小九看的没法,叹了一口气,“好了,怕你了,告诉你就是了。” “我喜欢了一个人,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要好好改变自己呀。” 小九眼睛一下子亮了,“谁呀,我认识吗!” 白秋秋捂嘴,“不说,我没把人弄上手之前绝对不说!” 小九嘤嘤嘤,“连我也不能说吗?” “不行。” 毫不犹豫一点余地都不留。 裴珍珠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谢君泽,听到白秋秋说有了喜欢的人,瞬间觉得找到战友了,志同道合阿!听到这连忙道:“那你还管自己做什么?他若是接受了你,就喜欢的是原原本本的你!” “你弄错方法了。” “就该接近他,堵他,抓他,闹他,让他没机会看别的女人!” 小九:…… 突然有点心疼小哥哥怎么办? “你错啦。” 白秋秋反驳,“你不懂,男人都是感官动物,不然为什么对美人那么优待?美人可不仅仅指的皮相。就像我以前查的典籍,前朝的陈美人,美名甚至都传到了别国,但我从野史查的,陈美人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勉强说的上清秀佳人,倾国倾城还差远了。” 前朝陈美人美名太盛,几百年后今天许多人也都有耳闻,小九裴珍珠自然也清楚。 “那她怎么会恩宠到死呢?” 白秋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又道:“野史上说陈美人一身雪肌无人能及更天生自带体香,还传她的体香具有魅1惑效果,只闻一点就深陷其中了。” “还有方子呢,我正在学!” 小九:“体1香不是自带么,你调了香料熏在衣服上,也不是自己的呀。” “这你就不懂了。”白秋秋继续道:“你以为是真天生自带么?很多人的体香,那可不是自带的,都是在衣裳上熏了穿戴,而且还要入口,入口几年,哪怕断了,那香味也在你身上了,就成体香咯。” “你真的有方子,什么时候能调出来呀?” 裴珍珠眼睛晶晶亮的看着白秋秋,白秋秋正要回答忽然就见另外一双烟波大眼也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兴致高昂,想也不想的伸手把小九的脸推开,“你走开,就算弄出来了也不会给你用的,死心吧。” “为什么!” 白秋秋白眼又翻上了天。 “你没发现你身上本来就自带体香么?” “诶?” 小九是真的没注意,裴珍珠瞬间扭头在小九身上嗅来嗅去。嗅了一阵一惊,“真的诶!”小九身上确实有种若有似无的味道,说不上什么只觉得越闻越好闻,越好近味越幽。白秋秋道:“你的味道虽淡,但你容貌已经出色,这些锦上添花便够了。” “你学着我们便是画蛇添足了,万一毁了你自己的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再说了,你有长公主护着,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哥哥,他一定会为你保驾护航的,你将来的夫君还敢轻示了你?” 小九还没说话,裴珍珠抽了抽嘴角。 “将来的夫君?”夫君两字语气拉的老长,小九脸色不可置否的红了起来,白秋秋莫名其妙。“这话怎么了?她总归要嫁人的。”裴珍珠凉凉道:“什么哥哥,那是情哥哥!亏你还同她一起长大呢,这都不知道?!” 白秋秋:…… 足足呆愣了小半刻钟,极尽不可置信地看着双颊绯红的小九。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纯洁的兄妹情谊!” “你知道为了你两的兄妹感情我和我哥打了多少次架么!” “居然是情哥哥!” “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不同于小九这边的吵吵闹闹,周家上下都是一片乌云,周靖扉受伤了在床上养着,纪氏这两题神思好像也有些问题,十一总是一个人呆着。十一生的好,人聪明会说话,今天又很可能考上云舒,虽是三房女儿,但在周家还是十分受宠的。 以前十一总喜欢在家里逛来逛去,这几日,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 因为十一总觉得,以前和喜欢玩的很好的丫鬟们,总是若有似无的在躲着自己,自己走过放佛还能听到她们的指指点点……十一特别委屈,又不是自己做的,为什么要连着自己一起说? 独自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随手拈着一片泛黄树叶出神。 “十一。” 温柔的女声想起,十一恹恹抬眼,“婷婷姐你来了。”进院的是一名大约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杏眼柳叶眉,一身云岚素衣裳,衣着打扮都不出众,难得是周身温婉气质,瞧着便让人觉得舒心。 她算是十一的手帕交,家室也不出众,父亲不过五品京官。 探身,巧笑嫣然,捏了捏十一的小鼻子,“我们的小十一怎么就恹了?明天云舒就要考试了,姐姐还等着你一举夺魁呢!”“谁还有心情考试呀,天都塌了!”十一瘪嘴,李婷婷神情一顿,然后不动神色坐在十一旁边,柔声道:“怎么了?” 纪氏这两日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十一?家里旁的人十一也不想跟她们说,现在李婷婷过来,自然抓着她的手大吐苦水了,将前因统统说了一遍,末了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又不是我做的,我还挺喜欢她的呢,可是阿娘不准我靠近!” 李婷婷却正了脸色。 “十一,你不可以亲近她。” “为什么?” 李婷婷语重心长,“她是你姐姐没有错,可她自幼被放逐,是恨着这个家里的,你虽是妹妹,可你独享了夫人的宠爱,她不是更得嫉恨着你?”周十一神色一僵,“不会吧,她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她要是温和她为什么不回家?” 周十一不知该如何反驳,李婷婷又道:“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有嫉恨你,你也不该和她亲近,她现在是郡主了,高兴还好,若她一个不高兴了要收拾你,你能如何?再有,夫人不是不准你靠近她么,你要为了她伤了夫人的心?”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姐姐虽亲,但娘才是十一心中第一位。 李婷婷忽然凑近,声音极小。 “因为咱两是姐妹,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个话,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她不回来才好呢。” 十一大惊,“这是为什么?”李婷婷一脸榆木表情,“亏你读书那么厉害!你想想,她若是回来了,到底是你们家亏欠了她,那日在门前你大伯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若回来,不得什么都让着她?” “现在家中独你一个出色的女儿,自然什么都紧着你,她一来,你不得靠边了?而且她还是郡主,谁都要巴着她,到时候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十一愣愣地看着李婷婷,李婷婷忧心地看着十一,“我知道这些话不好听,可忠言总是逆耳的,而且,夫人到底是母亲,母亲都是心软的,若她哪一日想通觉得愧疚了,就会一心补偿她,哪里还顾得上你呢?” 十一整个人都僵了,呼吸屏住傻傻的看着李婷婷。 第二日是云舒考试,周家上下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了,十一姑娘要参加考试呢,等姑娘进了云舒就一飞冲天了!上下都对这件事很重视,就连周梦笙都去了十一的院子,周梦笙到的时候十一正在用早膳。 为防考试时肚疼,早膳十分简单,一碗白粥一碟子酱黄瓜和一屉蒸饺。 “大哥。” 十一放下碗筷。 周梦笙摆手阻止她起来的动作,“你继续吃,我就过来看看。”十一抬眼看着周梦笙,满心以为周梦笙是过来开解自己考试紧张的,谁知周梦笙却道:“大哥知道你一向乖巧,但若你今日在云舒遇到了小九,记得按捺脾气,不要得罪她,知道吗?” 虽然没有大难临头,但周梦笙总觉心中不安,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周十一的满心欢喜瞬间就冰凉了,握着筷子的手一下子捏的死紧,定定地看着周梦笙,“大哥也觉得我该让着她吗?她是姐姐,不是应该她让着我吗?凭什么要我让着她!”十一的语气太激动,激动到让周梦笙诧异。 “十一你怎么了?” 十一却一把丢开筷子直冲冲的跑出去了。 这边小九三人自然也在准备出门,昨天裴珍珠也歇在这边了,裴凤卿早早坐在正厅静等,说好要送小九去考试自然不会食言,手肘撑着下巴,玄衣滑落露出肌肉内敛手臂,神态悠闲。最先出来的不是小九,而是裴珍珠和白秋秋。 都是盛装自然不必说,裴凤卿视线停留在她们手里的伞上,不觉抬头看向了外面,暖阳初升阳光细碎撒在嫩绿的枝桠上,正是春光最美的时候,这个时候不沐浴春光要打伞? 裴珍珠自然不怕裴凤卿的,见裴凤卿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道:“六哥哥觉得很稀奇?”秋秋说了,春日也要打伞,不然会变黑的! 裴凤卿淡淡点头。 “不知去年盛夏赌在刑部门口被晒晕的是谁。” 那次明明跟她说了谢君泽出去公干了不在刑部非不信,死活要在门口守株待兔。 裴珍珠还未反驳,小九清脆的声音就传来,“你们怎么不等等我?”话音落,人也从回廊走了过来,双眼带笑,春光下小脸白的能晃花人眼。裴凤卿微笑上前,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耳发抚去耳后。 垂首,轻声道:“怎么不带伞,被晒着了怎么办?” 裴珍珠白秋秋:…… 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大肥章来啦=v= 换季了,今天买了一套护肤品,刷卡的时候脸在笑心在滴血,整整两个月工资木有了T.T 我要发奋我要多更我要挣钱!!! 嘤嘤嘤,快夸夸我,给我点动力 第80章 差别待遇的下场就是, 裴珍珠白秋秋双双携手坐马车走了, 一刻都不想等这对【狗男女】!小九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 无语的睨向一旁的裴凤卿,都怪你!软软道:“还说和秋秋珍珠互相打气呢!” 虽说自己不惧云舒的考试, 也自信一定可以考得上, 但从小就被张妈妈耳提面命一定要考上云舒, 考上了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在周家有话语权,虽然自己现在并不会进周家了, 但临近考虑, 居然还是焦虑了。 春波点嗔, 裴凤卿定定看了又看, 喉咙动了动。 “好想快点到明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小九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裴凤卿淡定自若。 “就可以娶回去了,就可以洞房花烛了。” 仪态堂堂居然说这样斯文败类的话!小九气的脸都红了,握着拳头就锤他, “不许说这样的话!”裴凤卿伸手握住小九的小拳头,理所当然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小九:…… 围观的卫东顾云顾昊:…… 别说小九了, 就连卫东顾云顾昊都起鸡皮疙瘩了, 三人也都到适龄了年纪了,卫东都已经二十有三了,本来准备相看了,看到裴凤卿这个模样,摇了摇头, 算了,殿下都成这样了,情爱这个东西太吓人了,还是单着吧! 顾云清了清嗓子。 “咳,殿下郡主,今日前往云舒的女眷非常多,可能马车需要等待。” 潜台词就是再不出门就晚了! 小九脸色再次羞红,都怪他,说那样羞人的话,只顾着生气都忘记身旁还有人了!裴凤卿丝毫不觉得丢人,反而专注欣赏小九害羞的样子,雪白的小脸染红了春桃,真想啃一口!小九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眼带威胁。 “咳。” 裴凤卿清了清嗓子,不悦的看了一眼煞风景的三人,极不情愿道:“走吧。” 顾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职责所在,早就躲出去了!顾昊亲自过去牵了马车过来,哒哒马蹄声传来,小九抬眼看去,双眸微微瞪大,刚才的气恼都丢一边了,第一次见郡主宝驹,果然皇家就是不同。 整整六匹白马拉车,鬃毛雪白毛色发亮,六匹马都无一丝杂色,最出彩的却是身后的马车,大红华盖,金线流苏,顶端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春日下熠熠生辉,檀紫车厢繁纹花路勾勒,说不出的威严富贵。 苏三娘来接小九时,轻车出行,这是小九第一次见到皇家出行仪丈,还是自己的,一时间惊住了,身旁的裴凤卿亦看着那个马车,目光微沉,昔日回忆浮上心头,眸色渐渐暗沉。小九回身后抬头看着裴凤卿,只见他双唇微抿,目色沉沉,似心情不好的模样。 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 裴凤卿垂眸定定看着小九,棕黄色的瞳孔没有情绪,小九眉心微皱,出什么事了?裴凤卿淡淡道:“想到了当初的小哈巴狗。” “狗?!” 小九不明白怎么说到狗身上了。 裴凤卿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 “当年我就坐这个马车离开京城,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小尾巴里面坐了一个三岁的娃娃,盯着这个马车不停流口水,抱都抱不走。”顿了顿,眼带笑意,“一直流口水,不是哈巴狗是什么?” !!! 小九自然问过当初如何相识的,张妈妈告诉过,居然说自己是哈巴狗! 狠狠瞪了一眼裴凤卿。 “哈巴狗不需要人送了!” 甩袖想也不想的往马车走。 小九在前面大步走,齐腰的长发披散,裴凤卿慢悠悠的负手竟也跟上了,在小九要上马车之际拉住她的手腕,恼怒扭头,“不要你送了!”裴凤卿弯身,好看的双眸弯成了新月,故作可怜道:“来时走路,没有骑马,不知郡主殿下可否赏脸让在下成为您的入幕之宾?” 牵马的顾昊抽了抽嘴角,扭头,这人是谁,绝对不是我家公子! 小九下巴微扬,垂着眼睨着他,“入幕之宾,就你?”视线一转,小骄傲活灵活现的,“本郡主的入幕之宾可要肤白似雪的。”顾昊没忍住,擦嘴。“为啥要肤白似雪的?”小九哼了哼,“肤色不白怎么当小白脸呀!” 顾昊:…… 好像有理! 不对,六皇子当小白脸??? 小九得意的看着裴凤卿,终于将了他一军,看他要如何!裴凤卿轻笑,如画眉眼笑意满满,竟拉着小九的手抚向了自己俊颜,“肤色白不白郡主看过便知,不仅白还滑嫩的紧,郡主日日都可抚。” 裴凤卿容貌极其出色,就连肌肤都叫旁人羡慕,抚上去微偏冷比最好的玉石还要温润,小九看着裴凤卿的眼,双颊再次慢慢绯红,猛地抽回手,头也不回的丢了句,“你要上便上,话那么多!”逃也似的爬上了马车。 裴凤卿慢悠悠跟上。 卫东顾云顾昊齐齐摇头,情爱太吓人了,好好的六皇子都被折腾成小白脸还那么高兴,天呐! 小九原是周家弃女,岂料一回京便成了名满京城的周九玉铺主人,和十三王爷关系匪浅。本就引人注目了,这出热闹还没谈够又闹出个周家,大家族的热闹百姓本就爱看,还没看过她又摇身一变成了九阳郡主! 天呐,而且是自幼承欢在长公主膝下! 周家到底把她放逐到了什么地方,居然承欢在平乐长公主的膝下!平乐长公主是谁,那是唯一的长公主,大周最璀璨的明珠!哪怕先帝去了长公主就一直没有出现在人前,但这不妨碍别人对她的崇拜! 这样传奇的长公主养大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人都对小九好奇的紧! 偏生小九封了郡主后就一直住在长公主府不出门,别说周家,其他人上门拜见也都见不到人,更是谣传更甚,甚至说她是天上仙女的都有,这是老百姓之间的热闹,其他大官甚至侯爷想的就不是这点了。 九阳郡主十四了,正是相看的年纪,明年便可成婚了。 虽说周家不怎么样,可她明摆着和十三王爷关系匪浅,现在又要长公主在一旁保驾护航,那日还是六皇子的宣的圣旨,六皇子可长公主十三王爷可亲的紧!这三个人随便出来一个京城都要震上一震,而这九阳郡主居然同时拉了这三个人的关系! 别说周家了,就说寒门女,这媳妇也可求! 所以,郡主的仪仗刚出了公主府就被人围观了,沿街的百姓不提,还有好几个骑马的锦衣小公子在后随行,都想目睹九阳郡主的风采。人群中有人认得,不停惊呼。 “这是李家的大公子呀,听说李大人马上就要升二品大员了!” “什么呀,你看那个,平南侯府的小世子!” “呀,你看那个,是不是钱尚书家的公子?” “哎哟,还真是!” 车厢里的小九自然不知道外面的议论,她正被裴凤卿抵在座椅上欺负呢。裴凤卿宽大的玄色广袖将娇小的人儿整个围住了,马车轱辘声中隐隐传出了女儿家细碎的嘤咛,一吻毕,裴凤卿满意的看着小九的双唇被自己染成了嫣红。 声音微沙哑。 “不知郡主对在下可还满意?” 还说这样羞人的话! 小九嗔了裴凤卿一眼,将将成熟的小姑娘,脸颊还残留稚嫩,眸色已有风韵,因刚才羞人的事情,眸色更是春波印印,只一眼就叫裴凤卿喉结发紧,双眸微眯再次凑近,声音低沉,“在下还有更好的,郡主要不要试一试?” 小九不解地看着他,然后前几日被秋秋捏过的苹果覆上了一只大手,试探的捏了捏然后握紧,喟叹道:“好舒服……”小九全身上下一下子都红透了,脑中的弦也跟着忽地一声断了,抬脚踹向裴凤卿。 “下流不要脸!” 坐在门外驾车面无表情的卫东:…… 突然好想废掉自己一身武功,为什么耳力要那么好! 裴凤卿彻底把小九给惹恼了,两人泾渭分明直到云舒!马车停下,小九毫不犹豫的起身,裴凤卿再次拽住小九的手腕,小九回身,俏脸冰凝满布,再闹就真的生气了! 裴凤卿道:“钱明德,李新,候远宏。” 小九:? “都是想求娶你的人,今天肯定跟在你马车后面。”顿了顿,神色更加不悦的补充,“还有一堆上不了台面的小虾米。” 小九:…… 她还真没想到这些! 但是难得看到裴凤卿吃醋的模样,小九就原谅他刚才的无礼了,软声道:“你放心,师傅不会同意的。”裴凤卿眸色更沉,“我知道姑姑不会同意,但是她会当我堵心!”平乐长公主手里掌握了多少个青年才俊的画卷,就等着小九考完让她看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凭啥就吊在小六这颗歪脖子树上! “要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不悦又带着一点委屈的模样让小九又稀奇又好笑,完身双手捧着他的俊脸啵了一个,“我只心悦你,你知道的。”裴凤卿没有被讨好,硬邦邦道:“你要哄我。” 小九心情异常好,便依着他,“要我怎么哄你呀?” 裴凤卿眨了眨眼睛。 “我要吃桃子。” “桃子?”小九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好笑道:“现在桃花正盛,还没到吃桃的季节呢。”裴凤卿视线下移停在某处,“你的桃子。” …… 小九面无表情的下车,卫东伸手扶她下车,视线直往车厢里飘,半开的车门露出裴凤卿的身形,卫东目光直指裴凤卿脸上,清晰的巴掌印赫然印入眼帘。 耳力好还是有好处嘛,六皇子人生第一个巴掌是在自己的见证下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超多的,7点过吃完饭接了男票的电话,然后就接到了9点-。- 刚开始码字又是我妈给我发视1频聊天,我妹妹要结婚了,原来说是五月嘛,结果男方父母那边请人合了八字,说十月再办酒席。 我倒没想那么多,就说十月有点冷了,穿婚纱还得戴披肩不好看,结果我妈说我妹已经怀上了,10月都7.8个月了,我的天,我就懵了,那么大的肚子办酒席?还不如生了再办呢,我妈说你姨也是这样说的,你妹不干,非要生孩子之前办酒席。 说完我妹我妈就开始说我,我大表姐二表哥现在表妹都结婚,还有两个弟弟在读大学,现在就剩我了!一直念一直催,说了一个多小时! 我要坚定立场,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我的想法是反正30岁之前生娃就好了,我还要再浪几年,浪够再说! 今天太晚了,不回留言了,明天回哈,睡觉了,挨个啾啾啾! 第81章 云舒身为大周最为盛名的女学又有皇后娘娘亲自教导, 名声远播园内风景自然也盛, 走过巨大青石笔走游龙云舒二字, 踏进玉白石双拱桥就是进了云舒,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中竹廊连接九九曲折。 小九站在湖前, 春风拂过湖面银鳞闪烁, 更有成双鸳鸯携手同游,极目远眺远山春波绿草花阴连片, 哪里是读书的地方, 分明是女儿家的深闺仙境, 怪道都想进这来呢。小九站在湖边看风景, 她亦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最近九阳郡主的风头太甚了,桩桩事件都和小九有关,云舒不进男子,连随身奴仆都不许进,大门挡住了那些男儿, 园内却挡不住姑娘们的视线。或探究,或孤疑, 或屑, 种种视线不一而足,但眼中都不乏惊叹闪过。 小九本就生的好,因平日爱素也不出门自然也不爱胭脂,但今日是云舒考试,张妈妈日日盼着这一天, 又是郡主出行,必须盛妆!发髻松挽,鬓边发间金丝红翡玉帘环绕,一身绯红衣裳肤嫩白皙,绛红腰带轻束柳腰一手可握,如墨长发堪堪几臀。 红与黑,就这般出彩。 她真的,生的很好。 围观中旁人不清楚,只十一怔怔地看着小九的侧眼,见她如花眉目轻展,心情不错的模样,有些委屈的撇嘴,姐姐这几日过的很好罢?李婷婷今日也要参加云舒考试,自然和十一站在一起的。 她突然轻声赞道:“九阳郡主果然是养在长公主膝下的,哪怕身在乡间一身气度也无人能及。” 十一没说话,皆因心中思绪实在太难言。第一次见到小九,十一就对她很亲近,莫名的喜欢她,想要靠近她,哪怕后来纪氏那样癫狂,十一虽然面前同意了,但心中还是隐隐抗拒。那次被李婷婷一激,心中突然怒火就起来了。 今早出门还跟大哥哥撒气了。 在路上也做好了准备,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可是, 为什么远远的看她一眼,还是喜欢她呢? 十一垂首,小巧的嘴巴微抿,闷闷不乐,气自己不争气,又气姐姐真的不理自己。李婷婷突然道:“十一你别伤心,她虽气质远胜常人,但你有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有了,你以胜过她千倍,千万不要自卑。” 十一抬头看她。 “谁说我自卑了?” 不仅不自卑还挺自豪的,那是我姐姐! 李婷婷怔了怔,怎么才过一天,情绪就缓过来了?不动声色的柔声再道:“我和你一同长大,你与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嫉妒她。”十一从李婷婷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她了?” 退后一步孤疑地看着李婷婷,“昨天到今天,你好像都在有意无意的挑拨离间,你和我姐姐有矛盾?”我姐姐这三个字一出,李婷婷就知周十一这边的路子走不通了,薄怒了脸色,似被污蔑。 “十一,我拿你当姐妹才与你说那样的话,你现在这样想我?” “你太让我失望了!” 转身,悲愤离开。 十一孤疑神色更甚,她这是恼羞成怒了? 十一这边的事情小九自然不知道,问了好些人,最后在一处小亭内找到了白秋秋裴珍珠,两人独坐凉亭,周围花锦环绕,桌上数碟点心一壶清酒,两人正谈天品酒好不快活呢!小九快步上前,“好啊,我找你们半天,你们倒是快活呢!” 裴珍珠白秋秋齐齐翻了一个白眼,异口同声道:“你有你的小六哥哥陪,找我们干什么,哼!” 小九:…… 说起裴凤卿,小九又想起了他在马车里的混账事,双颊胭脂更甚,轻声急促道:“可别再提这件事了,再提我生气了。”哥哥怎么能做那样,那样的事情呢!语气有些不太对阿?裴珍珠白秋秋对视一眼,放下手中酒杯,齐齐看向了小九。 白秋秋:“我记得你早上抹的胭脂不是这个色吧?早上那个颜色是玫瑰汁子调的,颜色虽红却似烟霞,现在瞧着,好像是秋水海棠的了,红了不止一个度阿。” 小九反射性抿唇。 裴珍珠:“我记得你的腰带早上张妈妈给你束的缠蝶,现在怎么乱了许多?” 小九下意识的低头看腰带。 不需说明,小九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禽兽!” “才十四就下嘴了,不要脸!” 小九:骂的对! 裴珍珠还要再骂,白秋秋却突然摆手,“算了,说不定人家两情相悦呢!”不待小九反驳就对着裴珍珠道:“你快跟她说说吧,一会皇后就来了。” 皇后娘娘作为云舒的招牌,云舒每三年考试她都必然到场,这已成了习惯,也是因为如此,刚才小九那样引人注目,都没人上前哪怕是搭讪,皇后娘娘要来了,好好保住仪态在娘娘面前留个好感才是。 反正九阳郡主也在云舒了,不急。 说到正事,裴珍珠也正了脸色,看着小九道:“那位可不是好人,你可别信了她的面上功夫了。”小九封郡主的圣旨是裴凤卿送来的,问过裴凤卿是否要进宫谢恩,他当时岔过去了,后来苏三娘也没提,就把这事给忘了。 宫里的,一个都还没见过呢。 听到这话顿了顿,问道:“她表里不一?还是对你不好?” 裴珍珠摇头:“她对我不好做什么,我爹可是大周第一混人,她为什么要得罪我?你只记得便是了,那位,长着一张菩萨脸,心比蛇蝎还毒,六哥哥可跟她不对付。” 跟哥哥不对付? 小九点头。 白秋秋又道:“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知晓皇后的模样?六皇子和你一同前来,没有嘱咐你一两句?”不对阿,他不是把小九捧在手心,明知道小九今天要对上皇后,什么话都没有?两个可能,一个忘了,一个,胸有成竹。 三人都觉得是后者。 裴珍珠便起身道:“既然六哥哥早有打算,那就无所谓了,算算时间也该够了,我们去广场等着皇后娘娘的鸾驾吧。” 巨大的广场上站了数百名如花的姑娘,小九一行人站在最前方,遥遥望向来路,日上枝桠鸾驾才缓缓驶入,金刀锦衣开道,明黄宝盖马车逆着日光缓缓驶来,流苏轻摇横扇交叉,皇家威严表露无疑。 所有人下跪。 “恭迎皇后娘娘。” 直到上侧传来起身二字小九才起身,双线微垂准备聆听皇后训导,谁知上侧传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九阳在哪里,快出来让本宫瞧瞧。”声音温和带着数分轻快,像极了长辈见溺爱小辈的语气。 小九垂首抬脚出列,弯身,“九阳见过皇后娘娘。” 视线低垂,面容微微扬起。 “好个齐整的孩子,怪不得长公主不见你进宫见本宫呢,若你进了宫,本宫哪里还舍得你出来,快,到本宫身边来!”周围视线不停传来犹如身陷荆棘,小九神色不变,淡笑应了,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走到皇后身边。 也是这个时候,小九才看清了皇后的容貌。 听闻皇后已年近四十,但瞧着却只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先不说,只说眉心红痣,像极了菩萨额心红点,更兼她笑容温暖周身气度雍容,怪不得珍珠说她一副菩萨脸庞了。皇后似非常喜欢小九,拉着她的手,满目赞叹。 “生的真好,不要住长公主府了,随本宫回宫罢?” 小九浅笑低头羞涩,并不应声。 皇后还要再说,下方却突然传来了女儿娇软的撒娇声,“姑姑只记得九阳郡主,是不是不喜欢乐儿了?” 下方一名绿意翠裳年约十五左右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五官明媚,眉目间娇俏灵动,此时鼻尖微怂,委屈的不得了。此人正是皇后娘家侄女,陈乐乐,花一样的年纪,很是受皇后喜爱。 “你这孩子,本宫看你都看腻了,自然稀罕九阳了!” 皇后不仅不辩,反而笑着应了,亲昵尽显。 陈乐乐更恼了,直接看向了小九,朗声道:“九阳郡主,可敢跟我一比?” 小九侧眼看她,还未答话,皇后却沉了脸色,似薄怒,“你这孩子,九阳才回京,你与她也不相识,比什么?莫不成你要拿你的长处和九阳的短处比不成?本宫第一个不答应,回家有你的板子吃!” 陈乐乐丝毫不怕,反而仰头,洋洋得意娇气无比。 “我可是有备而来的,自然不会拿长处比郡主的短处。” 有备而来?哪有比试前就说自己有备而来的?这陈家姑娘果然娇憨可人,人群发出一阵哄笑,都是善意的。皇后娘娘也憋不住露了笑意,“那你说说,你都准备了什么呀?” “我知道,周九玉铺是十三王爷给九阳郡主开的,十三王爷之前并不通玉,既为郡主开了这个玉铺,自然是因为郡主懂玉了,自然不敢欺郡主的,比玉石相关如何?” 周九玉铺真正的主人是小九这点已经人尽皆知,皇后听到这个倒是有些为难了,看着小九,轻声道:“乐儿素来喜欢胡闹,你若不喜欢这些,不应便是。”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应那不是太丢面了? 小九轻轻一笑,朗声坦然道:“玉铺确实是十三叔为我所开,不过那时我才将将五岁,并不懂玉。”皇后唇边笑容一僵,这小姑娘竟一点不年轻气盛?谁知小九话风一转,浅笑:“不过既然陈姑娘兴致颇高,我也不能扫了姑娘兴致。” “比什么?” 怪不得哥哥一句没提,比玉的话,确实不用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今天又晚了 - - 家里鞋柜都满了,买了鞋架顺便买了简易小书架和化妆品收纳盒,结果今天三个一起到了,我弄到了10点,三个都弄好了我好能干! 第82章 小九站在皇后身侧, 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愕然, 也因站在高处, 将下面人的种种情绪收入眼底,陈乐乐的微怔, 其他人的不解, 珍珠秋秋的高兴, 前后两句话反差太大,同时, 也很不给面子。 那一刻, 小九没想赢, 想的是裴凤卿, 师傅,十三叔。 自己自幼由他们抚养长大,从小到大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得到了他们太多太多的疼爱,他们亦从来不要求自己回报什么, 甚至因为周家的关系,怕自己难过难做, 直接给自己求了郡主。回京数日, 十三叔只说旧事,师傅只让自己好好歇息,哥哥亦没说过一句宫内事。 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卷入这些事情中。 只承恩不回报,那还是人么? 而且人都找上门来了。 陈乐乐容貌生的好,表情甚为娇憨, 虽已到可以婚嫁的年纪,但都当她是个说话不经事的孩子。她也因为小九前后的态度反差怔了怔,仰头看着她,她淡然站在高台之上,一袭红裙明艳不可方物,此时视线微垂也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过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郡主,也配垂视自己? 陈乐乐压住心中不快,不能把姑姑的事情搞砸了。心中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欢快,带着点点不服气,“也要感谢郡主的玉璞,周九在京城出名数年,我也学了些观石之法,等会还要考试也不宜浪费太多时间,就比赌石如何?” 不待小九回答陈乐乐又道:“也不敢欺郡主,这些玉料都是在周九买的。” 抬手,早有准备好的下人拉着一车玉料而来。 小九抬眼看去,玉料除了玉带蟒纹不同,谁认得出是谁家的料子?下人将玉料搬下车,小九微笑恭敬福礼,“娘娘,九阳先下去了。”皇后笑容浅浅,还是温和模样,“乐儿胡闹,你就当陪她玩一场吧。” 小九摇头,“陈姑娘真性情。” 小九走下台阶和陈乐乐站在一处,浅笑:“不知道陈姑娘要怎么个比法?”陈乐乐不解,“还能怎么比,看谁选的料子好咯!” “呵。” 裴珍珠一声嗤笑,然后直接道:“料子是你买的,毕竟你有备而来嘛。”顿了顿,直直看着陈乐乐的眼,“万一你准备的更充分,提前找观石师傅看过呢?” “你含血喷人!” 裴珍珠可不怕她,凉凉道:“这种可能性又不是没有,再说了,你先选还是九阳先选?要是两人选到一样了又怎么办?你先选不可能,这料子已是你买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提前看过,若是九阳先选了,你没有好的料子,输了不是又有话说?” 好整以闲的看着气得脸色涨红的陈乐乐。 以为有皇后撑腰就没人敢说出不公平了是不是? 裴珍珠的话太直接,直接道连高坐的皇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低头喝茶一声不吭。陈乐乐死死地看着裴珍珠,裴珍珠笑容肆意丝毫不以为意。 许久之后陈乐乐的气才勉强顺了。 “珍珠郡主的话自然也有理,为了公平起见,给所有石头标上记号,也不需要谁先选,都写在纸上,若两方选中了一样的,那块玉料就放一边不作数如何?” 裴珍珠还不松口,“那要是全部一样又怎么办,谁输谁赢?” 陈乐乐差点被气笑了,这些石头可能经年的老师傅选的,眼里何其毒辣?就算她九阳真有几分本事,难道还敌的过诸位师傅的眼力?就不信她每块都中了! “要是每块都一样,那就算我输!” 实在不耐和裴珍珠再说什么,陈乐乐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九。 “九阳郡主以为如何?” 小九淡笑,“甚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比试方法,这厢奴才在准备笔墨纸砚,那边奴才正忙着在每块玉料下方做记号。小九视线在每块玉料下方扫过,眸色平静。玉料有十块,每人各选三块标于纸上,陈乐乐蹲在玉料前仔细观察,有模有样。 小九站在一侧似静等,没有丝毫查看动作。 她如此表现,连裴珍珠都有些懵了,阿爹不是说小九是观玉好手么,难道直接看就行了?白秋秋一点都不着急,附耳在珍珠旁边低语了几句,裴珍珠眼睛一亮,坐等陈乐乐出丑! 一刻钟后陈乐乐起身。 “我已看完,郡主请吧。” 说完就回到桌前提笔书写,小九继续一动不动。陈乐乐写的很快,停笔时见小九站在原地不动分毫,不由道:“九阳郡主选的如何了?是否需要更多时间?” 小九似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微笑道:“陈姑娘已选好了?” “自然。” “不更改了?” “当然!” 早就知道了哪些有好的,若不是为了装装样子何须选那样久?小腿泛酸,陈乐乐也有些急了,“郡主打算何时开始?” “现在就开始吧。” 额?你还没选呢!别说陈乐乐了,就连上方的皇后都看向了小九,小九神色不变,“既然陈姑娘已经写下了,我直接口述便是了,若有一样的,姑娘直接说作废,如何?” 所以她早就选好了?看着小九淡然丝毫不惧的模样,陈乐乐心中莫名有了些坎坷。不,不对!这些玉料是自己准备的,又不是她准备的,她才多大,十四,再出色能比得过经年的老师傅?肯定是装的,一定是! 陈乐乐镇定了心神。 “如此,那郡主就说吧。” 为表公平陈乐乐还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一旁的下人,人也站离了笔墨表示绝不更改。 小九看向玉料,“六正。” 玉料下方全部用毛笔熟悉正字,一正二正十正,捧着陈乐乐纸张的下人惊讶地看着小九,小九看向陈乐乐,其他所有人也看向陈乐乐,陈乐乐看着小九没有丝毫波动的眉眼,她真的是行家? 不,一定是蒙的,绝对是! “作废。” 小九再次看向玉料,陈乐乐紧张的看着她,不会又要中了吧?小九很快就再次开口。 “九正。” 捧着纸张的下人手一抖差点把纸给撕碎了,陈乐乐不可置信的看着小九,她这样的表情谁还不懂什么意思,又作废了呗?在场外地的寒门女有,但京城贵女也占了半数,这些弯弯绕绕她们一眼就看分明了。 这陈乐乐一定是提前看过这些玉料的,有备而来么。但这九阳郡主,是有真材实料的?两次都中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不信她的好运能连着三次! 咬牙。 “作废。” 小九看着陈乐乐的眼,直接道:“十正。” 陈乐乐连退三步,捧着纸张的下人手一抖,纸张轻飘飘地落了地,性子急的按捺不住,探身上前观看,“六正,九正,十正,九阳郡主选的和陈姑娘所写一致!”人群一阵哗然,只有陈乐乐脸色青白。 皇后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 “好了,乐儿,不要再胡闹了,退下吧。” 好好的一场比试就被皇后一句话定为了胡闹?裴珍珠自然第一个不答应的,上前正欲开口,忽然动作一顿,若有所觉的看向小九,小九对着裴珍珠轻轻摇头,裴珍珠正皱眉,小九已经微笑看向皇后。 “娘娘。” 皇后凝眉看向淡定的小九。 小九温声道:“对于这场比试九阳尚有两个疑惑不明,想问陈姑娘得到答案,还望娘娘应允。” 弯身福礼,态度谦卑没有半分不恭敬。这么多人在这,而且小九只是想问两个问题,皇后如何不允?压下心中隐隐不安,笑道:“自然可以。”得到回复,小九转向看向了陈乐乐,“陈姑娘可知十正玉料出自何处?” 京里的姑娘个个都不傻,今天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还不知道她们怎么笑自己呢!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面善心狠的九阳造成的!神色不愉,“我哪里知道这是出自那个玉坑的料子,是在你们家买的!” 小九不以为意,“色青渐黑,蟒带偏右,玉雾晦暗,这是滇南老坑的玉料。” 陈乐乐更为不耐,“郡主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其他人也都是这个表情,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再问。 小九看着陈乐乐的双眼,“滇南老坑百年前就是十年开一次矿,而现在距上次的十年之期还差一年,滇南老坑玉料周九玉铺从不外卖,不知道陈姑娘是在谁人手里拿到的?” 所以,这玉料是九年前的老料,是陈乐乐不知道从哪里高价收来的好料子?众人马上就想到了这点,若有所思的看着陈乐乐,高坐的皇后闭眼,没有出声。陈乐乐第一时间看向上方的皇后,皇上不出声。 咬牙,“又不是我亲自去买的,我如何知道是谁!” 小九点头,又道:“第二个也不算是问题,是为提醒陈姑娘一声。姑娘有所不知,周九玉铺的玉料都有标记,都会在玉料底部刻一个九字,这些玉料都没有标识,姑娘大约被下人给匡了。” 陈乐乐困水挣扎。 “你说有就有?” 小九垂眼,神色淡淡。 “陈姑娘若不信,现在即可去周九玉铺查证便是,不仅出售的,仓库的也都可以验。” 陈乐乐自然不能认,已经出了这么大丑了,再认下这个,以后还怎么见人?脑子不停想着法子想着如何反驳,高坐的皇后已经睁眼,满目严肃,怒斥道:“够了,乐儿,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九阳初回京你便要欺负她,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姑姑这是让自己认下一切?明明,明明…… 陈乐乐看着上面的皇后,皇后神色不变,陈乐乐嘴巴动了几次,却一个字没有说出声。垂首静默了良久,许久之后直直跪在了小九面前,声音低不可闻。 “请九阳郡主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v= 第83章 小九看向自己的考间, 云舒考试效仿男学子, 四四方方的考间隔开, 当然,女儿家身子娇弱, 自然不会像他们那般条件简陋。榻上叠了四方云锦薄被, 脚边香薰暖炉, 案上摆了一壶温热果茶,随时有人来添新茶确保冷茶不入口。 小九四顾一番觉得这十两试金也算值了, 脚边暖炉氤氲热气, 鼻尖薄荷清香环绕, 既暖了身子又提了神。再有云舒考试虽有六场连考两日, 但晚间并不会在这里入睡,这薄被也是为午休准备的。 裴珍珠白秋秋都和小九考间离的远,左右也都是不认识之人,小九也没说话的兴致,坐在椅子上等着云舒统一发放笔墨纸砚。静等之际, 对面考间也进了人,小九抬眼随之一怔, 竟然是陈乐乐。 陈乐乐已换了衣裳妆容也重整了一番, 除了神色恹恹并无刚才的狼狈,小九看到了她,她自然也看到了小九。动作一顿,随即快速进去考间,然后放下两侧云清帷幔, 将她整个人挡的严严实实。 陈乐乐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讨厌九阳没错,但成王败寇本是常情,自己设了局被她破了,那是自己技不如人,丢脸有,愤怒有,但最多的还是对皇后心狠的认知。陈乐乐不是没见过皇后挺着一张菩萨脸怎么收拾宫里的妃嫔的,那时自己当然是在心中拍手叫好。 姑姑真厉害! 可是今天…… 自己是她的亲侄女啊,几乎在宫里由她教养长大的亲侄女! 小九看了一眼对面放下的帷幔就收回了视线,双唇微抿,也不由得想到了皇后那边,亲侄女,下跪认错不说,还让她自抽耳光,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消气?不至于呀……沉思间考场的妈妈们已经开始分发试卷。 试题拿到手,小九也不再想着皇后那边,专心答题。 研习间时间走的飞快,先在草纸上写过一遍再工整的誊写下来,再检查一遍竟就到了收卷时间,小九停笔,一边摁着手腕一边抬首,不觉间日头已经高挂,到了午膳的时辰了。女学这边自然不像男学子那边整日不得出考间,午膳整一个时辰,可以就在云舒吃,也可以家人送饭。 小九和已经和裴珍珠白秋秋约好了一起在湖边的竹亭上用午膳。 一路上都听到各个姑娘或愁眉苦脸或喜笑颜开的讨论刚才的试题,小九到竹亭时白秋秋裴珍珠已到了,她两看到小九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从哪个点来论水患的?” 云舒试题第一卷是时政。 身为大周第一女学,又有皇后亲自教导,所学的自然不仅仅是琴棋书画,更多的,教的是天灾应对,乱世安稳。去年罕见洪涝各地频发,一直忙到深秋后续问题还在继续,今年的试题便成了水患。 白秋秋道:“我的论点是从吃,珍珠的论点是灾后安置,你的呢?”试题只有水患二字,从哪论自己决定,灾难可以论述的点非常多,小九入座倒了一杯果茶,抿了一口才道:“我的论点是灾银。” “你这个很大胆诶!” 自古银钱之事就诸多纷扰,灾银更是如此,从国库出来十万两,真正到灾民手里有一万两就不错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无论哪里,清官贪官都有,这个论点胆太大,被有心人看到,难保直接给抹了。 小九摇头,倒是一点不着急。 “我们又不是科举入仕,怕那些做什么?自然是写自己想写的。” 云舒之所以成为张妈妈的心魔,那是因为小九若是没有苏三娘裴凤卿这一番机遇,她若想被周家重视只有这一条路子走,而现在小九已成了九阳郡主,根本就不需要周家以后的路就能走的很好。 张妈妈还是盼小九考上云舒,但不像以前那样定生死了。 白秋秋转念一想,“也是,反正你都有你的情哥哥了,读不读云舒无所谓了,最大的金龟婿已经在你手里了嘛。”小九脸一红,嗔了白秋秋一眼,“说这个干什么,什么金龟婿。”裴珍珠跟着道:“六哥哥本来就是金龟婿呀!” “你不知道多少人想嫁六哥哥!” “哪里是金龟婿是金龙婿还差不多!” 小九顺着她两的话脑子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今早在马车里的荒唐,被他给按着欺负……哎呀,不行,想起就觉得脸色滚烫,抬头就见有妈妈捧着食盒来了,忙道:“快些吃东西吧,下午还有算术和技艺,还有两场呢,吃完就回去歇一会吧。” 裴珍珠白秋秋给了小九一个待会再跟你算账的眼神,到底住了口。 用过午膳之后,三人说了一会子话又绕着湖边走了一圈消了食,就各自告别回了考场,小九回到自己的考间时对面的帷幔依旧紧闭,顿了顿,回了自己的考间,放下帷幔,展开薄被,小睡养神。 算学不想时政那样长,只给了半个时辰,然后便是技艺,小九自然是琴。 抱着琴走向考场的时候,又碰到陈乐乐,不由一顿,上午时还恹恹的人,这次换了一身华贵春裳,发间金簪步摇,额间胭脂点缀花蕊,本就出色的五官现在更是艳不可挡,更主要,眸色间的阴郁早就消弭无踪,只剩上好的□□。 变化何止判若两人…… 小九看着陈乐乐,陈乐乐自然也看到了小九,神色一顿,抱着琴行了一礼,凤尾琴琴弦微微发亮,然后一言不发地先行进去了。琴艺的考场在一处花园内,周遭蔷薇山梅,中间几处凉亭练成一片。 最大的凉亭里明黄帷幔缠绕,耳边传来的是其他姑娘的惊呼。 “皇后娘娘要参加琴艺的考核么!” “真好,幸好我选了琴!” 小九入场时本还有人想与她攀谈,明黄帷幔一出,练琴的练琴,背谱的背谱,先给皇后娘娘留下印象才是正经。小九抱着仙瑶琴立于花下,心中不停思量皇后娘娘是何打算。云舒技考太多,除了常规的琴艺书画连偏门的奇门遁甲甚至风水玄学都有。 这么多考试,为何就独选了琴? 小九身在一处蔷薇花架下,身旁是一处壁虎爬满的假山,正垂思前,耳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质问生,声音清脆似有些耳熟,“你为什么要害我姐姐!” 小九听清了这一句便要挪步离开,谁知下面又有人紧接着道:“我如何害你姐姐了?她是九阳郡主,我如何能害了她?我是为你好,你不识好人心!”小九脚步一顿,静侧耳。 十一气的脸色都红了,鼓着眼睛看着李婷婷,“你还说你没害我姐姐,你在我这挑拨离间就算了,你还和陈乐乐那般好,你别装,我看到你和她说话了刚才!” 十一不傻,早晨那次,那陈乐乐摆明就是设局害姐姐呢,幸亏姐姐厉害才没遭了她的道!李婷婷怎么可能认,又道:“不过是碰巧遇到了,所以说了几句话而已!”“呵。”十一直接一声嗤笑,“陈乐乐平时眼高于顶,连我她都不怎么理会,又怎会跟你说话!” 李婷婷家世不显,在这随便一个花盆都能砸到一品大员的京城,不过一个五品京官的父亲,不然怎会对周十一低伏做小?十一的话正戳中了李婷婷的痛处,若非家世低微,又何必到处赔笑脸! “你信便罢,不信就算了,反正你也从未把我当姐妹!” 甩袖径直出了假山。 十一气的了不得,这李婷婷刚才和陈乐乐说话的模样看起来分明就是交情甚厚,她何时与她有了交情?而且还偏偏在她试图破坏自己和姐姐感情,陈乐乐又故意针对姐姐的时候,她要做什么? 又急又气,一边想着她两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一边又想着该如何告诉小九。 胡思乱想之际,眼底突然出现了一个绯红色的衣摆,衣料华贵,衣尾出的永生花栩栩如生,十一眼睛忽的瞪的老大,眼见的浑身僵硬了,小九还未出声,她就风一般的跑出去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只见衣角消失在转角。 小九:…… 我是洪水猛兽么? 还在愣神之际,转角那里突然又传来一句结巴,“李婷婷她,她不怀好意,你自己注意!”急促的话音刚落,哒哒的脚步声随即响起渐渐远离,小九站在假山里,良久后失笑,纪氏那样的人,竟养出了十一的性子,也是积了福了。 琴艺考试抽牌决定顺序,小九恰好拿到九号,参加琴艺考试的人大约三四十人,这个号码还算好,最后一人上场时,别说皇后娘娘已经听够了,说不定天都要擦黑了。这次皇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例行说了几句话就挥手示意开始。 第一次出场的是陈乐乐。 并未说话,抱着琴走到正中福了一礼便入座,琴声响起,小九便知她弹的什么。陈乐乐所凑之曲为思慕,不是男女思慕,而是思慕家中长辈。曲调绵延似游子声声低述。小九看着入了戏的陈乐乐,又看向上方似欣慰似愧疚的皇后。 脑子里想的却是晨起那一幕,皇后的心狠,陈乐乐的无助。 一曲终了,皇后眼角似有残泪,只道一句,“好孩子。”陈乐乐亦是声音微哽咽,“姑姑喜欢便好。”并未多话,抱起琴就退了下去。二号接着上场,指法娴熟,琴声亦悦耳,小九却不由看着不远处的陈乐乐。 陈乐乐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拿着一柄小镜子查看自己的妆容,不时的抬头看向远方,小九眉心一皱,也跟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一条小路的入口,两方翠竹成行,还有谁要来?大约是陈乐乐非常在乎的人,小九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她,她竟一点都没察觉。 终于到小九。 小九和前面几人一样,对着皇后福了一礼,并未多话,选择的曲子,是苏三娘第一次教小九弹的大周鸣金。大周鸣金是战曲,光琴声难免单调,在这里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可小九就想弹这一曲。 师傅教的自己第一首曲子。 琴声铿锵,小九已入了曲,熟练多次的指法跃然心中闭目亦可成曲,谁知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箫声突然合了进来,箫声悠扬,竟也跟上了小九急骤的琴调!小九不为所动,继续淡着自己的琴。 周遭一片惊呼,纷纷看向竹林那边吹箫慢慢而来的人,面如冠玉,身姿纤长,气度远胜常人的不是三皇子裴凤苼又是谁?陈乐乐愕然的看着吹箫缓缓而来的裴凤苼,又看着弹琴的小九,手一抖,果茶洒落染湿衣裙也不知道…… 姑姑不是说继王妃是自己么! 裴凤苼已二十有六,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只是先王妃身子孱弱,生下小皇孙后就一直缠绵病榻,两年前就已撒手人寰了。裴凤苼长情,身边除了皇后所赐一名侧妃侍妾再无旁人。吹箫走过竹林小道,小九琴声也落了帷幕。 “母后。” 执箫行礼,声音清朗温润。小九侧眼看去,听他唤人再看他年纪便已知道这是何人,一身清淡气度,温和惑人,小九却没来由的觉得不喜,大约是皇后给了不好的观感吧,顶着一张菩萨脸,做那样狠心的事。 退后一步恭声请安。 “九阳见过三皇子。” 裴凤笙浅笑,伸手虚扶。 “九阳不必多礼,你现在已是郡主,唤我一声哥哥便是。” 低眼看着小九,双眸闪过满意,虽然周家不怎么样,但就凭着姑姑和十三王叔这份关系,也够格当自己的继王妃了。皇后也是如此打算,长公主和裴十三这两人脾气太硬,多年来没有软肋,好容易来了个不知道性情如何的九阳,自然要好好把握。 虽然早上那一试说明这丫头不简单,那又如何?自己的儿子可是人中龙凤,情窦初开的小女儿能抵抗的了?等凤苼拿下这个小丫头,还怕长公主和裴十三的心会偏到裴凤卿那个小野种身上去? 先皇后嫡子又如何,她已经死了,现在自己才是皇后,凤苼才是嫡子! “正是这个礼呢。” “你三哥哥平日最喜音律,琴箫合奏乃是一绝,你可要好好找你三哥哥切磋一番!” 张口便是三哥哥,皇后的打算小九再不明白便是猪了!早晨马车里裴凤卿的吃味还历历在目,现在又来个三皇子?羞涩一笑,再退一步正要说话,突然传来太监略显尖锐的嗓音。 “六皇子到~” 哥哥来了? 小九双眸闪过惊喜,皇后裴凤苼脸色一沉,其他人惊呼,所有人再次看向了竹林的尽头。裴凤卿应声出现,龙纹黑底踏云靴,绛红色衣摆金丝勾勒繁复纹路,所有人一滞,然后看向了也呆住的小九。 六皇子一身绛红衣裳和九阳郡主的绯红长裙何其匹配! 这样鲜艳的颜色裴凤卿第一次穿,却完全的让世人知道何谓人比衣艳,他从翠竹林中缓缓而来,双眸含笑眸中似有星光,小九怔怔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然后抽了抽嘴角。 六皇子殿下脸上愕然躺着一个巴掌印,五指清晰,偏生他神情镇定自若的紧,似无知,似无畏。裴凤卿走近,旁人自然也看清了他脸上巴掌印,议论声传进小九的耳朵,让原本镇定的脸色换上了尴尬。 “天呐,谁打了六皇子!” “嘤嘤嘤,这么俊俏的一张脸,谁下的去手!” “谁打的,那么狠心呐。” 小九只觉无地自容,垂下了脑袋当起了缩头乌龟。 裴凤卿走到裴凤苼身侧,撇了一眼一旁的缩头乌龟,星眸闪一阵浅淡笑意,弯身。 “母后,三哥。” 谁抽了这小野种一巴掌,太大快人心了!皇后心中拍手交好,面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急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快说出来,母后帮你出气!” 裴凤卿余光再次撇了一眼小九,小丫头缩的更紧了些,轻声道:“被猫儿挠了一下,母后不必担心。”皇后大惊,“猫挠的?”猫怎么可能挠出一个巴掌印出来,太荒诞滑稽了!所有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怎么可能信呢! 偏生裴凤卿浅笑,镇定自若。 “是呢,那猫儿性子野的狠,儿臣还在调1教呢。” 调1教二字太轻,轻的似乎耳语间呢喃一般,小九耳尖悄悄染上了一抹嫣红。 摆明了问不出真话皇后也不讨那无趣,只是看他这一身穿戴,皇后心中危机浮现,这小野种已经和长公主裴十三很亲近了,若他再娶了九阳,就妥妥把两人绑在他的船上了,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微笑,“调1教归调1教,你大了,有些事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别带在了脸上,叫旁人看了笑话,你父皇瞧着也生气。” 一句话就把裴凤卿脸上的巴掌印归在了生活不检点上面。裴凤卿不以为意,似没听出皇后话中的嘲讽,只道:“儿臣前来,是因姑姑思念九阳,儿臣算着时辰九阳怕是已经考完了,是以过来接人,免得姑姑久待。” “这怎么能行呢!” 皇后毫不犹豫的反驳,话太急,缓了缓又笑着道:“本宫是说你们虽是兄妹,但男未婚女未嫁,还是要避嫌为上,让你三哥送九阳回长公主府吧。” 裴凤苼也笑着开口,“六弟还是先去处理脸上的伤吧,明儿朝上父皇看到定会生气的。”裴凤卿亦笑着开口,声音温和,“这怕是不行,九阳认生,还是弟弟送吧。”皇后气急,“九阳和你三哥认生,和你就不认生了?” 裴凤卿诧异挑眉,声音很是无辜。 “母后难道不知道九阳是儿臣一手养大的?” 皇后裴凤卿:…… 围观诸人:…… 小九:…… 所以,九阳郡主不仅承欢长公主膝下,还自幼和六皇子青梅竹马??? 第84章 裴凤卿在考场说的话以风一般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小九再次站在风口浪尖。九阳郡主和六皇子青梅竹马?这马上就可以解释六皇子二十有二, 不仅没有正妃, 连侍妾都没有一个,里里外外伺候的都是太监和侍卫。 这九阳郡主到底有何等魅力, 六皇子一直等着她? 小九今天出现在了云舒, 许多人已经看过了她的容貌, 以口传口,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几乎满京城都知道九阳郡主虽年幼, 容貌却极其出众, 而她跟陈乐乐的赌石自然也传了出去, 原来,是有真本事的,还以为十三王爷只是给小辈做人情呢。 乖乖,这可了不得,看一眼就知道玉料中是不是有玉肉, 这陈家姑娘作弊了都追不上人家,这有长公主十三王爷护着, 又有这项本事, 现在又已是郡主之尊,有权有势还能自己挣钱,这哪里是姑娘家,是金娃娃吧? 旁人尚且如此,周家能别说了。 周靖明定定看着十一, 严肃道:“外面传言是真的?小九看一眼就知道玉料中是不是有玉肉,都没有细心查看?”十一当然也在场,点头。她有心为小九说好话,“九姐姐好厉害的,陈家姑娘还装模作样看了一刻钟,九姐姐一直负手站在一旁,都没蹲下查验的,好厉害的哩!”连着两个好厉害,十一是真的好佩服小九。 当时她在人群中看得热血膨胀的,姐姐好帅! 十一只记得周靖明的问话,满脸激动对小九的崇拜一览无余。纪氏这些日子总是浑浑噩噩,常常低声自言自语,这时听到十一的话,竟一下子回神,厉声道:“我不是让你离她远些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纪氏突然爆发,所有人一怔,然后齐齐看向她。 “把她带下去,三夫人近日失了魂,不要出现在人前了。” 周靖明毫不犹豫。 就是这个愚妇,小九对她的仇恨最深,她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在周家,周靖明一言九鼎,话音一落就有粗壮婆子上前把纪氏给拉扯走了。周靖扉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他倒是没吭声,只是脸色煞白,不是吓的,是头上被砸的。 周靖明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蠢货,还说小九和十三王爷有染,什么十三王爷,分明是六皇子!六皇子是谁?那是现在唯一能和三皇子抗衡的皇子,就算以后是三皇子登基,六皇子也不会如何,先不论他自己的势力,还有当年先帝爷留给他的禁卫军! 一个亲王是绝对跑不了的。 亲王妃就这么生生被自己家给推了出去,而且以后还可能母仪天下!!! \ 想到这里,周靖明只觉得气都喘不出来,原地站着双目赤红。周梦笙上前,轻轻扶住周靖明的手臂,低声道:“父亲。”周靖明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对一脸担忧的周梦笙摇了摇头,自己不能倒,绝对不能倒。 稳了稳心神,抬眼就看到周靖扉事不关己的默然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为了九阳郡主的事想破了脑袋,梦笙天天带礼去求见,这一切都是三房的错,一个疯一个傻,什么事都管不了! “还有你,管好你那个宝贝儿子,他要是再敢出现在九阳郡主面前,我就打断他的腿!” “你也是,就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许出现在郡主面前!” 周靖扉愤愤走了,周梦笙拍着周靖明的背让他顺气,抬眼就看到十一委屈的瘪嘴站在原地,忙道:“你做的很好,就是要和郡主亲近,她是你的亲姐姐,你没有对不起她,她不会讨厌你的。” 声音很轻,说这话,周梦笙自己都有点心虚,郡主分明就是讨厌了周家所有人。 十一又不傻,何曾听不出自家大哥话里的勉强?闷闷点头也弯身出去了。 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所有人都散尽了,周梦笙本要继续劝周靖言,谁知门口突然一声巨响,厉喝声也跟着传来,“都当我这个老婆死了是不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来人身杵拐杖,包头缠额,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不是老夫人又是谁? 父子两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 “祖母!” 老夫人气的了不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要瞒着,是不是当我死了?”这话太严重了,谁敢认?周梦笙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连忙软声道:“哪里是像瞒着祖母,孙儿是怕扰了祖母清净。” 心头肉的面子自然要给,老夫人不说周梦笙,只说周靖明。 “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你看你急成什么样了!” 周靖明一脸菜色,“母亲有所不知,她现在已是郡主,不仅有长公主十三王爷,现在又多了个六皇子,儿子,儿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梦笙带礼上门多日连门都进不了!”老夫人却是冷笑一声,“你见她做什么,早晚有她求咱们的一天!” “这是何意?” 父子两皆不明白,郡主躲都躲不及,如何会登门? 老夫人坐在上位,眼中精光闪烁,“我且问你们,六皇子若定亲,一定会赐婚罢?”两人点头,这是自然,皇子定亲都是赐婚的。老夫人又道:“那我再问你们,赐婚的时候,唤她什么呀?周九?” 赐婚自然不会说封号,而是说名字,那个丫头如今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呢,还怕她不上门? 周靖明眼里一亮,忙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亲果然高见!”老夫人瞪了一眼周靖明,又细细和他说如果小九登门该如何应对,周靖明听的认真,周梦笙思绪却不知不觉远离,看着说的兴起的两人,嘴巴动了动,到底没开口。 这事又不是秘密,长公主难道不知小九一直没个正经名字,说不定早有打算呢? 小九是懵着脸被裴凤卿带出去云舒的,上了马车都还没回神,谁知裴凤卿一开车门也跟着上了马车,小九马上挪动角落,防备的看着裴凤卿,“你上来做什么?”早晨的事小九可一点都没忘! 裴凤卿没有靠近,自顾自坐在一侧,声音很轻。 “上午时父皇已经说过我一顿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小九一怔,抬眼像裴凤卿看去,车帘放下,阳光透过摇摆的流苏斑驳穿进,浅浅印在裴凤卿的脸上,偶尔飞快跃过脸上指痕,素白瘦削的脸上更加明显,小九马上就想起了刚才皇后裴凤苼说的话。 不由凑近,急促。 “你为什么没上药呢?还带着一脸的印子去见皇上,皇上说你什么了?”裴凤卿不说话,微垂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住了双眸,小九更为自恼,“都怪我,我早上是一时没过脑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额。” 裴凤卿突然转头定定看着小九,小九触及到他带着灿烂笑意的双眸,又僵了。长臂一伸就把自投罗网的小姑娘给揽进了怀里,低头,呼吸融着呼吸,眉尾上扬,声音带笑,“你很担心我?我被骂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小九:…… 裴凤卿低头轻咬着小九的唇瓣,本来围在柳腰上的手也跟着不老实的乱动,小九忍了又忍,眯着眼睛看着裴凤卿,裴凤卿有恃无恐的把脸凑得极尽,就差在脸上刻着【你继续打我呀!】小九微微一笑,小手忽地就掐上了裴凤卿腰间的软肉。 “嘶!” “鬼丫头你也真下的去手。” 小九微笑,拧着开始转圈。 老流氓,今天还治不了你了! 日暮西斜的时候裴珍珠才从考场出来,一出来就知道了裴凤卿在琴考那边说的话,随便找个人问了清楚,沉着一张脸去了门口的湖边。白秋秋到的时候裴珍珠正蹲下揪草叶子玩,脚边碎了一地。 “怎么了这是,没考好?” 不会呀,珍珠读不读云舒都无所谓呀,这脸沉的,跟所有家当打水漂一样!裴珍珠一下子站直身子,快速道:“我羡慕嫉妒恨!”裴珍珠出了考场就知道了小九的事情,她还好一点,“哎呀,慢慢就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 自己追都追不上,那边已经光明正大宣告所有人了,这差距咋那么大呢! 不行,我也要宣告所有人,谢君泽是我的,我的! 这几日京城案子不多,周边城镇倒是有几处凶案,谢君泽跑了几处,日暮时才京城,黑色高头大马,玄衣挺拔,丝毫不见疲惫。回京也没回府,缰绳一提,就去了一处很是热闹的茶楼。 白秋秋拉着裴珍珠的手,再次确定,“你真的要听?要是被发现了,别说喜欢你了,不讨厌你就是好的了。”两人此时正站在茶楼二楼的走廊上,而谢君泽就在前面拐角的包厢里。裴珍珠从旁人口中知道谢君泽在这就坐不住了,听到说好似跟一女子在一处更坐不住了! 谢君泽他从不去茶楼的,他嫌茶楼吵,还是见一女的? 裴珍珠怎么可能忍! 甩开白秋秋的手,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她不会是要踹门吧?白秋秋看着她舍我其谁的背影,这个念头刚起,就看到裴珍珠猥琐的弯身侧耳贴在了门上。 白秋秋:…… 她要是真把这个男的拿下了,自己脑袋拿下来当球踢! 也跟着快步走了过去,自然不是要偷听,而是要把人拉走,哪能这样呢!白秋秋的手刚碰着裴珍珠的肩膀,门扉呼啦一声打开,一身玄衣的谢君泽满目狠厉的出现在门前,谁有那个胆子敢来偷听我? 内心的狠戾在看到弯身鬼鬼祟祟的白秋秋时。 谢君泽:…… 白秋秋:…… 裴珍珠呢?裴珍珠起身,一脸都不觉得尴尬的,直接垫脚向里面看清,旁观的白秋秋敢发誓,这小表情,跟姑姑抓姑父偷腥时的表情一样! “她是谁!” 裴珍珠指着里面的人。 里面真有一名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瞧着大约二十左右,柳叶弯弯,额间一点朱砂痣沁血明艳。那女子眨了眨眼睛,也是疑惑的模样,裴珍珠怒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谢君泽,六哥哥和小九昭告天下了,而你居然给我戴了绿帽子! “你个负心汉,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拉着懵逼的白秋秋迅速消失。 一直不发一言的谢君泽:…… “咳。”那女子轻咳了一声,声音带笑,“谢大人不去追?”谢君泽凤眸看向走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摇头不发一言,退后一步将房门再次关上。 小孩子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肚子痛几天了姨妈还不来T.T 第85章 吴管家忧心忡忡的看着低头嘤嘤哭的裴珍珠, 努力按捺住自己想上前的双脚, 轻声对着一旁喝茶的白秋秋道:“白姑娘, 就这样纵着郡主哭吗?”郡主都哭了半个时辰了,手帕都哭湿一堆, 嗓子也哭哑了! 管家精心准备好的润喉茶都进了白秋秋的肚子, 舒服的喟叹一声, 王府的东西就是好,简单的润喉茶都唇齿留香腹部生暖, 闻言摆摆手, “下去吧, 再过半个时辰我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珍珠郡主。” 白秋秋太云淡风轻, 吴管家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再不行就只能惊动王妃以毒攻毒了! 白秋秋由着裴珍珠哭,甚至还把她的哭声当催眠曲,手臂撑着下巴,眼睛一点一点往下合。裴珍珠足足哭了大半个时辰,别说眼泪了, 身上都哭出了一身汗,好容易缓了一点, 泪眼婆娑间就看到已经睡着的白秋秋。 “啪!” 一巴掌拍向了桌子。 白秋秋忽地惊醒, 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裴珍珠指着白秋秋控诉:“你残忍你冷酷你没人性,你一句都没安慰我!”白秋秋看也不看悲愤的裴珍珠一眼,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直接对准裴珍珠。 “这个邋遢的女人是谁?” “额。” 裴珍珠看向镜中的自己,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丑女人是谁!” 花一样的年纪, 出门自然是胭脂淡抹,裴珍珠一直嚎,头发散了,衣服乱了,胭脂东一划西一道的,怎一个滑稽了得? “砰!” 这次是白秋秋梦地把镜子扣回了桌子上,定定地看着裴珍珠。裴珍珠不由止住了哭声,坐直身子,抽抽噎噎的看着白秋秋。 “还敢哭!” 被白秋秋一吼,裴珍珠的眼泪还真停住了,瘪着嘴看着白秋秋,手中又换了一根新帕子,白秋秋见她帕子又往脸上移,手一伸,裴珍珠抖了抖,“不哭,我吸鼻子!”“嗤!”一声嘹亮的鼻涕声响起,裴珍珠舒服的怂了怂鼻子,白秋秋无奈捂脸。 天呐! 白秋秋的表情太过无奈,裴珍珠不解的小声道:“你怎么了,你也被人戴绿帽子了?”咋,咋觉得秋秋比自己还生气呢?白秋秋抹了一把脸,坚强地再次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花花绿绿的丑脸,扯过一旁吴管家精心准备的一叠手帕直接往裴珍珠脸上抹,当脏桌子那种抹! 裴珍珠刚想挣扎,碍于白秋秋刚刚那种莫名的威势,委委屈屈的让她擦脸。 毁了三条帕子才把裴珍珠给擦赶紧了,眼红的,鼻子红的,哪都是红的,好歹顺眼多了!白秋秋这才道:“你觉着,谢君泽,是什么人都配的上的?” “怎么可能!” “虽然他性子很坏,人也老了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顿了顿又道:“虽然他才给我戴了绿帽子,但我不会昧着良心说话的!” 裴珍珠毫不犹豫,胸脯一听,可骄傲了。 “我看上的人,怎么可能谁都配得上!” 白秋秋眉毛一竖,“什么绿帽子,这是你自己的单相思,跟谢君泽有个屁关系?!”“嘤嘤嘤,为啥要戳我伤疤!”裴珍珠嘴巴一抽,又要开始哭了。白秋秋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你看到谢君泽和那个女的有亲密举动了吗?” 裴珍珠眨了眨眼睛,摇头。 “那个女的还带着面纱是吧?” 点头。 “所以你跟情郎单独幽会的时候还会戴面纱吗???” 裴珍珠被这话一下理清了前路,肿成猪头的脸忽的散发出生机,“我没有被戴绿帽子?!” “没有绿帽子!!!” 白秋秋要被这三个字给逼疯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搞清楚,是你心悦他,不是他追求你,你看看你都做的什么事?我要是男的,我绝对不会理会你的,好吗!”裴珍珠道:“我没办法呀,他在刑部,我总不能让爹爹犯事或者我自己犯事进去找他吧?” 说完一顿,眼睛一亮。 “好像是可以诶!” 以前每次去刑部都堵不到谢君泽,他不是躲着不见就是跑外地办案去了,如果自己犯了事,再让爹爹弄点手脚让他主审,不就可以天天和他相处了?到时候再这样那样,还愁拿不下那个阎王爷! 裴珍珠眼睛越来越亮,白秋秋嘴角抽搐越来越严重。 面无表情的起身,然后一把扯起还在做白日梦的裴珍珠几步走到梳妆镜前。裴珍珠身为王府的掌上明珠,自然什么都是都是最好的,梳妆镜也不是寻常人家的铜镜,而是西洋进贡的,明晃晃将人印在了镜子里,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白秋秋面无表情掐着裴珍珠的脸。 “这猪头是谁?” 裴珍珠:…… 手下移,掐住裴珍珠的腰。 “这跟熊瞎子一样的腰是谁的?” 裴珍珠:…… 扭头,冷漠的看着裴珍珠无辜的眼睛,“你告诉我,你除了仗着郡主的身份胡搅蛮缠,你哪里配得上他了?”裴珍珠不服,“他不是看重外表的人!上次那个什么花楼的头牌心悦他,他看都没看一眼的!” “呵。”白秋秋冷笑,“那你告诉我,你的内在在哪?” “额。”裴珍珠默了默,没出声。白秋秋冷漠道:“胡搅蛮缠,尾随,偷听,脾气大,没头脑,你这是追求人应该有的态度?我话再说一次,我若是男的,我一定不会喜欢你,我只会当你是惹不起的疯子。” 白秋秋说一个词裴珍珠就缩一分,最后直接缩成了一团,心碎成了渣渣。他真的拿自己当惹不起的疯子?好像是这样哦,去刑部堵十次九次都看不到人,唯一一次看到的,不过两眼他就没影了…… 确实惹不起,他一直在躲自己…… 想到这里,裴珍珠再次悲从中来,慢慢蹲着在地上抱着一团,无声的哭起来。这小可怜的模样让白秋秋再次叹气,总觉得自己要少年白发了。也跟着蹲下,双手捧着裴珍珠的下巴,强迫她视线对上自己的。 “珍珠,你要记得,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 裴珍珠更委屈了,“难道要矜持?矜持我都见不着他的面儿!” 白秋秋挑眉,“谁要你矜持了?那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额?” “我问你,你觉得你娘是文静娴淑吗?”十三王妃的名字在京城也是如雷贯耳,能治得住裴十三的人谁人不知?摇头,裴珍珠直接道:“我娘什么时候跟这些词挂边了?我爹可说了,新婚时他还没揭盖头就看到了床上的鞭子!” “可王爷第一次看到王妃的时候,一眼相中的就是王妃的温婉。” 裴珍珠开窍,“你是要我装吗?这个我会,我娘一直都是这么装的!”白秋秋微笑,“你的真面目早就暴露了。”裴珍珠:……白秋秋又道:“我不是让你装,只是让你稍微收敛一下性子,至少在外人面前。” 裴珍珠不乐意。 “装了谢君泽也不会喜欢我!” 正因和裴珍珠都是求而不得,所以秋秋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珍珠,你说过,你堵了他一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裴珍珠闷闷点头。白秋秋想了想,最后道:“我和他不熟,不知他是怎样的人,但今日初见,他大约是那种心狠硬血很冷,这种人,你如果进不了他的心,就算王爷压着他娶你,他也不会愿意的。”这个珍珠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不让裴十三插手。 如果爹爹插手,一定把他越推越远的。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以退为进了。” “你跟我仔细说说!” 白秋秋道:“你堵了他一年,他虽躲你,但并未阻止你,我也不确定他是不讨厌你,还是无所谓。以退为进,不是法子,而是赌一赌,赌你这一年,有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印记。”白秋秋也不愿珍珠着急,而是直接道:“你这一段时间都不要主动找他,看他什么反应。” “他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阿。” “情绪波动很难也很简单,他心里是不是有你,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或者不用我提醒,到时候你自己就能察觉了。如果他心里有你,我再帮你想其他的法子,如果他心里没有你,你就不要再想着他了。” “他心里一定有我!” 裴珍珠不接受第二个选择。 “要多久不见他呀?三天够吗?”白秋秋无语凝视,“那,那五天?” “一个月!” 裴珍珠撇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隔了多少个秋呀,万一他有了心仪的人呢,万一他一下子下聘了呢,万一他娃都有了呢……” 白秋秋只觉理智那根弦忽地一声就断了。 “要么就等一个月,要么你就等着他躲你躲出京城吧!” 冷笑。 “你放心,你很快就没心思想着他了。这一个月,你以为就让你白白熬一个月?给我瘦身去!你瞅瞅你这个样子,花一样的年纪,别人是春花正盛,你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还拿下谢君泽,先倒腾好你自己!” 裴珍珠一下子起身,“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吃你的瘦身餐???”白秋秋的瘦身餐裴珍珠可见识到了,一点油荤都没有,米饭只用几口,菜都是滚一遍水放了盐就算了,那是人吃的吗,狗都不吃! 白秋秋斜眼。 “还想不想拿下谢君泽了?” “想。” “吃不吃?” …… “吃。” 裴珍珠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白秋秋这才满意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裴珍珠幽幽道:“你这么懂,为啥拿不下你的喜欢的人?” 一!箭!穿!心! “我就该让你这个死丫头哭死算了!” 吴管家一直守在廊下,门忽的一声打开,惊喜回头,然后就看到白秋秋气势冲冲的大步离去,诶?瞧瞧探身,裴珍珠茫然的站在屋子内。嘶,这郡主不哭了,白姑娘咋又生气了?姑娘家的心思真难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我悔过,今天没事,是我自己沉迷小说无心码字,为什么别人写的这么好看嘤嘤嘤嘤 第86章 小九和裴凤卿回到长公主府时, 不仅苏三娘等着, 就连裴十三也坐在上面, 两姐弟目光一致,斜斜地睨着慢一步进门的裴凤卿, 目光那叫一个幽幽。裴凤卿脸不红心不跳, 神色自若, “给郡主上一壶酸梅汤,加些山楂进去, 丫头爱吃。” 苏三娘裴十三神情更无语, 挑眉, 小九羞红了脸, 抬脚想往苏三娘那边去,裴凤卿却拉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弯曲碰了碰嫣红的脸蛋,“怎么了,可是晒着了?” 小九再也受不了他, 甩开他的手,嗔了他一眼, 快步走到苏三娘旁边, 苏三娘第一时间把小九揽入怀中,愤愤的看着裴凤卿,“这白菜刚发芽呢,有些猪就迫不及待了!” “就是。” 裴十三附和。 “还没长大呢,怎么就下的去口呢!” 裴凤卿坐上竹椅, 宽大青色广袖拂过椅背,神色定定,缓缓道:“姑姑王叔也要理解一番才是,白菜是没长大,可猪都要老了,再等下去,拱不动了。”不仅自认了猪,还恬不知耻的反驳起来了。 老? 裴凤卿容颜比女儿家还要姣好,那白嫩滑腻的有时叫小九都嫉妒,他老?别说苏三娘裴十三了,就连小九都抽了抽嘴角,苏三娘气的了不得,指着裴凤卿的鼻子,“你这么快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宫里那位定会召见小九的,你要如何办!” 宫里那位,是指皇上么? 小九听到这,也顾不得羞涩了,有些紧张。 虽然幼时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小九隐隐知道哥哥和那位,关系不怎么样,甚至还算的上仇人,虽不清楚事情缘由,但大抵也清楚的,若父子关系好,哥哥当年怎会离开京城去守墓最后却到了流云村呢? 不由定定看着裴凤卿。 那位平时怎么对你的,又会怎样对我? 裴凤卿抬眼就看到了小九的烟波大眼,所有心绪都写在了眼睛里,心情很好,轻笑道:“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丫头这么美,怕什么?”小九所有担心忽的一滞,扭头不愿再看他一眼,这个不正经的! 裴凤卿眼尖,又瞧见了小九耳上的一抹莹粉,精致的双眼眸色潋滟。 苏三娘裴十三齐齐捂额。 小九和小六的事,反正也这么多年了,自然是同意了的,不过就是打趣一句。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等着他们,自然是因为裴凤卿在云舒昭告了天下,小九刚回京,又闹出了这么多事,如今这事再出,见宫里那一位是拖不得了。 上次封了郡主本该谢恩,是苏三娘推的,只说孩子长途跋涉累着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那会子皇帝虽觉得遗憾,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说到底,也就是长公主拿女儿养,长公主护短如命人人皆知。 虽是郡主,但并不能给皇家带来什么,见或不见的,皇上也不是很在意。 但如今,就不同了。 小六二十有二一直不愿娶正妃,这皇上愁了多少年,今天下午的事一传出去,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九,他是必须要见的了。可裴凤卿神色淡淡,似完全不知下午那些话会带来怎样的震荡。 苏三娘和裴十三对视一眼。 罢了,小六这些年越发的内敛了,幼时还能看见一些端倪,现在他年岁长了,竟是什么都看不分明了,他不想说的话,谁都问不出来。 苏三娘的忧色小九并没有错过,拉着她的手低低道:“师傅别担心,哥哥不会让我出事的。” 虽然裴凤卿当时说出那样的话后小九也震惊了许久愣神了许久,但那时是羞涩,是不解,从未有过不安。从幼年到现在,哥哥始终站在自己的前头,他不壮,肩头宽阔瘦削,但小九就是觉得无比安心。 天塌下来哥哥也不会松开自己的。 裴凤卿从未承诺过什么,但小九就是知道,没有一点疑惑,理所当然。 正想再说,忽然就看到苏三娘裴十三纷纷看向自己旁边,诧异回头然后就看见了裴凤卿精致的脸庞,梗着脖子后退一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裴凤卿抿了抿唇,大手拽着小九手腕就大步往外面走。 “诶!” 小九跌跌撞撞跟着裴凤卿出去了。 苏三娘裴十三对望一眼,苏三娘道:“算了,小六已经大人了,他有他的打算,他总不会让小九被人欺负了。”裴十三点头认同了,又道:“阿姐许久没去我那边坐坐了,今天玉贞下厨,过去聚聚?” 左右小白眼狼都跟着大白眼狼走了,苏三娘点头。 “走吧。” 裴凤卿拉着穿过走廊,过了两道月洞门,最后一把推开长公主府常年为他备着的屋子,裴凤卿腿长又走的急,小九几乎是一阵小跑,此时金乌西坠,屋里并未掌灯,小九晃眼刚看了一眼被风惊起的帷幔,“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 然后背一紧,人就被抵在了门上。 小九怔怔抬头,还在微微喘着气,屋内昏暗也看不清裴凤卿神情,轮廓分明的俊脸朦胧隐于黑暗,只一双星眸定定看着自己,眼中没有一分情绪。 “怎,怎么了?” 小九不觉询问出声,想动也动不了,裴凤卿双手牢牢锢着小九的肩膀。 裴凤卿:“你不怕?” 这三个字一出,小九微顿了顿,然后微笑,“为什么要怕?” 是全身心的信赖。 裴凤卿从未给过承诺,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提宫里的事情,半分嘱咐都无,但自己有害羞有紧张,独独没有害怕。幼年到现在,虽然不过十年,但这岁月都是眼前这个人陪自己走过来的,他用陪伴瓦解了所有的不安。 哪怕身处悬崖,他说跳,自己一定会跳。 裴凤卿紧紧看着小九的双眼,猛地低头就含住了小九的唇瓣,小九看着他的眼,慢慢闭上了眼睛,静谧的屋子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就微踹,小九不自觉的环上了裴凤卿的脖子,裴凤卿的大手也禁住了她的柳腰。 呼吸越发急促,裴凤卿火热的唇舌也跟着往下移,腰上的大手也开始胡作非为起来,腰带松下落地的那一刻,小九骤然清醒,伸手一推,裴凤卿被她骤然一推,真的被推开了,唇瓣嫣红,双眼沉情,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小九眼一瞪,随即闭眼,默念清心咒! 男色误人! 快速念了十次清心咒,后背双手都贴上了门,防备的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我很感动。” 啊咧? 凑近一步,垂眸看着小九的眼,面无表情:“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你很感动所以我今晚要留下来???这两句话前后有什么关联吗?!小九匪夷所思的看着裴凤卿,被他震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裴凤卿继续面无表情。 “反正你这样信任我,早一年晚一年又怎么样?你既然怕见公婆,奉子成婚不是更好?看着你肚子那块肉的份上,父皇绝对会喜欢你的,怎么样?” 小九:…… 一本正经的掩盖龌蹉! 小九手痒腿也痒,最后踹了一脚裴凤卿,再呆下去会忍不住揍他! “我去看秋秋,你从哪来就回哪去!” 刚才被这个不要脸的接走了,还不知道秋秋珍珠下午考的如何呢,明天还要考一天,也不知道她两状态如何,现在应该回来了吧?小九万神捡起地上的腰带,又蹬了裴凤卿一眼,系腰带整理衣服。 裴凤卿皱眉,“我重要还是白秋秋重要?” 小九动作微顿,然后瞬间加快速度整理好自己,一气呵成开门出去关门,连个眼神都没给裴凤卿。 问明了下人,知道秋秋已经回来了,正在房内梳洗,听到此也不耽误,一路不停去了秋秋暂居的院子。穿过小院,绕过正厅,径直走进了里屋,白秋秋也和小九一般,不喜欢人近身伺候,除了廊下坐了几个小丫头,就白秋秋一个人在里面。 此时她正在屏风后面换衣裳。 小九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花茶细细品尝,舌尖满是花香,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对着屏风后面的白秋秋道:“你下午考的如何,珍珠呢?明天还要考一天,你们累不累,苏妈妈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今晚别忌食了,好好吃一顿,明天还要考呢!” 屏凤后白秋秋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传来。 “我知道你现在春风得意,精神抖擞,不要刻意来炫耀。” “哪里炫耀了,你不识好人心!” 小九反驳,白秋秋换好了家常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皮一抬,凉凉道:“咱们三一起考的,就问我和她累不累?好了好了,知道你今天兴致高,知道了知道了。” 跑来关心还被怼了!小九脖子一梗,正要怼回去,谁知白秋秋眼一扫,视线停在了小九的脖子上,那里青痕明显。“哟,战况激烈呀,看来我明年要当姨姨了是不是?”小九瞬间闭嘴,双手捂住了脖子。 “是男是女呀?” “我喜欢闺女,男孩子太皮了,生的时候也不好生。” 什么是男是女,小九双手捂住耳朵,悲愤的看着白秋秋。白秋秋斜斜地看着小九,“遮什么遮,做的时候不知道害羞!”小九羞的脸要冒血珠了,白秋秋睨了她一眼,伸手扯了一条丝带给她。 小九忙不迭的将脖子围上了。 “不过你来的也巧,你不来我一会便要去寻你了。”见状,小九也歇了说笑的心思,忙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白秋秋摇头,“不是我,是珍珠。”珍珠又闹出什么事了?白秋秋也不瞒她,直接道:“谢君泽,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等会还有一章,我现在接着写,晚点再回复留言哈 第87章 谢君泽? “今天不是考试么, 你回来的也快, 难道这么一会时间珍珠还和谢君泽撞上了, 还出事了?”想起珍珠那个傻妞白秋秋都不直到该怎么说了,蠢到没边了。面无表情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 重点强调尾随偷听。 小九抽了抽嘴角。 脑中几乎可以想象珍珠耳朵贴在门上的动作!偷听不要紧, 要紧的是被人抓住了一点都不尴尬, 小九想想都替她觉得尴尬!小九这个光是听一遍就觉得不行了,更别说白秋秋这个亲身经历的人了。 同情的看着白秋秋, 白秋秋摇头, “她虽是个傻的, 咱们还是得顾。这谢君泽是你自幼认识的, 我也知你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你只说,你回京后到现在,他有单独跟你说过话或者找过你吗?” 对谢君泽这个人了解太少,旁敲侧击一下也是好的。 说起这个, 小九也正正不解呢。 摇头,“没有, 并无私下见面, 也没有说过话。” 当初问裴凤卿反而被欺负了一顿,张妈妈是自幼跟着伺候自己的,小九自然去问了她。说起谢君泽张妈妈就是一顿夸,直说他幼时对自己的好,好到什么地步呢?谁都不能欺负, 还谁都不给抱。 那段时间自己都没下地走过,走哪都是谢君泽抱着,跟养个祖宗一样。 这是张妈妈的原话。 还直说谢君泽什么时候来府上做客,可得好好感激一番才是! 听到张妈妈说的这些话,小九脑中只有四个字,怎么可能!那样冷清的一双眼,完全看不出旧日的痕迹。 将张妈妈的话重复了一遍,白秋秋听闻心中有些不安,这谢君泽怕真的是心冷血冷之人,珍珠那边,将来还不知什么光景呢。小九想了想又道:“张妈妈不会骗我,但谢君泽,我确实已经忘了旧事,他也没有提及的意思。” 张妈妈倒是一直念叨着请人来府上坐坐,小九都不知道如何跟张妈妈说。 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办,还不如不问呢! 白秋秋摆摆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珍珠和他会怎样,我们决定不了。”小九还欲再问,白秋秋又看着她道:“你可别管珍珠的事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今天这一闹,全天下都知道了,最初明后天,你一定会进宫的。”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白秋秋一提到这个,小九也闷闷不说话了。白秋秋抓着小九的手,认真道:“宫里的事我不清楚,我也不能嘱咐你什么,但我知他不会放开你的手,随心去,不要想太多。” “你很幸运也很幸福,好好过。” 这句话是真心的,真心祈祷小九能一直顺风顺水笑颜到老。真心祝福她,也真心羡慕她,真好,有一个人自幼守在她的身旁,长大她就成了他喜欢的模样,他也成了她的盖世英雄,两人的感情自然而然就交汇在了一起。 自己现在还在茫然,珍珠那边更是理不清头绪。 三姐妹,就只有小九最幸福,她一定要好好的。 白秋秋肤色白嫩,手心亦温热,小九却无暇顾及她的手,只看她的眼。秋秋眼是笑眼,圆润眼尾却微微上扬,静静看人的时候也像是在笑。小九见过她为了吃食闪闪发亮的双眼,见过她和哥哥置气时的愤怒,每一个眼神都是灵气逼人。 可今天,居然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暮气。 秋秋她,怎么了? “你管我,又帮着问珍珠的事,你自己呢,你好不好?” 没来由的,小九突然就冒出了这句话。 白秋秋收回自己的手,眼帘下垂,面色平静,“我吃的好,睡的香,哪里不好了?”小九却是不信,从接到白秋秋那一刻起,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两日又是周家又是考试,竟给忽略了,现在面对面坐着,这种怪异感更甚。 仔细回想了从接到她那一刻起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眸色一顿,定定抬头看着白秋秋。 “你喜欢的是谁,我认识吗?” 白秋秋亦抬头看着小九,面色不改,袖中的手指微微卷曲,“说过我不会说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所以就是我认识的人了?” 小九笃定道,若是不认识,说个名字又何妨? 白家自己幼年时去玩过几次,秋秋的堂哥表哥亲戚也都见过,那时都是小孩玩闹,而且自己离去后,那段时间书信来往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是三年前?三年前的时候,秋秋来信,好像就有些不对劲了。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小九仔细回想,那时候自己在流云村,去过一次滇南,不是为赌石,是为了…… !!! 小九呼吸一滞,定定看着白秋秋。 “三年前张轻礼成亲,你为什么没有去,你不是和他玩的很开心吗!” 那时自己已经开始记事,犹记得两人初见就如欢喜冤家一般,后来也一直吵吵闹闹,张轻礼身为张家家主,生意遍布大周,江南这种富裕的地界自然不会放过,和白家人亦有往来,年节都不忘送礼。 小九犹记得以前秋秋时常来信跟自己抱怨张轻礼如何如何又如何。 不可置信的看着垂着眼帘的白秋秋。 哑着声音,几近气音,“秋秋,你喜欢的是他?” 白秋秋神色不变,不说话不反驳,一副默认的模样。 小九看着沉默的白秋秋,心里想着却是张轻礼的妻子。张轻礼成亲时人已快三十了,那位妻子还是二八年华,虽年轻尚轻,但眉目十分出色,是滇南本地人,眸色间却有着江南女儿的温婉,看着张轻礼的眼神满是爱慕。 张轻礼亦是贴心照料,眼里心里都看着她。 这个事实太震惊,震惊的小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反倒是白秋秋一笑,竟干脆点头,“对,我是喜欢他。”小九仍是不愿相信,“可是,你直接不是一直抱怨一直讨厌他吗?”白秋秋再次一笑,苦涩渐浓。 “他送来喜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喜欢他。” 这话秋秋说的很平静,可看着她暮色的眼,小九的心忽的一下子疼了起来,看着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他,他知道吗?” 白秋秋摇头。 “从他成亲后,我没跟他说过话,没与他见过面。” 小九又突然想起了白秋秋曾说过的,改变是为了喜欢的人,可是,张轻礼已经成家了阿!小心地看着白秋秋,声音很轻,“秋秋,你难道,想与他做妾吗?” “怎么可能。” 白秋秋毫不犹豫反驳。 双眸定定看着略微尴尬的小九,沉沉道:“我爹是江南总督,我娘是江南古老世族,我是白家长房嫡女,我去给他做妾?”小九更惊恐了,更小心道:“可,可他已经成家了,孩子都一岁了,你要对他娘子如何?” 白秋秋不解,“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对他娘子如何?” 既已问了,索性说白了。小九直言道:“你自己说过的,是为了喜欢的人才折腾你自己,等你折腾好了,你不去找他?你既不会做妾,又要找他,那他娘子到时候该如何?” “我不会找他。” “额?” 白秋秋看向桌上摆的杯盏,是一套九曲寒梅,现已暮春,放这套杯盏难免有些不合景,但秋秋坚持要用这套茶具。犹记得张家有一片梅园,大雪封山时特别漂亮,白雪的白,寒梅的红,不需点缀已是绝世风景。 他就是在大雪落满寒梅枝头时成的婚。 “他一直把我当妹妹,我不会去打扰他。” 白秋秋声音很轻,面色也很平静,小九却巴不得她哭出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才好,伸手拉着秋秋的手,“你为什么……”白秋秋却忽然一笑,这笑容很复杂,小九看不明白,只怔怔地看着她,想说什么都忘了。 “你放心,我想改变,是为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否认,我是因为他才醒的,是因为他才脱离女儿贪玩心态。最初时也是不服气的,还想着等自己变好看了,让他来求着自己。后来才明白了,人是为了自己而活,谁离了谁都一样。” 小九还是忧心忡忡好似天塌下来的模样。 白秋秋却好笑道:“难道你会以为我会就此沉沦一辈子不清醒了?不可能的,再烈的酒,醉上数年也会醒的,我现在就是一边让自己变好一边醒酒,很快就会好的。” 偏头,姿态有些慵懒。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整理心情,等我变美了,看我给你找个如新郎君回来。” “江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你完全不用操心我。” 江南素来都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才子数不胜数,白秋秋身为白家长房嫡女,胖成团子时就有数不清的人来打听,白家是真心疼爱秋秋,挑女婿不看家世不看能力,只看对秋秋好不好,只要秋秋愿意,寒门子弟亦可。 小九正想说话,廊下的小丫头小心的轻唤。 “郡主白姑娘,该用膳了,六皇子殿下已在花厅等候了。” 小九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用膳?正要回绝白秋秋却推了一下她的手,“你快去吧,我一会就来,不用等我。”“那怎么行呢,我陪你说说话!”小九自是不愿,白秋秋却道:“我无事,就想一个人静静。” 小九默了默,起身。 “你若有事,一定叫我,知道吗?” 白秋秋点头,目送小九出门。 小九离去后白秋秋再次垂眸看着那一套茶具,那上面寒梅正艳,说不出的好看,白秋秋一直看着它,久久的看着它。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发来了,今天速度满意,给自己点个赞\(^o^)/ 第88章 小九到花厅的时候, 进进出出的下人们安静上菜, 裴凤卿已坐在椅子上等待, 还是下午那身绛红长裳,歇靠在椅背上, 闭目似在养神。小九踏进去, 四顾了一番, “师傅和十三叔呢?” 裴凤卿睁眼,旁边的妈妈们忙道:“回郡主的话, 长公主去十三王爷那边了。” “喔。” 小九闷闷地应了一声, 又道:“白姑娘那边单独送一份吃食去, 清淡些。” 妈妈应了, 转身吩咐了几句,小九直接坐在椅子上出神,满脑子想的都是秋秋的事,既心疼她又自责自己。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虽只是幼年见过后面只靠书信往来, 可自己该发现的,秋秋那时来信就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而且那时候自己和张家联系密切, 张轻礼几乎每年都要来次流云村, 和秋秋书信本是说家常,也不记得提过张轻礼几次,那时候,秋秋看到信件是怎样的心情呢?越想越自责,耷拉着肩膀, 浑身都写满了沮丧。 裴凤卿斜倪着小九黯然的侧眼半响,挥手让所有人下去了。 “砰。” 一声轻响,小九回神,垂眸看去,原是裴凤卿盛了一碗汤在自己面前,素白的瓷碗,汤底青透微绿,正泛起好看的涟漪,小九顺着执碗的修长手指顺势往上看进了裴凤卿的眼,裴凤卿微笑,“春末夏初的嫩荷,尝尝。” 小九这会子哪有心思吃东西? 可是看着裴凤卿的眼,他镇定自由,平静的双眸更似有稳定人心的作用,看着看着,自己竟真就伸手接碗了,低头抿了一口,只觉荷叶清香拂面而来唇颊留香,不由得又进了几口,颇为烦躁的心也跟着静了些。 抬头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道:“白姑娘的事,你管不了。” “你怎么知道秋秋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 裴凤卿又抬手为小九盛饭,手轻抬,露出好看白皙的手腕,淡淡道:“你并无烦事,从她那回来就变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因为她了。” 小半碗绿油粳米饭放在小九面前。 “我有次去江南的时候,张轻礼也在,我看到了两人的相处。” 张轻礼是把白秋秋当妹妹疼,年岁大那么多,他也不觉得该忌讳什么,而且那时候秋秋也是孩童模样。裴凤卿看清了两人的嬉闹,看清了张轻礼眼中对妹妹的宠爱,也看清了白秋秋嬉闹中藏着的那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慕。 小九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或者又为什么不阻止呢?如果你早早地说了,就算秋秋和张轻礼依然不会有结果,至少她不会陷的那么深,她不会在张轻礼要成亲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心仪他!” 他成亲了她才知道她喜欢他,这样的事有多痛苦! 小九声音急促,一叠比一叠高。 小九红了双眼,裴凤卿只是淡淡的望着她,棕黄色的双眸平静无波,小九眨了眨眼睛,怔怔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这才缓缓道:“说了只会结果更坏。” 小九不解,裴凤卿也不绕弯子,直言。 “白秋秋当年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天不怕地不怕跟珍珠一样,在江南就是个土霸王。若是我点破她自己也承认了,你觉得,当年的她,会如何对张轻礼?张轻礼只拿她当一个妹妹罢了。” 小九回想秋秋当年的性格脾性,白大人就是嘴硬心软,什么事都纵着秋秋,当年自己去江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奉承她,没一个敢给她脸色瞧,她那时,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她察觉到了自己暗藏的心思,会如何对张轻礼? “先不说白秋秋会如何,就说张轻礼如果知道了,碍于你我,他又该如何自处?” 小九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两边都是朋友,奈何有缘无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裴凤卿平稳的声音接着响起。 “这事虽然遗憾,但对秋秋来说,也许还是好事。” “女儿家骄纵些确实无妨,但凡是有度,白家人都是嘴硬心软什么都纵着她,现在吃了苦头自己长大了,总好过日后闯更大的祸。” 小九于心不忍。 “用这种事情来长大,太残忍了。” “我知道。”裴凤卿拉着小九的手轻轻安抚她,声音沉稳,“但事已发生,我们也只能如此了。”小九努力按捺住心中的酸涩,“那我该怎么帮秋秋?”裴凤卿道:“不要迁就她,不要让着她,不再提这件事,如常相处。” “这事已过几年,哀痛也已减轻,也许放不下,也许已经放下了,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安慰,她自己控制好了伤疤,你不要问不要提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这种心情小九自己也可以理解。 就像当年自己还在流云村时,想着周家人,想着自己为何会被舍弃,日日哭湿了枕头,白日里一点事也没用,不想让人担心,也不想看到别人怜悯的眼神。 可理解一回事,无力自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心中叹了一声,也知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勉强笑道:“哥哥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跟你发脾气的。”裴凤卿看了小九一眼,视线微顿然后收回,“你随时都可以跟我发脾气。”小九听到这话可感动了,才想说话,裴凤卿又道:“当然,你也只能跟我发脾气,除了我,连姑姑也不可以。” 小九:…… 感动收回,坐直身子起筷吃饭。 裴凤卿却又道:“本来想等到了当惊喜的,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现在告诉你,让你乐一乐。”小九侧首看他,什么惊喜?裴凤卿也坐直身子动筷用菜,精致的侧颜睫毛根根分明,语气略微不快。 “你的哥哥们,你的阿秀姐姐,陈家婶婶,苟家奶奶不日就到京陪你了。” 小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吗,大家都要来京城吗?那我走的时候她们怎么没一起来,哭了好几场呢!” 裴凤卿斜眼看去就见小姑娘激动的双眸星星闪烁,高兴到了极致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笑,口里却道:“那群兔崽子天天来信嚷着要妹妹。”最后两字几乎是牙齿咬出来的,不用闻就知道醋坛子翻了一车。 小九直接扑进了裴凤卿怀里,仰着头啄了一下他下巴。 “哥哥最好了!” 裴凤卿垂眼看去,小姑娘仰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白生生的小脸笑出了花,点头。 “知道了,用饭吧。” 第二日清早,小九起来梳洗时就在心中默念,不要刻意去找秋秋,不好不好,不好!结果梳洗完还是没忍住,早膳都没用就去了秋秋的小院。此时天色微青一片鸦青水墨,下人们也才刚起,小九本以为秋秋也没起,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抬眼一眼,诶,床上没人? 转了个视线才瞧见了坐在桌子上正背对着自己捣鼓东西的白秋秋。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边说一边上前。 白秋秋没回话,依旧低头折腾手里的事情,小九好奇上前,就见她手边摆了一堆的香料,微微凑近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幽香,不由的吸了吸鼻子,这香味闻着更淡,深吸一口更好似跟没有一般,诧异间它又在鼻尖萦绕,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白秋秋不说话,小九也不扰她,坐在旁边看她收拾香料。 仔细看了看白秋秋的脸色,并无早起的慵懒说明她早已醒了,但眼下也无青痕,双眸不泛血丝,说明她昨晚歇的早并未失眠。小九心中松了一口气,哥哥说的果然对,秋秋她或许已经走出了伤痛,只是还没忘记那个人而已。 便不再多言,看她将各色香料碾成末配成一料塞进了一个云清初荷的香囊里,香囊系成结,然后递给了自己。 “给我的?” 小九一边问一边接过了香囊。凑近鼻尖嗅了嗅,这香味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似兰又没有兰花的浓郁,深吸一口忽觉心神平稳,似有安神之效? 白秋秋点头,一边揉着有些泛酸的手腕一边道:“什么花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不懂,你今日就戴在身上吧,有安神定心之效。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为了防止了某些人进宫见公公紧张的腿抖,拿着吧。” 小九眼泪汪汪的看着白秋秋。 白秋秋皱眉,嫌弃的离了一些。 “我可不是为了你,你是我的朋友,你丢脸就是我丢脸,好好稳着点!” 嘴硬心软的家伙!小九笑着抱住了白秋秋一顿蹭,“秋秋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小九抱着秋秋一顿蹭,白秋秋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鸡蛋】被【桃子】完全碾压!垂眸看去,那么瘦为什么那么鼓! “既然你最喜欢我,给我一样东西吧?” “什么东西,星星我都给你!” 小九太开心,大话不要钱直接出口。 白秋秋视线稳稳停在鼓起的某处,小九顺着她的视线也低头看自己,然后……白秋秋凉凉道:“不用给我,我们换吧,你要鸡蛋,我要桃子。”小九猛的退后一步,小脸通红,“那个,哥哥大约起来了,你快点洗漱吧,吃了饭今天还要考试呢,我先走了!” 一阵风似的跑了。 为什么秋秋也关注这个呢!!! 小九走后,白秋秋木着脸捏了捏肚子,又捏了捏【鸡蛋】。 “不争气的玩意,你稍微往上面长一点会死阿?你今天被人实力碾压了知道吗?你对得起这一身的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唔,宝宝们一定要爱惜身体呀,别跟我一样作死。T.T明知道姨妈快来还什么都不忌,冰的辣的都在吃,然后痛了十天姨妈都没来_(:зゝ∠)_ 去医院打了几针,今天姨妈终于来了 太晚啦,我直接睡了,留言明天回噢,爱你们,么么哒~ 第89章 作者有话要说:  隐龙套出场了,隐龙套杀青了。 长公主府正门大开,郡主的车马再次出行, 门前街道两旁依旧人头涌动, 看到领头之人时, 所有人低头恭敬, 熟悉之人彼此间眉色暗动,这事看来是真的了!车马出门左转, 缓缓驶向街道尽头,那里珍珠郡主的车马正在等待,汇合并行。 小九白秋秋拉起车帘流苏, 那厢裴珍珠也勾起了车帘望着这边笑呢! 春阳将珍珠的脸照的白嫩嫩的, 眼下有些青痕但眸色灵动,小九看一眼便放了心,幸好,两人虽都有磨难,但并未伤了根骨。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前方领头的裴凤卿,春日将裴凤卿云岚色的衣袍隐上了一层朦胧暖意, 背脊挺直, 乌发玉冠。 小九看着裴凤卿的背影出神。 裴凤卿似有所觉般回眸,精致的眉眼春日下更为俊朗, 小九触及到他棕黄色的瞳孔就双颊微烫, 缩回了马车,小九缩了回去,白秋秋却看清了裴凤卿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整个人更是意气风发不可忽视。 白秋秋回头睨着瞪眼出神的小九。 “当初我爹寻来的藏獒子第一天到家, 就是这么巡视领地的,隔壁的阿猫阿狗都怕急了它。” 小九:…… 两边车厢随行耳力甚好的卫东顾云顾昊:噗噗噗! 进了云舒后,三人说了一会子话,秋秋和珍珠考间挨的近两人手挽手走了,小九转向走去自己的考间,左右两边都已进了人,小九与她们不熟,她们也无心思和小九说话,今天第一场是诗词,两人走进自己考间还隐约可听得两边人口中的念念有词。 诗题未出,两边显然押的题不一样,左边念的春日相关,右边却是咏人,两边细声入耳,小九抬眸看向了对面,紫黛帷幔两侧勾起,里面空无一人,脑中浮现的是昨日裴凤苼箫声伴奏时陈乐乐的惨败的脸色。 细思间耳边传入三声钟响,这是考试开启禁止再入人的钟声。 陈乐乐依旧没有出现。 宫内。 皇上一袭明黄龙袍端坐上位,眉色严谨身姿端严,手中朱笔不停,所有太监侍卫都在门前候着,安静的书房内只有落笔声。柳志一身便服从外面进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进去回话,下跪恭敬:“皇上,九阳郡主的事已经全部查清了。” 手中笔停住,皇上抬头。 “说。” “是。” 柳志恭敬跪着,声音清楚。 “当年九阳郡主和六殿下一前一后出京,以及后面的流云村再遇,都是巧合。周家人当然和六殿下并无来往,而九阳郡主在流云村久居时,周家人没有探望,连书信也不曾有之。”顿了顿,又微带嘲讽道:“若周家人知道六殿下甚至长公主都在流云村并且把九阳郡主当自家人,他们又能稳这么多年?” 周家人闹的笑话京城人尽皆知。皇上更是一早就清楚了,被放逐的弃女再回京就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周家情况日益渐下,他们怎么可能可能舍得这样的好事多年不闻不问?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真的不知情了。 皇上沉吟了一会又道:“九阳和小六一同长大?” 柳志道:“两人相识时殿下不过十岁,而九阳郡主当时才三岁,殿下大约是把郡主当妹妹了,诸事都要过问,郡主所有事情都是殿下教的。” 皇上听后没有说话,手指在案上轻敲,柳志也不再言,垂首恭敬跪着,许久之后,皇上道:“你说,如果小六来跟朕请旨,朕允么?”柳志双手叩地,“奴才不敢左右皇上的决定。”皇上摇头,“无妨,你且说。” 柳志细细想了一番才斟酌道:“可允,可不允。” 皇上似被逗笑,面色轻缓了些道:“让你出个主意,你给了两边的答案,不是废话?你且说说,为什么可允,又为什么不可允?” 皇上看似心情不错声音带笑,柳志却不敢随意答话,脑中过了一遍说辞,又细想了一番才道:“殿下和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殿下二十有二侍妾也无便见殿下痴情,长公主和十三王爷也定是知情并且乐观其成的,从此方来说,可允。” “至于不允……”柳志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虽然现在已为郡主,但九阳郡主对殿下来说并无任何帮衬,周家人不拖后腿就已是万幸。” 郡主的名头是皇家封的,郡主所依仗的一切不过是长公主十三王爷的疼爱,除了这些,家族势力没有半分。若是当年的周家,郡主是周家嫡女,身份倒也匹配,可现在的周家不仅没有助力只有拖累,那就是一群蛀虫而已。 而六殿下母族本已凋零,若是定了九阳郡主,外家也无一丝助力了。 柳志的话也是皇上心中所想。 小六聪慧人人皆知,虽然他外出归来后和自己相处外人看来并无异样,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小六和自己的相处总是隔着一层膜,恭敬不亲近。这些年,老大让自己失望,老二平庸,现在就剩老三和小六了。 老三有皇后护着,近年在朝中多有走动,这些皇上都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一来,自己也是从皇子走过来的,二来,只要不过分,随他去。但是小六……前些年自己从遣他出去办案子,棘手的得罪人的,都有。 他都完成了,公平公正,不怕得罪任何人。 也因此,除了长公主和十三,竟无官员亲近他了。 一个积极经营,一个无畏无求。 最初时自己自然是不信的,老大老二出的事都太巧,虽没实际证据,但都指向小六。可这么多年下来,不管自己明里还是暗里给了他多少的人脉,不接,一点都没接,多年下来,心中天平早就偏了。 皇上还记得当年他在扬州时说的话。 大约,是真心不想回这里了,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经营势力呢? 皇上沉思,柳志也不敢出言惊扰,静思间,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恭敬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皇上神态一顿,“传。”柳志起身出去相迎,皇上也起身走向一旁的软塌入坐。皇后一身明艳宫装,妆容精致笑容温和,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参见皇上。” 皇上抬手,皇后起身,笑盈盈道:“现在正是春困正浓的时候,臣妾特意熬了醒身汤给皇上尝尝。”屋外暖阳高挂,临近午时确是正乏的时候,点头,下巴轻抬示意皇后入座。皇后微笑打开食盒,双手捧着里面的汤食递给皇上。 素雅青瓷小碗,汤色青绿,点点嫩叶漂浮。 “是夏日初荷,臣妾又添了醒神的薄荷进去,既有荷叶的鲜嫩又有薄荷的清香,又醒神又开胃,皇上午膳也可多进些。” 汤确实好,皇上饮了大半,将碗放下,抬眸看着皇后,道:“皇后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朕送汤吧?”皇后一笑,“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皇上的法眼。”起身,跪在皇上脚边,沉声道:“臣妾知道,皇上正为小六和九阳的事烦心,臣妾不才,想了一个法子。” “说说看。” 皇后微笑。 “不若皇上把九阳指给凤苼如何?” 皇上一听这话眉心就皱了起来,皇后忙道:“皇上先别恼,请听臣妾把话说完。”皇上面色微臣,皇后始终仰头淡定,两人对视许久,皇上道:“你接着说。”皇后面上微笑不减,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臣妾知道小六和九阳两情相悦,但臣妾不得不做这个恶人。” “小六虽然不是臣妾亲生的,但臣妾也是把他当自己孩子一般疼爱的,姐姐命苦没有享到儿孙福,姐姐的家人也离的离散的散,就留下了小六一个,他已无母族帮衬,若定了九阳,将来该如何立足?” “当然,好男儿志在四方,哪里需要妻子的帮衬?可是……”顿了顿,定定看着皇上的双眸,“小六深情,他都二十有二了还无妾室,就是等着九阳呢,若成了婚,一直倾心九阳不能再纳他人呢?” “不能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还是其次,臣妾是怕,儿女情长短了小六的志。” “好男儿志在家国,如果能拘泥于内宅呢?” 听完皇后的话,皇上面色果然不再继续沉下去,面无表情睨着皇后半响,皇后又道:“如果把九阳指给老三就不一样了,老三是兄长,九阳变成了小六的嫂嫂,虽痛,但一刀斩乱麻,痛过也便好了。” “臣妾相信,小六身为龙子,这点痛楚,他能挨过去的。” “而且……”顿了顿,皇后坚定道:“臣妾也为皇上想好了该指什么人给小六才最妥当。”裴凤卿的婚事一直是皇上心中的难题,听到这反问,“谁?” 皇后道:“这些年,小六公正廉明,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家,和京城大官结亲倒是不妥,臣妾听闻江南总督白大人进京叙职,嫡女也随行进京报考云舒,臣妾那日恍惚见了一面,生的很是体面福气。” “白家代代坚守江南,忠心皇上自然清楚,白家嫡女指给小六,最合适不过了。” 皇后说完再也不言,禁声等着皇上自己思量。屋内静谧无声,门外太监侍卫齐溜溜站了两行也完全安静,柳志冷着脸守在门口若有所思,视线一转就看到尽头处有一名宫女正朝这边走,眉目温和,眉心朱砂痣正点。 柳志笑道:“隐心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话?” 隐心笑着弯身福礼,“柳总管。”然后才道:“娘娘今日亲自在厨房折腾了好几个新菜式,让奴婢来问一声,皇上今日在哪里用午膳。”皇后还在里面,柳总管却道:“贵妃娘娘可得用心多做几样才是。” 话里的意思隐心听明白了,再次弯身福礼,双眸弯弯眉心红志灵动清怜。 第90章 皇后深知过犹不及,话说完便不再多言, 皇上垂首沉思, 皇后便安静坐在一侧。不久之后门口人声隐隐传来, 皇后听到隐心二字, 眸色一沉,袖中手紧攥手帕, 面上却是一派温和,笑的很是温婉。 柔声道:“从这到柳妹妹的柔云殿还有些路程,现午膳将近, 皇上现可启程了。” 皇上闻言抬首看向外面, 日头已近正中。 起身,“你也快去用膳吧。” 皇后点头,起身,恭敬送皇上出殿。 皇上离去后,皇上也微笑出殿上了软轿,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跟着的嬷嬷们都是心腹, 忙道:“娘娘何必烦心那位,再得宠又怎样, 又没有皇子!您的大福在后头呐, 现在且让她猖狂几日!” 柳云柔,入宫就一路盛宠,几年就到了贵妃,皇上甚至不惜以她的名字为她新建了一所宫殿!提起柳云揉皇后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听到嬷嬷的话, 勉强按捺怒气,哼,贵妃又怎样,现在要跪自己,日后更要跪! 先把她放一边,日后再慢慢清算这账。 “三皇子今日做了什么?” 嬷嬷道:“三皇子晨起就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现在正在处理政事呢!”又道:“娘娘放心,奴婢遣人问了,三皇子说一切安好。”皇后点头,幸好凤苼是聪明的,皇上交代的事情虽然不是样样出色完成,好歹没落人口。 又道:“让他牢记这几日不要再皇上面前说小六的事,九阳的更不行!” 凡事过犹不及,自己已与皇上说道了一番,凤苼再去就心态太显了,嬷嬷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叮嘱过,三皇子也知晓了。” 当下也不再言,静靠软轿。心中细想,九阳是一定要嫁到自己这边的,凤苼家势不缺,宫里又有自己,实在不需要高门媳妇来锦上添花,九阳什么都没有才最好,只要有长公主裴十三这两层关系,这媳妇,要定了! 裴凤卿你也就只有这两个靠山了,失去了他们,我看你拿什么和凤苼挣! 你死去的娘争不过我,你也争不过我儿子! 现在日头正盛,饶是春阳嬷嬷也不敢晒了皇后,示意抬轿太监们转进了小道,皇后本在闭目沉思,突觉一阵阴凉,睁眼便是满目青绿,两边梧桐枝叶茂盛,冬日枯黄已散勃勃生机布满了这条小道。 皇后眸色动了动,闪过一丝不忍。 “乐儿怎么样了?” 陈乐乐最喜梧桐。 软轿吱吱呀呀,嬷嬷略带不忍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陈姑娘昨晚哭了一宿,谁劝都不听,奴婢已经把您的话仔仔细细的掰碎说给姑娘了,姑娘还是哭。” 皇后确实是真心疼爱陈乐乐的,不然也不会在殿中专门为她置了闺房,一年最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住在宫里的,若没有九阳……好不容易有机会让凤苼和长公主裴十三打好关系,这是能让裴凤卿走向绝路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伸手顶着额头,愧疚闪过,最后还是停在了坚定。 乐儿你且忍忍,姑姑会补偿你的。 柔云殿是皇上为柳贵妃修的宫殿,柳贵妃爱花,所以柔云殿四季都是花枝繁盛奇花异草殿中数不胜数,皇上踏入柔云殿,抬手止住了宫人的禀告,无声进内,转过屏风,一名丽人背影印入眼帘。 桃花丹樱屏下,一美人临窗小憩,素色白裳如墨长发便是绝好风景,皇上笑着上前,见她长发松挽,面上一丝脂粉也无,笑着开口道:“你现在见朕愈发的随意了,连胭脂都舍不得上一点了。” 柳贵妃睁眼,美目眸色潋滟,微仰头看着皇上,轻笑,“臣妾什么样子皇上都见过了,又何必拘泥那些个虚礼。”声音娇艳婉转,尾音轻颤就把人的魂给勾没了。皇上坐下,探身勾了勾柳贵妃鼻尖。 亲昵道:“说到底,就是懒!” 柳贵妃不以为意,偏头笑的很是娇俏,皇上就爱她这自在的模样,两人细说闲谈很是惬意。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隐心垂首自外面来,“皇上,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皇上起身,将没骨头似的柳贵妃拉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某些人可以说了亲手做了饭菜。”亲手二字咬重了音。 柳贵妃侧首看向廊下的牡丹。 “将花收进去,别晒着了,本宫心疼。” 又骂隐心,“本宫何时亲手做饭菜了,乱嚼舌头!”隐心忍笑,弯身,“奴婢错了,一时听岔了,娘娘是思念皇上。”柳贵妃将手从皇上手中挣脱出去,翻了一个白眼,醋劲足足的,“谁思念他了,本宫一个人清净!” 娇哼一声,大步往花厅去了。 皇上失笑跟上。 这顿柳贵妃【亲手】做的饭菜皇上用的很满意,整整食了两碗饭,放下碗筷时居然有些撑住了,隐心呈上温茶,低声道:“现下春日正好,这几日娘娘都窝在殿中不肯出门,皇上好心,拉娘娘出去看看吧。” 皇上腹胀,正有走走消食之意。 谁知柳贵妃素手轻遮秀气的打了一个哈切,满目慵懒,声音也倦倦的,“有甚好看的,再好看的春花也不及本宫殿中花多,不去。”隐心急了,顾不得皇上再此忙道:“娘娘在殿中数日不出门了,不能这样懒怠下去了,身子骨都会懒坏的。” “出去走走罢?” 柳贵妃恼了,怒斥道:“你这丫头如今管的愈发多了,本宫出不出门你都要管了?”隐心当即跪下,虽委屈,但还是坚持己见,“娘娘若出去走一走,再怎么骂奴婢都受得,娘娘出去走一走罢。” 柳贵妃还要再道,皇上却突然开了口,“怪道朕觉得你恹恹没精神,原来在殿中窝几日了?免了你请安是怕你累,不是让你懒出病来的。”起身,将柳贵妃也拉了起来,“这宫中又不是只有花才能看,各处林子你想看什么都有,跟朕出去。” “其他人不用跟着了。” 隐心领头,柔云殿跪了一地。 “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皇上柳贵妃彻底出了柔云殿后隐心等人才起来,定定看着宫门半响,突然道:“人引过去了?”有一名伶俐小太监上前,轻声道:“姐姐放心,已经过去了。”隐心点头,又笑道:“派人跟柳总管说一声,下午记得备些下火的,皇上怕是要火盛了。” 柳贵妃虽爱花,但殿中已经奇花繁盛,是以柔云殿外周四倒都是林子,出去就是一片香樟林。林色阴阴,皇上牵着柳贵妃的脸,见她脸上不耐明显,道:“虽说春困,你怎么懒成这样?都不愿意出去走动了。” 柳贵妃睨了皇上一眼道:“臣妾出门做什么?臣妾可不想跟她们打机锋,浪费唇舌。” 柳贵妃入宫晚又一路盛宠,见不惯她的在宫里能组一个军队出来,皇上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是以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也是怕那些闲言碎语伤了她的心。皇上看着柳贵妃的侧颜,突然道:“宫中日子确实无趣,生个孩子如何?” 先帝子嗣太多,皇上在这一点上很自控,裴凤卿之后就再无皇子出生,宫中已经许多年没有孩子了。柳贵妃家世不显,虽进宫不过几年却很得皇上的心,容貌好是其一,性子独特是其二。 最重要的,是她从未主动要求生个孩子,避子汤从未停过,若哪日送晚了,她还要自己催。升了贵妃,赐她协理六宫也不要,直说懒得管。 柳贵妃却是要不犹豫的摇头。 主动给个孩子都不要?皇上看着柳贵妃,柳贵妃也抬头看着皇上有些惊疑的眼,淡淡道:“臣妾是小女子,小女子只要一个依附就够了,依附多了,心就大了。”这话的意思皇上太明白了,震撼的看着柳贵妃,柳贵妃又道:“臣妾又懒又任性,实在无力胜任母亲这个角色。”突然扯住皇上的袖子,娇声道:“臣妾也怕黑,那黄泉路臣妾一个人不敢走,皇上百年时一定记得把臣妾带上。” 所以,是怕心大,也怕以后舍不得孩子不能随自己走,就干脆不生了? 皇上伸手将柳贵妃拥进怀里,声音微微沙哑,“你放心,朕不会负了你的。”柳贵妃柔顺的窝在皇上怀中,片刻之后皇上情绪稍缓,继续拉着柳贵妃慢慢走动,香樟林已过大半,皇上眼睛一亮,“不若养些猫儿狗儿,它们性子活泼,你也能跟着动一下。” 柳贵妃皱了皱鼻子。 “不要,肯定把臣妾的花都祸害完了。” 不生孩子又不养猫狗的,那还有什么能让她动动?皇上细想一番,视线远眺突见香樟林已快近头,紧接着一处梧桐林,梧桐?笑道:“不若把你娘家喜欢的侄女接进宫来住着,就像皇后那边的乐儿一样。” 陈乐儿一年几乎大半年都住在宫里,皇上膝下就两位公主,都已婚配了,陈乐乐养在皇后身边,也时常见到皇上,她生的好嘴巴又巧,皇上也疼爱几分,当个公主在养。看到梧桐就想起陈乐乐以前跟自己说过的,她最喜梧桐。 柳贵妃诧异,反问:“臣妾又没孩子,给谁养媳妇去?” 皇上不解其意,柳贵妃又好笑道:“皇上真以为是喜欢娘家侄女所以一直在宫里住着?皇后娘娘又不是没有孩子,再喜欢,不过多宣几次进宫罢了,哪有常住的理儿?那分明就是给三皇子养的媳妇呢。” 【不若皇上把九阳指给凤苼如何?】 皇上脑子里忽的就闪过了这句话,给老三养的媳妇,那又怎么要求九阳? 皱眉,“话可不能乱说,朕瞧着,皇后是拿乐儿当女儿疼的。” “怎么是乱说了?”柳贵妃可不背这个锅,“皇后的心思很明显呀,臣妾听闻陈乐乐是幼年便入宫,而她进宫时,三皇子已有了正妃。”皇上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才知道皇后是拿她当女儿疼,非常宠爱。 还常常念着膝下没有公主,有乐儿在也没有遗憾了。 柳贵妃嗤笑。 “当年确实是如此,可现在陈乐乐都多大了?她已经十四了,寒门女儿都到了可以相看婚配的年纪了,皇后还不放她出宫,不是为了留下还能是什么?三皇子的正妃,可走了快三年了。皇后和您私下有没有谈论过陈姑娘的婚事?如果没有,那必定是要留下的,都这么大一姑娘了。” 是了,陈乐乐都十四了,可以相看人家了,皇后从未提过这个。 皇上还没开口,柳贵妃又道:“皇上您也别嫌臣妾管的宽,这陈家姑娘,娘娘若喜欢,就光明正大的定了,若不喜欢,也早些放人归家去,都十四了,是大姑娘了,她住在皇后那里,三皇子又日日会去请安。” “若真心心疼侄女,就不该让她名声有损。” 皇上正要开口,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焦急的人声。 “姑娘快别哭了,再哭下去奴婢心都要化了!” 皇后柳贵妃对视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陈乐乐素日最爱梧桐,不管四季都爱,每每看到都很欢喜,可今日,脸色苍白浮肿,眼下青痕明显,双眼都快肿成核桃了。 “锦衣,姑姑明明默许了我和凤苼哥哥的婚事了,为什么要去求九阳郡主呢!”陈乐乐实在太难过,在皇后殿中只能默默垂首不敢大声扰了皇后,现在在林子里只有自己的心腹,竟是放声哀嚎了起来。 “明明是姑姑默许的,那日她让我好好表现,说是给哥哥看的!” “凤苼哥哥也说过喜欢我的,为什么他现在不见我了!” “锦衣,你去托人求一求,让我见一眼他好不好?” 锦衣眼中也盛满了泪,“奴婢去求了,三皇子那边不见,皇后娘娘还派人把奴婢训斥了一番。姑娘,听奴婢一句劝,忘了三皇子回家罢,他不是良人。” “你让我怎么忘!” 陈乐乐已然崩溃,声音几近歇斯底里。 “我刚懂情爱时就喜欢上了他,姑姑也是默许了的!年关时姑姑还告诉父亲不必替我相看人家,这意思就是要留我在宫中阿,父亲母亲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家中所有亲戚都知道我会成为三皇子妃了!” “你现在让我回去,我哪还有脸回去!” “我到底哪里不如九阳,她哪都不如我,姑姑为什么要选九阳呢!”锦衣抱着崩溃大哭的陈乐乐也是泪流满面,“姑娘,九阳郡主确实哪都不如您,可她有个好师傅呀!你知道的,三殿下一直没有法子接近长公主十三王爷,如今终于来了机会,如何肯放过?” 看着陈乐乐泪眼婆娑的眼。 “姑娘,听奴婢一句劝,三皇子和你有情这是真的,可他是皇子,男女情爱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他这次能放开你,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一定会再放开你。” “听奴婢的话,忘了吧。” 皇上柳贵妃隐于树后,两人都没出声,皇上双眼圆睁满目怒色,柳贵妃神色如常,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细细的擦手,将皇上刚才牵过的手一点一点擦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家了,玩的太嗨把你们给忘了,然后,晚上还有一章噢,我现在接着写 第91章 刚才封了郡主又和六殿下青梅竹马的九阳, 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恨。 小九面色如常,加快脚步去寻裴珍珠白秋秋。裴珍珠白秋秋照例等着门前湖泊凉亭处, 见到小九欢快招手, 小九笑着上前,还没来得及问两人考的如何,裴珍珠就八卦兮兮的上前,“要见公公了,紧张不?要不要我陪你呀!” 小九:…… 悲愤看向白秋秋:她昨天真的哭了一个时辰吗!白秋秋耸肩:她昨天确实哭了那么久阿。白秋秋伸手将八卦兮兮的裴珍珠推开,对着小九道:“有六殿下在, 安心, 不用太紧张。”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即将发生,所以在云舒门前看到一行太监的时候, 小九心情还算平静。 领头太监上前, 弯身行礼。 然后道:“九阳郡主,皇上让您和六皇子即刻入宫。” 哥哥?抬眼便看到了一旁的马车,裴凤卿拉开车帘静静地看着自己。小九抿了抿唇,原本以为自己不紧张, 结果这么大一马车摆在旁边竟然没注意,默默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秋秋和珍珠,接着裴凤卿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随即启动,车轱辘声紧接着传来,小九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车轱辘声一阵又一阵。不觉间连呼吸都有些闷了,心里升起了一丝躁意,这才刚刚春末初夏,怎就这般热了,手掌心已泛起了湿润。 “唔。” 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一个呼吸的功夫,悄悄覆上来的大手已和自己十指紧扣,小九垂首嬷嬷看了一会手,抬头。裴凤卿静静看向窗外,夕阳余晖给他侧脸罩上了一层碎金,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小九抿了抿唇,与他掌心贴着掌心。 皇上晚膳也是在柔云殿用的,同柳贵妃用罢晚膳后,皇上起身,看着还似没骨头一样的人,突然道:“小六和九阳这会子大约也快到了,你要不要一同去?”柳贵妃意志阑珊,“皇上和孩子们说话,臣妾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起身,帮皇上拂过衣领腰间的褶皱。 皇上静静看着柳贵妃,道:“皇后向朕推荐了小六的正妃……,唔。”话没说完,柳贵妃就紧了紧皇上的衣领,美目略微不耐,“皇后推荐了谁,臣妾不想知道,皇上也不用说。”偏生皇上就是想问,“这件事,你就真的没有什么看法?” 柳贵妃睨了皇上一眼,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执着,柳眉轻皱,略思考一番道:“臣妾对这件事没有看法,左右都与臣妾无关,臣妾也不知朝堂事,能告诉皇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说来听听。” 柳贵妃道:“臣妾是女子,也只能体谅女子。”抬眼看着皇上,“女儿家的韶华太浅,初心更难,辜负了就再也没有了。” 柳贵妃说的是陈乐乐。 皇上听到这话也是沉默,半响后道:“你歇息吧,朕走了。”柳贵妃将皇上送到宫门处,御撵看不到了才回身,“将宫门关了,谁来都不见。”隐心紧随其后,低声道:“娘娘,六皇子说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正在详查。” 柳贵妃点头,面上皇上时的娇俏慵懒早已不见,满目漠然。 “恩,备水,身上的味道太恶心了。” 隐心跟着进去伺候,余下的人收拾刚才用过的茶具杯盏,全都砸碎装进了袋子里。 柳志一直挺直背脊守在殿外,远远瞧见裴凤卿和九阳,笑着就迎了上去。 “六皇子,九阳郡主。” “恩。” 裴凤卿淡淡点头,又道:“父皇可在里面?”柳志道:“皇上在里面了。”顿了顿又细不可闻道:“皇后娘娘三皇子也在来的路上了。”声音太轻,若非小九站在裴凤卿身边根本就听不到,小九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时柳志恭敬,裴凤卿自持。 所以,这人和哥哥关系不浅吗? 所有事情都跟她有关,甚至是在争抢她,调查了几日,皇上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九阳。花一样的年纪,生的十分好,难得一双眼睛,眸色黝黑清凉有神,抬眸看向自己的那一刻,镇定后藏着的紧张一眼便可看透。 养的十分好,隐隐稳重又不谙世事。 说明长公主十三他们教她识字念书,教她琴棋书画,但从未让她涉足人心险恶才能有这样的眼神,皇上看着小九出神,竟忘了叫两人起来,裴凤卿无声自起,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小九面前。 …… 小九松了口气。 皇上抽了抽嘴角。 所有的心思的都随风散了,看着下面明显护犊子的裴凤卿,都说女生外向,你这还没娶呢!谁知皇上还没说话,裴凤卿先开口了,皱眉严肃道:“父皇您别一直盯着她看,儿臣会吃醋。” “咳!” 小九一个没憋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裴凤卿马上回神,轻拍小九后背,柔声道:“怎么了?”小九羞红的脸颊,把他的手推了回去,垂着脑袋,完全不敢看上面的皇上。小九脸红是羞的,皇上也脸红了,气的! “你怎么跟朕说话的!” 裴凤卿:“儿臣得看紧点,不然一个不注意就没了。” “朕会跟你抢吗!” 裴凤卿面无表情:“兄弟都有可能。” 皇上:…… 这个逆子,老三是来求了,朕不是没答应么!皇上正要再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皱眉,“外面怎么回事?”不用皇上出声,柳志马上就出去看了,回来时神色有些莫名,“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三皇子来了。”顿了顿又道:“陈家姑娘在外面吵着也要进来,皇后娘娘正在呵斥呢。” 陈乐乐?皇上又想起了午间那片梧桐林的哭喊,那样沙哑,好似天塌了一般。 “全部传进来。” 陈乐乐?小九也想起了昨日琴考时她黯然的双眸,不由侧首看向了殿外。先进来的时候眉色皆不愉的皇后和三皇子,陈乐乐落后两步也跟着进了殿,看到她,小九双眼就微微瞪大,才一日,她就成这般模样了? 昨日的精致早已随风散去,披头散发双目红肿,不过一日,她就凋谢了。 皇上午时已经看过一次,现在再看,心竟也有些疼,好好一个姑娘,怎就成这样了。皇后三皇子弯身请安,陈乐乐跌跌撞撞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满脑子都是刚才殿外皇后的呵斥,三皇子的冷漠。 这是自己的姑姑,这是自幼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三哥哥? 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能让她留在这里!这句话同时在皇后和三皇子心中闪过,母子两对视一眼,皇后上前轻声道:“皇上,乐儿昨日受了风寒,吃了药也不见好转,今日竟有些癫狂了,让臣妾带她回去好好歇息吧。” 陈乐乐木木的抬头看着皇后。 姑姑是在说自己是疯子么? 皇上根本不理会皇后的话,只看着陈乐乐,“怎么了,有事跟朕说。”声音很轻似长辈。可是陈乐乐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心里好乱,刚才殿外那场挣扎似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皇上问了,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茫然又酸楚。 小九低眼看着陈乐乐,看清了皇后三皇子的不耐和着急,更看清了陈乐乐心里的无力,哪怕是对头,哪怕她曾经为难过自己,这一刻,小九心也跟着酸了,何必呢,他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这般了。 裴凤卿伸手拉住了小九的手腕,小九没有察觉,还是怔怔的看着陈乐乐。 皇后看了三皇子一眼,三皇子蹲下看着陈乐乐的眼睛,陈乐乐好似一下子活过来一般,惊喜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微笑,“乐儿,快回去歇息吧,把身子拖坏了就不好了。”陈乐乐一瞬间如置冰窖。 他,真的喜欢过自己吗? 颤着声道:“三哥哥,你和姑姑来这里见皇上,是为了什么?”裴凤苼皱眉,很是不耐,“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听话,快回去休息。” “哈哈哈哈!” 陈乐乐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很大,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你要求娶郡主,不关我的事?” 伸手拽着错愕的裴凤苼,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腕。 “是谁跟我月下弹琴,我又为谁红袖添香!”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崩出来,“三哥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吗?”这是自己喜欢的人阿,从小就看着他的背影长大,多欢喜阿,自己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要成为他的新娘子了。 一月前他还承诺会迎娶自己进门的…… 裴凤卿对陈乐乐有情么?自然是有的。 母后的侄女,又几乎住在宫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生的不错性子也好,日久生情是真的。可这情太轻了,轻到随意出现一个人就可以把它给湮灭。可现在,裴凤苼也很明白,陈乐乐这一闹,求娶九阳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起身,毫不犹豫的甩开陈乐乐的手。 小九看着他的袖口划出决绝的弧度,似乎听到了陈乐乐心碎的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裴凤卿却在此时上前挡在了小九的面前,精致的容貌微微紧绷,双眸却是温情。 “闭眼。” 小九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闭眼。” 裴凤卿再次重复。 小九听话的闭上眼睛,裴凤卿随即抬手,双手捂住了小九的耳朵。眼睛闭上了,耳朵也被捂住了,听不见看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刚被裴凤苼的绝情给惊的皱褶渐渐走向平缓。 裴凤苼跪下。 “父皇。” “儿臣确实与她颇为熟悉,但儿臣不知何时给了她这样的错觉,让她以为儿臣心仪她,今日在殿上还这般无状。”已经求过九阳,只能这样撇清关系,两边都是错,只能选一条不是那么绝的路走。 皇后也明白现在的处境。 也忙道:“皇上,乐儿养在臣妾身边,老三孝顺日日请安,见的日子多了,臣妾也不知何时她竟起了这样的心思,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应该早早察觉的。” 陈乐乐木然的坐在地上,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上手上青筋直冒,脑子一阵嗡嗡响,根本就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了老三皇后的绝情,看到了小六对九阳的爱护,同样是一起长大,同样是一起教养,为何就能差这么多!脑中雷霆密布。 裴凤苼又道:“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知何时给了她这样的误解,请父皇责罚。” 皇上起身,声音很轻。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乐儿的错。” 陈乐乐还是木然,一丝反应都没。裴凤苼心中一喜,正要再继续求责罚,谁知皇上一步一步走下来,面色越来越沉,不由闭嘴紧紧的看着皇上。皇上走到裴凤苼面前站定,道:“确实是乐儿的错,错在她瞎了眼,竟看上了你!” “皇上!” 皇后惊呼。 “这不是老三的错,是……” “够了!” 皇上冷冷的看着皇后。 “乐儿是你养大的,朕每次去你殿中你都夸她喜她,你现在说的什么!”完全不给皇后狡辩的机会,接着又道:“她日日在你身边,你看着她长大,你也是从女儿家走过来的,你看不懂她的意思吗?” “你如果没有默认,他们两个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如果不是你的默认,她会情根深种到这个地步吗!” 皇上愤怒又痛心,“她是你的侄女,她是你养大的,你居然都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定定看着皇后震惊的双眼,“对她都能如此,若哪日朕不顺着你的心,你!”又看着震惊到无法形容的裴凤苼。 “还有你!” “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要如此对朕!!!” 第92章 皇上暴怒,所有人下跪安静无声, 直面皇上怒气的皇后三皇子更是连出气都不敢, 两人都想不明白, 皇上怎么突然就在意起陈乐乐来了, 平日也就偶尔会问一声阿?所有人都跪着,只有陈乐乐瘫坐在地上, 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皇上。 有恍然有痴傻有莫名,陈乐乐自己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帮自己说话。 皇上勉强按捺住怒气,对陈乐乐温声道:“他不是你的良人, 下去梳洗一番回家去吧, 朕会为你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君。”陈乐乐扭头看裴凤苼,裴凤卿目光直视鞋面。沉默了许久,陈乐乐恭敬给皇上叩头,起身,离开了大殿。 陈乐乐离去后殿中更加寂静,只有越来越急的喘气声。 皇上冷冷的撇着裴凤苼。 “朕也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 那些小心思你以为朕没体验过?你是皇子, 多情正常,但你不能薄情到如此地步, 不过一个女儿家, 为了推脱,你就可以做到这个模样,朕如何还能将大事交给你?” 裴凤苼再次叩头。 “儿臣知错了。” 皇上道:“知错没用,朕不信你了。” 父皇不信自己了? 裴凤苼不可自控的身子跟着颤抖了起来, 仰着头看着皇上,皇上冷眼,“皇三子裴凤苼,薄情寡义,即可收回一切职务,殿中静养,没有宣召不得出门。” 薄情寡义,没有宣召不得出门? 这,这…… 裴凤苼大喘着粗气看着皇上,父皇这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吗?皇上并不看他,侧眼看向皇后,谁知皇上还没出声,皇后倒是先出口了。 “皇上!” “凤苼他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您不能如此对他阿!”皇后直接跪行两步到了皇上跟前,伸手拉着皇上的衣摆哀求,皇上冷笑一声,“你也别替他求情,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这话的意味责罚太浓,浓到皇后哀求都断了。 直接踢开皇后的手。 “身为一国之母,无仁无慈,朕无法相信你能处理好六宫事宜,自今日起,皇后幽居德云殿,后宫一切事宜由柳贵妃暂管。” 不仅老三,连自己的权利也被收回去了?这个消息太难以接受,皇后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只痴痴的看着皇上,皇上却不耐再看到这两个人,直接对着柳志道:“把皇后三皇子带下去。”柳志闻声上前,“娘娘,三皇子,请吧。” 柳志【请】了三遍两人才起身退下。 两人离去后,皇上第一时间看向了一直跪着的小九,小九目光直视地上,头皮微微发麻,许久之后才听得皇上道:“九阳先去侧殿。”这是要避开自己单独和哥哥说话?小九闻言看了一眼裴凤卿。 裴凤卿笑了笑。 无事,不用担心。 小九抿了抿唇,起身,又行了一礼才跟着太监下去了。 小九离去后,殿中就只有裴凤卿还跪着,皇上道:“起来吧。”裴凤卿闻言起身,抬眼看着皇上。皇上看着裴凤卿,缓缓道:“非九阳不可?”裴凤卿理所当然点头,“自小养大的,自然不能便宜了旁人。” “朕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皇上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被这个逆子气出了许多白发。 “朕知道你对九阳的情意,朕今天也全都看在了眼里,但是你要知道,九阳除了情爱,什么都不能帮助你,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裴凤卿点头。 “还坚持?” 裴凤卿:“坚持。” 皇上静静的看了裴凤卿许久,裴凤卿亦和他对视,没有一丝退让。看着他的眼,皇上不由的想起了当年,当年他跟在先帝身边,因为他,自己才有了这个皇位,对这个儿子,当年是三分喜三分厌六分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多年后的现在,这种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依旧隔在两人中间。 这个儿子聪明能干人人皆知,但他和自己真的不亲近,别说结党营私,就连自己,他都不亲自,还是没忘记当年的事情?现在理所当然的说明自己【不爱江山爱美人】是因为对宝座没有半分的想法? 小六…… 真的看不透。 许久后皇上叹了一声,妥协,“你要娶便娶吧,朕也不当这个恶人。”顿了顿又道:“但是九阳身份确实有些低了,周家根本无人可用,皇后有句话还是对的,皇后向朕推荐了白家嫡女,虽然现在说可能有些早,但过两年,你以侧妃之礼迎白家嫡女吧。” 裴凤卿挑眉。 “暂且先不说白家人是否看得上儿臣这个侧妃的位置,儿臣只问父皇一句,父皇知道白家嫡女和九阳是什么关系吗?” 皇上不解,“九阳不是在流云村长大么,她又不曾在江南住过,两人认识?” 裴凤卿:“当年姑姑带着儿臣和九阳去扬州,恰巧碰见了去扬州办事白大人,九阳和白家姑娘一见如故,一直相好到如今。” 皇上:…… 自己真的认为白家嫡女是个不错的人选,江南历来是重地,虽然不在京城,但绝对不会让人小瞧,给小六这样一个外家也亏不了他,所以皇后提出白家嫡女的时候,虽知道她动机不纯,但确实不失一个好选择。 白家嫡女和九阳相熟并且关系很好? 那就算小六能舍的下九阳,把白家嫡女心中也不好过,若她一直愧疚,那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皇上想明白了这点,觉得刚才对皇后的惩罚实在太轻,太恶毒了!皇上一脸怒气,裴凤卿却突然道:“父皇还有事么?” “你有事?” 裴凤卿点头,“儿臣得去看看九阳,她今天一定被吓着了。” 皇上皱眉,“虽然现在九阳还小,但她日后当了皇子妃,比这棘手千倍万倍的事一定能遇见,你难道还要时时挡在她面前?”接着又道:“后宅的事你不清楚,现在可以让你姑姑着手教了。” “不必。” 谁知裴凤卿想也不想的摇头了。 “儿臣是拿她当闺女养的,恨不得千好万好都捧在她的面前,这些糟心事,她愿意学,儿臣还不愿意她知道呢,脏了她的眼。” 皇上正要说话,裴凤卿直接反问道:“当初四姐姐五姐姐,父皇可曾教过这些?” 皇上理所当然。 “朕的公主,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有朕在,谁敢?” 裴凤卿颔首。 “有儿臣在,谁敢?” “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护不住,那就枉为男儿。” 皇上:…… “滚滚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这个儿子彻底没救了。 裴凤卿施施然的行礼,从善如流的滚了。 裴凤卿离去后,皇上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眉心紧所,许久之后叹气,无奈道:“柳志你说,这事到底是好是坏?”柳志上前,轻声道:“这事好坏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看到了六殿下是真心喜爱九阳郡主的。” 柳志跟在皇上身份多年,对他很是熟悉,知道他已做了决定,只还差个台阶。 轻笑道:“皇上您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多美呀,以后九阳郡主再给您生个小皇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没有后宅的糟心事,殿下也能更加用心为您办事不是?”皇上睨了柳志一眼,柳志微笑丝毫不惧。 “就你乖觉!” 骂了一句回到案前坐下。 “找人看个好日子吧。” “是。” 柳志恭声应了。 裴凤卿过去的时候小九正独自坐在侧殿,手边摆着茶杯点心,茶水满在杯沿,点心也一块都不曾用。看到裴凤卿出来,小九马上起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快速道:“皇上说什么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裴凤卿挥手,原本守在门前的太监退下,将门也给合上了。 “父皇没有为难我。” 一边说一边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垂眸看着小九的眼,“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我,是你。”窝在裴凤卿的怀中,熟悉的气味将心中的躁意都驱散了,不解反问,“担心我做什么,皇上今天都没跟我说话呀。” 裴凤卿:“没被老三的薄情冷情吓到?” 小九眨了眨眼,抿了抿唇。 是被吓到了。 虽然秋秋和珍珠感情都不顺,但她两还没有开始,秋秋是缘分不够,珍珠是求而不得,是心酸是苦涩。可是今天的三皇子和陈乐乐……自己和哥哥相伴相互长大早已心有灵犀,也以为时间情爱都是如此,相知相许便可久伴一生。 可今天看到三皇子,陈乐乐都疯狂到如此,当日的他一定回应过的,既然喜欢过,为何要这般薄情?难道情爱不见,男子翻脸的时候都是这个模样?小九还记得裴凤苼起身时衣袍划过的幅度,那样决绝,好似陈乐乐再用力都抓不住一般。 “唔!” 胡思乱想间鼻子被人给捏住了,小九皱眉看向裴凤卿。 裴凤卿面无表情。 “把心里想的那些都丢开,这些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你我身上。” 小九撇嘴,裴凤卿又道:“就算发生了,咱们两的角色也一定对调了,是你不要我,我苦苦求着你。”哥哥苦苦求着我?脑子里想到这个画面小九就乐不可支,仰头甜笑,“你求求我,我现在就想尝试这滋味!”裴凤卿挑眉看着小九,小九【嘿嘿】笑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谁知裴凤卿松开小九,退后一步,直接跪下了。 “嘶!” 小九被他的动作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裴凤卿面无表情的扯着小九的衣摆。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小九? 小九已经被吓傻了,真的跪下了! 说完这一句马上起身,挑眉,“满意了?”小九吞了吞口水,这哪里是满意,这是惊吓好么!裴凤卿突然弯身凑近,鼻尖挨着鼻尖,声音微带沙哑,蛊惑般道:“我让你过瘾了,你是不是也要让我过瘾呀?” 小九眨了眨眼睛,“你要过什么瘾?” 裴凤卿挑眉一笑,凑近小九耳边。 “洞房花烛的时候。” 小九:…… 这个臭流氓,就没有一丝正经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恩,我接着写,晚上真的还有一章,因为我榜单还没完成T.T 第93章 张妈妈苏妈妈一直守在门口,小九刚从马车上下来手就被两个妈妈接过去了。 “姑娘怎么样?” “有没有被责罚!” 苏妈妈还好点, 见小九神色如常就松了一口气, 张妈妈直接对小九上下其手, 深怕小九少了半块肉。苏妈妈阻止了她的动作, “好了,先进去再说, 主子们都还等着呢,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张妈妈点头,眼神还是牢牢钉在小九身上。小九知她担心, 一边走一边道:“妈妈别担心, 皇上很好,我一点事情都没有的。”张妈妈仍是不信,皇上哪里是好相与的?小九不厌其烦的跟她细细解释。 裴凤卿注视着小九的侧颜,跟在三人身后进了长公主府。 不仅苏三娘白秋秋,就连裴珍珠都等在正厅,见到小九回来, 三人一同起身将小九给围住了, 七嘴八舌的都是问宫里的情况,小九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说起裴凤苼和陈乐乐, 语气难免有些黯然。 虽然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会为陈乐乐指一名好夫君,但她同时得罪了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又和娘娘是一家人,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白秋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不完全是她的责任,到底有她的因,后面的苦,她自然要尝。” 裴珍珠:“你管她做甚?你忘了她还刁难过你呢!” 苏三娘:“所以,小九你从这件事里明白了什么?” 额,这件事需要明白什么?不仅小九不明白,连裴珍珠白秋秋也是一脸莫名,三个傻姑娘哟!苏三娘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是女儿家,竟没看出一点半点,不过一两年你们也都要嫁人。” “新婚时当然你侬我侬,可时间长了,再漂亮的容颜也随风散了,男子本就心不诚,到时候你们该如何自处?” “陈乐乐的事情摆在眼前,你们就该记住,男人是靠不住的,万事都得靠自己,万不可把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将来难免心伤,到时候疼的还是自己。” 苏三娘话说完,就将视线投向了在场唯一的男性裴凤卿,三个傻姑娘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看向了裴凤卿,裴凤卿挑眉,裴珍珠顿了顿,将视线投向了小九,白秋秋紧随其后,快收拾他,他用眼神恐吓我们! 小九眨了眨眼睛。 “哥哥你饿不饿,我饿了。” 苏三娘裴珍珠白秋秋:…… 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丫头早就没救了!齐齐翻了个白眼,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不想再理小九了。裴凤卿很是满意的揉了揉小九的头发,得了小姑娘一个白眼笑的更开了,柔声道:“我还有事,不同你一起用膳了,好好歇歇,我明日再来瞧你。” “恩。” 裴凤卿又向低头喝茶的苏三娘告辞,苏三娘眼皮都没抬,直接挥手。 赶紧滚。 裴凤卿离去后,苏三娘小九裴珍珠白秋秋一起走向饭厅,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不过泾渭分明,一边大鱼大肉一边清汤寡水,裴珍珠咽了咽口水,不知觉忘肉那边靠。 “咳!” 白秋秋清了清嗓子。 裴珍珠瘪嘴同白秋秋坐在了一起,面前一溜绿色,瞧着就没胃口!小九有些不忍,又知劝不动白秋秋,跟苏三娘告状,“师傅您管管吧,这瘦身也不是一日就能成的,该循循渐进,一下子太猛身子受不住。” 白秋秋淡定夹起一根青菜。 “我循了好多天,已经习惯了。” 裴珍珠悲愤:“我还不习惯呢!” 白秋秋皮笑肉不笑,“行了,吃吧,吃一口胖十两,你现在还勉强算的上糯米白团子,我等着你吃成大胖子那天。” 裴珍珠:…… 苏三娘给小九夹了一筷子松茸鸡片,裴珍珠的口水吞的更明显了,苏三娘眼皮一扫,“忍回去,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又道:“饿就这一时,忍过去就好受了,这会子让你吃了你晚上饿的更难受。” “你两个哥哥都是丰神俊朗,就你一个姑娘家继承了你爹的好吃和体型还不知羞!你的料子都是别人的两倍,人家都穿上新衣了你的衣服还在做呢!” “看什么看,吃你的青菜去!” 于是,在小九的无能无力,白秋秋的漠然,苏三娘的暴力镇压下,裴珍珠的可怜兮兮的只用了小半碗米饭和一肚子的青菜。饭菜撤下后,白秋秋拉着裴珍珠去院子消食,苏三娘则让小九跟着她去了库房。 长公主的库房已不是屋子,整整一个院子都拿来放东西。 身边数名妈妈掌灯,苏三娘打开院门上铜锁推开门,小九向里看去,院中花草皆无,只余中间一处乱立假山,抬眼看去一排全是阔朗的大屋子,苏三娘带着小九走向右边第三间,开锁,嬷嬷进去掌灯。 昏黄的烛光下,里面整整齐齐摆了无数个箱子,还有许多一直往上叠,都快叠到房梁了。小九不解看向苏三娘,苏三娘下巴轻抬示意小九进去,“你看看吧,这些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 “我不缺东西,不要这些。” 小九摇头拒绝。 苏三娘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向里面,随意打开一个柜子,里面齐溜溜的摆满了珍珠,大小颜色各不相同,每色每款都成双,色泽莹润,昏暗的烛光下盈盈生辉,苏三娘随意取了一对在小九耳边比对。 “傻姑娘,这是你的嫁妆,自你幼时就开始备着了。” 这一屋子都是自己的嫁妆?小九捂住了嘴,看向了屋中摆放的柜子,这全是用柜子锁起来的,大件的家具物什还没算在里面,光这屋子里的就够十里红妆了。小九自幼承苏三娘教诲长大,早已把她当亲娘看待。 依赖的挽着苏三娘的手,娇道:“还早呢,赐婚的圣旨都没下,师傅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了吗?”苏三娘撇了她一眼,知她是不好意思又感激自己,不戳穿,只道:“早什么呀,这些东西是早年备下的,现在流行的款式都不是它们了。” “拆的拆,重做的重做,一年也就过去了,时间很快的。” 苏三娘随意打开箱子查看,小九小尾巴似的跟在苏三娘身后,看都没看一眼箱子里的东西,嘟嘴,“不嫁了,跟着师傅过一辈子!”苏三娘回头,幽幽道:“真不嫁了?舍得你的好哥哥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苏三娘好笑的捏了捏小九白生生的小脸,叹道:“我一生无子嗣,你是我徒弟,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希望你样样都是顶好的,你放心,师傅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若他以后对你不好,只管跟我说,看我收拾他!” 小九感动的扑进了苏三娘怀里一顿撒娇。 苏三娘性子爽利,不耐这些煽情的画面,推了推小九,“好了,别顾着撒娇了,先看看东西,好是好,款式确实旧了,你把不喜欢的挑出来,全部重做吧。” 长公主府这边温情满满,宫内德云殿中静的连喘气都不敢,人前的温和早已不见,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上位,烛光影住一半侧脸,更是可怖,皇上皱眉看着嬷嬷,“小六那边根本没有找过皇上,今天皇上一天都在那个贱人那边?” 嬷嬷道:“六皇子这两日除了上朝再没见过皇上,皇上午膳是在柔云殿用的,下午在殿中批折子没见外人,晚膳也是在柔云殿用的,然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期间也没见其他人。” “所以一定是那个贱人!” 皇后恶狠狠的接了话。 皇后至今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关注了乐儿,以前那丫头虽然在皇上面前露过数次面,皇上也曾夸了她几次赏了些东西,但私底下并未谈论她,如何今日就因为她发作了自己和老三呢?除了柳云柔那个贱人说了什么,不然还是谁! 皇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嬷嬷连忙为她顺气,“娘娘稳着些,别气坏了身子,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再多都是无益,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对于这点皇后倒是不急,道:“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要祭祀先祖,皇上定会放本宫出去的。” 出去不难,难的是怎么再帮老三抓住皇上的信任。 想到这里,皇后也不得不先把柳云柔放一边,嬷嬷的话没错,贱人留着以后收拾,老三才是重要的。自己被禁足,宫中人也都出不去,不知道老三那边情况如何,眉心一皱,突然道:“嬷嬷,你说老三会不会鼓动别人放他出来?” 老三不会这么蠢吧?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别人去劝只能越推越远! 嬷嬷轻笑,“三皇子聪慧无人能及,自然不会干这蠢事,娘娘放心。” 皇后想了想,也是,这般浅显的道理老三自然明白。 大皇子二皇子,一个去了西南,一个去了镇北,说是稳定边疆人心,其实已是放逐,那边将领都是皇上任命,绝对衷心。所以,现在皇子居住的□□殿除了裴凤苼就是裴凤卿。殿中亦是安静无比,但裴凤苼并未发脾气,安静坐在案前练字。 身姿笔直,腕下有里,可惜字不仅少了意境,连笔锋都不像自己了。执笔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放下了,静不下心。 开口。 “柳问。” “奴才在。”声音从门口传来,脚步声也跟着进来,一名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容貌清秀,瞧着很是伶俐的模样,年岁虽小,辈分可不小,柳志柳总管正是他的师傅。几步上前,低声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裴凤苼:“小六还没回来?” 都在□□殿,即便不能出门,打听一下裴凤卿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柳问摇头:“不曾回。”裴凤苼拳头一下子攥紧了,自己和母后失势了,最得利的自然是老六!他平日回宫都很有规律,天黑前基本都回了,今天却没回,他干什么去了? 柳问站的地方刚好背着烛光,脸都隐于暗处,裴凤苼只想着心中的事情,也没看柳问,柳问静静地看着裴凤笙,眸色晦暗。过了一会,换上了忧心的神情,轻声道:“殿下,若是六殿下明日组织人在朝中弹劾你怎么办?” “他敢!” “而且朝中根本就无人帮他说话!” 柳问却道:“是,明面上是没人和六殿下有什么交情,可暗地里呢?谁知道有多少人。”裴凤苼脸色一变,柳问神色更加担忧,“奴才有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柳志道:“奴才不知道那些大智慧,但是奴才也知道,若对手受伤,奴才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哪能给对手喘气的机会呢?”这话一出,裴凤苼的脸色彻底变了,眸色惊疑的动来动去,最后眉头一皱,重新坐在案前,执笔快速书写。 很快写完对折两次装进信封递给柳问。 “马上传出去。” “是。” 柳问恭敬的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信放进怀里,转身时嘴角上扬。 第二日早朝时,消息快的都已经知道昨日皇后和三皇子为何被禁足,消息慢的也知道二人被禁足,只是尚不清楚原因,是以早朝时候大臣们个个都低声交谈,而往日同三皇子交好的大臣们也围在一团低声说话。 裴凤卿面不改色的上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路过谢君泽的时候撇了他一眼,谢君泽亦抬眼看着他,对视一眼两人都收回眼神,各自站好两耳不问窗外事。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让所有人停止说话,依次站好,请安,起身,上朝。 “皇上。” 工部李大人出列。 “臣听闻昨日宫内发生了一些事清,现在皇后娘娘和三皇子都已禁足。”提起这两人,皇上本来还和缓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低沉的应了一声。李大人又道:“微臣不知昨日发生了何时,但宫中并无其他变动,想来事情不大。” 跪下。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午后,皇后娘娘犯了再大的错她都是天下之母,请皇上念在皇后娘娘昔日的辛苦上,放娘娘出来吧!” 李大人话一落,后面跟了十多个人马上也跪下。 “求皇上放过娘娘这一次!” 一共跪了十多个人,都是三皇子的人,其他人纷纷垂首不淌这浑水。皇上一个个看过去,工部的人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皇后娘家那边的人,手背青筋直冒,昨日知道白家嫡女和九阳本就认识并且关系不错的时候,就想再严惩皇后。 顾忌她面子,算了,今天居然还敢来扇动朝臣来求情?! 冷笑,怒气满满。 “朕看你们不仅是想让皇后出来,还想让老三出来是不是?”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日你们就迫不及待来求情,消息可真够快的!朕这个天下之主来惩罚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皇上一怒所有人纷纷下跪。 齐声道:“皇上息怒。” “你们让朕怎么息怒!” 皇上暴跳如雷。 “好好好,你们既然都看不过去,朕就顺了你们的意放老三出来!” “柳志!” 柳志马上上前:“奴才在。” “将三皇子移出□□殿移出京城送去泰州!!!” 泰州苦寒旁边便是蛮夷之地,蛇虫走兽多且不说,刁民更是数不胜数,是任何外地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这,送三殿下去泰州,这跟发配有什么区别!李大人再跪,“皇上三思,三皇子是您的嫡子阿!” 皇上心意已绝。 “就因为他是嫡子才长了他的野心!朕还没死呢,罚他一天他都忍不住了!” “马上送走!!!” 第94章 隐心得了消息马上就去找柳贵妃,自花廊走过, 穿进一小片竹林, 柳贵妃正懒懒斜躺着青石上小憩, 香扇轻摇很是惬意, 隐心上前,先是责怪道:“还不到乘凉的时候娘娘就这般贪凉, 坏了身子可怎好?” 竹林幽深潮气氤氲,偏生柳贵妃就爱这意境。 “暖炉在脚边呢,别念叨了。” 看着柳贵妃无所谓的样, 隐心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只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带笑,“泰州那是个什么地界儿人人都知,三皇子这是被发配了,娘娘可高兴?” 柳贵妃睁眼,顿了顿, 还是懒懒。 “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是去了泰州,可皇上至今都没把他为什么被责罚的原因公之于众, 说明还念着他的好呢, 过些日子必然回来的。” “额。” 隐心的满心的欢喜就这样被柳贵妃轻飘飘的打落了,顿了顿,道:“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现在只有六皇子一人在京, 奴婢还以为六皇子已经稳操胜券了。”柳贵妃却道:“确实算稳赢了。” 隐心不解。 “可您不是说皇上还念着三皇子么?” 柳贵妃莞尔一笑,神态悠闲语气温柔。 “出去了就更好拿捏了呀。” 隐心眼睛一亮正要说话,柳贵妃却又道:“可怜见的,皇后娘娘想必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娘娘与三皇子母子情深,总要知道好歹心中惜别一番才是。”隐心深以为然,笑了笑,“奴婢这就去了。” 德云殿上下皆不准外出,是以还真的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无需出门也不用受妃嫔们请安,皇后倒也稳的住,正坐在窗边看书呢。不过刚翻两页,抬眼便见嬷嬷一脸天塌下来的模样从外面起来。 皱眉。 “怎的了?” “娘娘!” 嬷嬷一下子跪在了皇后娘娘面前,看着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皇子就是娘娘的命根阿!这话,要怎么跟娘娘说,嬷嬷已经急哭!皇后皱眉,严肃道:“快点说,出什么事了?” “三,三皇子被皇上送去泰州了!” 嬷嬷直接瘫在了地上。 皇后瞬间起来,语气急促,“三皇子怎么会突然就被送去泰州了,到底是什么原因,细细说来!”嬷嬷不敢再耽误,忙不迭的将朝中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皇后怔怔的退后了两步,喃喃道:“不可能阿,凤苼没有那么蠢阿!” “啪!” 手中书猛摔出去。 “他怎么能那么蠢呢,本宫没有传话他也敢擅自行动!” 嬷嬷跪行两步抱住了皇后的腿,“娘娘!” “三殿下已经被送去了泰州,这事现在已经不能回转了,娘娘该想的不是生气,而是怎么把三殿下给弄回来!这事不能拖的,三殿下一走,朝中就只剩六皇子一人了,娘娘,您真的甘心如此么!” 怎么可能甘心! 好不容易弄死了裴凤卿她娘,现在自己是皇后,凤苼是嫡子,只差一步自己就是尊贵的太后,怎么可能退让!心中思绪转眼就是万千,拉起嬷嬷,在她耳边低语道:“让父亲派人一直沿路保护,但不许让凤苼知道,也别给他什么优待,该如何就如何!” 嬷嬷不解。 “娘娘,泰州苦寒,去的路程中还要经历许多穷山恶水,三皇子怎么受得了这苦呢?” 皇后咬牙:“他不受苦本宫怎么把他弄回来,你照做便是!” 三皇子被发配泰州,周家人再不知朝堂事现今也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周靖明第一时间把周靖扉周梦笙召集在了一处,周靖明定定看着周靖扉,严肃道:“三皇子也去了泰州,现在朝中就剩六皇子了。” 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如果六皇子争气,让三皇子永生留在泰州,朝中就他一个皇子,太子之位不是他的又是谁的?小九铁板钉钉的六皇妃了,将来不仅是太子妃更能母仪天下!周靖明本意是想提醒周靖扉好好对小九,谁知周靖扉眼睛一亮。 “那以后小七就发达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庶子!别说周靖明了,就连周梦笙都撇过头实在不想再看周靖扉一眼,周靖明怒道:“什么小七,那个庶子哪里抵的上小九半分?我告诉你,这些日子你给我安分一点,要是被我发现你私自跑去找了小九,看我怎么收拾你!” “再尊贵也是别人家的,小七才是我的根!” 周靖扉愤愤不平,你自己有嫡子自然不在意庶子!想到小七这些日子在家里因为脸上的脸闷闷不乐,许久都不曾出门了,周靖扉眸色一定,然后道:“知道了,大哥你放心,我去看看小七。” 周靖明皱眉看着周靖扉离去的背影。 小九为什么会由他生出来,若是自己大房这边,何愁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周梦笙眉心紧锁,想了想,斟酌道:“爹,现在小九已经非比寻常,咱们家的事也闹的满京城都知晓了,小九没有正经名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长公主那边不可能不知晓,咱们还是……” 照老夫人的意思,就是坐等小九上门好拿捏住她,可周梦笙真的不太赞成。小九本就对自家不满,若现在还平摆着等她求上门,她一定会更恼了,再说了,不过一个名字而已,谁说一定要自家人取了…… 周靖明皱眉,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梦笙,我知道,小九是你妹妹,你身为长兄自然是为她考虑的。但是小九现在真的和咱们离心了,这种情况,一味讨好是没有用的,就得拿捏住她的短处才是。”周梦笙还要再说,周靖明摆手,“这件事不用再提,为父自有打算。” 周梦笙只好住口,眉心始终舒展不开。 秋秋在调香料,珍珠在她旁边百无聊赖,小九道:“你们要不要跟我去周九一趟,我有点事情。”去周九?秋秋还没出声,珍珠就眼睛一亮,谢君泽有周九的分红裴珍珠可是清清楚楚,他也时常要去周九的! 直接跳起来,兴奋极了。 “我要去!” 白秋秋:“不准去。” 裴珍珠:…… 裴珍珠悲愤怒瞪白秋秋,白秋秋头也不抬继续调香料,淡淡道:“你今天要是去了,以后别在我面前哭也别问我怎么办。”裴珍珠看了白秋秋半响,秋秋头也不抬,淡定的很。裴珍珠浑身的激动一下子就卸的干干净净。 可怜兮兮的坐在白秋秋旁边,极尽委屈。 “我不去了,你去吧。” 这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九怎么欺负珍珠了呢!小九抽了抽嘴角,不过今日有事也不和她们多说了,只道:“那好,那我回来时给你们带着好吃好玩的,我先去了。”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天上黑浓浓的,似要下雨,小九也不耽误,跟苏三娘报备了一声,上了马车径直往周九玉铺去了。 今天去周九是为了查账。 说来惭愧,自己从未缺过钱,说实话,确实不怎么在意钱财。但昨日看了师傅为自己准备的嫁妆,价值连城的数不胜数,哪怕以师傅的身家怕是也该肉疼了。周九的分红一直都在,但五年前小九就嫌麻烦,就说分红就放在店里,若有不时之需急用时都可挪用。 所以,到现在为止,除了自己手里的,还真不知道有多少钱。 总要给师傅补回去呀。 到了周九小九下马车,门口的小二看到小九的马车时脸色大惊,小九疑惑的看着他,挑眉,出什么事了?小二急道:“安掌柜安掌柜!”一边又迎上来,快速道:“郡主先回马车吧!” “恩?” “小九!” 小九不解时,一声高呼,这辈子不可能忘记的声音传入脑内,轻松的神态已换上了不悦,转身,看着从店内快速走出来的周靖扉,短短数日他自然没什么变化,只除了头上多了杯口大小的疤。 小二急得了不得,周九玉铺向来人来人往,小九又是名人,一出现就引得众人围观,店内的店外的统统围了上来。 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把客人推到门外。但周家人的事周九谁不清楚?平日里周家人根本没脸往这里来,谁知今天周靖扉居然过来了,他又不吵不闹,又没法子把他赶出去!安掌柜也气狠了,反正郡主又不在,爱等就等,茶也不必上了。 谁知郡主居然来了! 小九实在不想和周靖扉有什么牵扯,沉下脸色直接转回马车欲回去,谁知周靖扉竟然大声道:“现在有些人有了身份连亲爹都不认了,你可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我给你的血,六亲不认是要被天罚的!” 小九闻言立刻停下动作,周靖扉洋洋得意,周围人全看着自己,周靖扉心中顿时不知从哪里生了一股豪气,看,九阳郡主是我女儿,就算她不认我,她也是我女儿,这是这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事实。 她飞的再高我也能把她扯下来! 围观的人越多,周靖扉竟然越得意,竟当众教导训斥起小九来了。 “为父知道你同长公主亲近,但你也得清楚,你身上流着的可是我周家人的血,人呐,最不能做忘本之事,须知人在做天在看,不孝之人一定会被老天爷惩罚的!” 围观诸人:这周老三老子装的是浆糊吧?他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小九转身,定定的看着周靖扉,一字一顿无比清楚。 “如果真的有天罚,被雷劈的一定是你!” “轰!” 话音刚落,黑云翻滚,响亮雷鸣落下,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周靖扉望着头顶的惊雷,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劈的好!” 不知是谁兴奋的喊了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人贱自有天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劈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天来收了。 第95章 头上是惊雷滚滚,耳边是围观诸人越来越激动的喊声, 周靖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目光越过旁人, 跳过围在小九身旁的一圈周九玉铺伙计, 将视线牢牢的钉在小九身上,狂风阵阵, 电闪雷鸣,小九沉着眸色定定的回望周靖扉。 无喜无悲,似乎在自己眼前这样失态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 而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周靖扉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感受到小九并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她是女儿没错,但她对自己完全没有女儿家该有的心软。 她,不拿自己当父亲了…… “周老三,你脑子里完全装的是豆腐渣吧!” 人群中不知道谁又爆出了这一句话,立马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不是豆腐渣是什么?九阳郡主诶, 当年你有眼不识金镶玉, 现在人家已经成了九阳郡主,你还是当年的态度, 就一个生父的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郡主? 活腻歪了吧! 人们的议论声纷纷入耳, 周靖扉只觉羞辱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汹涌而来,这种感觉在小九面无表情转身想要离开的动作下更是到达了顶点。 “你个怪物!” 这话一出,小九愣了,围观诸人也跟着停下了议论声, 就连周靖扉自然都有一瞬间的停顿,这句话是脱口而出都没有进过自己的大脑,但是看到小九皱眉,周靖扉一下子心喜了,既然你不把我当父亲,那就别怪我不仁了! 伸手指着小九。 “你就是怪物!不然为什么你一说打雷老天爷就降雷鸣了!” “你个怪物,你该被送到佛寺去让大师把你烧了,你就是个怪物!” 周靖扉歇斯底里,脖子青筋一横又一横,惊雷下面色赤红双目狰狞,口口声声说小九是个怪物,其实他现在这个模样才是怪物,面目狰狞暂且不谈,心思居然恶毒到这个地步。惊雷是老天爷开眼,退一万步来说,不过巧合。 他却说郡主是怪物。 这,这真的是亲爹么? 莫说小九,就连旁观人都看不下去了。 “有病就去治,周家连大夫都请不起了吗?” 小九却不难过,早已失望谈不上难过,只不过觉得匪夷所思而已。摇了摇头不愿再理会这个人了,直接登上了马车,算了,今日就不该出门。小九上了马车,车夫瞪了一眼周靖扉,直接扬鞭。 赶紧离这个人远点。 小九走了,围观人群中有些人也跟着散去了,许多人走之前都淬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周靖扉眸色深沉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容暴怒不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突然人群散开,进来了一队官差。 “干什么!” 官兵直直向周靖扉而去,周靖扉防备的退后一步。 “我可没犯事,不是你们想抓就能抓的!” 谢君泽慢慢从外面进来,清俊的眉眼蒙上了一个戾色,黑沉天色下更如厉鬼。周靖扉一看到谢君泽就双腿打颤,“我,我没犯事,你不能抓我!”这句话吼完,心中似乎也有了些底气,对,他没权抓自己。 刑部大牢可不能进,进去不退层皮是出不来的! 周靖扉抬脚想走,谢君泽抬手,官差一左一右上前直接把周靖扉给双手反绑拿住了,还顺便将嘴也给封住了。 “唔唔唔!” 周靖扉双目狠狠瞪着谢君泽,即便嘴被封住也不停挣扎。谢君泽眼皮一抬,缓缓道:“希望在大牢的时候,周三老爷还能保持如此活泼。” 刑部大牢…… 那是大周最恐怖的地方没有之一!周靖扉的勇气一下子就泄完了,又更加强烈的挣扎起来,不行,不能去,我没犯事,我不能去!谢君泽看着四周,声音淡淡道:“周靖扉当街辱骂九阳郡主,造谣怪力乱神,刑部谢君泽逮捕。” 那个丫头本来就是怪物!!! 周靖扉嘴巴被封住了,但他脸上实实在在刻出了这句话,谢君泽不仅不恼反而跃跃欲试,最喜欢硬骨头了,越硬越好。 抬手,周靖扉直接被压走了。 这件事周家人知道的很快,几乎周靖扉刚被抓紧刑部大牢周靖明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周靖明手中杯盏猛地往桌上一放,瞪着眼睛一字一顿,“你说老三说九阳郡主是怪物,现在被谢君泽抓进刑部了?!” 小厮不敢隐瞒。 “对!” “砰!” 周靖明一脚踹向了旁边的高圆桌,上面的大青花茶瓶也跟着下坠,破碎的瓷片飞溅到小厮身上,小厮完全不敢躲,战战兢兢的跪着。 “国公爷息怒!” “我特么怎么息怒!” 周靖明脏话都彪出来了,老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让他不要出门不要去招惹小九,他倒好,竟然当街说小九是怪物,那个蠢货! “国公爷还是快想办法把三老爷救出来吧!” “救什么救,让他死在里面好了!” 周靖明暴跳如雷,小厮根本就劝不听,气得四处踹砸,没一会功夫周靖明身边就没有一件完整的好物了。周梦笙得到消息马上赶过来,正房就已经是一片狼藉了,踩过碎片烂椅,“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下朝后皇上就在书房看折子,谁也不见,今早三皇子被发配泰州,皇上暴跳如雷,伺候的太监除了柳志无人敢上前,柳志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下方,连呼吸都减缓了,皇上端坐上位,安静的只有心跳声。 门前有小太监探头探脑,柳志抬眼一扫,无声的退了出去。 皱眉,“什么事?现在皇上心情十分不好,你可千万别撞到枪口上!”小太监忙道:“就是因为皇上心情不好,所以才说这件事让皇上乐乐!”柳志疑惑看他,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让皇上乐一乐? 小太监附耳在柳志身边一阵低语。 柳志听完嘴角直抽,是能乐一乐,这世上怕也找不出比他还蠢的蠢物了。 柳志再次回到安静的殿中,走到皇上身边欲言又止,皇上头也不抬,声音很沉:“有事就快说。”柳志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奴才还是想跟皇上说一说,兴许能让皇上笑一笑呢。”皇上被这话引起了好奇心,抬头挑眉看向柳志。 柳志忍笑将周靖扉刚闹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九阳已被封了郡主,小六对她的心人人皆知,铁板钉钉的皇子妃,周靖扉还敢这样说?这雷怎么没把他给劈死呢!虽没笑,但心情却是轻松了许多,柳志看了一眼皇上脸色,又笑道:“那周老三敢这么肆无忌惮,无非就是仗着他是九阳郡主的父亲才敢如此。” “虽然百善孝为先,但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子女,还谈什么孝顺。” 父不慈怎能叫子女孝顺呢?孝顺可不是愚孝! 皇上点头,那种人确实不配为人父。 “不若皇上再给郡主一个恩典如何?让周家人也不敢小瞧了郡主!” “哦?” 柳志轻笑,低声说了几句,皇上听完若有所思。 今天本是为了去周九玉铺查账,小九直接回了公主府,让人给安掌柜传话,让他带着所有账本直接来公主府。出门就遇到这种糟心事,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小九神色有些郁郁。苏三娘还没问何时,跟着去的人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砰!” 苏三娘手中把玩的玉器直接给摔到了地上。 起身。 “什么玩意儿,小九是怪物?他才是怪物!” “走,跟我去周家,欺负我们家没人是吧!” 小九赶忙一下子抱住了暴怒的苏三娘,还没劝,听到风声的裴珍珠白秋秋也走了过来,裴珍珠拿着鞭子,白秋秋拿着……针?小九看到她手上的东西就眼皮一跳,还没说话,性子急的裴珍珠直接嚷嚷开了。 “姑姑!” “周家欺人太甚,我们去把他们给碾碎!” 白秋秋没说话,嘿嘿一笑,手中银针闪闪发光。 小九根本就拦不住三个娘子军,抱着那个,这个已经气势汹汹的跨出院门了,无奈跟着三人,一边走一边道:“师傅珍珠秋秋,我没事,真的,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计较呢,平白降了身份累着自己!” 这样的话小九说了一路,三个人没一个搭理的。 苏三娘还把公主府护卫全部带上了,珍珠也传话回了王府,秋秋也是!谁知刚到了门口,周靖明居然带着周梦笙上前了。 “长公主,珍珠郡主,九阳郡主。” 周梦笙弯身行礼。 “哟。” 苏三娘上前一步,脸上嘲讽明晃晃的。 “我们家的人都是怪物,你们这些正常人居然也会上门了?”周靖明脸皮一抽然后火辣辣的烧,都怪老三那个蠢货!勉强笑道:“家弟今日神志不清,是我的错,不该让他随意出门,惊扰到郡主十分不安,特特上门请罪。” 苏三娘微笑,干脆利落。 “不用请罪,不会原谅的。” 周靖明:…… 不过说话的功夫,不仅长公主的侍卫集齐了,十三王府那边的侍卫也过来了,围了一层又一层,周靖明嘴角一抽,幸好听了梦笙的,不然这架势是要把周家给拆了呀!忙道:“长公主请放心,这次是带了十足的诚意来的!” 苏三娘挑眉,不会原谅,但真想知道周家能拿出什么来请罪。 “说来看看。” 周靖明道:“当年糊涂,九阳郡主离家早连名字都还没起呢,现在郡主大了,无论婚嫁,没个正经名字怎么行?特特请了家中老母和寺庙大师给郡主定了一个十分好的名字。” 小九的名字? 苏三娘回头看着小九,小九一直没个正经名字,本是打算她满十五的时候直接给她取字的,可现在周家已经把名字送过来了?周靖明一看苏三娘的表情就觉有戏,忙道:“家母给郡主取的名字正是周梦……” 话没落,柳志的声音传来。 “这么热闹呢?” 柳志拿着明黄玉轴圣旨而来,先是给长公主,珍珠,小九弯身请安,然后双手捧着圣旨,对着小九道:“九阳郡主,接旨吧。”皇上好端端给自己下什么圣旨?小九眉微挑,然后下跪垂首。 柳志展开圣旨。 “九阳郡主品貌端正深得朕心,今特赐名周青瑶。” 周青瑶? 小九眨了眨眼睛,瑶,美玉着,自己爱玉,这个字倒是很好,可是,那个青字是何意呢?小九抬头看着柳志,柳志却带着莫名的笑意看着周靖明周梦笙,小九跟着看去,然后诧异不解,这两人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苏三娘先是一顿,然后瞬间笑出声,看了一眼柳志。 你这招可真够损的! 柳志笑而不语。 周靖明这一辈是靖字辈,而小九这辈本该是梦字辈,譬如周梦笙周梦馨,老夫人给小九想的名字自然也是梦字辈的,现在皇上横插一脚赐了名,赐了名这当然没什么,重点是在这个青字上面。 青字辈,是已经去世的老国公那辈人的字! 第96章 皇后娘家陈国公,和周家当年一样, 都是从龙之功武将出身, 现在周家早已没落只剩好听的名头, 陈家还是一如既往, 军中要职都占了几位。现任陈国公和几位老爷自然不能任意离京,只能从第三代中找。 陈国公鹰目定定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嫡长孙陈俊霖。 陈俊霖今年不过刚刚弱冠, 但生的十分魁梧勇猛,寻常军中大汉都拿他没办法。 “三皇子是娘娘的希望,也是我们家是否能绵延唯一的希望。” “俊霖, 祖父今日将全家的希望交到你手上, 务必什么样出京就什么样从泰州回来,可以做到吗?”陈俊霖抱拳,声音有如雷鸣,“祖父放心,想动三皇子就从孙儿的尸体上踏过去!”这话听的陈国公很高兴。 严肃的脸色缓了缓,轻笑道:“你办事, 我自然放心。” 三皇子是皇后唯一的嫡子, 也是陈家延绵百年的希望,陈国公不会允许三皇子出半点岔子, 这次栽了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不然这天下真的就是六皇子的了。六皇子一旦登基,陈家别说富贵,连平安都会没有! 当年先皇后的事跟自家关系可一点都不浅…… 想到这,陈国公眉目暗沉厉色闪过, 陈俊霖也猜到他心中所想,凑近低声道:“祖父,如果六皇子派人……”余下的话消失在祖孙二人对视的眼中,陈国公直接冷笑,“他要是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他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陈俊霖点头,满目阴沉冷笑闪过。 从京城去泰州,陆路转水路,由西门而出,途径三县两山至嘉江上船。皇后也是发了狠心真的要让裴凤苼吃一回苦,不过一辆旧马车四个随行侍卫便出了城门,陈俊霖以及诸多陈家家卫便装随行,前方各个站点沿路也都有陈家人。 密切保护裴凤苼,绝不让他出一丝岔子。 马队过去后,人群中顾云沉默的走了出来,看着远方已经无人的官道若有所思。 裴凤苼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种怒气在半天急行军上了普通的船厢后到达了顶点,面容憔悴神色暴怒,翩翩公子的形象早已维持不住,视线所及的东西全都被他给砸碎了一地,四个侍卫全都垂首站在门口不吭一声。 裴凤苼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干净,侍卫沉默的把他带向另外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比刚才的厢房还要恶劣,窗户都能闻到河风。裴凤苼又想动手再砸,但动手前发现这四个侍卫还是沉默不言,难道他们还能把自己带向更差的地方? 裴凤苼的动作顿住了。 这四个侍卫是母后安排的,非常有可能! 猛喘粗气,最后极其不甘愿的在桌边坐下,椅子木头虽差,好歹干净,那床铺瞧着似都有些发霉了,裴凤苼绝不在那上面睡觉,就打算在桌子趴一晚上得了。半梦半醒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嘤咛声,夹杂着男人的喘气。 裴凤苼焦躁抬头看向隔壁的方向。 “大白天发什么颠!” 骂了一句起身就要去踹那木板,越走近女人柔软的嘤咛就似在脑海中慢慢化成了行动,裴凤苼只觉心中所有的躁意一下子都涌进了下腹,叫嚣着宣泄,发泄着不满…… 裴凤卿负手站在顶部甲板向下眺望,底部船舱的人一览无余,底部住的都是商人农民,裴凤卿视线在那些看似平常的人上扫过,外面掩饰的再好,眼中的匪气都是一眼便能看穿,整个底层,密密麻麻都是陈家的人。 凤眸闪过若有所思。 好大的手笔。 卫东上前,也跟着俯视下面,冷笑,“已经上钩了。” 包的再紧又如何?他自己要作死天都拦不住!低语却兴奋:“上钩了,药也准备好了,绝对查不出半点异样。”不知道皇后知道裴凤苼似在女人肚皮上的时候,会不会气的中风?卫东一想到这个就兴奋的不能自己,恨不得马上看到这个场面。 一个裴凤苼根本不足以还当年的血债,一个都别想跑! 裴凤卿始终看着下面没说话,眸色越来越沉,许久之后卫东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不由道:“主子?” “停手。” “阿?” 卫东不明所以,裴凤苼侧首看着眼睛,“让他们停手,裴凤苼现在不能死。” “主子!”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他死在女人肚皮上,皇上只会遮掩不会暴露出去,就算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我已经把所有尾巴都断干净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裴凤卿眉心紧锁,“停手。” 二人对视了一番,卫东心中暗骂了一句快步下去吩咐了。 卫东再回来时,裴凤卿手边停了一只正悠闲梳羽的信鸽,裴凤苼直接将纸条拿给了卫东。卫东皱眉接过快速扫过,脸色大惊,不由道:“这陈家虽是武将世家,有家军本亦可,但这人数……” 信鸽是顾云顾昊传来的。 顾云在京城,顾昊已经快马沿路走了一通,现不过一半,可疑的陈家军就已经超过了私家军的数目,而且各个装备精良骁勇善战,一挡三不再话下。朝廷允许武将世家拥有私家军,但数目不可过百,且只能佩刀不能穿戴盔甲。 卫东一时惊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凤卿从他手里扯回纸条放进了火盆。 “死在女人肚皮上未免不堪了些,让顾昊回来,不必查了。” “主子你的意思是?” 裴凤卿俯视底层,双眸定定。 “三哥最怕孤单了,必不肯一个人上路的,让陈家陪着他走,免得他害怕。” 卫东皱眉,“这事怕是不好查,这些人,陈家这么多年都没露出来,若非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是不知情的,想要暴露出来,很难。”裴凤卿点头,这事是难查,不过难查才好,越难查,说明把柄越大。 “谢君泽在哪?” 卫东想了想,“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回京了。” 裴凤卿点头。 “走吧,我们也回去。” 话音未落,耳边又传来了振翅的声音,抬头一瞧,竟又是信鸽。裴凤卿伸手,鸽子温顺在他手臂上停下,咕噜咕噜叫,裴凤卿挠了挠它下巴,取下它腿上的信筒。将纸展开,裴凤卿很快看完,直接哭笑不得了。 “怎么了?” 卫东见裴凤卿神色有异不由出声询问。 裴凤卿将纸递给了他。 字虽小,但将周靖扉干的蠢事皇上的赐名都说了一半。卫东也是哭笑不得,“这周家人也算是误打误撞帮了主子的忙?”郡主的名字本就是主子想的,也一定会找由头让皇上赐名,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还不用自己动脑子。 “恭喜主子,郡主终于有了正经名字了。” 裴凤卿微笑。 周家人还算有点用处。 想了想淡淡道:“小九有了名字是大喜事,得乐一乐才行。”想了想又道:“给三哥留个孩子吧,父皇知道三哥给他添了皇孙必然会十分高兴的。” 被发配泰州反省结果在路上就添了丁?卫东不用想就知道皇上会如何暴怒皇后会如何无地自容,卫东忍笑保证一定办妥。 小九终于有了正经名字这件事是大喜事,苏三娘带着她进宫谢恩了,剩下的白秋秋裴珍珠看了一眼还是天塌下来表情的周靖明周梦笙,珍珠直接道:“小九还是周家的姓,白白便宜你们了!” 要是自己来,连周姓都不会留! 周梦笙抽了抽嘴角。 所以还得感恩戴德多了一个祖父辈的人吗??? 周梦笙还有心情心中调笑,周靖明却是满满沉重,满脑子的周青瑶周青瑶,那是自己爹那一辈的字阿!而且这是皇上赐的名谁敢质疑?天呐,这件是要怎么告诉老母亲,她被气死都有可能! 天呐,只觉前路一片昏暗。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瞒过老夫人又该怎么堵住别人嘲笑的嘴,至于最开始的是为了来救周靖扉这件事早就被抛到了天边。裴珍珠不喜周家人,拉着有些无聊的白秋秋直接绕过周家父子出了长公主府。 “出来干什么?” 白秋秋问道。 裴珍珠方向明确:“去刑部。” 白秋秋反手就掐上了裴珍珠腰上的软肉,一字一顿:“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谢君泽?!”裴珍珠嗤牙喊冤:“怎么可能!”眼睛直视白秋秋的眼睛,无比坚定,“我是去给小九找回场子的!虽然因为这件事小九终于有了名字还将了周家一军,但这完全不能抵消他骂小九是怪物的事情!” “看我不把那个周靖扉抽成王八蛋!” 白秋秋也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针既出一定要见血,不戳周靖扉两下怎么都不甘心!不过,“刑部大牢随便都能进吗?”裴珍珠骄傲挺胸,“那边我可熟,他们不敢拦我的,我带你进去就行!” 白秋秋抽了抽嘴角。 跟刑部大牢的人那么熟很值得自豪吗? 还有,你是堵了谢君泽多少次,人家都不想拦你了??? 白秋秋算是看出来了,珍珠这颗少女心是完完全全栽在谢君泽身上了,摇头,实在不想跟她说什么了,一个腰间缠着鞭子一个袖中藏着针包就这么直接往刑部去了。谁知好容易到了刑部,裴珍珠脚步一顿。 “怎么了?” 白秋秋眉毛一挑,“你还近乡情怯了?” 这句本是嘲讽,结果裴珍珠吞了吞口水无声的看着白秋秋。白秋秋眉毛一瞬间挑的老高,叫着要看谢君泽的是你,现在不敢进去的也是你???白秋秋撇嘴委屈,“我也想试试你的方法,看他心里是不是有我。” 白秋秋:“那,现在打道回府?” 裴珍珠:“不行,我要把周靖扉抽成王八蛋!” 裴珍珠眼睛一亮,扭头看着白秋秋,“这样好了,谢君泽他现在肯定在周靖扉那里呢,我们直接过去,你先去,让他从小门走,我不看他!”让谢君泽离开?这倒是个好法子,到时候自己仔细观察观察他的神色,说不定还能窥见些什么。 毕竟珍珠一直都是黏着他,何曾让他走过? 白秋秋点头,又调笑她道:“难道是在心上人面前挥不了鞭子?终于知道注意自己的仪态啦?”裴珍珠竟是头一点,“在他面前我确实挥不了鞭子。” 咧嘴,一口白牙亮闪闪的。 “一看到他我身子就软了,都使不上力气了。” 白秋秋:…… 为什么突然好想杀1人呢?好奇怪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把我卡成了豆腐渣,从下午一直写到现在,艾玛 第97章 这是白秋秋第一次进刑部大牢。 大牢这两字就意味着阴森恐怖,而刑部大牢也不负众望, 明明外面是暖阳高照, 踏进甬道就觉变体生凉意。青斑石铺路, 顶上两侧青苔暗深, 两侧沿路烛台随风明散,不仅没有半分暖意, 更添阴森。 裴珍珠面不改色拉着白秋秋进了甬道,很熟悉的左穿右绕。 白秋秋视线始终停在两边铁栏。 无数条甬道,里面无数个牢房, 几乎间间都有人, 或白发或年少,头发枯乱,面容憔悴,见到两个极其和这里不符合的鲜嫩小姑娘也没有反应,双眸无波,死气布满了全身, 白秋秋不知觉呼吸降缓再降缓。 唯恐哪个人突然暴起咆哮。 视线扫过裴珍珠, 她双目明亮,眸中是要抽周靖扉的激动, 可能会见到谢君泽的兴奋, 不仅没有害怕之色,连不适都没有。眼睛眨了眨,不由低声道:“珍珠,你不觉得这里很吓人吗?”裴珍珠挑眉, 理所当然。 “为什么会觉得吓人?我又没做亏心事。” 而且身为郡主,只要不做造1反这种事情,犯再打的错也不会被关到这里,就算被赐死,也会是体面的死法,不会在这里受辱。 白秋秋道:“不是,你对这里的气氛都不觉得害怕吗?” 白秋秋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裴珍珠的反应是更为诧异的挑眉,“为什么要害怕?” 裴珍珠目光坦然,真的一丝害怕都无。这种气氛她都能熟悉,说明她自幼见过比这残酷的多的事情,见惯了生死,自然不惧鬼神。白秋秋这是第一次察觉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哪怕身份其实不差太多,一样豆蔻年华。 皇家和百姓,终究是不一样的。 裴珍珠看到白秋秋的沉默,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小心翼翼道:“秋秋你害怕?那我送你出去,你在外面等我好了。”说完就要回神,白秋秋忙制止了她的动作,“进都进了,先把正事办了,免得待会又被撵出去了。” 裴珍珠还要说什么,白秋秋挑眉。 “想见谢君泽就直说!” “怎么可能!” 激将法马上奏效,裴珍珠拉着白秋秋继续飞窜。 裴珍珠带着白秋秋熟门熟路的穿过各条甬道摸到了审讯室外面,两边的侍卫看了一眼裴珍珠,无声行礼继续站岗,完全不想问这位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反正拦不住,反正只有谢大人才制的住她! “谢君泽在?” 裴珍珠问。 右侧侍卫点头,“大人在里面。” 而一门之隔的里面,这里烛光明亮一点都不阴森,却更让人觉得可怕,无数狰狞吓人的刑具齐刷刷的摆着,光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神涣散。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将一盆水泼向了已经昏迷过去的周靖扉。 周靖扉全身完好一点伤痕也无。 只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眸更是涣散似受到了无法承受的打击。被水泼醒的那一刻,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瞬间回神,看到面前的谢君泽时双眸一下子瞪大,似看到了来勾魂的牛肉马面! 张嘴欲叫,大汉直接塞了一个臭布进了周靖扉的嘴。 谢君泽起身,偏头,轻声道:“还造谣九阳郡主是怪物吗?” “唔唔唔!” 周靖扉一脸惊恐,嘴巴被堵住又说不出话来,眼泪鼻涕横流。 谢君泽无奈皱眉,似苦恼又似苦劝,“怎么还骂郡主呢?你这一直骂,我想放你都不行阿。” 周靖扉:“唔唔唔!” 谢君泽叹了一声,侧首对旁边道:“造谣郡主是大罪,周三老爷既不肯悔改,那就要多吃些苦头,上镇纸。” “是!” 大汉应了一声,周靖扉极限惊恐地看着大汉拿起了桌上看似油布又似纸张的东西,要做什么?嘴里的东西被拿下的时候周靖扉就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了的,直接贴在了自己脸上!下意识大口呼吸,纸越贴越紧,空气越来越少,周靖扉嘴巴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脖子青筋直冒。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周靖扉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死亡! 将将绝望之际,脸上的镇纸被撕开,久违的空气从鼻子嘴巴吸入,周靖扉贪婪的呼吸空气,刚抬眼就看到了谢君泽淡然的微笑,然后第二张镇纸又贴了上去…… 谢君泽看着周靖扉丑陋的像一条搁浅的鱼,目色无波没有半分怜悯,这样的人居然生出了小九,还不知道珍惜,不能死,只能活着受罪了。第三张镇纸贴上,谢君泽抬眸扫向四周刑具,不见血的法子多的去了,下一个该招待他什么呢? 视线刚刚停在针刑上,耳尖动了动,直接扭头看向了大门处。 裴珍珠退后散步还转过了身证明自己的决心,“秋秋你快进去,我保证不看他。”白秋秋看了一个裴珍珠的后背,无奈的瘪嘴,上前,伸手欲敲门,手还没碰到门,门已经无声打开,白秋秋眨了眨眼睛,维持着抬手的姿势看着开门的谢君泽。 这边白秋秋还在说话。 “秋秋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一个月不见他我就一定不会见他,你快进去,我们先把小九的仇给报了先!” 谢君泽视线扫向白秋秋,白秋秋无奈捂脸。 白秋秋不回话,裴珍珠以为她还没行动呢,急了。 “秋秋你信我呀,我真的不会见他,我就是来给小九报仇的!” “一个男人嘛,我裴珍珠还忍不了一个月?” “你快点的,别顾忌我,我怕什么,天下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只一个谢君泽!他要是真不要我那也是他的损失,我珍珠郡主振臂一挥好男儿多的是!” 白秋秋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边不敢看谢君泽的脸色,而两旁的侍卫早就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裴珍珠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将谢君泽贬得一文不值!许久都没得到回应,皱眉回神。 然后…… ……裴珍珠看着谢君泽面无表情的脸,生平第一次非常极度尴尬是什么意思,两边的侍卫忍笑忍的脸拧成了一团,都快抽筋了。 裴珍珠也是面无表情。 啪啪啪! 这是心中默默打自己脸的声音。 让你嘚瑟! 让你嘴硬! 谢君泽默默看了裴珍珠许久,久到裴珍珠觉得连心跳都停滞了。 谢君泽:“回去,这不是你改来的地方。” 一来就赶自己走?所有尴尬后悔全都丢到了一边,裴珍珠怒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关你什么事!”为了证明自己,几步走到谢君泽面前,仰头,人矮气势一点都不矮。 “让开!” 谢君泽垂首看着裴珍珠,然后弯腰直接将人扛在了背上。 裴珍珠:!!! 白秋秋,两个侍卫:!!! 别说裴珍珠了,白秋秋都被这行动给吓到了,眼睁睁的看着珍珠直挺挺的挂在谢君泽肩上,看着他长腿大跨几步就走过了一条甬道,一边张大嘴一边追了上去。这,这好像不是襄王无意的模样阿? 谢君泽一路把裴珍珠扛到了刑部大门门口,中途惊呆了一路人。裴珍珠被放在地上时人还是懵的,谢君泽也不理她,扛了一个人疾走一路也不气喘,转身回去,同时对着两旁守卫丢下一句,“再放她进来,半年的月银别要了。” 两旁守卫:!!! 白秋秋裴珍珠眼睁睁看着守卫极其迅速进门然后大白天的就把大门给砰的一声关上了。 裴珍珠回神。 “他,他这是几个意思?” 白秋秋:“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 谢君泽是青面阎王,就连珍珠郡主他都能面不改色的直接挂在树上,十三王爷来取人的时候还没发怒,那时候刑部的人就已经不敢惹谢君泽了。裴珍珠来堵了这么多人,刑部上上下下都看在眼底。 谁知道珍珠郡主心仪阎王爷呢? 可是阎王爷无意呀,可怜郡主那颗芳心哟~ 可是!今天!阎王爷不仅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无视,他还把人抗出去了,就算面无表情也是抗出去了,身体接触了!刑部众多面瘫心热的汉子们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刑部上上下下!谢君泽原路返回,后来跟了一长串尾巴。 脚步一顿。 转身,眼皮一抬,凉凉道:“都很闲?” 小尾巴们一哄而散! 跑的慢说不定就被发配最苦最难办的差事了!谢君泽一脸黑气往审讯室走,结果看到门口的人影时,黑气更重了。门口人从阴影处出来,竟是一张很是年轻的娃娃脸,容貌看着很亲和,笑起来两颊酒窝明显。 浑身阳光的人出现在了阴森的刑部审讯室,诡异又和谐。 谢君泽抿唇不开口,娃娃脸笑着上前,长相很亲和,身姿竟和挺拔的谢君泽相当,笑的很是开心,“看到师兄都不喊人了?”谢君泽唇抿了又抿,微笑,“小师兄。” 娃娃脸笑容有一瞬间龟裂,咬牙。 “师兄就师兄,小什么小,我大着呢!” 谢君泽默了默,视线飘过娃娃脸,又向下扫过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步。 挑眉。 “哪大?” 娃娃脸:…… 直接一个扫腿就踹了过去,谢君泽扭腰一闪,劈手马上跟着而来,谢君泽伸手抵挡,同时长腿也扫了出去,两个人就这么干了起来,门前的侍卫见怪不怪,纷纷后退三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唉,每次岑师兄回来都要和谢师兄打一场。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两人才分开,两人都气息不稳,脸上却是笑。岑今生笑道:“不错嘛,离开一年功夫没落下。”谢君泽也笑道:“师兄也不错,看来这一年也在勤于练习。”岑今生笑着上前轻轻抱了抱谢君泽。 “我回来啦。” 手在谢君泽的腰上摁了摁。 很是满意。 “放心,我已经替珍珠郡主考察了一番,很满意。” 谢君泽:…… 皮笑肉不笑的将人推开,冷笑道:“师兄去年直接离家出走,成堆的公案师弟全放在你房里了,师兄还是快些去办案,免得又被师傅念了。” “你居然没帮我把事情揽过去!” “呵,离家出走的是你,我为什么要为你的任性买单?” 岑今生抓狂。 “当年你初拜师,什么事都是我手把手交你的,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都不管师兄了!” 谢君泽微笑,走进审讯室,面部表情的关上了门。岑今生嚎了半天门也没再开,岑今生摸了摸下巴,兄弟好的勾住了侍卫的肩膀,一边拖着他往外走,一边道:“来来来,跟师兄说说我家师弟这一年都和珍珠郡主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唉,孩子大了就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先去把上章的错别字改了先 第98章 柳志圣旨直接在长公主府门前发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很快消息快的京城人都知道了九阳郡主深的皇上宠爱, 现在都赐名了。也有不少人疑惑, 九阳郡主芳龄都十四了, 还没个正经的名字? 对周家有些了解的人马上出来解释了。 周家孩子要三岁才取名上族谱,而九阳郡主当时离家时已经三岁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名字就不得而知了。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对周家无法言语,连名字都不想取,更是族谱都没上的, 他们拿什么脸面让郡主回周家? 不回才是对的! 更有人爆出青字辈是老国公那辈人的字, 周老国公当年可不是米虫,那是正经实权国公爷,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是故意羞辱周家咯? 这个消息再传出来,群众纷纷大笑, 连皇上都在羞辱周家, 周家人果然没救了。 消息传的太快,周靖扉周梦笙回过神坐马车回家的时候, 总觉得路上行人在指指点点, 甚至到了家门口还有许多人等着看好戏,周靖扉冷着一张脸回家,青天白日的,直接吩咐人把大门关了。 “老爷, 郡主真的被赐名青瑶了?” 周靖明刚进门,自家媳妇就急哄哄围了上来。周靖明皱眉,落后一步进门的周梦笙也顾不得其他,插口道:“娘,你怎么就知道了?祖母呢,祖母知不知道!”大夫人快急哭了,“如何能不知道?今日老夫人和旧时好友聚会呢!” 大夫人这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好容易趁着春末身子骨硬朗了些,又有孩子们在跟前斗趣,这才终于起了兴头赶在春末邀请好友来聚一聚。大夫人想到刚才各家夫人听到自家下人来禀报后那副忍笑的脸。 别说老夫人了,连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了! 父子两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跟大夫人说话了,忙向老夫人院子赶去。 老夫人所在的忍松院此刻人心惶惶,成群丫鬟婆子连呼吸都降到了最低,姑娘们早早被散了回去,老夫人冷着一张脸独坐宝榻,周靖明周梦笙刚掀开门帘,人还未走进老夫人的声音马上就响起。 “老大,那个小蹄子是不是被赐名周青瑶了?” 周梦笙一听这话就眉头一皱,但看着老夫人明显勉强压抑怒气的脸色便没开口。周靖明上前,轻声道:“母亲,您别生气,这是皇上赐的名。”这是皇上亲赐的名字,如果被外人知道这个反应,弹劾一本都是少的了! “所以说,这是真的了?!” 老夫人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现在由着周靖明的口承认了,再由不得她自欺欺人,一下子捂着心口猛喘气,周梦笙剑步上前扶着老夫人,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快速道:“快请大夫!” 又对着老夫人道:“祖母您别生气,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她到底是您的孙女!” “如何能不生气!”老夫人脸色再红,说话都结巴了还是要骂小九,“她,她不过一个小蹄子,她也配青字辈!”可那是皇上起的名字!这句话周梦笙忍了又忍,还是吞回了肚子。老夫人怒气满满,周梦笙这个心头肉也不管用了,只看周靖明。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赐名?!” “可是那个小蹄子自己去求的?”不等周靖明回话老夫人就自顾自下了结论。又骂:“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又恶毒的小蹄子!封了郡主又如何,封了郡主也是我周家的人,竟然敢如此不孝!!!” 周梦笙实在忍不下去了。 皱眉。 “祖母,不是小九自己去求的,这名字是皇上赐的,原因,大概跟三叔有关。” 三叔前脚闹出这样的丑事,皇上的圣旨跟着就下来了,不是因为他又是因为什么?周靖扉是嫡幼子,又不需要他承担家业,老夫人对他很是宠爱,不然怎会养成周靖扉现在这样的性子?听到跟周靖扉有关,老夫人连骂小九都停住了。 忙道:“靖扉呢,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有出现?” “老三去哪里了!” “三叔,三叔还在刑部大牢呢。” “大牢?!”老夫人眼睛一翻身子又跟着软了,周梦笙连忙给扶住了,“祖母祖母!”老夫人拳头抵着胸口,气息极度不稳,“为什么老三会被抓进大牢?”自己儿子自己清楚,老三是文不成武不就,但绝不是视律法为无物的人! 周梦笙看着老夫人惨白的脸色实在不忍开口,周靖明却没这个顾虑,他是长子又是现任家主,时常给老三擦屁股,这次若不是怕老母亲听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何必去救他?一切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担??? 没有丝毫顾忌就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周靖明的话老夫人一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粗气也不喘了,甚至好似停滞了呼吸,只看着周靖明。老三在大庭广众下说那个小蹄子是妖怪? 所以皇上才会为她赐名变相给她撑腰顺带折辱自家? 所以,是自己一直宠爱的老三害自己丢了这样大的脸面? 老夫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梦笙一直低头看着老夫人的神情,心中突觉不对,轻摇,低声:“祖母?”老夫人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周梦笙都不敢使劲推她。周靖明也察觉到老夫人的不对劲了,连忙补救:“母亲您放心,老三到底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大约关几天就出来了。” 很显然,这种安慰根本进不了老夫人的心。 大周谁人不知刑部大牢就是炼狱,活着出来的人太少,就算出来,也一定得褪层皮,甚至好多神智都出现了问题,疯疯癫癫。 老夫人仍旧怔怔地看着周靖明,目光直直的。 然后眼睛一番,直接晕了过去。老夫人一晕过去,周靖明的脸色就大变,“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周梦笙连忙低头去看,老夫人竟然口歪眼鞋,这,这是中风了! 老夫人中风了! 这事可了不得,周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了,姑娘们少爷们都前来问候,正房满满当当站满了人,大夫来的很快,周靖明连行礼都不让,直接让他把脉。大夫搭白步手腕号脉,马上眉心紧锁,半响后起身,竟是直接弯身长揖到底。 “小老儿医术不精,国公爷另请高明吧。” “还请快些,不然老夫人怕是性命不保了。” 什,什么?这个大夫可以周家能请到的最好大夫了!周梦笙眼睁睁看着大夫直接转身离去,连拦住都忘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办了,都看着周靖明,周靖明也傻了,竟未出声。母亲,母亲是快被气死了? 还是周梦笙最先回神。 “请太医!” 其他周家人听到这话也回神,忙附和。 “对对对,快拿了帖子去请太医!”管家即刻忘外奔,“站住,不许去!”刚走不过两步就被周靖明的怒喝声给定在了原地。为什么不去请太医,老夫人的病耽误不得了?周梦笙瞬间扭头看向周靖明。 然后一下子心就凉透了。 周靖明眼眸中闪烁的是犹豫不定。 大夫还好说,给些钱就打发了,可太医呢?周家早就不是当年的周家了,根本没有相好的太医,太医个个身后都有人脉,根本不是现在的周家能拿捏的住的。而且皇上才变相折辱了自家,更没太医愿意为自家隐瞒了。 隐瞒什么,自然是隐瞒老夫人中风的事情了! 皇上前脚才赐了名,老夫人马上就被气中风了,这不是不满又是什么?! 让皇上知道周家都要完了! 周靖明的犹豫让周梦笙彻底无语,极度失望的看了一眼周靖明,就算皇上雷霆之怒又如何?因为皇上会生气所以就眼睁睁看着祖母去死吗??!周梦笙再也不看周靖明,拔腿就往外面跑。 “我去请太医!” 十多年,终于有名字了,小九很兴奋,从宫里出来后,苏三娘回了院子,小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都还是很兴奋,动来动去一刻也静不下心!秋秋和珍珠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下人都说不清楚她们的行踪。 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九现在特别想和裴凤卿说话,告诉他自己终于有名字了,十四年了,终于有个正经的名字了!在屋子里坐卧不定,看书练字练琴都静不下心,小九干脆不在屋子里呆着了,直接去门口等。 等裴凤卿。 而这一等,就等到日暮西斜的时候。 裴凤卿踩着夕阳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小九已经在园中的秋千上睡着了。小九爱秋千,不管在哪里,裴凤卿都为她准备了绿萝秋千,长公主府中各处林子都有这样一个秋千,小九此刻正睡在蔷薇花间。 裴凤卿静静站在小九面前,棕黄色的瞳孔定定的看着她,眸中微笑的涟漪闪过一波又一波。小九睫毛动了动,懵懂睁眼,抬眼便看到了一袭青衫静立自己眼前的裴凤卿,他的眸中碎满了星光,似把人都吸进去了。 刚醒的声音软糯。 “哥哥,你笑什么?” 裴凤卿蹲在小九跟前,仰头看着她。 “见到了此生最美的风景,自然要笑的。” 伴随着裴凤卿清润的声音,小九不由看向四周,长公主府的花林自然美轮美奂,初看很惊艳,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哪里有最美的风景?”小九低头,两鬓青丝低垂,裴凤卿抬手将她的发挽于耳后。 微笑。 “花影绿藤人独眠,你就是我眼中最好的风景。”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小九羞红了脸颊,春红不仅染红了白生生的小脸,连唇色似乎也跟着染红了,裴凤卿半抬腰起身,低头便含住了小九的唇瓣,小九闭眼,手臂伸出勾出了他的脖子。春鸟哒哒展翅离开,似乎也不忍破坏此刻的美好。 半响后两人分开,小九仍是不敢看裴凤卿的眼睛,低眼看着脚边的粉色蔷薇。裴凤卿捏了捏她的红灼灼的耳垂,“这就不好意思了?”顿了顿,“那洞房的时候可怎么办?”又不正经了!小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裴凤卿,换来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对了!” 差点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小九一下子拉着裴凤卿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我有名字了,青瑶,周青瑶!” 裴凤卿:“恩。” 恩? 自己等了他一下午就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就换来轻飘飘的一个恩?撇嘴,扭头不想再看裴凤卿一眼。裴凤卿好笑的看着小丫头气呼呼的侧脸,伸手捏了捏,小丫头再度扭头离的更远了。 裴凤卿也不说话,只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将荷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掌心,将手送到小九的眼下。 小九皱眉不悦看去,然后神情一顿,一瞬神回身看着裴凤卿浅笑的眼。 “你怎么把皇爷爷给你的玉佩重新雕了这个?” 裴凤卿手心躺着的是一个语调同心结,颜色通红,青中隐隐墨色流淌,小九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什么,这是先帝爷当年给裴凤卿的玉佩,也是裴凤卿最珍贵的东西!裴凤卿伸手拉过小九的手,手心的同心结覆在了她的手心上。 暮色下同心结背面两个字小巧精致的字迹很是明显。 青瑶。 小九怔怔的看着那两个字,许久之后才抬头,定定的看着裴凤卿,“哥哥,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吗?”裴凤卿没回答,而是道:“同心结本该红色为佳,可是我想给你我最珍贵的东西,它是青色,你喜欢吗?” 小九握着手心的同心结,双眸微微泛红,声音微带哽咽。 “皇爷爷若是知道你这样做,会气的活过来打你的。” 这是哥哥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没有离过身。 “皇爷爷若是真能活过来,打死我也是愿意的。” 裴凤卿一边说一边低头在弄着什么,小九抬眼看去,竟是一个一同一样的同心结,裴凤卿直接挂在了腰间。小巧精致的同心结挂在裴凤卿的腰上,怎,怎么看怎么别扭……小九忍了又忍,不由道:“哥哥,你不觉得挂在腰间有点……” 娘气么? 裴凤卿扭头看着小九。 “你必须挂在腰上,这样就没人敢打你的主意了!” “我自然会挂上的,只是你?”小九把那个词语忍住了,谁知裴凤卿竟反问:“难道你希望别人来打我的主意?”不等小九的回复,竟自己动手将小九的同心结也串上了红绳,一边挂一边念,“得给你上个链子,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打你的主意。” 小九:…… 直接一脚踢了过去,这是什么比喻,狗链子都来了! 裴凤卿晚膳是在长公主府用的,秋秋留在珍珠那边了,还派人传话说今晚就在那边歇了,小九一边用膳一边想着她两在做什么,难道还一起节食互相鼓励?苏妈妈从外面进来,一脸喜气。 苏妈妈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苏三娘不由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苏妈妈却是一下看向了正在喝汤的小九。 “郡主,周家被撤了去国公府的匾额,连宅子都收回去了!” “咳咳!” 小九一下子就被呛住了,裴凤卿连忙帮她拍背,苏三娘也是如此,但眼中兴奋闪烁,“怎么回事,快说!”小九一边咳也一边看着苏妈妈。苏妈妈直接道:“郡主被皇上赐了名,周家那个老夫人直接被气晕中风了,寻常大夫奈何不得,只能请太医。” “太医去了,命是保住了,但皇上也知道了。” “皇上说了,既然周家对皇家的恩赐这般不满,那索性都别要了,当年赐下的匾额,现在居住的宅子,甚至周家人身上所有的职务,全部都是皇家给的,既然这般不愿意,那就都还回来吧。” 苏妈妈乐不可支。 “皇上命周家人马上搬离,那边正乱成一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噢,算是把欠的那章补上了,别再念我啦~ 第99章 周家的天,真的塌了。 圣旨下来的那一刻, 甚至柳志还没离去, 周靖明反手就给了周梦笙一个巴掌, 特别用力的一个巴掌, 脸上五指印记马上就冒了起来。周梦笙也被这个巴掌给打蒙了,侧着脸许久都没缓过神。 大夫人猛地抱住了周梦笙。 “老爷你打他做什么!” 周靖明暴跳如雷。 “不是这个逆子, 家里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周家百年的基业就这样完了!” 皇上不仅收回了国公府的匾额,卸了周家男丁所有的之位,连宅子都收回去了, 而且还一刻钟的时间都不许宽限, 马上就要搬家!现在已经日暮,搬家又能搬到哪里去!周梦笙回神,推开大夫人,定定看着暴怒的周靖明。 第一次觉得自己父亲的面目如此丑恶! “难道眼睁睁看着祖母去死就不是逆子了吗!” 这句反问把周靖明给问住了,老夫人还在里面躺着呢,周靖明就算心里真的如此想也不敢明晃晃的讲出来, 只得狠狠的看着周梦笙, 自己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周梦笙却不再看周靖明,转身看向呆滞的姑娘少爷们。 一个个稚嫩的脸孔在眼前扫过。 “现在就回屋子去收拾东西, 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周家在这里生活了快百年, 一个时辰怎么能收拾好?而且,现在又上哪找大宅子能安顿下这么多的人?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部都是茫然不知所措。周梦笙向前一步,眼神坚定, 声音清朗。 “皇上虽然收回了周家的权势,但是并未动家里一分银钱!” 惊慌的众人因为周梦笙的话而把眼神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安稳度日没有问题,只不过换个地方而已。” “皇上也没有收回家中男丁考取功名的机会,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回到这里,不是靠祖辈的蒙阴,而是靠自己的真本事!” 周家一代比一代差,不过三代而且就腐败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这个机会反倒是好事,周梦笙是这样认为的。周梦笙的话还真的激起了不少男儿的斗志,周梦笙并未继续,而是话锋一转,眉色极其严厉。 “现在开始,不管哪一个人,只要说了九阳郡主的半分不是,全家发配出去绝不留情!” 周七自从被伤了脸就不轻易出门了,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会不知道?他现在可是恨的要死,要不是因为自己那个恶鬼妹妹,家里怎会变成这样?听到周梦笙这样说,他竟说,“大哥你现在又不是家主,你凭什么做这个主!” “而且这个家就是因为九阳郡主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要跪舔她!” “你跪舔她有什么用,匾额也回不来了!” 周七说话扬着下巴很是得意的看着周梦笙,看他还有什么话拿出来说!谁知周梦笙还没说话,周七就直接被人一拳头砸到了地上,愕然抬头,竟是怒气满脸的周六。周六年岁弱冠,正在准备来年科考。 虽是走的读书一途,但体格比一般男子还要魁梧些,不过一拳头,身子早已掏空的周七就摔在了上。 “这一切都是你们三房的错!” “若非当年三叔三婶这般绝情,郡主回京后又这样让人嗤笑,怎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周六看的十分明白,而周六的行为也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也许他们同样觉得这件事和九阳拖不了关系,但周六有句话没错,若非当年三房的因,又怎样种下今日的果?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当年三房欺九阳是稚龄儿童可以随意欺辱,现在九阳气盛,自然可以找回场子。而且,这件事,就算和九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是她动的手。 是三房的报应来了! “搬家之前先分家,把三房分出去!”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出了这句话,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对,看老七现在这个死不悔改的样子,以后还不知道干什么蠢事呢!” “咱们家已经为三房背了一次锅了,受不起第二次了!” “对,把三房分出去,分出去!” 周靖明上前,“够了,皇上可没留时间给咱家,分家的事情再说。”看了一眼被吓住的周七,周七本就生的有些猥琐之相,被珍珠抽的疤痕再一添,简直不忍直视,收回了眼神,又道:“不过一刻半刻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宅子。” “这样好了。” “各房都有别院,收拾了东西先回各自的别院,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皇上只收回了这座宅子,别院银钱都没动。 周家的事小九不知道如何说,心绪有些复杂,苏三娘激动之余见小九这样模样,也不好在她面前作兴奋之态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一眼裴凤卿,就起身回屋子了,还贴心的把所有人给带走了。 裴凤卿:“难过?” 小九摇头。 “愧疚?” 小九想了想,还是摇头。 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为何闷闷不乐?”小九反手摸上裴凤卿干燥温暖的打手,想了许久,才斟酌道:“我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没有高兴,没有爽快,但也没有愧疚不安。” 说到底,自己的命是周家人给的,如果这次仅仅是周靖扉纪氏出了问题的话,自己大约是高兴的?可是这次是周家所有人都被连累了,也许是周靖明决策失误管理不当,但周家一定有没有发言权但是心善的人。 比如十一。 十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裴凤卿大约猜得小九在想什么,虽然不接受她这种【心软】,但是表示理解。 也是斟酌了许多,才开口道:“这次发生的事情,对周家来说,并不是十足的坏事。”小九挑眉,“这是怎样的说法?”裴凤卿道:“世上并没有十足的好人,也没有十足的坏人,我也不否认,周家一定有好人存在,今天发生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冤了些。” “但是小九,周家的家主坏了,这意味着周家的根都已经坏了。” “如果不连根拔起,新树就没有长起来的机会。” 又道:“其实不必太担心,父皇已经格外开恩了,没有没收家产,周家虽势微,但发展近百年,田产铺子不计其数,就算大鱼大肉,只要不沾赌博不碰不该碰的东西,过完这一辈子绰绰有余了。” 小九听完还有些闷,抿着嘴唇不吭声。 裴凤卿摸了摸她的发,也心知这件事是劝不好的。小九心软,哪怕周家伤她再深,她也会觉得有些不太好。也不再劝,只道:“若静不下来,就去练琴,过些日子就好了。”又弯身低声诱哄道:“我陪你练琴好不好?” “好。” 小九抿着唇应了。 裴凤卿拉着她回了屋子。 第二天小九不是自己醒的,也不是张妈妈唤的,而是被人直接拉了起来。朦胧睁眼,窗外天刚青,眼里是兴奋的白秋秋和裴珍珠。 “你们两干嘛呢?” 小九抱着被子昏昏欲睡,昨晚心绪不宁,翻来滚去许久才睡着。 白秋秋:“周家被赶出去了!” 裴珍珠:“去看热闹,我都查好了,也找到最佳的看热闹地点了!” 小九:…… 兴奋的两人根本不管小九的不情愿,一个拉,一个洗脸,还有莫名跟着兴奋的张妈妈来梳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小九还眯着眼就被架上了马车。裴珍珠兴冲冲道:“我们先去三房的别院,看是什么样的!” 小九一顿,然后醒神了。 “三房的别院?周家人还分开住了?” 白秋秋道:“你不知道,昨天周家人闹着要分家呢,就是要把三房给分出去。周靖明虽然说什么再议,但各房回各房的别院,这就是变相的答应嘛!这一旦分开,以后再想合起来就难咯。” 说实在的,不仅小九,就连秋秋珍珠对周家其他人都没什么感觉,主要就是三房的人! 一定要看到他们落魄! 三房的别院的在城郊,马车走过林荫小道,前面那出青瓦白墙的三进三出的院子便是,裴珍珠最先探头,“诶。”“怎么了?”听她声音不对,秋秋也跟着探头看外面,然后回头对着小九道:“小九,你哥哥和你妹妹在门口说话。” 小九也跟着看过去,门口站着的是十一和周梦笙。 周梦笙实在不放心十一,三房的人都是拧不清的,十一再聪明也还太小,不知道她怎么办呢。十一确实被吓住了,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连家都没了,而且各房还分开了?虽然还是衣食无忧,但好好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 周梦笙摸了摸十一的脑袋。 “你还好吗?” 十一很是茫然。 “大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爹爹还没回来,娘也不清醒,哥哥昨天也好似傻了一般。” 周梦笙是真的喜欢十一,也知道她年纪尚小,虽然现在三叔还没回来,三婶已经有些疯癫,周七有些痴傻,但难保他们哪日清醒了。十一年纪小,善恶还不分明,如果他们在窜梭着十一去对付小九,那时又该如何? 蹲在十一面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虽稚嫩但和小九十分相像的容貌。 “十一,要去哥哥那边吗?大伯母会照顾好你,哥哥也会照顾好你。” 十一道:“可是,爹还没出来,娘没清醒,哥哥又傻了。”周梦笙道:“三叔很快就会回来这点你不用担心,至于三婶和小七,他们需要的是大夫而不是你,十一,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需要别人照顾,而不是你去照顾别人。” 十一委屈。 “大哥,我还能去读云舒吗?” 十一很聪明,虽然现在云舒成绩还没下来,但她自信自己一定能考上。周梦笙笑着给出承诺,“只要十一考上了,哥哥一定让你安安稳稳的读书,不用担心。”十一这才缓了心情,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梦笙看了一眼她,忽然道:“十一,你恨你九姐姐吗?” 躲在不远处的三人一看我我看你,全部竖起了耳朵减缓了呼吸。 十一很奇怪的反问道:“为什么要恨姐姐?”十一眼中的茫然是那样清晰,说明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方面,周梦笙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还以为一晚过去,十一已经被那些嘴啐的下人给影响了。 周梦笙正要再说,谁知十一竟忧心道:“我还担心姐姐呢。” 这下轮到周梦笙诧异了。 “担心小九做什么?” 十一直言道:“哥哥你看,我们家的所有,皇上一句话便收回去了,虽然咱们家现在是不行了,好歹是一大家子人呢,完全不能反抗皇上。而姐姐呢?虽然她现在有长公主十三王爷,还有六皇子。” “如果,哪一天姐姐不小心做了件他们都不喜欢的事情,他们不再护着姐姐了。” “那时候姐姐又该如何呢?” 别说周梦笙了,就连身后的三人都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十一居然会想到这一点,虽然在秋秋珍珠二人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这样的心情,真的很让人动容。 小九定定的看着那张和自己容貌十分相识的稚嫩容颜。 这是自己的妹妹呢,第一次感受到亲情,是来至她。 周梦笙欣慰的眼圈都有些泛红,声音微微哽咽。“哥哥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么多,所以,你要和哥哥一起努力呀,虽然姐姐现在在生气,但早晚有一天她会和你一起,在这之前,你要努力,我也会努力。” “我们要长高长大长成她的臂膀,这样,就算日后她什么都没有了,也有娘家人为她撑腰。” “恩!” 十一大大点头。 “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姐姐!” “真乖。” 第100章 皇后禁足静养,德福宫宫门紧闭不再人来人往, 气氛很是低迷。倒是皇后气定神闲, 竟就开始练起书法来了, 一点也不急躁, 皇后这番作为倒是给下人们做了定心的榜样,主子都不急, 我们又急什么? 竟就真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嬷嬷从外而进,手里捧着一卷红纸,皇后正在练字, 嬷嬷也不出声, 就在紫檀云纹桌前垂首站定,皇后一笔落下才抬首,扫了一眼嬷嬷手中的红卷,有些恍惚道:“云舒的试卷都出来了?” 被禁足虽才短短数日,但看到外面的东西,竟有种山中无岁月的感觉。 云舒的试卷一出来都是皇后过目, 虽名次都定好了, 但皇后终究是皇后。嬷嬷点头,将红卷展开, 榜首第一名赫然是周青瑶。皇后看着小九的名字, 嬷嬷低声道:“奴婢也问了,九阳郡主是实至名归的榜首。” 阎王打架,下面的小鬼自然都有所察觉。 云舒自然是皇后的人,但他们确实也不敢得罪长公主十三王爷, 现在还有个六皇子,没看到皇后禁足三皇子被打发的泰州了么?索性是怎样就怎样,反正最后定下名次的依旧是皇后,不管他们的事。 “实至名归?” 皇后笑了笑。 卸去指套的指尖在周青瑶三字上轻轻划过,柔声道:“九阳这几日风头太盛了,树太盛风必催之,身为长辈,自然要为她着想才是。”嬷嬷点头,很是赞同,“娘娘的话极是,郡主毕竟年纪尚幼,还需您照拂才是。” 皇后微笑,拿笔,直接将小九的名字划了去。 柳云柔一袭云清凤纹云带薄衫,璎珞缠绕腰间,说不出的轻柔风流。皇上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风景,哪怕牡丹中的皇后紫二乔立在一旁也夺不了柳云柔的美,皇上不由得看痴了,立在原地。 柳云柔似有所感回眸,先是一怔,而后双眸微微发亮。 “皇上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放下手中的花剪,笑着迎了上去。皇上定定看着柳云柔,声音轻柔,“朕今日才知道何谓人比花娇了。”柳云肉双颊微红,嗔了皇上一眼,“老夫老妻还说这样的话。”皇上不赞同,“贵妃韶华正盛,哪里老了?” 隐心端茶而来,柳贵妃接过双手呈给皇上,娇笑道:“该上蜂蜜茶才是,皇上今天的嘴可甜了。”隐心忍笑,“那奴婢现在去换?”不待柳云柔说话又道:“换茶得让隐乐去,奴婢还得把花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呢。” 说着就去搬刚才柳贵妃修剪的那株牡丹。 皇上的心情因隐心的话直接降到了谷底,皱眉,“给她送花做什么?她宫里什么花没有?”皇上沉了脸色,隐心忙跪下解释道:“回皇上的话,云舒放榜就在明日,按照往年来说,头名花卉都是皇后娘娘准备的。” “这次娘娘尚在静养,我们娘娘以为娘娘怕是没心情准备这花了,所以才自己动手了。” 云舒名声传遍大周,就是因为皇后和它的关系十分密切,放榜头名的荣耀也是皇后亲自给。云舒没有状元探花,而是以花为贵,头三名分别是牡丹芍药杜鹃,后四者梅兰竹菊女君,往年的第一名牡丹,都是皇后亲自给。 皇上闻言看向地上的牡丹。 柳云柔准备的是牡丹中的皇后紫二乔,姹紫嫣红花枝繁盛荣华无尽,一看便是上品,香气更是氤氲,果然不愧独占天下第一香。 皇上看向柳云柔,柳云柔却不在意道:“臣妾可不是为了皇后,这云舒头名的牡丹历年都是大家品鉴的焦点,臣妾是怕皇后娘娘随意拿出一株品相不如何的,丢了皇家的脸面。”皇上甚为感动,正要说话,柳贵妃又道:“再说了,长公主那边早就在准备庆宴了,这花若是给九阳的,臣妾也觉欢喜。” “名花配美人嘛。” 皇上道:“长公主都确定九阳能夺魁了?” 柳贵妃理所当然道:“这九阳郡主是长公主一手教养长大的,长公主又是先帝爷捧在手心的明珠,郡主不能拿魁首谁还能?” 柳云柔提到先帝,皇上也想到当年长公主和何等的盛宠,虽宠爱,但该学的一样都没落下,而且样样都学的十分出色。遂点头,“九阳承欢长公主膝下,自然也承了几分父皇当年的风采,她若不能夺魁谁还能?” 说到此,皇上侧首看向后方一直安静的柳志。 “明天就是云舒放榜的日子了,皇后那边可说什么了不曾?” 历来云舒放榜都是皇后亲自赏赐头名牡丹之贵,这也算解禁的好借口,皇后居然没吭声?柳志摇头,“昨日云舒就将名次呈了上去,但娘娘一直在专心练字静心。” 皇上皱眉。 “一直练字静心,所以,她没有准备其他的东西?” 柳云柔爱花,殿中殿外各色名花数不胜数,所以宫中其他妃嫔殿中都刻意避开了花卉点缀,反正都比不上,何必献丑呢?皇后的德福宫亦是,殿中青竹甚多。柳志低声,“奴才不清楚,奴才现在着人去问?” 皇上道:“你亲自去问,悄悄问,顺便把云舒的名次卷拿过来,把皇后批的和云舒原本呈上去的名次都拿一份过来。” 差点忘了这回事,云舒的名次历来都是皇后决定,这次她求娶不成,难保心生怨恨。 柳云柔正低头看花,丝般乌发松松飘在两颊边,虽挡住了美颜又添了朦胧美,皇上动情的从背后抱住她的细腰,耳边低声道:“贵妃果然心细如发。”柳云柔浅浅一笑。 不知道娘娘喜不喜欢妹妹送你这份礼呢? 今天是云舒公布成绩的日子。 现已夏初,天色刚青时晨风依旧凉人,但云舒门前十分热闹,人挤人,呼吸间的热气传开,晨凉亦被染上了燥热。只要进入云舒马上麻雀变凤凰,云舒承载了太多寒门姑娘的心愿,不仅丫鬟,许多姑娘天不亮自己就在门口守着了。 十一下了马车,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周家虽现在被贬,但家财仍在奴仆依旧,本不需要十一自己来看成绩。但一则是十一本身很在意云舒不愿意等,二则,家中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这些日子十一本就睡不好吃不好,索性自己来了。 红日未升,红榜还没出,十一索性站在一株合欢树下静等。短短几日,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稚气未脱,只是眼中的天真退却了不少,清亮仍在只添了她这个年级不该有的沉静。手扶树干,目光在树皮纹路上无意识扫过,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考试成绩,想的是小九。 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知道的时候是开心或是难过?手指无意识在树干轻抠,是开心吧?毕竟,娘和爹伤她那么深,这是自己家的报应,是对不起姐姐的报应,姐姐该高兴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对,姐姐该高兴的。 “当初不听我的话,现在好了吧?” 看似关心深藏幸灾乐祸的女声传来,十一还没抬眼眉心就紧皱,定定的看着来人。李婷婷靠近的脚步一顿,有些诧异的看着十一,明明是个小姑娘的模样,眼神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有些惧怕。 像,像极了定眼不语的九阳郡主…… 十一还没说话,李婷婷自己就生气了,亲姐妹又如何?一个跌入尘土一个上升云端!几步走到十一面前,下巴微抬视线带着轻蔑。 “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了。” 口中只有这么简单一句话,双眼的恶意包含了万千。 瞧,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下场。 十一静静地看着李婷婷,淡淡道:“与其在这嘲笑我,不如想想榜上无名时去哪哭。”微笑,“牡丹芍药杜鹃或许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梅兰竹菊一定有我的位置。” 花荣或许没有,但女君一定有自己的位置,这是十一的自信。而李婷婷,擅钻营擅讨巧,最该认真的偏偏不行。 十一直接踩了李婷婷的痛脚。 因为她根本考不上云舒! 李婷婷果然恼怒,张嘴欲骂,忽然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眸闪起点点笑意,忽得凑近十一,恶意低语,“我进不了云舒,你姐姐也进不了……”十一双眼圆睁,“怎么可能!” “我姐姐承教于长公主,怎么可能进不了云舒!” 一把拽住李婷婷的手腕,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好事?!”李婷婷嗤笑,“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罢了!”十一一怔,李婷婷就甩开了她的手,冷笑一声离去。 十一的目光一直追随者李婷婷的身影,见她走进了人群,笑着去到了旁人的身边。待看到李婷婷恭维的那人时,十一倒退了两步。那是李尚书的独女李雯玉,而李尚书,是铁板钉钉的三皇子党。 所以,阿姐得罪了皇后娘娘? 是了! 这云舒历年来的名次,都跟金榜一样,虽各位大人能预判,但最后定下名次的都是皇上,皇后也能定云舒的名次! 怎么办怎么办,阿姐要是被刷下去了该多难过?! 十一抬脚就往自家的马车跑去,姐姐应该还没出门,自己要去告诉姐姐!谁知刚跑到马车面前,车夫早已不见,空落落的马车停在那里,十一傻了,车夫哪里去了?抬眼四顾,一抬头就看到李婷婷跟在李雯玉的身侧正向自己走来。 那笑容太不安好意了! 十一退后两步想走,结果就撞上了人。 回头一瞧,已经被人给围住了! 红日初升,云舒的红榜也贴了出来,头三名并四君并不会出现在红榜之上,这七个历来都是皇后娘娘金口亲定。十一被李雯玉给带人围住根本就拖不了人,只得焦急的等在门口,没有看到小九的名字是预料之中的人,不知道头七名有没有阿姐的名字? “李婷婷你不要太得意!” 十一低声狠狠看着李婷婷。 李婷婷丝毫不以为意,别说现在周国公已经没有了,就算周国公还在,自己攀上了一品大员的女儿,哪里还需要她周十一?有九阳郡主又如何?郡主不找她算账都是好的了,哪里还会给她做主? 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低声道:“还担心九阳?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云舒红榜已出,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说不定在头七名之列呢?不仅学子们,就连百姓们也都围上了云舒,按照惯例,午时皇后娘娘会亲临云舒,到时会亲口说头七名。 红日渐渐升到正空,皇后还未到,有信心在头七名的人也都过来了,十一垫脚遥望来路,姐姐怎么还没来?一直不敢错眼,好容易看到郡主的车马,眼一亮,抬脚就要跑过去!李婷婷直接拽住了十一的手腕。 “那可不是你姐姐,那是你的仇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李雯玉恍若未语,似乎根本没发现身旁发生的事情。 不仅李婷婷,还有人也伸手制了十一的身子让她根本动弹不得,这些人年纪都比十一大上两岁,十一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涨红了脸色,“你们快放开我,我姐姐看到绝不会不管的!” 李婷婷嗤笑。 “满京城谁不知道九阳郡主和周家已经是仇人了?十一,你们家国公的匾额就是因为她才收回去的,你以为她还会管你?” 十一一顿,怔怔的看着小九的马车由远而近。 郡主车马自有人开道,马车停稳时,人群已经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小九裴珍珠白秋秋一同下了马车,小九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被人围住的十一。十一定定的看着小九,眼中思绪万千,阿姐,你真的会如她所说一般,也恨着我吗? 小九看了十一一会,然后收回视线侧首和裴珍珠说些什么,似完全不在意。 十一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雯玉李婷婷也注意到了姐妹两的对视,李婷婷心中快意满满。 周十一,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代价。 你不听我的话非要维护她,你看看,她现在明明就看到了你被羞辱了还是没管你。 十一知道家里对不起姐姐,更知道爹娘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根本就没脸去求阿姐的原谅,可是,自己是真的喜欢姐姐呀,自己,没有害过她呀…… “十一,你在这做什么?” 十一猛得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小九! “姐姐?” 太过诧异,声音几乎气音。 小九应了一声,抬眼看着抓着十一手腕的李婷婷,李婷婷一看到小九的目光就不自觉的松开了十一的手腕,小九也不与她说话,拉着小九就离开了,不仅没说话,甚至完全忽视了一旁行礼的李雯玉。 李雯玉僵硬的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脸色风雨欲来。 李婷婷急了,忙道:“我真的不知道郡主和她有往来,郡主以前都没有理会过她的!”李雯玉起身,完全不听李雯玉的解释,直接对着旁人道:“收回对她们家所有的帮助!”李婷婷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爹爹正高兴要升官了! 伸手去抓抬脚离开的李雯玉,旁边人怎会让她碰到一个李雯玉的衣角?直接一推,李婷婷狼狈的摔倒,几人嫌恶的啐了几口,追着李雯玉去了。 第101章 小九牵着十一走着站在凉亭处等待的裴珍珠白秋秋,一路上所有人都看着姐妹二人, 所以, 九阳郡主虽嫌恶周家, 但并不讨厌她这个妹妹?周家在京城本就不如何, 现在被收回了职位更是一落千丈。 许多寒门女儿都不将十一放在眼里了,家虽寒, 至少没仇人没丑闻不是? 可现在看到九阳郡主的态度。 算了,还是小心为上吧。 周围人的视线指指点点十一浑然没放在心上,那些视线很是灼热, 可再灼热都抵不过二人手相牵的温暖, 十一落后半步跟着小九的步伐僵硬的随着她走,视线只有小九的背影。 阿姐比自己高一个头。 阿姐的头发已经及腰了。 阿姐的手又软又温。 阿姐,是自己的姐姐…… 小九刚才让裴珍珠白秋秋去另外一个方向的凉亭等着就是为了让众人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由不得别人欺负。牵着十一到了凉亭,侍卫挡住了周遭人的视线,小九回身看着十一。 十一一下子移开了视线, 眼睛眨的飞快, 嫩脸浮上了红色。 这还害羞了? 白秋秋裴珍珠善意的转身,不调侃这个小妹妹了。 小九看着她和自己及其相识的眉眼, 又看着她现在都不曾松开的手, 倔强又心软心善的小姑娘。小九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软了软,虽恨周家,但她是自己的妹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十一因为这个动作瞬间回头, 怔怔的看着小九。 小九道:“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周家事实在厌恶也不想关注,从没打听过,只知道她是十一。 十一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周梦语,我是周梦语。” 紧紧抓着小九的衣袖,“爹爹还没回家,娘亲已经痴了,哥哥傻了,我,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太过紧张,抓的小九手腕都有些痛了,小九反手覆上她因激动有些颤抖的手,柔声道:“自然,你我本是亲姐妹。” 十一眼睛眨了眨,眼泪瞬间莹满了眼眶。泪未落,情绪一下子变成了激动。 “对了,姐姐,那个李婷婷想害你!” 抓着小九将关于李婷婷的事都说了一遍,甚至连最初的挑拨离间都没放过。末了,疑惑道:“可她今天抓着我是想干什么呢?她大概是想羞辱我,可那个李雯玉又是为了什么?她刚才一句话都没跟你说。” 李雯玉图的自然是姐姐,不然怎会任由李婷婷乱来? 白秋秋拿着手帕给十一擦脸,又细细道:“管她所图什么,反正不安好心就对了,对那种人,不需要着急,反正自己会上门的。”裴珍珠亦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小九也是微笑。 “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想太多会长不高的。” 十一:…… 这是被当小孩子哄了吗?所以,自己开始到底在急个什么劲? 正午时,皇后娘娘的銮驾还没出现,侍卫已经开道,所有人自发站好,准备迎接娘娘銮驾。云舒的山长女夫子们站在最前方,小九等人其次,所有人遥望来路,深紫色的马车宝顶出现时,小九眼眸缩了缩。 心中石头已经大定。 所以,这就是哥哥早上派人来信说的惊喜吗? 来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贵妃娘娘。有人诧异,有人彼此对视,来的是贵妃娘娘,所以,皇后娘娘这样重要的日子都出不来,是皇上已经厌恶娘娘了吗?心中想法万千,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来,恭敬迎接柳贵妃。 柳贵妃容貌出众,盛妆下更是夺人目光,长长的鎏金掐线裙摆摇曳划过,所有人都明白柳贵妃为何这样的盛宠了,这般美人,谁不捧在手心?皇上皇上,皇上也是男子,是男子,就躲不过这样的绝色。 柳贵妃一路走向高座,身后跟着七名侍女,分别捧着牡丹芍药杜鹃梅兰竹菊,美人吸人注目,名花更是如此,七株花个个非凡品,谁能将它捧入怀中?不仅是花,还意味着锦绣大门的开启! 衣摆轻摇,柳贵妃回神,淡淡视线扫过下方诸人,落座。 “皇后身子不适,这次云舒赏花由本宫来。” 云舒山长正要开口,柳贵妃好似没看见般直接道:“这日头也开始毒了,晒着你们本宫也心疼,直接开始吧。”山长被柳贵妃堵的脸色涨红,每次惯例,山长都要和皇后你来我往说几句以示恩宠。 “隐心。” 隐心出列,手捧红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隐心身上,不知道第七名花落谁家?小九自然也看着她,突觉衣摆一紧,低头一瞧,是十一不自觉的拽着自己的裙子,很是紧张的看着隐心。视线垂了垂,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十一回头。 小九微笑,低声:“不用担心我。” 隐心展开红卷,朗盛道:“菊女君。”顿了顿,直直看向了小九旁边的十一,“周梦语。”人群一阵哗然,不少人羡慕的看着十一,多好,这般小的年纪就第七名了,而且九阳郡主还待她那般好! 小九笑着推了推十一。 “快去领你的花。” 十一微微红脸,上前从侍女手里接过了一株春菊,又弯身给柳贵妃行了礼,柳贵妃懒坐上位,微微颔首。十一回到小九身边,直接将花捧到小九面前,“阿姐,送给你。”菊花虽常见,但柳贵妃怎会拿出常物? 这株春菊竟是罕见的粉紫,花瓣层层叠叠,和一般的菊花差别甚大。 小九摇头,轻声道:“我对花并无过多喜爱,你自己留着吧。” 不少人都注视着小九十一这边,但很快她们就没空关注姐妹两了,因为隐心接着不停继续念了,梅兰竹很快念完,有人欢喜有人忧。除了十一,其余三位女君上前领花时柳贵妃都手肘撑着扶手闭目似在假寐,连眼都不曾睁开。 李雯玉看着上方的柳贵妃,心中不详越来越浓。 隐心看着抱着马樱杜鹃的侍女,侍女微笑上前,素白染粉的杜鹃花随风轻摇,探花郎花落谁家?隐心并不绕弯子,直接看向了凝重脸色李雯玉,微笑道:“李雯玉李姑娘,这株马樱杜鹃,是你的了。” 第三名出现了,李尚书家的李雯玉! 大部分人羡慕的看着李雯玉,可李雯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怎么可能第三名呢,娘娘已经说过今年自己是头名!李雯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隐心疑惑道:“李姑娘?上前领花吧。” 李雯玉深深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控制住神色一步一步上前。 马樱杜鹃很美。 可是自己明明该是牡丹,为什么是杜鹃花,娘娘明明说过是牡丹的! 柳贵妃忽得睁眼,懒懒道:“站住。”所有人不解地看着柳贵妃,不是只有头名才会亲自赠花吗?不过也对,毕竟是李尚书的女儿。谁知柳贵妃凉凉道:“既然一脸怨气就别领花了,别脏了本宫的花,本宫心疼。” 李雯玉:…… “臣女不敢!” 李雯玉第一时间下跪告饶,柳贵妃摆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本宫不想听你废话,拉下去,本宫不想看到她。”马上就有嬷嬷上前拿了帕子堵了李雯玉的嘴,把还想说话的李雯玉给拉了下去。 场面一片安静。 刚刚还是探花女郎,现在马上就被拖了下去,贵妃娘娘行事只凭心情这般传言果然不假。隐心静等半刻,柳贵妃不曾言语,便继续示意芍药上前,将视线投到了小九这方,笑意浅浅,“白家姑娘白秋秋,恭喜了。” 竟然是自己? 秋秋还没看云舒榜单,知道自己可以考得上,但没想到是第二名。大方上前接花,近距离看到隐心那一刻顿了顿,这,这是和谢君泽在茶楼的那名姑娘!那日隐心在茶楼虽戴了面纱,只挡住了鼻嘴,眉目和额间的红点秋秋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和谢君泽是什么关系,谢君泽又和柳贵妃是什么关系? 眉心不自觉慢慢凝聚,隐心却很轻松,甚至避开旁人悄悄对秋秋眨了眨眼睛,眼眸很是轻快。白秋秋顿了顿,自然接过花又行过礼回到了人群。 然后第一时间将手中的芍药塞到了裴珍珠怀里。 裴珍珠:“诶?” 白秋秋:“送你了。” 裴珍珠顿时高兴了,欢欢喜喜看着手中的花,不再看台上的人。 就剩最后的牡丹花了,很多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小九,就连十一也是。十一紧紧挨着小九,又期盼又紧张,姐姐拿头名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姐姐才配牡丹花!可是,万一不是姐姐呢?那姐姐该多难过? 小九想安慰又怕触眉头,小脸纠结成了包包脸。 小九看的发笑。 头名牡丹由柳贵妃亲自赠送,柳贵妃起身,从隐心手里结果紫二乔牡丹,笑着看向了小九,“青瑶,过来。” 德福宫翠竹遍布,夏季很是清幽,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燥热,站在殿外遥望天阳艳阳亦是清爽。宫女们正在安静布菜,皇后娘娘停下手中毛笔,看了一眼正午的艳阳,对着嬷嬷道:“现在云舒成绩已经公布完了吧?” 嬷嬷看了一眼外面。 “算算时辰,差不多完了,贵妃还要回宫用午膳呢。” 皇后应了一声,自己没有借着这次机会要求解禁是知道皇上肯定还在气头上,若拿这件事去说,为了面子,皇上一定会放自己出来,但他的气没消,还不如以退为进。哼,便宜柳云柔那个贱人了,以后让她百倍还回来。 皇后压抑住怒气,转向花厅用膳。 而此时,皇上却带着一行人到了德福殿,门口的太监宫女门都被下了禁声令,所有人都下跪无声,皇上站在屏风后,柳志使了一个眼色,马上有一名小太监慌忙的奔了进去。 “娘娘!” 小太监垂着脑袋,帽檐挡住了他的眉眼。 皇后道:“慌慌张张的作什么,天塌下来了?”都被禁足了连门都没出,难道还能天降祸事?“娘娘,云舒的头名是九阳郡主!”皇后手中的花签掉在了地上,“怎么可能是九阳?本宫明明把她划到了最后一位,头名该是雯玉的!”小太监紧紧跪在地上不曾抬头,“奴才也不清楚,但头名牡丹花,确实是落在了九阳郡主手里。” “一定是柳云柔那个贱人!” 皇后一下子爆发了。 “一定是她把名次给改了,她要讨好长公主讨好十三王爷!”屋子里嬷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呢,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您忘了,柳贵妃从未和外人有过往来呀!” 皇后一下子顿住了。 是了,自己能容忍她一家独大,是因为柳家家世不显,哪怕她现在升成了贵妃家族也并未因此得到什么好处,而且那个贱人性子乖张,从来不屑拉党营私,自己调查了这么多年,是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又没有子嗣,所以自己才能容忍她这么久。 所以,她为什么要改了名次? 头名为什么要给九阳呢! 等等,没有子嗣,而九阳已经铁板钉钉是小六的人了。 所以…… 她是在讨好小六? 想到这个可能,皇后只觉心中一阵发寒,双目痴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嬷嬷,“嬷嬷,柳云柔那个贱人不能留了。”嬷嬷不解,“娘娘这是何意?”皇后咬牙,恨不得现在就吃了柳云柔的血肉。 “那个贱人她在讨好小六!” “她现在抢了我的夫君不够,她要肖想本宫以后的位置!” “做梦!” “她以为凤笙去了泰州就回不来了是不是?她以为小六就一定能当上了太子了是不是?现在就急着讨好小六也不嫌太早了!本宫还以为她真的清心寡欲呢,这么多年,本宫都差点上了她的当!” 屏风后面所有人屏声敛气,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因为皇上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浑身散步的寒气似乎能把人给冻死了!皇后压根不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又道:“拿纸笔,本宫要给父亲去信……” 皇上再也忍不住,直接一脚踹向了屏风。 九宫寒梅三折屏风顺势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皇后皱眉侧首,看到暴怒的皇上那一刻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看着皇上,许久之后才不可置信的发出气音,“皇上,您……” 皇上怎么在这的! 皇上沉着脸色上前。 “名次是朕定的,不是贵妃改的!” “皇上!” 皇后此时心中心绪闪过万千,但是太突然了,竟是一条也抓不住,连反驳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本能的下跪,茫然道:“皇上,臣妾只是太生气了,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 “你太生气了?” 皇上冷笑。 “你生什么气?云舒送上来的原卷朕也看了,九阳本就是第一名,是你把她划到最后一名的,你都可以以权谋私,就算这事真的是贵妃改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她!” 皇上全都听到了! 皇后这时完全想不到改怎么反驳。 “皇上,臣妾只是太生气了,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臣妾只是说的气话。” “气话?都要马上传信出宫了还是气话?!”皇上完全不停皇后的话,沉沉的看着她,“看来这些年朕给陈家太多恩宠了,竟然都可以随意决定一个贵妃生死了!”皇后双目极限瞪大的看着皇上,皇上要做什么?! 皇上又道:“也许不知一个贵妃,还得加上一个六皇子?” “不是不是,皇上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皇后怎么能认,怎么可能认! “再过几年陈家是不是能决定朕的生死了!!!” 皇上这句咆哮让皇后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皇上也不看瘫坐在地上的皇上,“柳志!” “奴才在。” 柳志应声上前。 皇上咬牙,声音落地有声。 “彻查陈家,彻彻底底的查,朕倒要看看,他们要拿什么对付贵妃对付小六!” 第102章 裴凤卿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碧绿通幽同心结,顶端缠上了小九亲自做的金丝璎珞, 金线摇曳更添了几分贵气, 裴凤卿看着手心的同心结, 凤眸浅笑。 也不知道丫头这时候干什么呢, 拿了牡丹是不是高兴了,有没有想自己呢? “早知道六皇子佳人在侧叫人羡慕, 也请收敛一番,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没媳妇的不是?”清朗的声音响起,人也随之进屋, 裴凤卿收回同心结, 抬眸,就见岑今生谢君泽一同进来,一个吊儿郎当一个不苟言笑。 淡笑。 “是你,不是你们。” 岑今生:…… 一瞬间扭头看向谢君泽,不可置信道:“难道你已经禽兽的对珍珠郡主下手了?!”谢君泽一个眼神都懒怠分给他,径直入座。谢君泽不理他, 岑今生竟然就直接缠上了裴凤卿, 精致的娃娃脸皱成了一团。 “殿下,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人孤家寡人呀!” “我这几年可是为了您才四处奔波的, 这媳妇是为了公事才耽误的, 您要负责才行呀!” 裴凤卿似笑非笑,垂眸看向岑今生拉着自己衣服的爪子,爪子顿了顿,默默收了回去。伸手拂了拂不存在的尘埃, 这才看向岑今生,“我为你保过三次煤。”岑今生眨了眨眼睛,退后了两步。 “第一次你直接扮成了乞儿。” 岑今生再退。 “第二次你说你刚死了媳妇不能马上续弦。” 岑今生缩了缩肩膀。 “第三次你直接放了我鸽子。” 岑今生老老实实坐在了位置上,裴凤卿谢君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岑今生被两人的视线惹恼了,一下子挺直了胸膛,振振有词。 “怪我咯?” “第一个,那姑娘不是人人传她心地善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么?每到逢年过节都会亲自布施善粥给乞儿贫民,她若真时时见到乞儿,又岂会当场就被吓晕过去?!” “第二个更可笑了,还说什么既然是六皇子相熟的人,女人一定嫁,哪怕丑如狗的老头子女儿也一定会嫁,呵,老头子都愿意嫁,我这么俊的小伙子,等三年又怎么了?” 越说岑今生越觉得理直气壮,裴凤卿也不问他如何知道人家姑娘私下说的话,点头道:“前两个是我没有查清楚,第三个呢,你见都没见就跑了,人姑娘当时就气哭了。”本来男女大防就不该见的! 不过这泼皮非要见上一见,说什么盲婚哑嫁绝对不要,人家姑娘忍了矜持来了,他倒好,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露! “咳。”说起第三个,刚刚的理直气壮瞬间又没了,“第三个是挺好的,虽没见过她的正脸,但我瞧见过她的身形呀,不是我喜欢的!”裴凤卿努力回想,片刻后道:“我依稀记得那姑娘生的有些柔弱,扶柳之态。” “太瘦了!” 岑今生挥了挥看似瘦弱的手臂,“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我们家有我一个瘦的就行了,要是两个都瘦,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吃不起饭呢!”顿了顿,突然眼睛发亮的看向谢君泽,“珍珠郡主那样的就很好!” 呲牙。 “师弟~” 挑眉贱笑向谢君泽凑近,谢君泽直接拔剑指着岑今生鼻尖,淡淡道:“师兄,有些玩笑不可以开。”被雪亮的剑尖指着鼻子岑今生丝毫不怕,挑了挑眉,“朋友妻不可戏这我自然知道,可她是么?” 食指伸出将剑挪开,精致的娃娃脸面无表情。 “人家追着你跑了一年多你都不理睬,追着你的就是你的人了?” “师弟,天底下没有这么霸道的理儿。” 二人对峙片刻,谢君泽垂眸将剑收回,凉凉道:“师兄果然老了。”岑今生一下子跳脚,剑眉倒竖,“我今年二十四,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年纪?裴凤卿抽了抽嘴角,谢君泽也被这句话给震了震。 “不老怎么就操心起我爹该操心的事了?” “我可不是操心你,我是让你别耽误人家姑娘的韶华!” “行了。” 两兄弟越说越远,裴凤卿出声制止。看向谢君泽,道:“今生说的也有道理,珍珠再大大咧咧也是姑娘,你不能总让她追着你跑。”岑今生得意看着谢君泽,裴凤卿又看着他道:“还有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定性,我是不想管你了,自己管自己吧。” “说正事,陈家的事情如何了。” 说起正事,两人都严肃了神色。 谢君泽道:“陈家明面上的私家军就一百人,陈府常驻的人员也只有一百人,余下的人养在哪里,已经有了眉目,有三个可疑的地方,正在一一排查。” 岑今生道:“军需产处也确定了地方,正在一边调集人手一边继续调查,争取一网打尽。” 主要就是士兵和武器,只要抓住了这两个地方,陈家这次一定在劫难逃!裴凤卿点了点头,又看着岑今生道:“柳贵妃生父生母以及其他亲眷,可还有活口?”岑今生在外面跑了快两年,就是为了亲自查这件事。 岑今生皱眉摇头,声音很无奈。 “无一幸免。” “确定了?” “确定了。” 柳家当年一门忠烈,现在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唯一幸存下来的柳云柔还改了名入了别家的族谱。裴凤卿低低叹了一声,起身,“你和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事无巨细的跟姑姑说一遍。”毕竟是后宫,长公主去更好些。 “恩。” 岑今生应声,“回来后还没向长公主请安,是该去一次了。” 裴凤卿看向谢君泽,谢君泽道:“我继续去查陈家的事情。”裴凤卿视线定定,声音意有所指再次重复了一次,“不去长公主府了?”岑今生也看着谢君泽,脸上早没了笑意,谢君泽垂眸,声音淡淡,“不去了。” 岑今生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裴凤卿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摇头。 谢君泽离去后,岑今生不满道:“殿下,郡主是你的妹妹,我可是瞎操心。”裴凤卿看着谢君泽已经走入院中的背影,淡淡道:“给他些时间,他虽冷,但我冷眼瞧着他对珍珠还是有意的,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岑今生默了默,没再开口。 小九本就想十一跟着自己回长公主府住,谁知十一竟说姐姐都已是寄人篱下,自己就不来添这个麻烦了,说在大哥那里住的很好,小九苦劝不行,只得让她常来这边同自己说话才是。珍珠回了家,小九和秋秋在园子里闲逛。 夏初,长公主府内有一片杜鹃花开得特别好。 湖边绕了一圈又一圈的杜鹃花,颜色各异,花海繁盛,小九和白秋秋一起席地而坐,近看湖水波光,远眺墨山绿林好不惬意。湖边的风带着凉意,午后的阳光再一晒,只想舒服的躺在地上睡一觉才是。 小九舒服的叹了一声,忽觉秋秋许久没说话了,难道睡着了?侧头看去,白秋秋睁着眼怔怔的,不知在出神还是在想事情,数日瘦身下来,秋秋也有尖下巴了。小九戳了戳她,“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谢君泽和珍珠到底是不是良配。” 白秋秋下意识回答。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他们了?” 话既已开口,秋秋索性全部说了,转身和小九面对面坐着,斟酌了一番才道:“那日我和秋秋去了刑部大牢想揍一顿那个不要脸的为你出气,我进去前真的什么都没想,出来后,发现,我们和珍珠到底是不一样的。” 白秋秋垂下了眼帘。 “那日我根本没看到刑部的手段,根本连刑具都没看到过,我只看到了关在了里面的人,那些人不恐怖,只是他们身上太绝望了,绝望的满身都是死气,只看一眼就觉的从骨子里都发出了凉意。” “我进去就被吓住了。” “可是,珍珠觉得很正常。” 小九没想到还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仔细想了想才犹豫道:“珍珠和我们本就不同,十三叔从来不是善人,珍珠她自幼就见过了这些,自然就觉得没什么了。你难道就因为这个对珍珠有间隙了?” “当然不是。” 白秋秋马上反驳。 眉头皱的死紧,想了许久才道:“我不是说珍珠不好,我是说谢君泽。我知道,他以前照顾过你,甚至张妈妈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可他早就不是当日的他了,这个人太冷了,我看不到他对珍珠一点的热情。” “而且,他不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王么?骨头再硬的囚犯再他手里都走不过一晚。” “我就怕,就怕万一哪里珍珠把他惹恼了,他把这些手段用在珍珠身上呢?珍珠虽见过,但肯定没学过这些,哪里是他的对手?” 所以,竟是在担心这个么?小九听完,心中想法和秋秋不同,也许是因为听张妈妈说幼时谢君泽对自己有多好,可就算没有当年的相识,这人给自己的感觉虽冷,但绝不会对亲近之人下手的,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可这样的理由显然说服不了秋秋。 小九想了又想。 “秋秋,人都是善变的,不然话本子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学子进京赶考,谁知一朝考中就青云直上,早已忘记家中的糟糠之妻了。谢君泽虽冷,但我觉得还不错,主要是珍珠喜欢他,珍珠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比驴还犟。” “我们虽是姐妹,但感情之事,只有她二人最清楚。” “你我现在想再多都是空谈,珍珠和他还不一定能成呢。如果成了,他两白首齐眉自然最好,如果中间感情发生了变故,不仅有我们,还有十三叔呢,谢君泽不敢的。” 白秋秋说服不了小九,小九同样也说服不了白秋秋,但白秋秋也深知小九说的是对的,自己不是珍珠,不能帮她做任何决定,细思了片刻,点头,“但愿你说的是对的,但愿他们能携手走过一生。” 小九微笑,“好了,别管珍珠了,你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你已经十四了,婶婶早就着急了,若不是你这次考上了云舒,你一回江南就要叫你看各家才俊的画册了,你呢,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白秋秋摇头,“没打算,顺其自然吧。”顿了顿,“不对,有一个要求,不能是刑部的人,跟刑部相关的人都不行!”小九诧异嘲笑她,“去了一次刑部大牢你就怕成这样了?”白秋秋心有余悸,“真的,我特别怕那样的环境,太让人绝望,刑部的绝对不行。” “我可不希望我的夫君每日回家身上都带着死气,坚决不要。” “好啦,不要刑部就不要刑部的,我让师傅也帮你留意,免得婶婶急的都快给我写信了。” “好吧。” 裴凤卿岑今生一同进了长公主府,问明白了下人,长公主不在屋子里,而在后山。后山有一处独立小院,那是长公主专门雕玉雕的地方,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绝对的安静。裴凤卿熟门熟路的带着岑今生钻进林内走小路。 出了香樟林就连湖边坐了两个姑娘。 裴凤卿一眼就看到了小九。 “小九。” 清润带笑的声音响起,小九惊喜回头。 “哥哥。” 起身,几步走到裴凤卿身边,欢快道:“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不是说晚上才过来用膳么?”裴凤卿很喜欢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模样,声音柔极了,“来找姑姑有事。”小九一顿,然后下意识撒娇,“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岑今生:“咳!” 这里还有个活人,九阳郡主你真的看不到么! 只要裴凤卿出现,小九眼里心里都只有裴凤卿,是真的没看到一旁的岑今生,被他一咳,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羞红了脸颊,躲在了裴凤卿身上不好意思见人。裴凤卿上前一步挡住了岑今生的狗眼,自己的姑娘怎能让别人看! 摸了摸小九的头,“我去姑姑那边一趟,等会回来看你。” 裴凤卿带着岑今生继续往后山走,小九拍了拍脸颊,丢死人了!白秋秋倒是见怪不怪,只看着两人的背影道:“那人是谁,看容貌还未及冠吧?这么小就跟着六皇子做事了?” 耳力非常好的岑今生:…… 停下脚步,“那姑娘谁家的?”裴凤卿忍笑,“怎么,看对眼了?”岑今生严肃。“对不对眼现在还不知道,但我非常迫切的想让她知道,我不小,一点都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 有点卡文,迟了几分钟,太晚了我直接睡了哈,留言明天回,爱你们哟mua~ 第103章 隐心扶着柳贵妃自柔云殿侧门径直转入竹林小道,柔云殿后方竹林绵延青翠欲滴, 但显然主仆二人都无心欣赏, 目标一致的往一个方向急走, 柳云柔精致妆容都掩不住眉眼的焦急, 隐心道:“娘娘,会有好事的, 您别太担心。” 声音微颤,是自己都不能掩饰住的慌忙。 柳云柔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赶路, 泥泞污了绣花鞋也全然不介意。 主仆两在竹林间穿梭片刻, 走过青苔石路,尽头是一处平坦空地,而长公主正等在那里,柳云柔一看苏三娘严肃的神情心中就一个咯噔,脚步一顿,深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几步上前, 声音颤抖。 “我,我的家人查到了吗?” 美艳的脸再无一丝妩媚, 只有忐忑小心。 苏三娘看着柳云柔。 是可惜了, 柳家那样忠烈的人家,虽无男丁一路青云,但绝对是忠心耿耿的一家人,竟就因为无意得罪了皇后的弟弟, 就被按上了投敌的罪名,天可怜见,柳督军当时上阵杀敌永远都是冲在前线的…… 柳家三个壮男男丁全部战死沙场。 家眷亲族还逃不过,全部流放摄沙海,摄沙海终年炎热无比,缺水而死的人每年数万。 看着柳云柔的眼睛,苏三娘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苏三娘这个模样,柳云柔大抵也猜到了结果,身体晃了晃脸色泛白,隐心连忙双手把她扶着,低声道:“娘娘。”柳云柔闭眼稳了稳神,片刻后眼神坚定,“说吧。” 苏三娘道:“今生沿着当年柳家被流放的路线一路探听了过去。” “你爹你娘在路上就因疾病死亡了。” “娘娘!” 柳云柔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双目发白,整个人都软了,爹娘在路上就病死了!大伯三叔大哥都死在了战场上,爹爹重伤归来连修养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发放摄沙海,就因为无意间得罪了皇后的弟弟! 这样的国,为何要忠! 这样的君,为何要从! 苏三娘也跟着扶着满目悲怆的柳云柔,道:“但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不敢耽误,“今生找到了你父母的埋骨地,亡者他不敢擅动,已命人重新修建照看了。”柳云柔紧紧抓着隐心的手,手背青筋直冒。 “多谢岑小哥了。” 苏三娘道:“你要把你父母移回祖地归宗吗?”柳云柔摇头,美目暗沉,“回移回去,不过不是现在,我一定要陈家不得好死,一定要洗刷当年的冤屈,要让爹娘光明正大的回来!” 同样是女人,虽然苏三娘没有经过柳云柔的家破人亡,但看她在宫里整日笑迎仇人就知她心中的仇恨有多深,“放心,会有那一天的。”柳云柔点头,又道:“其他人,都已亡故了是吗?”当年被发配摄沙海,老的老少的少,况且柳家当年虽不是太盛,到底是官家人,也是没有吃过苦头的。 从未吃过苦的人去到那样累人的地方,结局可想而知。 苏三娘道:“今生已经尽力了,他在摄沙海查了一年,没有活口,而埋骨地也只发现你的婶婶,小妹嫂子的,其他人,都没找到。” 婶婶小妹嫂子…… 当年的事一一在脑中浮现,家中的欢声笑语一夕间崩塌,还没从亲人战亡的悲痛中走出来,转眼间全家人都被判了罪,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弟无意间撞见了陈老三强抢民女而已!柳云柔闭眼。 “我能做什么?” “当年的血泪,我一定要陈家千倍的还我!” 苏三娘安慰了柳云柔的情绪几句,又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柳云柔点头示意记住了,又道:“其他人我不管,但是陈老三一定要留给我,我要亲手送他上路。”苏三娘点头,“安心,这一天很快了。” 当年的血债,该讨利息了。 裴珍珠现在又开心又闹心。 今天云舒放榜,小九得了头名牡丹,秋秋得了次名芍药,虽然自己没进头七,但也是榜上有名呀!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已经很是满足。谁知回到王府后,不仅管家,就连爹爹娘亲都若有似无的在安慰自己! 自己真的没有觉得失落呀,好姐们难道就一定要一起拿头名么! 若只是口头安慰也就罢了,偏生她们的安慰都是送吃食来!不仅爹娘,就连还在军营受罚的两个哥哥都派人送来了栗子鸡考鹿肉!裴珍珠艰难的看着满桌子的吃食,道道都在阻挡自己和谢君泽的将来! 艰难挪开眼神,鼻尖还充斥着香味! 索性起身,寻了马鞭骑了小红马就跑了出去。 胡乱出门又找不到去处,小九和秋秋那边说不定在庆祝呢,要是自己这会子过去,又得被安慰一通,不行,不能过去,那去哪呢?裴珍珠骑在马上任意晃荡,不知不觉又走向了刑部的路,回神时,刑部大牢已经近在眼前。 裴珍珠一巴掌拍向了马头。 “这是你家是不,随便乱走你都能走到这里来!” 小红马呲牙,不满扬蹄。 你自己拉的绳子还赖我了? “呀,你还骄傲上了?”裴珍珠拽着马耳朵就是一通□□,“赶紧掉头,被秋秋知道又得生气了,快走快走。” 谢君泽奉裴奉卿之命调查陈家私君的事情,谁知皇后今天又自己作死,皇上自己下令要查陈家了。这确实是省事了不少,但先前的布置得作废了,得重新布置,要不着痕迹的把皇上的人引过去,又得把前面调查的痕迹全部抹掉。 谢君泽回了一趟刑部重新部署了一番,刚跨马出刑部就看到了那个打乱自己内心的姑娘。 谢君泽端座马上,手中缰绳渐渐握紧,看着不远处裴珍珠的背影。珍珠虽生的圆润,但真的十分可爱,白白嫩嫩的包子脸,笑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十分讨喜,虽然她性子有些可恶,但不相识的人第一眼初见,对她是绝对没有防备心的。 五官生的十分和善。 暖阳下珍珠长发铺了一背,发间的粉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摆,说不出的轻灵。 谢君泽右手慢慢覆上心脏处,那里的跳动一声比一声响,快按捺不住了。 不过一个时辰,岑今生就拿到了白秋秋事无巨细的调查,就连丫头五岁还在尿床的时候都已经查清楚了,岑今生要的事无巨细,所以呈上来的就是厚厚一叠,比一本书还厚。副手诧异,“大人,这白家姑娘怎么了?” 江南白家一直很太平呀。 岑今生快速翻动手中资料,挑眉没个正经。 “我看上她了。” 副手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大人慎重,这江南白家和殿下走的很近,您可不能再糟蹋人姑娘,殿下不会放过你的!”岑今生反手就是一本书摔了过去,“好好用词,什么叫糟蹋?大爷我现在还是雏,我糟蹋谁了?!” 副手振振有词。 “又是身体上才算糟蹋,精神也算是糟蹋呀!殿下给您保了三次媒,那三个姑娘,就算有什么不好,那也是姑娘呀,您不要,好好说殿下难道还不允?非要折腾些损点子让人家姑娘下不来台,这不是糟蹋是什么?” 岑今生丝毫不觉得惭愧。 “她们若坦坦荡荡,我上哪找损点子去了?” “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岑今生一目十行的看着白秋秋的资料,慢慢的,脸上的漫不经心变成了严肃,办案的思绪不知不觉就涌了上来。从资料上来,这姑娘年幼时那叫一个没心没肺,除了吃就玩乐,很简单的一个姑娘。 可今日看来,她虽年岁不大,但眉目间比九阳郡主娇憨少了不少,沉稳一分又一分,这显然不是一个受宠的姑娘家该有的,而且她才十四。白家嫡女就她一个,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宠爱她,为何她会在这个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沉稳? 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眉目越来越严肃。 岑今生过目不忘,翻完这厚厚一叠也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眉心紧锁,食指无意识的桌上轻敲。副手跟了岑今生许多年,知他这个习惯是办案时才有的动作,不由轻声道:“大人,难道白家真出事了?” 不对阿,这江南白家和殿下很亲近,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才是。 岑今生不言,只想着看到的资料。 原来的情伤呀,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下子就长大了…… 许久后岑今生突然道:“把易容的东西给我拿过来。”岑今生随时伪装易容副手都已习惯,虽然问话没有得到答案,但他神色严肃似办大案,副手不敢耽误,片刻就搬回了一个箱子。岑今生打开箱子一通翻找。 一刻钟后,副手嘴角抽搐的看着岑今生嘴上的两撇小胡子。 吞了吞口水,“大人,这是做甚?” 岑今生道:“怎么样,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成熟稳重多了?像三十多岁的人不?”这哪里是要办大案,分明又来损点子了!副手面无表情,“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娃娃!”岑今生一脚踹了过去,“瞎说什么实话!” 将胡子撕开又埋头在箱子一通翻找。 得快点呀,不然等她真瘦下来肉感就不好了,不能瘦不能瘦,现在这样多好! 今天家里两个姑娘都考上了好成绩,张妈妈乐不可支,和苏妈妈一道给两个姑娘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苏三娘那边自然也派人去十三王府传了话,但十三王爷那边说不过来了,还派妈妈问了两次,难道珍珠那丫头吃味了? 十三王爷语焉不详的,只说珍珠出门了。 所以,还真是吃味了? 哎呀,这不像珍珠的作风呀? 苏三娘问了小九和秋秋,两人仔细回想了,均摇头,“没有呢,珍珠很正常。”顿了顿,小九犹豫道:“大约十三叔和王妃乱想吧?”苏三娘想了想,就那个丫头没心没肺的,这个可能还真有! 点头道:“行吧行吧,把吃的分两份给珍珠丫头留着,明儿让她再过来。” 长公主府今天的晚膳,不仅裴凤卿来了,就连秋秋的哥哥白秋鳞也到了,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未来的夫君,也不分桌,就一起坐了,反正白秋鳞也是看着小九长大的。 白秋鳞举杯。 “小九,恭喜你这次得了头名,牡丹花很秤你。” 白秋鳞已快二十,也已娶亲,年少时和秋秋的吵吵闹闹已经完全不见了,现在体态虽丰,但神情已不再胡闹,整个人沉稳不少。小九笑着举起面前的桃花酒,酒色艳红摇摇晃晃,“谢谢白家哥哥。” 白秋鳞笑了笑,和小九喝完一杯才看向自家妹妹。 笑道:“你得了芍药花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江南,信鸽大约已经到了,娘知道了肯定高兴。”白秋秋骄傲的扬了扬小下巴,“那是,我一定是娘的骄傲。”皱了皱鼻子又道:“就得传回去,打那些人的脸!” 白家是江南的土霸王,白秋秋从来都是被恭维的。 但哪里都不缺小人,这次江南姑娘报考云舒的不少,所有人都知道白秋秋会考云舒,酸话自然就传了出来,什么白家姑娘心比天高,在江南人人都捧着你,去了京城难道还能有这待遇?这是不可能的。 这次自己拿了第二名,看谁还有话说! 白家父子都知秋秋近几年很努力,只当她是一下子长大了,又欣慰又心疼,叹道:“你是个好样的,哥哥以你为荣。” 白秋鳞这话说的太暖心,秋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红了红脸,嗔道:“小时候不知道谁和我天天打架来着,现在都能说出以我为荣的话了?”白秋鳞还是常态,并不尴尬,“我妹妹这样出色,我怎么不能以你为荣了?” “都是小时候的混罢了,哪里还记这么久?” 人大了,性子自然也就变了,哥哥现在很沉稳,不像当初的混账娃娃了。或许是酒意,白秋秋微微红了眼,快速眨了眨,低头给他夹菜,“也别光喝酒,吃点菜垫垫胃,喝多了回去,嫂嫂又得骂了。” 白秋鳞欣然点头。 “不愧是我妹妹,就是心细。”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 白秋秋嗔他一眼,“便宜谁?没影的事情你现在说什么?快吃你的菜。”白秋鳞睁眼,“哪里没影的事,很快了!” “什么?” “娘来信了,她也起身来京城了,信刚到,我忘记跟你说了。” “娘来京城做什么?” “你的婚事呗。” 白秋鳞理所当然道:“你考上了云舒自然在京城呆的,娘这次带着江南适龄男儿的画册过来,还顺便在京城这边相看一番,放心,派了许多人悄悄打听,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诶,我发现儿子好像没上线了 第104章 白秋秋也被这件事给惊到了,桃花酒几杯下肚, 头也有些晕眩, “娘过来了, 那江南的事情怎么办?”白秋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这个时候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最重要了,家中的事自然有人料理, 居然还担心这个。” “偌大个白家,离了娘就散了?” 白秋秋有些晕乎乎了,她的酒量实在不太好, 喃喃应了一声, 双眼都迷离。白秋鳞不理这个醉丫头,转头看着苏三娘,有些尴尬道:“虽然这话我来说有些不好意思,但娘确实说了,能否请您帮忙留意一下?” 白家和苏三娘也是老相识了,小九幼年还曾在白家住过一年。如果由白夫人来说自然没什么, 但让白秋鳞一个大男人来说就有些尴尬了。 苏三娘道:“这有什么, 让你娘放心,等她过来时, 我保准给她几个人选让她自己挑。” “劳您费心了。” 酒正浓兴正高, 苏三娘和白秋鳞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说了起来,裴凤卿看向小九,她正低头询问秋秋的情况,似怕她醉狠了, 如画的侧脸染了点点嫣红,下垂的额发半掩温婉,不由浅笑。丫头当年一沾酒就醉,现在年岁大了,倒有了几分酒量了。 小九似有感抬头然后就撞进了一双春波满溢的凤眸里。 酒惑人心智,小九只觉得哥哥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的都让人移不开眼,繁花盛景都抵不过他的眼眸,怎么就那么好看呢?多年陪伴,小九还是看痴了,或许是酒意上涌了,只看着裴凤卿痴痴的笑。 丫头醉了。 裴凤卿亦弯唇浅笑,眉眼布满了温情。 苏三娘酒量好,这时候正在兴头上,神志也还清醒,本是分神看一眼秋丫头怎么样了,谁知侧眼就看到正傻乎乎对视的二人,直接翻了一个白眼,道:“苏妈,把秋丫头挪回屋子去,已经醉了。” 白秋秋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你,还有你!” “从我面前消失!” 一只手指着一个。 小九傻乎乎的看着苏三娘白嫩的指尖,喃喃喊冤,“师傅,我怎么了?”说话都有些迷糊了,苏三娘不耐和她说话,对着裴凤卿道:“赶紧带走!”裴凤卿忍笑,起身,将小九抱进怀里,小丫头自然环上了裴凤卿的腰,只是眼还看着苏三娘,似在要一个说法。 苏三娘不理她,只喝酒。 裴凤卿拥着小九往外走,丫头有些醉了,想带她去园子里走走,长公主府内有一处月湖,月牙形碧波浅浅,今日弯月高挂,又合景又合名。两人刚走到门口,后面苏三娘凉凉的声音传来。 “有些人呐,以为抓住了心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你还赞美了秋丫头几句呢,有些人哦,别说送东西了,连好话都没一句!” 小九瞬间瞪眼直起身子看裴凤卿。 裴凤卿无奈苦笑。 裴凤卿半抱半揽将小九带到了月湖,今夜天公作美弯月高挂,倒影挂在水中波光粼粼,裴凤卿带着小九走上了湖上的玉栏拱桥,月华下白桥熠熠生辉。小九似是酒醒的,身板直直的,仰头看着裴凤卿。 烟波大眼又亮又漂亮,细看却是迷离。 裴凤卿捏了捏小九雪白的鼻尖,声音低笑。 “想什么呢?” 伸手拉着裴凤卿的衣袖,有些委屈。 “白家哥哥都夸了秋秋,我还拿了头名。” 小姑娘声音软乎呼气微带酒香,佳人在怀,裴凤卿眸色一深,低头就噙住了小九柔嫩的唇肉,小九闷哼一声,余下的声音就全被裴凤卿吞进了肚子,身子越来越软,连裴凤卿的脖子都勾不住了,整个人都瘫在了裴凤卿怀里。 夜风拂过,月华碎了一地,银鳞闪烁。 小九迷糊间,只听得裴凤卿声音低沉,浅喃道:“我送你举案齐眉可好?”唇瓣不停在被啃咬,小九都无法去分神想举案齐眉怎么送了,整个人都陷入了裴凤卿的温情里。 两人在月湖黏糊了许久,久到夜风都有些凉意了裴凤卿才将小九送回了她的屋子,沾染了酒气和凉意,小九有些不耐,张妈妈早已准备了热水,同裴凤卿说了一声,小九就去后面沐浴了。 小九的院子也连了一处温泉汤,四四方方的白玉池,氤氲泉水自上方黑石青鸢口中流出,汤水盖住肩膀的那一刻,小九舒服的叹了一声。 微凉入汤泉,真是人生最舒服的享受了。 酒气已渐渐散去,神智依然有些涣散,闭上眼,就这么睡了起来,双颊泛红。 小九沐浴不喜人近身伺候,张妈妈知她今天吃了酒,算着她平日沐浴的时辰,等了片刻还没动静,就走过甬道来到汤池旁边。一看就笑了,好家伙,都睡出红晕来了。 “姑娘。” 上前轻拍小九脸蛋。 “可不能在这睡,咱回屋罢?” 张妈妈唤了几声才把小九唤醒,迷糊一小会终于回神,身子都泡红了,也不敢再继续泡着了,起身。张妈妈用细棉布将小九的长发包裹起来,小九自行穿戴衣裳,系好云鬓碎花丹青肚兜,不经意低头就看到了沟壑,小九下意识的看形状,还真的像桃子…… !!! 自己在想什么,都是哥哥那个流氓闹的! 快速套上月牙云暖长裙,急得腰带都绑乱了,张妈妈刚弄好小九的长发,错眼就看到小九的手忙脚乱,忙伸手去帮忙,口里还道:“姑娘急什么,又没事等着你去做。” 小九拍了拍脸,幸好脸本就被泡红了。 “有些热了,想出去了。” 听到这话张妈妈也加快了速度将小九收拾好。 谁知,一回到屋子就看到正坐在灯下看书的裴凤卿。 小九沐浴的功夫,裴凤卿也换了一身衣裳,绛紫云纹广袖长袍微缩,露出白如玉的手腕,烛光下眉眼都添了温暖的碎金,小九这时神志已经清醒,上前,轻声道:“夜深了,哥哥该去歇息了,明儿还要上早朝呢。” 裴凤卿起身,高大的身子将小九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中。 伸手,接过了张妈妈手里的棉帕。 张妈妈识趣出门,还体贴的带上了门。男女七岁不同席?姑娘可是六皇子带大的,还要在意这些?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别说她两迟早都要成婚的,就姑娘也是乐意的,再说了,六皇子是知根知底的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妈妈并不会自找没趣。 裴凤卿牵着小九在梳妆镜前坐好,小九看着镜中的裴凤卿,见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长发,泛着湿气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凉意渐渐蔓延,可这凉意还没传进心里就被裴凤卿的动作弄的头皮都酥麻了起来。 裴凤卿取过案台上了玉梳为小九梳发。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明明张妈妈平日做过无数次的,为什么这次…… 小九吞了吞口水,紧紧看着镜中的裴凤卿,目光一寸一寸描绘过他的容颜,感受着他的指尖在自己发间划过。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声音微颤,“哥哥,这是你送我的举案齐眉吗?” 裴凤卿浅笑却不答话,专注为小九梳头,见状,小九也不再开口,静静感受这一刻。三千青丝梳毕,裴凤卿放下玉梳,拿起了案前的一个盒子。跟着他的动作,小九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没见过这个盒子? 绛紫鎏金粉石点缀的精巧小盒。 裴凤卿打开,里面是三槲螺子黛,色偏青却带灰光,这样颜色的螺子黛小九亦是第一次见,不由细看。裴凤卿温声道:“这是孑罗国新晋的贡品,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螺子黛并不贵重,家家女儿都备着它来添颜色。 难得是颜色。 虽已净脸,但小九还是跃跃欲试,还没试过这样的眉色呢。 正欲开口下巴却被人捏住,疑惑抬眼,裴凤卿已弯身俊脸近在咫尺,不由屏住了呼吸,裴凤卿越凑越近,呼吸间的温热已入了自己鼻口,不敢看他的眼,视线一垂就挺在了他的唇瓣上,裴凤卿唇形依旧完美,上薄下微厚,尝起来软软的,一如他身上的好闻气息。 “小九,你这般看着我,我会按捺不住的。” 低沉男音浅笑,小九一下子羞红了脸,抬眼瞪了裴凤卿一眼,裴凤卿低笑,低头在她唇边浅啄了一下,小姑娘的脸更红了,烟波大眼似也添上了风情,裴凤卿却在这时微微起身,拿起了螺子黛。 诶? 小九刚猜到裴凤卿要做什么时,眉上已传来了痒意。 又诧异又震惊,哥哥怎么会描眉的?又不敢乱动,万一他描偏了怎么办?僵在位置上,连呼吸都稳住了,好容易等到一声“好了”小九直接转身看向了梳妆镜,甚至身子微微前倾,就怕裴凤卿把自己画丑了。 然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小九本身眉形就生的十分好,自眼头略深起,新月绕过眼尾入鬓,现在眉色灰中微卿,比青黛更衬肤白了。准确来说,裴凤卿并微画眉,只是浅淡一层描眉,不似一般有型,却让人觉得更好看了。 小九还看着镜中的自己。 裴凤卿弯身,耳朵抵着耳朵和她一同入镜,小九看着镜中的裴凤卿,裴凤卿也看着镜中的小九。低沉的男音的带着丝丝遗憾。 “这样的举案齐眉本来晨晓伴随,只我不忍扰了你的清梦。” 侧头看着小九。 “有遗憾的齐眉,你可还喜欢?” 小九亦侧首,亲昵的和裴凤卿鼻尖蹭着鼻尖,烟波大眼碎满了星光。 “哥哥给的,我都喜欢,非常喜欢,十分喜欢,喜欢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裴凤卿双眸微微湿润,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急,欢喜似乎都溢出来了,长臂伸出将小九拥进怀里。 何其有幸遇到你,感激此生有你。 白秋秋是被口燥给渴醒的。 白秋秋每晚都有起来喝水的习惯,这次醉酒入眠,更觉口干舌燥,朦胧睁眼时只有床边一盏轻微烛台,四周静谧无深,早已夜深。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头晕脑胀,醉酒还没散去,眯着眼拉开珠帘,蹟鞋直线走向桌子。 秋秋同小九一般,不喜人近身伺候更不要人守夜。 侍女知她有晚上喝水的习惯,是以每次入睡前都在桌边温一炉热水。 提壶,倒水,灌入口中一气呵成,口中干燥缓解,白秋秋眯着眼回床榻,眼底余光突见一片细碎银色月华,窗户没关好?抬头。 然后…… “张轻礼?” 白秋秋痴了,怔怔的看着背着光的【张轻礼】。夜色太深,白秋秋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那一双精致惑人的桃花眼一如当年。月华撒在他的鬓间肩头,夜风拂过似要乘风归去。 白秋秋一步一步上前。 “一别数年,你终于愿入我的梦了吗?” 【张轻礼】不言,始终沉默。白秋秋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不敢再靠近,这是梦,近了梦就醒了,就隔着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张轻礼】,想靠近又不敢,目光中的小心翼翼那样明显,似乎一碰梦就醒了。 【张轻礼】初进这里时的笑意早已不见,早知她有情伤,却未想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小心那样明显,自己这样的作弄,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深呼一口气,正欲开口。 白秋秋偏了偏头,疑惑道:“张轻礼,你怎么变矮了?” 【张轻礼】:!!!! 声音深沉,“秋秋,你瘦了。” 秋秋一瞬间狂喜,连声音的刻意低沉也没发现。 “真的吗?!” 点头。 “也变丑了,胖些才好看。” 白秋秋:…… 这一定是个噩梦! “白姑娘,白姑娘,该起了。”侍女轻声低唤,白秋秋朦胧睁眼,天色已大良,彩色珠帘熠熠生辉,头还有些发胀,捂着头起身,沙哑着声音道:“什么时辰了?”侍女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道:“快午时了。” “头可还疼?解酒汤一直备着呢。” 白秋秋摇头,开始洗漱。 洗漱过后,神智也跟着回笼。 等等! 昨晚自己梦见了张轻礼? 而且他还说自己瘦了不好看?皱眉仔细回想昨晚的梦境,可却深想越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一抹深绿后自己就没记忆了?侍女看着白秋秋的神情,不由道:“白姑娘,头很疼么?” 侍女以为她神情深锁是头疼的缘故。 白秋秋摇头。 “记不得梦里发生的事情了。” 侍女笑道:“这本是长情,梦境本就是抓不住的东西,梦中深刻醒来就忘了,不过是一场梦,姑娘别想了。”白秋秋仔细回想,越发现越想越不清楚了,最后也就作罢不想了。 许多都模糊了,就最后那一抹碧绿沁入心骨。 是什么呢。 第105章 早朝过后,裴凤卿随着皇上来到了书房, 父子二人一人坐一人站, 皇上端坐上位垂首看奏折, 片刻后皇上看完奏折面浮满意之色, 抬头看向下方的裴凤卿。 裴凤卿青竹直立下方,视线半垂, 不急不缓似老僧入定。 皇上眸色中的满意渐褪,换上了复杂之色。这个儿子,回京后, 交代给他的事情他样样都办得十分出色, 现在老三被丢去了泰州,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立小六为太子。他是聪明,身为帝王该有的他都有。 可是…… 他和自己从不亲近。 老三是混账,哪怕是装的,至少在人前在自己面前,他都很孝顺。但是小六, 事情做的再好都不会求赏赐, 也从不和自己亲近,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底下。 现在只有两人在这里, 他还是这般守礼。 不是父子, 只是君臣。 心中情绪太过复杂,复杂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情绪渐缓,道:“这次初夏法事你监督的很圆润, 朕很满意。” 裴凤卿垂首,声音平静。 “这是儿臣该做的事情。” 每年初夏京城相国寺都会举办一场法事,祈祷夏盛时龙王爷恩泽大地,不让农民庄家缺水,不让江河干枯。相国寺本就是大周最鼎盛的寺庙,平日都是人流涌动,初夏祭这样的大事更是人满为患,官府每年都要派数百人维持次序,避免发生踩踏事件,而这次裴凤卿督办的就是这件事,没有出任何意外,圆满结束。 裴凤卿不冷不热,皇上也歇了和他说话的心思。 “虽说法事已经结束,但现在仍有不少信徒聚集,还是要小心为上。” 相国寺平日香火信徒就异常多,这次虽然法事已过,但不少从外地赶来的信徒都住在寺庙内,寺庙厢房早已满员,甚至山下的客栈也都住满了人。 裴凤卿点头。 “儿子省得。”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问一句答一句,从不多说话,似乎亲昵都没有!皇上在皱眉,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裴凤卿似丝毫没有察觉到皇上的不悦,垂首行礼,“儿子告退。”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皇上皱眉看着裴凤卿大步离开的背影,双眼神色闪烁不停,在裴凤卿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眼半眯,“等等。”裴凤卿停下脚步,身形立了立,转身,神色如常,嘴角上扬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皇上看着裴凤卿的【假笑】。 声音有些漂浮,“朕这边事多,暗查陈家的事情竟有些腾不开手了,这事,交给你来办如何?” 陈家明面上又没犯事,查,也只是暗地查访,只是牢牢管住了皇后和她宫中的人,不让他们给陈家通风报信而已。 皇上视线一错不错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亦和皇上对视,视线不闪不避。很快摇头,“这事儿臣办不了,父皇还是指其他人吧。”皇上又道:“那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裴凤卿还是摇头。 皇上:“为何不办也不肯推荐人?” 裴凤卿十分坦然老实。 “儿子要避嫌。” 目光依旧不闪避,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避讳。许久后皇上收回视线,声音低沉,“知道了,下去吧。”裴凤卿垂首,“儿子告退。”转身跨过门槛没了影踪。裴凤卿离去后,皇上并未处理政事,而且抱胸在座椅上细想。 亲自送上去的扳倒老三扳倒陈家的机会,小六还是不要? 裴凤卿出了书房,门口守着的侍卫太监们纷纷行礼,裴凤卿凤眸一扫,不见柳志的身影,眸色动了动,神色不变的离开。一路大道直走出宫,然后右拐走进一条胡同站在一处小院前,抬手,扣门。 一声重,两声轻,三响后院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柳志。 裴凤卿见他一脸焦急之色,一边进门一边直接道:“发生什么事了?”柳志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急道:“殿下,谢大人带了一队人去相国寺了。”裴凤卿:“谢君泽好好的带人去相国寺干什么?” 柳志:“皇上要查陈家的事,咱们的人大多抽了手留了线索,但谢大人还留了几个心腹在暗中监视,今早发现陈家私君大约有一半乔妆分散上了相国寺,谢大人见情况紧急,来不及通报您,直接过去了。” 陈家的私军去相国寺干什么? 这事肯定不简单! 裴凤卿也不再耽误,“我也过去,你通知岑今生带人过来,你马上回宫。” 柳志,“放心,皇上那边暂时还用不上奴才,不会被发现,只是殿下,陈家私军去相国寺这事肯定不简单!”现在初夏祭刚过,相国寺还人满为患,陈家肯定不安好心!柳志越想越担心,“有谢大人在那边也能安些心,殿下还是别去了吧?” 裴凤卿神色偏冷。 “管他是神是魔,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小九和白秋秋都是午膳时才出现在苏三娘的面前,苏三娘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两个面色都偏白神情有些怏怏,瞪了两人一眼,“还是年轻姑娘呢,还抵不过我这个老人家的酒量?”小九斜眼,谁家的老人昨晚喝了整整两天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的? “酒量天生的,哪里分老少了?” 小九入座,端起一杯温水递给秋秋,白秋秋也入座,接过直接灌了半杯,“再说了,您哪里老了?出去都说是姐姐,哪里知道是长一辈的人?” “秋秋就是会说话!” 苏三娘高兴了,然后笑咪咪道:“离云舒上学日还有两天,这两天你们打算怎么过呀?”小九正在净手,听到这话,拿了帕子擦了手,随口道:“还能做什么,就两日了,好好在家呆着呗。” 白秋秋也是点头赞同。 苏三娘柳眉一竖。 “两个年轻姑娘,天天就想着在家里呆着,你们的朝气呢?你们对得起你们这么好的年纪么?!”恨铁不成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年纪时,江南扬州都去好几趟呢,每日打马上山好不快活!” 小九:“不爱骑马。” 白秋秋:“不会骑马。” 苏三娘:…… 简直看不过去这两个懒丫头了! “吃过饭午睡后去找珍珠丫头,然后你们三一起去相国寺。”小九不乐意,这些日子风头太盛,每日门口都有许多不认识的人【闲逛】,除非必要,真的不想出门。“好端端去寺庙干什么?” 苏三娘瞪眼。 “去还愿!” “虽然当初你们都没去寺庙许愿,但心中肯定默默祈祷过,现在都考上了,难道不需要去还愿?”小九还要再挣扎,苏三娘再瞪眼,“而且马车只能坐到山脚,你们三都给我徒步上山!三个年纪姑娘,怕是骨头都硬了吧?” 白秋秋:“徒步上山要一个时辰!” 苏三娘微微一笑。 “有意见?” 小九白秋秋同时摇头,不敢看苏三娘眼中的杀气。柳三娘满意了,起筷。 “吃饭。” 岑今生骑马来到相国寺山脚下,缰绳微提,就这么坐在马车眺望通山路。相国寺香火鼎盛又是大周第一佛寺,上山路修的极为大方,巨大青石板铺路,可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上山。往常山路行人也多,但不像今日这般拥挤。 官兵隔三步站在道路中央,左侧行人右侧马车,一眼看过去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右侧的马车也是一辆接一辆,就岑今生观看的这一会功夫马车又排起了长龙,甚至有许多背着行礼的外地虔诚信徒上山。 岑今生的娃娃脸早已没了笑意,凝眉鹰目在许多人身上扫过,视线在许多长工打扮的人身上微顿,转瞬就收回了视线,侧首,在副手耳边说了几句,副手点头,又吩咐了下去,岑今生再不停顿,扬鞭上山。 裴凤卿站在山顶一处眺台俯视下方。 蜿蜒山路人流如长蛇,没有一处空地,心中不停思虑陈家到底要干什么?这件事是自己负责,若要闹事起事,该前两日才对,那时初夏祭,人比这多了一倍还不止,现在初夏祭已过,现在才有行动? 陈家早年是虎,近年是狼,狼,总喜欢谋定而后动。 如果是闹事,那图什么? 一半的私军都过来了,大约三百人左右,一旦闹出事,父皇彻底详查,这些人的身份一定瞒不住,陈家会坐这种事?这事一出,陈家都没了,还闹事? 所以,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裴凤卿眉心紧锁,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想到了但是没抓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殿下,您好端端的来这干什么?” 岑今生苦不堪言。 裴凤卿回头,就见岑今生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挪。这是一处天然的山舌,可以将山中山下的景致一眼望尽,只是四周丛林荆棘密布,是以很少有人来。草丛太深,挪太慢了,岑今生干脆单脚跳。 裴凤卿嗤笑。 “还当不当梁上君子了?” 昨晚岑今生是迫不得已离开长公主府的,离开的还颇为狼狈,跳墙的时候着急了,落地时把脚给崴了。岑今生苦笑,“殿下,您明知道是我,我又没什么坏心思,您让卫东来说一声我马上就走了。” “何必放狗呢!” 还是一群藏獒子,不然自己怎么会受伤的! 裴凤卿冷笑。 “放卫东干什么?他又打不过你,畜生就该用畜生对付。” 岑今生闭嘴,不敢有任何辩解。裴凤卿冷冷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山下,“你在下面看到了什么?”说起这事,岑今生也正了脸色,“平均十人左右就有一名长工或农民打扮的人,身形高大,面涂烟灰。” 每十个人身旁就有陈家的一名私军。 陈家到底要干什么? 岑今生道:“我吩咐了下人去抓两个来审问,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刑部的法子裴凤卿清楚,再硬的嘴都能撬开几分,勉强按捺住心中的隐隐不详等待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去吃饭 第106章 “谢君泽那边呢,你们联系上了没有?”谢君泽最先带了一队人到这边, 可到现在, 裴凤卿都还没见到他。两兄弟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岑今生点头, “我也还没见到他人,但看到他留下的标记了。” “说别担心他, 他正在调查,有消息很快就回来。” “恩。”裴凤卿点头,谢君泽进入刑部多年, 他办事很谨慎, 不会冒然冒进,这点是很放心的。 岑今生正要说话,却见裴凤卿突然转身望向来路,耳骨一动,也侧首看向来路,草丛荆棘飒飒作响。副手刚从草丛钻出来, 还没来得及拔头上沾着的刺骨就突觉一阵凉意, 抬眼,就见裴凤卿岑今生都看着自己。 明明无光毫不冷意就无端的觉得骨头都发寒了。 头皮一紧, 低头行礼。 “六皇子, 大人。” 裴凤卿收回视线,岑今生却直接冷了脸。来的太快了,就这么说一会的功夫几乎前后脚就到了,说明什么, 说明没问出来!“你们一群人,还审不出两个人?” 副手道:“随便抓的两个都被灌了哑药!” 岑今生冷脸:“嘴巴说不出手还可以写!” “手筋也被人挑断了!” 这明显就是废人了,私军被弄成了废人,这显然就是弃子了。陈家这次必须要闹出大动静,副手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其他人接着想法子审,他连忙过来回禀。 灌了哑药还挑断了手筋?精心培育的私家军就这么亲手毁掉?所以,陈家到底想干什么?岑今生看向裴凤卿,裴凤卿神色凝重,这一半的私军被当做了弃子,弃子能做什么?裴凤卿抬眸俯视下方。 长蛇依旧,人群长龙没有停歇。 每十个人左右就伴随着一名弃子? 裴凤卿眸色一定,扭头看着岑今生,“你们查出来的,陈家私军大约多少人?” 岑今生:“一千有余。” 一千有余,那就说明这条长龙里面混迹了五百人的弃子。相国寺香火太鼎盛,又有前几日的初夏祭,五百人,汇进人群根本不起眼。所以,五百人能做什么?初夏祭这件事是自己在管所有人都清楚。 如果五百人来找自己的麻烦,怎样才能达到最大效果? 裴凤卿突然心里一寒。 五百个人确实不起眼,那如果是五百个死人呢? 裴凤卿马上对着副手道:“吩咐下去,马上阻止人群上山,已经上山的也完全呆在原地不可随意行动。”从袖中掏出令牌扔给副手,“拿着我的牌子去京兆衙门,调出所有官兵抓陈家私军,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是!” 事况紧急,副手根本来不及问原因,拿了令牌马上飞速下山。 岑今生,“殿下您想到了什么?” 突然下令阻止上山又明目张胆的抓人,皇上那边怎么解释,未卜先知么? 裴凤卿脸色沉重。 “如果我没猜错,这五百人,已经是死人了。”伸手捏了捏鼻梁,“是我大意了,皇后陈家经营多年,就算父皇下令严管,也一定会有消息泄露出去的。”岑今生何其聪明,马上就想到了,也脸色一白,道:“您是说陈家要用这几百人【自杀】来给您闹事,又分散了皇上和您的注意力,又解决了私军的事情?” 裴凤卿应了一声。 何其丧心病狂! 用数百人的生命来解决目前的困境,果然不愧是狼! 岑今生脑子转的飞快,“既然他们口不能言手不能动,那一定是身上带了东西,我亲自去查,我已给师弟留了消息,他一有线索就会马上来找您,我先过去了!”裴凤卿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人命关天,一定要尽快。” 陈家私军死有余辜,可这里,全部都是百姓。 岑今生严肃领命。 “您放心。” 岑今生离去后,裴凤卿独在山巅,眸色中的沉重没有半分减少,突然抚上了心口,明明已经猜到陈家的打算还做了对策尽量减少伤亡,为什么心中的不详一点都没减少?陈家的打算已经分明,他们选在今日,也是因为初夏祭人太多皇上太重视,说明他们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又分散注意力。 可是,心中的不详越来越甚,浓密到踹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 相国寺半山腰祥云客栈,陈家现任家主站在客栈顶楼俯视下方盘山路,那里人头涌动长蛇缠绵,那里有自己多年精心培育的私军,倾注了多少心血,可如今,全部成了废人,还尸骨都保存不了! 裴凤卿。 今日的血债,老夫要你十倍千倍的还回来! “祖父。” 陈建霖上前,“那边已经开始抓人了,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动作了。”陈家主冷笑,“就是要他察觉,老夫倒要看看,皇上问起他要怎么说!”六皇子不是一向不参与党羽也不和三皇子为敌么?那就来解释解释,他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安顿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陈建霖亦是不忍。 “按照您的吩咐,所有有子嗣的将士,每个子嗣给了五千两也都送去了金陵。”五千两,不管供学子还是武徒都够寻常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了。听到他们的子嗣都安顿好了,陈家主心中好歹稍安了一些。 可忠心是五千两能换来的么?那些儿郎都是自愿的!!! 陈家主眼珠赤红,裴凤卿,你让我失了儿郎又损了钱财,而这一切,老夫都要在你身上找回来!看着山路上的长蛇,那里是满满的人群,这一切都是裴凤卿先挑起的,你们要怪,就怪他不给我们陈家留活路。 阎王爷那里,报他的名字吧! “动手。” 岑今生看着衣服夹层李的黑色灰沫,不用细闻就知道是什么,火药,居然是火药,陈家居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快,快去通知六皇子,立刻马上!”副手也没搜出来的东西吓到了,这么多人,火药? 腿都有些软了。 听到岑今生的怒喝,马上回神。 “是!” “搜出什么?” 裴凤卿的声音传来,人也跟着进入。 心中的不详实在太甚,甚至做不到静心等待结果,所以直接过来了,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岑今生的怒喝,连岑今生都压抑不住的惊恐,所以到底是什么? “火药,殿下,这些人的衣服夹层里面都是火药!” 裴凤卿身形一僵,死死看着被剪破的衣裳,那些黑色粉末塞满了整个夹层!裴凤卿心中暴怒冲天,好一个陈家,为了活命竟想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裴凤卿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暴怒压下去,心中快速思虑对应方法。 “依你所见,如果点火,这里面的火药,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岑今生刚才已计算清楚。 “携带者必死无疑,三步内的靠近者或许死或者重伤。” 裴凤卿又问。 “到现在为止,抓了多少人?” 岑今生道:“三百左右。” 三百左右?算上错抓的,真的大约只有两百。 “将山上所有群众都聚集在大殿广场,通知主持,说要圣水沐浴。” 相国寺有一处圣泉,终年水流不绝,夏不干涸冬不结冰。裴凤卿快速吩咐完,副手刚跑出去,他也跟着起身往外走,“殿下,您要去哪里?!”岑今生抓住了裴凤卿的手臂,裴凤卿回头,眼中沉怒满溢。 “自然去大殿广场。” “您不可以去!” “那些都是百姓,我一定要护着他们!陈家挑在初夏祭过后才闹事,说明他不敢把事情闹的太大,他只是想给我添麻烦又分散注意力而已,我站在那里,我看他有没有那个胆色取我的命!” 岑今生不松手,死死看着裴凤卿的双眼。裴凤卿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可无关其他,这么多人命,自己必须要去!亦看着岑今生的眼,认真道:“我不会放任百姓在我面前无辜丧命,我亦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信我。” 僵持片刻后岑今生松手。 “我和您一起去。” “这位小师傅,怎么突然就封路不准上山不准下山还不准四处走动了?”一名寻常妇人拉着一名小沙弥焦急询问,突然这样做,人群早已惶惶不安。小沙弥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佛号才道:“施主不必担心。” “封山一是因为人太多,二则是因为六皇子亲自上山了。” “六皇子现已在庙中。” “殿下亲临,鄙寺上下无声荣幸,是以方丈决定沐天恩,撒圣水。” “圣水!” 听到这话的百姓都激动了,浑然不顾刚才的不安,忙叠声问道。 “小师傅说的可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得到确定的消息,所有人都兴奋了。相国寺的圣水太出名,传闻可治百病百毒不侵,寻常千金难求,这次居然要广沐圣水!小沙弥又高声道:“请各位施主听从官兵调遣,排队有序进入广场,人人都有份,不要着急,安全为上。” 混在人群中的私军听到这个消息彼此对望。 六皇子要来,还要洒水,计策暴露了,现在要怎么办? 有几个人悄悄退出人群钻进林间小道,快去禀告家主!刚进密林就被人一脚踹倒,谢君泽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冷声道:“还有多少人在通风报信?”那人挣扎一番都死死被踩在脚底,半分都动弹不了。 “呸!” “有种就杀了我,六皇子的走狗,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谢君泽蹲下,抓着他的衣领,冷冷道:“希望你的嘴巴一直都这么硬。”青面阎王这个称号不是盖的,谢君泽冷眼看人时,眸色冰冷,比恶鬼还要恶鬼!那人心中一颤,还未开口就被谢君泽一个手刀给劈晕了。 提着衣领丢给旁人。 “带下去审。” “其他人全部分散搜查,任何方位都不要放过。” “是!” 裴凤卿同方丈站在高台之上,百姓纷纷下跪行礼,裴凤卿视线扫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一半已经进了广场,陈家敢不敢对自己下手?自己在这里,他们不敢动手,那剩下的一半还在进入的人呢? 低声吩咐。 “进快点。” “砰!” 巨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裴凤卿一下子跳下高台向外奔去。 “所有人不许离开!洒水!” 早已经准备好的和尚士兵提着水桶就开始往人身上泼,所有人都没有放过!巨大的声音响起,尖叫哭泣也随之而来,裴凤卿刚到殿门,脚步一顿,残肢炸了一地,周围数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鲜红尖叫让裴凤卿红了眼。 “所有人分开站,除非亲眷,否则不要站在一起!” “砰!”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 裴凤卿眼眸睁大,这次点火的竟然是一名妇人,一名寻常妇人!不仅是陈家的私君,还有他们的亲眷! 陈家陈家!!! 裴凤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出手,只要看着可疑的,全部都打晕。退后半步的岑今生也随之加入,士兵们亦是,只要看着可疑神色不对的,通通打晕再说!谢君泽回到这边的时候就看到裴凤卿岑今生在人群中四处飞跃,一眼就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不说话,腾空加入! 随着三人和士兵们的动作,爆炸声越来越频繁的响起! 残肢鲜血让人群的惊恐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即便裴凤卿亲口吩咐,即便有士兵镇压,人群还是眼见的骚动了起来,尖叫乱跑哭泣乱成了一锅粥! 谢君泽刚敲晕了一个准备点火的私军,不停歇的再次看人,然后动作一顿,差点被人群被挤倒,裴珍珠怎么会在这里!谢君泽想不想的直接飞身半空轻点向她飞了过去。裴珍珠亦是害怕,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太乱,所有人都挤散了,秋秋小九怎么样了?! 惊慌抬头,然后就看到谢君泽以天人之姿向自己飞来,嘴角上扬,“谢君泽!”谢君泽可没有裴珍珠的好心情,因为她旁人就有一个人似在掏火折子!全身力气都用上猛地向裴珍珠飞扑过去。 裴珍珠是被谢君泽整个人抱在怀里然后一路往后撞。 旁边数十人都被他的力气一路撞的往后退。 “砰!” 裴珍珠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巨响,只听得一声谢君泽一声闷哼然后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地,裴珍珠头皮一阵发麻,顾不得自己身下还压着人,颤声道:“谢君泽?谢君泽!” 谢君泽没有反应。 裴珍珠从他的怀里伸出手摸向他的后背,一片湿润。 眼泪瞬间飙出。 “谢君泽!” 声音凄厉尖锐,这样嘈杂的环境下都入了裴凤卿的耳,裴凤卿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望向声音来处,看到哭泣人时整个人都僵了,甚至被群众撞了几个踉跄也不知道,心跳停摆,呼吸停住。 珍珠在这。 小九,也在这? 巨大的恐惧瞬间缠满裴凤卿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接着写,晚上还有一章哦, 第107章 裴凤卿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谢君泽身边的,只怔怔的看着哭泣的裴珍珠, 根本不敢问, 小九是不是也在这。谢君泽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珍珠根本不敢去看, “小六哥哥,你快救救他, 我不要他死!” 珍珠的哀嚎将裴凤卿唤醒。 猛然回神,蹲下身子伸手检查谢君泽的伤势,仔细查看一番松了口气, “放心, 虽看着吓人,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太好了太好了,裴珍珠又哭又笑,用手帕小心擦谢君泽背上的伤口,血流的太多了,珍珠都不敢碰他的伤口只敢在周围轻触。 裴凤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祈求的看着裴珍珠。 “珍珠, 你告诉我,小九没有在这里。” 珍珠抬眼就撞进了裴凤卿的眼里, 从来都是淡定沉稳睿智的裴凤卿, 珍珠第一次在裴凤卿的眼里看到了祈求。 眼泪再次决堤。 “小九在这,秋秋也在,我们失散了!” 慢一步赶过来的岑今生听到这话也僵了僵。 秋秋也在? 裴凤卿眼中一阵晕眩,身子偏了偏就要倒地, 一直守在一旁的卫东连忙伸手扶住,“主子!”裴凤卿惊惧到瞳孔都有些涣散,卫东忙到:“主子您不能倒,郡主还等着您去救呢!” 小九! 裴凤卿一下子起身。 对,小九那样软那样小,她怎受得了这样场面,如果她身旁就有人点火了呢?对对对,不能倒,自己绝对不能倒。 “快,看能不能联系上顾云顾昊!” 双生子一直跟在小九身边,卫东和他们自有一套联系方式,卫东应声,裴凤卿起身,转身就要去找小九。 “皇子殿下!” 悲戚的声音响起,一名妇人跪行踉跄而来直接抱住了裴凤卿腿。 “殿下,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了求您了!” 妇人手中的孩童大约一岁出头,孩童满身鲜血,脸色很是苍白,有妇人开口,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上来。 “殿下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吧,殿下!” 裴凤卿双目有些怔然的看着那个孩子,又四顾周围哭泣的脸,所有人都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没有小九呢?袖中的手握成拳,许久后才嘶哑着声音开口。 “今生你和卫东一起去寻她们,这里交给我。” 皇上一个人在书房越想越觉得郁闷,连政事都无心处理,午休胡乱睡了一觉还是不得劲,最后索性去寻了柳贵妃。柳贵妃正在侍弄她的花草,浑然不觉得一国之尊在身边,偏生皇上就爱她这股自在劲,也很愿意跟她说心里话 ,在柳云柔这里心都会不自觉敞开。 大概,是因为她没把自己当皇上,而是当夫君吧。 听完皇上的话,柳云柔笑了。 美目似笑非笑的倪着皇上。 “这三皇子对您就孝顺,您又嫌他太功利激进,六皇子不理您吧,您又嫌他和您不够亲近。”好笑道:“您到底要如何?不如,臣妾每日去佛堂祈祷,让神佛开恩,让三皇子六皇子合为一体,您就满意了?” 也就柳贵妃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嘲笑皇上了。 皇上还就吃她这套。 虽事情没有得到解决,甚至连安慰都没有得到一句,但看到她浅笑嫣然心情就这样奇异的轻松了下来,正要说话,柳志脚步匆忙的从外面进来。 “皇上出事了!” 柳志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寻常小事根本就不会让他变了脸色,可现在柳志脸色苍白,浑身写满了焦急,皇上也正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 “相国寺发生□□,不少暴徒身上带满了火药,现在已经有人伤亡,六殿下也在那边!” 自己脚下竟然能发生这种事,还是在普度众生的寺庙?最后一句让皇上心都紧了。“胡闹!马上派人过去接手,让小六回来!”甚至来不及和柳贵妃说一声,直接快步往外走,柳贵妃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 强忍到皇上离开。 “隐心!” 隐心马上上前,柳贵妃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隐心点头,快速出去了。 而相国寺□□暂时平定,士兵们挨个检查衣物,裴凤卿确定这边不会再发生大的事情了,拔腿就跑去寻卫东岑今生。裴凤卿是在后山一处丛林找到他们的,不仅卫东岑今生,还有受伤的顾昊。 顾昊手臂被砍了一刀,大腿还有箭支。 “主子。” 顾昊一看到裴凤卿,知道他想知道什么,丝毫不敢耽误。 “我们护着姑娘从人群中出来,本想在后山呆一会等人群散尽,结果我们遭到了陈家的伏击,我诱敌,顾云带着姑娘进山了!” 裴凤卿闻言看向顾昊身后。 相国寺所在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个山脉,山峰绵延数千里,举目远眺,绿意蔓延无尽头。裴凤卿第一次生出了茫然,这样要怎么找?转瞬又强稳心神,自己都不自己怎么找,敌人也是! 而且还有顾云在她身边,她会没事的,她一定没事的。 “再调人,搜山!” 顾云顾昊是从小就跟在裴凤卿身边的,裴凤卿自然知道顾云的标记,顺着顾昊指的方向就进了山,身后脚步声跟着传来,裴凤卿头也不回,“今生你回去处理后事,君泽已经倒下了,后续一切还得靠你。” “不要,我要跟着你。” 岑今生拒绝。 裴凤卿回头,严肃,“现在陈家自顾不暇,善后都来不及,顾不上我。”皱眉,“回去,秋秋还不知道在哪,你要去找她。”岑今生脚步一顿,想起了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心中挣扎闪过,裴凤卿没给他选择的机会,直接钻进了丛林。 小九,要等我,千万要等我! 小九醒来时,正身处一个深坑里,坑太深,上面的阳光投射下来只有一个小点。小九挣扎起身,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直接爬了过去,“顾云顾云,你怎么样,醒醒!”顾云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借着昏暗的光,小九检查他的伤势。 刚才顾云护着自己逃跑,背后被射了两箭,身上也重了一刀,伤口直接用衣服缠住,勉强止住了血,但他现在面无血色还起了高热,显然他必须马上得到救治! 怎么办? 小九抬头望向上面,这个坑太深,自己一个人很难爬上去,就算爬上去了,如果还有追兵,一个人肯定抵挡不了,可不上去,又该怎么找出路?顿了顿,收回视线,看向了前面的一片昏暗。 虽暗,还勉强可以视物,这不是坑,而是一个山洞,前面有一条可通人的石缝,或许是希望,或许是山壁。小九很快就做了决定,将顾云放好,又盖了些枯叶在他身上,拿着从他身上的火折子起身。 顾云把自己护的很好,除了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一些其他再无一点伤痕,而他已经遍体鳞伤。顾云需要救治,不可以耽误,不要怕,你可以的,只要出去了,就算一时找不到人求救,采草药也是可以的,不要怕。 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以从正中渐渐转到了西斜,裴凤卿的耐心早已告诫,勉强按捺住的担心也压不住了,顾云的记号断了,这里全是山,要怎么找! “小九!” 裴凤卿一边走一边喊。 脚步从利索变为踉跄,声音从清朗变为嘶哑。 “小九!” 荆棘划过衣裳,倒刺穿过手心,裴凤卿浑然不觉,不满疲惫双唇干枯发裂,裴凤卿还是顺着心中的方向往前走,除了树还是树,小九你为什么不出现,你在惩罚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吗,你出来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 你出来阿! “主子!” 卫东道:“皇上发了三道急令,让您即刻回宫。” 裴凤卿浑然不觉,挥开卫东的手就继续踉跄前行。 “小九!” 卫东上前抓住了裴凤卿的手,裴凤卿一瞬间回头,目光癫狂。卫东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殿下,已经派了三千精兵搜山,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您,您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知道您很急,但身子不得不顾。” “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才能继续找姑娘,一刻钟,只要您休息一刻钟,喝些水用些吃食,我一定不拦您!” 裴凤卿眼神逐渐恢复正常,顿了顿,一把抓过卫东的水囊,仰头灌了半壶,递给卫东,声音平静,“你觉得我现在能吃进去东西?”卫东如何不知,姑娘还生死不知,主子又怎么可能停下步伐? 可真的不能这样找啊! 裴凤卿不看卫东,绕过他,继续前行。 “小九,你在哪,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山林中始终回响着沙哑的呼喊,而也一直都没人回应他。太阳已经彻底西沉,裴凤卿的嗓子也彻底发不出声音,但他丝毫不顾火辣的嗓子,甚至还用气音喊。 “小九,小九,小九……” 入夜,林中彻底昏暗,裴凤卿几乎是靠毅力在支撑,卫东一直陪在他身侧,随时预备接人。只顾着看裴凤卿,没注意自己脚下,一个落空,人就直接摔了下去!裴凤卿瞬间回头就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拿起一旁的石块在石头上敲打。 卫东,你怎么样? 下面没有任何反应,裴凤卿刚皱眉,卫东惊喜的声音传来。 “主子,顾云在这!!!” 顾云?小九! 裴凤卿双眸发亮,想也不想的跳了下去。 裴凤卿刚落定,卫东的马上道:“这里只有顾云,但他的伤势被临时收拾好了,那边还有石缝,姑娘可能找出路去了。” 裴凤卿想也不想的钻进了石缝。 小九顺着石缝也不知道蜿蜒行走了多久,最后终于看到一个洞口,惊喜上前,然后就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一具白森森的人骨就躺在那里。 人骨维持手指上前的姿势,似乎是在爬,但不知为何,好不容易爬到了出口他却死了。 小九双目无神的看着那个骷髅头,被吓得连气都不敢出。许久之后,才鞠了鞠躬,迈着僵硬的腿进了洞口,除了这个洞口周围全是山壁,只有这里能走。然后,这一条密道,而是一条人骨铺出的路。 所有人都朝着小九来时的方向。 似乎极力想要逃脱,似乎里面是噩梦。 小九麻木的在甬道里前行,双目无神,浑身绷紧到了极限,一点轻微响动都能把她吓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腿僵也不知累,也许一刻钟也许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人骨甬道的尽头,那里是一处彻底封死的石门。 小九看着那处石门,回头是那一条人骨甬道。 现在回头? 对,该回头的,顾云还躺在那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醒了没,是不是在担心自己,或者,万一有追兵或者猛兽发现那个坑了呢?对,要回去的,要回去的,快迈腿呀!心中不停鼓励,可始终迈不动腿。 这条甬道太吓人了! 小九心里彻底崩溃,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怎么办。 哥哥你快来救我,这里太吓人了,哥哥你在哪里,哥哥我好想你。 知道小九的去向,裴凤卿似乎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在石缝里急速奔跑。这条石缝没有岔路,裴凤卿也看到了那个洞口,还有那具人骨。裴凤卿自然不惧死人,但却脸色一变,这四周无路,如果小九真的来过这里,那她一定进去了。 想也不想的跑进去。 丫头胆子那样小,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了! 越害怕就越要看,小九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脚边的骷髅头,昏暗烛光下,空洞的双眼,森白的骨头深深刺激着小九,他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自己一口,话本子里的走石,不包括白骨吧? 他们都没血肉了,起不来的吧? 颤抖着手撑着石壁起身,对,他们起不来,他们已经死透了,你要回去,顾云还在等你,他为了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昏迷着,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你不可以这么懦弱,周青瑶,快出去! 小九闭眼,迈脚。 身子彻底僵住,不可置信望着来路,是什么声音,什么人过来了?这条甬道就一人宽,身后是被封住的石门,根本就没有躲避的地方,声音越来越近,小九弯身捡起一块碎石,定定看着来路。 是人,是鬼,是猛兽? 看到来人那一刻,小九的眼泪终于决堤。 “哥哥!” 裴凤卿看到小九的瞬间就冲上去把她抱进了怀里,死死的抱着,似要把她镶进骨子里。 第108章 昏暗的甬道里两人紧紧相拥,小九悬在外面的心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血液不再冰冷, 身子开始回暖, 紧紧抱着裴凤卿, “哥哥,我好怕, 幸好你来了。”裴凤卿不说话,只是将小九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头埋在她的肩胛处。 良久后小九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哥哥, 你哭了?” 脖颈间传来湿润。 沙哑气音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小九双眸忽得瞪大,一下子从裴凤卿怀里起身,看着裴凤卿泛红湿润的眼,看着他头发散乱衣裳破坏,看着他满脸疲惫, 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你的嗓子怎么了?” “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对不起, 我早该想到你可能也在。” “对不起, 这么晚才找到你。” “对不起……” “不要说了!”小九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声音似有人在他的嗓子里塞了一堆又一堆的沙般。“你的嗓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主子找了您大半天,一直在喊。” 回答的是后面追上来的卫东,不仅是卫东, 他还带了一队人过来,顾云已被送上去疗伤了。闲人太多,小九有好多的话想跟裴凤卿说却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裴凤卿亦是用力回握。 人群塞满了甬道,手中的火把也照亮了四周,小九偎着裴凤卿,现在才看仔细看四周。 卫东等人也在举目查看。 这与其说是一条甬道,不如说是一条手挖的密道,四周,上方,都是很清晰的人手爪印。再看这些人骨的朝向姿势,大约也清楚了,是一群困在这里的人,用手挖出了一条通道,只可惜,没人坚持到最后。 这一条甬道漫长,粗略算下来,几十具人骨是一定的。 那么,石门之后是什么,又是谁,把几十个人困在深山底下等死? 卫东一个眼神,立马就两个人上去查看石门,小九让了让位置,侧首就看到裴凤卿蹲在地上从腐烂破败的尸骨上捡起了一个东西,小九忍着害怕,眼神询问,这是什么?裴凤卿将东西递给卫东。 卫东举着火把仔细看去。 叶状,尾金勾,首点红心。 这是…… 这是陈家的标志! “快,搜人骨,把这个东西全部搜上来。”卫东下令,很快有人行动,小九更为不解,不敢问裴凤卿,只对着卫东道:“这是什么?”卫东也不隐瞒,“这个是陈家的令牌,也是他们家的标志。” 陈家? 小九今日刚上相国寺就被挤了出去,紧接着就遭到了伏击躲进了深山,根本就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卫东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小九惊呼,数百人身上都带着火药还很多都点火了?一瞬间在裴凤卿身上摸来摸去。 “你有受伤吗?哪里疼!” 裴凤卿制止了小九的动作,浅笑摇头。 别担心,我无事。 看明白了他眼里的话,又确实他人虽疲惫又狼狈,但身上除了划痕确实没有大面积的伤痕,这才松了口气,气刚松,眸色一定,马上又提了起来。 “珍珠呢,秋秋呢?” “她们也跟我一起上山了,我们分散了,她两还好吗?!” 卫东:“都没事,都已经回去了。” 珍珠郡主被谢大人护住了,白姑娘虽一直在人群中担惊受怕,但幸运的人她身边并无陈家私军,也很快被岑大人找到了。 小九放了心,稍微避开了众人的眼神躲在了裴凤卿的身后,抓着他的手,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轻道:“我知道你心系百姓,可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不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好不好?” 听道卫东说裴凤卿直接进了人群的时候,心跳都快停摆了。 那么多人身上藏着火药,如果一起动手,武功再好也躲不过的! 裴凤卿不答,挺拔的身子转过将小九整个人都盖在了自己的阴影里,低头,在她有些苍白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小九一下子羞红了脸,这么多人,干什么呢!裴凤卿将嗔了自己一眼的小丫头抱进了怀里。 卫东木着一张脸挡在二人的面前。 情爱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这么多死人骨头,居然也腻歪的起来?! 这时,前去查看石门的两人也过来了,道:“被铁水封住了,只能从两侧挖,或者找人用或火药炸开。”这些人显然和陈家关系不菲,必须要进去看看是什么,不用裴凤卿吩咐,卫东就道:“找人算,用火药炸是否能精确控制范围,再算从两侧挖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是。” 二人领命。 卫东看着裴凤卿,裴凤卿拉着小九往外走。 这里阴气太盛,不适合姑娘常呆。四周依旧是昏暗的甬道,脚下还是骇人的人骨,但小九丝毫不觉得害怕了,因为前面领路的那个人,他牢牢的抓着自己,他不会放开自己的手,也不会让任何的危险靠近自己。 出了甬道进入石缝。 小九道:“顾云怎么样了?顾昊找到没有?” 身后的卫东道:“都已经送回去安置了,郡主不用担心。” 小九便不再多言,顺着裴凤卿的手走回来路。 终于从地下出来,此时已经星辰遍布,小九有些怔然的抬头看树叶间的繁星,自己在下面呆了这么久?不过短短半天,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了。 “殿下。” 岑今生不知何时也赶到了这里,看了一眼小九弯身行了一礼,然后看着裴凤卿,眸色很严肃。“现在有两个坏消息。”裴凤卿胎眸看他,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直言。 岑今生:“皇上暴怒,第四次让您回宫,这次还派了侍卫说,说绑也要将您绑回去。” 这个裴凤卿没当一回事,反正现在小九找到了。 第二个呢? 岑今生又道:“我们抓住的人,全都死了。”别说裴凤卿,就连卫东都急了,“他们都可是人证,怎么就死了呢!”刑部有法子让人生不如死,自然也有法子阻止人死,不然人人都求死逃避责任,刑部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岑今生低头,“是我大意,防着他们自杀,结果他们早就服了□□,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死了。” 抬头看着裴凤卿。 “我查了一下午,衣物随身东西,没有一样可以证明他们和陈家有关。” 岑今生叹了一口气,直接跪下。 “是我失察,请殿下责罚。” 这件事闹的这样大,皇上那边已经暴怒,殿下势必要拿一个说法出来,本来已经十拿九稳,谁知那些人是早就服了死药的,时辰一到全部暴毙,华佗都救不回来,怪不得陈家敢这么干,原来早就把路给堵死了! 裴凤卿上前,弯身伸手将岑今生扶了起来。 岑今生:? 裴凤卿口难言,将甬道中找到的牌子递给岑今生。岑今生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哪里找到的?”这些日子岑今生一直和谢君泽调查陈家,陈家的牌子他怎会不认得?裴凤卿看了一眼卫东,卫东便上前解释。 “所以,是郡主误打误撞找到的?” 岑今生一瞬间看向了小九,心中感慨万千。 陈家既然做了杀人灭口的事,而且还是这么多人,说明那个地方很重要,非常重要,自己这边走向了绝路,郡主就送了一条捷径过来?因裴凤卿,岑今生不敢也不会去查小九的过往,但是,也恍惚听得,这位九阳郡主,天生福运加身。 岑今生知道顾昊重伤,刚才更看到了顾云浑身鲜血昏迷不醒。 而这位九阳郡主,除了害怕疲惫,全身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或许是顾云顾昊尽心尽力的结果,但陈家要伏击的对象显然是她,而她一个弱女子,居然一个伤痕都没有…… 岑今生从不信佛,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原来真有天眷之人。 幸好她是九阳郡主,幸好她和殿下情深义重。 弯身,对着小九深深鞠躬。 小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退后半步不肯受他的礼,抬头疑惑看着裴凤卿,他这是怎么了?裴凤卿微微一笑,抓着小九的手。 这是你应得的,小九,你又救了我。 岑今生是火药的好手,只看一眼就知道爆炸的范围有多大,又存了将功赎罪的心思,跟裴凤卿说了一声,就自告奋勇的下去了。 “六皇子!” 急促脚步声传来,小九回头看去,一群银鳞侍卫带到而来,领头人单膝下跪,高声道:“六皇子,皇上命您即刻回宫。”来了六个人,各个带刀,皇上的意思不言而喻,再不回去就直接绑回去! 裴凤卿皱眉,看了一眼卫东。 卫东没行动,挑眉,您确定?裴凤卿眉心深锁,不耐十分明显。 好吧。 卫东直接发难,一个手刀就把领头侍卫给劈晕了,余下的人刚刚反应过来也被周围的人给擒住了,“六皇子,这是皇上的命令,你何必让我等难做!” “唔唔!” 卫东直接塞了一嘴树叶给他,就你话多! 这,这是公然反抗皇上的命令吗?小九拉着裴凤卿的手紧了紧,担心的看着他,这样真的好吗?裴凤卿没看小九,而是转身从旁人那接过一碗粥。诶,小九瞪眼,这里怎么会出现一碗粥的? 这是裴凤卿特意让人快马送来的,就晚了银鳞侍卫半步,小九当时只顾着看他们,自然没注意到旁人。 是一碗米粥,熬的极糯,米香悠悠。 裴凤卿艰难低声开口:“你久违进食,先吃点米粥垫垫。” “你别说话,我知道!” 伸手接过裴凤卿手里的碗阻止了他喂食的动作。 不是害羞,是自己累,哥哥更累,按着裴凤卿在旁边休息,又亲眼看着他喝了卫东准备的药,这才动口用米粥。一开始还不觉得,第一口刚入,米香溢满全身,一下子就觉得饿了,很快用完一碗还觉不满。 裴凤卿摸了摸小九的头发,眼神看着她。 忍耐着,先养养胃,明儿我们再吃好吃的。 小九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知他嗓子疼也不与他说话,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就这么静静的靠在一起,靠着靠着,小九眼皮就慢慢下坠,担惊受怕了一天,现在终于空了下来,疲惫滚滚而来,头一歪,靠在裴凤卿肩头就睡了过去。 裴凤卿为她披上披风,长臂将她揽入怀中。 “砰!” 小九一下子醒了。 “砰砰砰!” 又是几声巨响传来,甚至大地都在轻微颤抖,“怎么了?”裴凤卿忙按住她,“是今生在行动了,别怕。” 岑今生在行动? 是了,小九猛然回神,他在下面炸石门呢。这会子完全没睡意了,直直的看着洞口等着岑今生出来,人骨铺出的逃生甬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左等右等,下面都没人出来,别说岑今生了,就连报信的都没有。小九担心的看着裴凤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可能出事,估计在查探,再等等。”回答的是卫东,又不是岑今生一个人下去的,他带了十多个人下去呢,就算有什么情况,一番打斗也不至于马上全军覆没,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是在查探。 卫东话音刚落,耳朵一动。 “来了!” 上来的不是岑今生,而是他的副手,副手兴奋的满脸通红,双目发亮的看着裴凤卿。 “殿下,石门后面是陈家的火药库!” 陈家的火药库?裴凤卿一下子起身。副手激动的不得了,“不仅有大量的兵器,陈家还在私制□□!”陈家肯定在私制□□,不然今天的□□怎么来的?果然报应不爽,陈家断了尾,反而露出了更大的把柄! 私制□□,一旦查明,诛灭九族,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允许臣子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火力,绝对不可能。 裴凤卿服了药嗓子好了些。 “没有防守?” 这么重要的地方,陈家就让它空在那?就算位置隐秘,也不至于一个人不留。副手兴奋之色稍退,“没人,但里面兵器摆放有序,东西也不曾凌乱,说明不是放弃,只是暂时退了出去而已。” 小九眨了眨眼,猜测道:“也许,陈家的人全都忙着今天的事了,觉得这里隐秘,先不用看着了?”裴凤卿看向小九,小九越想越觉得可能,“你看,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就算哥哥你要查火药来源,也想不到竟就在这山里吧?肯定是去查陈家呀!” 裴凤卿默了默,真是这样? 虽然过于简单,但小九每次都【铁口直断】,还是信她比较好。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家,等着我的报复吧!裴凤卿看向远方,眸色冷意闪闪。 作者有话要说:  累,这两天够勤快了,你们高兴了,我指尖都痛了,QAQ明天申请放飞一天,和朋友去附近古镇走走,明天可能更也可能不更哈,得看他们怎么安排一天的行程了。 第109章 夜风索索弯月也已上树梢,皇上殿中还是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侍卫整齐站好, 所有人垂首屏声敛气, 柳志亦是, 根本无人敢抬头看皇上的神情。皇上的神情实在是太难看了,难看到沉怒落地成冰。 视线沉沉看着敞开的门口, 那里烛光夜风,就是没有裴凤卿。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砰!” 皇上手中的杯盏猛地坠地, 飞溅的茶水四溢, 所有侍者跟着一抖,头垂的更深了。 “这个逆子,还要朕亲自去请他是不是!” 皇上暴跳如雷,从下午时那件事时心中就惴惴不安,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那个逆子就是不回来, 最后一拨人还是带到侍卫, 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讯息,那个逆子肯定把人给扣了, 光明正大的抗旨! 柳志屏息上前, 蹲下慢慢拾起杯盏碎片。 “皇上息怒。” “叫朕如何息怒!” 柳志垂首,“奴才不敢妄议六皇子,奴才只知道,六皇子既然能留下侍卫, 说明他本身安全无恙,陛下不必过于担心。”皇上一顿,口是心非,“朕怎会担心那个逆子,他既能扣下侍卫,指不定怎样的生龙活虎呢!” 柳志服侍皇上太多年,又怎会不知道他的火已经降下来了? 又笑道:“不是奴才说,这事,殿下做的对,确实不该马上回宫。” “皇上您想,您是真龙天子,自然不能以身涉险,而殿下身为龙子,替父分忧乃是常情,奴才虽也不晓得事情的经过和结果到底是如何了,但□□已平殿下还未回宫,显然是找到了什么头绪。” “奴才相信,等殿下回来,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柳志顿了顿,道:“毕竟,天子脚下竟就有如此丧心病狂胆大包天之人,殿下若不查出来,皇上的脸面何在?皇家的威严又何在?” 皇上这一晚上又担心裴凤卿又暴怒,柳志的话简直就把他刚才勉强按捺住的暴怒给直接点燃了,双眸半眯,声音冷然无比。 “查清楚,朕让他十族无还!” 柳志微笑,恭敬站好。 裴凤卿将小九送回了长公主府,一直没睡的苏三娘忙把她给搂进了怀里,自责的不得了,若不是自己让她们去相国寺,丫头们哪还会遭这些罪?小九又哄她,谁知越哄苏三娘还哭上了,府内好一同忙活,安抚好苏三娘,哄睡了小九。 裴凤卿从长公主府出来时,月已明夜已深,万籁俱寂。 裴凤卿站在长公主府门前,抬头仰望天上明月,弯月高挂,本是夜风清朗,谁知没一会的功夫,乌云漫漫而来,月晕被咬,月华也渐渐褪去,裴凤卿收回视线,浅笑轻声,“月亮都比人识时务,躲起来了。” 卫东道:“月黑风高杀人天,月亮若是出来了,血迹太显,终归是吓人的。” “皇上还在等着,现在回宫罢?” 裴凤卿点头,翻身上马,卫东岑今生等人亦是,扬鞭,哒哒马蹄响起直奔宫门而去。 裴凤卿回宫后,并没有马上去见皇上。而是回了自己宫中,焚香沐浴洗去一身疲惫,再出现时,烛光下皎皎公子堪比天上月,夜风吹过,发丝清扬,水墨画中走出的公子如玉,半分憔悴都无。 皇上耐心早已告诫。 裴凤卿平稳进入殿内,声音如常。 “父皇。” 皇上看向裴凤卿,担心了大半日,谁知他再出现时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这半日的担心简直就是笑话!手一挥,案上墨砚应声而落,裴凤卿垂眼看着自己衣摆沾上的墨汁,云清素白上墨迹点点。 跪下,声音依旧平稳,面无表情。 “求父皇责罚。” 皇上就见不得裴凤卿这种,不管自己如何心情,大喜大悲都好似影响不了他 ,别说父与子,就算君与臣也没有这般淡漠的道理!起身,几步走到裴凤卿的身边,声音沉沉,“你现在翅膀硬了,公然抗旨几回,你最好给朕一个说法,不然看朕怎么收拾你!” 声音太厉,所有人下跪俯首。 “皇上息怒!” 裴凤卿背脊挺的笔直。 “儿臣不能走。” 皇上:“何谓不能走?谁抓着你的手抓着你的腿让你不走了?!” 裴凤卿抬头看着皇上充满怒气的眼,“百姓抓着儿臣的手,婴孩的哭声抓着儿臣的脚,儿臣不能走。”裴凤卿声音平静,神情平静,没有邀功,没有求赏,他就这样平静的出了口。皇上定定看着裴凤卿的眼,看着他眼里的坦然,看着他的坦荡。 皇上忽然侧眼不看裴凤卿的眼,怒气不知不觉就降了几度。 “那后来呢,□□暂平,你为何还不回宫?朕知道九阳对你很重要,但山脉重重,派兵去找就是,你为何要进深山?”而且九阳是被人伏击了,说不定有人在深山等着你上钩呢,你就这样去了! 裴凤卿垂眸。 “她是我的妻。” 简单五个字就代表了裴凤卿的态度。 “现在还不是!” “一定是。” 皇上:…… 好不容易下去的怒气又被裴凤卿这冥顽不灵的态度给激了起来,皇上瞪眼,抬手,岑今生道:“皇上,就是因为找郡主,才找到了罪魁祸首,物证已掌握!” 皇上:“是谁,怎么找到的?” 岑今生却不言,裴凤卿接着开口道:“小九被人伏击,躲进深山匆忙间掉进了一个深坑,她一个人爬不出来,就见坑内广阔似有其他出路,便在石缝中穿梭,儿臣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一条人骨甬道里瑟瑟发抖。” “人骨甬道?” 对小六的气愤哪有这个重要?人骨甬道,这是在相国寺,无数百姓向往的佛家圣地出现了一条人骨甬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在佛前杀戮! 裴凤卿眉心微皱,压下喉中的痒意刺痛。 “几十具白骨铺成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道被铁水封住的石门。” “甬道全是由人手徒手挖成,儿臣初见时本以为是旧年大墓。”古来大墓,挖工者最后都会被封死在墓穴里,避免他们泄露位置或贪图墓中陪葬。裴凤卿从袖中掏出牌子双手呈上,“可是儿臣在那些白骨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上死死的看着裴凤的手。 陈家的标志令牌皇上怎么可能不认得! 皇上视线从令牌上挪开,瞬间如有实质的目光就落在了裴凤卿脸上。眸中孤疑闪过,昨天让他主理暗查陈家他不愿,今天就抓住了陈家的把柄?所以,昨天的拒绝是欲擒故纵?他和老三一样,心心念念着呢? 皇上不接令牌,裴凤卿也不收回,就这么举着。 似没发现皇上孤疑的神情,继续道:“儿臣觉得这件事出现的太蹊跷,人命关天,所以命人直接把石门炸了。” “结果呢?” “结果发现了数万兵器和□□。” 皇上呼吸一滞,兵器数万,这个还好说,毕竟铁匠那么多,陈家财大权大多年,如偷偷打造,这么多年下来,数万很容易,但是,□□?那个火力太凶猛,再凶猛的兵也挡不住那个,连宫门都可以轰开! 陈家居然在偷偷制造□□! 这,这就是要谋1反! “你确定?” 裴凤卿正想回答,喉咙一痒。 “咳咳。” 袖口捂嘴咳了几声。 风寒了?皇上正要问,一旁的岑今生却在此时道:“石门是臣炸开的,里面兵器锋利至极,□□库存二十七罐,一旁还在正在制造的残料。”顿了顿,又道:“皇上,今日的暴徒,全部衣裳夹层塞满了□□。” 陈家真的要谋1反! 陈家为什么要谋1反?皇上心中太震撼,自问这些年对陈家不薄!心中一顿,突然想到了被自己丢到泰州的老三,不,陈家不是谋1反,他们只是在早早的准备,如果立下的太子不是老三,那些不就派的上用场了? 原来早就视这帝位为囊中物了吗! “父皇。” 裴凤卿缓了缓,再次强压喉咙中的痒意,神色平静,“儿臣查看以后就退了出来,并未动里面一针一物,父皇还是马上派人去查为好。”皇上顿了顿,声音有些轻,“你没收集证据?”这是扳倒老三和陈家最好的时机! 裴凤卿摇头。 “事关重大,儿臣不能擅自行动。” 儿臣要避嫌。 皇上脑中突然就响起了裴凤卿昨日说过的话,看着他平静的双眸,突然没来由的就觉得一阵愧疚,刚才还在怀疑他在从中作梗…… “小六……” “咳咳咳咳!” 裴凤卿突然捂着嘴巴就一阵咳嗽,脸色微红,双眸难受泛泪。“怎么了怎么了?”皇上连忙蹲下,抓着裴凤卿的手臂焦急询问,“咳咳……”裴凤卿还在摇头,手放开,声音沙哑,“儿臣无事。” 皇上看着裴凤卿嘴边的血迹有一瞬间的恍然,片刻后回神。 “太医,叫太医!” 怎,怎就突然吐血了? “父皇不用。” 裴凤卿阻止。 皇上大怒,“少年吐血,这是年岁不保,怎还不请太医?”裴凤卿嗓子痒意一阵一阵往上涌,顾不得回话又是一阵低咳,岑今生道:“殿下别说话,再说话,这嗓子真就保不住了!”又对着皇上道:“皇上别担心,殿下身子无事,只因今天暴动加之寻九阳郡主时,用嗓过度。” “已诊治。” 什么暴动,是寻九阳喊了一天吧? 皇上皱眉,想骂可看到裴凤卿这难受的模样,起身,“行了,这几日你都不用来上朝了,好好养着嗓子,也不必请安了,后面的事朕会处理,下去歇着吧。”裴凤卿依言起身,却没出去,轻咳了几声缓了缓。 低声道:“父皇,如果事情查实确实是陈家所为,查案结案定案儿臣可以不插手不过问,不过行刑的时候,请父皇让儿子主手。” 皇上:“这是为何?” 还第一次见有人争着要当刽子手的。 “咳。”裴凤卿平了平嗓子,抬眸看着皇上的眼,眸色微湿润,“死亡十八人,重伤一百二十六人,轻伤三百七十一人。”皇上一怔,裴凤卿又道:“相国寺一事是儿臣在管,儿臣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上点头。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裴凤卿再无多言,行了一礼就退出了大殿,岑今生也跟着告退。裴凤卿出了大殿,外面夜风清冷,浅浅月华照的裴凤卿面色更为苍白,卫东上前递给手帕,裴凤卿接过摁在唇角,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 云清素白衣袍染上墨色点点,可惜了。 才刚刚兴奋马上就绝望紧逼,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你的表情。 卫东不解看着裴凤卿脸上的黯然,“殿下,怎么了?” 裴凤卿:“最喜欢的一件衣裳被毁了,真可惜。” 卫东:…… 殿下穷到做不起新衣服了吗?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金元宝九阳郡主知道吗?卫东懵了懵,试探道:“不然,属下让郡主送几身来?郡主不差钱!” 裴凤卿:…… 我看起来是一副穷酸样吗?嗓子难受,裴凤卿不跟卫东这个脑子进水的人说话,大步离开。 皇上一直注视着裴凤卿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许久之后也没有回神,柳志一直安静陪伴在侧并未催促,许久之后皇上才似自言自语道:“他可以为了九阳失声,为了百姓不惜当刽子手,为何对朕如此冷漠?” 皇上本也没想得到回应,话说出就自嘲一笑,这儿子,自小就和自己不亲,当年的事更是将父子关系挪到了冰点,谁知柳志却轻笑道:“皇上的话错了,皇上是当局者迷,奴才看的比皇上清楚呢。” “哦?” 柳志道:“六皇子进来时,精神抖擞衣洁如新,说明什么?说明殿下进来前已经梳洗过一番了。”皇上也记得,当时还因为他看起来一如往常还发了火,自己的担心是白费,点头。 柳志又道:“皇上想想,先不说□□,郡主是在山林去失了踪迹的,殿下寻了她大半日,嗓子都喊哑了,怎会在意着装,必然是狼狈的。而殿下来见您之前去梳洗,就是为了不让您看到他的疲惫而担心呀。” 皇上一顿。 柳志再道:“再说殿下嗓子的事情,奴才冷眼看着,殿下先前半分没露,后来是实在忍不住才露了痕迹,若皇上您早早让殿下下去歇息,至少今夜是知道不了殿下嗓子的事情。” “就这两点,奴才冷眼看去,殿下虽面冷但心还热,是不想您担心的。” 柳志的话打开了皇上没有想到的一面,心情有些莫名,所以,这个儿子,其实还是念着朕的?皇上不说话静想,柳志也不再多言,安静垂首。许久之后,皇上冷声道:“小六受了这样大的罪,百姓平白被连累,这个苦,朕自会替他讨回来。” “拿朕的牌子,即刻捉拿陈家上下人等,查,往死里查。” “若真是陈家所为,□□也是他们所制,朕定会把陈家上下全部不得好死!” 陈家主一直在等着宫里的消息,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夜风已凉人的时候,才有人传了消息进来,精神一震,双眸定定,来人直接下跪,干脆道:“家主,六皇子已从皇上殿中出来,进去时平静如常,出来时面色苍白唇角带血神情黯然。” “好!” 陈家主高兴的一声大喝。 “好你一个裴凤卿,让我们家吃了这么多的亏,现在摊上这件事,我看你还怎么狂!” 陈家主理所当然的认为裴凤卿是被皇上责罚了。陈建霖也是兴奋,“浪费了咱们一半的人力物力,也算是让他受了一顿苦!”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结果,陈家主情绪也轻松了些,笑道:“我们的人是查不出半点头绪的,等着明儿早朝看好戏吧!” “死伤这么多人,我看他裴小六怎么摆平这件事!” 陈建霖点头,又道:“山里那边?”问的很轻,陈家主也低声回道:“现在相国寺人太多,就空着吧,在地底,我还不信谁就找到了,咱们别自露痕迹。”陈建霖想到下人回禀的话,他们本是守在林子里待命的,谁知碰到了落单的九阳郡主,当时就出手了。 结果全部被反杀。 “九阳郡主当时被咱们的人逼进了山林,有没有可能发现了?”陈家主呲笑,“那不是山林,那是一整个山脉,她就这么巧碰上了?碰上了她也进不去,那石门是一个丫头能打开的?”陈建霖一听,想了想,点头,也是,自己也不过随意一问罢了。 “那好,等事情平息后,咱们再过去。” 陈家主完全没想过那个地方被发现,根本没放在心上,只顾着想刚才听到的事,“你说脸色苍白嘴角带血,是不是被皇上扇巴掌了?”陈家主眼中的幸灾乐祸那样明显,叹道:“可惜呀,没亲眼看到那个小兔崽子被打的模样!” 陈建霖也觉心中一阵快意。 “祖父放心,等三皇子登上了那个位置,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陈家主听到这个话就眼睛一亮,想象到那个场景,竟兴奋的浑身有些发抖,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陈建霖皱眉大门走过去开门,大喝,“怎么回事!” 已有人跑去院门查看,陈家主也皱眉跟着出来。 大晚上的,谁敢来我家闹事? 在院门口查看的小厮脸色一变,“家主,有好多官兵冲进咱们家来了!”陈家主脸色一变,“大喝,怎么可能!”几步上前站在院门口,举着火把刀剑的官兵已顺着小道小跑而来,陈家主看清了他们的衣服,脸色大变。 这,这是御前侍卫! 是,是皇上下的令? 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居然没有过问一声自己就直接下令抓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晕了,这章小九都没出现,怎么还没锁了 第110章 侍卫上前,陈家主还在愣神时就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臂, 陈家主顺着侍卫的手劲弯身, 看着他们拿出枷锁套在自己身上, 双目圆睁, “你们干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抓老夫!我要见皇后, 我要见皇上!” 侍卫面不改色的上锁。 咔嚓。 冷笑,“会有机会见的。” 说完再不顾陈家主的挣扎直接把人擒住,挥手, “搜家, 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举着火把的侍卫们涌入陈家各个位置,陈家主双目似要瞪烈,不,皇上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吭就搜家了?自己是皇后的父亲,他这样做,岂不是将皇后的面子踩进了泥里, 就算皇后现在还被禁足, 她也是大周的皇后! 侍卫们如蝗虫入境,翻的翻丢的丢, 精致的陈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被毁了。陈家主看着自己的家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双目赤红牙关咬得死紧!突然间心中一寒,自己是老臣,又是皇后的父亲,再如何, 皇上一定会给陈家的面子。 皇上这样不给面子,除非…… 除非皇上手里有确凿的证据! 陈家主心中寒意一阵又一阵,相国寺的事已经全部断了首尾,裴小六那个兔崽子是找到了什么证据,才会让皇上如此做! 这一夜注定无眠。 陈家的动静刚发生就被无数人知晓,不少官员深夜披褂起身,站在院中遥望陈家的方向,夜空漆黑无月,但许多人都【看】到了陈家的红光哀嚎哭泣。天刚青,在陈家仔细搜查了一晚的侍卫回宫回话。 皇上亦是一晚没睡,沉默看着踩着晨风进殿的侍卫,下巴微抬。 “说吧。” 侍卫单膝下跪,恭声道:“回皇上的话,昨夜微臣在陈家查获甚多。”查获甚多?那就是小六说的是事实了?皇上心中不知道是何感想,自问从未对不起过陈家,为何他们要这样做?疲惫闪过。 轻声道:“继续。” 侍卫道:“在陈家查获现银三十六万两,账册上看来,陈家在各地钱庄分别存有银票,数值四百万两有余。”陈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听到这些银两的数目皇上并不觉得如何,没钱才是怪事。 点头。 “微臣还在密室暗格中找到一个上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皇上一瞬间定定看着侍卫,侍卫又道:“微臣昨夜让人快马去试了相国寺山底,在陈家找到的钥匙,正好可以打开石库的前门。” 皇上垂眼,陈家真的想谋1反…… 侍卫再道:“微臣查看相册,发现昨日陈家支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数额巨大,微臣又联想到昨日相国寺那几百名暴徒,既然火药是陈家的,那么暴徒也可能是陈家人,便挨个审问陈家人。” 看  着皇上的眼睛。 “那些暴徒,原来都是陈家私军。” “陈家知道您在查,所以才有此举。” 一举两得,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给六皇子添了麻烦,侍卫未尽的话皇上十分明白,垂首,颇为烦闷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眉心深锁。许久之后,皇上起身,声音很轻,“你下去吧。”侍卫依言告退,皇上顿了顿。 “柳志,随朕去看看皇后。” 柳志:“是。” 自从被皇上发现了自己的谈话,皇后现在是彻底的清心寡欲了,轻易不说话,每日就在德福宫安心念佛,一副皈依我佛的模样。初夏的太阳初升时就明晃晃的有些刺人眼,皇上顶着一片火红朝霞进了德福宫。 皇后正在佛堂念经。 皇上停在门前,见她素衣素戴,口中佛音平缓,好一副婉约安静岁月静好的模样,皇上站在门口停顿许久,一边看着皇后,一边想着陈家的巨富火药,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她就是靠这副样子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抬脚踏过门槛。 脚步声让皇后念经声一顿,疑惑回头,然后瞬间跪正。 “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行完礼后就一直跪在原地,没有抬头更没说话,因为皇后知道,这件事才过去几天,皇上肯定还在生气,柳云柔那个贱人是皇上心中的宝!柳云柔你给本宫等着,等本宫出去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始终一片平静温和的模样。 皇后想要接着装,可皇上却没那个耐心再看她的假面了! 站在皇后面前,视线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微冷。 “皇后,这些年,朕亏待过你,亏待过陈家,亏待过老三吗?” 对皇后,虽宠爱不如当年,但尊敬是一直都有的,她是自己的妻,她不是一般的妃嫔。对陈家,这些年,别说陈家直系,就连旁系都是平步青云。对老三,虽没封太子,但也是偏爱的,不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在朝中结党而不管不问?! 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皇上的语气很平静,可皇后还是没来由的心中一寒,下意识抬头,就见皇上眼中墨色汹涌,里面的暗涌似要把人给吸进去,皇后又瞬间低头,根本不敢看皇上的眼,犹豫道:“皇上这是什么话,皇上这些年,对臣妾,对陈家,对凤霖都十分好,从未亏待过。”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这样对朕!!!” 皇上突然暴怒,连守在门口的柳志都跟着一抖。 柳志都抖了,更别说直面皇上怒气的皇后了,被皇上这声暴呵直接把皇后吓得跪都跪不稳,直接瘫软在了蒲团上,不明所以的看着皇上,“臣妾,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皇后是真的不知道。 被皇上禁足又被抓到一次谈话,用了所有的人脉尽可能小心的给陈家传递了消息后皇后就一直不敢再乱动了,真的是双耳不闻窗外事。 皇上眼色赤红,暴怒异常。 “朕知道你不满很多妃嫔,朕也知道你曾经暗害过好几个朕的孩子,这些朕都没有过问!你是皇后你也是女子,女子都是善妒的,这些朕都明白。陈家暗地里调上来许多有陈家有关系的人,只要位置不重要,朕还是给了。” “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为何想要谋1反!!!” 谋1反? 皇后一下子又跪正了身子,眼睛直直看着皇上的双眼。 “这一定是误会!” “皇上,家父已年迈,他要谋1反有何用?陈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请皇上不要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寒了忠臣的心!” 自己被禁足家里就被查出谋1反?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一定是小六那个兔崽子和柳云柔那个贱人,心比本宫还狠,居然直接扣上了谋1反的帽子。 皇上蹲下,手中拿着一把钥匙。 皇后一看那把钥匙就脸色大变,血色迅速退去一片苍白。一看皇后的神情皇上就知道她也知晓这件事,冷笑,“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心中一阵混乱。 不是,这件事是怎么被知道的,父亲怎么那样的糊涂! 心中太乱,嘴巴无数次张口楞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怔然的看着皇上,口中粗气不停,脸色越来越白,皇上冷脸,起身,转身就往外走。不能让皇上这样走了!皇后想也不想的跪行一步扑过去抱住了皇上的腿。 眼泪流了下来。 “皇上,您信臣妾的话,陈家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谋1反,绝对没有!” 皇上一顿,低头,目光很平静的看着眼泪横流的皇后,竟点头,“朕知道,现在确实没有想过谋1反。”既然同意了自己的话?皇后太震惊,把【现在】二字都给忽视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对,家父只是一时糊涂,求皇上看在这些年臣妾的面子上,饶了家父一命罢!” 皇上垂眼。 “现在没想过谋1反,如果朕之后立的太子不是老三,等朕归西之时就是陈家逼宫之日,是不是?” 没错,陈家就是这个打算,没有想过谋1反,只是若太子不是裴凤霖,就会逼宫。 皇后一下子顿住了,皇上抬脚直接踹开了她的手。 咬牙道:“朕可以容忍你对后宫的小动作,也可以容忍陈家暗暗上爬,但是朕绝不允许你们替朕决定这个江山该去谁人处,江山是朕的,只有朕才能决定它的去处!”皇后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您要如何处置陈家?” 对于陈家,皇上早已想好。 “直系全部斩立决,旁系亲戚迁出京城,终生不得入京不得为官。” 肖想朕江山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皇后身子一抖,直系全部斩立决?皇上这是要把陈家的根都给断了,这让自己以后怎么过,凤霖又该依靠谁!再次跪行几步上前抱住皇上大腿,“皇上皇上!父亲真的是无意的,他是老了,一时糊涂!” “臣妾不敢求其他,只求您给他留一条命,皇上!” 皇上再次踹开皇后的手,大步就往外走。皇后看着皇上绝情而去的背影,一步一步,那都是踏着陈家人的血在往外走,理智渐渐远离,皇后双眸都痴了,凄厉道:“你当年为了这个位置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父亲只是未雨绸缪根本没有行动,为何就要被斩立决!!!” 皇上一瞬间回头,定定看着皇后。 皇后不管不问。 “你为了这个位置,杀了发妻,杀了先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皇上定定看了皇后许久,目光骇人至极,皇后不管不顾和皇上对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许久后,皇上大步离开。守在门口的柳志一脸平静,似没听到里面的话,皇上也没看他,站在门口不动。 许久后。 “皇后得了痴病,疯癫已不能胜任皇后之位,收回凤印,一生不得出德福宫。” 柳志:“是。” 皇上却没动,还是定定站在门口。 你为了这个位置,杀了发妻,杀了先皇!!! 这句话在皇上脑中不停回想,不停重复,袖中拳头握的死紧。声音很暗很轻,“拔了她的舌头,不许传太医,不许人近身伺候。” 柳志心中一寒,这是要活生生痛死皇后吗?很快回神,在皇上没有看过来之前,低声应下。 “是。” 第111章 皇后被拔了舌头,执行人是柳志, 柳志侧眼不看托盘中的鲜红, 抬眸看向负手静立的裴凤卿。裴凤卿看向托盘中的舌头, 耳边响起的是内殿里皇后呜咽的哀嚎声, 默默听了一会,抬脚, 向里面走去。 柳志一顿,连忙跟上。 皇上吩咐德福宫不许人伺候,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昔日的繁花早已枯萎, 皇后蜷缩在墙角,嘴边流出的鲜血渗了一身,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皇后本痛的不能抬头,忽然间心头一阵悸动,怔怔抬头。 裴凤卿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皇后,神情平静。 皇后捂着嘴瞪大眼看着裴凤卿。 呜呜呜! 你要做什么! 看着皇后惊慌失措的眼, 裴凤卿眸色没有丝毫怜悯, 没有皇后以为的得意,没有柳志以为的大仇得报, 平静走到皇后面前, 蹲下,嘴角微扬,声音带着轻轻安抚,“疼吗?”皇后一顿, 不自觉看着裴凤卿的眼。 皇上容貌自然也不错,双眸幽深有力,但裴凤卿的容貌,却是继承他的母亲。眸色潋滟,既有男子的刚硬,又有丝丝女子婉约包容。看着看着,皇后突然怔怔开口,声音沙哑难辨,但裴凤卿把她的唇形看的清清楚楚。 姐姐。 “姐姐?”伪装突然撕开,面容冷硬,“当年我母妃待你如亲妹,你是如何对待她的?”声音寒冷如冰,皇后猛然回神,惊恐的看着眸色似血的裴凤卿,嘴里发出喝喝声,裴凤卿又突然收回了所有情绪。 面无表情起身。 “柳志。” “奴才在。”柳志弯身上前。 裴凤卿定定看着皇后,浅笑,“到底曾是一国之母,这样去了未免太丢份,寻人给她治治。” 听到裴凤卿的话,皇后先是一喜然后皱眉离裴凤卿更远,自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他对自己亦是,现在还学会以德报怨了?裴凤卿看明白了皇后心中所想,嘴角上扬幅度更大,淡淡道:“可怜三哥远在泰州,竟不知道母亲遭了这样大的罪……” 你要干什么! 皇后口不能言,但浑身都写满了这句话,能为陈家和自己报仇雪恨的就是凤霖了,你要做什么! 裴凤卿:“身为弟弟,总要为哥哥做些什么。”一顿,定定看着皇后,满意将她惊恐神色全然收入眼底,“将她的舌头送到泰州去,好让三哥睹物思人。” “啊!!!!” 皇后突然暴起猛地向裴凤卿扑去,你怎可这般恶毒!裴凤卿没动,自有柳志上前,一掌就推开了皇后,皇后被柳志毫不留情的力道推到在地,耿着脖子对着裴凤卿嘶喊,“啊啊啊!”你不能这样做! 裴凤卿直接转身离开。 “留着她的命,我还有用。” 柳志跟着裴凤卿离开内殿,小心抬眼看裴凤卿的神情,只见他眼帘半垂,长长眼睫盖住了神思,面容平静,丝毫都看不出异样,不由心中一叹。殿下这些年城府越发的深了,大仇得报竟然也看不出半分快意。 要知道,当年,就是皇后把那碗放有剧毒的汤羹送到先皇后手边的…… 裴凤卿突然停下脚步,侧首看着柳志,目光凉凉,柳志骤然回神,一瞬间低头,低声道:“这些天,还需要在皇上身边敲边鼓么?”裴凤卿顿了顿才道:“我的事你不必擦手,你只赞裴凤霖就是了。” 柳志一下子抬头,赞三皇子干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趁胜追击么!柳志本想问,只触及到裴凤卿平静的双眸,所有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殿下心计无人能及,他既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点头。 “奴才清楚了。” 裴凤卿点头,抬脚往外走,忽而一顿。 “还有一件事。” 时间渐渐走向夏日,阳光也是越来越烈,小九瞥眼,屋外假山满是爬山虎,勃勃生机瞧着就让人喜欢,身边哈切声传来,小九无奈转身就看到苏三娘泪眼惺忪的眼,“师傅,我就在屋子里,连门都没出,能有什么事?” “您快去午歇吧,不然下午都没精神雕刻了。” 苏三娘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 那天的事情真的把苏三娘给吓到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非要让丫头们出去走走,差点把命都给走没了!虽是师徒,但苏三娘是把小九当女儿疼的,这时候就想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九,深恐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小九无奈扶额。 自己真的没事,秋秋那日好像被吓到了,但今早自己过去看她,发现她很平静的在配香料,神情里没有任何余惊,刚才丫头更直接回禀秋秋已经睡下了。 起身。 “困了,您能陪我睡个午觉吗?” 师傅必须休息,不然下午一定没精神的,苏三娘自然乐意之极,娘两洗漱后亲密拥着一床被子睡去不提。本是为了让苏三娘睡午觉,谁知躺下后自己也很快入睡,小九睁眼时,阳光金黄遍布。 起身,眯着眼看向一侧,那里空无一人。 “师傅呢?” 张妈妈上前,“长公主已经去后面山上雕玉雕去了。”一边说一边伺候小九起身洗漱,动作小心,小九端个茶盅她都伸手在下方,唯恐落空砸了小九的脚,小九抽了抽嘴角,“妈妈,不必如此小心。” 张妈妈直接拿着手帕苦兮兮。 “姑娘大了,奴婢管不住了,只盼着姑娘凡事想想奴婢,奴婢只有姑娘您,您去了,姑娘该怎么办呢……” “好了好了!” 小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那日后,别说师傅了,就连张妈妈苏妈妈都把自己当易碎品万事小心。 “我去书房练字。” 实在受不了。 “你今天竟然没有出门去看热闹?”裴珍珠的话音刚落人也随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浮现的是兴奋,小九诧异挑眉,“你今天怎得这般兴奋?”珍珠那日并没有受伤,但心情很是沉重,因为谢君泽受了重伤。 这些天珍珠一直在照料他,十三叔拉都拉不回来,只得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传,因为谢君泽的伤势,珍珠总是闷闷不乐,今天怎么突然就好了? 裴珍珠兴奋不已,脸颊泛红,额头薄汗轻布。 “今天六哥哥在菜市口斩了陈家所有直系人的头!” “该!活该,斩的好!” 回话的是觉得大快人心的张妈妈,活该,为了一己私欲死了那么多人,还害我们家姑娘,该!珍珠总算找到了知音,不理小九了,转头对着张妈妈道:“妈妈你是没看到多热闹,齐刷刷跪了几十个人,那些刀锋的晃人眼!” “陈家那死老头子还在叫嚣要见皇后娘娘,还喊冤枉!” “我呸!” “疯了吧,皇后都已经被废了还皇后!” “所有人都自发的给六哥哥跪下,感谢六哥哥!” 哥哥?陈家的事小九并不关心,做了坏事自然就要被惩罚,他们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好几天都没看到哥哥了,只收到传信,哥哥嗓子不好,皇上下令他在宫中静养,今天既然出来办事。 嗓子好些了吧? 抿了抿唇。 想哥哥了…… 裴凤卿踏进书房,皇上并没披奏折,而是垂首皱眉,好似心中烦闷甚重,裴凤卿似没看见,垂首,声音微沙哑带气音,“启禀父皇,陈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已全部伏法。”皇上回神,“行了,你别开口了,别又伤着嗓子了。” 裴凤卿便不再言,半垂眼帘等着皇上吩咐。 皇上皱眉看着裴凤卿。 这个六子,处理了陈家,但在他脸上似乎看不到半分快意,这些年,他的神情越发的内敛,面对自己时,不管怎样,都是平静平静再平静,当年自己亲信从扬州传回来的他的自嘲再也没出现过。 那些是真的么? 他对自己,还有父子情么? 本来心就烦,看到裴凤卿的平静心中烦躁更甚,挥手。 “下去吧,好好养着嗓子。” 裴凤卿点头,行礼,退出了书房。 裴凤卿离去后,书房又陷入了安静,良久后,皇上哑着声音,“柳志。”柳志上前一步,“奴才在。”柳志应声了,皇上又没了声音,柳志也不催促,许久之后才听得皇上道:“你说,小六是怎么想的呢?” 叹了一声又道:“陈家倒了,老三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现在的局面对他有力多了,可是朕,在他脸上一点高兴都没看到,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他要的是什么?”顿了顿,声音很轻,“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高兴……” 才能,让他和朕,亲近一点…… 柳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而后才道:“六皇子的事,奴才不敢随意妄论,奴才觉得,六皇子看不出喜色,大约,是因为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吧?” 真正想要的? 皇上一顿,然后眉头皱的更深,“虽没明言,但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清楚是偏向他的,他还要朕如何!” 老三如果没有后手那就是彻底的废了,就他一个皇子了,他还要如何! 柳志又道:“六皇子其他的事情奴才是真的不清楚,但奴才冷眼瞧着,以前事情办的再好六皇子也不见如何高兴,只独一个人六皇子是放在心尖尖上并且所有人都知晓的。” 皇上恍然。 “九阳?” 柳志点头。 说实话,对于小九,皇上心里是矛盾的。撇开身份不谈,只说小六对她这般好,比自己这个父亲好上千倍万倍,心中竟然有了嫉妒。心思刚一沉,脑中就浮现小六不冷不热的脸和恰到好处的笑容。 …… 罢了! 若是不顺了他的意,还不知道关系冰冷到什么地步呢,左右一个女人,自己也是从年少轻狂走过来的,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罢了,过几年他就知道了,男女情爱不过闲暇时的调剂而已,好男儿才不会在意这些,他早晚都会明白的。 “上次让你挑的日子挑好了么?” 柳志微笑。 “已经挑好了。” 第112章 天刚青的时候裴珍珠就风风火火的进了长公主府,没去找小九也没去见苏三娘, 径直杀向了白秋秋的屋子。白秋秋刚起床正在洗漱, 看着裴珍珠进来, 上下打量她一番, 又瞅了瞅外面的天色。 “太阳没从西边出来阿?” 能赖床一刻就赖床一个时辰的裴珍珠起这么早?秋秋一顿,不待裴珍珠回答, 又道:“谢君泽的伤势恶化了?你找我没用阿!”裴珍珠脸上兴奋之色一顿,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盼着我们家君泽一点好呀?” 我们家? 白秋秋直接抽了个假笑。 现在人家卧床养伤才能让你靠近, 等他好了说不定又没影了, 这么高兴!知道这丫头说了也没用,秋秋也懒得说了,低头继续洗漱。裴珍珠也不绕弯子了,低头快速在白秋秋耳边一顿说,白秋秋手中帕子差点掉进盆里。 “是今天?!” 裴珍珠兴奋点头。 “是呀!” 居然是在今天赐婚!白秋秋一顿,转而也是和裴珍珠一样的兴奋高兴, 小九和六皇子终于走到了今天, 身为好姐妹,真的很为她高兴。秋秋到底内敛些, 马上就道:“那待会宣旨的时候, 六殿下会来么?” 这样肯定是于理不合的,但秋秋问的是私下见面。 如果真的是今天赐婚,小九肯定是希望裴凤卿在场的。 裴珍珠一顿,木着脸道:“六哥哥昨天就出宫出城了, 现在还没回来。” 出城了? 白秋秋:…… 裴凤卿到底在搞什么! 这样喜事的旨意总会赶在晨晓,白秋秋也顾不得吃早膳了,拉着裴珍珠就奔向了小九的屋子,结果居然扑了个空?抓了下人一问,才知道她在隔壁的院子,两人又赶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小九清脆的声音。 “对,放在这,秀姐姐最喜欢花架下的蔷薇了,妞妞也喜欢!” 白秋秋裴珍珠一同踏入,这院子十分大,几乎和主院一般了,只分割成了不同的小院,草草看去,厢房都有几十间。院子是重新修建的,朱漆红亮,踏进好闻的木香就萦绕在鼻尖,白秋秋道:“不是还没到么,你兴奋什么?” 白秋秋知道流云村的人快到了,也知道小九一直很期待,不是还没到么? 小九:“明天就到了!” 甚至没功夫跟两人打招呼,小嘴不停发出命令,“那个放在左边去,那是左奶奶喜欢的,还有那个木架,那是陈家婶婶喜欢的,不要放……” “诶,你们干什么?!” 白秋秋裴珍珠直接上前,一边架着一条手臂直接把小九给架着走了。 不管小九怎么问,白秋秋裴珍珠嘴巴都缝了线一声不吭,小九白挣扎出一身汗,最后淡定了,看你们要怎样!两人架着小九回房,径直进了后面的温泉池子,小九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剥光了衣裳丢进了池子。 小九:…… 骤然被丢进去,温泉水糊了一脸,小九恼了,一下子站直身子。抹了一把脸,“你们要干什么呀!”白秋秋裴珍珠目光一致的注视着小九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白皙红点,形似桃香如兰,白秋秋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下子就看到了鞋面。 幽幽道:“六皇子真有福气。” 裴珍珠吞了吞口水,“同意。” 小九一瞬间护住胸蹲下,脖子都埋在了水里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防备的看着两个【女流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白秋秋不答,视线稳稳看着淹没在水里的某处,小九被她看得退后几步,寒毛倒竖。 “唔。” 虽然年岁还不够,但身子已经够了!哎呀呀,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便宜了六皇子,真可惜!也不顾池水浸湿了衣袖,直接趴在了池子,看着小九的眼睛认真道:“男人不能惯,你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男人都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一定要掌握一个度,这个得你自己摸索,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做,千万要把银子掌握在自己手中,男人有钱就变坏!” 虽然裴凤卿根本就不需要有钱! 裴珍珠也学着白秋秋的动作直接趴在池子边。 “我不懂情爱那些道理,我只有一根鞭子,你放心,我这鞭子,除了皇上皇后,我谁都敢抽!” 小九:…… 眨了眨眼,更懵逼了。 “你们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这倒霉孩子,白瞎了突然而来的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了!白秋秋裴珍珠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洗澡!” “再不洗我们就帮你洗!” 小九吞了吞口水,把今早才洗过这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噢。” 裴珍珠白秋秋突然硬起来,小九反而不敢问了,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洗了一遍,打算等她们【正常】后再问咋回事,结果洗完澡新一轮又来了,珍珠捧来了新衣,秋秋站在梳妆镜前朝自己微笑。 那笑的浑身骨头发寒,小九丝毫不敢反抗,乖乖走过去坐好。 苏三娘直接派了一艘船过去接流云村的人,男子们在一层甲板活动,妇女们则在二楼唠嗑闲话,苟家奶奶已经八十的人了,满头白发,正眯着眼看鸡笼子,鸡笼里有两只鸡,鸡冠鲜红羽色发亮,正精神的在笼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吊吊嗓子。 陈家婶婶上前,看了一眼道:“这鸡瞧着很精神,奶奶别担心。” “可得好生看着,这是给小九补身子的,丫头生的弱,就需要这些!” 苟家奶奶还是一直看着,这鸡养的精贵,自小拿药材养的,就是为了给小九补身子,本想托人送上京,结果长公主派人来接了,正好!就怕这鸡不习惯船,苟家奶奶直接把鸡笼子放在了屋子里,一直看着。 陈家婶婶:“奶奶放心,还有一天就到了,应该没事。” “下船下船啦!” 苟家奶奶正要说话,耳边突然就传来下面男人们的吼声,“不是还没到么,现在下什么船?”话音刚落,船身就一个停顿,下矛声也紧跟着传来,陈家婶婶跑到窗边看了一眼道:“下面好像有人来接,也许长公主另有安排?” 一船的人,下面全是汉子们,怕什么? 苟家奶奶拍板,“下船!” 陈家婶婶也招呼其他人下船,苟家奶奶直接打开鸡笼子把鸡抱在了怀里,可不能飞咯。 妇女们下船时岸边已经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孩子们兴奋不已,苟家奶奶领着其他妇女疑惑上前,然后就看到了微笑的裴凤卿,苟家奶奶微微恍惚,上次见到殿下时还是三年前,那时候的殿下还带着稚气。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长成,身姿挺拔,青竹直立。 裴凤卿看到苟家奶奶就微笑上前,轻声道:“几年不见,奶奶的身子是否康泰?”言语间还是当初村子里的温润儿郎,苟家奶奶本以为一别数年,他又回了宫,大约是沾上了宫里人的骄傲,没想到殿下对自己的态度一如往昔。 笑着点头。 “好好,一切都好!” 顿了顿,眯着眼睛垫着脚尖看着裴凤卿的头发,黑发微微湿润,此时才太阳初升,不由道:“殿下为何一直在这里久等?”裴凤卿道:“有件好事情,我希望能在乡亲们的见证下宣布,这艘船走的慢。” 苟家奶奶眼睛一亮。 “可是你和小九?” 裴凤卿养小九就跟养闺女似的,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苟家奶奶人老心可不老,哪里看不出小年轻的猫腻?原本心里是担心的,这位是皇子,小九虽也是官家女,但好似并不是那么重要,怕身份匹配不上,怕皇上不答应。 结果还没到京城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快快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裴凤卿微笑上前扶着苟家奶奶的手臂,苟家奶奶忽然一顿,看着怀里的两只鸡,又侧眼瞅了瞅清风明月的裴凤卿,又负而低头看着怀中的鸡,自言自语般道:“这是特意给小九带的鸡……” 裴凤卿直接伸手将两只鸡都拎在了手里,骤然从抱着变成拎着,鸡有些不适应了,一阵扑腾,裴凤卿衣袍鞋面都飞上了鸡毛,苟家奶奶仔细看他,确定他没有丝毫不满之色,这才满意了。 “很好,这样子,把小九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皇子又怎样?皇子也是男子,男子就该疼媳妇! 裴凤卿微笑,“一定不负奶奶期望。” 小九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僵坐在椅子上,根本不敢乱动,不是秋秋珍珠盯着,而是这衣摆太长,衣尾金丝缠绕云纹,衣袖流苏都是金线的,这身行头,别说宴会了,面见圣上都是十分得体,事实上,做这件衣裳本就是为了进宫做的。 小九吞了吞口水。 “秋秋,我脖子都僵了,我们坐在这干什么?” 白秋秋直接瞪向裴珍珠,你不是说今天宣旨么,都已经正午了,怎么还没动静,谁家喜旨这么晚才来!裴珍珠双眸睁大,我爹说的,绝对没错,就是今天!白秋秋裴珍珠的你来我往小九没看。 浑身都僵了,必须要动一动了! 悄悄挪了挪腿,一阵发麻又酥又麻,舒服的了呼了一口气,正准备悄悄挪其他部位,哒哒脚步声响起,侧头看去,诶?苏三娘,十三王爷十三王妃微笑进入,小九尽量不让衣服皱褶起身,“师傅,十三叔,十三婶。” 苏三娘直接上前拉着小九,眼眶微湿,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小九:? 苏三娘哽咽,“要好好的,师傅一直在。” 小九:??? 正要说话,外面又响起吵闹,抬头看去,突然进了一群人,领先的就是苟家奶奶,小九眼睛一亮,什么都丢到一边了,提着裙摆就跑了过去,“奶奶!”一下子拉住了苟家奶奶的手,“不是要明天才到么,怎么今天就到了?” 又兴奋的看向一旁。 “秀姐姐,猴子哥,陈家婶婶,幼安!” 裴凤卿明明就站在苟家奶奶旁边,直接给小九给忽视了。裴凤卿并不恼,眸带温柔看着小九的兴奋,只要她高兴,所有的一切都值得。裴凤卿不介意,苟家奶奶偏要说,男孩子沉默做事是好的。 但是老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夫妻呀,付出与接受都要让彼此清楚,这样才能走的更远。 拍了拍小九的手,把正在和幼安做鬼脸的小九给拉了回来,道:“殿下天不亮就在河边等着了,特意换了快的船,才让我们现在就到了。”哥哥天不亮就去河边等着了?小九一怔,侧眼就看到了裴凤卿。 为什么要提前,明明还有一天就到了呀,何必去等着呢? 裴凤卿看明白了小九的疑惑,却没回答,只是两步上前,轻轻缕了缕小九因为兴奋有些飘散的额发,微弯身,声音低沉,“很美。”小九一怔,耳朵不可控制的红了起来,嗔了裴凤卿一眼,大庭广众耍流氓! 扭头,不理他了,“奶奶,快进去坐着!” 拉着苟家奶奶的手要往里走,门前的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道路,柳志捧着圣旨微笑上前,小九一怔,脑子里突然闪过早上秋秋珍珠莫名其妙的话,闪过师傅的含蓄的泪眼,一下子扭头怔怔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微笑。 “九阳郡主,接旨吧。” 小九怔怔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家女周青瑶,温婉娴淑可为良配……” 小九只觉得脑子一阵轰鸣,根本就没听清柳志在说什么,脑子里一阵轰鸣,这就赐婚了?心中早有准备,但当圣旨真正下来的这一刻,心情还是太乱了,又惊又喜又想哭,赐婚了,真的要嫁给哥哥了? 直到柳志弯身将圣旨放在小九手上那一刻,小九才回神。 紧紧抓着手里的圣旨,起身都忘了,跪在地上看四周的人脸,欣慰的苟家奶奶,挨在一起已经哭出来的秋秋珍珠,低头揉眼睛的师傅,眼睛高兴的发亮的幼安和当初的哥哥们…… 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他们都在,他们都在为自己高兴…… 眼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顺着手臂向上,哥哥正弯身逆着光对自己笑,眸色波光粼粼,那里印着已经双眸泛红的自己,嘴角什么时候上扬了都不知道,笑容灿然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成了神经病,我妈还一直弹我视1频  -。- 怎么说呢,这章想了很多套路,最后还是确定了平淡吧,平淡才是最幸福的。 第113章 周围人齐齐发出善意的哄笑,小九只觉脸烫手更烫, 挣扎着要甩开裴凤卿的手, 谁知裴凤卿忽然将小九捞进怀里一个急转, 人群一阵寂静, 小九诧异从裴凤卿怀中探出头。 “幼安?” 陈幼安还维持着出招的姿势。 数年过年,当年跟在哥哥们身上跑的陈幼安早已退去了年少的稚嫩, 明明比小九还小上几天,但身高已比小九高半个头了,浓眉大眼是个成熟的小男人了, 陈幼安收回手, “反应挺快,我要跟你打一场!” “小九是我姐姐,你要娶她,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我可是你的小舅子!” “对对对!”陈幼安的话赢得了流云村一众儿郎的赞同。 “我还是大舅子呢,我最大!” “这里没有皇子没有郡主,你要娶我们妹妹, 就必须先过我们这一关!” “对对, 打一架打一架!” …… 流云村的娃子们从会走路时就满山乱跑,打架那是常有的事, 父亲不仅不会阻止还会在一旁支招, 输了还要挨一顿揍!当初在流云村长大,从懂事起就见到了他们这种教育方式,原以为其他地方的男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来了京城来知道,根本不是如此。 小九看着起哄的哥哥们, 哥哥高大威武,就连瘦猴哥哥都是一身内敛的肌肉……默了默,抬头看着裴凤卿。裴凤卿眉梢微挑,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大舅子们】,片刻后微笑,应战,朗声:“这里施展不开,我们换个地方?” “诶。” “是个爷们,走!” 小九刚拉住裴凤卿的衣角,对面的哥哥们已经发出了欢呼,裴凤卿低头,安抚的拍了拍小九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无事的。” 小九无奈的看着裴凤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苏三娘没好气的弹了弹小九的额头。 “果然是女生外向,你哥哥们是在帮你撑腰呢,你还不乐意了!”小九痛呼一声,正要辩驳,余光突见珍珠拉着秋秋也往外面走,“诶,你们两干嘛去?”裴珍珠一脸兴奋,“难得有人敢找六哥哥的麻烦,自然是去看热闹了!” 一群人打六哥哥一个?哎哟哟,太想看了! “流云村的人太对我胃口了,我喜欢!” 风风火火拉着秋秋追上去了,十三王爷也被珍珠的话勾起了兴致,拽着十三王妃也跟着过去了。 小九:…… 见状,苏三娘更嫌弃小九了,“瞧瞧你,还抵不上珍珠丫头呢!” “好啦好啦。”苟家奶奶笑着出来打圆场,“小姑娘皮子薄,你就别打趣她了。”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苟家奶奶虽是百姓,但苏三娘很尊敬她,也就笑道:“奶奶一来,这丫头可有人撑腰了。” “她是我的心肝,我不为她撑腰难道还给你撑腰?” 孩子气的拉着小九直接往里走,“走,不理你坏心的师傅了,她就喜欢逗你。”小九顺着苟家奶奶的力气往里走,回头给苏三娘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又古灵精怪,苏三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 苏三娘要让奶奶坐主位,奶奶死活不愿。 说话可以随意,但是某些规矩是不能越了的,苏三娘苦劝无法,只得自己坐了,小九挨着奶奶坐下了。奶奶一眼不错的看着小九,有些浑浊的双眸看着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大变的小九,容貌没变,气质更出众了。 欣慰点头,京城果然是养人的好地方。 “你好好的,奶奶就开心了。” 在流云村,第一个让小九感受到慈祥的就是苟家奶奶了,闻言,小九感动的拉着苟奶奶的手,“奶奶好好的,小九才会一直好。”奶奶大笑,“好好,奶奶会好好的,奶奶不仅要看着小九出嫁,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奶奶!” 小九羞极了,躲进了苟家奶奶怀里不肯见人。话匣子一打开,众人你来我往,没有门第,没有陌生只有熟稔,仿佛又回到了在流云村的时候,夏日午后坐在村中心的大树下,你一句我一句唠着家常。 虽平常,但却是人记忆中最怀念的。 苏三娘也说的很起劲,连每日必练的雕刻也丢到一边去了。小九也没闲着,抢了苏妈妈张妈妈的活,这边添茶那边送果忙来忙去。大约过了半颗钟,被小九抢了活索性去门房那边的苏妈妈回来了。 圣上已赐婚,周围人很快得到消息,最快的那一批人都已经拎着礼品上门了。 虽说长公主不惧任何人,但谁也不愿平白添了敌人不是?苏妈妈既然没事做,索性去了门房守着,怕门房的年轻娃子们眼睛不够厉得罪了人还不知道。这一去还真去对了,长公主不发话,所有人都被谢绝在门外,自然包括得到消息就上门的周家兄妹。 苏妈妈上前道:“长公主,郡主,周家大公子和十一小姐来了。” 大哥和十一?小九眼睛一亮,“快请进来。”苏妈妈笑道:“已经进来了。”话音刚落,门外就出现了周梦笙和十一的身影,两兄妹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甚至连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小九被赐婚,身为娘家人,怎么能不在现场给她撑腰呢? 谁知到了长公主府,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两兄妹眼见的拘谨了,周梦笙还好些,双颊绷紧同手同脚,十一直接躲在了小九身后。苟家奶奶等流云村的女眷们一见这对兄妹就知他们和小九的关系不浅,特别是十一,那双眼睛,简直和小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看就心里生了好感。 苟家奶奶笑道:“还不赶紧介绍介绍?” 小九领着周梦笙上前,“这是我大哥周梦笙。”又拉着略微害羞的十一,“这是我妹妹,十一。”顿了顿,又朕重对着两兄妹道:“她们都是当年在流云村照顾我的人,都是我的长辈,我的亲人。” 周梦笙闻言,没有说话,抿了抿唇,极其恭敬的长揖到底。 十一也尊敬福身行礼。 谢谢你们照顾姐姐,可我们这些真正的娘家人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感谢,是因为没脸说感谢的话。苟奶奶人老心不老,一看就看清了十一眼底深藏的黯然,心中对她的欢喜又多了几分,小九的家人确实不如何,但这两个孩子还不错。 也愿意接纳她。 笑着伸手道:“到我身边来。”十一闻言上前,苟家奶奶拉着她的手看的更仔细了些,满意点头,“这孩子生的好,这模样和小九有八分像呢,来,挨着我坐,和我说说话,你姐姐大了,我管不住她了。” 小九苦兮兮,“奶奶,旧人还在这呢!” 苟奶奶:“什么新人旧人,我眼里只有水灵的丫头,你大了,不是当初的丫头了!” 亲  昵的把十一揽进了怀里,小九做苦卖惨,众人又是一通哄堂大笑,十一也褪去了最初的拘谨,捂着嘴巴笑的开心。周梦笙将一切看在眼里,抬头四顾这里只有女眷,说明男子都在外面。 自己虽然势微,但却是小九的大哥,如今她两已经定下了,自然要去说道说道的,周家还是有人念着小九要给她撑腰的! 低声跟小九道:“六皇子今日在这里吗?” 就坐在一旁的苏三娘也听到了,“你也要去找他打一架?” 周梦笙:打架打什么架? “这才是好大哥呢,你最该去了,快点,那边估计已经打起来了!”陈家婶婶丝毫不觉得娃子们做得不对,就该这样做,让他知道小九不是好欺负的!直接拉着周梦笙出去了,周梦笙一脸懵逼。 自己是文人根本不会武呀!还有谁在和他打架吗??? 女眷这边热热闹闹,直接午膳后才安静了下来,流云村的人到底是坐了几天船来的,特别是奶奶,兴头再高身子也撑不住了,用过午膳后就被小九哄着睡了,其他人也各自进了屋子去休息。 十一就睡在了小九的屋子。 小九呢?小九过去找裴凤卿了。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若是自己过去,那帮人可能更兴奋,索性就在裴凤卿的屋子里等,男人们要喝酒,也不知兴致会起到什么时候,小九已经做好了久等的准备,谁知刚寻了一本书看进去,突觉眼前一阵阴影,抬头就看到了脸色微红的裴凤卿。 “喝!” 小九被吓了一跳,骂道:“你走路没声呀!”裴凤卿被骂了不仅不恼,反而蹲在了小九面前,仰头很是乖巧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我怎么舍得让你久等呢?”小九一顿,“青,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呢,不像样!” 眼神漂浮,耳尖又浮上了粉红。 裴凤卿看着她耳尖那抹诱人的粉红,眸色微暗,喉结动了动。 “诶!” 裴凤卿直接蹲着抱住了小九的腰,头埋在小九的小腹乱蹭,口里醉话胡话不断,“我今天太高兴了,你高兴吗,小九,你高兴吗,我们定亲了,明年你生辰的时候,你就彻底是我的了,你高兴吗?” 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初六,小九十五岁生辰那天。 “呵呵,别蹭了,痒!你到底喝了多少,都醉成这样了?” 小九伸手去推裴凤卿的肩膀。 “嘶!” 裴凤卿动作一顿,一声痛呼。 “怎么了?”小九忙低头查看他的情况,裴凤卿抬头,委屈道:“他们打我,他们还灌我酒,你给我呼呼好不好?”“你们真打了?”小九顾不得其他,拉开他的衣领,白玉骨上青黑异常明显。 呼吸一滞,下手这么狠?! “还有哪里,还有哪里受伤了?” 裴凤卿不说话,仰头怔怔看着小九,双眸似有神又无神,眼见的就是醉狠了。小九便不再问他,起身,扶着他去床上躺好,裴凤卿无比配合,视线一直看着小九,似醒还醉。从未见过裴凤卿这个模样,小九不由一乐,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梁。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这么多!” 裴凤卿没有反抗,一直乖巧的任由小九动作。见状,小九恶从胆边起,诱1惑道:“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就让你处理伤口,好不好?”裴凤卿眉锋不可察觉的动了动,原来丫头好这一口? 微笑,声音甜腻。 “姐姐。” 俊美的容貌微微带痴,声音酒醉憨憨,这一声姐姐,把小九的心都唤化了,什么都满足了!将这一刻仔细留在心中,看来以后可是有事没事灌他酒!自己满足了,便解开了裴凤卿的衣裳,然后,什么软都没了,只剩心疼。 裴凤卿光洁的上身青痕遍布,抢妹之仇不共戴天,流云村的娃子们一点都没留情的! “我给你上药,你忍着点!” 裴凤卿等人都有练武的习惯,屋子里的损伤药是常备的,小九起身,转身去了屏风后面的多宝阁拿药箱,裴凤卿躺在床上,视线稳稳的盯着自己的下腹,那里微微凸起,目光狠厉。 争气点!!! 脚步声回转,裴凤卿眸色一顿,又痴痴憨憨。 小九拿了药膏过来,直接倒在了裴凤卿身上,然后以掌心为他按摩,不时看看裴凤卿的脸,“疼不疼?”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裴凤卿双手握成拳,浑身崩紧,小九却以为他是疼的。 力气一小再小,似轻羽在身上划动,连心跳都被她的手给勾停了。 “诶!” 手腕突然被裴凤卿拽住,力气似千斤一点都撼动不了,疑惑抬头就撞进了裴凤卿有些泛红的眸子里,眨了眨眼睛,他这是酒醒了?裴凤卿似痴傻,“我困了,姐姐你□□觉好不好?” “阿?” 小九还没回神就直接被裴凤卿拽着手腕拉上了床,脸刚撞上他精瘦的胸膛,身上就已经盖好了被子。不仅如此,裴凤卿长手长脚马上就缠上了小九,将她禁锢的严严实实的,“你干什么呢!” 小九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裴凤卿声音低沉,似酒意越来越浓,“姐姐,我又困又饿,你说我是吃东西呢,还是睡觉呢?”小九挣扎的动作一顿,这是醉话?好像不是吧。裴凤卿的手劲不知何时松开了,小九从被子里钻出来。 一出来就傻了。 裴凤卿双目赤红,似野兽抓住了最可口的猎物直直看着自己。小九本能的想逃离,但禁锢在腰上的双手让自己动弹不得,裴凤卿偏了偏头,缓缓靠近,声音低迷。 “不如姐姐你把桃子给我吃吧,吃完还能接着睡觉,多好。” 小九:!!! “唔……” 而外边厅内,卫东顾云顾昊正在为【逃跑】的裴凤卿喝酒,这边青了半边脸的刚喝完,那边整张脸都肿成猪头的又提着酒壶过来了,“看看我的脸,你觉得这次要喝多少!” 卫东:“又不是我打的!” 这话一出,流云村所有的娃子们刷刷的看了过去,各个脸上都挂了彩,一时五颜六色好不滑稽!卫东想笑,在凉飕飕的目光下硬生生的憋住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主子倒好,拳拳都往脸上招呼。 “喝,有多少喝多少!” 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不负责的主人呢,打完就跑! 而旁边,周梦笙正在和陈幼安拼酒,幼安因是【小舅子】,裴凤卿留了点情面,就两个眼眶青了,陈幼安直接灌了一大碗,一抹嘴,狠狠看着周梦笙。 “小九可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才是最亲的!” 周梦笙早没了文人本色,脸色憨红,眼神漂浮,衣裳褶皱,头发散乱,他刚才混战时倒也状着胆子上去了,结果都没进裴凤卿的身,也不知被人踹了一脚直接飞了出去。 “我是她大哥,我才是最亲的!” “是我!” “喝酒定胜负?” “好。” “喝!” 第114章 男人们酒性正浓,女人们也都纷纷去午休了, 偌大的长公主府除了饭厅, 其他地方都渐渐安静下来。而小九, 是在日下树梢阳光昏黄的时候才从裴凤卿的屋子出来, 脸颊绯红,小碎步快步迈, 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片刻后裴凤卿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前,绛紫衣袍高大身躯,带着餍足的神态看着小丫头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衣摆, 衣摆粉嫩, 一如她身上的桃色。终于尝到了鲜,虽然没彻底吃透,但好歹解了火。 裴凤卿一想到小九眼眸带泪哭兮兮的为自己纾解时,眸色一暗,下腹火热再起,裴凤卿默默舒了一口气, 稳住, 再等一年。默念了好几次清心咒才揉着腰离去了,嘶, 鬼丫头也真下得去手, 掐那么狠…… 小九一路埋头急行,羞的根本不敢抬头见人,哪怕已经清洗了数次仍觉手中滑腻,他, 他居然让自己用手去碰那个东西!越想越恼,几乎小跑回了自己屋子,直接略过已经起床等在屋子里的十一径直去后面的池子。 洗手洗手,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十一诧异跟上,不过慢了几步,再到池边时小九已经挽袖在池中拿皂角狠狠搓洗右手,力气很大,水汽弥漫十一都看清了她的手被搓的通红,好奇上前,“阿姐,你怎么了,你右手碰到脏东西了吗?” 小九:!!! 手心的滑腻似乎爬进了心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不就是脏东西么! 不理十一,继续搓搓搓。 十一吞了吞口水看着自家从来温柔文静的姐姐【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不是在洗手,而是在杀仇人一样,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怎么就成这样了?十一虽小,但也知道小九现在心情不是太好,转了转眼珠子,一亮。 “对了,阿姐,我未来姐夫怎么样了?” 小九离开前交代过,她是去看裴凤卿的。十一看出小九不高兴,故意提裴凤卿的,想让姐姐高兴。 小九一顿,扭头,阴森森的看着十一。 十一吞了吞口水,默默退后一步,“姐夫,不,不好吗?”小九冷笑,一字一顿,“他好的狠,生,龙,活,虎!”十一再退,为啥觉得姐姐这话,好像巴不得姐夫不,不好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这才赐婚呢,对,一定是错觉。 却说裴凤卿这边,他出了长公主府就径直回了宫,回宫后也没回自己宫殿去洗漱,而是直接泛红的眼,酒气微熏的模样去见了皇上。裴凤卿到时,皇上正站在窗边出神,屋外是成片柳树成荫,微风拂过柳叶轻响。 裴凤卿上前弯身行礼问安。 “父皇。” 皇上回神回身,看着明显是往常不一样的裴凤卿。眸色清亮却带着明显醉意,眼角眉梢都是快活。这个儿子,往常面对自己时总是衣裳整洁彬彬有礼,何时向现在这样情绪外漏?显然,他是真的高兴了…… 垂首。 “听说你昨晚就去接人了?” 裴凤卿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想着瞒过皇上。 点头,声音带着明显喜意。 “小九不喜欢其他,就喜欢家人乐呵呵在一起,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们自然要在场。” 所以你就可以漏夜前去直至等到日出?为了一个女人都可以这样,为何对朕这样冷淡?皇上心中太复杂,高兴是高兴的,小六难得这般快活,可嫉妒也是真的,为何对旁人都可以如此,对父亲就一直冷淡相迎? 眉头轻皱,可看着裴凤卿喜色的眉梢,顿了顿,到底没忍坏了他的兴致。 挥手。 “你也高兴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裴凤卿似毫无察觉,闻言直接行礼告退,柳志相送。柳志落后半步跟着裴凤卿,走出殿中进入回廊,侍卫都在拐角处,柳志按捺不住喜色,低声道:“恭喜殿下,皇上都开始忍着您了在,这可是个好开局。” 柳志伺候皇上多年,对他的神情不说了解十分,九分也是有的。皇上刚才,明明就是想训斥发难结果硬生生忍住了,这不就说明六皇子在他心中的分量越发重了? 裴凤卿神色淡淡,混无半分喜色,闲庭般看着一旁风景,这是柳殿,里面种满了成片的柳数,初夏鲜绿满目,只看一眼,心情都跟着舒畅了,看着看着心就跟着飘远了,丫头估计今天气狠了,要不要送几株柳树过去让丫头洗洗眼? 柳志没有得到回应,只当裴凤卿内敛情绪不外露,心中更为尊敬,安静无话。 一路送出大殿,柳志停在侍卫几步开外,微笑道:“奴才就送到这了,殿下慢走。”裴凤卿亦是微笑颔首,嘴唇动了动,一句气音飘进了柳志耳朵,柳志一瞬间大骇,震惊看着裴凤卿,裴凤卿神色不变,点头,转身云淡风轻的走了。 柳志缓了缓,神色如常的回走,但心中却是惊天海浪。 【一分忍一分嫌恶,高兴的太早了。】 皇上晚膳是在柔云殿用的。 柳云柔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皇上的脸,分明就是有话但就是不开口,皇上倪了她一眼,语气不好,“有话就说,你何时也这般磨蹭了?”被斥责了柳云柔不仅不害怕,还直接道:“臣妾原先还不确定,现在是确定了,皇上您是真的心情不好。” 筷子放下,眼眸放光。 “怎么不高兴了?” 这脸上就差写着说出来让臣妾高兴高兴呗?皇上直接被气笑了,也就柳云柔敢对着皇上说这话了,直接伸手弹了弹柳云柔的额头,语中带笑,“说话越发的没大没小了,朕也敢打趣了。” “哎哟。” 柳云柔一声骄哼。 “日子这么无聊,臣妾也只能打趣您了。” “说说嘛,是因为什么?”不待皇上回答,又补充道:“政事就不必了,那些听着就头疼。”不是政事头疼,而是柳云柔从伺候皇上那日起就分的很清楚,从不问政事,甚至皇上主动提她都会避开。 就是因为这个【识趣】,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位。 皇上很满意柳云柔的话,斟酌一番道:“不是因为政事,是因为小六……” 柳云柔眸色一顿很快消失,诧异道:“今天您不是刚为六殿下和九阳郡主赐婚了么?正是高兴的时候,殿下惹您生气了?” 皇上摇头,不是生气,但就是心中不快。 数年下来,不管朕怎么夸小六,他都是神色不惊的样子,若非他事事办得出色,自己都快以为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皇宫和自己了。若对旁人也如自己一般冷淡也就罢了,偏生,他对其他人就是掏心掏肺的。 这不就是明晃晃说着他没忘记当年事,还记恨着朕么?! 当年之事确实是一叶障目错了,虽朕没有明着道歉,但这些年一直委以重任什么事都想着他,现在还发落了老三,他不知足?他还要朕开口跟他道歉么?哪里有这样的儿子,记恨这么多年,就不能放下了么! 皇上抿唇垂首不言,柳云柔冷眼看着他眉目间的戾色越来越重。 心中只有冷笑。 柳志不明白,自己可瞧的分明。 就是犯1贱了呗。 男人都是犯1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条不仅适用在女人身上,而是适用任何事情。六殿下一直对他冷眼,从前能忍,并且一直忍了几年,因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老三在,皇后也在。 裴凤卿孤零零一人,就算背后真的有什么小动作,至少他没有马上越过老三和皇后的能力。 可现在呢? 现在裴凤卿一人独大。 而且还确定了迎娶九阳郡主,周家虽不显甚至还剥夺了官身成了平民。但迎娶九阳郡主本就没周家什么事情,她身后的关系是长公主十三王爷,那两人本就和六皇子亲近,现在更是亲上加亲。 皇上怕了,所以他就没有耐心再忍了。 他的心境回到了当年,回到了他刚登基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坐上帝位,所有人都明白,是因为当时的皇孙裴凤卿得了先帝爷的亲眼,不然他为什么能从先帝众多儿子中出位?他怕,他怕人人都盼着他传位。 他怕,他怕别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裴凤卿是下一任皇帝。 他怕,他怕他的话语权还比不过裴凤卿。 他怕,他怕自己明明才是真龙天子,可下一任真龙天子已经虎视眈眈。 所以,当年,他才纵容默认了老大老二老三以及皇后对裴凤卿的排挤,甚至最后还【杀】了他。 \ 许久之后,柳云柔有些无趣,“您既不愿开口,臣妾不问便是。”声音娇气十足,显然有些恼了,皇上骤然回神,安抚她,“不是不愿开口,只是朕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吧,柳云柔叹了一声,放弃了追问,想了想又道:“臣妾不知道您和六皇子发生了什么,只是既然六皇子让您生气了,您把三皇子召回来不就完了?” “两个儿子,总有一个会讨您欢心的。” “老三?” 皇上有些怔怔的重复了一遍,竟完全没想到他的头上。算起来,老三去泰州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过了苦日子,性子是否收敛了? 不过…… 将老三召回来,确实是个法子。 小六现在一个人独大,他又聪慧,若是一直放任下去,过不了几年朕就该让位了…… 现在身边就独小六一个儿子,把老三召回来给他些危机感,看他还敢不敢这样冷着朕! 心中怎么想皇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道:“刚赐婚小六,现在就把老三召回来也太下他的脸了,过些日子再说吧。”这分明就是同意了,但又顾着裴凤卿,所以推迟些日子罢了,柳云柔如何不知? 微笑,复起筷。 “吃饭吧。” 皇上亦是,两人不再言语。 柳云柔微不可察的对着屏风颔首,隐心默默退了出去。 裴凤卿正在自己殿前,摸着下巴看眼前的一株柳树,眼前这株新芽正抽,嫩绿喜人,微风拂过摇曳似流苏。 点头,这个送给丫头还行。 伸手。 一直候在一旁的卫东递上剪刀,裴凤卿直接开始修剪树枝,让多余的树梢枝条通通剪掉,神情很是认真,一刀一剪都下手小心。卫东默默看向旁边一排柳树,一直延伸到了殿外,不由道:“主子您要全部修剪完?” 那剪一天也剪不完呀! 裴凤卿头也不抬。 “就几株,晚上直接挪到小九院子去。” “给九阳郡主的?”卫东声音太过诧异,裴凤卿疑惑挑眉,“怎的,难道柳树还有不好的寓意?”卫东摇头,“这倒没有,只是郡主的院子里摆满了嫩荷,花架上是蔷薇,院墙是落地兰,都已经布置好了,您送柳树过去,栽哪?” “……门口?” 裴凤卿一怔,倒忘了这回事。是了,小九院子都是精心布置好了的,好像没栽树的地了?手中剪子一顿,恼了,“这是花匠的活,你问我?”难道裴凤卿蛮不讲理,卫东丝毫没留情面。 “花匠一动就是动整个格局,小动作没个三五天也下不来的。” “就为了这几棵树,您要让郡主换地方睡去?” 裴凤卿:…… 给点面子会怎样! 卫东:挡了那么多酒,差点喝吐了,没面子,给不了! 主仆二人僵持时,隐心进来了,见状,行礼后笑道:“这是怎得了?”裴凤卿冷淡如风,翩翩君子的模样马上就回来了,卫东清了清嗓子,“姑娘怎得过来了?”隐心笑道:“自然是有事的。” 刚不过随口一问,正经事要紧。 隐心上前认真道:“殿下,娘娘已按您的吩咐做了,皇上同意了,不过日子会延后些。”裴凤卿点头,并不意外,“麻烦姑娘跑这一趟,也跟娘娘道声谢。”隐心自然不敢担这话,推辞几句,只说不能离开太久,便回去了。 卫东看着隐心离去的背影,早已没了刚才说笑的心思,这才几天呢,皇上竟就真的要召三皇子回来了?除开路上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月呢!三皇子闯了那么大的祸,就因为忌惮主子,就可以马上召回来? 怔怔回头看向裴凤卿,视线一顿。 裴凤卿仍在低头仔细修剪树枝,眸色认真,丝毫没有被隐心的话给影响。 不由道:“主子,您不伤心么?” 裴凤卿动作一顿,然后竟是轻笑,看着卫东淡淡道:“对于心比狼狠,却又一直不安猜忌的人,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将剪刀递给有些发蒙的卫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片刻后才道:“他想让他回来,召便是。”顿了顿,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声音淡淡,“三哥不回来,谁来气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v- 肥章也替换了,不是龙虾啦,就是算我的胃口可以支撑,我的钱包也撑不住,就是白水煮的那个虾啦QAQ 第115章 苟奶奶祖籍苏州,家中绣娘绵延数百年, 苟奶奶年轻时的技艺无人能及, 现在年纪大了, 眼睛不好使了, 早就封了针。虽不再动手织造,但眼光依然超出别人数百倍, 小九怔怔看着眼前舒张画卷。 “……奶奶?” 素白纸张鲜艳红衣,层层叠叠艳红润了一目,最出彩的是最后一张, 竟是男女合画, 女的艳红金丝,男的是绛红紫纹,腰间红玉纹墨线,小九指尖划上那抹绛紫,想着裴凤卿穿上它的模样,该是怎样的风姿俊朗。 苟奶奶笑道:“这是我这几年无聊给你琢磨的嫁衣款式。” 小九心中一喜然后一沉, 皇子妃的嫁衣都是定制的, 苟奶奶见她神色不对,马上道:“当时我哪里知道你有这样的机遇?”下巴点了点画卷, “你再仔细看看。”小九闻言去看才发觉, 这些衣服精美华贵,却少了郑重,添了几分柔和。 苟奶奶道:“这是你们新婚初期穿的,既喜气又不会过于艳丽。” “你挑几件, 一年时间不到,可以马上着手了。” “使不得!” 小九马上拒绝,认真道:“奶奶,您现在就只要享福就好了,您都多久没碰针线了?不能碰,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好?”苟奶奶一笑,“谁说我要自己绣的?” 小九:“诶?” 没有其他人啦,苟家都是男丁,儿媳也无这方向的喜好,奶奶也想的通,断就断吧,反正苏州绣娘那么多,自家也不是什么名门。 奶奶将画卷全部放在小九手心。 “自己绣!” 小九:!!! 苦着一张脸,“奶奶!” 小九自然也会女红,但水平也就在绣个荷包手帕什么的,一来,她要学习琴棋书画又要跟着苏三娘南来北往的看玉,看玉最需眼力好,苏三娘也只准小九绣绣荷包什么的,眼睛坏了谁赔? 二来呢,说来惭愧,小九自己对这些,也确实不喜欢。 苟奶奶直接伸手给了小九一个脑瓜崩! 恨铁不成钢道:“就几件衣服就把你愁成这样?得亏你是嫁给六皇子的,若是寻常人家,嫁衣都要自己绣的!”顿了顿,又苦口婆心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但你现在初嫁,正是你们感情和和美美的时候,这个时候你都不动手,以后还有动手的机会?” 小九反驳。 “怎么没有动手的机会了?嫁人时也不能跟着师傅天南地北的跑了,说不定就闲下来了?” “呵呵。” 苟奶奶直接一声冷笑。 “先不说六皇子目前还没封王,你们也还没独立门户自己掌家,这段时间你确实是闲的,但一年后你就不闲了。” 小九傻乎乎反问,“为什么一年以后就不闲了?” 奶奶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个傻闺女! “若是怀孕了或者生子了,你觉得你还有闲下来的时候?” 小孩子是最需精细的,虽然奶妈嬷嬷丫头站了一屋子,但是哪个当娘的不是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心底,人再多,到底不如自己亲自看着放心不是?那时候哪还有别的闲心? 这还没嫁人就说到孩子了?小九脸一下子通红,躲在苟奶奶怀里不好意思见人,小脸粉嫩春红染透好不可人,苟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傻姑娘,不用害羞,奶奶也是你这个年纪走过的,每个人都要走的路,不要害羞。” “趁着有空当就自己做了,说是备嫁,既不需要你准备嫁妆又不用你绣嫁衣,你也只能做这个了。等成了亲,也就快活这一两年时间,紧接着就是孩子家事,你见过哪个当家奶奶有空闲去自己做衣裳的?” 小九靠在奶奶的怀里,老人身上特有的,不好闻不知怎么形容但是又特别让人觉得安心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就是这样一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给了自己自家长辈才能有关怀,眼眶微润,点头,“奶奶放心,我一定把它们给做出来,不丢您的脸,再苦再累都会坚持的!” 奶奶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丫头愿意做了是好事,但这口气是怎么回事,都破釜沉舟了快,几件衣服而已!伸手捏了捏小九滑嫩的小九,“就几件衣服,最多戳几个针眼出来,你就说这样的话?”小九皱了皱鼻尖,哼哼道:“您现在说的容易,等真伤了手,心疼的也是你!” 当初学绣的时候就是奶奶教的,戳了手自己还没动静奶奶就先喊起来了! 苟奶奶一顿,是噢! “所以你别在我跟前绣,自己屋子好好呆着!” 小九:…… “奶奶!” 还能不能好好撒娇了!苟奶奶冷酷起身,“你又不是我媳妇,你跟我撒什么骄?”又道:“跟六皇子撒娇去,你手疼,他心疼,正好!” 小九:…… 第二日的时候,长公主府迎来了送礼热潮,全是知道了小九婚事名曰添妆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而且真正的亲戚谁家添妆添这么早的,还大半年时间呢!都是介意攀关系的,苏三娘不理会,小九更不理会。 拿了钥匙就去库房寻料子了,苟奶奶准备工作都不管,只说选好料子给她过目。奶奶是在锻炼小九,小九以后自然不必自己做衣裳的,但基本的眼光你要有,你不能给肤色黝黑的人赐一匹靛青的料子不是? 小九也明白,没用张妈妈苏妈妈,自己进库房挑去了。 小九这边开始忙碌了,白秋秋裴珍珠也没闲着,这日,珍珠好歹没守着谢君泽,而是和白秋秋逛街去了。秋秋要准备给小九的成亲礼物,自家娘亲也快到京城了,也给娘买一些,珍珠也是这个打算。 按理来说,两人都是贵女,自然不必自己亲自上门去挑选,自有各大铺子精心挑选送上门,衣裳首饰应有尽有。但她们是如此,小九同样也是如此阿,成亲礼物怎能平淡呢?既要贵重还要奇才行! 是以,两姐妹手拉手【淘宝】去了。 现在夏初,日光微燥又清风相伴,虽不似春日踏春爽快却又别有一番风味,街上人头涌动,鳞次栉比,花一样的姑娘鲜艳走过,衣摆娇俏。给小九准备礼物这事并不急在一时,二人也没指着一次就能都搞定,走走看看倒也闲适。从一家首饰铺一无所获出来后,白秋秋动了动有些泛酸的脚。 “咱们去茶楼坐坐吧。” 裴珍珠自然无异议,“走。”白秋秋又道:“都过了好些日子了,谢家公子还不能下床?”说起谢君泽裴珍珠就有些气闷,“可是下床了,也能慢慢走路了。”谢君泽伤的背部的皮肉,只要走动就会牵连痛楚,还是尽量避免移动。 白秋秋好奇:“既然他伤渐渐好了,我怎么瞧着你还是一日闷过一日?” 裴珍珠舌头顶了顶脸颊,“好太快了,我还没过足瘾呢!”白秋秋一顿,极其无语的看着她,“敢情你还希望他伤一直不好?” “怎么可能!” 裴珍珠瞬间反驳,反驳太快,反而让人听出了心虚,白秋秋眯着眼看她。裴珍珠认怂,“好吧好吧,我交代。”二人进了茶楼,没上三楼包厢,直接二楼雅间,临窗二坐,低头便可瞧见街上人来人往。 茶上好,旁边屏风隔开,小二退下,白秋秋双手交叉腹前,等着珍珠交代呢。 珍珠仔细想了想,决定从头说起。 “你知道吧,他以前不爱搭理我,不,不是不搭理我,是我根本见不着他人。” 白秋秋点头,以前珍珠去刑部堵谢君泽,十次九次都加不着人,见着了吧,眨眼功夫谢君泽又没影了。裴珍珠又道:“这次他不是救我受伤了吗?我去照顾他,我开始以后他还会赶我走,我当时都想好了,不管他怎么骂,我绝对不走,谢家除了他,没人赶把我丢出去!” “结果,结果,他没赶我……” 白秋秋眼睛一亮,身子前倾,“你是我,他回应你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 裴珍珠嘟囔一声,汤圆脸皱成了百褶包子脸。 “他不赶我走,他也不理我,除了不准给他上药外,我说什么做什么,他不回也不阻止。” 好好一个年轻大姑娘,怎么能给男子上药呢!秋秋最先抓的重点是这个,幸好谢君泽不混账!然后也跟珍珠一样纳闷了,这谢君泽到底要干什么?不赶但也不回应,这是妥协了?不对呀,按着他的性子,看起来是个爽快的人。 如果他妥协了,应该采取行动才是,这般不回应不拒绝,是要做什么? 秋秋不清楚,珍珠更不知道了,不然也不会闷这么多天了,仰头灌了半杯茶,温热龙井入口,丝丝茶香好歹减少了些心中郁郁。无意瞥眼看向楼下,然后眼睛一亮,直接趴着栏杆。 “幼安幼安!” 陈幼安没见过京城繁华,昨日他年纪最小,只有周梦笙和他拼酒,其他人倒没怎么灌他,所以今日他已经精神抖擞,其他人还在床上趴着呢。半大小子最是闲不住的时候,又来到了人人向往的京城,自然就撒蹄子跑出来了。 听到声音眼睛一亮。 郡主! 昨天陈幼安用于挑战并且真的上前给了裴凤卿几拳的动作深深入了珍珠的心,真汉子,六哥都敢揍!幼安也是个心大的,珍珠夸他,他就夸珍珠,你夸我我夸你,结果一天就成为朋友了! 谢君泽缓缓走在街上,身边随伺两名小厮,两人一左一右护着谢君泽,既防着有人撞着谢君泽,也准备随时动手扶他,谢君泽受伤的面积很广,牵一发就动全身。不过躺了数日,再看街上热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慢慢走动,感受心中意境。 左边那名小厮道:“前面就是银铺金铺聚集的街了,郡主肯定在那!” 谢君泽脚步一顿,侧首,淡淡道:“她在不在,与我何干?” 右边那名小厮直接道:“大人不是来找郡主的吗?!”左边这位也是同样表情。 距离上次那事已过去数日,大人一直在家养伤,这有伤动不得是真的,但太医几日前就说了,缓缓走动也有利伤口愈合,大人听了还是不动,连家中园子都不走。今天郡主难得不在,说了一句去外面给九阳郡主挑东西就走了。 大人自己在家看书不到一个时辰,就说也要出来走走。 不是找郡主,是做什么? 谢君泽难得被噎,想反驳竟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反驳。往日只觉得她话太多像只小麻雀整天叽叽喳喳,今不过离了一会就不自在了……默了又默,最后还是没吭声,抬脚继续往前走,不过几步,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麻雀声。 抬头就见珍珠正和幼安有说有笑。 谢君泽定定看了一眼,低头,心中思绪略过万千,然后直接转身,小厮:“大人?”谢君泽冷眼,“乏了,回去吧。”不去找郡主啦,马上就到了?小厮本想开口,结果触及到谢君泽的眼睛,本能的把话吞了回去。 大人冷眼的样子最吓人! 转身回府。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小厮小心道:“大人,怎么停下了?” 谢君泽站在原地半响,突然又回身。 “渴了,喝点茶再回去。” 小厮挑眉看着谢君泽越来越严肃的神情,您这是去喝茶还是踢馆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过了,开心开心!! 第116章 陈幼安上楼,招呼闲话几句之后珍珠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我昨天看你那些招式, 好像是专门学过军拳的吧?” 珍珠虽不会武, 但两个哥哥经常被罚丢到军营去, 珍珠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军营也去了好多次,虽看不明白, 但军拳的招式大约能记住几招。昨天看流云村的娃子们围攻裴凤卿,招式虽然有些差别,但大抵好像是一宗的? 昨天想问因激动给忘了, 今儿倒是记起了。 陈幼安挠了挠脑袋。 “是不是军拳我不知道, 但我们村都学的这个,是谢大哥教的。” 裴珍珠:“谢大哥?谢什么?” 谢这个姓对珍珠来说太敏感,几乎反射性就想到谢君泽那边去了。 陈幼安:“谢君泽谢大哥呀。” 珍珠/秋秋:还真的是他! 陈幼安莫名看着秋秋珍珠一脸震惊,不由小心道:“怎么了?” 虽然当时陈幼安比小九还小上几日,小九长大后几乎没有谢君泽的记忆,但幼安不同。谢君泽教导的拳法, 流云村的娃子们每日都要练习, 自然不会忘记师傅是谁。谢君泽离去后,有些东西哥哥们还要争执, 说谢大哥明明是这样教的, 那边又说不是这样教的。 久而久之,谢君泽这个名字,陈幼安是牢记的。 裴珍珠一瞬间伸手拉着陈幼安的衣领,身子前倾, 盯着他的眼睛,“快说,以前谢君泽在流云村每天怎么过的?!”陈幼安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珍珠近在咫尺的脸,又垂眼瞅了瞅自己被拽着的衣领。 京城的郡主都是这么彪悍吗?姐姐不会也变成这样了吧??!! 谢君泽刚登上二楼木梯,抬眼就看到了屏风上挨着极近的两个人影…… 小二正在前方带路,“客官这边走。”突觉身后没有脚步跟上,疑惑转身,然后就看到那名本来就脸很黑现在浑身都黑的煞脸客观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了,小二连忙追了过去,“客官客官,那个雅间有人了!” 陈幼安弱弱道:“谢大哥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基本不记得了……” 谢大哥得罪过珍珠郡主?这眼光都快吃人了! 裴珍珠:“仔细想!” 根本就不记得的事情,仔细想能想出什么呀!陈幼安欲哭无泪,耳边突然传来微诧异的低沉声音,“小不点?”陈幼安一怔,京城里居然有人喊自己的小名?连珍珠也顾不得了直接扭头,根本没发现珍珠也松开了手。 陈幼安:“你是谁?” 裴珍珠:“谢君泽!” 他,他就是谢君泽?哥哥们说谢大人在京城,果然是真的!眼中惊喜浓浓正要开口,结果珍珠一把推开外侧的陈幼安,一个窜身就站到了谢君泽的面前,伸手扶着他的手臂,语气迭迭,“你怎么出门了?!” “你要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走了多久,伤口疼不疼?” “有没有裂开!” …… 裴珍珠语气急快的问了一堆,谢君泽垂眸看着裴珍珠抓着自己手臂的爪子,人生的圆润,手也是白白嫩嫩的,指甲粉色,上面月牙莹润。 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白秋秋一瞬不瞬的盯着黑脸的谢君泽,他,他不会要打珍珠吧?陈幼安吞了吞口水,默默往前挪了一步,郡主是姐姐的朋友,就算打不过谢大哥,挡一挡总是可以的吧?就连追过来的小二都定住了,随时准备喊人。 珍珠丝毫不怕谢君泽的黑脸,拉着他往里坐,口里还不停念叨,“受了伤也不老实,还到处跑!” 然后,谢君泽顺着珍珠的力气直接坐下了。 白秋秋陈幼安小二:…… 只要谢君泽在,裴珍珠眼里是看不到任何人的。扶着他小心翼翼坐下,仔细看他神情,见他神色苍白双唇微涩,知他渴了,想也不想的把自己的茶杯递给他,还不忘抬头教训两小厮,“真是够粗心的,没发现他渴了吗!” 小厮:…… 所以才上茶楼来了阿!!! 白秋秋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是珍珠刚用过的杯子呀! 谢君泽伸手接过,然后手一僵,这家茶楼装修的很是雅致,茶具亦是如此,白釉青瓷,描的是四君之一的青兰,惟妙惟肖余味悠长,当然,谢君泽的视线根本没管上面的花样,而是停在那抹浅粉痕迹。 视线稳稳落在裴珍珠的唇瓣上。 那里粉色正浓,胭脂和茶杯上一色。 见谢君泽看自己,裴珍珠下意识抹了一把唇,雾煞煞道:“怎么了,粘上脏东西了吗?”心中突泛的涟漪就被裴珍珠这个动作给抹没了,谢君泽默了默,手中茶杯轻转,换了一个方向,抿了一口热茶。 白秋秋:!!!他真的喝了,而且脸色如此自然,所以这段时间他两经常这么干什么! 珍珠这个蠢丫头,这是不理你吗?这是默认你的接近了阿!!! 白秋秋心中的翻天覆地无人知,小二见双方认识,心中送了口气,问了茶又上了杯子便退了下去,陈幼安是个心大的,见没有打起来反而两人颇为熟稔,瞬间就把刚才的担心丢开了,只看谢君泽。 “谢大哥,我是听着你的名字长大的!” 谢君泽一顿,眉梢微挑,手中茶杯放下,点头,声音淡淡。 “记性还不错。” 陈幼安摇头:“我不记得呀,都是哥哥们一直在提你的名字!” 谢君泽:…… 强忍想按额角的手,微笑,“恩,那时你太小,才三五岁的光景,还包着尿布呢。” 陈幼安:…… 为啥觉得谢大哥是在报复呢,报复自己什么呀?陈幼安想了一会没找到原因,看着微笑的谢君泽,眉眼虽没印象了,但心中总是想亲近,恩,小时候一定很黏他,见到他的感觉就像见到姐姐一样! 丝毫没有一丝的见外。 “谢大哥,你在京里做什么呀?”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谢君泽眨了眨眼,算了,不收拾他了。正要开口,陈幼安又道:“大哥你都这把年纪了,肯定成亲了吧?”谢君泽脸又黑了,陈幼安又道:“大哥这么帅肯定成亲了,是不是孩子都有了呀?” “快,我侄子侄女在哪,我要给见面礼!” 这下连珍珠的脸都黑了。 这个傻孩子!白秋秋不忍见【血溅当场】起身,也一把拽起正一脸莫名的陈幼安,弯了一个菩萨微笑,“我想起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聊。”拽着陈幼安的衣领就往外走。 相国寺那件案子办的出色,皇上特许了半月的假期,岑今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先前受了轻伤,老实在家里窝了几天,现在伤势好了,找不到去处,索性去看谢君泽了。谁知到了谢府才知道他居然出门了。 心神一动就多嘴问了一句,珍珠郡主是不是也在外面呀?得到准确的答复,岑今生满意的负着手直接抬脚往街上晃荡去了。啧啧啧,铁树开花了,这种激动人心的场面,师兄当然要在一旁看着了! 裴珍珠扯着陈幼安往外走,陈幼安一边挣扎一边回头,“秋秋姐你拉我干什么呀,我要跟谢大哥叙旧,我还要见我侄子呢!”白秋秋直接一巴掌盖了过去,“什么侄子,你谢大哥根本没有成婚!” 二十好几了还不成婚?! 陈幼安一默,然后贼兮兮道:“难道谢大哥身有隐疾?”白秋秋一顿,这话好舒服,好像对谁说话?不对!马上摇头把这个念头丢出去,又是一个巴掌盖了过去,“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隐疾不隐疾的,不准再问,跟我买东西去!” 陈幼安揉了揉脑袋,“噢。” QAQ娘你说京城的姑娘大气温柔,咋,咋我遇到的都不是呢? 白秋秋又瞪了陈幼安一眼,抬脚下楼,结果就撞见了正上楼的岑今生。岑今生天生一副娃娃脸,又身着一身云岚轻袍,腰间云带缠绕,又唇角微勾天生笑脸,哪里是二十出头的人,分明是刚出山的翩翩小公子呢。 白秋秋一顿,然后微笑福礼道:“岑大人。” 虽初见觉得这人像个孩子,但相国寺那日却是他在人山人海中将自己寻了出来,白秋秋是真心感激岑今生的。岑今生也微微诧异,她也在这?弯身伸手虚扶,“姑娘多礼了,多日不见,姑娘可还安好?” 白秋秋顺势起身,余光突然看到岑今生大拇指所带的绿色扳指,这颜色…… 岑今生没有察觉到秋秋的异样,他全身心都看一旁的陈幼安去了,哪里来的小屁孩,爷不过空了几天,就跟在秋秋旁边了?问爷了吗?经过爷同意了吗?!再次莫名躺枪的陈幼安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位小哥笑盈盈的,可咋觉得比冬天的冰刀子还渗人呢? 白秋秋突然道:“大人的扳指,颜色瞧着真好,是祖母绿吧?”岑今生回神,闻言看着自己手中扳指,他知道白秋秋和小九关系很好,小九擅玉,她自然也有所涉猎,是男人,就要展示姑娘喜欢的! 笑吟吟道:“算不上,还差了一筹,是家传之物,这些年也没找到一样的。” “噢?玉质很奇特?” 白秋秋似非常有兴趣。 见她这般,岑今生又道:“恩,因这玉白日瞧着就是如此,但月华下绿色更沁人心,似将月华吸进去了一般,绿莹缠绕,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同样奇特的。” 白秋秋眯了眯眼睛直接上前,拿了帕子将岑今生的眼睛眉毛盖住,看着岑今生的鼻子嘴巴,狠狠的看!岑今生懵了,“白姑娘这是何意?”白秋秋不理他,径直看的认真,眼神越来越厉。 片刻后松开了捂着岑今生脸的手,岑今生一脸莫名。 一步,两步,三步。 白秋秋站在三步的地方看着懵逼的岑今生。 很好,身高也合上了,怪不得张轻礼还越长越矮了,根本就不是张轻礼,不是梦! 冷笑。 “岑大人还有乔装深夜当梁上君子的嗜好?” 岑今生:…… 麻蛋,怎么一个照面就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v= 第117章 岑今生端正神情,眉目定定, “姑娘这是何意, 岑某不太明白。”顿了顿又道:“岑某有幸任职刑部主司, 自问查案确实需要一些非常人手段, 但姑娘说成嗜好,岑某就不明白了。”语气和缓, 温润如玉。 陈幼安瞅了瞅他,又看了看冷着脸的白秋秋。 这个小哥哥瞧着就是个好人,白姐姐怕是认错人了吧? 白秋秋不理会岑今生的话, 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也不开口,就这么看着。岑今生心中直打鼓,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没媳妇了!面上笑容更加和熙,眸色更是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微微恼怒。 白秋秋突然道:“矮了半个头, 怎么就不垫垫鞋垫呢?” “怎么可能!” “他最多就比我高一指, 顶天了!” 岑今生马上反驳,振振有词那种。白秋秋直接冷笑抱胸, “那就请问岑大人, 为何要突然调查张家人事?张家这些年生意做的广,但京城玉石生意都是周九在负责,他们只单单送货。” 岑今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白秋秋冷笑更甚,“张家本事再大, 那也是商人事,好像不归刑部管?”不给岑今生反击的机会,又道:“如果不是张家犯了事,那就是与他有关联的?在京城之中,和张家一直保持联系的就我们家和小九了。” 白秋秋:“难道大人在查九阳郡主?” “怎么可能,白姑娘,这话不能乱说!” 岑今生再次马上反驳,要是被某个小心眼的皇子知道,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一定会蜕一层皮的!白秋秋点头,随机马上严肃了神色,“既然不是郡主,就是我们家?身为白家人,倒想请问大人一句,我们家犯什么事了?” 白家盘踞江南多年,自问行的正坐得端,就算没有裴凤卿的关系,白家也不畏任何人来查。 白秋秋恼怒是真,任谁午夜梦回时惊见昔日旧友都会乱了神志,以为是梦。但岑今生是刑部的人,他大半夜乔装成张轻礼的模样,总不可能是为了逗自己吧?难道,我们家还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白秋秋看着岑今生,岑今生也在看白秋秋。 目光定定,神色惊疑,好似在办什么大案一般,然而,岑今生心中此时就两句话。 这姑娘我喜欢! 这姑娘我娶定了! 岑今生天生一副娃娃脸又常年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时候,刚入刑部的时候,就连门口守门人都敢拿他取乐玩笑,当然,也就最初几天而已,三天过后,刑部上下笑过的,包括暗地里笑过的全都被岑今生收拾了个遍。 后来刑部人再看到笑眯眯的岑今生,都无人敢和他对视。 谢君泽办事冷酷效率,是以得了青面阎王的称号,而岑今生则是刑部内部的笑面虎,为什么是内部?那是因为岑今生在外时从不显露什么,倒不是谢君泽高调行事,谢君泽心中只有案情,不论场景在何处,只问案不管旁事,不管别人怎么议论自己。 而岑今生,是有意隐瞒自己的风头。 为何? 自然是为了他的恶趣味咯。 这些年,就这张娃娃脸,拉下了多少官员? 当然,瞒的再紧,这么多年岑今生经手了这么多桩大案,谁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别说娃娃脸了,就连刑部的小孩别人都妨着了,说不定又是岑家娃呢!岑今生越发无趣,是以接了柳贵妃的事,在外跑了两年。 如今再归京,有些人都已经忘了当年事了,也正合岑今生的意。 但再忘,如今年岁长了,娃娃脸依旧,眸色却不似当年的青涩少年郎了,所以,别说当面质问,就连和岑今生目光对视能不偏的姑娘都没一个。 白秋秋是唯一一个能和岑今生对视,并且伶牙俐齿堵到岑今生哑口无言的人。 岑今生目光灼灼,突然弯身前倾,白秋秋见他眉色肃穆,难道家里真的出事了?几乎屏息聆听,然后听得岑今生低低道:“白家无事,只是岑某心悦姑娘,是以漏夜造访。” 白秋秋:…… 近日夏初,天气微燥,出游的多,茶楼的生意也很是火爆,二楼雅间已满,小二正带着一群人登楼梯上三楼包房呢。 “啪!” 巨大的耳光声响起。 随机又响起清丽微颤的女音。 “变1态!” 白秋秋怒气冲冲的提着裙摆直接往楼下跑,速度之快,陈幼安都得小跑追着才行。变态,禽兽,不要脸!谁家追姑娘会乔装成别人当年爱慕之人的模样?神经病,白废了这么一张脸,有病! 小二一行人目送气的脸色发红的白秋秋离去,然后脚步一致的快速上楼。 谁被扇了一巴掌! 岑今生保持脸侧一边的姿势僵在二楼楼梯处,娃娃脸上清晰的冒出了指痕,红中带青,眼见的肿了起来,小二吞了吞口水,姑娘下手真狠,这小公子都被打蒙了,不过,瞧着人模人样的,干了什么惹得人家这般恼? 客人可以看热闹,小二却不行,至少不能让岑今生就这么站在楼梯口吧? 小心上前。 “这位客观您还好吗?” 岑今生并不理会小二,身子僵住了,口中微动喃喃自语。小二皱眉,别是被打傻了吧?弯身凑近,然后听到岑今生兴奋的气音。 “嘿嘿,够辣,我喜欢!” 小二:…… 这人有病没跑了。 却说小九这边,虽初夏景好,但到底已是待嫁之身,自然要在家中备嫁才是常理,长公主那边还在应付不能退却的客人,小九这边自安心绣衣服。这两日实在不想理裴凤卿那个混蛋,先绣自己的。 明红衣料金丝环绕,既漂亮又大气。 小九这边正在裁剪,张妈妈从外边进来,见自己姑娘神色淡定,想着那边的火烧眉毛,忍笑道:“姑娘,殿下那边又送东西了,这次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姑娘可要看看?”这已经是第三波了! 殿下那边也不知道怎得就惹了姑娘生气了,不曾登门,每日三次送礼。 小九眼都不抬。 “不见,退回去。” 别说这事一看就知道是裴凤卿惹了小九,就算小九惹了裴凤卿,他也不会生气的,这事所有人都清楚,张妈妈自然也是如此。张妈妈没有半句劝慰,点头,“是。”心里压根就没想裴凤卿恼了怎么办,而是在想。 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姑娘这般好性的,都气这么多天啦? 尺子比好,剪刀开始沿线剪开,小九又吩咐道:“传话过去,成亲前见面不吉利,他若上门,不准放进来!” 张妈妈听得心痒痒。 殿下到底干了什么! 可看到小九虽冷静但眉目明显还在暗恼的神色,张妈妈将口中的话强行吞回去了。张妈妈离去后,小九剪刀一顿,又愤愤低声骂了几句才平了心情,继续绣衣服。陈幼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小九窗前穿针引线岁月静好的模样。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阿姐没有变彪悍,这是温和的姑娘! 陈幼安脚步声没有掩饰,大大舒气声更没掩饰,小九抬头就看到他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将手中线放到一边,笑道:“谁把我们胆大包天的小不点都给吓到了?”陈幼安并不理会小九的调笑,走到小九身边坐定。 犹豫道:“阿姐,京城的姑娘,都很彪悍吗?” “彪悍?” 小九莫名重复了一边,见陈幼安神色不定的点头,眸中还有惊吓的神色,道:“不是京城的姑娘,每个姑娘都有自己的性情,温柔,斯文,害羞,爽朗,甚至泼辣,并不是单单指京城,不能一概而论。” 陈幼安心有余悸。 “那为啥我遇到的都那么凶呢!” 小九一下子来劲了。 “你遇到的,你遇到谁啦?” 小不点十四了,也到定亲的年纪了,虽不着急,但可以慢慢相看了,昨晚陈家婶婶还在念叨,尽快安顿下来,然后给他找个事情做,有了事做才有底气去找姑娘,一男的,若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谁家姑娘肯嫁? “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幼安一看小九神情就知道她相差了,骂了一句,然后把今天珍珠和秋秋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九惊呆了,所以,自己就背嫁这几天的功夫,不仅珍珠,就连秋秋都有情况了,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小九傻了,陈幼安还在絮叨,“阿姐你可不知道,那一巴掌多狠,若非白姐姐本身力气小,肯定要见血的,一点没留情,把我吓了一大跳!” 小九一下子起身。 “诶,你起来做什么?” “太过分了,居然都不跟我说!” 小九看也不看懵逼的陈幼安,径直跑出去找秋秋去了。陈幼安看着小九风风火火跑出去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岁月静好的淡定? “娘,我觉得隔壁村的翠花就挺不丑的,虽然黑了点壮了点,但至少挺斯文的……” 是夜,万籁俱静,就连近日格外躁动的猫儿们都停下了叫声,月上中天,万物都进入了睡眠。裴凤卿迎着夜风站在长公主府侧墙前,凤眸眯了眯,小丫头气性越发大了,东西不收就算了,连门都不让进了! 一堵墙怎么可能拦得住裴凤卿?一个起身就翻了进去。 人还没落地,疾驰而来的风声让裴凤卿在半空中就转了个弯,落地凝眉看去,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夜闯长公主府?然后,裴凤卿眨了眨眼睛,那边收回腿的岑今生也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都压的很低。 岑今生很光棍,“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不是变1态!”大晚上人都睡了,你跑去床前站着不是变1态是什么?岑今生是个什么性子裴凤卿太清楚,越不让他做的他越要做,幸好他小麻烦不断,大事从不出错。 只快速道:“自己把握分寸,白姑娘不是闹着玩玩就可以的。” 这次是真爱!岑今生张口想喊,裴凤卿却没心思跟他说话,直接往小九的院子而去了,几天没见了,实在想得紧!岑今生孤疑的看着裴凤卿虽稳却明显加快的步伐,眼睛一亮,几个起跳就追了过去。 贼兮兮道:“我翻墙是因为我把人给得罪了,长公主府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来。” “可是……” “这长公主府,不是殿下的第二个家么?殿下和郡主,也已有婚约了吧?” “怎么,还漏夜翻墙呢?” 快,就告知为何把郡主给惹生气了,求你的痛苦我的快乐! 裴凤卿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然后直接张口大声,“来人啊!”这个卑鄙小人!岑今生几个起跳就消失在了裴凤卿的眼前,裴凤卿哼了一声,明天再和你算账,在脚步声未至时也离开了【案发现场】。 巡夜的小厮们提着火把绕了一圈又一圈,鬼影都没一个,刚才听错了吧?领头人闷了闷,可刚刚那声好像是六殿下的声音?念头刚出马上就被自己摔了出去,怎么可能,殿下那样霁月清风的人,怎会行这般小人事? “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声音。”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挨个抱着亲,么~ 第118章 岑今生熟门熟路的摸向了秋秋的院子,上次来一心想吓她, 竟没看这园中的风景。此时夜风阵阵, 院中芭蕉发出阵阵响动, 岑今生以步为丈, 慢慢将秋秋小院所有风景收入眼底。秋秋来自江南,虽是客居, 但长公主府依旧为她精心准备了小院。 庭院流水,白玉双廊拱桥,桥下是鹅卵石铺就的浅溪, 小溪环绕小院, 沿路种满了岑今生说不上名头的花卉,靠近便觉异香扑鼻,夜风送入鼻尖又丝丝清凉,岑今生闭眼感受半响,抬脚,踏上回廊。 脚步无声, 走过回廊, 踏过两扇月洞门,岑今生停在了秋秋的房门前。岑今生看着紧闭的房门, 脑子里回想的是刚才所见。 江南来的姑娘, 爱花爱水爱俏,廊上画卷皆偏素以兰为缀,性偏淡。 岑今生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想, 看来那个张家小子伤她很伤呐,性中泼辣的一面,短短几年就消弭了,这可不行,泼辣才好玩! 伸手推门,然后挑眉。 哟,小丫头还锁门了? 秋秋睡的并不安稳,梦中竟被一只恶犬狂追,那恶犬追住了也不咬,又扑又舔的,挣脱了跑开,它又马上追上了,然后不停重复,秋秋眉心深锁,梦中身上沾满了恶犬的口水,额上冷汗遍布。 岑今生直接伸手捏住了秋秋的鼻子。 呼吸困难,白秋秋骤然睁眼,思绪还停留在梦中恶犬身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岑今生竟没恼,只怔怔的看着他。岑今生再凑近,声音低沉,“做噩梦了?”白秋秋微喘气,定定看着凑近的岑今生。 秋秋怕黑,总会在床边点上一盏烛台,岑今生恰迎烛光,本就精致的容貌添了数分朦胧,更为惑人,秋秋看着他的眸色,里面清楚的印出了自己呆愣的模样。岑今生一阵暗喜,她终于看到自己的优点了? 就说嘛,这张脸怎可能让人厌恶! 暗喜的模样惊醒了呆愣中的白秋秋,白秋秋一顿,然后直接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寒光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 手腕被制住,白秋秋动了几下都挣扎不了,狠狠看着岑今生。 “无耻!” 岑今生神色轻松,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手指轻轻一敲,秋秋便觉手中突然无力,匕首落下被岑今生接住拿在手里把玩,也松开了对秋秋的禁锢。秋秋退到床榻里侧,防备的看着岑今生,随时准备唤人。 岑今生也不理秋秋,只看手中匕首。 刀身小巧细长一手可握,刀柄镶了一枚红宝石,烛光下碎金点点。 欣赏完了,岑今生抬眼看着白秋秋,眸中笑意点点,手中指尖轻动,那开过光见过血的匕首就在他手中随意舞动,灵活的好像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秋秋不可控制的看着他就这样随意玩着匕首。 这,这不怕伤着自己么? 岑今生手一停,白秋秋一顿,然后抬头继续防备的看着岑今生。 “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六皇子的府邸!” 没有马上叫人也没叫人守夜,就是因为他是裴凤卿的人。 岑今生声音低沉:“你想杀我?” 不知何时手中匕首又被他把玩了起来,寒光阵阵,再看岑今生神色莫辩的脸,白秋秋吞了吞口水,“你这样的登徒子,就应该被收拾!你快点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岑今生本是站在床边,听到秋秋的话,一笑,然后直接坐在了床上,手臂撑在床头,身子前顷,白秋秋再后退,整个人都抵在了墙上。岑今生轻笑着看着白秋秋,声音温润清朗,“想收拾我,刀剑可不行。” “……不如,我教你个法子可好?” 岑今生的脸太无害,此时他又收起了一身的攻击,就像邻家的温润哥哥,白秋秋默了默,竟顺着他的话问出了口,“什么法子?”岑今生再笑,然后突然凑近在白秋秋唇上狠狠的印了一下。 呲牙。 “美人计。” 这!是!自!己!的!初!吻! !!! 理智早已失踪,秋秋整个人都气炸了,想也不想的一巴掌又给岑今生盖了过去,才吃过的亏岑今生怎会再挨第二巴掌?刚伸手拽住秋秋的手腕,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床薄被直接披头盖了下来,岑今生一顿,然后拳头就这么砸了下来。白秋秋气疯了,不仅拳头,直接起身在上面一通乱踩。 下流! 不要脸! 登徒子! ……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白秋秋头发散乱,口喘粗气,薄汗一阵又一阵,整个人快累瘫了,理智渐渐回笼,喘着气看着下面没有丝毫动静的一坨,眨了眨眼睛,一个念头突起,不会被自己踩出问题了吧? 小心的伸手戳了戳。 “喂?” 被子下的岑今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打出问题了?白秋秋大惊,刚要掀开被子一看究竟,被子下的那一坨就突然起身,白秋秋怔怔的看着岑今生从被子下冒出来,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声噼里啪啦,喟叹的舒了一口气,“真舒服!” 白秋秋:……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人,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白秋秋快崩溃了。 岑今生呲牙,兀自笑的开心。 “我要娶你呀。”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娶你。 白秋秋:…… 一把推开岑今生下床,几步走到桌边,提壶倒水,狠狠灌了一杯热水下肚,转身,看着不止何时也下了床的岑今生,定定道:“我不是你消遣打发时间的人,岑大人若是打的这个算盘,竟是错了。” 岑今生自然不是闹着玩玩的,正要开口,白秋秋却又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确定想娶我。”顿了顿,看着岑今生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的无比清楚,“我不会嫁给你,永远不会,死了这条心吧。” 白秋秋说的斩钉截铁,岑今生也严肃了神色。 “为何?” 白秋秋垂眼,“没有为何,夜深露重,岑大人还是早些回家吧。”说完,绕过岑今生径直往床榻而去,谁知岑今生竟比白秋秋的动作还快一步,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呲牙,“既然夜深露中,姑娘收留岑某一晚如何?” 白秋秋气到发笑,冷笑道:“你还耍上赖皮了?” 岑今生的回答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白秋秋站在原地半响,岑今生不为所动似已经睡去了,白秋秋无法,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直接转身离去了,你睡你的,有本事你一直睡到明天大天亮,我看你怎么收场!脚步声远离,岑今生无声睁眼,刚才的笑意无奈早已消失无影,只剩漠然。 鼻尖萦绕的是若有若无的女儿香,岑今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的斩钉截铁不留一丝机会,这分明是在逗她之前她就做好的觉得,或者更甚,自己还没认识她之前就已经被排除了。 为什么? 岑今生这边进展不顺利,裴凤卿那边呢?裴凤卿根本没有进展。 小九没有锁门,没有怒骂,甚至没有吭声沉沉睡着,裴凤卿根本不敢上前,为何?因为长公主睡在一侧!小九学精了,知道谁都拦不住裴凤卿,这偌大的府邸除了师傅没人敢收拾他,今天软磨硬泡把苏三娘拉到这边来歇下了。 哼,看你还怎么作怪! 小九倒是很想看看裴凤卿无奈的模样,可惜每日睡的时辰固定了,一到点就犯困,强忍了一会还是和周公下棋去了,小脸睡得憨憨,长睫一起一浮,素脸黛眉,怎一个静好可以形容的?裴凤卿倚在床柱边,抱胸看着小九的睡颜。 丫头越来越精喏,越来越不好骗了。 第二日小九睁眼时晨曦刚刚布满天青色的天空,旁边已经空无一人,苏三娘起的早,每日第一件事就是去后山看日出。睡了一个饱觉很满足,坐起身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张妈妈上前勾起帘子,一边服侍她起身一边问她睡的如何。 小九笑着答了。 起身洗漱,张妈妈道:“对了,昨天半夜的时候白姑娘起身了,去和老李家的挤一个屋了。”老李家的就是李妈妈,是秋秋院子里的妈妈。小九动作一顿,诧异道:“大晚上的,怎么去别人屋睡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张妈妈将帕子递给小九。 “我问了,说是半夜被虫子咬醒的,不想惊动人,就过去了。” 又道:“白姑娘院子芭蕉竹林花卉甚多,现在初夏,蚊虫也开始活动了,前些日子想着还是春末,就没点香,现在倒是可以点上了。” 小九总觉得有些不对,秋秋自己就是制香的,就算她大晚上不想麻烦别人,自己点个香和去别人屋子,哪个费劲更大?而且明显后者更惊动人吧?但小九却没说出口,秋秋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待会去问下。 点头,表示知道了。 “恩,今晚就把香点上吧。” 这边张妈妈在伺候小九洗漱,那边自有几个丫鬟在收拾床铺整理衣裳收拾。 “诶!” 收拾床铺的丫鬟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小九闻声回头看去,就看丫鬟从昨晚自己枕的枕头下面摸出一叠纸来,先是一顿,然后失笑不得,所以他昨晚真的来了?张妈妈本也诧异,但看到小九唇边的笑,马上就想到是谁给的了。 这殿下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晚上都当梁上君子了? “给我吧。” 张妈妈又道:“不可多说一个字。”丫鬟也忙应下了,张妈妈也不过随意嘱咐一句,这里面伺候的人都是长公主给的,嘴巴是最紧不过得了,不然照着殿下把这当家的架势,外面恐怕早就谣言满天飞了。 睡饱了心情甚好,小九便接过张妈妈递过来的一叠纸,想看看他这次又玩的什么花样。 唇边的笑意一顿,快速的翻下去。张妈妈本是笑盈盈等着的,见小九神情不对,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伸头看去。 “嘶!” 张妈妈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厚厚一叠,竟然全都是地契房契,小九一张张翻,张妈妈一张一张看,房契都是京中的好宅子,还有几处京郊风景独美的宅子。宅子也就罢了,主要的是地契。京城有钱有权的太多,良田早就没份了,谁也不会卖的。 当初周家的田不就买到流云村去了? 长公主倒是有许多良田,不过那些虽然是长公主的,但其实是皇家的,那些田地,长公主可以给小九,但是也就那几十年,长公主一旦故去,皇家是要收回去的,只有子嗣可以继承,虽胜似亲母女,但到底不是。 长公主就为这个发愁。 其他可以用钱买来的都不愁,就愁好田地。京城附近的良田都有了归属,倒是很多人送了过来,但是长公主一个没收,都是前来巴结的,也不知道他们的田是不是强买的呢!已经问询了几日,真正想要的人,确实没人。 小九不清楚这些,张妈妈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仔细看上前的地契。 好些地名都是张妈妈等人这些天问过的,都是几年前就被人给买了,但是买主是谁都不知道,连联系都联系不上,原来殿下几年前就在准备这些了? 最关键的,这些房契地契都已经是小九的名字了,已经过到小九的名下了。 张妈妈很是感动,“姑娘,您看殿下都为您想到这个地步了,这还没成亲呢,天下有几个男儿能做到这个地步,您就别和他置气了,这都好些天了,别过了。”小吵小闹是夫妻情趣,但得拿捏度,过了就成真吵了。 小九不理,又重头开始数,一张,两张,三张……二十八张,其中七处宅子,二十一处田地。 小九不说话,张妈妈看她几眼她还是不说话,急了,“姑娘,你在想什么呢?就没一点感动呀?”小九眨了眨眼睛,“感动现在还没有,心里就一个念头。” 张妈妈:“什么?” 小九:“原来他这么有钱,比我有钱多了。” 张妈妈:…… 重点是这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119章 谢家这几日都是正门大开,只因珍珠郡主日日都会登门。守门小厮瞧着熟悉的车马自路口缓缓驶来, 习以为常的下跪行礼, 心里想的是, 今日郡主登门的时辰好像比昨天迟上了那么一点? 胡思乱想间, 垂首本只见石板红木门槛,忽然一双精贵无比的绣花鞋出现在了小厮的眼底, 白底樱粉,两沿缀了颜色大小都一致的莹润粉珠,再以银线勾勒佛莲, 初阳撒下, 一步一莲花。 小厮的眼睛随着那双绣花鞋追逐,眼神控制不住的往上,然后就看到了盛妆的裴珍珠。那衣摆粉嫩可人,竟是羽毛制成的,墨发及腰,鬓间的金步瑶摇曳生姿, 小厮只看清了郡主黛眉细长似入鬓, 额间青玉轻坠。 红绿,在一般人身上就是俗艳的颜色。 但在肌肤似雪的裴珍珠的身上, 比画都美。 裴珍珠进去后, 门口数名小厮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是一样的疑惑,珍珠郡主今日怎么了?不仅门口的小厮, 就连路上遇到的下人们都是诧异,行礼后都是一脸莫名,今儿又不是节日,也没有喜事,郡主为何要盛妆? 其他人怎么想裴珍珠根本不会管,一路径直去了谢君泽的院子,熟门熟路的走进了谢君泽的书院,那名青影正坐在穿下看书,衣着随意,姿态悠闲,多了数分舒适,少了几分戾气,裴珍珠站在门口,提着裙摆,就这么看着谢君泽。 谢君泽视线依旧落在书房,但是他知道,珍珠来了。 珍珠脚步总是欢快,落地声总和旁人不同,一听就听出来了。但是今日,好像从她的脚步声里听出了犹豫?谢君泽本想等这只小麻雀自己开口,谁知珍珠一直不动也不开口,到底放心不下她的情况,抬头。 怔住了。 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姑娘,突然一日盛装精容。 …… 裴珍珠第一次在谢君泽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二字。高兴有,兴奋有,更多的是忐忑,甚至手都在发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秋秋的怒骂。 【你是不是傻,这摆明就是在默认你的接近了啊?】 【谢君泽要是对你无意,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 真的吗,他真的对自己有意,只是自己没有看出来是吗,是吗!裴珍珠太激动,身子都开始发抖了,初夏早晨明明丝丝凉意,额间竟已布上薄汗了。谢君泽放下书起身,长腿几步就走到了裴珍珠的身边。 见她双颊绯红。 “怎么了?” 裴珍珠定定看着谢君泽的眼。 要淡定要矜持,不可以太主动,他既已经对你有意,你只要站在原地就可,别忘记你是个女孩子!!!秋秋的告诫在脑中过了无数遍,甚至现在都还在重复,可是,心真的好痒,好想知道一个确定答案! 吞了吞口水,突然一把抓住了谢君泽的手腕。 谢君泽一怔,垂眼看去,手腕上那只小肉手,因为紧张因为用力,白嫩的手背连青筋都可见了,眸色动了动,再抬眼看着裴珍珠的双眼,看明白了她的紧张,看明白了她的忐忑,裴珍珠做足了准备,刚张口,谢君泽伸手在她唇上轻点。 一触即离。 骤然被打断,裴珍珠怔怔的看着谢君泽。 谢君泽:“不要说。” 有些话,不能一直都是姑娘来说。 他,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现在是怎样,是拒绝吗?裴珍珠一阵心慌意乱。 “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话是这样说,人却是快步几乎是小跑过来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两人拉住的手,谢君泽挑眉,上前一步把裴珍珠挡在了自己身后,皱眉看着岑今生,“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甚?”岑今生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郡主的!” 谁让郡主天一亮就跑你这来了。 裴珍珠从谢君泽肩膀探出了头,“找我做什么?” 岑今生呲牙,一晚没睡依旧神清气爽。 “问一下白家姑娘的事情。” 昨天岑今生想了一晚上,仔细回想了所有的事情又再看了一遍白秋秋的往事,确定她从未和岑家和刑部有过任何的关联,甚至都不认识刑部的人。唯一一次和刑部有关的,就是那次郡主拉着她去了刑部大牢一趟。 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中间出岔子了。 这边岑今生追着裴珍珠问白秋秋的事情,而小九在用了早膳后也去了秋秋的院子。秋秋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调香料,小九也不出声,坐在她旁边看,待她调好一味了,才道:“我不去云舒是因为我要备嫁了,你真的确定也不去了?” 小九要备嫁,而珍珠追谢君泽都来不及,若不是小九当初要考云舒,她连考试都不会去的。两人都不去,秋秋竟也不去了。 白秋秋道:“我考云舒本也是为了和你多些相处,你都不去了,我为何要去?你要备嫁,我娘也马上到京城了,到时候不知道要参加多少次花宴了,你当我就闲了?” 白家夫人第一件是自然是联系旧友,到时候四处宴请宾客,秋秋也是要见客的,也是告诉别人,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意思。小九点头,不甚在意,反正去不去云舒也都无所谓,这话不过是个搭头。 看着白秋秋的眼睛,忽然快语道:“昨天晚上岑今生是不是来找你了?” 想来想去就是这个原因了,哥哥那个混蛋就经常这样干! 提到岑今生白秋秋就想翻白眼,就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连小九也给迁怒了,看都不看小九一样,继续低头调香料。小九倒是不恼,只看着白秋秋的侧脸道:“我问了顾云顾昊一些岑大人的情况,你要不要知道?” 白秋秋依旧不理人。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咯。” 白秋秋不为所动的挑起一勺梨末,谁知小九第一句话就把白秋秋给说的手一抖。 “他们家就他一个人,所有的长辈都生死不知。”白秋秋看了一眼撒了一桌的梨末,丢开手中小秤,侧身看着小九,“什么叫所有长辈都生死不知?”这,这是什么人家呀!小九得意扬眉,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 兴致勃勃道:“我听到顾云说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这事还得从岑今生的爷爷说起。” “岑今生的爷爷在京时就是刑部尚书,结果好像是五十出头的时候就突然辞官了。”五十出头?那时虽已步入晚年,但远不到辞官的年纪呀?白秋秋越听越疑惑,小九又道:“当时先帝苦留不住,也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竟真的让他辞官了。” “然后……” “然后岑老爷子就带着老夫人去周游四海,声讯全无。” 白秋秋:…… 是,是挺任性的。 小九:“岑老爷子生了三子,三个都先后进入了刑部,岑今生的父亲也在而立之年做到了刑部尚书,结果不到三年,也辞官了。” 白秋秋:…… “他,他爹也跑去周游四海啦?” 小九摇头,“没有,因为他爹有明确目标,他爹一直向往北地极寒之地,十分想要看看冰封万里的场景,所以他爹就带着他娘找极寒之地去了。”白秋秋双眼木了木,漠然道:“他两个叔叔又去了哪?” “两个叔叔倒是一起的,去海上了,也没消息了。” 所以,岑家人是骨子里就有冒险和不稳定的性子吗?白秋秋仔细回想,虽和岑今生相处不多,但种种看来,那家伙真的不按常理出牌,昨晚还觉得他是个疯子,今天听了他父辈的事情,如果觉得他还算正常了。 至少他没有把自己直接打晕扛走…… 白秋秋直接懵了,小九刚听顾云顾昊说起岑家事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让她静了静才又道:“顾云还说,若非那前面几位都是这般性子,这刑部啊,早就是岑家的一言堂了。”爷爷父亲都曾当上刑部尚书,两个叔叔当初也是在刑部任职,现在他自己也进了刑部。 这岑家人,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说他们任□□,但也可说他们是豁达,顺从本心,可是放弃搓手可得的权利财富去追求心中的圣地,但说世俗一点的话,这家人都是脑壳有水的! 白秋秋顿了顿,纠结道:“我不是说他们家不好,我只是说,当初的岑老夫人,后面的几位的岑夫人,她们,都是心甘情愿跟着去的么?”放弃安稳,去和夫君追求惊险而且时时生死攸关的事情,这话虽不妥,但许多女儿家,确实没有这样的豪气。 小九道:“这话我问过顾云,顾云说他也不清楚,毕竟这是人的家事,但是这几位的娘家现在和岑家都有往来,年下节日的节礼都没断过,在朝堂上也没说过岑家人一句坏话,这样看来,那几位夫人,应该是自愿并且娘家也是知情的。” “而且……”小九突然凑近,笑声道:“岑今生很多人打听,都想嫁给他。”白秋秋不解,“怎得,那些人家都有爱冒险的姑娘?”“哎呀,不是这个啦!”小九嗔了秋秋一眼,道:“是岑家家训,岑家男丁一生只娶一妻,不得纳妾,若妻不幸亡故,终生不得续弦。” 就冲这一点,想嫁岑今生的人不计其数。 这,这确实是很吸引人的家训,而且虽然前面几个不靠谱,他们人走了,但家业在,人脉在,岑今生也是有出息的,而且进去就是当家主母,不需伺候长辈,不用照拂幼小,自然更多人想嫁了,若非岑今生得了命令出去了两年,现在都不知道被堵成什么样了。 白秋秋闻言垂首,眼睫盖住了神色。 小九抿了抿唇,小声犹豫道:“秋秋,就因为他是刑部的人,你就要否决其他的一切吗?” 白秋秋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道:“不行,我不喜欢刑部那个感觉,我一想到他每日甚至带着笑在里面出入我就浑身发寒,我真的接受不了这个。” 这样的男人太危险,自己掌控不了,还不如寒门学子呢。 小九默了默,最后还是没有再劝,“好吧,你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自己拿捏吧,我一直都在。”白秋秋点头,心里也有些黯然,如果当初没有和珍珠去刑部大牢,若是岑今生没做昨晚的荒唐事,光从其他方面看,他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可惜了…… “那个,我还得跟你说件事……” 白秋秋:? 小九:“张轻礼要带着他媳妇进京了,来跟我贺喜,再过几日就到了。” 白秋秋:…… 搬家,现在就搬家! 作者有话要说:  脑壳有水-v- 第120章 秋秋这边进展不顺,珍珠那边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给她传了几次话, 都是忙, 闲了再过来,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备嫁之身又不好出门,只得在家里等着珍珠那丫头什么时候想起这边了。 日子慢慢过, 竟又几日过去了。 这次午休起,外面艳阳高照,渐渐走进夏日, 连屋外的枝丫似乎都有些焉了, 小九伸手拨弄一番无精打采的树叶,继续坐在窗边绣衣裳,鲜艳雏形已出,小九取过一旁竹篮里的金线团,打算从最下摆的金线流苏入手。张妈妈进屋时,小九刚把金线穿过针孔, 黛眉轻展, 神色淡然。 张妈妈几步踏了进去。 “我的姑娘哟,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小九莫名其妙看着张妈妈焦急的模样, 诧异道:“出什么事了?”张妈妈听到这话更是差点摔了个倒仰, 凑近,低声急促道:“殿下可好几天都没动静了,你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前些天张妈妈确实不着急,甚至还天天都在看笑话, 谁知裴凤卿一朝不派人送东西了,一天还好,可现在都四天了,四天了,六皇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生气啦?姑娘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个太重要了。 这还没成亲呢,殿下就以为姑娘恃宠而骄了? 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九无奈摇头,继续手中针线,“放心,他这几天在忙。”等忙过了,自己就过来了,一道命令真能拦住他进门?怎么可能!张妈妈太害怕心中想法成真,都不听小九的话,只低声道:“姑娘,服个软吧,哪有一直生气的理呢?” 小九直接道:“这件事是他错了,我不会服软的。” 这种事情不能纵着他,还没成亲就这般荒诞了,以后还得了?就得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治治他才行!不管张妈妈怎么说,小九都是不反驳也不听从,低头干自己的活就是不回应,张妈妈嗓子都说干了。 “干嘛呢这是,都红上脸了?” 苏妈妈从外面进来,看着一个淡定一个红脸诧异问出声,张妈妈嗓子都说哑了,只挥了挥手,倒是小九心情不错,“妈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苏妈妈道:“宫里来话,柳贵妃让您进宫去陪她说说话呢。” “人在外面且等着呢,郡主现在就梳洗吧。” 柳贵妃找自己说话?素无相识,是那个不要脸的才是!明的不行,就通过别人耍花招让自己进宫了!心中嗔怪刚刚响起,脑中却浮现他的模样,也是许多天没见了…… 抿了抿唇,在苏妈妈满是笑意的眼中起身去后面梳洗了。 张妈妈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柳贵妃要姑娘进宫说话了,姑娘和那位姑娘,并不相识呀!”口气难免急促,生怕小九进宫去吃了亏,苏妈妈笑道:“哪里是贵妃娘娘,分明是六皇子幌子呢,不用担心。” 小两口置了这么多天气了,也该消了。 张妈妈这才恍然,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了地,就说嘛,自小六殿下就对姑娘无微不至从没脾气,哪里临成亲了还气上了呢,阿弥陀佛,幸好无事。 今天云舒休息,知道小九这几日都在屋子里备嫁,怕她无聊也确实想跟她说说话,十一拿了自己的小绣包午睡后就来到了长公主府,十一是小九的妹妹,长公主府上上下下都认识的,门房笑道:“十一小姐来的不巧,郡主刚出门。” 十一:“姐姐去哪里了?” 门房:“进宫陪贵妃娘娘说话去了。” 十一想了想,又问:“可曾说何时归?” 门房摇头:“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好容易放假来看看姐姐,还想跟她说说云舒的生活呢。但既已登门,请安是一定要的,断没有姐姐不在就过门不入的理儿。十一带着浅笑,跟带路的妈妈一路前行一路说话。 周家败了,十一却在一瞬间长大了,往日姑娘家的任性竟就直接消弭了,见谁都是温和有礼,下人都是如此。 陈幼安在外面晃了几日,被自家娘亲揍了一顿,对京城的稀奇劲儿终于过去了一些,今天好歹没出门,就在府上乱晃。他年纪小又是小九的弟弟,是以府中并不拘着他,想去哪就去哪,嘴上叼着片树叶也封不住嘴,还在碎碎念。 “阿娘也真是的,玩几天就成玩物丧志了,明明殿下都说先修整一段时间的!” “哎,温柔的姑娘在哪,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姐姐都不像当初的文静了!” …… 一路碎碎念不停,手里也没闲着,一路逗花拔草整一个熊孩子,刚走过蔷薇花架,耳边忽然就传来轻笑温和的女声,“是么,姐姐这几日都做了这么多啦?”声音清灵婉约,丝丝浅笑藏在其中。 陈幼安怔了怔,然后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十一。 阿娘,我看到比花还漂亮的姑娘了…… 小九进宫并不紧张,因为心中很明确知道肯定是去见裴凤卿的,谁知领路的太监脚步都不带转弯,竟真的把小九带到柔云殿去了。小九站在门口确认般看了又看上面的匾额,柔云殿三个字大大大方方的印着。 所以,真的是柳贵妃找自己说话? 隐心一直等在门口,见状笑道:“郡主干什么呢?”小九摇头,道:“这三字苍茫有力,难道是皇上亲书的?”隐心道:“郡主果然聪慧无人能及,这匾额,确实是陛下亲笔。”小九有些羞愧的笑了笑。 柳贵妃盛宠宫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不过为了掩饰心中所想随意说的一个话,得到这样的夸赞实在无颜。再有就是,本很笃定进宫肯定是来见哥哥的,谁知这竟真的是来陪娘娘说话的。 和她素不相识,也不知这位娘娘好不好相处?要和自己说什么? 踏进了柔云殿,紧张感才开始蔓延。 隐心看出了小九的紧张,却没出言开解,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带着她一路慢性。柳云柔爱花,这柔云殿就是花堆出来的,那边的九塘芙蓉,这边的妖艳芍药,小九说的上说不上的名花,在这里都有。 花香满溢,绿叶匆匆,小九身子下意识的跟着隐心在移动,视线完全锁定在花上,烟波大眼不时闪过惊讶,隐心忍笑,贴心的放慢了脚步。 等二人来到柳云柔面前时,已过去一刻钟了。 柳云柔站在花圃前,鲜艳丹寇的素指正在拨弄一株马樱杜鹃,杜鹃粉嫩可人,却不及柳云柔的玉手吸人注意,洁白无骨,指尖恰到好处的一抹粉嫩,恰似夏日初荷微绽,明明只有一点,就是能把人的目光给锁定住。 小九看痴了。 听到隐心的回话,柳贵妃头也不抬,声音懒懒带着慵懒。 “你们两比赛谁走的慢呢?” 隐心声音带笑,“娘娘,您看郡主。”柳云柔抬眉,然后就看到一个明明生的十分机灵模样也出众的丫头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不由一笑,指尖遥遥点了一下小九鼻尖,“傻丫头看什么呢?” 小九并非第一次见柳云柔,第一次见柳云柔的时候,是云舒那一次。 那时候柳云柔盛装出行,气质逼人气势更甚,众人都知她容貌出众但却无人敢直视她的容颜。小九那日也不过是草草对视了一眼,浓妆下的柳云柔如天上太阳耀眼,当时就觉得这位柳贵妃果然名不虚传。 而今她淡妆常衣花中一笑,竟比那日还要出彩许多。终于知道话本野史里为何有那么多美人误国的事了,若真有这般美人相伴,覆了江山又如何呢? 娘娘真好看。” “哈哈。”小九憨憨的话极大的逗乐了柳云柔。 “这丫头我喜欢!” …… 裴凤卿就坐在柔云殿后方的竹林里静等,等着某个不听话的丫头上门,一边品茗一边心中暗暗谋算,要怎么收拾不听话的丫头呢,这么狠心。等了又等,想了又想,时间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竹林尽头竟然还没小九的身影。 裴凤卿忍了又忍,最后皱眉。 “卫东,你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直守在一旁的卫东点头,几个起跳就跃了出去,卫东心中也焦急,贵妃娘娘明知道主子在这边等着呢,怎么还不放人,难道刚好皇上过来了?想到此,动作更快,裴凤卿也凝眉看向来路。 难道父皇刁难小九了? 卫东去的快,回来的更快,脸色很纠结。裴凤卿见他神色不对,骤然起身,“出什么事了?”甚至卫东还没开口,裴凤卿就拔腿往外走了。 “诶,郡主没事,主子别担心!” 卫东连忙将人给拦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东抽了抽嘴角,“郡主和贵妃娘娘相见甚欢,娘娘提了几次你还等着,郡主不走。” 裴凤卿:…… 这个混丫头! 小九在柔云殿呆到了日落西斜的时候,若非太监传话皇上会过来用膳,说不定还要蹭顿饭再走呢,有美人相伴,时辰果然过的好快!小九踩着夕阳跟着太监出宫,脑子里盘算的是什么时候能再进宫。 贵妃娘娘长的好看性子也好! 一路都在想着柳云柔,路也不看,裴凤卿也早被小九丢到了天边。 “阿!” 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抱进了小路,小九刚要挣扎,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小九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怒,直接粉拳砸了过去,“你吓到我了!”裴凤卿直接抓住小九的手,眼神危险,语气更危险。 “跟流云村那一群打一架还不够,伤还没好呢。” “现在又要跟女的打一架了?” “想娶媳妇要跟一群哥哥打架,想见媳妇还得从女人手里抢,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520了哟,有木有安排呀~~ 第121章 伸出手指抵着裴凤卿精瘦的胸膛,同时退后一步, 仰头挑眉, 语气森森, “这日子不能过怪我了?”不等裴凤卿回话, 指尖用力,狠狠的摁下去, “这件事是谁先做的怪?”再摁,“我和贵妃娘娘说些话你都不乐意了?” 敢说是你就死定了! 裴凤卿摇头。 “我作的怪,没有。” 小九这才满意了, 收回手, 挑眉看着裴凤卿,裴凤卿脚一抬,小九立马道:“退后!”裴凤卿脚僵在半空,挑眉看着小九,小丫头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小九分毫不让,大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上前一步试试。 僵持片刻, 裴凤卿妥协, 一边退一边嘀咕,“脾气越来越大了……”小九瞪他, “你说什么?”摇头, “什么都没说。” “哼。” 小九哼了哼,抱胸挑眉看着三步外的裴凤卿,左脸写着委,有脸写着屈, 合起来就是大写的委屈!小九被气笑了,呲道:“装醉酒骗我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我脾气太好了是不是?”裴凤卿:“以前脾气挺好的。” 小九:…… 手怎么那么痒呢! “不是。”裴凤卿据理力争,这个问题必须得争,不把她给说通了,洞房花烛都别想好过了!“首先,我承认我不该装醉酒骗你,后来更不该强迫你做……” “闭嘴!” 小九羞的声音都尖了,裴凤卿一提就想起了当日事,手心的滑腻再次染上心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准说这个!”裴凤卿悄悄往前挪了一步,严肃道:“小九,这是人之常情,成亲都要做的事情,你要适应。” 阿! 居,居然一本正经说着这么下流的话! “你再说这件事我就走了!” “好好好,不提这个!”裴凤卿保证,想了想,又道:“小九,这个事情真的不荒诞,我承认,我做的不对,但你也要理解我是不是?”小九默了又默,最后没忍住,“还要我理解你?要拉着我跟你一起下流吗!” 裴凤卿:“我举个例子好了。” “如果,一块美玉在你面前十年,你非常喜欢,恨不得天天带在身上,但你碰都不能碰,你会怎样?”一边说一边看小九,目光刺骨的能把小九给生吞活剥了。小九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十年?!” 十年前自己才四岁! “你个禽兽!” 裴凤卿:“我是男人!” “我身体禽兽,我心理不禽兽,在这之前,我有碰过你吗?!” 禽兽还能□□体心理?真的是大开眼界了,小九被裴凤卿的不要脸堵的哑口无言。裴凤卿再次上前两步站在小九面前,凝眉极其严肃,“小九,你是我心仪的人,在我有欲念的时候,我不想着你难道要我想着别人吗!” 小九:…… 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了,伸手摸了摸裴凤卿的脸,恩,俊脸一如既往的白皙,“脸还在,怎么说的话这么没有脸皮呢?这样下流禽兽的事情,你说的这般理所当然,你看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像傻子吗?” 裴凤卿微笑。 “我媳妇怎么可能傻呢?” …… “我是挺傻的,不然怎么会看上1你呢。” 裴凤卿:…… 直接一把把专心吵架没空防备的小九给紧紧抱在了怀里,小九刚要骂人挣扎,裴凤卿就直接将头埋进了小九的颈窝里,鼻尖蹭了又蹭,低声道:“媳妇,我是男人,憋了好多年的男人。”明明是低沉清朗的嗓音,融进了丝丝委屈竟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没挣扎没说话。 裴凤卿再接再厉。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全部都老实说。”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这么多天,我想你想的紧,你都不想我吗?” 哪里不想呢?不想就不会进宫了!小九默了默,低声告诫道:“下次不许胡闹了知道不?”裴凤卿直接松开小九举手发誓,“我保证,成亲之前绝不胡闹了。”成亲之后就要胡闹了是不?小九白了一眼裴凤卿,都懒得说他了。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斜阳漫天,两人又在一处林子里,树叶茂盛,瞧着竟是入夜了一般。小九道:“我不能久待了,外面师傅还等着我用晚膳呢,你也快去用膳吧。”裴凤卿长手一伸又把人搂进了怀里。 “再抱会,那前几天的补回来。” 小九:…… 一会说自己憋了十年,现在又变成了小孩子,男人真不好懂! 挣脱不开,小九就任他抱着,下巴放在他有些膈人的肩胛骨上,仰头看着西坠金乌,现在晚霞漫天,火烧云铺了一片又一片,红彤彤一片像极了柔云殿中那一片盛开的芍药,眨了眨眼睛,思绪又回到了柳云柔身上。 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这样的女子。 生的尤为出色,更主要的是,她很随心,说话做事都是凭心情,一切都跟着本心走,丝毫没有宫中女子该有的端庄大气或者恭谨小心,她在深宫,活的比花还娇艳。也曾恍惚从师傅那里听得,若非家中出事,她不会进宫。 并没有详问她的事,既然她并不愿意进宫,说明就是有苦衷,既然有苦衷,那为何在她身上只能看到自在呢? “柳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裴凤卿忽得起身,语气沉沉,“你跟我在一起,你还想着她?!” 这飞醋吃的!小九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不想给裴凤卿了,点头,“对,她生的好看,我自然就想着她了,谁让你生的没她好呢?” 裴凤卿:…… 这话要怎么回?一个男子要和女人比容貌吗? 裴凤卿的无语小九不想理,既然他松开了,就趁势退了一步,“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师傅要担心了。”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目光定定看着裴凤卿,“你送了二十七房契地契来。” 裴凤卿点头。 “钱来哪的!” 亏得自己一直以为他没钱,结果他比自己有钱多了! 裴凤卿:“你给的呀。” “你给的,我全部拿去买地了。”裴凤卿虽年幼就离京,但京城的情况还是知道几分的,这附近良田实在难得,哪怕一年后才成亲也不一定买得到,得寻好几年才行,“我怎么能让你嫁妆少了呢?自然得早做准备。” “可是,我给你的钱,大约也只有这些房地的一半吧?” 房子就算了,主要是地,全部都是京城旁边的良田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虽然不知道价钱几何,但十分确定,自己给他的钱,换不来二十七张房契。裴凤卿无所谓点头,“自己贴了一点。” 小九完全不信他这一点,正要再问,结果裴凤卿皱眉,“媳妇,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得让你放心,我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你高兴吗?”小九直接冷笑,“你变坏,需要钱吗?”别说六皇子这个身份,就冲他这张脸,不知道多少女的撞上来。 裴凤卿老实闭嘴。 小九认真了神色,又道:“你这几年买了这么多,现在又一下子全都给了我,皇上,皇上不会有微词吗?”一个皇子,这么多钱,皇上不会因此有想法吗? 裴凤卿垂眸,神色淡淡。 “他不会在意。” 他还巴不得我这么做呢,好抓住把柄。 神色明显不对了,难道自己说错话了?正要补救,裴凤卿就已经抬眸收拾好了心情,微笑道:“钱都是媳妇给的,你的钱来路都是光明正大的,他要查就让他查,查的越清楚越好,让他嫉妒,嫉妒我有这么好的一个贤内助!” ……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经! 小九这次是真的不想跟他说话了,挥了挥手直接转身想外走,裴凤卿也不拦,小尾巴似的跟在小九的后面,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她的影子亦步亦随,直到走到树林边缘,已经隐隐可以听见人声的时候裴凤卿才停下了脚步。 看着太监迎了上来,看着小九跟着他走向了出宫的路。 哎。 时间为什么不能走得快一点呢,马上就到明年该多好。 卫东刚才一直都在不远处守着,良好的耳力见证了裴凤卿是怎样的不要脸皮,当时恨不得自己聋了,这真的是自己聪慧过人的主子吗?不是被什么禽兽给附身了吧!裴凤卿站在原地看着小九离去的方向,卫东也不催,就守在他一旁。 一会,又一会。 怎么还不走?郡主都没影了,在这当望妇石也没用啊! 忍了一会没忍住,小心瞥眼查看裴凤卿的神情,只见他眉心深锁,神色凝重,似在想什么麻烦的大事一样,卫东心里一惊,最近宫里没出什么事呀?脑子飞快的想最近的事情,确实没有麻烦的事情! 等了一会,终于开了口。 “殿下,可是有什么难事?” 裴凤卿沉沉点头。 卫东一惊,还真有?!然后就听得裴凤卿认真道:“我好看还是柳贵妃好看?我要怎么做才能比她好看?” 卫东:…… 这人是谁,我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哟,爱你们,笔芯~~ 我看到有人跟我表白了,我也爱你,mua~ 今天我有事不能双更,明天我双更啦~ 第122章 柳云柔正陪着皇上用膳,桌上鲈鱼正鲜美, 柳云柔用公筷给皇上夹到他面前的碟子内, “这鱼养了一个冬正是肥嫩的时候, 皇上尝尝。”皇上应了一声, 颇有些心不在焉的送进口里,敷衍点头。 柳云柔看了他一眼, 依旧垂眸用膳。 半响停筷,皇上净手时突然道:“今天你宣九阳进来说话了?”柳云柔将细软棉帕送到皇上手中,点头, “对, 臣妾让她进来陪臣妾说说话。”皇上深深看着柳贵妃,道:“你和她如素无交集,如何今日要她进来说话了?” 难道,你也站到小六那边去了,你不是,从不过问后宫之外的事吗? 皇上的弦外之音柳云柔听的很清楚, 顿了顿, 抬手,隐心带着所有宫女太监齐齐无声退出花厅, 柳云柔伺候着皇上在榻上坐下, 又亲自给他添了一杯温茶,双手捧到了皇上面前,皇上顿了顿,接过了。 茶还未入口, 柳云柔就道:“皇上觉得臣妾和六皇子有些什么?” 这话歧义太甚。 皇上被噎的无语,没好气的瞪了柳云柔一眼,“说话忌讳些。”柳云柔也不怕,施施然在另一侧坐下,手肘抵着小案,掌心撑着下巴,将自己的脸倾到了皇上眼前,双眸弯弯,“皇上觉得臣妾美吗?” 近在咫尺的美人脸,哪怕多年,皇上仍恍惚了片刻。 “世外仙人不过如此。” 这般盛赞柳云柔似高兴了,但眸中神色刚亮便微微黯然。 “可是皇上,臣妾二十有六了。” 温声低语似床底私语,皇上动情的拉住柳云柔的手腕,“爱妃容貌远胜昔年。”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实情,虽颜色不似当年,但岁月对柳云柔格外优待,年岁越长,韵味也跟着长了,哪怕二八鲜嫩少女也敌不过她半分。 柳云柔底无奈浅笑,“臣妾说的不是容貌,而是年岁。” “皇上知道臣妾今日为何召九阳进宫吗?” “为何?” 柳云柔道:“臣妾给了她些东西算是添妆。” 皇上皱眉,半响后才恍然,她,这是有了慈母心肠了?柳云柔垂眸,声音很低,“虽有长公主疼爱,但到底没有亲娘来的亲切,虽臣妾与她素不相识只在云舒见过一面,那孩子生的面善,臣妾一见便喜欢。” “她既明年便要大婚,臣妾不能与她常往来,添些嫁妆也是好的。” “云柔。”皇上直接唤起了柳云柔的闺名,认真道:“深宫寂寞,朕平日繁忙,你要个孩子吧,陪陪你也是好的。”柳云柔一怔,眼中挣扎闪烁,良久后还是摇头,低低道:“不必了,有了孩子臣妾的心就得分两半了。” 皇上还要再说,柳云柔起身。 “臣妾去年埋在桃树下的酒好了,皇上可愿与臣妾品尝一番?” 皇上顿了顿。 “……好。” 酒过三巡,皇上从柔云点出来时已经月上树梢,沿路枝丫上红笼点点,夜风拂过,微醺的酒意也被吹散了,口中还弥漫着桃花的香味,兴致却有些怏怏,挥手遣散众人,只带了柳志,也不乘轿,负手慢慢走在静夜的宫中。 皇上不说话柳志也不吭声,提着灯笼快一步照亮前路。 走过一片竹林,青石大道近在眼前,皇上却站在昏暗的边缘,侧首看着柳志,“你说,宫里的女人,寂寞吗?”柳志知道皇上问的只是柳贵妃而已,想了想没回答,而是直接道:“这个月,您歇在柔云殿的次数是十六次。” 十六次,整整大半个月,这可以完美的证明的柳云柔的受宠,佳丽三千,多少人进宫多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但是,一个月不仅仅是十六天,还有半个月呢?柳云柔要怎么过,她一不生养二不与人交流。 陪着她的,只有花。 “哎。” 皇上叹了一声。 柳志低头提着灯,整张脸都被阴影给盖住了,声音很低,“皇上,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还是把三皇子给召回来吧。” 柳志知道皇上为何烦恼,因为今日柳贵妃宣九阳进宫这个消息正是柳志告诉皇上的。柳志看着皇上,忧心忡忡,“奴才本不能评论主子,但奴才的主子只有您一个,奴才只为您想。” “贵妃娘娘毕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生,但她不能控制女人的天性,女人一到了这个年岁,自然就会怜惜孩子,谁都如此。”柳志声音再低,“先皇后故去了,六皇子无母妃,九阳郡主虽生母尚在,但还不如没有。” “贵妃娘娘难免怜惜他们一二。” 怜惜着怜惜着,这关系,不就更近了? 未尽的话皇上明白的十分清楚,正是因为这个才烦闷。柳志的话让皇上沉默了许久,良久后再次叹了一声,“罢了,把老三叫回来吧。” 柳志极力控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沉沉应了一声。 “是。” 夜深,裴凤卿宫中所有宫人皆已睡去,卫东也抱剑倚在门上闭目养神,裴凤卿一身雪白里衣,肩上搭着云清色的外袍,执手在灯下看书,眉目宁静。柳志踩着夜风而来,卫东无声地为他开门。 柳志进入屋内。 “殿下。” “恩。”裴凤卿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籍,抬眸看着柳志,眉目淡淡,烛光下有点漠然。柳志垂眸,不敢和裴凤卿对视,低声道:“殿下,召回三皇子的皇令已经发出去了。” “恩。” 裴凤卿淡漠的应了一声,并不意外。柳志甚至是柳贵妃所说的话,都是裴凤卿教的,自然一点都不意外。顿了顿,道:“三哥那边一切妥当?”柳志点头,“没有任何问题,就当回京揭开了。” 裴凤卿点头,起身,透过半开的窗扉看着外面,外面一片漆黑,今夜没有明月出现。嘴角上扬,明晃晃地挂着嘲笑,“年纪大了,居然还心软了。”从上次提过一次后,他虽应了,但一直迟迟不肯下旨让裴凤霖回京。 居然还因为自己犹豫了这么久。 需要觉得自豪么? 柳志也笑道:“毕竟也算上了年纪了。”裴凤卿点头,对皇上感叹也不过一瞬而已,那个人在他动手害祖父害母亲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父亲了,早就是对立面了。回身看着柳志,“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柳志点头,“殿下也早点安歇。” 裴凤卿点头,柳志行礼退下。 而此时,泰州。 夜已深,所有人都已经安歇,裴凤霖自然也是如此。朦胧间忽觉有些异样,模糊睁眼,就见身旁之人满脸虚汗,眉心紧皱,显然入了梦魇。伸手轻拍她的脸颊,低声道:“苏婉,苏婉。” “殿下!” 苏婉被唤醒,唇色发白,面上一片余惊之色,裴凤卿皱眉,“噩梦了?” 苏婉是裴凤霖在去泰州的路上就遇到的一位失孤美人,生的很是纤弱,是江南水乡的女儿,家中父母惧亡故,变卖了所有家私来京城投靠亲戚,谁知那黑心的亲戚竟霸占了她的家产,还要将她卖进窑子去。 苏婉逃了出来,在路上被裴凤霖所遇。 苏婉美目含泪,惊的浑身都在抖,“殿下,妾,妾身梦见了好多无头人身!”裴凤霖被她这话也吓的睡意彻底都没有了,快速道:“是不是大多是壮年男子还身姿魁梧?”苏婉很是疑惑,“殿下怎知妾身做的梦?” “他们一直跟着臣妾什么也不做,可是心中恍然听到一句话,说让妾身照顾好殿下?” 真的是外祖他们,他们竟然还念着自己,都托梦到苏婉身上了!裴凤霖哪里还有恨意,感动刚浮,转瞬就被满满的恨意给压住了,裴凤卿!自己刚刚离京李家就被满门抄斩甚至连母后也失去了后位,你果然是好样的,装的那么云淡风轻,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我一定要让你千倍偿还! 裴凤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裴凤卿给生吞了,面容十分狰狞,苏婉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冷眼看着沉浸恨意中的裴凤霖,双眸满是快意,哪里还有刚才的怕惧?许久之后裴凤霖才双目赤红回神,苏婉蜷缩在一边,眼睫一颤一颤,怕极了的模样。 裴凤霖收拾了心情,勉强安慰道:“不要怕,那些都是我的家人,他们不会伤害你。”苏婉柔柔的应了,正要说话,外面突传一阵脚步声,下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殿下,有京城的东西传过来了。” 大晚上的,京城传东西过来? 裴凤霖起身,苏婉连忙给他披好外套。 裴凤霖披衣出门,苏婉也搭着外衣跟了出去,然后就见院中站了几名带刀侍卫,裴凤霖上前,这些侍卫都眼生的狠,好像不是父皇的人?领头之人行礼,然后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口里道:“奉六皇子的命令,给三皇子送个东西。” 那个畜生给我送什么? 裴凤霖很想就这么摔地上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牙接过,触手很沉,到底是什么?将盖子打开,月色下,裴凤霖惊呆了,差点手抖没拿出盒子。竟是一条舌头,用冰震着,血淋淋的。 裴凤霖咬牙,“他送这个来干什么!” 送舌头来羞辱我吗! 领头侍卫:“这个盒子殿下一定要拿稳。” 裴凤霖:? “这是前皇后娘娘的舌头。” …… “砰!” 手中锦盒落下,舌头碎冰都砸在了地上。领头之人面不改色,道:“不知前皇后娘娘说了什么,皇上下令割去了她的舌头,六殿下心善,想着您远在泰州,特命属下日夜兼程送过来,好让殿下有个念想。” 裴凤霖双眸极限圆睁,然后眼一白,直接晕了过去。 领头之人一声嗤笑,软脚虾,这就晕了?然后无视院子里站着的里里外外的人,直接对着苏婉道:“十天后的正午皇上诏令会过来,你把握好时间。”苏婉点头,“请六殿下放心,这里不会出一点意外。” 侍卫们离去后,苏婉站在阶梯上看着晕倒的裴凤霖,缓步走进,然后直接一脚踩在了裴凤霖的脸上,用力碾了又碾,妹妹你等着,姐姐很快就可以给你报仇了,很快。 第123章 张轻礼到京城了,他不仅带了自家亲眷, 还带了随行的两艘货船, 船身极大, 站码头极目仰头才能隐隐看到扶栏。两艘货船驶入码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纷纷惊叹。京城码头人来人往,官船货船时常有之人们早该习惯, 为何会惊叹呢? 因为整整两艘货船全是红绸绑带。 谁家送亲的这么大阵仗?全部换下来,这船上的东西就够铺几条长街啦!有眼尖的,仔细辨别船上族微, “这是张家的船!”“哪个张家?”那人侃侃而谈, “还能有谁,天下第一首富,滇南玉张呀!” 自古玩玉的都是有钱人,这张家就是最大的玉石之家,滇南所有好玉矿脉,张家占了十之有九。众人这才恍然, 滇南张家, 那就怪不得了,有钱呀!但是那人皱眉, 仔细回想, “可是,没听说张家有姑娘嫁到京城来呀?” 众人就是想知道到底谁家姑娘这么多嫁妆,那人既不知道,旁人也不问了, 就守在船边,看人来接,看东西进了谁家府邸不就清楚了?有这般想法的人越来越多,码头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几乎难有落脚地。 张轻礼站在船头凭栏遥望,十年过去,岁月在他身上沉淀许多,当年的肆意已经消磨只余稳重,凝眉看着不远处刚进码的船只,船身明蓝,巨帆各色点缀异域风情十足。 “大玉国的人,怎么这个时候进京了?” 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阿…… 两艘货船满满当当,先行的马车已经走了一趟再回来,这边还在下货,而跟的最紧的人都已经惊呆了,这些东西,全都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和滇难张家有什么关联?一顿,然后马上醒悟,九阳郡主明年便要大婚,嫁给六皇子裴凤卿,所以,这两艘货物,都是张家给郡主的贺喜?我的娘诶,光这两艘船都够得上十里红妆了,郡主出嫁的时候得是多风光? 不是,张家为啥要给郡主添妆呢?而且长公主府还就这么接了,赐婚的圣旨下来,多少人提着东西在长公主府门前连门都进不了! 难道郡主和张家的关系匪浅? 不少人回忆起当初云舒郡主和陈家陈乐乐那场关于玉的比斗,那场比赛虽是光明正大,看看到的人只有当初参加考试寥寥几百人,这事传出去后,那些姑娘把小九说的神乎其神,肉眼断寸玉。 这话传到外面男人耳朵里只来一声呲笑。 自古神仙难断寸玉,不然哪来一刀穷一刀富?一个十来岁的丫头,怎么那么厉害! 但是,今天,滇南张家来给郡主贺喜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张家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进京?这么多东西,长公主府那边全接了,说明两家关系匪浅。 九阳郡主和张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外人的议论小九自然不知,她也被这些东西给惊到了,府外的长龙一直排进了府里,苏三娘赶忙空了三个仓库出来还是不够,所有人都在帮着搬东西,陈幼安等人已经来回跑了数次,汗湿了全身。 小九看到张轻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府中人全跑去搬东西了,竟连个倒茶的丫鬟都找不着,好在张轻礼也不是外人,他先是行礼,然后才笑道:“你现在是郡主没错,但我永不会忘记我是怎样拿下家主之位的,我知你不喜张扬,这已缩减缩减再缩减了的。” “若不是怕你不喜,还得再添几倍才算尽了我的心了。” 小九:…… 小九被首富这轻描淡写的话给噎的无语,这还是缩减缩减再缩减?张轻礼四顾一番,挑眉,“怎不见秋秋丫头?这么多年不见,好容易兄妹见一场,她居然都不来迎迎我,没良心的。”张轻礼虽无官身,但他自在惯了,虽年岁长了,但性情还是颇为不羁。 一个是二品大员的女儿,一个是郡主,随口一个丫头,还是幼时的亲密。 秋秋躲回白家去了,走时一句话也没交代。 小九道:“白家婶婶也快到了,她在家里准备呢,她是大姑娘了,哪能随便单独见你了?等她哥哥忙完,她哥哥自会带着她来见你的。” 张轻礼惊呼,“我又不是外人,如何不能见了!”看到小九不满的神色,不满嘀咕,“官家人规矩就是多,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是哥哥,也成外男了?我还给她带了好多东西呢,那丫头不是喜欢吃么?我特特从那边一直冰镇给她的吃食!” 从滇南一路行船进京得七日的功夫,吃食又精贵一直用冰养着,这些日子光是冰的花费都已经超了那些吃食的价值数倍了。 钱还不说,重要的是心意。 结果连人都没看到! 张轻礼的不满小九看的一清二楚,但心里只觉得酸涩,真的很想告诉他,秋秋已不是当初的秋秋了,她早已不重口欲,她现在每日只食简单青色,你把她当妹妹真心疼,可是她不把你当哥哥呀…… “行了,过几日就见到了,你先歇歇吧,对了,嫂嫂呢?” 小九亲自给张轻礼倒了一杯热茶。 看在茶的面子上,张轻礼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了,道:“她少有坐船,这次竟晕船了,身子有些不舒服,已经歇下了,等她好了再来见你。” “可严重,请了大夫相看吗?” 一口温茶入腹,故人再见的欢喜稍稍被冲淡了些,理智回笼,张轻礼一顿,没有回答小九的问题,而是沉眉严肃道:“我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小九:“怎么?” 而此时,宫内也在有序布置,打扫修建务必要做到一尘不染,外客来京,可不能损了自家的面子!原本就严厉的皇宫现在更加严厉,几乎到了变1态的地步,哪里都是严厉的呵斥声。裴凤卿独坐宫内,这边自然安静无比。 卫东从外进来,行了一礼,道:“大玉国这次来,是来求庇佑的。” 大玉是大周周边的小国,虽年年进贡,但并非是附属国。大玉国疆土虽小,但国民富裕,皆因它占地虽小,但国中玉矿甚多,国名也是由此而来。疆土小兵力少民却富,自然不少人起了心思。 大玉的国王也算识取舍,年年都向大周进贡,大周便护它边境安宁。 往年都在秋收时来京,为何今年夏初就来了,并且开始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裴凤卿才让卫东出去打听。 卫东道:“据说是南边的贪狼国动作频频,不仅一直扰大玉边境安宁,甚至宫中还出现了贪狼的刺客。” 裴凤卿点头,神情漠然,大玉国的生死存亡跟自己无关。声音淡淡道:“筹码是什么,还是玉?”求庇佑,自然要拿出好东西,往常大玉国年年进贡都是美玉,这次是求庇佑的,再拿玉出来,可就不行了。 卫东道:“成为附属国,还有……”卫东看了一眼裴凤卿,有些犹豫。裴凤卿皱眉,“有事就说。”卫东看向一旁廊柱,似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同行的还有大玉最美丽的公主,这位公主不仅容貌出众,更十分擅玉,是玉大家。” 求庇佑带公主来干什么? 和亲呗! 而皇上已经年过四十,也不重欲,后宫许久不添新人了,皇上不添新人还带公主干什么?皇上不添新人,还有皇子呀! 不巧,现在京里的皇子,只有裴凤卿一个。而且,大玉国的人今天才到,那他们大约是一个月前出行的,那时候,赐婚的圣旨还没下,大玉国那边肯定以为裴凤卿没有婚配,指不定是奔正妃来的! 裴凤卿:…… 完了,丫头要炸了! 而小九这边,张轻礼也在细细详说。 “你知道,咱们这边的玉市场,我们家已经拿下大半了,总要给别人留点活路,我就把心思动到隔壁的大玉去了,他不就占着那几条玉矿嘛,狂成那样,要不是那国主识趣一开始就进贡,那大玉能不能存在还不一定呢!” 小九皱眉,“小小一个大玉,人很狂?” 张轻礼摆手,“也不说他们狂,其他都还好,唯独玉,就好像玉是他们家似的,容不得别人一点说话的余地,也从来都瞧不起咱们这些做玉的。” “我进大玉的市场太艰难,当初我不是跟你写了几封求助信么?那时候就是在跟大玉的玉大家在比斗,我们这边败完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上你的,用了一些手段,好歹赢了几次,把局面开在了五五分。” “他们一直都在找你这位幕后高人的消息。” 张轻礼挠了挠脑袋,满脸歉意,“我不知道他们会在今日进京,我高调而来,是为给你撑腰,好叫世人知道,就算周家不如何,你也有许多的后盾,让人不能轻瞧你,不让旁人觉得你嫁给六皇子是高攀。” “谁知,竟碰上了他们,现在,他们大概也注意到你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生气,笑道:“我自幼触玉,虽现在才十四,但也有十年光景了了。你不必愧疚,又不是什么亏心事,我也想见识见识其他地方的玉大家,若能切磋一番,也是好的,不必在意。” 第124章 大玉国突然来京,宫中虽有些遂不及防, 但很快就安排妥当, 住宿人员安置很快就绪, 就连晚宴的帖子也很快发了出去, 所有四品以上官员皆带家眷赴会,小九珍珠秋秋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其他人不知大玉国是为何而来, 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人家带了最美丽的公主来。 最美丽的? 晚宴设在日落时分,现在才将将午后,现在京城各大的布庄银饰金楼挤满了人, 甚至这些点的掌柜们都已经去了别人府上, 若几个绣娘一起赶工,一个下午的时间,华衣美饰都是尽够的。 来了大周还敢说最美丽的,呵。 有张轻礼在,秋秋是不可能上门的,但派人送了一匣子首饰来, 都是江南时兴的款式, 瞧着别有韵味,和京城的富贵很是不同。小九正拿着一直烧蓝挽金枝的步摇赏玩, 忽听脚步声, 回头,就见苏三娘抱着一个锦盒过来。 起身迎了上去。 “师傅不和张哥哥说话,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扶着苏三娘在椅子上坐下。张轻礼同小九说了话就被苏三娘叫了过去,自从张家奉小九为主后, 苏三娘的玉料来源都是由张家提供,一来二往,早已熟悉。苏三娘将盒子放在小九手边,道:“今晚是你的战场,师傅难道不给你撑场子?” 显然张轻礼也将事情告诉了苏三娘。 小九失笑,道:“一则人家远来是客,二则,就算他们查到了我的头上,今晚是宫里的晚宴,难道还要大庭广众下解决私怨不曾?” 怎么就说成战场了呢! 苏三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自家缺心眼的徒弟,“你以为女人之间有恩怨就跟男人家一样,打一架动刀动枪的?女人动的都是软刀子,就是攀比!”哪里就这样严重了?小九还是不信,苏三娘也不理她了,直接打开盒子。 自家娃自家清楚,家里的这个姑娘就是个傻的,幸好早就被小六接手了。 墨色锦盒打开,里面玉饰流光溢彩,在屋内也耀眼的不可思议。玉饰小九很熟悉,甚至从来都不缺,不论是极品帝王绿还是斑斓春带彩都曾佩戴过,但今天这个,是苏三娘第一次拿出来,小九也是第一次见。 小九拥有的玉饰很多,但因为年纪轻,大多是青绿嫩红云蓝这些适合年轻姑娘佩戴的颜色,瑰丽的紫色,是第一次见。墨色绸布上躺了一整套紫色玉饰,颜色层层过渡,最浅近无,最深近墨。 小九拿起近墨的那块,被苏三娘做成了额坠,周围一圈大小一致无色金刚石点缀,棱形碎光摇曳,中间墨色紫眼睛更为沉稳大气。 “这是我?” 苏三娘点头,“这是你当年初次去滇南公盘所得的那一块紫眼睛。” 那块紫眼睛,苏三娘当然不会卖,雕成了玉饰就一直收藏库房里,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出来。,这套玉饰很美,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但是小九想了想,还是朝苏三娘的方向将盒子推了推,苏三娘不解挑眉。 “怎么?” 小九道:“这玉饰不适合我,应该师傅你戴才是。” 小九认为自己年纪太轻,气质不够,压不住这套玉饰的贵气。苏三娘摇头,道:“你现在虽然是郡主,但你到底不是皇城里的孩子。宫里向来都是以紫为尊,多少皇子公子刚诞生时这两种颜色就时常相伴,你看见哪个被衣裳给压下去了?” 苏三娘得意,“再说了,你是我养大的,这天底下,没有哪个颜色能压得了你!” 这不一样呀,小九正要再辩,又传来了脚步声,顾云的声音马上响起,“长公主,九阳郡主。”顾云顾昊一直跟在小九身边,不是随行,都是隐秘身形,随知道他们在身边,但真的很少见面。 顾云手里捧着一个极大的锦盒,深紫流金很是华贵。 双手奉上。 “郡主,这是殿下派人送过来的。” …… 怎么连哥哥也跟着参合进来了,这事跟他也有关? 大玉国的人被安顿在泰安殿,泰安殿处皇宫西南,虽离皇上较远,但离西门步行只有一刻钟的距离,方便出行,是以安顿在此。现在金乌渐渐西斜,泰安殿的人都在伺候公主梳洗,衣服琳琅满目,首饰摆满了整个妆台。 “公主殿下。” 所有侍女右手放于心脏上方,弯身行礼。 “恩。” 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又带着浴后的慵懒丝丝沙哑,叫人忍不住抬头,便见一名眼轮十分清晰的姑娘出现在烛光下,眉不画而黛,双目明亮有神,精致的瓜子脸,双唇很是小巧,恰到好处的一抹粉嫩。 这位便是大玉的公主殿下,古玉瑶。 古玉瑶坐在梳妆台前,临镜梳发,染湿墨发根根发亮蜿蜒直到腰间,侍女取过帕子为她绞发,古玉瑶放下手中玉梳,看着镜中的自己,如花似玉的模样,偏生在了一个弱国之中,还要送上门来求亲。 那位六皇子,其他还不论,二十好几都还不成婚,不一定有什么毛病呢。 跟来的都是古玉瑶的亲信,侍女一见古玉瑶叹气便知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公主莫恼,奴婢问了好些这宫里的人,他们都说六殿下丰神俊朗,一身风姿连天上皎皎明月都要退让几分。”这般夸赞,听着就假,可是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应该是有几分真吧? 古玉瑶双眸一喜,“可跟明月争辉?” 侍女点头。 古玉瑶又道:“那为何那位殿下至今没有婚配?不是说,皇帝陛下,很是欣赏那位六殿下吗?”赐婚的圣旨才下不久,大玉国的人初来京,竟还不知消息,但侍者已从宫中人口中知道了,心疼的看着自家公主。 “公主,那位殿下已有婚配了,才下了赐婚的圣旨,明年春末时大婚。” “奴婢还问了为何现在才赐婚,原是那位殿下一直等着那位姑娘,等着她年满十五呢。”古玉瑶一怔,六殿下都二十好几了,那位姑娘明年才满十五,是青梅竹马么?古玉瑶还在怔然,侍女又道:“奴婢还问了是谁家姑娘,原是官家女,后来是长公主的义女,现在已被封为郡主了。” “而且,那位郡主的闺名是周青瑶,陛下亲赐的名字。” 竟也有个瑶字?瑶,美玉也。古玉瑶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侍女的口气也变得颇为鄙夷,“除了咱们大玉,谁还能担的上美玉二字?”古玉瑶看着镜中的自己,容貌精致无比,浅笑,“是不是美玉,谁是美玉,一看就知道了。” 金乌刚坠,大玉国现任国主便登门来接古玉瑶。 看着精心装点后更为漂亮的古玉瑶,满意点头,“咱们大玉最璀璨的明珠,今晚就是你一个人的舞台。”古玉瑶穿着大玉的名族服饰,色彩斑斓又奇异惑人,白皙柳腰盈盈可握,巧笑嫣然的挽着大玉国主的手臂,“父皇。”父女两一路慢慢往夜宴的方向走,古玉瑶的美貌惊呆了一路的太监宫女。 古玉瑶很是自得,大玉国主也是。 不过大玉国主马上叹了一声,“可惜了,那位殿下竟刚被赐婚。”这一点,古玉瑶倒是想得透彻,低声道:“哪怕他没婚配,正妃也轮不到我,父皇,咱们是来求庇佑的,哪有附属国的公主当正妃的理?” “而且那位很可能被立为太子。” 若古玉瑶被立为正妃,裴凤卿日后又成了皇上,古玉瑶的嫡子不就是下一任太子了?一半大玉血脉的太子?怎么可能!大玉国主也清楚这个,但也不免痴心妄想一番,随即脸色一沉,“你一定要注意那个周青瑶,必要时给她脸色看看!” 古玉瑶不解,低声道:“她虽是殿下正妃,但现在又并未为难我,父皇为何?” 大玉国主道:“她跟我们是仇人!你还记得入侵咱们玉市场的张家么,她就是背后的人!” 古玉瑶脸色一变。 竟然是她?! 小九是同苏三娘一起进的宫,还没来得及和秋秋珍珠说句话呢,就被裴凤卿派人接到了一所殿内,裴凤卿站在廊下负手,头上灯笼红星点点,小九提着繁复的裙摆上前,“来这里做什么?” “再不过去,待会皇上就到了。” 裴凤卿:“我有几句话嘱咐你。” 裴凤卿走下台阶,偏首低声道:“今晚父皇可能会让你心里难受,忍耐些,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委屈。”皇上会给自己难堪?小九心中一凝,但现在赴宴时间越来越紧并不是详谈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 裴凤卿又道:“还有那个大玉的公主,不用顾忌她,她若不识趣,什么脸面都不用给她留。” 有傲气是好事,但你来求人还带着一身傲骨,谁惯的? 小九的确心又软又善,但若对面明显不怀好意而且早已结下梁子,自然不会对这种人抱有善意,再次点头。裴凤卿不再多言,伸手帮小九整理了一番衣裙,竟是直接牵着她的手往宴会而去了。 矜持完美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角,迎着一路人们的惊叹,大玉父女两走向自己的位置。大玉父女两的位置就在皇上下首,古玉瑶一路微扬着下巴,精致的容颜让无数大臣惊叹,所有内眷暗自捏手帕。 一言一行都没有任何差池,甚至落座时发丝都没动。古玉瑶暗暗挑动情绪,以最完美的笑意望向对面,然后一楞,对面没人?!不是说六皇子的位置在对面么,自己都到了,他为何还没到?! 刚才故意没看那个方向就是怕落了他的眼。 现在倒好,人都没到! 男人们只注意古玉瑶的僵硬,女人们则是暗暗窃喜,都是人精,一个神情错了,谁看不出来?啧,原是为了六殿下来的,也不照照镜子,妖里妖气的,一个小国公主,怎配咱们大周皇子等待? 哼。 古玉瑶强大的自信一瞬间动摇,自己美貌少有人及,在男子面前向来都是无往不利,他不知自己是最美丽的公主么?居然到现在都没露面,这,这是在抗拒自己吗?不,不可能,没有男子能抵挡自己,没有! 时间在古玉瑶胡乱猜测间悄悄溜走。 尖锐的太监嗓音响起。 “六皇子到,九阳郡主到!” 古玉瑶一瞬间扭头看向来路,他是跟他未过门的娘子一起来的? 一对璧人出现在门口。 裴凤卿一身绛紫云纹广袖宫装,脚凳白底黑云靴,腰缠玄金龙带,发系白玉发冠,身姿纤长挺拔如玉,灯光花影下容貌堪比天上邈邈仙人,古玉瑶只一眼便看呆了,这位殿下,确实可与明月争辉…… 落后半步登上楼梯的小九一出现,内眷们纷纷惊呼。 小九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甚至云舒时,许多官家女儿官家夫人都已见过小九的容貌了,生的是很出色,但从未像今晚这般耀眼。皆因往常小九都是小女儿的打扮,颜色也是樱粉花兰居多。 今日竟是和六殿下一样的绛紫。华丽衣摆六尾拖地,行走间上面金线暗纹隐隐亮成数夺盛开佛莲,额心紫眼睛吊坠灯影下越发的贵气逼人,明明是贵妇的装扮,但她稍显稚嫩的容颜竟一分都没被压下去,和六殿下缓步同行,只八个字可以形容。 贵气天成,无双璧人。 古玉瑶一眼不错的看着裴凤卿小九一同慢慢前行,看着他为了配合小九放慢步伐,看着他弯身将小九送入席面,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的方向而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心跳越来越擂鼓,好像快跳出来了。 腿上的手被人拍了一下,是大玉国主。 古玉瑶骤然回神。 裴凤卿停下脚步,看向已经起身的大玉国主古玉瑶,微笑,微微欠身,仪态完美无缺。 “国主,公主。” 父女两同样回礼,古玉瑶抬头的瞬间,用自己最甜美的嗓音,最完美的微笑。 “殿……” 刚出声,裴凤卿已经转身入席。 …… “噗嗤。” 不知是谁嗤笑出声,随即一声又一声的呲笑响起,咱们六殿下早就心有所属,和九阳郡主青梅竹马!岂是什么弹丸小国的公主就能肖想的?古玉瑶脸色清白交接,难看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困阿,双更真的来不起了,这次是4000+,明天我还是更4000+,多出的字数加起来算我的双更好不好,最近好忙,实在不想码字了QAQ 第125章 “皇上驾到~” 所有嗤笑嬉笑细心皆收敛,明黄龙袍出现在门口那一刻, 所有人起身。 “恭迎皇上。” 皇上大步走向首位, 向来严肃的模样竟隐隐带着笑意, 想来刚才和大玉国主的一番密探很是满意, 不少大臣纷纷猜测大玉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何,皇上如何要大设宴席还心情甚好的模样? 小九站在苏三娘身侧, 起身时隐有所感,抬头就看着裴凤卿关切的看着自己,眸色担心又嘱咐, 似在叫自己放心。小九微笑轻摇头, 不用担心我。裴凤卿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皇上走上首位站定,视线在衣着极其相配的裴凤卿小九身上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朗声道:“都坐下罢。” “谢皇上。” 众人闻言入座,皇上又笑道:“今日大玉远客入京, 这第一杯酒, 朕敬了。”说罢拿起金玉繁花酒杯,里面美酒已盛举向大玉国主, 大玉国主当即起身, 连道不敢,双手捧起酒杯和皇上一口闷尽。 酒杯空空,皇上兴致颇高,看着下方的所有人, 朗声道:“朕知你们都疑惑大玉为何此时进京,这一切就由国主来说吧。” 皇上看向大玉国玉,大玉国主又行了一礼,顿了顿,才沉重道:“诸位知道,我大玉虽疆土少但玉矿多,总能引起各路心思贪婪的小人。”叹了一口气,愤愤道:“近几个月,贪狼国不仅时常骚扰我大玉边境安宁,更试图刺杀我!” …… 众人才这恍然,就说嘛,每年都是秋收后才入京,这次怎么夏初就来了,原是求庇佑来了?不少人都没忘记刚才皇上大步进来的快意,看来,这次大玉诚意很足? 皇上也沉重脸色。 “贪狼国素来不负他们的国名,既贪婪又小人做派!你且放心,先不说你求到了朕的面前,只说你我两国近邻的身份,若朕这次放任不管,他日贪狼国是否会动到朕的头上?你放心,朕自会帮大玉度过这次危机!” 皇上说得大义又振奋人心,不少大臣附和,甚至许多武将当场请将出征贪狼。 裴凤卿神色淡淡,执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尝,眼帘办掩眸色嘲讽闪过。 大玉国主却是又道,声音很心酸,“皇上仁慈,大玉上下感激不尽。”顿了顿再道:“只是我实在年迈,也无力继续护着大玉,是以,这次带着大玉一半的玉矿和请求成为附属国来祈求皇上的庇佑,求皇上庇佑大玉。” 哇,一半的玉矿! 附属国还罢了,主要是一半的玉矿!谁不知道大玉富的流油,就是因为国中玉矿甚多,还大多都是极品美玉!别说皇上了,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件事的,也怪不得皇上那么高兴了,一半的玉矿换一场战场,别说一场,十场都打得! 贪狼国可以逼得大玉进京求助,但对大周却没威胁,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一半玉矿的条件皇上早已知晓,不然为何刚才会□□生风?一场不怎么费劲的战役换一半玉矿,太划算了。不过,还有一个条件,皇上余光撇向裴凤卿,裴凤卿端坐下首,没有兴奋,平静的自啄自饮。 皇上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更远处的小九,眉心微皱。此时,大玉国主又拉起一旁的古玉瑶,笑道:“陛下,这是我最珍贵的明珠玉瑶。”古玉瑶弯身行礼,纤纤素指轻抚右肩,明月锁骨纤细又美丽。 看着古玉瑶精致的容颜,皇上赞道:“果然是最珍贵的明珠。” 古玉瑶柔声道:“玉瑶不知能为陛下献上什么,只要跳舞一曲,愿陛下圣体安康千秋万代。” “好!” 皇上允了。 舞乐响起,彩色绸衣面蒙薄纱只露明眸的舞女们鱼涌而进,古玉瑶解开身上的披风,曼妙身姿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纤腰玉腿长臂一眼便可瞧见,只见她一步一步走出,明明就是简单的走路,就是说不出的妖媚,似魅进了骨子。 在场所有男人都瞪大了眼,连皇上都不可置否的看着古玉瑶。 不少女眷暗暗捏上了自家男人的软肉,还看,你再看! 古玉瑶真的太耀眼了,不是说她容貌无人能及,而是她的异域风情,似魅进了骨子里,这是京城男人从未见过的,也是京城女人做不到的,再爱美的女子,除了青楼的窑姐,谁能坦胸露乳? 小九抿唇,直接扭头。 裴凤卿你要是敢看她你就死定了! 然后,然后就撞进了裴凤卿带着笑意的眸子里,裴凤卿唇瓣无声的动了动,小九眨了眨眼,飞快扭回头不看裴凤卿。 怎么可能吃醋,绝对没有! 刚才裴凤卿的唇形是:你吃醋了。 男人们都陷入了古玉瑶的舞蹈,这样的尤物真是第一次见!随着越来越急骤的鼓乐,古玉瑶旋转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上铃铛清脆丁玲,美足一挪再挪,最后竟转到了裴凤卿席面前,深深匐地,声乐骤停。 所有人看着停在裴凤卿面前的古玉瑶,内眷们都忘记去掐自家男人的软肉了。 “哈哈哈!” 大玉国主的朗笑响起。 接着道:“陛下,我这女儿在进京时我就曾答应她,一定在京内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谁知我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已经选择了。” 古玉瑶起身,脸色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含羞带怯看了裴凤卿一眼,快步躲到了大玉国主身后。 “啪!” 坐在十三王爷身边裴珍珠直接拍桌而起,直接指着大玉国主的鼻子,大声道:“咱们大周的皇子,是你女儿说选就可以选的?!”想抢小九的夫君,没门! “胡闹!” 出声训斥的不是皇上,而是一旁的裴十三。 裴十三瞪大眼,大声道:“那是大玉的国主的公主,就算大玉只有咱们一个郡这么大,那也是国主和公主,岂你是可以随意胡说的,坐下!” 大玉国主直接脸都气红了。 只有一个郡这么大?是说自己这个国主最多就是个巡抚,公主也不过如此吗! 裴珍珠被拉着坐下还愤愤不平,裴十三似被她给气狠了,伸手要去拧裴珍珠的耳朵,另一桌的苏三娘直接扬声道:“十三你干什么呢?珍珠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自己惯的,现在打什么打!” 裴十三:“这丫头越来越不像样了!” 苏三娘:“怎么不像样了?咱们大周的郡主,就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又对着裴珍珠道:“不过你也确实无礼了些,快跟公主道歉,也学学人家,舞跳的多好,连养舞姬的浅都省了。” 这下古玉瑶的脸彻底青了。 裴十三说大玉国土不过大周一个郡而已,苏三娘更狠,直接将公主说成了舞姬,舞姬是什么?供人取乐的玩意!裴珍珠直接噗嗤一声乐了,起身,极其敷衍的对古玉瑶弯了弯身,“公主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的噢?” 不等古玉瑶回答直接就坐下了。 …… 裴珍珠裴十三苏三娘这一通【胡闹】,把皇上从珍珠开始时就想脱口而出的训斥给憋了又憋,脖子都憋红了,现在三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现一样继续品菜吃酒,皇上这口气,真的是!深呼吸再深呼吸,直接跳过了那三人。 “国主有所不知,朕这儿子,数日前已经赐婚了。” 大玉国主也勉强笑道:“陛下放心,从未肖想殿下正妃,玉瑶只求侧妃即可。”闻言,皇上直接看向了一直垂眸的裴凤卿,“小六,你觉得呢?”裴凤卿抬眸,起身,直接道:“正妃还没进门,哪有先定侧妃的礼?” 这就是不愿了。 皇上知道裴凤卿会不愿,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这个九阳有那么重要吗,大玉给了一半的玉矿,又是公主,侧妃怎么了!裴凤卿眼帘半掩,对皇上几乎快忍不住的怒气无动于衷,皇上竟直接看向了小九。 “九阳。” 谁都没想到皇上会这在这个时候喊九阳郡主,九阳郡主是六殿下未过门的妻子,还没大婚就要接手一位侧妃,这换成谁谁会愿意?九阳郡主已经很尴尬,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喊她?别说认识的,就说不认识的,都觉得皇上过分了。 小九垂眸,平静起身。 “九阳在。” 皇上柔了柔脸色,轻声道:“朕也知道朕这个时候说这个话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公主远道而来,大玉又诚意十足……” 一半的玉矿和一位公主,她是大玉的公主,她甚至她将来的孩子都影响不到你什么,她的孩子永远不可能登上这个位置,只是给小六添助力而已,小六心系你不肯让步,但你是懂事的孩子,你不要让朕失望! 坳不过哥哥,又不愿意直面师傅十三叔,就把矛头指向自己吗? 因为自己看起来最好说话最好,欺负吧?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裴凤卿要在宴会前叮嘱了,如果是这样,真的是很大的难堪。在人前问,不应是不大度,是不贤惠…… 小九抬眼直接看向了裴凤卿,裴凤卿也隔着桌子一直看着小九,俊眉深锁,唇瓣微动。 【不用留面子。】 小九定定看了裴凤卿一会,转眼直接对上皇上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皇上,九阳有个问题不明白,不知道可否让皇上,”又看向大玉国主和古玉瑶,“让国主和公主一起解惑?” 什么问题要朕和国主公主三个人一起解惑,皇上皱眉。 “你说。” 小九微笑。 “刚才九阳听得大玉国是因为贪狼国所以进京来求庇佑,”柳眉一皱,很是疑惑的模样,直接看向了古玉瑶,“既是来求人的,那么九阳想请问公主,是何样底气,可以让你宣布你中意了谁呢?” 你是来求人的,你是弱势的一方,什么时候,弱势者可以向强者提出要求了呢? “说的好!” 裴珍珠直接啪啪啪鼓掌,古玉瑶的脸色越青,裴珍珠的巴掌声越响亮。 “够了!”皇上直接呵斥了珍珠,“你真的是越发胡闹了!”又转头看向微笑的小九,心中越发的不喜,还以为是个乖巧的,谁直这样伶牙俐齿,简直就是诡辩!裴凤卿自然不会让皇上说出更难听的话,正要说话,谁知古玉瑶上前一步,目光定定的看着小九。 “皇上,说来,玉瑶和郡主,也颇有渊源呢。” 皇上挑眉,“哦?” “皇上知道,大玉一向以玉石为生,数年前国内进了大周的商人,来势汹汹,一来就想垄断大玉的玉料市场。”说到这,古玉瑶对皇上行了一礼,“无意冒犯,但大玉以此为生,所以调查那个商人。” “原来,那张姓商人,和郡主关系不浅。” 张姓商人不就是张家咯?今天张轻礼高调进京,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货物进了长公主府,心中已有定断,现在古玉瑶当着所有人的面前问出来,全部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小九,你和大周首富,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玉石生意,和你有关吗? 原本都算得上孤女了,谁知背后有长公主和裴十三,现在,又多了个首富? 小九神色不变,直接点头。 “确实关系不错。” 古玉瑶:“那当初张家进大玉玉料市场,曾和我们大玉的玉大家比斗过几次,前面一直输,后来竟扳成了五五之分,敢问郡主,这背后之人,是你吗?” 九阳郡主还给张家出谋划策还拉回了胜负?这是关系浅,这关系太深了!等等,她给张家出谋划策?张家是谁?张家是大周玉料的龙头,大周所有的玉料生意几乎被张家给垄断了,这样的人家,要郡主给他们出谋划策?! 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皇上都微微长大了嘴。 小九再次点头,定定看着古云瑶。 然后呢? 古玉瑶竟对着小九福了福。 “玉瑶自幼习玉,唯一输过几次就在张家,一直很仰慕很想认识张家的幕后高人,今天既然有幸遇见,不知郡主可否和玉瑶一比?” 比大玉的玉公主比玉?他们就是靠这个生存的,他们不像大周,这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大玉的百姓,哪怕是贫民,可能玉料方面都比大周的半吊子懂得多! 九阳郡主要怎么做? 小九嘴角上扬,轻松又轻描淡写。 “既是比斗,那总有些彩头才行,不知公主的彩头是什么?” 她应下了!!! 别说各位大臣了,就连皇上都握了握手中的玉串。 这句话把古玉瑶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哪有人不应战先问彩头的?不过古玉瑶脑筋转的也很快,“如果我输了,大玉的一条玉矿归郡主,如何?”自信的看着小九,完全没问小九输了会怎样,因为输定了! 大玉的一条玉矿?这何止价值千金!一条玉矿保守估计可以开采百年以上,百年,就算是差的玉矿都能出好玉,出不了好玉那都是玉,都是钱,数不尽的钱!所有人都被古玉瑶的大手笔给惊呆了,不愧是玉之国出来的。 小九竟是直接笑出了声。 “一条?” 古玉瑶皱眉,太贪心,一条还不知足,你一定能赢么!别说古玉瑶,就连其他人也这样想,都拿一条玉矿来比了,你还没说你的彩头是什么呢,你就这么笑开了? 小九下巴微扬,声音清晰。 “既然要比就比大点,上供了一半玉矿,不是还剩一半么?就拿剩下的那一半比好了。” 轻描淡写的就要人家拿全国一半的玉矿来比?别说古玉瑶了,就连大周的人都忍不住想问,九阳郡主,你拿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样的底气来拿人家的一半?古玉瑶也被气笑了,“一半?那么敢问郡主,你的彩头是什么?”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大玉一半的玉矿! 小九挑眉,“不巧,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都是我的。” !!! 皇上手一抖,手中的玉串直接落在了紫檀案台上发出砰的一声,皇上完全没注意,满脑子都是小九刚才那轻描淡写的话,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都是她的?张家是谁?张家是大周的首富,首富的三分之二是九阳的?! 所以,这大周的首富,其实是九阳? 皇上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天呐,怪不得六殿下一直等着她,别说侧妃连侍妾都不要,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摇钱树,全下金元宝的那种! 古玉瑶连退三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小九。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大玉的玉矿是好玉矿不错,甚至大玉整个国家到处都分布了玉矿,但是,大玉就这么大,只有大周一个郡的大小,张家玉矿虽名气不及大玉的,但数量绝对是完胜。 哪怕三分之二,也是大玉的两倍! 小九定定看着震惊的古玉瑶。 “这个彩头公主是否满意?” “……可敢一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九霸气附体了~今天5000+诶,差一点就是6000的双更了,快夸我!!! 第126章 好好一场宫宴,最后竟成了比斗。 皇上离去后, 小九起身扶着苏三娘往外走, 一如进来时垂眸安静的模样。进来时, 因为裴凤卿的关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二人身上。现在离席,裴凤卿落后半步跟在小九苏三娘身后,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小九,也只有小九。 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都是九阳郡主的…… 天呐,怪不得周九玉铺是她的, 原以为是十三王爷爱护小辈或者因为长公主的关系, 周九玉铺生意那样好,就这么给了一个小辈,现在才知道,人家哪里稀罕那一个玉铺?整个大玉的玉市场她一个占了三分之二! 旁人看裴凤卿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这九阳郡主,若没了长公主和十三王爷撑腰,她什么都不是, 结果六殿下二十好几都不成婚甚至连侍妾都没有, 就硬生生等着她十五,当初这事一出来, 多少人念一句殿下痴情?不少男子觉得裴风卿傻。 再爱, 她不能给你一分助力,你是皇子又不是寻常百姓,你的婚姻,本来从政治考量, 只专注儿女私情的皇子,因为这个,确实不少中间大臣都在摇摆,然今小九那句轻描淡写的三分之二玉矿都是我的,不知震了多少人。 首富! 就这两个字,她就足以当正妃了,别说后面还有长公主和十三王爷! 男人的震动不说,女人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突然拿下了六皇子,本就金枝玉叶还好,别说她和长公主师徒胜似母女,可到底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凭什么?凭什么留住六殿下呢? 所有人都是嫉妒,暗搓搓等着失宠那日。 现在这事一出,所有姑娘对小九的观感都很复杂,钱这个东西,人人都缺,谁会嫌钱多?谁知道呢,一个不出声不出气的闺中姑娘,甚至她才十四,她已经是首富了!差距太大,连嫉妒都生不起了…… 别人在想什么小九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扶着苏三娘出了大殿,脚步忽地停住,转身,目光凉凉的看着裴凤卿,声音平静,“殿下事多,不必相送了。” 裴凤卿心中一叹,只有苦笑。 别说小九了,就连苏三娘都是嫌弃的看着裴凤卿,这大玉国主和公主来的目的旁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清楚吗?提前露个信会怎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问是否愿意接受一个公主的侧妃?别说本就肚量不大的苏三娘,寻常女人也接受不了的! 冷哼一声,根本不给裴凤卿说话的机会,拉着小九就快步走。 落后两步出来的裴十三看了一出好戏,拍了拍裴凤卿肩膀,贼兮兮道:“掂酸吃醋可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可不看你是不是从小养大~”裴十三很嘚瑟,这侄子,不知道明里暗里说了多少次自己怕媳妇! 啧,现在报应来了吧? “嘶!” 嘚瑟的笑容还在脸上马上就换上了痛苦,一手护着耳朵一边回头怒瞪,“死婆娘,大庭广众下给本王留点面子会怎样!”嚎得厉害偏生不敢挣扎,只敢龇牙咧嘴的,早就知道十三网页惧内,但看到还是让人觉得好笑。 十三王妃温温柔柔的,手上力气加重。 “嘲笑侄儿就很有面子吗?” 又瞪了一眼不服气的裴十三,回家再收拾你!松开揪着裴十三耳朵的话,低声对裴凤卿道:“女儿家都是善妒的,越在乎你就越容不得和别人分享你,这次是你错了,你提前说,小九也不会这样生气。” 裴凤卿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件事小九一听肯定就炸了,当然没敢说,结果现在后果更严重了。当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低声道:“婶婶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的。”裴十三插了一句,“有错没错都是你的错,认错就行了。” 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十三王妃忍了又忍,然后直接掐上了裴十三腰间的软肉。 “嗷!” …… 而此时,苏三娘小九已经坐上了离宫的马车。马车轱辘声一阵又一阵,车厢里却没有谈话的声音,小九坐在里侧,头微垂眼帘半掩,双唇紧紧抿着。苏三娘看了她几眼,马车悠悠走过宫门,苏三娘犹豫道:“小九,虽刚才我对小六那样,但是,说句实在话,他没错确实是他的错,但你也别一直气了?” 小六虽然没说,但他态度很不错,和那个公主离的远远的,一分面子都没给。 小九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气上了? 小九眨了眨眼睛,回神,抬头看着苏三娘,摇头,“师傅,我没想哥哥。”还叫着哥哥,说明确实没有真的气上,苏三娘松了一口气,转而更疑惑,“那怎么瞧着你很不高兴的模样?在担心十日后的比试么?” 小九还是摇头,黛眉微锁,良久后才低低道:“师傅,我以前的做法,错了吗?” 苏三娘:“什么意思?” 应下古玉瑶的战约,甚至还脱口问出那样大的彩头,自然是有冲动的,任谁知道有女人觊觎自己的夫君,谁会不冲动?可冲动之后,快意有,恍然也有。 小九道:“秋秋,师傅,十三叔你们都在宴会上明褒暗贬,皇上那时脸色都气红了,而哥哥在明确拒绝后,皇上脸色更不好看,可当时,皇上独独指向了我,因为我最没威胁,也最好欺负吗?” 【冲动】应下比试后,更明确说是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是自己的时候,皇上的态度就变了,也不说变了,丝毫不提前事,显然,现在自己的分量在皇上心里,比公主比一半玉矿要重要了。 “师傅,低调,竟也是错了吗?” 非要把自己的价值,摆在众人面前,人家才会正眼看你吗? 竟是因为这个难过?苏三娘叹了一口气定定看着小九,小姑娘容貌渐长,但年岁才十四出头,总是有些稚嫩的。可就这样稚嫩的一个孩子,因为她自己的出色,也因为小六一旁的帮衬筹谋,她拥有的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 首富的三分之二这是什么概念? 多少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高度。 可她从没半分骄傲,甚至都不在张家出现,甚至许多张家人都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主子,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日日都在自己身边侍奉,这样一个好孩子,怎么能怀疑自己呢? 苏三娘拉着小九的手,柔声道:“你的做法没有错,你是天底下顶好的孩子了,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道,本就是这般,你不拿出你的本事,他们就觉得你没有站住脚的资本,是世道错了,不是你。” …… 两人回到长公主府后,小九第一件事是去寻张轻礼,根本不用寻张轻礼,一直在正厅只等着呢,见到小九张轻礼就从位置上起身,神色很是复杂,似激动又似压抑不住的热血,小九根本没注意张轻礼的神情,一见到张轻礼竟直接弯身。 小九:“对不起。” 张轻礼:“你实在是太霸气了!” 小九:…… 张轻礼:…… 两个人都有些懵,小九眨了眨眼睛,“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吗?”那三分之二的玉矿是自己名下的没错,但这些年,一直是张轻礼张家在运作,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拿出彩头跟别人比试去了,所以小九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向张轻礼道歉。 张轻礼惊呼,“我怎么可能怪你,我觉得你简直太威武了!” 张轻礼很关注这场宴会,几乎在小九苏三娘刚出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宴会发生的事情了,别说生气了,直接就兴奋的浑身热血沸腾,被大玉压了多少年了,今天总算有翻本的机会了,弄她,狠狠弄! 小九犹豫道:“可是比赛胜负本就未知,若我输了,我知你定不会怪我的,可是张家不是仅你一人,他们肯定有微词的。” 何止是微词,若真输了,先不说脸面,就说一下子丢了这么多的钱,谁能忍? 张轻礼一听这话直接笑了,摇头道:“小九,你是不是忘记你的身份了?你现在是谁?你现在是九阳郡主,就算不说你身后的长公主十三王爷六皇子,就你自己的身份,张家有谁敢在你面前说什么?” 再有钱也是民,民怎么可能跟官斗,而且小九身后站的是六皇子,现在陛下唯一在京并且参与政事的皇子。 就问一句,谁敢?! 小九还想再道,张轻礼摆手,“这么跟你说,我从来不认为你会输,当初我们进大玉市场,前面一直输,跟你通了几封信就扭转了败局,我不否认这其中动了一点手段,但是小九,你在千里之外都能帮我,现在面对面,还干不过他们?!” “退一万步说,这场比赛你输了,丢了三分之二的玉矿。” 耸肩。 “那又如何?张家还是首富,就是钱少了一点嘛。” 丢掉三分之二的玉矿还是首富?好吧,小九默了默,因为对钱财并不关注,甚至很少查账,对钱说实话,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也不知道张家有多少钱,虽然这钱也算是自己的,但是,少了三分之二还是首富…… 好吧好吧,小九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十天后的比试,你跟我说说,你们和大玉的比斗到底输在哪,他们那边又是怎么个形式?” 说起这事,张轻礼也是不解。 “虽然他们因为玉矿所有人人懂玉,但我真的不认为我们比他们差,谁家还没有玉矿了?可是,比斗的时候真的很诡异。” 小九:“诡异?” “对,就是诡异。”张轻礼点头,皱眉心中想了又想,才犹豫道:“我们比斗,就是赌石开玉,他们不仅能开出玉,而且,好像能模糊知道里面的玉肉水头质地颜色。” 小九:“你想清楚,是模糊知道还是次次都知道?” “是模糊知道。” 张轻礼很确定。 因为前面输了几次,张轻礼调查的更深,就大玉那几个出名的玉大家,好像都有这些模糊的感应,也并不是每次都对,大约在五五之数。 小九默了默,心中石头直接落了地,不会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醉了,前段时间我朋友不是过我这边来了嘛,当时有两家她很想进的一线品牌公司,但是都是复试过后就没声音了,当时她还跟我说是不是她能力不够,怎么都进复试了,而且她自我感觉复试还ok,为什么两家都没打电话。 然后她现在都已经在其他公司上了十多天半了,今天,前后隔了半个小时,那两个公司都打电话说去上班 无语了,这都十多天过去了,也是醉了。 不过也为她高兴,虽然来的很晚,她也是,还没想好进哪家,但是能力被肯定,今天去刷海盗五庆祝! 第127章 小九正在翻苏三娘的手记。苏三娘爱玉雕,极品美玉大多出自大玉, 苏三娘年轻时也曾在那边呆过数年, 对那边的玉大师做法有些了解。手记已过半, 小九看着手记上【圣泉】二字出神。 苏三娘在【圣泉】二字上着了极重的墨色, 显然落笔时思虑极重。 据苏三娘手记所记,那处圣泉是大玉皇族所有, 在大玉的圣山上,每次和皇族有关的玉大家在参与比斗时,都会提前一天进圣泉沐浴, 然后比试时就有如神助, 不仅能开玉,还能提前知晓玉色质地。 所以,那圣泉到底是什么? 还有,这次古玉瑶进京,随身携带了圣泉吗? 小九合上手记,起身准备去后山找苏三娘当面说一说, 谁知刚行月洞花房下, 廊下过来的苏妈妈就道:“姑娘,谢大人过来了。”小九脚步一顿, 谢君泽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思虑也不过一念之间, 转脚去了谢君泽暂等的花厅。 花厅不过两条长廊,小九到时丫鬟正在给谢君泽奉茶,小九上前,谢君泽起身。说来, 小九也许久未见谢君泽了,他看起来眉眼依旧带着微微漠然,黝黑的瞳孔定定的看着你,里面似没有半分情绪。 从未和他私下相处过,他真的如张妈妈所言,幼时对自己疼爱有加吗? 该拿什么态度去对待他?故友,亲人,朋友? 小九的犹豫落进了谢君泽眼底,眼帘垂下,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叠手记,小九看着眼前这一堆类似于书稿的东西,“这是什么?”谢君泽不言,只是将东西放在小九手边,小九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一本随便翻翻。 顿了顿,然后快速连续翻了基本。 居然全是关于大玉国比试的手记,字迹都不同,谢君泽从哪里收集来的? 谢君泽道:“不是我收集的,是有人送给张轻礼,张轻礼在外有事,正好遇到我,我就给送过来了。”小九眨了眨眼,越听越疑惑,张轻礼何时跟谢君泽认识了?谢君泽眸色不变,“周九我也有份。” 是了,京城是天子所在,这边周九的玉料,张轻礼自然都是有空就亲力亲为的,一来二去,自然和谢君泽熟了。然后就有些不敢看谢君泽的眼睛了,果然不愧是阎王,你都没问,他都知道你想问什么了。 小九沉默,谢君泽眸色动了动,音调不变。 “这些手记全是往年和大玉的玉大家有过比试的人所记,他们都是自发送过来的。” 不接触这行的不清楚,但只要从事玉料有关的,最想怼的,一定是大玉无疑了,大玉国土虽小,但实在是太高傲了,特别是玉料之块,从来都瞧不起别人。这次小九和古玉瑶对上了,自知不敢登长公主府,全部送到了张轻礼那。 都是比试过的? 小九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谢君泽,当场就快速的翻阅起来。 谢君泽也不催,就在一旁静等。 小九一路走马观花,连续翻了数本,竟没一个能详细解释圣泉的,唯一提到的基本也是一笔就带过了,眉心不自觉紧皱。 “这圣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每次重大比试之前都要去圣泉沐浴,一定有猫腻! “圣泉在大玉皇宫中,我查了大玉疆土,那地方正处在三条玉矿的交汇处,分别是龙鸣玉矿,龙升玉矿,龙抬玉矿。”龙鸣,龙升,龙抬是大玉最出名的三条玉矿,数百年来大玉出产的极品美玉几乎都来至这三条玉矿。 玉有魂,久生髓…… “我知道了!” 小九眼睛一亮,想明白大玉的人为何会模糊知道原石里面是藏有何等玉肉了!兴奋的眼神骤然撞进了谢君泽依旧偏冷的眸色里,心中激动一下子平静下来,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然后,腿脚竟然泛酸了。 顿了顿,低头看向桌上的杯盏,初进时茶烟邈邈,嫩绿茶叶水中漂浮,现在茶色偏青,茶叶沉入杯底,忙道:“让你久等了!”自己看得太入迷了,都不晓得过去多久了,竟让客人就这样一直等着,太失礼了。 谢君泽却笑了,摇头,似低叹,“竟还和幼时一般……” 思绪依稀回到了当年,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偏生很是执拗,只要专注一件事了,对周围任何事情都是不听不看不言,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年岁大了,性子倒是没变。 “你说什么?” 谢君泽声音太轻,小九并没有听清。 谢君泽摇头,“没什么。”小九又道:“你怎么会知道大玉的情况?” 谢君泽:“因为钱。” 小九:? 谢君泽:“京城的赌庄开盘了你大玉公主的赌约,大玉公主是一赔三,你是一赔五。” 小九那句张家三分之二玉矿是她的,不仅震动了宫里人,还震动了整个京城,还在慢慢往外扩散,同时,她和古玉瑶的比斗也人尽皆知。虽然这是大周,虽然小九是大周的郡主,但是,小九太低调了,除了云舒那场看不出水平的比斗,根本无人知道她的能力。 而古玉瑶,年岁轻,但却是大玉出了名的玉大家。 谢君泽:“我压了一千两,你赢,随便查了下。” 小九默了默,只能说不愧是刑部吗?随便查了查就查到重点了,就连师傅都没想通的事情诶。小九微垂首,瞪大眼双颊微鼓,谢君泽垂眸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小脸鼓鼓的,就像当年的白团子,还跟着自己身后当着小尾巴要抱抱的时候…… “诶!” 小九震惊抬头,谢君泽已经收回手。颇为尴尬的侧开视线,硬巴巴道:“你会赢的,我走了。”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小九怔怔看着谢君泽稳步离去的背影,脑子里想的是刚才头上的触感,他摸自己了,手心干燥很暖,一点都不觉得排斥,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自己不喜人近身伺候,他动作虽突然,但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排斥。 张妈妈说的是真的。 当年,真的和他很亲近吧,记忆已经忘记了,身体还记得。 谢君泽脚步一顿,回头,神情很是严肃。 “宴席我虽没参加但也知晓一二,六殿下他一定早就知晓大玉的来意,他却任由你在席上被皇上刁难,这事是他的错,你莫要心软一定给他一个教训。” “男人这种东西,你让一寸,他进一尺。” 小九哭笑不得看着谢君泽彻底远离的背影。 男人这种东西?谢哥哥你也是男人呀…… 十日匆匆过。 古玉瑶天刚青便起身,梳洗打扮盛装掩容,晨曦刚露出第一抹鱼白时,古玉瑶精致的容貌比初生的太阳还要耀眼。大玉国主很满意古玉瑶的装扮,“今天的你一定会让所有人失色。”包括那个不识趣的郡主。 大玉虽弱,但唯独一点非常自信无人可超越。 跟玉之国的人比玉,还敢赌一半的玉矿?呵。 古玉瑶胸有成竹道:“父皇放心,上供的一半玉矿很快就回来了。” 父女两相识一笑,携手向外而去。 比试就设在朝安殿,今日没有早朝,所有大臣包括内眷纷纷聚集在此,殿中已经摆放了数十块原石,形状大小,蟒纹表象,玉雾浓淡都不相同,不认识的就是一脸茫然,微微懂些的也和旁边人附耳交流。 这些石料好坏参半,陛下要怎么赌? 小九同苏三娘裴十三裴珍珠白秋秋一起进入,古玉瑶已经先行一步到了殿内,看到小九那一刻,微微一笑,仪态很是完美,小九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扶着苏三娘走到了一侧,古玉瑶完美的微笑差点龟裂。 不就是一个郡主,还不是正经的皇家血脉,竟这般张狂! 等着吧,你的玉矿会输给我,你的夫君,也是我的! 古玉瑶刚想到此,裴凤卿就抬脚进入殿内,长腿先迈,云蓝色长袍随风再进,俊颜冷冷,古玉瑶看到裴凤卿就一喜,含羞带怯的看着裴凤卿,裴凤卿似丝毫未觉,毫不犹豫的向小九的方向走了过去。 古玉瑶捏紧了手中秀帕。 裴凤卿刚走到小九身边就被送了一个白眼,刚才古玉瑶的眼神小九看得一清二楚!裴凤卿失笑的看着小九明显置气的侧颜,低声道:“我这几日未过来,是不想打扰你看书。”小九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现在就打扰到我了。” 裴凤卿:…… 裴十三赶忙拉开裴凤卿,哎哟,要比试了,可别吵架分心,都是钱,分心是对钱大大的不敬!裴珍珠白秋秋自然也对裴凤卿不满的,但是现在都没空理他。 裴珍珠:“小九别慌,那个狐媚子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小九:…… ……我没慌。 白秋秋:“弄死她!” 居然敢刁难张轻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一个弹丸之地的公主就真的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小九默了默,好吧,这两的火气比自己重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两个要比试呢。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叫嗓,所有人恭敬站好迎接皇上,皇上大步走向宝座,衣袍一甩入座,视线在小九身上微微停顿,然后朗声道:“今日事大家都已清楚,朕也不再多言,直接宣布比斗方法。”为了公平,两边都没提出比试方法,全由皇上决定。 小九古玉瑶上面一步。 皇上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这场比斗关系着一半玉矿,那是数不清的银子,皇上顿了顿才道:“下面这些原石,是朕着人挑选出来的,好坏都有,朕现在命人一分为二,你们二人抓阄。” 皇上话音落,自然有体壮的侍卫上前,侍卫先前已经得了消息,尽量公平,两边都是好坏参半,侍卫的动作很快,太监们的动作也不慢,皇上执笔分别写了左右二字,揉成团扔进紫檀木桶里,太监捧着木桶来到二人面前。 小九抬眸,古玉瑶也正好看着自己,小九轻声道:“公主远来是客,先选吧。” 一左一右听天由命,古玉瑶倒也没推辞,上前伸手拿起一个纸团,太监接过展开,朗盛道:“右边。” 那小九就是左边了。 皇上道:“这些原石好坏参半,每个人选三块开石,价值高获胜。” 古玉瑶抬头,“皇上,玉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上一顿,直接看向小九,小九垂眸,面色平静,虽然大玉的条件很吸引人,若九阳能一举把大玉的另外一半玉矿赢过来,这也是非常好的! 古玉瑶这时候出声明显就是有事情,可小九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上顿了顿,“说。” 古玉瑶微笑的看向小九,“玉瑶一直很仰慕张家幕后之人,现在得知这位幕后高人就是九阳郡主,而郡主自己也拥有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那玉瑶是否可以认为,郡主是行家?”小九抬眉,淡淡道:“略懂一二。” “郡主谦虚了。” 古玉瑶又道:“既然是行家,这些寻常的比斗难免无趣,不若,加些难度如何?” 说完,不止古玉瑶定定看着小九,包括皇上,所有人都看着小九,古玉瑶来至玉之国,那边以玉为生,自然不像大周只拿来当消遣,郡主要如何应对?不应,是一开场就降了自己威风,应了,输的局面就更大了。 小九黛眉微挑,似笑非笑。 “公主要如何添加难度?” 古玉瑶道:“既是行家,只比开玉太无趣了,不若,来猜猜原石里面究竟有怎样的玉肉,如何?”古玉瑶这话一出,别说旁人了,就连皇上都倒吸一口凉气,自古神仙难断寸玉,这原石紧紧包着,连里面有没有玉都不知道,现在还要猜里面是什么玉?这怎么可能! 不行,这不能答应! 虽然大玉的条件很吸引人,但自从知道小九拥有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时,皇上的心就偏到小九那边去了,若今天赢了另外一半玉矿也来了! 皇上心中快速思考办法。 “好。” 淡定清脆的女音响起,皇上猛然看向直接应下的小九。 胡闹,太胡闹了! 古玉瑶道:“郡主果然是女中豪杰,玉瑶佩服!” 皇上快被小九给气死了,怎么能这般意气用事呢,果然年纪太小了不稳重!偏生古玉瑶已经把话给说出来了,想补救都没机会补救了,怎么能应的这么快呢! 第128章 目的达成,古玉瑶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窃喜, 对皇上行了一礼道:“皇上, 大玉身为玉之国, 一直相信有玉神在庇佑大玉, 是以,无论比赛, 只要开石必先圣水净手,祭拜玉神,玉瑶能否耽误一刻钟的时间?” 皇上已经被小九气的无力了, 哪里还管古玉瑶的祭拜? 挥手。 “准了。” 一群穿着大玉传统服饰的侍女上前, 神情肃穆,领头者手里捧着一个汤盆大小的透明玉盆,小九定眼看去,色偏青,形似乳,走动间微微摇动。古玉瑶恭敬跪下, 掌心向上, 领头侍女口中念了一段小九听不懂的言语,然后将圣水洒在了古玉瑶手中。 青色乳汁淅淅沥沥, 古玉瑶手心很快染湿。 大约是因为在大周又是在殿上, 仪式进行的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完毕,古玉瑶起身,见小九看着自己, 又笑道:“郡主不是大玉人自然不清楚,我们那边很相信玉神,玉神会庇佑虔诚者。” 顿了顿又道:“若是作弊了,玉神也会惩罚。” 偏头,很是天真的模样。 “当初就有一名大周商人在比斗中作弊,结果第二天,手就被突然断裂的房梁给砸断了。” 小九似没听出古玉瑶的画外音,可有可无点头,态度敷衍,“是挺显灵的。” 皇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小九了,瞧着挺机灵,已经注定输了,若非这长比赛是自己主持的,皇上怕是要甩袖离席了。 “开始吧,一刻钟时间选石。” 早完早了事! 闻言,小九古玉瑶也不再多话,小九走向左边,古玉瑶走向右边。一刻钟的时间,其实挺紧的,古玉瑶也顾不得小九,直接弯身专心选石,小九将自己这边的原石粗略扫了一遍,然后就没有任何动作,只看古玉瑶。 皇上眉心皱得死紧。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这么多人,你好歹尝试一番,既然没本事,为何要应下这场比试!别说皇上了,就连古玉瑶都抽空看了小九一眼,这九阳郡主到底要干什么?小九谁的眼光都不理,就只看古玉瑶。 时间紧急,古玉瑶也不理小九了,将将到一刻钟的时候起身。 “皇上,玉瑶选好了。” 皇上皱眉看向小九,声音怒气已有些掩盖不住,“九阳你呢?” 小九垂眸,丝毫不受影响。 “也好了。” 皇上额筋一显,你既自己作死,朕也帮不得你了。 “开始吧,公主先选先停,公主先吧。” 古玉瑶也不多言,玉手指向一块原石,自信道:“阳绿,开阳地。”古玉瑶一指,立马有三名高大侍卫上前,数名侍卫开始动作很快,就那一抹绿色露出来时,旁边人一阵惊呼,竟然真的是绿色? 原石很快解了出来。 古玉瑶说对了,阳绿,开阳地。 古玉瑶得意洋洋看向小九,小九垂眸,神色平静,不为所动。古玉瑶心中一阵呲笑,装得还挺像,马上就轮到你哭了!也不看小九了,视线在两块原石上游离一番,片刻后指了一块,“豆青,芙蓉地。” 侍卫再开石,这块原石很小,开的更快,出来确实是豆青色,但不是芙蓉种。古玉瑶翩然一笑,“好吧,只中了一半。”但没有一个人敢小瞧她,这是隔着石头猜玉,这是神仙才能做的事情,能猜中一个都了不起了! 古玉瑶再指,侍卫再开,最后一个错了。 错了就错了,古玉瑶很确定,就算只对了一个半,也足以让对面的那位徒有表面的九阳郡主丢脸了,连石头都没好好看,就一直负手站在那,谁知道在想些什么!亏得父皇这几日还隐隐担心,输了怎么办,现在看来怎么可能! 皇上已不对小九抱任何希望了,直接道:“九阳开始吧。” 小九也不多言,抬手在手边的原石拍了拍,“就这块吧。”声音轻慢,好似不是认真挑选的,而是它最近而已!皇上连气都不想气了,侍卫上前,小九道:“墨翡,琉璃种。”古玉瑶皱眉,墨翡,还琉璃种? 闻言仔细看那块原石,色偏黑,蟒带微清,表象看着不错,但出不了这样的好玉,古玉瑶心中已经笃定,对小九的呲笑又加深了一番。这块原石不大不小,侍卫解的很快,侍卫也不信小九能赢,下刀很快,完全不怕毁了里面的玉肉。 说不定都没有呢,哪来什么墨翡! 突然一阵碎光闪过,侍卫手中刀一顿,低头看去,然后迅速凑近仔细查看,旁边另外一名侍卫直接向原石泼了一碗水。 “皇上……” 侍卫声音颤抖。“真,真的是墨翡!” “真的是墨翡皇上!” 皇上对小九完全不抱希望了,只想早点完早点了事,想着怎么收拾后面的烂摊子,结果侍卫的话一出,皇上手中的玉串珠子都惊掉了,一下子起身,“真的是墨翡?”也不等侍卫的回应,几步走了下来自己查看。 而古玉瑶早就在查看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小九。 真的是墨翡,色地清润,还真的是琉璃种! 皇上也震惊的看着小九。小九直接看向古玉瑶,“公主猜对了一个半,意思就是,我接下来这一个完全猜对,就算我赢了是吗?”古玉瑶猜出了一个半,但三个价值都比不上小九这一个墨翡,只要小九再对一个,古玉瑶就输了。 不不不,她一定是运气,对,没错,一定是!!! 古玉瑶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勉强镇定道:“对,是这样没错。” 小九闻言视线在原石上来回打量,皇上就站在小九身边,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小九,她真的懂?小九不受影响,几步走到一块原地前站定,拍了拍,“这个。”侍卫闻言上前抱起原石开石,小九道:“鸡油黄。”顿了顿,“琉璃地。” 鸡油黄琉璃地! 这和帝皇绿是一个级别的! 皇上皱眉,这些原石虽有好有坏,但是,好像出不了极品玉?出了一个墨翡已经是奇迹了,现在还有个鸡油黄?古玉瑶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好了,不用担心了,这原石的表象太差,奇形怪状不说,就连蟒带都看不到,丢出去就是一块普通石头,都认不出来是玉料。 她果然是运气! 其他人如何想小九完全不管,就看着侍卫开石,因为上一块墨翡的缘故,侍卫也不敢随意下刀了,这九阳郡主,看起来也真的是个有本事的?这石头奇形怪状,体型又小,九阳郡主还说里面有鸡油黄。 都不敢下刀了,直接磨石! 磨石慢,但现在完全没人敢催侍卫,全部一瞬不瞬看着。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鸡油黄琉璃地?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古玉瑶一声惊叫,甚至连退三步,那里面真的是鸡油黄!侍卫已经将玉肉的边缘磨了出来,色黄温润厚重,不是鸡油黄又是什么?众人一阵惊呼,天呐,真的有,珍珠秋秋已经兴奋的抱在了一起。 小九太厉害了! 小九直接看向古玉瑶,微笑。 “公主,承让了。” “你作弊了,你一定是作弊了,你刚才都没有认真选石,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不相信!” 古玉瑶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自己怎么可能输,绝对不可能!小九还没反应,这话就把震惊中的皇上给喊醒了,皇上皱眉怒看向古玉瑶,“这场比赛由朕负责,你是说朕帮着九阳作弊吗?” 从头到尾都是皇上在负责,皇上很确定小九根本不知这些石头情况如何! 古玉瑶:“不,不是,皇上,玉瑶不是这个意思!” “呵。” 小九一声轻笑,上前一步笑望着古玉瑶,“公主刚才说玉神会显灵,不如咱们两一起站在房梁下,看谁会被砸呀?”古玉瑶震惊的看着小九,总觉得她的话里意有所指,难道她知道了?不,不可能,这事除了父皇母后哥哥,没人知道! 古玉瑶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小九,眸中隐隐有胆怯。 可惜,小九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看着古玉瑶的眼睛,声音清脆。 “有个疑惑,公主刚才说开石前要圣水净手祭拜玉神,可是我看着,那好像不是水,而是玉髓吧?” 古玉瑶又再次直接连退三步,满目惊慌。 她怎么知道的! 古玉瑶的表情太过震惊,就连旁边的大玉国主都是一样表情,皇上不用细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直接问小九:“九阳,怎么回事?” 小九道:“回皇上的话,也是在偏书上看到的,美玉有魂,百年生玉髓,玉髓虽不是玉,但由美玉而生乃玉中精华,若开石前手心涂抹玉髓,便可模糊感应石中玉肉。” “你胡说八道,神仙难断寸玉,谁能知道石头里面的玉肉呢!” 她真的知道!!! 古玉瑶竭力否认。 小九轻笑,“是与不是,瞧着刚才那【圣水】还剩很多,皇上找个人来试一试便可。” 上门求助还敢作弊踩大周的脸面?这事皇上绝不可能忍,丝毫不给古玉瑶说话的机会,直接看向柳志,柳志瞬间出了大殿,几个呼吸就捧回了刚才的圣水,皇上视线在大臣中扫过一遍。 “你!” 随意指出了一个武将。 武将顿了顿,然后出列,依着小九的话,柳志在他手心涂抹了圣水,然后就发蒙的看着眼前的原石,武将完全不懂玉,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九柔声提醒,“用手接触原石即可。”武将闻言便直接将手覆在了最近的一块原石上。 皱眉仔细感应,良久后,看向皇上,道:“臣,臣好像看到了一团绿色的东西……” 皇上道:“开石!” 古玉瑶一瞬不瞬的看着侍卫开头,当那抹绿色出现时,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小九不管皇上,不管众人的震惊,抬脚,一步一步的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古玉瑶面前,古玉瑶神情惊慌,妆容散乱,哪里还有刚才明珠的模样? “你知道,你们大玉让多少人郁郁不得志吗?” 小九声音很轻。 古玉瑶仰头怔怔看着小九。 那些人为什么会自发的送手记来?不是因为他们从未赢过,而是大玉赢了以后还会践踏他们的自尊心,让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是,进入大玉的人,很多都是商人,但是确实有很多是真心爱玉之人。 他们去了玉之国,因为那里常诞美玉! 可他们收获了什么? 虚心请教只会换来鄙夷,只会换来嘲讽,就连观玉都会被人嘲讽,不识货还看什么看! 小九蹲下,视线定定看着古玉瑶的双眼。 “玉之国美玉甚多,那里上天的赐予,不是你们自傲的资本!” “还敢说玉神会显灵,这些年作弊的一直是你们!” “玉神怎么不把你的手给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欠的那章还了,不欠了! T.T 爪子敲的好痛 第129章 “没有,没有, 是你在信口雌黄!” 古玉瑶绝对不能认。 就是因为这个, 大玉皇族多少年才在大玉保持了【神】的地位, 若这件事传回了大玉, 别说贪狼国的进攻了,自己这边就乱了套, 皇族位置都保不住了,大玉的百姓太敬佩皇族了,就是因为皇族神乎其神的断玉。 小九微微愕然, 没想到她到了如今地步还不肯认, 甚至不惜得罪这边的人。 “我信口雌黄?” 小九起身,看着关注这边的人,淡淡道:“也算得上信口雌黄吧。”走到柳志面前,伸手碰了碰那玉髓,“这确实不是真正的玉髓。”手抬起,指尖乳状水滴落入盆中, “真正的玉髓乳至凝状, 这里面,大约也进了一些, 其他全是水而已。” 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尽可派人去搜,不可能只有这一点。” 皇上没有丝毫犹豫,抬手,马上有侍卫快步出去。 古玉瑶一瞬间起身。 “不行, 你们不能去,凭什么搜我的住处!” 这般模样摆明就是心虚,甚至不用等侍卫回来就已经有结论了。小九回眸看着慌张的古玉瑶,淡淡道:“玉髓难得,十年才得数滴,也难为你们想得出这样的法子。”顿了顿,又轻笑,“也是,能断玉一次便是神迹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古玉瑶只能说对一个半,因为参了水,玉髓作用大大减弱。 古玉瑶愤愤的看着小九,她真的恨毒了她! 就是因为她,自己今天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更是因为她,大玉皇族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她给堂而皇之的暴了出来,让大玉皇族如何在百姓面前立足!既事情已到如今局面,玉髓确实还有,但从未想过会被揭发,被侍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古玉瑶道:“好,你自己都说这种断玉能出一次就已经是奇迹,那为何你两次都说对了?而且,从最初选石到后来的开石,你都是一副漫不经意的模样,如果你不是早就知晓了,为何会这般胸有成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小九,连皇上也不例外。 是,古玉瑶作弊已经是板上钉钉,她会接受惩罚,可是,九阳也太神了吧?难道她能透过原石看到里面的玉肉吗?这不是人能做的事情!皇上瞬间把这个念头丢出去了,脑子里想的是负责这件事的人。 一个个人名在皇上心中略过,谁被小六给收买了? 小九偏头,笑着反问道:“公主是说我提前知道了这石头里有什么?”古玉瑶点头,“不然你为何这般肯定?” 小九又道:“那想请问公主,既然公主知道神仙难断寸玉,就算我提前知道了皇上这批玉料的来源,甚至我还提前仔细查看了它们,我不开石,我如何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了! 众人这才恍然。 刚才被古玉瑶的笃定把思维带到了一个偏地,满脑子想的都是九阳郡主是否作弊了,可是忽略这件事的本事,这是赌石,这原石不开,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就算郡主提前知道甚至看过它们,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呀! 小九视线又扫过众人,淡淡道:“诸位尽可检查我开的两块原石,是否是粘合过的。” 原石坚硬,除了侍卫开过的刀口,其他没有一丝缝隙,这两块都没被开过。 “不,我不相信!”古玉瑶仍是不信,“我不信有人能肉眼看破原石!”小九看着古玉瑶,淡淡道:“你承认你作弊了。” 古玉瑶心急则乱,不相信有人肉眼能看破原石,把自己也给否定了,也变相的承认了她作弊了。 古玉瑶呼吸一滞,侍卫找出来是早晚的事情,反正今天自己是好不了了,但你也别想好不了,点头,“对,我承认我作弊了,但我绝不相信你没有事先知晓,你一定用了其他别人不知道的诡计,一定是!” 古玉瑶胸脯起伏极大,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镇定,好像亲眼看到小九作弊了似的。 小九揉了揉耳朵,淡淡道:“是非对错,不是谁嗓门大谁声音高就是对的。” “你既口口声声说我作弊,那么就请拿出证据,我并不会为了你口中的诬陷而自证,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不然谁都可以随便诬陷人了,反正也不需要证据,就一张嘴而已。 古玉瑶闻言将小九上上打量了个透彻,视线停在小九藏在袖中的手处,小九眉毛微挑,双手伸出掌心向上,非常配合古玉瑶。素手如玉,掌心干燥,指尖微微沾上了原石的一点尘埃,没有,她的手没有问题! 鼻尖动了动。 体香轻幽,没有半分跟玉髓有关的气味,古玉瑶常年玉髓为伴,玉髓的味道,一闻便知。 还是没有! 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就是作弊了!” 古玉瑶几乎快要崩溃,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没有人能肉眼辨玉,没有! “够了!” 裴凤卿一声呵斥,沉着脸上前,定定看着古玉瑶,道:“虽大玉是弹丸之地,但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只会胡搅蛮缠吗?!”说完不理脸色通红的古玉瑶,沉脸看向在场诸位大臣,“你们也觉得九阳作弊吗?” 裴凤卿虽比在场诸位年岁都轻,但他是皇子,又协助政事多年,冷着一张脸时威势尽显,就连阁老也不敢直视裴凤卿的双眸,被裴凤卿扫到之人纷纷垂首,裴凤卿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我很失望。” 声音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但这四个字一出,就连皇上也变了脸色。 “这是哪里?” “这是大周!” 裴凤卿突然厉声。 “大周的郡主,被别国的公主胡搅蛮缠,她没有任何证据就可以空口白牙诬陷小九作弊!”裴凤卿真的怒了,连称谓都变成了小九,“而你们,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竟然无人帮她说话。” 裴凤卿默了默,声音极轻。 “大周的郡主,居然在大周的皇宫中,孤立无援。” 这事古玉瑶本来就不占理,她一口咬定小九作弊但就是拿不出丝毫证据,这事确实也太神奇了,所有人都盼着小九能给个解释,可是他们忘了,逼小九的,是大玉的公主,而他们,是大周的臣子。 大周的郡主被大玉的公主苦苦相逼,居然还在作壁上观。 这实在让人,太寒心了。 “咳。”皇上清咳了一声,裴凤卿抬眸看去,皇上眨了眨眼睛竟回避了裴凤卿的双眼,直接看向古玉瑶,“是你说的九阳作弊,那你就拿出证据。”顿了顿,眸色变厉,“虽大周和大玉是友邻,但当场作弊又诬陷郡主……” 余下的话唇边的冷笑已经说明一切。 “她就是作弊了,她一定是作弊了!” 古玉瑶只能紧紧咬住这个,如果她没有作弊,真的不敢想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够了!” 这次出声的是苏三娘。 苏三娘定定看着还在强词夺理的古玉瑶,凤眸沉色重重,古玉瑶被她看得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甚至不敢直视苏三娘的眼。苏三娘是谁?苏三娘是先帝爷捧在手心,荣宠无限的长公主!即便隐退多年,又岂是一个小国公主能对视的? “不是想知道小九为何能肉眼断玉吗?” 这话一出,古玉瑶强压心中怕惧死死看着苏三娘,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苏三娘。 “天生的。” 天生的?所有人诧异,这算是什么解释,什么叫天生的? 苏三娘自袖中掏出一个墨菊金纹的荷包,将口处红结打开,倒出了一个玉镯。苏三娘将玉镯放在手心,直接递在了皇上眼底。皇上垂眼看去,是一环金丝红翡玉镯,镯口甚小,似几岁孩童佩戴的。 金丝红翡,虽比不得帝王绿名贵,但也是难得一件的好物,若遇到真心爱玉之人,一定细细珍藏,如何会做成小孩的玉镯? 皇上看完,苏三娘又让在场诸位大臣都看了个遍,所有人都和皇上一个疑惑,再不懂玉也知这是一个好东西,即便再爱这个姑娘,也该做大些,这么小的玉镯,五六岁就不能戴了,不能戴便要束之高阁,对金丝红翡来说,太暴殄天物了。 苏三娘收回玉镯,淡淡道:“这是小九三岁时开出来的。” 三岁时开出来的?! …… 人群一阵哗然,苏三娘也不给他们震惊的时间,又道:“本宫爱玉,小九当年稚嫩孩童性情活泼,本宫不想她打扰,就打发她去存放原石的房间,哄着她给本宫挑原石,然后就有了这个。” “当时本宫也很诧异,只当孩子误打误撞,谁知后面她接二连三挑出了好玉。” “本宫便问她,为何要挑这些原石,因为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结果她说,她可以感受到里面的玉肉。” 皇上久久回不了神,所以,这天生的,是指九阳对玉这方面,天生五感异于常人吗?苏三娘很生气,甚至看也不想看众人的神情。 “你们以为小九为何会拥有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 “那是因为小九和张家相识于微识,没有小九,就没有如今的首富张家。” “你们以为张家是开慈善堂的吗!” 苏三娘早就按捺不住了,若非不想小九时时被人非议,根本就不会出来解释!上前一步拉着小九,冷笑看着震惊的众人,“如今大周的臣子本宫算是见识了,都是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人的!” 拉着小九毫不犹豫的出了大殿。 裴凤卿亦快步跟上。 跟小九有关的所有人都哼了一声,齐齐出了大殿。 留下的人都觉面如火烧,长公主已经解释了,不管这事是不是太异于常人,但骂的太对了,明明是那个公主妖言惑众,只是这事实在是太神奇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所以忽视了那个公主对郡主的咄咄逼人! 做错的是她,而她在咄咄逼人! 可是自己,自己竟然也在等那个答案,完全忽视了郡主是大周的郡主阿,大周的郡主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欺负了,而且那个人没有丝毫证据就是空口白牙! 所有人愤愤的看着惊惶不安的古玉瑶。 臣子尚且如此,更别说皇上了。 今天九阳赢了没错,但是大周的脸面,丢的更大了…… 深呼吸一口气,闭眼,片刻后抬眸看着古玉瑶,眸色没有丝毫暖意。 “你既是大玉的公主,朕自然没有处置你的权利。” 古玉瑶心中一喜,然后皇上又道:“来人,将公主国主即刻送回大玉国,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大玉所有百姓,被蒙蔽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醒了。” “不,皇上不要!” 古玉瑶一瞬间跪下了,不停的给皇上磕头,大玉国主也是。 大玉国的百姓太爱玉了,以玉为生,以玉自豪,就是因为皇族这么多年能断玉,所以才能保持住【神】的面纱,百姓才这么崇拜尊敬大玉皇族,若这一切都被揭开,皇族如何还有威信?如何还能得民心? 皇上看也不看不停磕头的父女二人,直接转身,冷冷声音丢来。 “收回在大玉的一切士兵。” 完了! 古玉瑶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贪狼国现在蠢蠢欲动但没发动战争就是因为大周有士兵守在边疆,现在大周的士兵一撤,大玉就如同丢了□□的弱龄孩童,如何抵挡的住贪婪凶残的贪狼国士兵? 一场比赛,就让大玉,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假来了,喵主子们怎么玩的?T.T嘤嘤嘤,我也想玩,我也不想码字,呜呜 第130章 “砰!” 苏三娘猛得把杯子摔在了地上,景泰蓝福色天青地毯瞬间湿了一片, “怎么了?”外面响起裴凤卿关切的声音, 小九一边弯身捡起杯子一边应声, “没事, 杯子倒了。”车外随车的裴凤卿没了声响,小九无奈的看着已经气的了不得的苏三娘。 又倒了一杯清茶双手捧在苏三娘面前。 “师傅别气了, 喝口茶吧。” 感动归感动,但真的挺无奈,自己没作何感想, 师傅气的不行。说实话, 刚才在朝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古玉瑶,是真没注意到朝堂上竟无人帮自己说话,不注意,所以不在意,结果苏三娘气惨了。 苏三娘哼道:“现在大周都是什么臣子, 都帮着外人!” 小九放下茶杯, 伸手为她抚背顺气,又道:“哪里是帮着外人呢, 他们不过是没出声罢了。”提到这个苏三娘更气了, “你是大周的郡主,大周的臣子看着你被外人欺负,这算什么!” “这什么都不算。” 苏三娘一瞬间顿住,看着小九清冷的眉眼, 小九道:“师傅,将心比心,人都是会好奇的,对未知的事情都想了解清楚,而我身上发生的时间,都快称得上怪气乱神了,谁不想知道?” “若我不是你徒弟,你也不会说话,因为那时,谁还记得大周郡主大玉公主。” “都想知道一个答案罢了。” 小九是真的不在意这个,也许是和自小的经历有关,三岁就被家人抛弃,身边只有一房三口人,若不是遇到了苏三娘裴凤卿,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也是因为这个,从懂事起小九就明白,除了身边信任之人,不要期待任何人对你好。 没有期待,自然不会失望。 苏三娘默了默,“那你和那个公主在朝堂上争半天,为的什么?”苏三娘自然以为小九是为了争口气。 “为了让她承认作弊接受惩罚呀。” “结果师傅你直接把我拉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她什么下场呢!” 苏三娘:…… 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端起茶猛灌半杯,白担心白气这一场了! 到了长公主府,苏三娘下车,看也不看小九,裴凤卿也不搭理,轻哼一声走了,她现在是不气那些大臣了,转成气小九了!小九看着苏三娘愤愤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后面裴凤卿十三叔十三婶白秋秋裴珍珠齐齐围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 小九摇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招呼众人进屋,又忙添茶不提。众人坐下后,谁还有心思喝茶,十三叔第一个开口,挑眉笑望着小九:“大玉一半的玉矿哟,小九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十三叔帮你怎么样?随便给点酬劳就行了!” 钱,都是钱! 诶?不说这事小九自己都快忘了,那一半的玉矿要怎么处理?小九还未出声,刚得到消息进门的张轻礼马上惊呼,“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呢!小九是拿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去赌的,可不是拿你家的!” 这一半自然该有张家来经手! 裴十三瞪眼:“什么是张家三分之二的玉矿?那白纸黑字都是小九的,这些年你们家不过是帮着打理罢了,已经让你们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了,现在这口汤你又要来分,年轻人,胃口不要那么大!” 这口汤?就算那一半玉矿是汤,那也是十全大补汤,张轻礼绝不会让! 直接看向小九。 张轻礼:“小九,这些年张家如何你都清楚,交给我们家,绝不会让你亏半分!” 裴十三:“小九,这些年十三叔对你如何,十三叔又不是要把你的玉矿给吞了,就是帮个手而已,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张轻礼眯眼看向裴十三,裴十三直接起身,你要怎样! 小九扶额看着丝毫不让火气足足的两人,这明明赢了比赛怎么更揪心了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要怎么办?裴凤卿放下手中杯盏,侧首看向正在看好戏的十三王妃,轻笑道:“婶婶,听说大玉美人甚多甚出众。” 大玉美人异域风景浓重,有着不同于这边美人的美,一看便叫人眼睛都移不开。 十三王妃一顿。 起身,直接拽着裴十三往外走。 “小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裴十三被揪着领子拖出去了。 张轻里感激不尽的看着裴凤卿,“多谢六殿下成全!张家一定全心全意……”“先别急着感谢,说了给你了么?”裴凤卿直接抬眼打断,声音不冷不热,张轻礼卡壳的看着裴凤卿,不给十三王爷也不给张家,那要给谁? 就连白秋秋裴珍珠也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道:“张家已经足够惹眼了,再壮大,当真要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张轻礼一顿,转而马上想到了一个人,所有的炙热瞬间冷却。裴凤卿说的是前朝的首富江万里,那可是富可敌国的首富,然而,他的下场是被皇上五马分尸了。张家现在虽是首富,但远远没到江万里的地步,而且又有小九给他分担了视线。 但若把大玉一半的玉矿交给张家,那确实算得上富可敌国了。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让给别人了?张轻礼心有不甘,可所有不甘在看到裴凤卿凉凉的视线后,都闭上了嘴,长叹一声,摇头晃脑的出去了。 张轻礼走后,小九看着裴凤卿,直接道:“不给十三叔不给张哥哥,我这边已经没人了。” 白秋秋裴珍珠对视一眼,跟着过来是为了怕小九伤心好就近安慰她,结果自下了马车到现在,这丫头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遂直接道:“我们还有事呢,你们聊吧,我们走了。”也不看小九,手挽手的出去了。 诶? 小九诧异,裴凤卿则是满意点头,这两丫头越来越有眼力见了。 “也没说不给他们。” 裴凤卿一句话就拉回了小九的注意力。小九闻言马上看着裴凤卿,忙不迭道:“可是你刚才拒绝了他们两个?”裴凤卿很满意小九的亲近,柔声道:“给谁都不好,索性一人一半好了。”小九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一半的玉矿好多条呢,又不是只有一条,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真笨诶自己。 裴凤卿满心柔软的看着小丫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动作可爱又憨态,你就一直这么简单就好了,其余的我来,烦恼的事情,你都不用知道。 其实,一人一半,才是最好的打算,不仅仅是怕伤了和谁的和气。张轻礼虽然对小九好,但他到底是商人,他背后还站了张家一大家子人,总会有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而十三叔呢,他本就重利,这么大块肥肉放在他面前,就算小九的面子摆在这,他也一定会咬上一口。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大家互惠互利,只要不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是,父皇放弃了大玉,就意味着少了一半的玉矿。 这一半的玉矿已经落在了小九名下这自是不用说的,他虽不会明抢暗夺,但心里总会过意不去,这种过意不去就会让他紧紧盯着小九那一半的玉矿,没出问题还好,出了问题他就不会放手了。 张轻礼十三叔一人一半,既不伤和气,也正好两人相互制约,都收敛点。 小九自己骂了自己笨,抬头就看到裴凤卿撑着下巴满心满眼的看着自己,凤眸里都是自己的倒影,小九眨了眨眼睛,颇为不自在的跟裴凤卿道谢,“多谢你在朝上为我说话。”裴凤卿挑眉,“为自己媳妇说话是理所当然的,何须言谢?” 小九绝对不承认这句话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仰头,唇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嘴还犟着,“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嘴硬的丫头! 裴凤卿捏了捏小九柔软的耳垂。 又道:“过些日子我得去大玉一趟。” 小九瞬间回头:“你去干什么?” 裴凤卿道:“自然是为那一半玉矿的事了。” 大周既然撤了在大玉的军队,那边贪狼虎视眈眈,自然要在贪狼动手前就把这一半的玉矿给定下来,若迟了,大玉已经覆灭了,前朝做的决定自然不算数了,虽说没把贪狼国放在眼底,但到底扯皮一番也是麻烦。 小九点头,凉凉道:“是哦,大玉没人甚多,是要去看看。” 裴凤卿:……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解释道:“小九,我心里只有一个,那大玉公主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我如何能管得别人怎么想?” 裴凤卿不提还好,一提小九就炸了。 小九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我都没脸想,你既然都有时间嘱咐我小心皇上了,多说一句你知道大玉公主对你有意有什么难的?!” “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没敢说么。” 提到这个小九更是气得了不得,起身,愤愤看着裴凤卿,“你知道我当时多难受多丢脸吗?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肖想我的夫君!我是提前一个人知道好点,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知道好一点?!” 我的夫君? 这句话极大的满足了裴凤卿。 “那说明你眼光好嘛,早早就把我定下了,除了你,没人能得到。”又伸手去拉小九的袖子,“我过去是为了你的玉矿,那是你赢来的,本就该你的,万一别人动了怎么办?” “呵呵。” 小九一声冷笑,翻手甩开了裴凤卿的爪子。 “看你的大玉美人去,我这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快步走了。 裴凤卿无奈地看着小九离开的背影,果然不愧是姑姑的徒弟么,这翻旧账的模样学了十成十。 第131章 城门高大,楼上巡防兵来来回回, 银枪依旧程亮, 裴凤霖遥遥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 不过数月再归京, 竟有种一别经年的错觉了。握着车帘的手被素手轻覆,柔顺的嗓音响起, “雨露凉人,殿下放下吧。” 今日天公不作美,乌云滚滚雨滴夹杂着大风细细绵绵的砸了下来。 裴凤霖一顿, 然后迅速放下车帘, 声音带着歉意,“是我疏忽了,雨水凉人,惊着你和孩子就不好了。”苏婉轻笑,低头轻覆着完全看不出的小腹,“他才一个月出头呢, 哪里就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殿下多虑了。” 裴凤霖道:“还是要慎重才行。” 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苏婉背后的枕头垫的高了些,苏婉很是感动裴凤霖的体贴, 但双眸忽而转润, 声音微颤,“殿下,妾身能怀您的孩儿已是万幸,但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殿下放妾身回去吧。” “现在让皇上知道这个孩子了,皇上一定会迁怒您的。” 明明是被丢去泰州惩罚,而且途中还发生了陈家满门抄斩的事情,虽说是外祖又贵为皇子不必守孝,但你好歹收敛一些,既是被惩罚又外祖一家血债,你竟还搞出了孩子?这根本就不配为人了! “这个孩子是我的福星!” 裴凤霖看着苏婉还未凸起的小腹,极近小心的抚摸,“咱们刚知道他的存在,父皇就下令让我回京了,他一定是我的福星!” 而且,外祖还给苏婉托梦了。自己和苏婉相识时,外祖一家人已经被小六那个畜生搞的头昏脑涨,外祖根本就不认识苏婉,就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而已!都不相识,苏婉为何还会梦到外祖一家? 说不定这个孩子就是陈家人投胎转世来保佑自己的,一定是! “殿下……” “没事的!” 苏婉的话还没开口就被裴凤霖给堵住了,裴凤霖安抚她道:“你放心,父皇既已召我回来,说明他已经气消了,这几天就委屈你现在城里住着,等我把父皇给哄高兴了,一定给你个名分。” 苏婉美眸含泪,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柔柔靠进裴凤霖怀里,身子微动似在哽咽,裴凤霖又一阵轻哄,苏婉抽泣了一阵,起身,双眸泛红,“殿下放心,妾身会好好护着自己护着孩子。” “也请殿下记住一件事,皇上既然让您回来了,前事就不要再提了,提出只会徒惹皇上生气而已。” 裴凤霖知道苏婉指的是母后和外祖一家的事,更感动她的体贴。 “你放心,我知道。” 裴凤霖将苏婉送进了自己在京中的别院,嘱咐了人小心看着,又细细同苏婉说了几句话,这才快马赶回宫里。等裴凤霖站在皇上书房外时,已经明月高升,夜风夹杂着雨点摔在人脸面,密密的疼。 柳志出来时就见裴凤霖怔怔站在门口,有些恍然的模样。 眸色沉了沉,上前,仰着一副笑脸,“三殿下怎得不进去?皇上一直等着呢。”“阿。”裴凤霖骤然回神,“这就进了。”理了理衣裳,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听到声响,皇上抬眼看着由外进内的裴凤霖。 裴凤霖深深跪地,声音哽咽。 “父皇,不孝儿子回来了。” 皇上定定看着裴凤霖。 深垂的头看不见裴凤霖的神情,只看到他穿着当初离京时的衣裳,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了,肩胛骨明显突出,撑在地上的五指只有一层淡淡的皮。皇上眸色动了动,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裴凤霖一瞬间红了眼。 “儿臣自知有罪,日日在佛前祈祷,祈祷父皇龙体安康。” “哎。” 皇上叹了一声,“罢了,起来吧。” 裴凤霖起身,还要再道,皇上却抢先开口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你既已经知道错了,往事就不用再提了。朕这也不需要你伺候,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继续早朝吧。” 让自己早朝就说明这事真的过去了! 裴凤霖眼睛一亮,强压住满心的狂喜,认真点头,“父皇放心,儿子这次绝不做傻事了。”皇上点头,“下去好好歇着吧。” 裴凤霖离去后,皇上也不看奏折,眉心微锁眸色偏冷,丝毫也没有父子再见的感慨激动,皇上不说话,柳志自然不会开口,沉寂的殿中只有二人的呼吸声,良久后,皇上轻声道:“柳志你说,朕用老三来压着小六,这走的是对是错?” 柳志疑惑,“皇上何出此言?” 皇上声音偏冷,“母后被废,陈家满门抄斩,他回来问都没问一句,这儿子,不是跟朕离了心就是无心无肺之人,这两个可能,无论怎样,都不是好的。” 柳志听了心中只是呲笑,六殿下一个人在京你不放心,现在裴凤霖回来了,你又嫌这嫌那,既如此,何必生呢?这满宫里就你一个主子不是最好?心中如何想柳志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忧心道:“三殿下如何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六殿下的气,越来越盛了……” 就一个成年皇子在协助政事,一半的人都听裴凤卿的话了。 现在又出了大玉这件事。 虽然这事九阳郡主才是主角,但九阳郡主和六殿下本为一体,她出彩,自然也带着殿下的。 柳志没说的话皇上十分明白,重重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书房再次寂静下来,皇上继续沉思,柳志安静垂首站在一侧。 第二日早朝时,裴凤卿进入大殿便看见了站在最上首的裴凤霖,脚步顿了顿,然后稳步上前,停在裴凤霖的面前,看了他一番,道:“数日不见,三哥清减了许多。”裴凤霖看向裴凤卿,极力压抑怒气,但眸中还是波动不断。 裴凤霖有心做给皇上看,来的比臣子都早,结果臣子陆陆续续进来,竟无人跟自己说话,怎么?陈家倒了自己又曾被流放过,这一世就不能翻身了么!等着吧,裴凤卿的走狗们,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皮笑肉不笑,“比不得六弟在京养尊处优。” 裴凤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声音淡淡,“若三哥认为在京帮父皇处理政事是养尊处优的话,弟弟倒愿和三哥一换。” 裴凤霖最见不得裴凤卿这假模假样! 凑近,声音极低,“若是父皇知道你把母后的舌头给了我,你觉得父皇还会认为你从不心属皇位吗!”这般恶意满满的威胁裴凤卿依旧不为所动,挑眉,微笑,“既如此,三哥一定要说在最好的时机,免得浪费了。” 哼,你就嘴硬吧! 裴凤霖一声呲笑,站直。 裴凤霖不说话了,裴凤卿突然一怔,然后道:“你的母后可还在德福宫苟延残喘呢,三哥不去看看?” 母后? 裴凤霖这段时间一直强忍着不去想先皇后的事情,因为一想起先皇后就想到那个血淋淋的舌头,母后到底干了什么才让父皇做出这等事情!这件事没弄清楚,裴凤霖不敢想也不敢去!输人不输阵,狠狠瞪了裴凤卿一眼。 “多管闲事!” 裴凤卿挑眉,微笑,心情甚好的模样。 看他这样,裴凤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等着! “皇上驾到~” 站在最上方的裴凤霖裴凤卿恭谨弯身,所有大臣下跪。 “参见皇上!” 皇上坐上宝座,抬手让所有人起身,裴凤霖再次加入早朝,皇上也没同他说话,照常有本起奏,裴凤霖也不插嘴,安静站在位置上聆听。话说过几回后,臣子们无事上禀,皇上道:“大玉那边的事情。” “这次朕不会再帮着大玉,但九阳所赢一半玉矿还是得拿在手里。” 小九和那位大玉公主的比赛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这大玉,还是得去一趟的,毕竟贪狼国进攻在即,若此时不派人去,等贪狼拿下了大玉,他不认这场赌约的话,虽不惧贪狼,扯皮到底废功夫。 一位大臣出列。 “贪狼国野心不小,臣以为,这次需派重要之人前去,既保住了郡主一半的玉矿,又震慑了贪狼国,臣推荐六殿下前去。”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乎站了一半的大臣出来,其他没站的是因为保持中立也不会出言反对,六皇子是成年协助政事的皇子,而且那一半的玉矿是九阳郡主的,殿下和郡主又是未婚关系,不是他去,还能有谁去? 皇上看着垂首不言的裴凤卿。 “小六你的意思呢?” 裴凤卿弯身。 “儿臣全听父皇吩咐。” “恩。”皇上应了一声,然后沉吟一番,竟径直看着正暗暗嫉妒的裴凤霖。 “这次,还是老三去吧。” “皇上?” 有大臣出声,怎么就让三皇子去了? 皇上摆手,然后继续道:“小六在京还有其他的事情,再者,他和九阳大婚在即不宜此刻离京,老三许久没帮朕做事情了,这次就让他去练练手吧,免得生疏了。” 练手? 去大玉是收东西的,这是最省心最得人心最能混油水的一件事,这是练手吗?这明摆着就是去抢功的!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裴凤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在自己身上,怔然片刻,然后立刻下跪保证。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下朝后,裴凤霖特地跟上了裴凤卿的脚步,一边走一边笑,“这次真的不好意思了,三哥也不想这样的,三哥也没料到父皇会把这件事指派给我呢。”看,你再出色又怎样,我一回来,你就要靠边站! 得意的看着裴凤卿。 裴凤卿停住脚步,侧首,目光淡淡的看着裴凤霖,“三哥你现在这个模样,真的很像小人得志。”裴凤霖:……,你就继续嘴硬吧!眯了眯眼睛,甩了下袖袍,“等着吧,你的一切,都会回到我的手中,哼!” 裴凤霖离去后,卫东狠狠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就能蹦跶这两天了!”裴凤卿摇头,丝毫没有把裴凤霖放在欣赏,只低声道:“苏婉那边你亲自去做,将我的意思原本转达,由她自己来选择。” 卫东严肃点头。 “殿下放心。” 裴凤卿又看向裴凤霖离去的方向,那边繁花堆积小路蜿蜒,早已没了裴凤霖的身影。 “泰州苦寒,三哥竟一病不起了,又受了父皇的责罚,怕是过不去这几天了,得让先皇后娘娘知道,到底是母子一场,虽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唏嘘,但若最后一面都见不了,那才是真的遗憾了。” 卫东低声,“是,马上就让柳志去办。” 裴凤卿点头,顿了顿,抬脚走向了出宫的路。 阿,差事被三哥抢了,心好痛,要小九亲亲抱抱才能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闷,粽子吃多了,噎住了T.T 第132章 那老嬷嬷直接被两个年轻太监各自抓着肩膀拽了进来,拽进殿中手一松老嬷嬷就跪在了地上, 殿中并无其他人, 只有柳志一人。那老嬷嬷进来柳志眼都没抬, 轻吹茶烟, 细嗅一缕闭眼回味,满意点头, 再浅尝,清茶入口余韵悠长。 “果然是好茶。” 两个太监把老嬷嬷丢进了殿中就退了下去,现在只有老嬷嬷一个人跪在中间, 可她如何敢应柳志的话?娘娘已被废, 自己也不过在外面做些杂扫的活计,这,这柳志抓自己来这要做什么呢! 嬷嬷越想心越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砰。” 杯盏落入桌面,老嬷嬷抖了抖,死死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柳志见她浑身都写满了怕惧, 满意挑眉,起身, 几步走至嬷嬷面前, 蹲下,老嬷嬷肩膀都缩起来了,柳志却闲谈道:“这些日子,嬷嬷在浣衣局不好过吧?” 老嬷嬷一顿, 心酸满溢。 如何能好过? 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乳娘,娘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当初在陈家时就说一不二,进宫后娘娘贵为皇后,自己是德福宫的掌事嬷嬷,除了伺候娘娘,下去都是有小宫女伺候的,何曾吃过苦?去浣衣局不过数日,成天都是洗不完的衣裳,这还是夏天,手都被泡的发白发皱,竟一天都起不了身。 做梦都是成堆成堆的衣裳! 柳志看了一眼老嬷嬷的手,叹息道:“可怜喏,这么大把年纪了,伺候了先皇后大半辈子,最后竟落的这个结局……”老嬷嬷的手紧握成拳,抬头,双目赤红的看着柳志,“不知总管唤老奴前来是为何事?” 柳志轻笑,声音蛊惑。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给你一笔够你半生的银子送你出宫,如何?” …… 皇后再也不是当初的皇后,德福宫还是德福宫,人还是当初的人,但早已物非人已非。昔日富贵满堂的德福宫,不过数月就已经成了人人惧怕的冷宫,花木枯萎,墙沿尘土满溢,窗纱早以褪色,帷帐四处散落,满目衰败。 皇后披散头发一身脏衣赤着脚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双目红肿,不过数月,衰老了不止十岁,连白发,都生了。 “娘娘!” 先皇后一怔,然后激动的起身,声音极度沙哑,几乎气音不确定道:“桂嬷嬷?”桂嬷嬷听到她的声音一瞬间眼睛都红了,忙上去拉着她的手,“娘娘别说话了,老奴在这。”一触及到皇后的手眼泪就落了下来,竟只剩骨头了,指甲满是成灰。 这,这哪里是皇后的手…… “娘娘,您受苦了。” 皇后紧紧抓着桂嬷嬷的手,眼神激动,用气音艰难道:“可,可是凤霖?” 这几个月皇上对自己不闻不问,不许人近身不许人伺候,每日三餐都是一个小宫女放在门口,放完就走。这几个月都是度日如年,支撑皇后不倒的就是裴凤霖,只要凤霖成了,废后又怎么样,自己会是太后! 皇后丝毫不关心桂嬷嬷怎么进来的,也不关心她之后去了哪里,只问裴凤霖! 桂嬷嬷一怔,脑子里想的是柳志的话。 【你说你,你是忠仆,你以为她会记得你?我就把话撂这了,你过去,她绝对不会问你一句,不会问你去了哪,不会问你是如何进来的,只会问三皇子。】 桂嬷嬷:“老奴就是过来帮三皇子传消息的,娘娘,您救救他吧!” 先皇后听到前半部分眼睛亮的惊人,霖儿果然回来了!后半部分把先皇后呼吸都吓屏住了,指甲几乎掐进了桂嬷嬷的肉里,声音极度沙哑到分辨不清,“怎,怎默了!”桂嬷嬷声泪俱下,将柳志的话重复了一遍。 皇后整个人都傻了,痴痴的看着桂嬷嬷 霖儿大病不起药汤都进不去了,皇上还要他去大玉领兵打仗? 皇后一个人独居德福宫,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情,柳志交代的也不算谎话,只是略去了小九和大玉公主比试后皇上又反悔的事情。皇后知道大玉年年进贡,也知道两国是友邦,若大玉出了问题,皇上定会帮的。 可是霖儿都病了! 让他去不是让他去死吗! 你,你怎会如此狠心,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害死霖儿! 为!什!么! 先皇后红肿的双目泛着极限的癫狂,桂嬷嬷触及她的眼神就一个冷颤。 皇,皇后的模样,好像要吃人…… 这几日过去,小九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一件单衣,现在动手的是,是裴凤卿的一件常衣。流金红袍绛紫收边,上面简单又贵气的铺了一层佛家梵文,小九正穿线绣袖口的梵文,听到脚步声手中动作一顿,抬头。 诧异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来的自然是裴凤卿。 小九说完就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初阳刚起正过树梢,这好像是才下早朝的时辰?将手中衣裳放在一边起身,“可是有什么事情?” 裴凤卿虽然来长公主来的勤,但大多都在下午或者傍晚,上午要处理政事。 裴凤卿原本一肚子的坏水,但看到小九正在绣的衣裳,顿了顿,什么心思都丢一边去了,拉起小九的手,素白的指尖粉嫩圆润,并无明显的针眼,心下松了一口气,心疼道:“我不缺衣裳,你做点荷包就是了,别熬坏了眼睛。” 小九眨了眨眼。 “就一件。” 裴凤卿:…… 小九再眨眼,“还是苟奶奶要求的。” 裴凤卿:…… 好吧,所有温情被毁的一干二净,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耿直】的丫头,裴凤卿坐下,没好气道:“称了你的心了,我不去大玉了。”小九坐在裴凤卿旁边,伸手翻正白底青花杯盏,给裴凤卿倒了一杯温茶。 小九道:“怎么回事?” 裴凤卿哼了哼,斜眼看着小九,“父皇让三哥去了,不要我去了,这下你可满意了?”小九定定看着裴凤卿【掂酸吃醋】的模样,呵呵假笑两声起身,径直走回绣架继续穿针引线了,裴凤卿紧跟上,“你刚才那两声冷笑怎么回事?” 小九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裴凤卿。 “骗子。” 裴凤卿挑眉,“我怎么就骗人了?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小九:“因为你说过你会去一次大玉。” “你说过的话从未失言过,就算皇上指给了三皇子,最后去的一定是你。” 小九说的很轻描淡写,但其中的信任只有裴凤卿才能明白,裴凤卿很感激小九的信任,然后道:“这话不属实。” 小九:? 裴凤卿:“我想马上跟你洞房就做不到。” 小九:…… 眯了眯眼,突然道:“是挺奇怪的,你不是应该装可怜博同情么,怎么不装了?” 裴凤卿:……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 裴凤卿愤愤地出了长公主府,心里暗恨,天天怼我,看我洞房那天怎么收拾你,且让你嚣张几天!卫东一直跟在裴凤卿身边,若往常看到裴凤卿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又被郡主收拾了,心里一定暗乐。 但现在却没这个意思。 直接附耳在裴凤卿旁边低语一阵。 裴凤卿脚步一顿,脸色诧异,低声确认道:“你是说,她问桂嬷嬷能不能把皇上引到德福殿去?”卫东确认,这是刚才柳志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因着刚才裴凤卿和小九在说话,卫东忍住了。 裴凤卿心中暗暗猜测皇后的打算。 原本留着她,就是为了让这母子两一起下地狱,因为自己知道,在德福宫,有一条密道,密道直出宫外,等苏婉把事情闹出来,先皇后再拉着裴凤霖潜逃出宫,这两人,这辈子,都是彻底的完了。 结果,皇后竟然要桂嬷嬷把皇上给引到德福宫去? 她想干什么? 翻身上马。 “回宫,让桂嬷嬷来见我。” 裴凤卿快马回宫,卫东先一步信鸽传消息,裴凤卿回到自己殿中时,柳志并桂嬷嬷已经殿中等待,见到裴凤卿,柳志弯身,桂嬷嬷下跪,“参加六殿下。”裴凤卿几步走到桂嬷嬷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将你和先皇后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部重复一遍。” 桂嬷嬷触及到裴凤卿的眼,棕黄色的瞳孔明明是暖人的关泽,偏生看着只觉得淡漠又无情,马上低头,原原本本将自己和先皇后的对话重复了一次,末了还心有余悸道:“老奴从未见过娘娘那个表情,太吓人了,好像能生吃了皇上……” 裴凤卿指尖轻轻磨蹭,若有所思。 所以,给了裴凤霖即将身死的幌子,激起了先皇后的护子心肠?为母则强,先皇后要怎么对皇上? 裴凤卿细细思虑。 卫东柳志不敢打扰裴凤卿的思绪,桂嬷嬷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卫东一直看着裴凤卿的神情,许久后见他回神,忙道:“主子,苏婉那边今晚就要行动了,可要推迟?”若推迟的话,现在好告诉苏婉,裴凤卿摇头,“苏婉那边照常进行。”顿了顿,“对了,她的选择是什么?” 卫东道:“不要孩子。” 苏婉怀孕是真的怀孕,裴凤卿给的选择时,要么是真不要孩子,要么是【假不要】孩子。卫东又道:“苏婉说谢谢殿下的好意,但这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是仇人之子,就算生下来,也不确定能不能善待他。” 裴凤卿默了默,叹了一口气。 “好吧。” 裴凤卿又看向柳志,低声道:“你传话给柳贵妃,告诉她,想法子让父皇明天去一趟德福宫。” 柳志倒吸一口冷气,先皇后明显是恨毒了皇上,现在又以为皇上要虎毒食子连三皇子的命也要收,她已经癫狂了,肯定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的。 “殿下是说……” 裴凤卿点头,偏头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枝头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说不定,她还能帮我解决最大的麻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了,今天总经理不在,嗨皮了一天,5点半的时候就开始数着时间等下班,结果他5点50回来了!回来了就算了,反正要下班了,结果他说下班后开会T.T 尼玛,一直开到9点,等我回家吃饭弄完就已经10点半了,啊啊啊啊!!而且明天还要开,他的PPT只讲了一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第133章 渐渐入夏,蝉鸣微燥, 苏婉站在梧桐树下迎风眺望不远处的静谧湖泊, 碧波微微涟漪, 几双鸳鸯正在交颈摇曳戏水, 苏婉痴痴的看着,杏眸怔然。裴凤霖别院风景甚美, 假山湖泊绿树红花。 双肩突然传来触动。 “姑娘,湖风凉人,别冻着小主子了。” 苏婉偏头, 双肩已经被披上碧玉丝绒披风, 看了一眼来人,目光不由自己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柳瑶依旧不可一握,完全看不出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双手怔怔覆上腹部,却在还有一指的距离停住了。 来人是苏婉的贴身丫鬟自小伺候苏婉,感情不同常人, 见状, 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姑娘, 既然殿下给了第二个选择,就……” 就留下这个孩子罢! 苏婉的手猛的收回紧握成拳。 “这个孩子他本不该来这世上,看到他我就想起妹妹!” 苏婉眼泪落了下来。 妹妹当初多小,还不过十三之龄, 偶然街上遇到了裴凤霖就这么被强撸了去,爹爹上坊,消息还没传上去就已经当当落了大狱!杏眼赤红,咬牙道:“我苏家上下十六口人,我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怎么可能给他留后!” …… 得了大玉国的差事,裴凤霖很是得意,思绪已经想到自己登上宝座脚踩裴凤卿的时候了,越想越兴奋,想做安静淡定的样子给皇上看都做不到,柳明见他如此,提议道:“殿下不若去看看苏姑娘?” 裴凤霖眼睛一凉,“好主意!” 婉儿不是京城人,也不知这一夜过去适不适应,而且大玉遥远,来去要几个月的功夫,趁着还没走是该去陪陪她才是。起身,拍了拍柳明的肩膀,“好小子,就你最懂本殿下的心。”柳明谦虚微笑,“这是奴才的职责。” 裴凤霖快步出宫了。 即至到了京中别院,满心欢喜进去却没见着人,沉眉看向府中侍女,“姑娘呢?”侍女忙道:“姑娘说今日天气不错,出府去相国寺为您祈福去了。”裴凤霖道:“胡闹!她怀胎还不满三月,正该静养才是!” 侍女忙跪下,“殿下,奴婢也劝不住姑娘,姑娘说为您祈福上香!” 总归是好意的,裴凤霖瞪了侍女一眼,直接翻身上马去相国寺寻苏婉去了。 三皇子出行的架势多足阿,身后跟了一批又一批的带刀侍卫,马蹄声哒哒又阵阵,数里外就清晰可闻。裴凤卿一身玄衣坐在山下茶肆看着裴凤霖一骑绝尘上山,尘土翻滚,两旁百姓避让不及还摔了几跤。 张口欲骂可看着那行锦衣人,心知是惹不起的,只得认栽嘀咕了几句。 相国寺从来都香火鼎盛,哪怕发生了初夏祭那件事,不过清淡了几天又人声鼎沸。青石山路平坦,马车骑马都可上山,虽未明文规定上山者必须减速慢性,但人实在太多,所有人都默默减慢了速度。 裴凤霖这速度,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呢…… 卫东冷冷撇着裴凤霖一群人消失的背影,哼了一声冷声道:“他也有脸上相国寺!”陈家那件事虽已过去,但造成的伤痛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漫长时光过去,那些逝去的人的亲人也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裴凤卿没有应声,垂首,眼帘半掩,若有所思。 茶肆寻常,所用茶具也是粗白瓷杯,斑点痕痕杯底染上了墨黑的污渍,裴凤卿细白修长的手指竟比它还要润上几分,杯盏在手中轻转,杯中粗茶随波沉浮,裴凤卿眸色越来越沉,隐隐戾色闪过。 良久后才沉了沉心绪,缓缓道:“天道恢恢疏而不漏,报应已经来了。” 卫东狠狠点头,“没错,今天就是他的报应!” 裴凤卿抬眸看向登山云,这里依旧人来人往一派安康和谐的模样,手指紧了紧。 这大周的天,该变了。 皇宫书房内,皇上正在接见几位大臣,其中一名国字脸横眉极浓大约四十左右瞧着很严肃的大臣竟直接道:“皇上,恕臣之言,大玉一行,于情于理,似乎都该六皇子去更为合适。” 这位大臣姓言,正好又是言官,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弹劾任何人都不会犹豫半分,哪怕皇上朝中已金口玉言讲了裴凤霖去大玉,言大人还是说了。 皇上面色有些不愉,但想到言大人素来直来直往的为人,勉强忍了,只道:“老三去了一趟泰州,朕想看看他是否已经收到教训了,就派他去这一趟看看成果,小六在京,朕还有其他的事情给他。” 去大玉完全就是风风光光去,哪里能检验是否悔过了? 言大人眉心紧皱,旁边大臣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也不管,张口正要说话,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皇上大臣们皱眉看去,来者是柳志。柳志身为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从不会在皇上议事的时候出现,他一定,一定是出了大事。 皇上道:“出什么事了?” 柳志神色还算镇定,但语气中的慌张掩都掩不住。 “皇上,三皇子杀1人了!” 皇上一瞬间起身,脑子有些发蒙,才任命了他去大玉,他不好生准备,这才一个多时辰,他就杀1人了? “细细说来!” 柳志忙道:“刚回来的消息,三殿下在相国寺杀1人两名,重伤三人。” 皇上道:“为何?” 柳志一顿,突然抬眼看向了几位大臣,皇上怒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直接说!”在相国寺杀戮,还能瞒得住谁!见状,柳志直接道:“是三皇子的一名侍妾去相国寺上香,结果途上中被人撞了一下。” 皇上道:“被人撞了一下老三就杀了两人重伤三人?” 这何止是霸道,简直就是毫无人性! 柳志声音低了些,“那名侍妾有孕,被人撞倒在地,孩子当场没了。” 有孕?怎么会又突然跑出来一个有孕的侍妾?皇上有些乱,心里也理不清思序,竟没有再出声,柳志也一直垂首等着皇上再开口,倒是那位言大人,突然开口道:“侍妾有孕,有孕多久了?!” 柳志抬头,有些莫名。 “说是一个多月,因从泰州回京城路途颠簸,本就胎儿不稳,还没好好将养又被人给撞了,所以摔了一跤就没了” “大人问这个做甚?” “皇上!”言大人一瞬间回头对着还在怔然的皇上长揖到底,声音落地有声。 “皇上,三皇子数月前被送往泰州,那是责罚,可现在看来,三皇子根本没有诚心悔改!”是送去受惩罚的,他还让侍妾有孕,这是诚心悔改的表现吗?言大人又道:“侍妾有孕一月,那说明……”抬头定定看着皇上,“陈家满门抄斩时三皇子正在夜夜笙歌!” 皇上亦定定看着言大人。 言大人再道:“陈家是罪臣死有余辜,这点臣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但是陈家是三皇子的外祖,三皇子身上留着陈家一半的血脉,陈家满门抄斩是罪有应得,但三皇子身为陈家一半血脉者,即便不能祭祀,身为人子,好歹食斋净身数月,这才是孝道!” “再说今日之事,相国寺本就人群众多,身体撞碰在所难免,若是无心,三皇子此番作为会寒了多少百姓的心?那是佛门重地!就算这事是阴谋是有心,三皇子也该将人就地捉拿细细审问,而非当场杀1人!” 长揖再次到底。 “请皇上务必严惩!”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额边青筋必显。 “将那个孽畜给朕捉回来!” 天色晴好,碎金点点撒在嫩绿的树叶上,小九看着窗外的如画美景却深深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心头压抑难受,总是惴惴不安。 “小九。” 苏三娘人未至音已到。 小九压下心中不安,起身,“师傅。”苏三娘快步走了进来,一句话就将小九给说懵了。 “裴凤霖被剥夺裴姓,贬为庶民了。” “什么?!” 小九大惊。 苏三娘便将相国寺发生的事情和皇上震怒详说了一边,末了,快意道:“活该!当初陈家那样丧心病狂,他居然还上去相国寺,是真的丝毫没有将当初的事情放在眼里,人在做天在看,自己要作死,谁都拦不住!” 小九听完却道:“又死人了?” 因为相国寺那件事是自己亲身经历,即便已经过去数月还觉心有余悸,这才多久佛门重地又出了人命?而且还是裴凤霖所为,上次是陈家,这次是裴凤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苏三娘一顿,低声道:“没死。” 小九也压低声音,惊呼,“师傅的意思是?” 苏三娘点头。 小九虽一直养在苏三娘不曾接触这些阴谋诡计,但她自有聪慧,苏三娘一说便知道了,这事,是裴凤卿的手笔,皇子被贬为庶子,这事确实很大,可是……为什么心中更觉不安了呢?不由道:“哥哥呢,哥哥现在在哪里?” 苏三娘挑眉,“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肯定在宫里阿。” 小九点头,心中没来由地越发不安。 是夜,小九骤然惊醒,惊觉脸颊有异样,猛的回头,竟是裴凤卿一身玄衣坐在床边。裴凤卿收回轻抚小九脸颊的手,低声道:“吵着你了?”小九撑着床榻坐起来,外面早已漆黑一片静谧无声,只有自己床边琉璃烛台晕晕烛光。 裴凤卿侧着身子坐在床边,一边脸朦胧隐在黑暗中,目光定定看着小九。 小九看着裴凤卿的神情就知不对,太不寻常了,看似平静,但眸色中藏了太多的情绪,像是在极力压抑又即将爆发出来,白天的心悸到现在仍未平息,又看裴凤卿这个模样,小九一下子拉住了裴凤卿的手。 “出什么事了?” 裴凤卿仍是定定看着小九,双唇微抿。 “到底怎么了?” 小九快哭了。 裴凤卿收回视线,微垂首,眼帘半掩,眉心紧紧深锁,小九弯身看他眼睛,只见他双目竟微微泛红,整个人的情绪好像紧绷到了极点,裴凤卿突然一把拽住了小九的手腕,紧紧的,紧到小九吃痛。 “人死了,他犯的错就能被原谅了吗?枉死的人还没沉冤。” 小九:“谁死了?” 裴凤卿突然微笑,“还没死,快了。”这突如其来的微笑让小九一寒,他眸中隐隐戾气组成的鲜红更叫人害怕,小九压住心中怕惧,低声道:“这没头没尾的我好糊涂,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裴凤卿紧紧抓着小九的手腕。 “小九,如果我被万人唾骂……” “好好的怎么又被万人唾骂了,你给我说清楚!” 小九彻底急了,声音微微尖锐。 裴凤卿深呼吸一口气,眸色已然坚定。 “……我要弑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开会开到十点,又饿又困,晚饭都没吃直接睡了T.T 第134章 弑君? 小九满脑子被这两个字给刻画,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思绪很乱很多, 但又像余波阵阵涟漪散去一点都没留下, 只是傻傻的看着裴凤卿。小九的世界很单纯, 裴凤卿从不跟小九说朝中事,即便已经回京, 也不接触外人。 连政事都没接触过的姑娘,骤然听到弑君这二字,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想。 裴凤卿看着小九。 “你觉得我可怕吗?” 小九骤然回神定定看着裴凤卿, 他略微移了移身子, 脸全部藏进了暗影里,暗色笼罩在他的脸上,竟连神情都有些看不清了,只剩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小九一瞬间伸手把裴凤卿给拽了过来。 裴凤卿遂不及防身子踉跄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小九盛满了怒气的大眼。 “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怕?!” 小九气势太盛, 裴凤卿反而回避了她的视线, 垂首,声音低沉, “身为儿子, 我要杀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人,不可怕吗?” “我不知道别人觉得可不可怕,但我从来不这样认为!” 小九语气急促。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我都知道的!” “是,幼时的事情我是不记得了,但是小时候,张妈妈总是有意无意的让我离你远一点,我问她为何她又不说,后来还是张家哥哥跟我说的。”张家哥哥就是张妈妈的大儿子,那时他驾车,他对所有事情都清楚。 裴凤卿震惊的看着小九。 她,她竟然知道? 小九道:“张家哥哥所有事情都跟我说了,说了我们在客栈初遇,第二天客栈就起火了,还说了再见时你的所有侍卫都死了,我在血海中哭着要哥哥。” 裴凤卿一直以为小九不记得这些事了。 这些事情对小孩子来说太可怕了,她当时那样小,就算大姑娘都会被吓着,更何况三岁的小娃娃?她的世界太纯净,即使被抛弃,即使在家时被人遗忘,她还是长成了安静的性子,没有顽皮没有胡闹,没有愤世嫉俗。 她的世界太纯净了,纯净到裴凤卿觉得自己无颜靠近。 可是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推到她的身边,自己对她越来越不能抵抗,一边扮演好爱护妹妹的哥哥,一边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这边的【肮脏事】。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让自己这边的阴谋阳谋影响到她,甚至提都没有提过。 可是现在,她竟然都知道? 小九紧紧抓着裴凤卿的手,神色坚定,“我从小就知道这些事情,我何曾怕过你?” 紧紧拽着裴凤卿的手,跪坐在床上,头低垂,身子弯下,黛眉紧锁,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滴。 裴凤卿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背,滚烫的泪滴落在上面,连心都灼疼了。 “你是皇子,可你十岁时就去帝陵为先帝守陵,途中还遭遇的那样的事情,我不知道皇家的事情,可我看到了你的艰难,你活的这样艰难,你还对我那样我,我什么都没有你还对我那样好。” “这样的哥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弑父呢……” “我不管别人如何想,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一定有原因的……” “唔!” 裴凤卿覆身,猛的将小九抱紧了怀里,双臂牢牢禁锢着小九,头埋进了小九的颈窝,“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 小九感受到了脖间的湿润,眼泪也再也憋不住,紧紧抱着裴凤卿。“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些事,我不会问,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你被千夫所指。” 裴凤卿从来都是一个好哥哥,给予了小九无限的包容,可是清风明月皎皎水纹的裴凤卿,他是一个皇子,甚至当初还是逃难的皇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黑暗的一面?但是裴凤卿从没有在小九面前展露过。 别说出声,就连异样的情绪都没有。 小九也体贴的没有问,怕揭开他的伤疤。 裴凤卿头埋在小九的脖颈窝里,声音闷闷又沙哑。 “我确实不想告诉你,我不希望我的事情打扰到你。” 小九怔了怔,正要开口裴凤卿又道:“我说的打扰是不希望影响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身份,而觉得你该去学习什么,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这些不是你该学习的。” 裴凤卿起身,泛红湿润的双眸看着小九,忽而微微一笑,轻轻抚上小九的脸庞,柔声道:“我不需要乖巧懂事,我不需要大方贤惠,我不需要贤妻良母……”顿了顿,郑重虔诚的亲上小九的额头。 “我只需要你。” 只要你,你长成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子,我不会干涉你的喜好,我不会强迫你学习什么东西,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你对内宅事一无所知,哪怕你这样的性子其实根本不适合皇宫。 没关系,你只要快乐安稳,其他的都有我来,你不需要做别人眼里认为的王妃。 甚至,都不需要做别人眼里认为的【皇后】。 第二日小九醒来时,身旁之人早已没了踪迹,小九怔怔摸向床榻外侧,这是昨晚裴凤卿睡的地方,那里早已失去了温度……张妈妈听到声音从外面进来,一边进来一边笑道:“姑娘今天起的有些晚了……” “哎哟!” 张妈妈看到小九那一刻就惊呼,几步就到了床前,“昨晚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关切的看着小九的眼睛,原本的烟波大眼,晨起时双眼泛肿是正常的,可张妈妈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小九起床?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双眼红肿,眼帘极深,都快睁不开眼了! 小九昨晚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帘就嘶的一声,伸手碰都觉得刺痛了,垂眸低声道:“做噩梦了。”张妈妈可心疼了,“姑娘做噩梦怎么不叫我呢!”看到小九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张妈妈连唠叨都不想唠叨了。 “我去弄两鸡蛋来,哎哟,待会长公主看到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 张妈妈风风火火走了,小九半坐在床榻上,已过腰的青丝披散床榻前,雪白冰丝床儒染了丝丝墨黑,小九双眸失焦,脑子里想的还是裴凤卿。 哥哥说,他会在三天后行动。 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小九现在还能准确回想起他当时镇定的神情,他说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想他一个人孤身涉嫌,所以到时候会安排自己进宫,甚至连部署都说好了,他说到时候顾云顾昊会守着自己,会给自己一个安全但是又能看得到他的地方。 他很镇定,他一直很从容的安抚自己。 可是这种镇定,这种从容,就,就好像一早就计划好的…… 张妈妈很快拿了两个熟鸡蛋过来,一咕噜坐在床边,口里还在喘气鸡蛋已经敷上了小九的眼睛,一边滚动鸡蛋一边念叨:“做什么噩梦了?”小九闭眼仍有张妈妈的动作,双唇微抿,并不开口。 刚才是只顾着眼睛去了,现在小九闭口不言,黛眉紧锁,很明显一副有事的模样。 张妈妈心里一个咯噔。 手里的动作越发轻柔,等了一会小九还是不开口,张妈妈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道:“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可是小九还是不回答。 张妈妈动作越来越慢,脑子里也在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没什么事?昨天倒霉的是那个曾经的三皇子,自己这边该拍手称快才是阿? 小九突然张开眼睛,扭头看着看着张妈妈,张妈妈手一抖,手中的鸡蛋就这么摔了下去,主仆二人都没去管它,小九快速道:“师傅这时候在做什么?”张妈妈眨了眨眼睛,“长公主在后山阿。” 长公主每日天刚初晓就去后山的竹屋雕刻了,日日都是如此,为何还要再问? 师傅在后山? 小九又道:“你现在就派人去十三叔那边,说我想珍珠了,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趟,再问十三叔十三婶在做什么。” 张妈妈:“现在?” 这时候才刚起呢,珍珠郡主又是爱懒觉的主,说不定还没起呢。“对,就是现在,马上去,我等着。”小九的神情太严肃,张妈妈都不敢耽误,叫了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小九梳洗,亲自办这件事去了。 或许是因为小九太认真的缘故,张妈妈回来的很快,来去不到半个时辰,张妈妈回来时小九正在书房,完全没有用早膳的心情,想在书房练字静心,但纸铺好墨研好,提笔竟是怎样都落不了笔。 完全静不下心来。 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听到脚步声抬头,手中笔一丢,“如何了?” 张妈妈忙道:“没见到郡主,那边说郡主天不亮就去谢家了,至于王爷王妃正在用早膳,说今天要去郊外一趟,还说姑娘若是有兴致,就一起去。” 小九神情一松。 弑君这么大的事情,师傅还在雕玉,珍珠还是往谢家跑,十三叔十三婶还在游玩,说明至少不是今天,心松了,说话都轻快了些,“不必了,十三叔和十三婶游玩,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至少不是今天,也许他说的是真的,确实是三日后,他确实会带着自己,他不会孤身涉险。 虽然心情松快了,但也真的静不下心来练字,小九起身,从里侧出来。 “砰!” 桌上的笔架被小九的袖子蹭倒在地,里面的笔海滚落了一地,小九怔怔的看着一地散乱的毛笔,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卫东听到来人传来的消息点了点头,无声的进了内殿,裴凤卿还是昨日那身玄衣独在窗前,外面繁花正盛放,蝶舞蝉鸣,裴凤卿负手站在窗前似在看美景,卫东走进,见他双眸无神就知他在思虑事情。 “皇上已经过去柳贵妃那边了。” 而柳贵妃,今晚就会把皇上引到德福宫去。 裴凤卿回神,低低的“恩”了一声。 卫东看着裴凤卿平静的侧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主子,真的不告诉长公主和十三王爷吗?就凭咱们的人,难免意外,长公主和十三王爷都有自己的禁卫军……” “难道他们还能带着近卫进宫吗?” 卫东话音没落裴凤卿就抬眸打断了他的话。 苏三娘和裴十三的私军都是当日先帝爷给的,但这些侍卫都只能在皇宫外,是不能带进皇宫内的,若能带进宫,皇上早就收回了。 裴凤卿道:“告诉姑姑和十三叔又能如何?只是让他们担心罢了。” 卫东:“可是……” “好了,别说了。” 裴凤卿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撑着窗沿,半眯着眼看着明亮的天空,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的是墙角的茉莉香。 “姑姑和十三叔是真正待我好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担心,我也不会让他们涉嫌,这话不要再提了。” 双手紧握住窗沿,声音很低。 “虽然这个机会来的有点快,虽然流云村的孩子们还没进军部,但我准备多年,也够了。” “我不会输。” 回头看着卫东,神情很是严肃,“但你说的对,凡事有意外,一旦事情不能逆转,不要顾虑我,出去传信让姑姑十三叔小九她们立刻走。” “我再怎样输的彻底,让他没有立刻下命令封城的能力还是有。” 卫东自是不愿,低头抗拒,“我是您的兵,我不会离你而去,永远不会。”裴凤卿上前一步按住了卫东的肩膀,双眸定定看着卫东的眼睛,声音无比坚定郑重。 “他们是我的命,我把命交给你,你会完成任务的是不是?” 卫东抿唇。 “回答我!” “回答我!” 卫东定定看着裴凤卿的双眸,七尺巨汉虎目含泪,缓缓单膝跪下,双手握拳。 “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135章 初夏晚上的风还是凉人的,恰逢今晚又吹起了大风, 凉风阵阵, 窗外的树叶飒飒作响, 皇上将手中奏折一摔, 暴躁道:“将窗户关了!”柳志忙几步跨过窗边关上窗户,树叶拍打声还是隐隐传来, 柳志小心看了暴怒的皇上一眼。 “今晚怕是要下大雨了,皇上早些安歇吧?” “朕怎么可能歇的下来!” 皇上气的连坐都坐不住了,起身喘着粗气来回踱步。 “你说那些大臣, 朕要派那个逆子去大玉的时候人人都来劝, 人人都说不行!” “现在好了,朕把那个逆子贬出宫了,他们又有话说了!” 皇上指着那一叠高的奏折,“你看看,那全是劝朕收回成命的折子,不满的是他们, 现在又不行的还是他们, 他们要朕如何!” 柳志一下子跪下。 “皇上息怒。” “朕息不了!” 皇上真的是太生气了,本来为了那个逆子就力压所有人的抗议, 结果那个逆子是怎么对朕的?!顺着怒火把那个逆子给赶了出去, 那些大臣又不满了,到底要朕怎样他们才满意!脑子里忽的闪过了柳云柔白天说过的话。 愤愤道:“柔儿说的没错,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个贱人养的孩子又怎是好的!” 竟连先皇后的名讳都不愿意称呼了,直呼贱人, 柳志顿了顿,随即道:“先皇后已经受了惩罚,虽然还留着一条命,但口不能言无人相伴也是生不如死了。” 皇上眸色一厉。 生不如死到底还活着! 大步向外而去。 “去德福殿!” 今夜的风真的很大,大到人眼睛都睁不开,裴凤卿盘腿坐在德福殿房顶,眯着眼看向天上,明月不见,夜华也隐,只剩浓浓乌云不停翻滚,大雨将至了。衣袍不停翻滚,裴凤卿垂眸看着翻飞的衣角,视线顿了顿,移到了腰间的悬挂的荷包上。 默了默,伸手握住了那个流金缠丝荷包,举在唇边亲吻。 是小九绣的。 虽然我欺骗了你,虽然我自己也不曾料到机会来的这样快,但机会难得,若成了,你以后再也不必受他的气,若不成,你也会在外好好生活,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你乖一点,等着我的好消息。 …… 卫东几个起落跳上了房顶。 低声道:“殿下,今夜巡逻侍卫不会过这边来。” 德福宫早已成了冷宫,别说晚上的巡逻侍卫了,就连白天都不愿意有人来,这个很好搞定,最主要的,是皇上身后的暗卫。那些暗卫从不现身人前,只有皇上有命令有危险时才会出现,这些年,裴凤卿也知道一点他们的消息,人数大约在二十左右。 二十个人要解决不难,但关键是,要不动声色的解决。 裴凤卿起身扫视德福宫。 墙下,假山,廊上,到处都是可以藏人的地方,现在那些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卫东低声道:“殿下放下,只要皇上进了德福宫,只要那些暗卫隐藏在周围,我们的人就会……”卫东手比了比脖子。 裴凤卿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皇上进德福宫了。 皇上就带着柳志进了德福宫,夜晚的德福宫除了幽禁在里面的皇后,一个活人也没有,连烛台都没有,四处黑漆漆的,柳志提着灯笼前一步领路,很快就在偏殿找到了缩在墙角的先皇后。 她抱腿坐在窗户边,隐隐光亮照着她的脸,披头散发如恶鬼一般。 听到声响缓缓抬头,目光定定看着皇上。 竟笑了。 鸦嗓沙哑,“皇上来了。” …… 裴凤卿站在德福宫外的一条小径里等待,脚步声响起时裴凤卿骤然抬头,然后就见卫东焦急着脸色,低声道:“怎么了?”卫东忙道:“我们只找到十七个!”还有三个人在哪?若是找不到,是绝对不能动手的! 一旦动手,暗地里三人就会发出声响引来旁人,那时候,弑君就变得天下皆知了。 还有三个人? 裴凤卿垂眸,仔细回想德福宫还有哪些隐秘的地方。皱眉跟卫东确定,“你亲自找过了?”卫东点头,“都找过了,找不到。”若真让卫东仔仔细细的搜,肯定能搜出来,但关键又不能暴露自己,所以施展不开拳脚。 卫东想了想,道:“殿下,不然今晚就算了?” “反正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等他们进了军部进了禁卫军,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的时候一定能胜券在握,咱们等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年也……” “必须是今天!” 裴凤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卫东的话。 卫东不解的看着裴凤卿。 “为什么?” 裴凤卿绷紧了脸颊,“我不仅要借着皇后的因除了他,我还会借着这件事告诉所有人皇后为什么会动手!” “因为皇后知道他的秘密。” 裴凤卿几乎一字一顿咬牙:“我可以忍,我再忍十年我都忍得,可到时候我要怎么说,我要怎么告诉世人他以前的罪孽?!”裴凤卿双目赤红,“我要怎么说他设计杀了皇爷爷,杀了我母妃!” 卫东极度震惊,所以,殿下是这个打算? 不行! 卫东道:“殿下,说出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世人对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只会谈论一番就丢到脑后,他们只会责骂你,说你不孝,人已去了毕竟是你父亲,世人都只会说你,没有人再说他。” “他已经去了,最多在后世声名狼藉,而您,您还活着。” “您要活着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人死如灯灭,他都已经死了,别人再怎么说他也不痛不痒,他根本就不会有感觉。可殿下就不一样了,旁人只会觉得他心狠,心毒,不孝,伪装了这么多年! 裴凤卿:“我不在乎,随便世人怎么说,我只知道,生我的是母妃,养我的是皇爷爷,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在他的手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被迫死亡,我一定要为皇爷爷母妃沉冤,我一定会昭告天下!” “殿下!” “嗖嗖嗖……” 一阵有规律的音调传来,裴凤卿卫东齐齐变了脸色,这是顾云顾昊的暗语,他两来了,这意味着,九阳郡主也来了?卫东一瞬间扭头看向裴凤卿,裴凤卿脸色一下子变的极难堪,抬脚就向声音的来源奔去! 裴凤卿又惊又怒,可看到小九的时候脸色一下子苍白,几乎瞬间就奔到了小九身边,颤抖着手抚向她的脖子,“怎么回事!”小九脖子缠着绷带,夜色下都看到血迹斑斑,小九脸色发白,抿着双唇,然后直接给了挥手。 “啪!” 很是响亮的耳光。 “骗子!” 顾云顾昊下跪请罪。 “郡主,郡主以自1残的方式,属下,属下也是真的没法子……” 小九当时直接拿着剪子比着自己的脖子,若非见了血,顾云顾昊是绝对不会松口更不会带她进宫来的。 小九给了裴凤卿一巴掌,很是用力,裴凤卿的脸都被打到了一边,然后裴凤卿还没回神时,熟悉的躯体就已经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小九猛地抱住裴凤卿,一边哭一边捶,“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 “你明明跟我说是三天后的!” “骗子!” “呜呜呜……” 裴凤卿忙止住她的动作,不是怕挨打,是怕她动作激烈扯到了伤口!牢牢环着小九的肩膀,弯身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盛满泪水的双眸,心好像一刀一刀的割,“我不是骗你,我是怕你担心。” “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疼不疼……” 小九哽咽,“我就一个伤口你就担心成这样,那你呢?你做的什么事情,可能命都没了,你还骗我!” 裴凤卿正要再道,突来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郡主你好歹还知道呢,我呢,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音落人也至,岑今生和谢君泽一同从暗处走了出来,两人都皱着眉看着裴凤卿,岑今生更是直言,“殿下,多年交情,殿下就没什么可说的?” 岑今生谢君泽一直在为裴凤卿做事,也一直知道他的打算。 可没想到,他行动了,竟然一点消息都给传给自己! 若非顾云顾昊要带郡主进宫怕闪失通知了自己,现在还在家里睡大觉呢! 裴凤卿确实愧对岑今生谢君泽。 低声道:“岑家就你一个人了,谢家也只有你一个是撑得起台面的。今天这事,是我临时起意,计划不周祥,所以……” 自己的冲动就该自己承担后果,无论好坏,不应该把别人牵扯在里面。 “世间事从无绝对。”谢君泽冷声开口,竟也不看裴凤卿了,直接看向卫东,“情况如何了?” 卫东一看到岑今生谢君泽就眼睛一亮,这两兄弟一直在刑部任职,精通任何把戏,而且自身武艺也非凡,自己就打不过他们!忙将现在的困局说了一遍。 岑今生也不看裴凤卿了,直接看向谢君泽,“我们两人也好久没有比试过了,不如今天就比比谁先抓到人?”谢君泽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还在开玩笑的岑今生,几个无声的起落就跃向了德福宫。 岑今生舔了舔嘴唇,精致的娃娃脸满是战意。 “找人我最擅长了,我不仅要把人找出来,我还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找出来!” 几个起落也飞向了德福宫。 作者有话要说:  QAQ眼睛好疼,今天11点才到家,我去洗白白睡了,晚安。 第136章 小九死活不愿意离开裴凤卿的身边,挣扎间脖子上的缠带血痕更重了, 裴凤卿不敢再动她, 只得带她飞身上了一处树梢, 将她安顿在树间的枝丫间, 狂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小九被风被树叶扰的眼睛都睁不开, 但手紧紧拽着裴凤卿的衣袖。 裴凤卿看着小九的眼睛,“你看,这里你就可以看见德福宫, 我在你的眼底。” “让我下去, 好不好?” 这件事不仅有自己的下属,岑今生谢君泽就卷里进来了,自己怎能安稳在外面等待?小九闻言看向下方,狂风中德福宫暗红宫门依旧清晰可见,抿唇,将裴凤卿的衣袖抓的更紧了些, “我也要进去。” 这里只能看到德福宫的宫门, 里面的情形完全看不见。 “轰!” 惊天雷鸣响起,雪白闪电随即紧跟, 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小九振振有词, “你让我在外面可能被雨淋被风吹,还有可能被雷劈!” “轰!” 小九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响亮雷鸣,刷刷雨声响起,大雨来了。裴凤卿身子前倾, 伸出手臂挡在小九的头上,雨滴打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严肃低吼,“里面危险,你没有武功,你不能进去!” 焦急的看着异常安静的德福宫,里面怎么样了? 小九分毫不让,紧紧拽着裴凤卿的衣袖,“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要么带我进去,要么你也别走!”裴凤卿看着她执拗的脸,低声跟小九讲道理,“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现在暗处的人还没找出来,我真的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进去……” “小九,谢君泽岑今生还在里面,他们是被卷进来的。” “让我进去好不好?” 小九闻言看向狂风暴雨中的德福宫,那里又黑又安静,阴森可怖,就像一头伺机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一口的巨兽,谢哥哥岑大人卫东顾云顾昊他们都在里面……小九抓着裴凤卿衣袖的手紧了又紧,指尖都泛白了。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朋友。 小九拉着衣袖的手依旧不放,带着哭腔恳求道:“哥哥你让我跟着进去好不好,我真的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真的不想!”眼睛一亮,突然道:“你都说了,皇后今天让皇上来肯定是不安好心,她说不定会行凶。” “如果她行凶了,那些暗卫怎么可能按捺的住?他们都会出来的!” “你让我跟着进去,我保证我不说话我也不闹,我就乖乖呆着,你让我进去嘛。” 皇后行凶?裴凤卿知道皇后让皇上过来肯定是不安好心的,但皇后是女子,德福宫也没有她的凶器,虽然皇上养尊处优多年,但每日晨起必先练一刻钟的拳脚,如何是皇后那个弱女子能动的了的? 最多推壤一番罢了。 摇头将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给丢开,时间真的来不及,小九又听不进去劝,裴凤卿挡在小九头上方的手悄悄变成手刀暗暗蓄力,眯眼,正要挥下去的时候。 “殿下!” 卫□□如其来的一声大吼让裴凤卿的手臂抖了抖,裴凤卿瞬身回身皱眉看向树下的卫东,这么大声,你想招多少人过来?!结果触及到卫东的神情视线顿了顿,卫东仰着脸,被硕大的雨滴打的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脸上的不可置信一点都没减少。 卫东仰头看着裴凤卿。 “殿下,所有人都抓住了,皇上也倒地了……” 裴凤卿一惊,抱着小九下了树。 “怎么回事?” 卫东抹了一把脸,整个人都有些懵,这件事请太简单了,简单到开始的准备和担心好像都是多余的?“皇后不知从那里变出来一只淬了毒的簪子将皇上给刺伤了,然后所有的暗卫都出来了……” 裴凤卿:…… 慢慢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金口玉言】的小九。 小九眨了眨眼睛,也有些懵。 说对啦? 皇后簪子掏出的那一刻皇上躲闪也算及时,皇后本是对着皇上心口扎下去的,最后在手臂划了一道长痕,皇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手臂上的血痕,怒不可止的看着皇后,然后一脚毫不留情的踹了过去。 皇后被踹翻在地,身后桌椅倒了一地,唇边也有血迹。 但皇后癫狂的笑了,笑的很是大声,沙哑的声音在雷鸣中异常骇人。 “……无药可解的毒,你死定了!” 皇上脸色大变,顾不得先弄死这个毒妇,慌忙叫道:“暗一,快点把所有的太医弄过来!”皇后先前拔簪子的时候众多暗卫都已显形围在皇上身边,但暗一没有出来,他依旧在暗处,皇上太怕死,竟喊了暗一。 皇命不能不从。 暗一出来就被岑今生和谢君泽抓了个正着,谢君泽一声哨响,哨响没有瞒过皇上的耳朵,脸色刚变,然后就是“嗖嗖嗖”的射箭声,围在皇上身边的暗卫们一个不落,全部都中箭倒地,皇上惊骇的看着带着人从暗处出来的卫东。 “你!” “小六那个逆子竟是要造1反吗!”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 这是大笑的皇后。 卫东冷笑一声,“你当年不也是杀了先帝爷才拿到的皇位么?因果循环,你当年做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今天?”冷笑一声不看皇上骤变的脸色,出去找裴凤卿了。 那簪子是什么毒不知道,但裴凤卿一身湿衣进殿时,皇上已经脸色发白坐在地上了,手臂上的血已经变的乌黑,手臂已经没有直觉了,甚至可以感觉到毒素正慢慢汇集到心脏,皇上喘着粗气看着裴凤卿。 “小六,父皇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快给父皇宣太医,宣了太医这件事父皇就可以既往不咎!” 卫东等人点了烛台,德福宫侧殿再次灯火通明,将那个男人的贪生怕死照的透透彻彻,裴凤卿定定看着皇上,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缓缓走到皇上身边,垂着眸冷冷看着他,声音很轻。 “你既然这么怕死,那你当年动手的时候,没想过那是你的父亲?” 不仅手臂没知觉了,甚至整个左半身都没知觉了,皇上知道这毒是真的不能耽误,竟含着泪对着裴凤卿道:“当年的事是朕一时糊涂,小六,老三已经被贬出宫了,朕只有你一个儿子了,这江山早晚是你的!” “是,朕知道你很生气,朕现在已经得到教训了。” “快去父皇传御医好不好?” 裴凤卿凉凉看着皇上,完全不为所动。皇上热切的眼在触及到裴凤卿充满凉意的双眸渐渐冷却了下来,已经半边身子没有知觉了,可是这个逆子他是不会给自己宣太医了,怀柔没用了,皇上双眸已然赤红。 “谁让他当年只疼你的!” “若他宠爱的是其他皇子朕都可以忍,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是朕的儿子,天底下哪有老子还在儿子登基的道理?!” “他让朕的颜面丢的干干净净!” “你还没动手的时候皇爷爷就已经拟好了诏书,是你的名字!” 裴凤卿蹲下,看着皇上不可置信的脸,“你还没给皇爷爷下毒的时候他就已经拟好了诏书,是你的名字。” “不,不可能,他那样宠爱你,所有人都说他在等你长大!” 皇上不信,不会信,永远都不会信! 裴凤卿看着他癫狂又笃定的脸,心中只是呲笑,既想谋1反又要给自己找一层名正言顺的遮羞布,呵呵,裴凤卿也不想也不会去叫醒他,一个永远装睡的人,你怎么可能叫的醒?裴凤卿道:“我问你,为何要杀我母妃?” 皇上直接否认。 “她是病逝的!” “她身体好得狠!” 裴凤卿一下子凑近皇上,双眸和他一般的赤红,浑身紧绷到了几点,“你为了皇位杀了皇爷爷这点我还算明白,可我母妃呢?她碍着你什么了?她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容不下她,为什么!” 小六的母妃?皇上双眸有些恍然,已经许久不曾想过她了。 为什么会纵着当时的侧妃给她下药呢? 也许是她的身份出身并不高,也许是她总天天念着小六,也许是当时身为陈家嫡女的侧妃现在的皇后她更能帮助自己,很多很多的原因,明知道当时的陈侧妃将那碗有毒的汤羹给送过去的时候没有阻止,甚至她死后直接宣布病逝,完全没有追究。 皇后真的恨毒了皇上,虽不是见血封喉的毒,但不过一刻钟,皇上就觉得浑身没了知觉,软软的瘫在地上,仰头怔怔看着裴凤卿。 “呃呃!” 都说不出来话了。 裴凤卿冷笑,“不说也没事,反正母妃已经去了,去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你所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会昭告天下,你也不会入帝陵。” “你不配。” 怔怔的看着裴凤卿,看着他精致如画的容颜,粗气不停喘,眸中一阵阵发白,思绪穿过了漫长的时光依稀回到了当年大婚的时候,掀开她的盖子时骤然看到她的脸,是真的惊为天人,小六跟她很像。 也曾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也许是她太温婉,没有任何的野心,也许她的家族太平和,不足以支撑自己去抢帝位…… “呃!” 皇上双眸忽然圆睁,然后心动停止了跳动。 裴凤卿看着他死不瞑目的脸,久久的看着,小九上前,轻轻抱住他的腰。 “咚~” “咚!” …… 深夜,响彻京城上空的钟鸣声久久不散,第一声钟鸣时裴十三就从塌上翻身坐了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听,十三王妃亦被他的动作惊醒,朦胧起身,“怎么了?”裴十三并不理会她,志专心听钟声。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 裴十三瞬间瞪大眼。 九声为尊,只有皇上才能用,只有两个情况才会钟鸣九声。 一个是登基。 一个是…… 裴十三一下子跳起来穿鞋穿衣。十三王妃也听到了九声钟鸣,整个人都懵了。 “皇,皇上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高考了,有高考的宝宝咩?要参加喔,我弟弟也是明天高考,小伙子已经复读一年了,希望这次能发挥好,祈祷。 第13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被别标题吓到啦,下一章正文确实就完结啦,然后大婚成亲甚至生子神马的都会在番外出来,不要急不要急,番外蛮长的,不仅小九小六,岑今生秋秋,珍珠谢君泽,陈幼安十一都会在番外写。 我到时候会在标题上列出来,不想看其他CP的不用买哈。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所有在京的大臣都在梦中惊醒,怔然片刻就往宫里赶, 甚至许多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上, 而第一批赶到宫门的大臣, 看着上方白色帷幔, 不可置信的看着旁边的好友,皇, 皇上真的没了?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中立的还好,站在裴凤卿那边的更不用说。 而站在裴凤霖那边的人,现在心已经凉透了。三皇子白天刚被贬为了庶人, 晚上皇上就没了, 这大周,已经是六皇子的天下了…… 裴十三是第一个赶进宫的。 刚行至广场,抬头便看到一身素服的裴凤卿站在台阶之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裴十三素来行事无章法,今夜直接在宫内纵马了,身后的大臣离这还有一会, 裴十三几步跨上了台阶, 皱眉低声道:“是你动的手?!” 裴凤卿摇头:“我添了一把火。” 裴十三一顿,随即就明白了裴凤卿的意思, 他是借着某件事然后直接动手了?裴十三回头, 大道尽头已经看到匆匆赶来的大臣们,低声怒道:“等会再收拾你,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没通知我, 你实在太妄为了!” 眼睛眯了眯,声音低至近无。 “确定死透了么?” 裴十三语气很阴森,九声丧钟已经敲了,没死也必须死了。裴凤卿点头,“十三叔放心。”顿了顿又对着裴十三弯身,“让十三叔担忧了,是侄儿的不是。”裴十三垂眸看去,裴凤卿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好。 并没有夙愿得以实现的快意,反而有些疲惫。 裴十三心里叹了一声,小六到底是心善的孩子,年纪也不算大,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气,身后已经传来了大臣们的匆匆脚步声,“打起精神来,等会还有一场硬仗打,别怕,最难的已经过去了。” “……恩。” 所有大臣都齐聚在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整整的看着裴凤卿,等着他给一个说法,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暴毙了?等所有大臣就位后,裴凤卿抬手,众人不解地看着他这个动作,然后就…… “简直是胡闹!陛下的圣体怎可随意搬动!” 看到侍卫们抬着一个被明黄绸布盖着的人体,大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性急的直接骂出了声,裴凤卿闻言凤眸定定的看着他,最先开口那位大臣触及到裴凤卿凉凉的视线,心里一咯噔,裴凤卿淡淡道:“你们不是要交代么?” 要交代也不能随意搬动陛下的圣体呀,这是对陛下的不敬! 可,可是,现在成年的皇子只有六皇子了,这江山,是他的了。大臣想了又想,垂下了他激动的头颅。 裴凤卿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柳志。 柳志上前,直接掀开了盖着皇上的绸布。 “赫!” 所有人惊呼。 皇上才去不到一个时辰,肢体还未僵硬,但却十分的可怖,因他浑身乌黑,甚至眼鼻耳都流出了乌血,显然是中毒所致!裴凤卿等了片刻,等所有人都看清了才道:“宣张医正进殿。”张太医为太医院的院首,一直都是皇上的御用太医。 他来给结果,最能服众。 张医正弯身进殿,先是给裴凤卿行了一礼才跪在皇上身边仔细检查,银针沾乌血细细查看后又粘了血在鼻尖细嗅,片刻后有了结论,起身,朗盛道:“皇上所中毒为清风散,清风散一旦进入血脉后,十个呼吸便足以毙命。” 从头到尾张医正都没看裴凤卿,裴凤卿也没看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有大臣道:“敢问六皇子,皇上这毒,是如何中的?” 裴凤卿:“被利器所伤,伤在手臂。” 裴凤卿并没有给他换衣服,还是先前的那一套,右侧手臂那条划痕清晰可见,那处伤痕的血已然变成了黑的。 “是谁所伤?” “裴凤卿你这个不孝子,你就是逆臣贼子,是你杀了父皇!” 裴凤霖愤愤由外而进,裴凤卿并不意外已经被贬为庶子的裴凤霖还能进宫,视线轻飘飘的扫过几位大臣,那几个大臣对上裴凤卿的视线皆是闪躲,裴凤卿心里冷笑一声,以后有的是算账的机会。 抬眸看向裴凤霖。 不过出宫一日,格去了皇子的身份,卸去了一身的锦衣和配饰,裴凤霖竟就和常人无异了,再也看不出他曾经是威风凛凛的皇三子,一点气质都没了。轻笑道:“我是乱臣贼子?三哥知道是谁杀了父皇吗?” 裴凤霖:“我不管是谁动的手,这里面一定有你的手笔。” 振振有词要把脏水泼在裴凤卿身上。 “父皇刚把我贬出宫,晚上他就丢了性命,这宫里就你一个名正言顺的主子了,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谁都不信!” “啪啪啪!” 裴凤卿淡笑鼓掌,“说的真有道理。”顿了顿,视线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裴凤霖,“希望三哥你看到凶器的时候,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裴凤霖触及到裴凤卿的眼神心里一个咯噔,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自己都被贬出宫了,这事跟自己又没关系! 又挺直了胸膛。 裴凤卿笑了笑,“呈凶器。” 立刻就有一名太监双手捧着盘子上前,盘子里赫然放着的就是皇后的那柄簪子,金簪华贵,凤又九尾,又以红宝石点缀行走间熠熠生辉,但尖头那处的血迹将它的美给破坏了,事实上也没人注意这簪子多漂亮了,只看那抹血迹。 裴凤霖看到簪子那一刻就震惊后退。 这,这是母后最爱的簪子,是当年她继皇后的时候父皇给她的,是她最爱的簪子! 抬眼看向裴凤卿。 “污蔑,你这是污蔑,我母后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裴凤霖这是变相承认这是皇后的簪子了,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裴凤霖,带他进来的那几个无奈扶额,这个蠢货!裴凤卿伸手拿起簪子,华丽的美簪在烛光下更为耀眼,而那抹血迹,更让人触目惊心。 片刻后缓缓道:“先皇后还在呢,三哥要不要当场对峙一番?” 裴凤卿轻描淡写的眉眼里全是笃定,一点心虚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先皇后看六皇子极不顺眼,恨不得他从人间蒸发,怎么可能帮他说话做事?所以,如果动手的真是先皇后,那么她一定是为了刚刚被贬的三皇子,虽然这事到了现在,得利的都是六皇子。 所,所以真的是母后?裴凤霖心中又惊又乱,裴凤卿并不打算放过他,“先皇后爱子心切,对此,三哥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凤霖大脑一片空白。 说,说什么? 这个蠢货!带裴凤霖进来的那几个大臣又是一阵暗骂,其中一个想了想站了出来,也不敢看裴凤卿的双眼,只是低声道:“臣想问一问,先皇后一直呆在冷宫,皇上今夜怎么想着过去了?而且先皇后是被废后幽禁,她身上为何还能有凶器,又是哪里来的□□呢?” 裴凤卿微微一笑。 “我也很想知道父皇今夜为何要去德福宫,不然,陈大人下去问问父皇?” 陈大人眼皮抖了又抖,这怎么可能! 怼了陈大人一句,裴凤卿又抬眸看着等着答案的诸人,“父皇今晚为何要去德福宫不得而知,但陈大人说得对,这簪子为何先皇后还能保留,她的□□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确实需要调查。” “所以先前被遣散到各宫的先皇后亲近侍者都被捉回来调查。” “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东西。” 裴凤卿突然看向裴凤霖,“原来德福宫里一直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宫外,三哥知道这件事吗?”密道也没找了出来?裴凤霖脸色一阵发白,几乎瞬间反驳,“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一直和你住在一起!” 反驳的太快,心虚的都快要跳起来了。 他不知道?呵。 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裴凤卿,呼吸都给停住了,在宫内挖出宫的密道可是大罪,现在父皇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皇上了,他会降罪于自己么?一定会,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裴凤霖心惊胆战的看着裴凤卿,都想抬脚逃跑了。 谁知裴凤卿一下子收回了视线。 声音忽而沉重。 “不仅找到了□□的来源,还查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其他的一些事情?这几个字裴凤卿几乎是咬牙蹦出来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裴凤卿视线停在皇上乌黑的脸庞,声音沉沉,“调查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皇后为何被废。” 皇后当初被废的不明不白,好歹是一国之母,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当初多少人上了折子,皇上楞是不理会,一意孤行的把皇后给废了,久而久之,这件事也被大臣们渐渐遗忘了,现在这事被裴凤卿重新提起。 “原来先皇后用皇上的秘密威胁他。” “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恼羞成怒,不仅废了皇后还拔了她的舌头呢?” 皇后的舌头被拔了?! 这件事除了个别人,完全没有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皇后是莫名其妙被废除了,但是没人知道皇后还被拔掉了舌头?皇上要掩盖什么样的秘密,不仅废了皇后,甚至连她的舌头都给拔掉了?! 裴凤卿抬头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声音无比坚定。 “因为先皇后知道他是杀了先帝才拿到的皇位!” …… 天呐。 第138章 “胡说八道,这只是你篡位的说辞!” 所有人都震惊了 , 最先反驳的竟然是裴凤霖。裴凤卿看向裴凤霖, 声音淡淡, “两点。” “第一点, 今晚父皇中毒伤亡,动手的是先皇后, 是你的母后,先皇后会帮我篡位?”裴凤霖一顿,裴凤卿又道:“我说的话你自然不会信, 但她说的话, 你肯定是信的。” 谁? 裴凤霖喘着气看向身后。 桂嬷嬷低着头从外面进来,裴凤霖看到桂嬷嬷的那一刻就震惊的退后三步,声音诧异到失声,“桂嬷嬷?”谁都可能背叛母后就桂嬷嬷不会,桂嬷嬷是母后的奶嬷嬷,从母后出生起就一直伺候到现在! 听到裴凤霖的声音, 桂嬷嬷进殿的动作一僵, 心中不停酸涩。 殿下,不是老奴对不起皇后娘娘, 而是皇后娘娘她也真的没把老奴当成人看呐, 伺候了这么多年,哪怕是条狗也该有感情了,可自己得到了什么?别说荣养,就连善终可能都没了, 自己奶大的孩子,自己服侍了她一辈子,到老了走不动了,还要去干那些受人磋磨的活计,她连问都没问一声…… 心中思绪无限复杂,但前行的脚步完全没有停顿。 走至大殿中心恭敬跪下。 裴凤卿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只看着桂嬷嬷。 “你是谁?” 桂嬷嬷有问必答。 “奴婢是先皇后的奶嬷嬷,从先皇后出生时一直伺候到现在。” 裴凤卿又道:“先前你说先帝因食用了入梦散才逝去,你有何证据证明是父皇所为?” 桂嬷嬷叩了叩头。 “奴婢没有证据,奴婢也是偶然得知,但是殿下可以去查的,有一段时间,当年皇后还是侧妃,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王府里突然秘密处决了一批人,殿下可以去查的,那些人都是动手或是知情人。” “奴婢则是因为是先皇后的奶嬷嬷,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入梦散?”出声的是一直等在一旁的张医正,张医正是积年的老太医了,现在已经两鬓泛白,当年先帝在位时,他已是太医。张医正侧首回想一番,然后恍然大悟的模样,“就说,先帝身体尚可,怎么会突然……” “张医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是性急的大臣。 张医正道:“入梦散药如其名,会让人在入梦之后死去,这是慢性□□,没有任何的特征,就是觉得乏累想困觉,一日比一日懒散,大约三年左右的时间会在梦中死去。”叹了一声又道:“当年先帝虽已年近六十,但先帝自幼练武,身子很是健朗,可却突然间就没了精神气。” “当时为先帝诊脉的是我师傅,师傅还曾言先帝是真老了,虽然没有缘由,但毕竟年纪已经在那了,所以没有过多怀疑。” “结果竟是入梦散……” 有大臣疑惑,“怎么,这入梦散一旦中招竟是查不出来吗?” 张医正面浮惭愧之色,然后对着裴凤卿弯身,“虽然家师已去,但错了就是错了。”行了一礼才又道:“入梦散诊脉并不能诊出来,只有血液才可观之,当年先帝毕竟年纪在那了,老了自然会精神倦怠,是以没有细想。” 仍有大臣不愿意相信。 厉眸看着桂嬷嬷,“现在就你一个人在说,竟没有证据又没有其他的人证,我且问你,你既说皇上下毒毒害先帝,那你说,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噗嗤。” 裴十三一声呲笑。 “刘大人这话问的真可笑,这摆明的事情,刘大人还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皇位阿! 刘大人皱眉,“下官自然能猜到原因,可下官没记错的话,当年先帝爷十分宠爱六皇子,而当时身为六皇子父亲的三王爷,他已有很大胜算。”说完,向正东方恭敬的鞠了一躬,“先帝请恕微臣失礼。”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时先帝已经年迈,皇上再等几年便可,何须多此一举?” 桂嬷嬷确实知道原因,抬头看着裴凤卿,眸中满是挣扎。裴凤霖一直注视着桂嬷嬷,见她如此,料定事情必定和裴凤卿有关,忙道:“桂嬷嬷你有话就直接说!”裴凤霖这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视线牵回到了桂嬷嬷的身上。 裴凤卿淡淡颔首。 “嬷嬷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便是。” 桂嬷嬷咬牙,“奴婢贴身伺候先皇后,当年还在王府时,奴婢有次守夜,恍惚听得皇上和先皇后夜谈,说,说是因为六皇子之故。”因为裴凤卿的原因?!裴凤霖眼睛忽得发亮,忙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心中暗喜阵阵。 就说桂嬷嬷永远不可能背叛母后! 裴凤卿你这是自食恶果了吧?活该!父皇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他,结果父皇当年是因为你才去杀皇爷爷的,是你种的因,我看你还又何脸面来坐这九五之位!裴凤霖越想越远,已经想到了自己登上皇位折磨死裴凤卿的那天。 裴凤卿瞥眼看见裴凤霖兴奋到涨红的脸色,心中没有丝毫涟漪。 和一个蠢物较劲做什么,他自己都能把自己蠢死。 桂嬷嬷道:“因为那时先帝爷十分宠爱六皇子,所有人都在说,先帝就等着六皇子长大好把皇位传给他,所以,所以,皇上就坐不住了……” 老子还在,儿子登上了皇位,这是什么事情? 桂嬷嬷这话惊呆了所有人,特别是裴凤霖,裴凤霖原先想的太美了,结果事实和他南辕北辙,整个人都懵了。而其他人虽是震惊,但马上就镇定下来,甚至觉得这理由这真的,因为当年,先帝确实十分疼爱六皇子。 落地就是先帝在养,什么都是一把手在交。 若当年先帝真跳过皇上直接把位置传给六皇子,也没人觉得稀奇。 “……而且。” 桂嬷嬷顿了顿,然后坚定道:“当时的王妃也因为知道这件事,她极力阻止,所以就【病逝】了。” “奴婢没有撒谎,你们都可以去查,就是王妃病逝那一段时间,王府处决了好多人。” 王妃?所有人齐齐看着垂眸冷着脸的裴凤卿,那是六皇子的生母……刘大人也看着裴凤卿,抿了抿唇,还是坚持己见,“没有证据,只凭这婆子一个人的说辞,微臣不信,微臣不信皇上是这样的人。” “而且现在皇上已经去世了,争论这么多已没意思了。” 裴凤卿瞬间抬眼,棕黄色的瞳孔风雨欲来,声音冷到极致,“死了就可以原谅他犯下的一切错误吗?”刘大人触及到裴凤卿的眼里面抖了抖,那里黑暗太深了,硬着头皮道:“只有她的说辞,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皇上谋害了先帝和当年的王妃。” 裴凤卿竟是直接道:“无需要证据,他死后不会入帝陵,他不配和皇爷爷葬在一起,更不配和我母妃合葬。” 刘大人惊呼,“你这是大逆不道,皇上刚去!” 裴十三上前一步,仰着下巴倪着刘大人。 “你现在是在质疑他的决定吗?” 裴十三常年混人一个,他狰狞脸色的时候就要收拾人了,而去裴十三从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刘大人自然也是害怕裴十三的,退后一步,但嘴仍是硬,“没有证据的时间自然不能做定论,而去人已去了,何必死后还要清算呢?殿下身为人子,这点孝道都没有了吗!” “狗屁的孝道!” 裴十三直接爆了粗口。 “他当年杀父皇,杀发妻的时候怎么没想孝道,怎么没想夫妻情义!” 裴十三声音极大。 “你们都是数年的老臣,当年本王父皇还在世时,你们许多人也已经做了官当了朝臣,当年父皇有多宠爱小六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本王且问你们 ,当年的三皇子,他的文韬武略都不出众,是不是就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才入了父皇的眼!” 这话是实情,许多老臣都是暗暗点头。 虽然现在现存的王爷除了十三王爷还在京中活跃,其他的几个都去了外地,但是当年先帝子嗣众多,当时的皇上既非嫡又非长,其他方面也没有出色的地方,在众多皇子中,确实是不显眼的。 若非生了当时的六皇孙,他根本不会入众人的眼。 “就是因为小六他才进了父皇的眼,才拿到了皇位,可是他后来怎么做的!” 一想到这个裴十三就眼眶赤红,恨不得鞭尸! “父皇去世,他登基不过一年小六就被迫去给父皇守陵,这件事你们忘了吗!” 守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再无回京的可能,意味着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皇上,他是因为裴凤卿才拿到了这个皇位,结果登上皇位不过一年裴凤卿就离京,甚至根本就没到帝陵就遭遇伏击,还假死了数年。 当时这件事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所有人的心里就一个词,世态炎凉。 先帝还在世时六皇子多受宠阿,结果他的父亲登基了,他却要去守墓…… 数十年过去,这件事并没有被人遗忘。 白大人叹了一声,上前一步看着闭口不言的刘大人,道:“当年事你我都不曾知道,虽然现在也没有绝对的证据,但是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公道自在人心,哪怕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白大人这句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是阿,虽然没有绝对的证据,可是皇上当年刚登基时所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时六皇子自请守墓就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当时不知多少人在心里暗骂皇上实在是太……结果六皇子在去守墓的路上还遭到了伏击。 说是流寇。 但大臣们都不是傻子。 摆明了就是其他皇子所为。 结果皇上当时竟然就信了,还真的查流寇去了,问了没问当时的几位皇子。那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皇上因为六皇子的缘故才拿到了皇位,结果呢?不到一年,他死了,他竟都不追问真正的人,连做个样子都不愿意。 这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么?而且因为这个儿子他才登上了九五之位。 那时候,不知道凉了多少人的心。 白大人忽然跪下,额头抵地。 “如今皇上已去,大周群龙无首,当年先帝爷慧眼识明珠,六皇子亦是天命所向,臣恳请六皇子早日登基,造福所有大周百姓!” 白大人这一跪牵动了很多人,裴十三毫不犹豫的跪下。 “请六皇子早日登基。” “请六皇子早日登基。” …… 无数大臣纷纷跪下行大礼,裴凤卿一个个看去,眸色微润,最后停顿在了站着的刘大人身上,刘大人亦看着裴凤卿,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膝盖弯曲直至跪下,掌心触地,头颅也深深弯了下去。 “请六皇子早日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朋友来家吃饭,自己在家弄火锅,结果就吃到十点半去了QAQ 正文完结了撒花~ 不要急不要急,番外马上就来了,群么么,啵~ 第139章 春风又吹绿了大地,长公主府内桃花遍地粉嫩层层叠叠洋洋洒洒, 桃花又遇佳期, 三日后, 是小九出嫁的日子。主院的庭院里摆满了红箱, 全是小九的陪嫁,总管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那边南珠十对,这边金簪十匣。 总管对着长长的嫁妆单子一行一行的确认。 “砰。” 轻微的落地声。 总管横眉一竖,迅速回身, 呵斥道:“当心点儿, 磕着一点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也不理会两个讨饶的小厮,附身仔细检查,这一箱装的是衣料,全是上用内造的,颜色各异,阳光下丝线熠熠。 总管仔细检查一番确实没摔坏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严肃看向两个小厮。 “毛手毛脚的, 行了,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 你们去前院帮忙吧!” 两个小厮告饶一番去前院了。 总管瞪了两人一眼, 半大的小子果然还没□□好!哎,郡主嫁妆太多,十岁出头的小子们都征用了,都是些毛手毛脚的娃娃, 还是去前院吧,今日正行添妆礼,外面的坏了还好,里面的要是坏了长公主可要发脾气的。 这是长公主一点一点给郡主攒出来的! 里面热闹,前院更热闹。 今天正是小九的添妆礼,清晨初晓时长公主府就中门大开,等着各路亲戚好友上门。苏三娘亲自在前面迎客,而裴十三白家谢家甚至岑家天不亮都派了人手过来帮忙,宾客络绎不绝,迎客的小厮们腰都没直起来,脸都快笑僵了。 而小九自然不必去前院的。 她只需梳妆好,等着内眷里面说恭喜便罢了。 “好了。” 珍珠亲自举着雕花铜镜在小九面前。 “很美。” 一年过去,小九容貌逐渐长开,黛眉青眸,唇不点而红,微微一笑便能拨动人心。小九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金簪子斜斜隐在发间流苏若隐若现,身上穿的是桃花樱粉长褥裙,裙摆袖口很长,举手投足间便是桃花盛放。 张妈妈还应景的在小九额间点了一朵桃花出来,花瓣细白入肤,似只有中间一点粉红花蕊显于人前。微微一动,耳上的南海粉珍珠轻轻摇曳,说不出的动人。 “够好看了,别再臭美了!” 珍珠将铜镜放下,伸手让下人们都退下,悄咪咪道:“趁着人没来,我先把我的礼给你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裴珍珠神情古怪的打开一直放在身侧的包袱,小九探头看去,只看一眼就伸手把东西给盖上了。 极度诧异的看着裴珍珠。 “……你。” 裴珍珠洋洋得意,“我这个礼好吧?保证六哥哥被你迷死,从此君王不早朝!” 小九羞愤难当,起身。 “我打你这个坏丫头。” “这是你这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该送的东西么!” “诶诶!”珍珠可不敢躲,挨了两下粉拳忙忙提醒,“妆花了衣裳乱了,你今天要见客的!”小九动作一顿,瞪着裴珍珠,“谁教你送这个的?”裴珍珠从塌上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裙,理所当然道:“我娘教的呀。” 小九嘴巴抽了抽,“十三婶教你这个?!” 怎么可能呢! 珍珠送的不是别的,是女儿家的小衣服。这本也没什么,好姐妹出嫁送些自己亲手做的衣裳鞋袜荷包都是心意,未出阁的女儿家也大都送这些,可,可珍珠送的是什么呀!就,就巴掌大那么一点,竟还是透明的! 小九一想到刚才那惊鸿一撇,绛红色的小衣以碎金墨兰为缀,花朵就那么一点儿,堪堪能遮住胸前桃蕊。 哎呀,羞死了! 这种小衣怎么能穿! 小九忙甩头将刚才看见的东西丢出脑子里,裴珍珠又道:“怎么不可能?”顿了顿,补充道:“好吧,也不是我娘脚的,我自己看到的。以前小时候经常在娘的屋子里玩,那次被我无意间给翻了出来。” 挺着鼻子哼了哼,“嬷嬷还以为我不知道赶紧给藏了起来~” “小时候确实不懂,现在可懂了。” 挑着眉毛跟小九邀功,“怎么样,我送的好吧?最实用了!” 小九无奈扶额,“你这丫头现在胆子真的是越发大了,这样的东西你都敢送!”竟不想和她争论什么了,抱起桌子的包袱,胡乱打了一结,左看右看,最后随意塞进了一个箱子里,还拿上面的衣服给紧紧盖住了。 做完这些才瞪着还在等着夸奖的裴珍珠。 “你和谢哥哥成亲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珍珠得意洋洋,根本就不怕,小九这样的性子,她还能闹洞房,说不定比自己还羞呢!再说了,三日后她便是皇后,即便自己成亲时她可以出现,也必定待不到晚上去的,才不怕呢,哼哼~ “你们两干嘛呢,青天白日的,门还关着。” 声音落,人也推门而入,来的不是白秋秋又是谁? 又是一年过去,秋秋的脸越发的圆润了,体态丰盈容貌姣好,脸嫩的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似的。小九和珍珠刚才还是两只瞪公鸡,见着白秋秋了,齐齐对外,仰头,斜眼撇着她,异口同声道:“哟,稀客呀。” 自从去年张轻礼过来后白秋秋就搬出了长公主府,张轻礼走后也没再搬回来,来的次数很少,时常一个月都见不着人。 白秋秋看着阴阳怪气的两只,眉头抖了抖。 “你要备嫁,我天天来找你算是什么事儿?” 小九眨了眨眼睛,气势萎了。皇上驾崩,哥哥登基,自己便不是皇子妃而是皇后,皇后的大婚比皇子妃的大婚繁琐了不知多少倍,先前准备的东西要么不行要么不够,基本都要推翻重来。 小九不忍苏三娘太劳累,一直在一旁帮忙。 白秋秋又看向裴珍珠。 “还有你,还有脸在这怼我呢,是谁天天不是跑谢家就是和谢君泽在外面玩呢?我上哪找你去?” 裴珍珠眨了眨眼睛,缩了缩脖子。 将两只给收拾了,裴珍珠才正色道:“外面人很多,长公主让我告诉你一声,不会让人进来,等会午膳时见一面也就罢了,你什么也不用做。” 听到这话小九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外面那么多人,根本就没有自己认识的,也许是因为师傅,也许是因为自己马上是皇后,东拉西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都来了,确实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现在苏三娘将她们都挡在外面,是真的松了一大口气。 “对了,周家也来人了,你大伯大伯娘还有周家还健在的几位族老都来了。” “你大哥在外面帮忙招呼男客。” “长公主把十一带在身边呢。” 师傅把十一带在身边?小九一怔然后就是感动,师傅在给十一长脸呢,周家现在还是白家,哪怕自己三日后就是皇后,周家还是白身,其他人不如何,但对十一,是有些愧疚的,她是骄宠长大的,也到了可以慢慢相看的年纪了。 今天这么多客人,师傅把她带在身边,是长了极大的脸面了。 无论如何,总对她以后的路要好些。 一想到周家就觉得气闷,也许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但不代表伤痛就不存在了,小九心里叹了一口气,好日子,将这些烦闷的情绪丢出了脑海。抬头看向裴珍珠,促狭道:“虽然我很忙,但是我怎么恍惚听得最近岑大人跑你们家跑很勤呢?” “而且,伯父伯母好像都对他甚是满意呢?” 白秋秋翻了一个惊天白眼。 那个贱人! 自己不理他他竟然跑去讨好自己爹娘了,爹娘也罢了,连哥哥都向着他了!长的一副娃娃脸,做事那么阴险!裴珍珠兴匆匆的追问缘由,小九却在仔细打量白秋秋的神情,见她口中怒骂,但眸中却是一抹极显的春意。 心也放下了。 真好,秋秋也有归宿了。 今日来人太多,送的礼也多,添妆礼又不好推辞,苏三娘粗略算了算,光客人的添妆又能凑十多抬嫁妆出来了,想好小九这次是皇后,若按着以前的皇子妃的规格,嫁妆超出三分之二都有余了。 小九虽不用单独接客,但午膳出去见客后也一直在陪着说话,都是不相熟的,只能笑。宾客散尽时,小九觉得嘴都笑僵了。 一天下来,明知道小九还有三天就出嫁了,苏三娘还是累的没功夫跟她说话,先缓一天再说,揉着腰回房了,小九也累的不行,揉着嘴巴回房了,张妈妈心疼小九累着了,让她坐在塌上,自己跪坐在后面给她捏肩。 张妈妈力度正好,小九被捏的昏昏欲睡。 朦胧间余光忽然进入一抹鲜红,现已入夜各房都点上了烛台。还有三天便是嫁期,自己屋子也已经重新装饰一番,处处都是鲜艳的红色,连蜡烛也换上了红烛,小九怔怔的看着那对红烛,烛光正轻轻摇曳。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自从登基后他就好忙,忙着定年号,忙着和朝中的大臣对弈,他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见面的日子反而少了…… “咿呀。” 房门一声轻响,张妈妈小九齐齐扭头看去。 小九起身,诧异道:“婶婶怎么过来了?” 来的是十三王妃。 十三王妃笑道:“你别起就坐着吧,今天你累坏了,我来瞧瞧你。”说话间看了一眼张妈妈,张妈妈识趣的起身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十三王妃在小九身边坐下,欲言又止的看着小九。 神情似有极大的难题一般。 小九疑惑,“婶婶?” 哎呀! 十三王妃一咬牙将袖中的东西掏出来然后塞到了小九手里,小九莫名其妙的看着手里的药瓶,瓶身通体雪白小小巧巧一手可握,给自己药做什么?十三王妃声音细不可闻,“这,这个洞房后涂,涂一点儿在那个地方可减缓痛楚……” 小九:…… 十三王妃也不好看小九的脸色,尴尬笑了笑,起身快速出去了。 都怪裴十三的那个老混账! 事实上裴十三的原话是:【小六为小九素了多少年呐?别说女人了,连别人的手指头都没碰一下,他现在多少岁了?二十多了!好不容易成婚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小九呢,再憋都要憋坏了,好不容易光明正大了,你觉得,他能忍住?】 十三王妃想了又想,还是送了这个东西过来。长公主虽然对九阳很细心,但她到底没嫁过人,这些东西,大约是不会准备的,咳。 小九木然看着十三王妃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瞅着手心的药瓶,再想着白日里珍珠送的东西…… 不愧是一家人么?还有首有尾成套了…… 第140章 大周元和初年,三月初六, 宜嫁娶。 小九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 早已相伴相知的人,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昨晚和苏三娘夜谈片刻后,竟紧张了。自己要嫁人了, 要嫁给哥哥了,早就确定的事情,临了了, 竟激动又紧张一夜没睡。 一晚上不知数了几千只羊才强迫自己朦胧睡去。 天刚青时直接被张妈妈给捞了起来, 整个人都是晕晕的,眼睛半睁半合,张妈妈见小九睡的憨憨的,白嫩嫩的小脸微肿,眼下竟有些青黑,倒也没念叨, 姑娘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皇上,心能心平气和? 就是自己, 也是一宿没睡呢! 今天事多, 不仅有大婚,还有皇后的册封,姑娘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张妈妈见她迷迷瞪瞪也不喊她, 只小心牵着她去后面沐浴。小九顺着张妈妈的动作进了汤池,整个人软软瘫在池阶,头一歪竟是又睡去了。 张妈妈小心为她沐浴,动静尽可能的轻柔。 一边洗却是一边红了眼。 自己刚把姑娘接在手里的时候她还那样小,软软的一团又糯又甜,黑葡萄大眼望着你的时候能把你的心都给看化了。这么好的孩子,在府里时差点被养成自闭孩子,三岁稚龄就被送到了庄子去。 天道何其不公! 好在姑娘是有大运的! 现在不仅要嫁人了,嫁的还是皇上,姑娘马上就是一国之母了,姑娘的好日子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张妈妈一边抹泪一边伺候她沐浴。 真好。 …… “唔唔……” 小九是被一阵极小的呜咽声也唤醒的,朦胧睁眼就看到十一正坐在自己旁边小声抽噎,神志还未归笼,手已经伸出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沙哑,“怎么哭了?”十一紧紧环住小九的细腰,仰着头,“我把姐姐吵醒了?” 小九摇头,抬头却是一怔。 自己正做在梳妆镜前,张妈妈正在后面帮自己绞干头发,然后,竟一屋子都是人。师傅不在,但秋秋珍珠十三婶婶都在,除了自己熟悉之人,还有许多眼生的人,好些头发已经花白的奶奶,小九看向了自己的大伯娘,周大夫人。 她虽不曾熟稔,但也有数面之缘。 周大夫人确定小九是真的醒了,才小心笑道:“这都是族里的奶奶,你大婚的日子,她们都要来看看你。” 姑娘大婚,出阁时总要有几个长辈在场,若非如此,苏三娘根本不会放她们进来。周家的人都收拾的很齐整,她们来的亦很早,小九刚刚沐浴时她们就到了,见小九迷迷瞪瞪出来,一屋子人都没吭声,不敢吵她。 周大夫人心情颇为忐忑的看着小九,怕她生气。 小九微微一笑。 周大夫人松了一口气。 遂笑着挨个挨个介绍,“这是三奶奶,这是六奶奶,这是四姨婆,这是六姨婆。”这些奶奶们看着都极寻常,不是当初周家本支的人,周大夫人也不敢把当初府中的人喊过来,好歹从旁支凑了四个过来。 周家现在已是白身,而小九马上就是一国之母,周家上下都看她的脸色行事,周大夫人尚且如此,更别说那几个奶奶了,拘谨的看着小九,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嘴唇动了几次,楞是一个词都没说出来。 小九看着她们朴素的模样,微微一笑,“都是长辈,坐着罢。” 奶奶们如何敢坐?她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当年周家最盛时也没沾着光,结果现在周家倒了,她们还见着未来的皇后,还是周家的女儿!太激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齐齐退后一步直摆手。 怎么能和皇后娘娘坐在一处呢! “姐姐,我不想你嫁人了……” 十一很是伤心,根本不关心周围的情况,就抱着小九哭。小九还没说话呢,周大夫人先不依了,张口想要训斥,然后就看见小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里一咯噔,面上赔着笑,“十一你说什么呢,今天是你姐姐的好日子,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呢,这时候哭不吉利的!” 小九收回眼神,轻轻拍着十一的肩哄她,“不哭,你随时都可以进宫来看我。”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回头看去是一群宫装嬷嬷恭敬站在门口,“郡主,时辰差不多了,该换喜服梳妆了。”从确定会被迎娶进宫为后的那天,这群嬷嬷就入住了长公主府,按规矩,她们该负责教导小九礼仪同时避免她和别人接触。 但别说苏三娘了,就说裴凤卿都没这意思,这群嬷嬷并不用武之地,一直在府里养着,今日才算派上用场。 小九点头,嬷嬷们无声进内,小九起身顺势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十一也拉了起来,看她双眸哭的红彤彤的,好看点了点她挺俏的鼻尖,“跟姐姐进内室换喜服好不好?”十一点头,小尾巴似的拽着小九的衣角进去了。 长公主府这边上下忙碌,皇宫自然也没闲着。辰时整,宫门大开,裴十三一袭黑色金纹蟒服身骑高大黑色俊马踩着初阳出了皇宫,一路径直往长公主府而去,而他的身后,跟了一条看不见尾的长龙。 暖阳初升,长公主府门前的大道两边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皇后出嫁! 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着一回! 附近的百姓早早就出来守着好位置了,旁边县城的都赶过来了!京城的巡防侍卫天不亮就在两边守着维持次序了,即便如此还是人挤人,两边的守卫手拉手都挡的十分艰难,所有人都翘首看着皇宫的方向。 皇帝一生可以拥有许多妃嫔,但是大婚只有一次,皇上大婚,也是有聘礼的,女子嫁妆多少代表着父母的疼爱,而皇帝的聘礼就代表着他对这位皇后有多重视! “来了来了!” 尽头有人欢呼,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裴十三领头最先出现在街角,高头骏马开道,身后跟着二十四名同样骑着黑色骏马的侍卫,再然后,便是抬着征纳礼的太监们了。两人一抬,红木横梁中以红绸绑着明黄龙纹的礼盒,那盒子极大,双臂难抱。 “好重,你看那红木中间都弯下去了!” 虽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从太监们已经开始喘气的模样和弯下去的横梁就知道里面压的极严实! “我听说皇上下聘都会送金子咧,好几万金,你说这得多少箱?” “不知道,数着吧!” …… 百姓们的议论裴十三自然不会理会,到了门口就被早已等在门口的总管迎了进去。而裴十三进去后,百姓甚至小官们依旧兴致勃勃在那数着。要知道,昨天九阳郡主送妆的时候震惊了多少人,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整整一百六十八抬,那边已经进了皇宫这边还没出门呢! 而且这一百六十八抬还没算大件的物什和房地田产,若把那些变成银子塞进嫁妆箱子里,怕是能再凑一百抬出来。郡主的嫁妆这般丰厚,皇上要回多少? 抬着黄箱的太监络绎不绝,不停的数不停的有人接着从街角转过来。 “天呐,皇上真疼她……” 这是姑娘羡慕的惊叹。 立马就有人道:“那是自然的,皇上和九阳郡主青梅竹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皇上一直在等着郡主年满十五呢。” “……郡主真好命。” 能跟皇上青梅竹马,而且那位当皇子时就没有侍妾,现在当了皇上依旧没有妃嫔,就一直死心塌地等着她。那是谁?那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可以坐拥三千佳丽六宫粉黛,可他就等着九阳郡主一个人了。 多让人羡慕的人生,上辈子一定是个十足的大善人,今生才得了这样的好姻缘。 情深的帝王多,但独宠一位的帝王,真的太少。 现场几乎所有未嫁的姑娘都在心中暗暗祈祷,也给自己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就好了,不求他富不求他贵,只盼君心似我心,举案齐眉到老…… 皇后的嫁衣太繁琐,繁琐到十人伺候都穿了一刻钟,小九根本就没心思看自己的嫁衣,因为根本动都动不了,嫁衣上的鸾凤和鸣竟全是真金绣成,穿在身上感觉扛了一个沙袋,出了脖子以上哪都动不了。 一想到那顶硕大东珠的凤冠还没戴上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现已经换好喜服弹了面梳了发,嬷嬷正在为小九上妆,新娘妆都是十分厚重,小九闭眼任她所为,总觉着这嬷嬷把自己的脸给当墙刷了,而且自己非常确定自己听到了秋秋珍珠的憋笑声! 屋子里有嬷嬷伺候,又有十一秋秋珍珠在陪着小九说话,张妈妈就去外面帮忙了,等小九的新娘妆将将完成之际,张妈妈兴匆匆回来道:“姑娘,外面聘礼也是整一百六十八抬呢!”张妈妈可高兴了,虽然自家姑娘不差钱,但这代表了皇上的态度呀! 嫁妆是一百六十八,他就回了一百六十八! 小九默了默 ,还是不告诉妈妈其实他把最值钱的早就给自己了。 只道:“别顾着东西,十三叔和那些抬东西的,都奉茶了没?” 张妈妈道:“有人顾着呢,姑娘别担心!” 小九“唔”了一声。 早就知道会是十三叔送过来,也知道哥哥不会登门,他会在太和殿门口等着自己,然后封后赐宝册宝印。心里默默想了一会裴凤卿,然后鼓足勇气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然后不忍直视的别开眼。 这个白的跟鬼似的女人是谁! “哈哈哈!” 这是憋了好久的裴珍珠,就连还红着眼睛的十一都在憋笑。 “咳,姐姐别恼,还是很,很好看的,噗!” 昧着良心说话的十一笑弯了腰。 小九深呼吸,然后坚定的挡开了嬷嬷的手。 “我自己来。” 本书由 淡漠小苗 为您整理制作